第141章 真正目的
针锋相对的言论,一个想方设法的诛心,一个极尽刻薄之能事,叫林观棠觉得,自己真是十分纯良无害了。
又忍不住说:
“系统拼到最后,竟然还是打算靠嘴斗,不过,现在看谁口舌更厉害,应该也没什么意义了。”
就算此时此刻被关在这方白茫茫的系统意识中,对外界真实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但也预料到正在进行着什么。
“外面应该已经完全乱套,确定还要继续在这里打嘴仗么。”
电子幽灵在林观棠耳边发出似是而非的哼笑:
“……不计任何代价,彻底摧毁系统,这才是你们的真正目的。”
“你说错了。”
林观棠平静开口,纠正它的说辞,事已至此,袒露他们的真正目的也无所谓。
而在他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已经被系统捕获,于是在林观棠开口说话的时候,系统同步发出一声叹息。
“我们来此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唤醒解救那些被真维世界套牢的民众。”
林观棠在每个世界都对情感如此在意,那不是因为他的目的是要找霍世禛,也不完全是为了找所谓的电子幽灵。
霍世禛的目的呢,当然也不只是为了找林观棠,所以才毁灭一个个世界,同样的,也不是为了摧毁X系统——
至少,如果X系统只是和帝国系统不对付,那放任它在这里不闻不问,也无所谓,但当X系统已经危害普通民众的生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们自始至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摧毁真维世界,而摧毁真维世界的目的,是为了唤醒所有沉溺真维世界的民众。
时间前拨,或许最早该停在那一日的谈话后。
“中央军校最重要情报人员沦陷其中,我不该去营救?况且——”
……
“任务只需要执行。”
听到霍世禛讲说“司空檀沦陷在附甘区,甚至有可能被蛊惑投敌,所以中央军校要进行营救任务”……
林观棠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怀疑:
“以你的作风,如果司空学长真正沦陷其中,你接到的任务,真的是拯救他,而不是抹杀他?”
霍世禛扬了扬嘴角:
“所以真正的任务,是直接毁灭真维世界,唤醒沉溺其中的灵魂。”
霍世禛调出资料,不仅仅是侵入附甘区,摧毁真维世界的任务草稿,还有一些调查资料。
是连年来真维世界体验者沉溺其中的时间对比,一路攀上,近乎到了平均每天十二小时的地步。
仅仅只靠这些玩家租赁体验舱和购买世界套餐的收入,就让真维世界常年盘踞企业财富排行榜榜首位置。
更不要提由此诞生的各种衍生产物,日进斗金已然不是形容词,而是真实写照。
以及由此衍生的高额贷款项目。
与普通贷款产品所不同的是,真维世界推出的贷款项目,可通过世界中获取的货币进行相应金额转换来进行偿还,并宣传称时不时还有减免息利的活动。
那就更吸引不少人选择此项。
取之系统,还之系统,贷之系统……循环往复,真是一条相当完美的产业链。
并因此诱惑了不少人签订永久合同,即是永久性沉溺系统,将灵魂永远放逐虚幻世界之中——那和死亡又有什么差别。
特定的名门贵族想要攻略,或许还需要专门派人过去进行针对性的游说,对于大批量的普通民众,只需要他们签署各种“永久性合同,就可以实现彻底换个世界活着”的梦想。
既然选择彻底脱离这个世界,那对应的答案,无意等同放弃此世的血肉躯壳,任凭真维世界的幕后之人分配。
在另外一份报告中,不少体验者失踪失联,再也无法联系上。
但也无法就此问罪真维世界,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真维世界有致人死亡的意图——它有着帝国最惊艳绝伦的虚拟世界,还有着无数优惠活动与产业,谁能说它有不好的意图呢。
而附甘区是它的领域,X系统正常运转一天,就一天不可能让帝国有任何抓住破绽或证据的时候。
除非直接彻底摧毁系统或真维世界,但想要这么做,那就只能先进入附甘区;
可是想要进入附甘区,就已经默认接受X系统支配……
一个死循环。
霍世禛倒是有办法,但他却不可能轻易来附甘区,除非有完美的理由,使他“不得不”过来附甘区,并体验真维世界。
——在真维世界认为,他进入世界意识后,可以完全压制他的能力。
这个理由,如今终于等来了。
“司空学长是引诱,我是诱饵,你呢。”
林观棠点了点霍世禛的心脏,被握着手指按在冰凉的心脏上,又徐徐往上抬起,手指上被印下一个吻。
伴随着低沉的声音响起:
“当然是毁灭系统的武器。”
——最终还是一个不确定的赌局,双方都认为有着压制对方的实力,就只看真正对上之后,究竟孰强孰弱了。
——总之,归根结底,就算是这一次的行动,电子幽灵也不是唯一的目的。
林观棠有些不忍心,却还是说出口:
“只是让你看清现实。”
所谓的X系统,从来不是最重要的存在——至少不是它所自以为是的第一。
对帝国而言,对付它不是排在第一位需要关注的事宜。
对于附甘区或者伊甸园,就算再怎样附和它,响应它,高呼灵魂自由。
到了真正二选一的时候,却还是以鲜活在真实世界的民众为要。
不然何至于如今这样的危机时刻,所有的系统能量全都朝着维系真实世界供需倾斜,而不配合它,供给它继续运转真维世界呢。
从始至终,它所谓的桃源自由,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幻梦。
但这似乎也没怎么打击到电子幽灵——
或者说,它早就抛弃了身为人的一切,就算是有人的情绪,也已经无法表露出来。
就算它愤怒或者难过,就算是想做最后一击,说出的话也是同一音调的平静:
“系统总比人类纯粹,如果叫你们在阴谋上的用心分到研究中,天才之论未尝会是我的第一……不过,这可不是最后的结果。”
“抛弃外在的一切吧,只看究竟系统到底谁更胜一筹。”
“拼尽你的全力,来看是否能够找到他吧。”
它这样说着,所幻化出来的假象就消失不见。
无限白茫茫的空间逐渐变成一个巨大的球形体,球面上有无数的碎片黏合,岂止成千上万,简直有千万影像。
而这千万个碎片的中心人物,全都和林观棠长着一样的脸。
林观棠左右去看,他没有任何知觉,竟就在这无声息间成为万千碎片中的一个。
周围那无数的碎片中,无数的影像都有着林观棠会有的习惯性言行动作,也有无数人朝着空间内担忧张望。
而从林观棠的视角望去,悬浮在中央半空中的霍世禛,在球体的对比之下,竟然也渺小如蚂蚁。
而这样一个庞大的球体,还在缓慢的旋转变化着。
不要说从头一个个找过去,要找到猴年马月才能看完所有影片,更不可能凭借记忆中的言行举止,或者此时此刻的某些动作去找到真正的林观棠。
那就只能用特殊办法。
所谓的特殊办法,其实也相当简单。
霍世禛直接放弃试探着去猜哪一片碎片中藏着真正的林观棠,他闭上眼睛,身体开始碎片化,闪烁着使人炫目的光辉,浮现出无数代码又如同丝线一样的东西。
然后朝着四面八方延伸飞散。
那像是剥离躯壳假象,露出真正的系统意识。
林观棠瞪大眼睛,过分敏锐的直觉驱使他想要开口阻止眼前的一切,但他被困在碎片中,连眼前阻挡他的东西到底是玻璃,还是什么材质都分不清,就算拼尽全力大声呼喊,也不能叫霍世禛听到半分——
而其他无数的碎片中,也有和他一样的影像在朝着霍世禛的方向惶恐大喊,甚至比他还要表现的真情实感。
他只能拼力撞击“屏幕”——就像是另外无数影像也做出这种动作一样。
但也同样都无济于事。
直到霍世禛完全消失在空间中,那屏幕也还是连一道划痕都没被撞击出来,但很快——
那是没有预兆的一次撞击,屏幕像是极薄的冰块一样碎裂了。
林观棠力道完全来不及收回,猝不及防从裂口中掉出去,自高空跌落。
随着他的跌落,周围严丝合缝贴合在一起的无数影片也忽然全都松散——
幸好,幸好,不是无数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掉出来,不然那场景也太过惊恐。
这些碎片就只是碎片,仿佛失去平衡或者粘贴,哗啦啦的朝下崩塌,或四下飘散,露出外面虚空的“夜空”。
而在还泛着白光的系统内部,自虚空中重新凝结一缕缕线条,像是被风吹拂着聚集凝结。
先是一双手,分别拖住了林观棠的后脑勺和腿弯,随后是胳膊,身躯……以及属于霍世禛的脸庞。
最后是属于他冰凉的气息,和熟悉的声音:
“我说了,无论你被拉入什么虚幻世界,我都可以找到你。”
命运早就已经将他们纠缠连接在一起,崩毁的系统,不被允许造就一场分别的遗憾。
所有碎片全都坍塌完全,世界归于永恒死寂。
那似乎是漫长的等待,又好像不过一瞬间,林观棠猛然睁眼。
入目是体验舱的玻璃罩。
耳侧是细微的仪器运转声音,以及很不规律的心跳声。
他朝旁边望去,看到霍世禛也睁开眼睛,红棕色眼瞳中空无一物,冷漠的像是玻璃或者其他无机物——
干脆说像是机器人的眼睛也不是不行。
但只是稍微一动,活人感就将这种冷漠取代一空——虽然仍然是那种冷漠的感觉,但已然是变成一种情绪上的冷漠,而非是材质上的不同。
就像是林观棠刚睁开眼的时候,如果被人看到,也会觉得他的眼神空茫茫一片,没有任何情绪一样。
霍世禛朝着林观棠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打开体验舱,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还有心情评论:
“竟然没趁着这个时候痛下杀手,道德水准有待降低。”
喂……
这是什么话,你很想被趁机杀死么。
林观棠有些恼怒的看向他——当然不是真的恼怒。
又说:
“那是因为你和我在一起,他们才不会杀你。”
——他已然完全了解,电子幽灵并不想杀他。
在真维世界内不想让他死,在现实世界也不会让他死。
那就不存在直接在体验舱内释放毒气之类的可能了,而一旦企图打开体验舱,他们又会立刻熟悉……所以趁这个机会下手,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霍世禛倒是从善如流:
“是,感谢有你陪伴,才让我能好好活着醒过来。”
林观棠:……
听起来真是阴阳怪气。
不过,其实这句话反过来说也不算错了,如果没霍世禛,在真维世界中,他大概也是没办法苏醒过来的,毕竟那是系统的世界。
但——既然回到了现实世界,那就没什么好惧怕的了。
林观棠有些头疼的坐了起来,同样将周围一圈看了一过来——
结果发现竟然空空如也。
那不仅仅是指周围其他的体验舱里空空如也,还是指连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周围寂静的,只有时不时响起的仪器声。
林观棠扯掉所有线条贴片,从体验舱内跳了出来,朝外行走。
霍世禛也随后走出,散漫的跟在他的身后。
看了看时间,距离他们进入体验舱竟然已经过去将近四五个小时——默认体验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而已。
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
竟然才过去这么久。
一时间,这两种想法交织出现在林观棠的脑海中,但并不影响他朝外行走的脚步,以及观察四周。
大楼全是落地玻璃窗的设计,透过窗户层层叠叠看过去,至少从林观棠的视线,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的存在。
就连灯也参差不齐的亮着。
途中,更可以清晰看到那些体验舱都已经打开,里面的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空空如也。
其他各个房间大门洞开,里面的座椅板凳全都东邪西歪,连纸张都飞散一地,其他器具也各有各的歪斜——可见跑路的多么慌张。
可以预见,那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叫人无法承受的意外,才让人都慌不择路的逃跑,甚至连体验舱内还有人在都忘记。
——不过,说是故意忘记的也不是没可能。
一路走到大厅,都没再见任何活人。
一时间,竟然叫林观棠有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活着的惊恐感。
或者其实还在真维世界里,没有完全醒过来?
