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汇演前论
通过检查，真正进入帝都后就放松很多了。
虽然时不时都能见到巡逻队，但自己只要没什么异常行为，这些巡逻队也和行走的风景建筑也没什么差别，没必要太在意，反而在意了会引来盘问。
至少林观棠什么也没带，一路畅行，进入汇演现场相当顺利。
汇演地址在全O学院最大室内会场，正式开始在七点钟，落地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落地窗内则是璀璨夺目的光影。
林观棠被指引到达现场时，观众席上已经坐满了人。
并不是O院学生或毕业校友——或许有，但看起来只是作为贵族伴侣前来参与汇演而已。
那是说，观众席上坐满了穿戴华贵的贵族世家，与他们青春年少的alpha后代们。
目之所及的第一排，中间位置坐着盛风华，简英莱二人与他们的父母亲友。
盛风华朝着他颔首微笑，算作打过招呼，简英莱正襟危坐，如最完美的绅士模范雕塑一样坐在位置上。
只是和他对视一眼，就沉默着移开目光。
而除却他们之外，前两排坐着的人赫然全都是校董会的成员，看向林观棠的目光透着使人厌恶的嘲笑或打量；
林观棠看到这些校董会成员，各个春风得意的模样，本能难以言喻的反感。
只是他已经学会不动声色的表面功夫，心中再怎样惊涛骇浪，表面上仍旧保持温和得体的从容。
又抬眼向更后面看去，只是粗略扫过一遍，就从那些随行前来的年轻人中，看到不少中央军校的学生。
在场的其他年轻alpha大多数欢声笑语，喧闹声不断，大概是在为第一次进入全O学院而激动好奇，父母长辈倒是神色各异，从前往后，似乎心情越发不好，总不能是因为被安排的太靠后所以不满吧。
军校生们除却少数也在傻乐，更多的却神情肃穆，忧心忡忡，彼此间眼神交流，传递着外人无法看透的信息。
在看到林观棠后，更是露出震惊或欲言又止的目光。
仿佛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然后更多的人看到林观棠来了。
一时群情激动，拉扯周围的人快看门口那个从贫民区走出来的救世主。
黑色头发黑色衣服黑色鞋子，自上而下好像笼罩在一团黑雾中，又更显得露出来的肌肤很有些惨白意味，就连冰蓝的眼睛好像也雾蒙蒙的，透出沉静而哀伤的情绪。
衣服上白色鲜花样式的胸针，也被衬托的更加显眼。
于是又叫知情人想起来，霍大少爷已经牺牲，然后就更觉得他穿这么一套过来，不像是参加庆典汇演，而像是参加葬礼哀悼会。
似乎是很无礼且不讲场合的，但谁能对一个才刚失去爱人的未亡人要求苛刻呢，况且黑色礼服本来也是适合各种场合的，不能说他穿的不对。
毕竟他胸前别的海棠胸针，是玉制而不是纸剪。
自他出现后，会场内的讨论声明显降低，但只过去大概一两分钟，就又重新喧闹起来，只是很明显他们的话题中心已经从“今天到底是什么汇演，有什么节目……”，变成了围绕着林观棠展开的各种讨论
及至目送他被引入会场，林观棠仍然感觉到无数的目光投放在自己的身上。
他就算是想低调一些，坐在不起眼的地方也不行，写着他大名的册子就摆放在最前面正中央的位置。
且有人引领他入内，想要视而不见也不可能。
那一排只有唯二两个座位，一个是他，另外一个座位上的名牌则写着“荆茂勋”三个字。
七天前，这对林观棠而言，还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
但他不久前，才从地下研究所的档案里见到过这个名字。
附甘区的前首富，前区长，曾一度地位和霍老爷子不相上下，但终究总低霍氏一头，且在位期间表现平平，不过坊间流传，那只是因为他没什么上进心，以及帝都对附甘区的排斥。
毕竟霍老爷子在称病之前都还算活跃，而这位则是六十岁左右就激流猛退，辞去所有职务，闲赋在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不过问任何帝国事宜——至少明面上如此。
此外一些有关于他的档案，便是他的一个女儿嫁入盛家，族中另外一个omega则嫁入简家，这些就又是额外特意去查才查到的消息了，并不算机密，但贵族联姻实在正常，实话说往上数三四代，甚至能用一张亲戚网近乎把所有贵族世家都串联起来。
所以一般也不会叫人特意去查，如果被主人家发现，还要被怀疑不怀好意呢。
他出现在地下研究所的档案里，是因为牵涉到一起泄密事件——研究员将有关实验体的机密情报以高价卖了出去，最后只查到线索指向附甘区，然后就没然后了，无论派多少人前去附甘区明察暗访，都最终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根据推论此人是被荆茂勋保下，但无凭无据，这种话只会让人以为是故意陷害。
一个首富区长，怎么可能和一个出身贫苦的小小研究员有所联系，而且一个在帝都周围，一个在附甘区，隔着千万里说他们有联系，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并且，每次想要搜查什么他都示意下属全面配合，再说什么他就是罪魁祸首的话，未免太忘恩负义。
——虽然现在来看，大概真没猜错。
算起来，荆茂勋现在也差不多是八十岁左右了，要比在座所有人辈分都高上一位。
那倒是怪不得他竟然单独坐在首位，前来参加汇演的每一个名门贵族先和他问好。
虽然他看起来也只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和那些对他弯腰鞠躬毕恭毕敬的老头没什么差别。
——可见工作还是很耗费心神的，同样年龄的那些人，就林观棠见过的而言，原老爷子死前全靠各种管子续命，霍老爷子好一些，但也头发花白，老态龙钟，哪里像这位还精神奕奕，兴致勃勃的