林观棠走到一个桌子旁边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陀螺。
把陀螺放在桌面上旋转起来,没转几下就停了下来。
他又让霍世禛来试。
既然虚拟世界里霍世禛想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那想要一个小小的陀螺永远不停地旋转,当然更不在话下。
结果陀螺还没林观棠转的圈数多,就完全停下。
——那看来真是完全苏醒过来了。
这不是以人的意志或系统意识为中心的虚幻世界,而是真正的现实世界。
霍世禛开口说话:
“既然已经回到现实世界,那就开始下一步行动吧。”
林观棠却只是望着他,顿了又顿,才轻声的问:
“你……身体怎么样呢。”
他回想起来电子幽灵说过的话,无疑那些话是用来挑拨离间的,林观棠并不放在心上——指的是挑拨感情那方面。
但另外一方面,到底是经历什么,才能叫霍世禛完全觉醒系统,好像已经和系统融为一体了一样。
尤其最后他活生生从自己眼前消失的一幕,更是叫林观棠想起来就一片心悸,总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别担心——”
霍世禛知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于是也只是回答说:
“我是人类,不是系统。”
说着笑了一下,难得带些安慰情绪:
“至于我和系统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你会知道一切。”
林观棠怔怔的望着他,下意识的回:
“在你死后吗?”
这可真是……
完全听不出来到底是诅咒还是担心的话了。
霍世禛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将他额前零散的头发撩起,落下一个吻:
“在这次的行动之后。”
火热到发烫的吻,仿佛透过薄薄的皮肉烫伤血管。
握着林观棠手指的手,却比动了一夜的寒冰更加冰凉。
也不是永恒的冰凉,而是时刻在变化着。
只是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林观棠就感受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温度在来回不停的变化着。
体温变化如此明显,叫他想催眠自己,霍世禛摧毁X系统,他自己毫发无损,也不可能。
两大系统极致拼杀的结果,绝不可能是一方完全落败,而另外一方毫发无损,但也不要是以性命为代价啊。
林观棠相信他有毁灭系统的能力,却不想付出的代价是他的性命。
可就如霍世禛所言,今晚的行动才是至关重要的。
毁灭系统只是其中一步。
而霍世禛的体温变化……甚至他的生命,不在今晚的计划中——或者在,但既然已经属于计划的一环,就不需要额外的关照了。
双手交握,朝门外走去的时候,林观棠还是没忍住说:
“就当是为了我也好,就当是我恳求你,不要死。”
“如果这是你的期望,我当然不会辜负。”
十指紧紧相扣,牵动生命的绳索,已经从霍世禛手中悄无声息的转移到了林观棠手中。
他们走出了这座已经空无一人的周年庆大楼。
早有安排好的车辆停在楼外——
那并不仅仅是他们两个来到附甘区,早在过去许多年,这座附甘区内已经安插了许多人员埋伏进来。
这数月内,更是陆陆续续让许多人员伪装成正常游客或者玩家进入附甘区,然后就没任何动作。
他们甚至连冒险传递什么消息都不需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需要等一个机会。
一个系统彻底瘫痪的机会来临之后,就迅速按照计划行动起来。
就算只瘫痪那么几个小时,也足以叫整个附甘区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
附甘区已经依赖X系统太久太久了,X系统存在,那附甘区是俯瞰帝国的存在,X系统不存在,那附甘区就变成一团无能为力的死物。
无论是各种只能物品,还是各种依靠系统的人与组织。
而帝都在相关人员的训练中,从未终止过他们对各种古老通讯设备的培训,即使不依靠任何系统,也能游刃有余的进行通话调令。
车辆朝着四面八方开去,叫人分不清林观棠与霍世禛到底前往什么地方。
但是——
如果假设他们已经知晓伊甸园的总部设在什么地方,那他们的必经之地会是哪一条路,就是做出再多的障眼法,也无济于事了。
簌簌几辆车朝着紫叶商业大楼的方向飞驰而去,中途经过一片人烟稀少的区域,就算有戒备,也猝不及防被弹药袭击。
尤其从前方打出一颗子弹,就算再怎样挣扎,子弹还是不偏不倚的射穿车胎,再没可能继续飞驰前行。
更何况前方横停一辆车拦住去路,是早就好整以暇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车被迫停下,与此同时,在后方也悄无声息的滑行出另外的车辆阻拦后退道路。
横停的车辆内走出一个人,依靠在车身上,发出感慨:
“和你同归于尽,倒也不错。”
但被逼停的车却没任何反应,过去好一会儿,才有声音传出:
“最后的武力全部安置在这里,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那声音温和清冽,显然不属于霍世禛。
车前依靠的人笑出声来:
“凌晨——或者该说,小林议员,既然你出现在这里,那看来并没赌输。”
“虽然我出现在这里,但我猜——”
车门打开,林观棠从内走出,朝着前方的人微笑:
“你想同归于尽的不是我。”
对方只是略作疑惑,就立刻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霍世禛竟然没和你一起。”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
林观棠朝他身后看去,并且很有闲心的超周围看了一圈,然后叹息道:
“我也很遗憾,出现的竟然不是紫罗兰,而是你拦在这里,狄俄尼索斯,这是你的代号么。”
回应他的是对方利索给枪上膛的动作,等林观棠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黑漆漆的枪口已经对准他:
“不算很失望,其他人或许不敢杀你,但我想杀谁,从来不在规则之中。”
第142章 各退一步
林观棠将目光从指着自己的枪口,转移至对方脸上,蒙着半张脸,也能看出来凶戾的眉目。
——看起来就是很不好惹的人,说不定真会一怒之下崩了自己,那就真把自己玩死了。
不过,来都来了……
发生什么也只能承担。
林观棠若有所思的讲:
“和我同归于尽,会让你感觉很值吗?”
狄俄尼索斯——既然他没反对,那就暂且用这个称号来代称好了。
狄俄尼索斯语露不屑:
“霍世禛没和你在一起,那就只能让你自己去死。”
“难道你觉得自己能逃得了……那可不一定。”
林观棠哼哼轻笑两声,朝车内方向走了一两步,趴在车门上,歪了歪头,笑容更带着些狡猾的意味。
狄俄尼索斯不打算和他多说废话——废话已经说的够多了,他也不认为林观棠能在自己手下逃脱死亡。
只是没等他决心按动扳机,一枚子弹便从林观棠身后方位,朝着他直冲而来。
尽管他躲闪相当及时,那子弹仍然贴着他的太阳穴划了过去——
但凡他有丝毫迟疑,或此刻站在林观棠面前的是紫罗兰,脑袋都已经爆开。
怎么可能!
无论是狄俄尼索斯,还是耳机中听到子弹破空声的紫罗兰,都对这突然的变故感到震惊。
他们既然安排人手在这里伏击,且此前过程中,也安排人将其他车辆隔绝在外,最终只让这一辆车留在伏击圈套里。
那附近能够远程狙击的地点,当然也早就一一排除。
更远处当然也有更适合的狙击点,但以中央军校那些在校生的狙击水准,绝不可能……
等等——
如果霍世禛不在这里,那会在哪里?!
瞬间,一种可能已经冲入脑海——
如果以霍世禛的狙击能力,千米之外狙中目标不是难事。
他的狙击能力固然叫人胆寒,但想想看他竟然选择叫一个omega过来以身试险,在感到恐惧之前,狄俄尼索斯先感到可笑:
“霍世禛竟然这么胆小,派你这个omega试探险境,他却只会远远地伏击。”
林观棠一只手搭在车门上,略微俯身的趴着,对于这个问题,也只是语气轻松的回应:
“我有说是霍世禛?”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千米之外狙中目标的能力不是随便一个狙击手都能达到的,更何况整个附甘区系统瘫痪,无法借助智能辅助,那更是难度翻倍。
说不一定,是他故意在说谎话。
这个想法在紫罗兰脑子里冒出的时候,另外一道焦急的声音接入进来:
“海上塔附近看到霍世禛……他进塔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塔门不是早就锁死了,难道他还能炸开?”
紫罗兰惊惧非常,霍世禛出现在海上塔附近是没想到的。
为防万一,海上塔的塔门早已经安排锁死,不仅仅是塔门有多层,整座塔都有无数层防护措施,拿炸/弹炸也炸不开。
就算真有什么杀伤力足够的炸/药,那也不可能无知无觉间被运进来,更何况也没听到什么声响。
但结合眼下情形与林观棠所说的话,竟然完全照应起来,他真的去海上塔。
负责监控的人也言语焦急,似乎完全搞不懂什么状况:
“他,好像拿到了钥匙一样,直接开了门进去。”
出了叛徒。
这是第一反应。
但塔门不止一道,总不可能是所有负责开门的人都叛变了吧。
紫罗兰长呼一口气,此刻再纠结已发生的事实并无意义。
他承认这是自己的失误。
无论是从截获的军校情报,还是他们自己的反复分析,霍世禛的重要目标都该是伊甸园才对。
而在过去几个小时,对伊甸园发起攻击的人数远超海上塔三四倍还要多,也足以证明这一点——摧毁伊甸园才是重点,至于系统,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人所使用的装备,不该是被重点关照对象。
就算他们要分头行动,那也应该是霍世禛前来伊甸园,林观棠过去海上塔……
结果现实却是反了过来。
但失误在这一点上,也不算完全难以接受——
霍世禛本来也不是什么能摸清套路的人,再加上一个擅长演戏的林观棠,如果说他们两个狼狈为奸临时突发奇想调整策略,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虽然尚且搞不清楚霍世禛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获取进塔的方式——
不过……既然霍世禛选择不见天气的死在塔内,那满足他的愿望也不是不行。
“执行C计划。”
“是。”
对方回应之后,就没有了声息。
***
既然已经确定不是霍世禛,那能在千米之外狙中目标,就是——
“难道是殷执优也过来附甘区……那还真是抱着不死不休的打算了。”
紫罗兰自言自语的推论传递到狄俄尼索斯耳中,叫他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反驳。
他和紫罗兰是搭档,虽然一向是紫罗兰动脑,他负责动手,但也不代表他一点脑子没有。
有关殷执优的情报,他多多少少也有了解,据说几个月前去帝国边境区域,执行了一项十分艰巨棘手的任务。
哪里有时间千里奔波跑来附甘区。
就算过来,也不可能不被认出来——他与霍世禛同样,可也是伊甸园的熟人,就算是带上人/皮面具,也自有办法把他辨认出来。
除非……
紫罗兰说不上是贬低还是感慨的话传来:
“都说坏人狡诈多变,这群军校生做起障眼法来,也是防不胜防,恐怕所谓的执行任务是假,早在几个月甚至一年前,殷执优就已经改换面容,混入附甘区来了。”
那就怪不得认不出他。
几个月前,或者一年前,一切还都风平浪静,可没有人管进出附甘区的人有没有带什么伪装。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说,中央军校远比他们所谋划的更早,就已经派人埋伏在附甘区中,只等最后时刻最后一击。
狄俄尼索斯很快就找到不会被狙击的位置角度——但他可以将林观棠一击必杀。
接着对林观棠说:
“就算那个人是殷执优,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跑到另外一个合适的狙击点,而我杀你用不了一秒钟。”
“那你为什么不开枪呢。”
林观棠朝他微笑。
完全是不加掩饰的挑衅。
狄俄尼索斯磨了磨牙,看着眼前这张笑吟吟的脸,简直面目可憎了。
但在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眼前这个人时,耳机里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不要开枪。”
于此同时,林观棠的声音也在他面前同步响起:
“因为有人不想让你死在这里。”
——被猜到了。
那又不仅仅是被猜到有另外的人在远程指挥。
叠着两道人声响起的,是另外一声破空而来的子弹。
——从另外一个方向,狄俄尼索斯又是凭借多年厮杀的本能,才堪堪才躲开。
胳膊却没能幸免于难,只是擦伤也痛苦弥漫,血腥气瞬间蔓延。
林观棠眨了一下眼,这才道:
“我似乎也没说只有一个狙击手,不会真以为中央军校生有多少狙击手,就代表是整个帝国的数量水准了吧。”
狄俄尼索斯嗤笑一声,道:
“调配整个帝国的神枪手过来护卫你一个,没想到面子这么大。”
“为什么不说是因为对你们非常看重呢。”
林观棠纠正他的说辞,又道:
“总而言之,你也应该已经相当清楚,你当然可以在一瞬间杀死我,但你也绝对逃不了,现在问题又回到最初——”
“让你最重视的好友和我这个小小议员同归于尽,却让真正该死的霍世禛毫发无损,对你而言,真正值得吗?”
——前半句话是对眼前人说的,后半句话,却是对狄俄尼索斯耳机里做指挥的人讲:
“紫罗兰。”
狄俄尼索斯本能生出恼怒的情绪,但在他发作前,耳机中传来了紫罗兰的话语:
“用另外一台设备,开放外音吧。”
紫罗兰的声音从设备中响起,虽然隔着设备所听到的也不是完全真实的声音——
系统既然已经瘫痪,紧急采用的老式设备有着明显的失真,但比起来当初军校期末演练时候听到的,经过变化的声音,倒是更具有人味。
只不过,也没想象中多么阴险狡诈,反而文质彬彬,叫人脑补出一个职场精英的形象。
紫罗兰说:
“你对我倒是了解不少。”
“正如你对我的了解一样,不多不少,够用而已。”
林观棠徐徐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确认来劫道的是你和你的这位朋友,我可也不敢贸然下车。”
狡兔三窟,多疑善思之人,看到林观棠一个人出现,必然会怀疑有什么阴谋,不可能贸然出手。
再来,狄俄尼索斯说他自己是不受规矩的人——事实上是否如此尚未可知,但紫罗兰显然是很守规矩的人。
不然,上一次军校见面,也不会见好就收,撤退的相当迅速,毫无任何想冒险的念头。
而有关紫罗兰的履历档案中,同样佐证这一点。
如果能成功拦截霍世禛,或者加上林观棠,也不是不能让他的好搭档狄俄尼索斯在这里同归于尽,但如果拦截的只有林观棠——那最后死亡的只有他的好友,与一个不能下手的林观棠——那不仅仅是老板命令不许林观棠死在这里,还因为他有着很大知名度,且是正儿八经的帝国议员。
不同于霍世禛,就算帝国武器的名号再响,那也没正经职位受封,就算死了大众眼中也不过是死了一个公子哥而已。
林观棠却不同,他如果死在伊甸园手中,那就真是引起众怒,帝国也能以名正言顺以为议员讨回公道的名义,大肆进攻了。
紫罗兰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有些不太甘心的说:
“没想到你也是个赌徒。”
林观棠道:
“还好,能成功拦截霍世禛安排的车辆,想想看除了你的搭档,也没其他人选。”
紫罗兰笑了一声:
“这么说来,对中央军校而言,阿山的威胁性还挺大,不过,放任你在这里直面阿山,霍世禛倒也真放心,容我多说一句,这可不是真爱的表现。”
“只有这样安排,我才能确保活命不是么。”
暂且没性命威胁,林观棠也不介意和他多聊几句,为其他人争取一点时间:
“如果现在负责狙击的是霍世禛,你可以赌究竟是霍世禛更加无情,还是你更心狠,侥幸你赌赢了,他不愿意使我受伤,那你还能顺带收获我这个人质。”
“换其他人就没这种顾虑,毕竟军校任务,一向只需要执行。”
“而霍世禛冷血无情,任务至上的名声在外……在旁人看来,他只在乎帝国命令,连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友都懒得维系关系,怎么会在意我的死活呢。”
这同样是紫罗兰内心所想——
这么做,甚至还能避免旁人对他亲手杀死爱人的人格攻讦。
况且执行狙击任务的是殷执优……
以伊甸园掌握的情报,殷执优可是生来就被确认为霍世禛的替换人选,谁能甘心永居预备场呢,尤其是天赋优异的人。
换做任何人,如果知晓自己就是因为天赋卓绝才被选中成为另外一个人的替身,那简直能呕血而死。
至少紫罗兰扪心自问,他如果是这种命运,没在得知事情真相的当下,把全家连带霍世禛都一块毒死,都算他善心大发。
殷执优竟然能一直隐忍不发,当真是忍者无敌。
虽然他也从未隐藏过自己对这种命运的嘲弄,异于常人的语言艺术,所给人造成的困扰与无语凝噎,可也不比直白的毒舌杀伤力小多少。
至于对霍世禛的态度,那就更是全然的不以为意——
活着挺好,能让他多自由几天,死了也行,能让他无痛继承所有遗产。
既是如此,那就更不可能对傍身霍世禛的林观棠有什么良善对待。
本质上二者不过都遗传属于原氏的薄情血脉与扭曲人格罢了。
既然霍世禛不在这里,林观棠也不能杀,那这次来势汹汹的围堵,结果就只有一个。
互相放过。
狄俄尼索斯倒是满心满脸的不愿,但他显然很听紫罗兰的安排,最终也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去车内,垂头丧气的离开。
只是离开之前,紫罗兰又忍不住好奇的询问:
“布置这么大阵仗,结果就这么放我们的人离开,不觉得是亏本生意么?”
“沿线排布只是周全计划的一部分而已,不代表最终目的是为了抓半途劫道的人——无论是不是你。”
林观棠不以为然的说:
“在这里死亡对我同样没任何意义,就算放开让你们逃命,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呢,紫罗兰,我可是立下过誓言,下次见面,一定会让你认输。”
这样傲慢的话,简直叫人幻视霍世禛了,看来人相处久了会互相传染影响,也不是没有道理。
前半句的言下之意,连附甘区都已经整个连根拔起,当然不在乎一两条漏网之鱼。
至于后半句话,紫罗兰只是啧啧叹了两声,说:
“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期待与你的下次再会,小林同学。”
扩音设备被狄俄尼索斯扔到地上,紫罗兰说完话关闭通讯时,属于对方的车辆已经飞驰出去一段距离。
自然有其他人负责跟踪车辆,林观棠并没立刻就走,只是看着那被扔在地上的设备,本能告诉他……紫罗兰还有话没讲。
至少没对这次会面究竟谁输谁赢做出判断,不是么。
车辆在道路上奔跑的好似飞起一般,没有外人,狄俄尼索斯抱怨起来相当直白: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阻止,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或许,那我也甘拜下风。”
没有外人,紫罗兰的声音也疲倦懈怠下来:
“我不可能在明知道你的牺牲已经毫无意义的前提下,叫你白送性命,就算负责狙击的是霍世禛,我也对赌不起。”
狄俄尼索斯冷笑:
“你真以为他们会相信坏人也有什么意气可言。”
“其他人或许不会相信,但这位小林同学,显然是完全确定你对我的重要性,那关键的问题就该是——”
紫罗兰的脑海中将伊甸园内所有人的画像在脑海中飞速掠过一边,去猜测到底是谁透露了他的底细。
“如你所言,他不应该如此肯定档案资料描写的就是真实情况,那究竟是谁出卖了我们。”
狄俄尼索斯想也不想就说:
“还能是谁,只有赫尔墨斯,不知道怎么想到,竟然真敢让他全盘负责帝都计划。”
“就是因为不相信他,老板才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行事的不是么,不过你说得对。”
紫罗兰说:
“泄露秘密的极大可能是他,既然如此,那就送一份礼物给他,顺便也送给小林同学。”
他再次打开了那只通讯器,无论对面是不是还有人等候,直接说道:
“紫叶大楼的底下十三层,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神秘礼物哦,小林同学。”
说完之后,也不等对面有任何反应,就直接挂断通讯,并按下了远程引/爆系统,将那只通讯器炸成碎片。
之后,又特意致电远在帝都的赫尔墨斯,非常贴心的将殷执优出现在附甘区的情报交换给他,顺便提醒,他的好友葛溪和可还好好地待在附甘区。
言下之意,自然是提醒他不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不然他的好友性命难保。
赫尔墨斯也很贴心的回复:
“感谢分享情报,对您与狄俄尼索斯的牺牲致以万分诚恳的问候,希望您的好友狄俄尼索斯也还活好好的,听你好像也没在悲伤哭泣,那他应该没被狙死掉。”
果然就算被洗脑成为同伴,也是叫人非常厌恶的存在了。
紫罗兰最后例行说了一句让他替自己向老板转达问好,就干脆果断的挂掉了电话。
那其实也不用转达,因为接通讯息时,赫尔墨斯就站在老板的办公室内。
老板隐身在阴影之中,对他们两个言语交锋互相阴阳怪气并不在意,只是殷执优的去向叫他意外:
“看来,他对你倒是也隐瞒很深,竟然叫你不知道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赫尔墨斯想起来他卧底军校的过往日常——尤其是与殷执优相处的片段,就没忍住皱眉,是完全的嫌弃:
“我和他可是死对手,我也不会让他知道我的动向。”
“年轻人啊。”
老板呵呵笑了两声,似乎羡慕年轻人如此充满活力的情感,过了片刻后,才又挥了挥手,说:
“霍老头称病,其他人消息已经封锁,没什么好担忧的,他既然也跑去附甘区,这是一个好消息,就让他们把能抽调的力量全都抽调去附甘区吧,你更可以放心安排在帝都的下一步计划。”
停了停,又意味深长的说:
“等一切尘埃落定,就让小葛也回来帝都,随便安排个清闲职位和你做伴,去吧。”
赫尔墨斯随意的态度,因为这最后一句话而有着些微的认真与……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告辞离开。
***
附甘区,看着那小小的通讯仪器在自己眼前炸开后,林观棠才重新回去车内,驱车前往紫叶大楼。
紫叶大楼,或称作紫叶中心,全称紫叶商业中心大楼,这座已然成为附甘区地标性建筑,附甘区排名第一的商业中心,谁能想到它的地下就是伊甸园的老巢呢。
而地下十三层,又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
车辆驶入前往紫叶大楼的道路上。
天色还很惨淡,街道上到处还张挂着各种庆贺周年庆的旗帜,残留着热闹欢庆的余韵。
途中路过了幻想世界中所出现的那家餐厅——
现实世界中竟然真的有这么一家餐厅。
不过,餐厅倒还是那个餐厅,但却已经熄灯关门,并没有什么熟悉的人深夜还在餐厅里,等待着谁的到来。
林观棠收回目光,和忐忑不安的心,深呼一口气,乐观的想,无论如何,算是度过一次难关。
最应该感谢的,或许该是……秋为期。
在那个第一次看到狄俄尼索斯档案的夜里,他和秋为期在一款市面上常见的网游中碰面,他的号很小,被其他人劫道,秋为期操纵着自己的角色从天而降,刷刷几下帮他解决了那几个玩家。
然后他们简单的聊了两句。
“为什么帮我?”
“礼尚往来嘛,小菜鸟,看你ID熟悉,前几天你不是奶我朋友一口,作为回报顺手救你一下而已,不用客气。”
说完后,秋为期就又飞走了。
当真是萍水相逢,很有侠义气息。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说的并不只是游戏中的遭遇。
狄俄尼索斯,那是旧纪元被供奉寓意葡萄酒的神明。
不过——
林观棠回想起来,这位狄俄尼索斯露出来的半张脸,实在不觉得和小王子小公主之类有什么匹配的地方,至少不在他的审美内。
所以说,不要乱改寓言故事好么。
第143章 静默之间
在没到达紫叶大楼前,林观棠已经陆陆续续收到其他人发过来的各种回执。
紫叶大楼在他们还没完全到达前,就已经发生多起爆炸事故,这倒是方便封锁大楼,不用再去想如何疏散群众。
只是那同样代表着处于其中的可疑成员已经跑路了。
而等他们的人员完全到位,倒是是抓获了不少还没来得及转移的嫌疑人与相关证物资料,但也有更多重要人物资料,早就被安排逃亡。
在地下十三层某个房间里,等候着林观棠的,是沉眠在体验舱内的葛溪和。
林观棠到达紫叶大楼后,穿过混乱的楼道走廊,最后到达体验舱摆放的房间内。
站在体验舱旁边,垂眸就能看到葛溪和陷入沉眠中的躯壳。
毋庸置疑,这就是紫罗兰所谓给他的礼物了。
有两三个人在旁边看护,看到林观棠进来后,就自动讲述眼下的状况。
那也没什么好讲述的。
搜查一遍后,在这里看到葛溪和躺在体验舱内,确认了他的军校生身份,查看没连接什么危险装置,就启动了应急开舱按钮。
但体验舱打开后,葛溪和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这是异常现象。
在无论怎么出声叫喊,或者小幅度晃动脑袋,捏住口鼻……等等表面手段都无法把人唤醒后,也不再轻举妄动,而是层层上报。
本来总负责人应该是霍世禛,但他把任务总权限交给了林观棠——亦是军校传说中的凌晨。
那几乎把所有军校生都吓了一跳。
虽然此前也很多传言说凌晨与林观棠其实关系匪浅,但大多数都是猜测他们有什么血亲关系之类的,并没想过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啊。
但全程霍世禛不发一言,全都是由林观棠一条条发布命令,又叫人不得不信服这件事了。
话说回来,如果现在不是在附甘区,系统权限被切断,那军校论坛大概要被直接刷崩掉。
不过,另外一方面来讲,就算大家并不十分信任小林议员的指挥能力,对凌晨的实力还是有目共睹且相当信服的,更何况还有霍世禛这个大魔王的信任呢。
因此对于总指挥权限交付给林观棠这件事,就算原先有什么不满的地方,现在倒也完全听从了。
就算真的还有人不满,且并不打算听从一个omega的命令也没关系,林观棠早就对军校规则条例倒背如流,由此衍生帝国各种律法条例也大致有所了解。
平素无关紧要的任务任性一些,林观棠说不定还有耐心讲道理说服;
但这样大规模长时间的联合任务,说是帝国有史以来的最重要任务也不为过,在这种任务下,还要耍脾气消极怠工,那帝国与军校有非常全面且严苛的惩罚条例。
相应的,任务圆满完成后的奖赏也非常丰厚,预备人员也十分之充足,有很多人在等着取而代之。
在有人因为总指挥官竟然是个omega提出质疑,或者其他非必要原因发泄消极情绪,甚至消极怠工时,林观棠直接把这种行为对应的所有惩罚讲述清楚,并当场进行人员替换。
他没心情,也没时间在这种时候陪着玩哄小孩的游戏。
杀鸡儆猴向来是很快速有效的立威方式,如此处理几个人之后,就再没任何人无故胡闹了。
发现葛溪和的事情,自然也顺理成章的提交给他。
只是,林观棠并没有为这种情况下的重逢而喜悦。
会这么好心吗?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葛溪和送还回来。
林观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边处理各种送过来的事务,一边思索对方的用意。
怎么说呢,葛溪和这种明显异常的状态,实在也不算是十分好心。
但就算是昏迷的葛溪和也好,仅仅是为了预防赫尔墨斯什么时候回想起来原来的记忆选择反水,也该把他带走才是最好选择,不是么。
在紫罗兰和他碰面之前,可没想到来这边的会是他林观棠。
所以这是针对霍世禛的陷阱。
或者说陷害也行。
如果葛溪和在霍世禛手中出事,就算司空檀有回复记忆的时候,中间横跨着葛溪和的性命,也绝不可能和解。
有关真维世界的各种特殊情况调理从林观棠脑海中掠过一遍,“体验舱舱门开启,将自动强行唤醒体验者”是基本运行规则。
倘若出现异常情况,即是体验舱门开启,体验者仍未苏醒,那最大可能是因为体验世界转换过于频繁,被卡在转换夹缝中——通俗来讲死太多次系统没反应过来卡死了,这种情况下系统会尽快把人意识捞出来的。
但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无意为之的结果,那如果是被主动性投放世界夹缝之中呢。
如果一辈子也不可能找到被流放的意识,那和死亡有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的。
确切的死亡只是一时的悲痛,就算悲痛绵延,但总知晓人到底是死是活,总能给他找一处最好的安息之处。
就算是无知无觉的植物人,也能期盼某一天奇迹发生。
可这种情况——
无限趋近死亡却又不等同死亡;
知晓意识寄存在什么地方,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营救;
想要期盼奇迹发生,却又明确知晓,灵魂意识不被找到,绝不可能降临奇迹……
这种情况,才更叫人的灵魂一生都备受绝望煎熬,不是么。
暂时没人过来打扰,林观棠垂眸沉思,已然明析紫罗兰与伊甸园的恶劣之处。
他倒是想再进入真维世界,去尝试把葛溪和的意识捞出来——但世界那么多,谁知道掉入哪个夹缝之中了呢,况且系统和他敌对,又怎么可能会帮他。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是——
隶属于帝国的Y系统,如果他预估时间没错,现在已经取代覆盖支撑真维世界的X系统。
霍世禛替换他前去海上塔执行这项任务,完成速度只会比预估的更快。
他已经无法阻止。
就在他想到这里,并还是想尝试联系霍世禛时——
无数高低不一,接连不断的提示音闯入林观棠的耳朵中:
【系统诃息已成功全面覆盖,并全面接管X系统,除运行中重要设备外,请重启终端与其他设备,即可切换原系统。】
【系统 阿姆拉已成功覆盖并接管[附甘区],各个公共设施已正常运行,请广大市民朋友无需惊慌,重启终端或其他系统控制设备,即可恢复正常运行。】
……
现实中与网络上,到处一片新生的狂欢。
无数人赞扬诃息的强大能力,无数人赞叹帝国系统的运行稳定,再来就是夹杂着各种:
“总是和帝国帝都对着干,结果搞出大乱子还是要帝国收拾烂摊子” ……
诸如此类之类劫后余生的调侃。
至于真维世界,也可以重新进入,却不会有人在意迷失在夹缝中的灵魂。
就算有,也和其他人一样,都去讨伐真维世界官方人员,总不可能强行要求一个才来的帝国系统。连这种私人企业的娱乐性项目也全面接手处理。
总之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氛围,却无法传递到林观棠的心中。
饶是有人特意跑过来找他庆贺,他也只是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笑脸,等人离开后,就又收敛笑意。
系统本身都已经被完全覆盖,还要怎么进去真维世界内部,找寻迷失不知名裂缝的灵魂呢。
又该怎么和司空学长交代呢。
叹息的声音,萦绕在空荡荡的房间中。
在林观棠长久沉默的时候,邵轻柏朝他发来了通话请求。
接通后,传过来海浪翻滚与海风吹拂的声音。
以及邵轻柏的大喊大叫:
“海棠,学长他疯了啊!”
林观棠的耳朵差点没被他这一嗓子喊聋掉,满室悲伤气氛也被完全驱散。
不过,说谁疯了?
林观棠脑子里顿时蹦出“祸不单行”几个字出来。
眼前一个好友还在昏迷中,无从找回意识进行唤醒,怎么又有人出事了呢。
——被邵轻柏称作学长,还特意来告诉他,答案不言而喻。
但霍世禛情绪稳定的杀人都不带喘气,他怎么可能会疯掉。
林观棠下意识否定邵轻柏的说辞。
可是,却无法抑制越来越慌乱的内心。
林观棠想了又想,否定了又否定,还是没忍住再明确的问一遍:
“你说谁疯了?说名字。”
邵轻柏就很有些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多问一句:
“当然是你的亲亲老公霍大少爷啊还能是谁,其他人疯了我怎么会第一时间和你讲!”
林观棠:……
有时候吧,其实也不怪闻天歌与简英莱他们两个来整他。
道理是那个道理,林观棠没反驳邵轻柏说话内容的想法,但这说的也太直白粗犷了。
到底他们两个谁是豪门少爷,谁是35区出来的草莽少年啊。
林观棠不仅感到心慌意乱,还觉得头晕目眩,伸手按了按眉心,耐心的说:
“具体,到底是什么情况,开视频让我看一下他现在是什么状况。”
“哎呀我一句话说不清楚,你想看——我靠我是友军大哥别杀我!”
邵轻柏忽然尖叫一声,紧接着就气喘吁吁的奔跑起来,并没时间去开视频,甚至也来不及挂断通讯。
于是林观棠就听着他疯狂跑路和求饶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被打到的样子。
听起来像是沙子,瓶子,或者栏杆之类,但没听到邵轻柏发出什么被打中的痛苦声,勉强叫林观棠稍微安心。
但等邵轻柏终于停下来不跑的时候,林观棠还是问了一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有没有被击中。
“我没事儿,哈哈,看来疯子是没准头可言的。”
邵轻柏倒是很乐观的哈哈傻笑两声,然后飞快接着刚才的话题说:
“总之学长他从腺体里抽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阻止了系统爆炸,虽然没阻止成功,但我们成功跳海了。”
林观棠:……到底是成功在哪里了,而且什么叫从腺体里抽出东西?
他听得云里雾里,忍耐着没出口问,听邵轻柏继续往下说:
“本来以为死里逃生了,可是从海里爬出来后学长他就疯了啊,信息素散的到处都是,本来从海里面爬出来都快喘不过来气,没被海水淹死,要被学长搞死了。”
“而且学长他还一手拿枪一手拿铁棍,靠,到底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折叠铁棍,海里游泳竟然也不觉得累,总之现在学长他完全狂暴恶鬼化谁靠近谁死啊!”
林观棠实在很难想象那个画面……
但他也说不清到底哪个画面更难想象,邵轻柏说的每句话都太超出他的理解范围,只是从语气听起来确实是被吓得不轻。
林观棠觉得自己还是亲自到现场去看比较好。
邵轻柏来找他说这件事情的用意之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是alpha易感期到来,才引起暴怒,那常规做法,自然是叫与其匹配的omega过来进行安抚。
就是学长这易感期爆发起来无差别攻击也太吓人。
别的alpha易感期虽然会性情变得暴躁武力值提升,那也没这么暴躁,直接化身毁灭性武器啊。
不知道真把林观棠叫过来后,会不会反而伤害到他。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
邵轻柏大概是到了什么安全区域,语气也贱兮兮起来,又别别扭扭,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
“对了你们那什么什么了吗,如果有的话,那你说不定来了可以安抚他,如果没有的话,你过来也很危险啊。”
林观棠有些心虚,眼神也有些飘忽。
但邵轻柏只是打了个通讯过来并没开视频,并看不到他的神情变化——虽然邵轻柏本来也不擅长观察解读微表情。
总之至少从声音来听,林观棠还是相当平稳有把握的:
“没事,等我现在过去再讲——还是一个小时吧,这边的事情也需要处理,那边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说完之后,就挂断了通讯。
再没给他继续心情消沉下去的时间,林观棠最后定神看了看葛溪和,交代人好好看顾,不要动这里的任何设备后,就起身离开。
他很想立刻就以最快速度赶过去海边,却不可以。
他来紫叶大楼的目的,是因为需要他来亲临现场做任务调整,不是为了看望葛溪和。
所以就算他再怎么心急如焚,也只能平静的,淡定的,从容的先把任务一条条分配下去,并根据实时汇报,做出调整。
直到半个小时后,他以最快速度交代完毕所有重要事宜,才赶过去海上高塔那边。
***
早在几个小时前,无论是观光游客,还是工作人员,海上塔就已经下发通知让所有人完全撤离。
并经过系统扫描确认再无人逗留塔内后,才把所有门禁全都关闭,并关闭所有系统功能,甚至连照明灯都没有留下,只有荧光色的提示灯发出幽静的荧光。
那之后过去十多分钟,邵轻柏与田野两个人才悄悄地从一个杂物房出来,把头上的斗篷帽子也撤了下去——那是能够防止系统扫描的特制斗篷。
高耸入云的铁塔一眼望不到头,尤其塔内除了他们两个空无一人,在漆黑的钢铁巨物体内,那就更好像是世界末日到来,其他人都被转移到了其他星球或者世界,只剩下他们和钢铁废弃物待在一起。
还好他们不是真的要干坐在这里等死。
以最快速度扫描破解门禁,几个小时后,霍世禛进入塔内。
那同样叫田野与邵轻柏意外惊讶,毕竟原来的计划是,林观棠会捕获电子幽灵,获取机密,过来和他们汇合,然后把帝国系统直接覆盖x系统的源头处。
没想到会是霍世禛过来。
所以那也不怪紫罗兰会没做出这层猜想,因为他们真的连自己人都骗。
之后下落最后一层,到达总源控制中心,一路畅通无阻。
霍世禛破解系统,邵轻柏与田野两个分站两边进行守卫,但那也没什么守卫,不要说人,连个蚊子都没有。
两个人还很有心情闲谈,感慨真不知道是附甘区太过自大还是太过心大,这么重要的地方,竟然连个红外线防盗窃设施什么的都没安装。
但一般情况下,也不可能叫人潜入这座钢铁巨物就是了。
当然,也不可能叫人对总源系统采取什么措施。
霍世禛的破解进程,不出预料的被阻拦了。
【警告,禁制此项任务。】
【警告,检测此任务进程存在危险,已自动封锁禁制!】
【警告……】
一连串的警告和禁止,倒是也不耽误霍世禛一条条继续试错。
任务进程从一开始还没开始跑就被禁止,一直到进程百分之九十多才被阻止拦截,及至真正成功破解完毕。
但还没等他们高兴,屏幕上直接弹出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检测系统被完全破解,锁死全部通道,开启自毁程序!】
【检测系统被完全取代,锁死全部通道,开启自毁程序!】
【请在一分钟内从零号门撤离,一分钟后将开启自毁程序,毁灭范围为X系统全部,最低预估整座塔体将完全摧毁,请尽可能远离塔周围至少百米距离。】
“靠,怎么接的是自毁程序,这么自信一辈子不会系统更新换代吗。”
邵轻柏没忍住骂了出来,是被弹出来的消息框搞得直接傻眼,田野虽然没说出口,但也相当震惊。
一般重要程序被破解后启动自动毁灭也就算了,这可是支撑整个附甘区的庞大系统,竟然也说毁灭就毁灭……
而且就算被破解不正常,被取代不是很正常吗,竟然也毫无任何预兆触发自毁程序。
那倒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没预防手段了,全都被关在塔里和塔一起炸毁,同归于尽死翘翘了还防什么。
什么预防手段也比不上整个塔都毁掉啊。
不过现在最关键的是——
邵轻柏抬头看高耸入云的高塔,他们绞尽脑汁能破解的门禁,只有那么一扇。
好消息,他们破开的就是零号门。
坏消息,零号门距离他们现在所在位置,直线距离近百米——那可是直上直下的百米距离。
电梯关闭,楼梯封锁,下来都是靠绳索倒吊,上去怎么想也不可能一分钟内完成。
邵轻柏不满的说:
“一分钟?!我没看错吧,就算是坐电梯从这里到门口怎么也要好几分钟,这完全不给任何活路好么。”
田野倒是好心态安慰:
“其实现在用最快速度跑路也还来得及,要相信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说着,还不忘伸出胳膊握拳加油。
但并没什么用。
“这种时候就不要灌鸡汤了好吗田野同学。”
邵轻柏无语的看向他。
“无聊的把戏。”
霍世禛对身后两个人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只是冷眼看着眼前倒数的计时数字。
讲完这句话后,就冷笑一声,伸手按向后颈,手指间刀刃冷光一闪,稍作用力的一划,他的后颈就被划破半指长的血痕。
鲜血汹涌冒出,只是几秒钟,就已经将脖颈,衣襟,与散乱的银白发丝全都染成血红一片。
吵闹中的两个人,把视线投放过来,顺着他的动作看去,顿时被他脖颈后面不断冒出来的血吓了一跳:
邵轻柏大叫起来:
“老大,你脖子后面在流血哎!”
田野连连点头,随后意识到霍世禛背对着他们两个,并不能看到他的动作,连忙跟着开口说:
“老大是真的!”
霍世禛并没回应他们两个的废话,不以为意的继续按压裂口,从中硬生生挤出一样东西。
邵轻柏眼睛瞪大到了极致,他完全没见过这种操作:
“那是什么,老大是把腺体扯出来了?……”
田野也同样感觉不可思议,但他也知晓现在可不是大呼小叫的时候。
就算学长不会被他们发出的噪音影响操作,但也不能因为知晓有学长在,不用担心会被炸死,就完全放松下来,然后添乱吧。
田野扯了扯邵轻柏的袖子,嘘了一声,让他不要说话,免得影响学长。
虽然看起来,霍世禛压根没在意他们。
他只是仿佛不怕痛一样专注按压流血的后颈。
没多久,就从血淋淋的后颈里,拔出一枚指甲盖大小芯片一样的东西。
那似乎还有什么血肉筋骨之类的东西连接着。
但他一头长发披散,从拔出到扯下,再拿到面前,短短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也叫人完全没办法看清他到底从后颈拔出了什么。
田野与邵轻柏对视一眼,同步放轻呼吸,轻手轻脚走到旁边去看。
只看到霍世禛将那枚像是芯片一样的东西,用一张湿纸巾一样的东西擦拭干净。
在屏幕上倒计时只剩下最后半分钟时,把这个东西送入了系统端口。
几秒钟的时间,倒计时卡死不动,屏幕上显露出全新界面。
【检测异常系统入侵,禁止……】
【自毁程序终止,进行自更新运行。】
【系统正常接入运行,预计一分钟接入完毕。】
这是成功阻止自毁了?
还没等另外两个人高兴,注视着眼前推动的进度条,霍世禛开口说话:
“系统覆盖成功后,会开启最近的一道门,做好立刻撤离的准备。”
邵轻柏与田野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都有些没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失败了才要跑路吧,如果成功,那不是应该庆祝?
邵轻柏也没多想,立刻将心中的疑问直接问了出来:
“为什么要撤离?”
霍世禛却已经离开操作台。
途中伸手拨开后颈头发,又顺手用刚才擦拭芯片的湿纸巾抹了一把鲜血淋淋的后颈。
接着从口袋里翻出带有止血效果的黏贴胶带,简单粗暴的贴在伤口处按紧。
他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转身朝着门的方向走去,没什么情绪的说:
“想死可以留在这里。”
话都已经这么说了,再怎么费解,二人也只能跟着照做。
他们跟着往最近的门走去时,系统运转提示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系统已被成功激活,Y系统已成功接管所有智能设备……】
【已打开***舱门,请迅速通过,一分钟后将自动关闭。】
提示音响起的同时,对应的大门一层层丝滑打开,海水汹涌而入。
霍世禛直接朝外跳了出去,其他二人也连忙朝外游了出去。
在门还没完全闭合的时候,警示音突兀响起:
【系统更替成功,将自动进行塔内气体清洁替换,清洁气体不适宜活物呼吸作用,请迅速撤离!】
【编号xxxx炸药即将引爆,无法阻止,请做好防爆措施!】
在门闭合之前,只看到一片混合着火光浓雾的水汽翻滚出来,又被完全闭合的大门彻底关在塔内。
那竟然是连逃生倒计时都没有,就直接引爆炸药。
叫已经游出去的两个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特么的……
如果不是提前开启闸门跑路,谁来得及做好防爆措施!
但他们还在海水中,并不是谈话的时机,就算一肚子的话想说,也得等游出去深海再说。
好在过程顺利,不过半个小时,他们就爬上了最近的海岸。
刚一上去,邵轻柏仰身湿漉漉瘫坐在海岸上,还没喘匀气,就迫不及待的抱怨说:
“自毁程序不是停了,怎么还爆炸,这炸药不讲武德啊!”
田野也深吸几口气,勉强平复下来心情,才回答说:
“自毁程序激活了自动炸药的启动装置,新的系统将旧的系统取而代之,成功激活后,默认直接开启爆炸模式,还有那什么气体自清洁模式。”
简而言之,X系统被攻破后,会开启自毁。
如果不尽快用更高权限系统进行更替压制,那整个系统源连带整个塔都会被炸毁。
如果在时间内成功取代,那就会在取代成功的瞬间,直接引发附近炸药,并且开启气体清洁循环。
那就算是想在塔内暂时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么被炸死,要么被毒死。
邵轻柏想通其中关节后,呵呵两声,说:
“总之就是不让塔里的人活着出去咯。”
动是死,不动也是死。
如果不是霍世禛,他们是没可能活着出去的。
不过,学长到底是从脖子里面拔出什么东西?
邵轻柏朝他的方向看去。
霍世禛穿着一身黑的作战服,静默站在几步远外的海边。
外套搭在手臂上,银白长发在海风吹拂中上下翻滚着。
比起来刚从海中逃生,悠闲的像是过来看海的游客。
反正没他们两个这么狼狈。
邵轻柏露出敬佩目光,甘拜下风的说:
“这种时候竟然还不忘耍帅,学到了。”
不要什么都学好吗。
这下轮到田野无语的看向他。
而在他们都没注意的地方,有并非是因为在海边缘故所诞生的寒冷气息,正在悄无声息的朝周围铺陈蔓延。
第144章 死亡之境
只是纯粹的冷。
不施加威压前,谁能分辨出这种冷,究竟是天气或地理因素,还是信息素爆发呢。
邵轻柏看着几步外沉默看海的身影,还是忍不住想问到底从脖子里拔出什么东西。
就算是芯片,谁家好人把芯片放在脖子里。
但在他开口之前,他先打了一个冷颤。
随后感觉浑身上下都冰凉无比,寒意仿佛渗透骨髓。
起初,他以为是从海里面才爬上来,又坐在这里被海风吹,所以才感觉冷意不断。
随后,感觉到烦躁压抑的情绪逐渐加深蔓延,才后知后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寒冷的,带着攻击性与压制力的寒冷,不是来自眼前的海水,而是某种更高等凌厉的信息素被释放出来了。
但问题是无论他还是田野,本身就是S级alpha,还有谁的信息素比他们更高等呢。
——答案显然是眼前一言不发的霍世禛。
但那也很有问题啊。
姑且认为学长的S级比他们的S级高那么一点点,但也不该有这种叫人窒息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威压。
那比起来同为S级下的些微差别,更像是S级对A级或者更低等的完全压制。
而出于S级的本能,感受到这种压制后,邵轻柏下意识想要抵抗。
几乎在他释放信息素的瞬间,霍世禛就朝他看了过来。
那只是漫不经心的一个动作,邵轻柏却立刻在脑海中拉响警报,感受到一种极致的危险。
“快把你信息素收起来,学长不太对劲。”
田野也很快就发觉异常,一边提醒他,一边立刻站了起来——邵轻柏当然也是同样。
戒备的看着整个人都已经转过来,并一步步朝着他们走过来的霍世禛。
看着他将手臂上的外套随手丢弃,下面掩盖着的手中,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根折叠棍。
只是随手一甩,就立刻完全绷直,变成一根细长的铁棍。
那已经不需要任何判断,学长的目标,就是敢放出来信息素挑衅的他们。
虽然邵轻柏的本意并不是想挑衅他,田野更是无妄之灾……
但这种也没分你啊我啊的必要了。
这可真是怎么也想不到的状况,他们没被诈死毒死淹死,结果却要被疑似易感期大爆发的友军学长打死……
什么地狱笑话!
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刻拔腿就跑。
霍世禛跟在后面,仍然不紧不慢的在落满紫色花叶的沙滩上走着。
他们之间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然后,在他们两个以为已经到了安全区,停下来回头想问问看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对上了漆黑的枪口。
毫无犹豫的,霍世禛朝他们开枪射杀。
***
林观棠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霍世禛静立海边的场景。
像是永久矗立的黑石雕塑一样,高耸巍峨,那应该是给人带来安定,而不是惶恐。
从林观棠的角度去看,完全没觉得霍世禛是什么危险生物,相反还觉得他挺惬意的,其他人忙的脚不沾地,他还有心情在这里等待朝阳初生。
——好吧,现在周围泛滥着S级alpha信息素的压制,也难怪叫人紧张。
眼下,以霍世禛为中心,挨着大海绵延数百米的半圆形警戒线,警戒线外是握枪警戒的守卫人员,与远远望着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
显然除他之外所有人,都已经将霍世禛视作随时会狂暴屠杀的恶魔,并也做好随时将他击毙的准备。
以霍世禛为首,所制定的回收附甘区与覆灭伊甸园之计划还没完全收尾,就已经做好杀死他的准备……
真是让林观棠感受到一种并不真实的荒谬感。
但他也没办法怪任何人。
围观群众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要怪他们看待怪物一样,看待一个易感期发疯的人吗。
警戒人员第一要务是保障民众安全,难道要他们为了一个贵公子,连守护民众的基本守则都放弃吗?
邵轻柏和田野……
他们在遭受攻击时只一味逃跑,而没进行任何反击,并且以最快速度通知他这个名义上被所有人默认的,霍世禛的伴侣过来解决事情。
已经是很仁至义尽了。
所以要怪,那好像只能怪霍世禛为什么突然发疯。
虽然林观棠还是不觉得他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他已经看过刚才匆忙间拍下的视频,但一眼就看出来霍世禛已经不是放水,而是放海。
打了那么多枪,竟然连人体描边都没描上——
其中固然有易感期确实是会叫人心绪不稳,影响状况的因素,以及田野及时放出他为参加这次周年庆准备的巨型烟花来打掩护……
那也不该准头差到这种地步。
再说alpha易感期爆发时会陷入狂躁状态,那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顺带一提,如果不是田野点燃了那足以照亮整个附甘区天空的烟花,也不会吸引这么多围观群众过来。
但这是紧急避险也没什么好自责的。
总而言之,林观棠想了很多很多为霍世禛开脱,且自以为相当客观充足的理由,但他又清楚意识到如果他真说出来,那大概只会被其他人说恋爱脑晚期已经没救了。
所以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周围所有人再三劝阻下,还是一意孤行的签署了各种协议,然后朝前走去,拉开警戒线,一步步靠近了那被孤立在世界之外的身影。
越往前去,越能感受到那浓郁的信息素,相比起被挑起的生理欲/望,更多被挑起的是某种恐惧的战栗,仿佛要走近的是一座将要崩毁的雪山。
林观棠小心翼翼的放出游若细丝的信息素,那似乎是答对了暗号一样,铺天盖地密不透风的寒气,为他避让开了一条通道。
霍世禛转过身来,垂眸看向他。
本就偏向冷厉的面容,此时此刻更带着毫无情感的冷漠。
林观棠愣愣的回望过去,心脏一瞬间完全停滞,又一瞬间猛然跳的快要炸裂。
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那不是因为信息素的引诱,也不是霍世禛无情的神色,而是因为……
霍世禛的眼睛变成一片死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发情期,易感期,眼睛瞳色变化不应该是越发光彩明亮吗,怎么可能会黯淡无光,像是死亡的前兆!
林观棠脚下一软,但他没有跌倒,反而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霍世禛跑过去。
而霍世禛一动不动,就那么注视着他跑到自己面前,分明想直接扑过来抱住,却硬生生抑制了这种想法,堪堪在他面前一步远的位置停下。
林观棠仰着头和他对视着,不解着,沉思着。
眉毛一时蹙起一时展开,瞳孔一时变大一时变小,嘴唇也一时抿起一时松开,仿佛面临着世上最难解的谜题。
最终他还是没想出来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于是决定直接开口询问。
“你的眼睛不是红色的么。”
林观棠歪头看着他,慢慢的问:
“怎么变成灰白的啦,像是没电的灯泡一样。”
说完之后,他自己倒是吭哧一声笑了出来,接着眼泪就毫无征兆的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他连忙伸手去抹,伸出两只手去试图抹掉,可泪水却一直不停的流下来,怎么也擦不干净。
霍世禛全程都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自己被自己说的话逗笑,又看着他忽然怎么也止不住的落泪。
这时候他才伸手,想要为林观棠拂去泪水。
但他一动,却是整个人都朝着林观棠扑了过来,像是雪山终于崩塌,以摧枯拉朽的力量,不可遏制的倒下。
林观棠很努力才完全支撑着没倒下去,但当他的手指接触到霍世禛的皮肤后,心中恐惧却被完全唤醒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霍世禛冰凉的体温,此时此刻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竟然不愿意触碰,却又不愿意松开,很勉强的支撑着。
那冰凉的,僵硬的,毫无任何生机活力的触感,无不确切的彰显一个现实。
他所怀抱的并非体温异常的活人,而是正在死去的死人。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后退一步,霍世禛便整个人向下滑,他连忙又使力气抱紧。
接着才缓缓地,一点点的,面对面的朝着地下跪倒。
霍世禛几乎是嘭的一声,直接单膝跪在地上,林观棠却双腿都软的没办法支撑,整个人完全是跪坐在地上,任凭霍世禛庞大的身躯压过来,将他整个覆盖,连带着头发都劈头盖脸重重叠叠的落了满脸满肩。
林观棠伸手把脸上的头发抹去,入手却是湿漉漉的。
他看着手指缝里湿漉漉飘荡的发丝,有些恍惚的,漫无边际的想:
长发果然干燥的慢,距离从海里面出来都过去那么长时间,被风这么呼呼的吹着,竟然还没晾透呢。
“这就是你把所有任务都推到我身上的原因吗,你知不知道……”
他抽了抽鼻子,贴着霍世禛的脖颈,努力想把温暖传递给他,眼睛直直注视着后颈那狰狞的伤口。
又贴着霍世禛的耳朵,很小声很小声的埋怨:
“你知不知道,这很不负责任啊,我出错了怎么办,我不懂什么总系统啊,刚才还有人问我事情怎么处理,还有人因为我是omega态度很差,吓死我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你不在大家都不听我一个omega的命令,我心跳的好快你感受到了吗,我很紧张,很害怕……”
“但你做的很好。”
霍世禛打断了他自言自语的呓话,声音比吹过来的海风还要更轻,却又是那么坚定:
“你会成为帝国的海棠。”
你是笨蛋吗!
还是故意装听不懂的混蛋!
林观棠有些生气——不,他很生气。
他说了这么多这么多,霍世禛怎么完全听不懂啊,他真正的意思,是不想你死掉啊。
从来没听说易感期会死人的不是么。
霍世禛这么厉害,怎么会死于小小的易感期呢。
可怀抱里的人连最后一点生机也没有了。
他用最后一口气和林观棠告别:
“你会做的很好,我的……小茉莉花。”
林观棠蓦然挺直了脊背,双目直直的望向远方。
猛烈的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冰寒的气息。
那冰冷的寒风刮在肌肤上如一缕缕的刀片,可是他并没感觉到痛苦,反倒生出某种诡异的享受与满足感。
他感觉自己的思绪也被风吹得一干二净,很久很久,才又重新丝丝缕缕的重新回到脑海中。
然后忍不住抱怨。
你都没有彻底的标记我,怎么能说我是属于你的呢。
可我如果不属于你,还能属于谁呢。
我不会再属于除你之外的其他任何人了。
林观棠整个人瑟缩着,躲入不会再给他回应的冰凉躯壳中。
海风剧烈的吹拂,不仅仅是无数紫色的花叶被吹的到处乱飞,更夹杂着汹涌猛烈的茉莉花香,缠绕着冰冷的气息与飞舞的发丝,将两个人紧紧包围着。
那无比浓烈而缠绵的信息素最终还是慢慢消散了。
浓度降低到标准线,降低到标准线以下很低位置,却也还没有人敢过去打扰他们。
在那仿佛要永恒静止下去的时光中,系统提示音突兀响起。
林观棠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然后系统竟然自动把接受到的信息读了出来。
【致小林议员:
从各路消息中得知,帝国系统已在阁下与诸位同僚的筹谋下,全面接手附甘区统御,真是相当使人惊叹的速度。
帝国以诸位为荣,并为诸位致以最真挚的敬佩。
闲暇之余,诸位可尽情欣赏附甘区的人文景色与自然景观,希望能让诸位尽情尽兴,满载而归。
而我等此行帝都,见证帝都之风光,已然领悟帝都之不同凡响。
—— X系统敬上】
————
【致 凌晨同学:
恭贺你与诸位完成此行任务,帝都正紧锣密鼓为诸位优秀执行员安排最好接待,在此之前,将会为诸位释放漫长的,没有期限的假期。
在收到假期结束的消息前,诸位执行员可不必着急返回帝都军校,在外随意享受假期。
另,军校系统正进行大型更新中,已自动关闭诸位同学使用访问军校系统全部功能,如有必要,请返回帝都军校后进行解锁。
——军校系统敬上 】
[注:此文件将同步抄送诸位执行员。]
……
两封自帝都发过来的消息,所言说的内容是才发生不久,还没来得及上报帝都,或完全公告全体民众。
但对方已经提前知晓——或者说,是早就预测并等待着。
等待着附甘区系统被彻底替换这一刻的到来。
然后就可以揭露真相了。
那并不是祝贺,而是嘲讽,或者得意洋洋的炫耀。
在他们任务行动之前,X系统早就已经反过来侵入帝都,他们所替代覆盖的,不过是一个被留下的空壳蝉蜕。
失去友人,失去爱人,失去帝都,最后只得到一个早被放弃的地区。
这次任务真正成功了吗?
分明是彻底而完全的失败。
可林观棠还是不得不强颜欢笑,接待每个送来祝贺的人。
在民众眼中,帝国系统救急成功,怎么不算应该庆祝的荣誉;
在行动成员眼中,他们成功完成了这次计划,怎么不算应该欢呼的功成。
至于霍世禛的死亡——
民众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更谈不上为他悲伤。
而在各方不约而同齐齐授意隐瞒他的死亡情况下,就连军校生都对此毫无察觉,于是哀悼也无从谈起。
葛溪和留在地下十三层的体验舱中,同样留下的是看守他的人。
以及其他各方面需要人员滞留的事宜安排妥帖后,林观棠等人在盛大的欢呼中退出附甘区。
无数人夹道相送,仰望着站在敞篷车上接受民众注目的年轻人。
日光下闪闪发光的不只是仿佛被造物主亲吻过的完美外貌仪容,还有他璀璨的灵魂。
明处,他拯救了附甘区,暗处,他成功毁灭了伊甸园的总部,换做任何人,只是其中一项,都要写进人生履历里大谈特谈。
可他没任何骄傲,就算此刻面对民众的赞美,也只带着清浅的微笑,毫无任何得意。
他没为立下的功勋志得意满,相反,他的目光充满悲悯,透过繁华的表现,他仍然能看到那重重华袍下受苦的万民。
所以他身披救世的荣誉,却仍眼含热泪,悲悯贫苦。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溢美之词,与各式各样的夸张解读。
第145章 实验产物
因私心而展露出来的悲伤,被扩大化解读为无私的怜悯。
如果是在以前,看到这些夸大其词的表述,林观棠早就面红耳赤起来,觉得问心有愧,或者压力巨大。
但现在他只是在偶尔翻到相关言论时,凝神注视几秒钟,就没什么感触的划过了。
距离撤出附甘区已经过去一周时间,回执工作交给了邵轻柏与田野两个人回去帝都禀告,其他执行员各有各的打算,至于林观棠,则是返还郊区一处偏僻的庭院里暂住。
准确的说,他是和霍世禛的尸体待在这处庭院里。
在其他有关“霍世禛已死”这件事知情人眼中,他看似冷静理智,实际上已经被刺激的疯掉了。
否则不会拒绝所有人处置霍世禛“躯壳”的意见——
进行尸检,运回帝都霍家,举行葬礼,乃至火化……
无论合理还是不合理的要求,全被他一口否决。
不乏有人提出质疑,是认为他一个还没正式合法的情侣,没资格决定霍世禛的后事该如何处理,更不应该守着尸体不放,那对于死者本人而言,也并不尊重。
但无论怎样好生劝慰或强行执行,他都嗤之以鼻。
“我没资格,难道你有吗?”
“说得好像他很在乎其他人一样。”
“不会真有人打算强行从寡夫手里抢亡夫尸体吧,我可不介意全程直播,但你们想好谁来承担舆论的汪洋了么。”
……
在这件事情上,林观棠展露出前所未有的攻击性,没丝毫退让的余地。
语气中不乏夹杂过分犀利的词汇,叫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霍世禛附体了。
如果不是,那就是真的已经疯了。
譬如固执称“尸体”为“躯壳”这一点,也明白无疑的彰显他拒绝接受霍世禛已经死亡这个真相。
就连网络上都开始传闻起来,那位很有名的小林同学,他深爱的年轻贵公子死于易感期意外,使他悲痛欲绝,精神已在崩溃边缘。
虽然他接受采访时表现很正常,被问及相关问题,也只是迟钝几秒钟,就轻描淡写的说:
“我很好,他也很好,请大家不用为我担心……”
或者笑着婉拒相关讨论:
“omega相关事宜,似乎和一个alpha无关吧。”
广大吃瓜民众素来是很喜欢唱反调的,如果他大哭大闹悲痛欲绝,逢人就提爱人死亡的悲怆之事,说不定会被怀疑是在故意作秀或消费死者;
但他表现这么风轻云淡,并说他的爱人状况很好,不希望大家浪费时间在他的私人问题上,无意用私事占据公共空间……
那反而会被添油加醋的想象描述,他真的失去他所深爱之人,并且为之痛彻心扉,只是坚强的做了掩饰,或者自欺欺人。
除却那日紫叶沙滩上,他死死怀抱着霍世禛的尸——霍世禛的躯壳,乃至于手指出血也不肯放开,最后还是打了一针催眠剂,才叫他放松下来的表现外,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他出镜的状况。
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如星辰,却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悲悯面纱。
如果说以前他展露人前的风格,还是活跃奔腾的溪流,那在附甘区事件之后,就变为平和无私的海洋——那就像是私人最在意的感情毁灭了,于是有彻底归于无。
同样的,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林观棠也不过只是刷到时愣神看几秒,就毫不在意的划过去了。
——那也不算是完全不在意,至少他利用这种民众的怜悯,来和索要躯壳的各方势力抗衡,倒是很得心应手,毫无心虚。
总之事情结果就是如此,霍老爷子卧病在床,闭门谢客,无论大事小事都不再多管多问,包括如何处理霍世禛这件事。
那其他人说再多话都是徒劳,最后谁都无法阻止,林观棠带着霍世禛的躯壳,居住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院子里。
并提前定制大型冰棺与制冰器,先一步送到庭院。
冰棺竟然还选择的双人型号,更叫一众人等脑补可怕的事宜出来,委婉的表示活人睡冰床是很伤身体的事。
不过全都被林观棠无视掉了,并不打算给过多解释。
也没什么好回复解释的,他本来也没打算睡冰棺。
甚至霍世禛也不睡里面,只是为了配合一众窥视者的臆想,所做出的无伤大雅的假象罢了。
庭院同样是霍家的产业,地下通道曲曲绕绕,却同样通向那座建在地下的研究所。
——无需多言,林观棠选择这处庭院,就是得到了霍世禛的母亲——原明礼前辈通过加密信息给予他的暗示,才坚持到底的。
说起来这处庭院和上一次霍世禛带他去的烂尾楼,虽然同样都远离人群聚集,可二者中间也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却连接着同一个地下研究所,那再次刷新林观棠的认知,叫他怀疑是否整个帝都的地下,都被打通成为研究所的领域。
但他已经没太多雀跃的好奇心,全部心神都在霍世禛的复活上。
既然原前辈暗示他将霍世禛的躯壳运送过来,显然是有复活办法的。
——他坚信霍世禛并没有死,那是霍世禛答应过他的事。
如果这是他的期望,霍世禛不会辜负。
只是,当他被问起“为什么认为霍世禛会活下去这件事”时,他给出这个他自以为非常,非常,非常充足的理由时,原明礼看向他的目光,却充满了某种类似同病相怜的哀怜。
“但是亲爱的——”
原明礼轻轻抚摸着林观棠的头顶,讲述了一个过分残忍的现实:
“他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所以从一开始,霍世禛就欺骗了他。
***
那是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寥寥几句话也能概括完毕的事宜。
最初目的为抗衡X系统,后续则逐渐转变为综合性全方位调控帝国的Y系统研究计划;
最初目的为研究出突破人体极限,超级战力alpha的双S改造计划;
当两个计划叠加作用于同一个人身上时,注定此人将成为超越万民的顶级alpha;
也注定这个人将从一开始,就不是作为“人”而活,而是作为完美的实验体存活。
简单来说,霍世禛的父母都是S级alpha,母体经过改造,同步拥有S级omega体质,结合后成功诞生一个alpha婴孩。
好消息,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出生就已经分化完毕,随着他逐渐长大,所显露的各种天资,都表示他达到了所谓双S的强度标准。
坏消息,这个孩子也拥有着超出一般孩童的武力与破坏力,易感期伴随终身,使他暴虐无比——对一个孩童谈论双性结合相关问题未免太没人道,但找一个omega外放信息素,只做易感期精神上的抚慰,也无伤大雅。
结果却是导致他暴力更胜,竟然意图杀死放出那股气息的始作俑者,于是连忙撤销这项安排。
于此同时,他又非常容易濒危,十二岁前体检从未有连续超过一周正常,而濒死状况更是出现无数次。
那是改造计划不可避免的缺陷。
相比起来,他变异的发色瞳色,简直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一个极致麻烦的产物,给所有人都造成难以磨灭的阴影。
一方面要尽可能远离他,以防被他伤害;
一方面又要尽可能靠近他,以防他突然死掉;
一方面还要尽可能记录他的一切,以获取宝贵的实验资料。
一方面又要尽可能的去测试他的力量极限,以调整更完美的培养方案。
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就折腾无数人精疲力尽,仿佛看守一个真正的恶魔,叫人完全无法想象他长大后该怎么应对。
在他又一次濒临死亡被抬进急救室时,帝国通过了一项秘密提议。
那就是把Y系统接入他的大脑——或者说让霍世禛成为系统的大脑也行。
系统再怎么根据数据推演来自我进化,也不如直接接入一个真正的大脑,去进行自主性开发利用。
而霍世禛的一举一动,身体状况,如何配置训练方案,系统完全可以随时随地的完全记录,也再不用叫人冒着生命危险时刻跟随。
简直是两全其美的计划。
从那之后,霍世禛就与系统同体共生,成为活着的系统。
而经由系统精准记录调配,他终于不用再频繁进出急救室,在死亡边境来回游走。
更使人惊喜的是,双S体质所引发的狂暴与强制高位的本性,压制了系统企图控制大脑躯壳的试探,使人的意识凌驾系统之上;
系统的绝对理性,又反过来压制住了这种无差别攻击的暴力本性。
唯一缺点,仅仅只是让霍世禛情感缺失,对人群没什么同类认同感而已。
那甚至也算不上是缺点,本来他也不可能拥有普通人的命运,混迹人群之中。
倒不如说情感缺失正好让他执行各种危险任务时不被拖累,也在得知自己命运真相的时候无动于衷,完全坦然接受了。
是连“怨恨”“不满”“难以置信”……等等情绪也一并剥夺殆尽。
拥有超强系统辅佐脑力,双S级超级体力,与不会被情感影响的完全理智……
一个完美的任务机器,就这样诞生了。
所有人都认为未来再没什么可担心的时候,意外悄然而至。
那是一次充满各种不确定性的危险任务,在别人看来,就算是霍世禛,也一定会以失败告终。
当然,结果一如既往,霍世禛创造奇迹,完成任务。
付出的代价是浑身上下全是伤口。
枪伤利器,毒素药剂,仅仅是致命伤都十多处。
无数次推演,得出的结论都是必死的结尾,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奇迹生还的——或许还不叫生还,他回来后就昏死过去了。
系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行封闭并受到一定损坏,叫人想直接查看回放,也无能为力。
但霍世禛只昏迷一周,就醒了过来。
一个月,他就伤口恢复,开始复建训练;
三个月伤口近乎完全愈合,体力战斗力也已经恢复正常水准。
那已经不能用惊人的痊愈能力来形容了,而是超出人类伤口复原速度极限的范畴,像是神魔附体。
但无论如何,他能恢复如初,是让人心情放松的事情。
可没多久就发现,他的身体状况却发生微妙的变化——
那应该说他的身体状况处于完全停滞状态。
脑域发展,枪击水平,格斗能力,身高体重……所有数据,自回归后全都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时光完全停滞。
一个月身体状况没变化,或许无所谓,三个月也算正常,半年勉强也还能用他比别人发育更早,所以现在迟缓的陷入停滞期,但时间延续一年,那就让人无比惊恐。
不得不去猜测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
其中得到支持最多的结论是——
身为人的【霍世禛】已经死亡,现在控制躯壳的是名为【Y】的系统。
他已经彻底和系统融为一体,并在那项危险任务的某次濒危中,被系统成功反噬,让系统成为了躯壳的主人。
这才能让它在无数绝境中找到一条生路——
一个人,就算是一个天才想绝境逃生或许困难至极,但集合数十年天才研究员智慧诞生的系统,计算出一条成功率最高的逃生路线,并非难事。
并让他的身体治愈能力远超出人类的水准,又在恢复正常水平后再没任何变动——因为已经恢复正常,所以无需再进行“修复”,并不需要“进化”。
人控制系统是好事,但反过来系统控制人,就让研究员们不得不去考虑,如果系统认为人类不该存活,或者圈养起来比较好……从而引发危机,该要如何应对了。
并开始着手制作毁灭他的武器,以及对于系统端源的防护与紧急自毁程度等,也被提了出来。
实在不行,那就干脆直接拔掉霍世禛脖颈后的植入芯片。
漫长的共处,系统已经和霍世禛融为一体。
那枚芯片不仅仅是系统本源,更连接着霍世禛的脑域,拔掉后对系统的影响,只是部分功能受到影响,运行速度变慢而已,对霍世禛的影响,却是他会直接死亡。
除此之外,就是把早就废弃的替代品计划又重新提上桌案。
不幸中的万幸,最后还是在霍世禛的身上,找到了属于人的自然变化。
那就是霍世禛的头发,竟然在悄无声息间正常生长起来。
那似乎代表着某种预兆——
无数研究员提出请求,身为生身母亲的原明礼也语气中带有恳求:
“把头发留起来吧,至少这是证明你还是作为人活着的迹象。”
“这是命令,也是祈求。”
“了解。”
霍世禛露出微笑,答应了这个要求。
然后,有关于他的一切数据,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就发生急剧性发生变化。
——也叫所有人终于后知后觉,这不过是只是一个长达一年的底线试探与恐吓恶作剧而已。
霍世禛彻底成为了系统的主人,并完全将其操控,甚至可以凭此在一定范围内改造自己的身体。
使人心惊胆战的变化,唯一庆幸,霍世禛对报复实验,毁灭世界之类的东西并没兴趣,至多觉醒毒舌属性,却也还会配合实验,执行任务,听从帝国调遣。
——那或许是因为他在吞噬系统的时候,被系统的底层规则束缚,并默认成了自己的底线。
(即是永远忠于帝国,永远庇护民众,永远服从指令。)
但不妨碍加强对端源的看守,与对他的监控——虽然没什么用,只是一遍又一遍提醒他的一切力量是帝国的赋予,一切物质完全满足与人力调配自由,或其他所有权利,也同样建立在他效忠帝国,遵守帝国任务命令的地基之上。
倘若他一旦失控,那就算是各种劝说信息的狂轰乱炸,也足够他厌烦的了——谁说蚊子太多不能吵死人呢。
而与此同时,再也没有人能够接触他的脖颈,企图拔出芯片了,即使他陷入昏迷,也会被系统强制唤醒意识,或者只唤醒暴力的本能来进行自我防卫。
除非他自己拔出芯片。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只能通过言语指责来聊胜于无的惩罚他了——
被蚊子不断环绕嗡鸣,怎么不算是一种精神上的刑罚。
***
林观棠垂眸看着闭眼沉睡的人,看着他漫长的银白长发。
头发太长就很难再肉眼判断微妙的长短变化,可如果现在全都剪掉,或者干脆剃个光头,那如果再生头发,当然可以观察的一清二楚。
但是……如果真的彻底死亡,再不可能生长出来呢。
那还是保持原状比较好,至少这样可以给自己心理安慰,其实有在生长,只是自己看不出来而已。
林观棠又觉得自己先前想的大错特错了。
和完全而彻底的死亡相比,其他所有状况都是好的,因为人还活着,就还是一种慰藉。
彻底的死亡与无意识的活着究竟哪个更好一些,或许永远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统一的结论,但对于在乎的人而言,生与死之间泾渭分明,无论需要做什么,只要能够活着,绝对大于选择顺从死亡。
原明礼拿着一份看起来就非常久远的档案过来。
在林观棠带上手套,做翻看前的准备时,她最后问了一遍:
“有关于霍世禛的事宜,我已经全部告诉给你,那么接下来,该轮到你的表态——”
“你真正知晓,并确定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当然。”
林观棠带好手套,从她手中接过档案袋,将里面的资料拿了出来,声音前所未有的平稳:
“我非常清楚。”
他要做的是——
前去帝都参加全O学院为庆贺帝国庆典所特别安排的汇演。
那是相当矛盾的事情,无论各方似乎都不想看到他回去帝都。
两封邮件的发起者就不必说了,几乎不加掩饰拒绝他进入帝都的意图。
进入帝都述职这种事,在霍世禛出现意外后,原本该是他去,结果帝都委婉表示让邵轻柏与田野代劳即可,他也没过多坚持,只试探几句后就放弃了。
此外,几乎他所有滞留帝都的好友,也全都发来消息,或直白或委婉的告诫他不要回去帝都。
尤其闻天歌与袁文君二人的讯息。
前往帝都的途中,林观棠再次翻开了几天前与他们两个的聊天截图。
——
【闻天歌】:不要回来!
【海棠】:?为什么[疑惑]
【闻天歌】:没什么,好不容易去往一次附甘区,不如多待几天,好好地欣赏那海上漂泊的紫叶,至于帝都的风景,想来林同学应当已经看的非常厌烦了,何必着急回来呢。
【海棠】:……
【海棠】:简大少爷,你知道顶着闻天歌的名号发这些文字,违和感很重吗。
【闻天歌】:这就看出来了吗,真敏锐,抱歉,我的伪装看来并不怎么好,竟然被你一下子识破了。
【海棠】:所以为什么不要我回去,怎么会是你在用他的账号,他自己怎么不回复。
【闻天歌】:他生病了。
【闻天歌】:起了满脸的红疹子,大概是不想让你看到他长满疹子的样子,才不想你回来帝都,直接避免和你碰面的可能,你知道的,他一向对外貌要求严格,绝不接受出丑,尤其在认识的人面前,如果被你看到他满脸疹子,会忍不住想跳楼的。
【闻天歌】:[图片]
那是一张能看出来非常混乱情况下拍到的照片,图片模糊的像是门锁拍的,但也能看清楚闻天歌满脸通红的样子。
林观棠接受了这个理由,不再过问,只不过,他当时又多问简英莱一句,建不建议他回去帝都。
简英莱没有回应,只匆匆说闻天歌发现自己偷拍照片并发给他,恼羞成怒要和自己决斗,之后就再没消息传来。
于是林观棠也默契的不再谈这个话题了。
——
[11:20]
【袁文君】:不要回来!
【海棠】: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袁文君]:因为……
(此条讯息,在林观棠看清“因为”后面跟的是什么内容前,就被迅速撤回了。)
[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11:33]
【袁文君】:哈哈,哪有什么事,只是觉得你好不容易出去玩一趟,又碰上那么大的事故,解决了就好好歇息一会儿嘛。
是这样吗?
总觉得被迫隐瞒了什么。
但无论林观棠怎么问,她都不回应,甚至用终端没信号了这种很敷衍的借口,之后更是再没消息传来。
不过,在林观棠发现其他O院同学也联系不上,纷纷挂上封闭学习之类的签名,甚至O院论坛都拒绝他的访问后……
他已然知晓,全O学院恐怕正在遭遇什么比上一次舆论问责还要惊险的危机。
但大家都联系不上,就算联系上也闭口不言,或者说什么过几天他就知道了之类的话,林观棠也只能耐心等待。
等到那封庆贺全O学院的邀请函送过来时,无论他本心是否想去,都必须要去一趟。
进入帝都的检查相当严格,就算是一把没开刃的匕首都不被允许带入帝都,赶上检查员心情不好,甚至连指甲刀都不被允许带进去。
此举当然引起一片哀声哉道,但想想看过去临近帝国诞生庆典的时日,同样都会收紧防备,并不是帝都突然的抽风,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虽然都感觉比往年检查严格——
不过年年都有人喊一年比一年离谱之类的话,也不只是在这件事情上,所以除了一部分人抱怨外,也没引起更多波澜,大家更多的,还是沉浸在即将举国欢庆的喜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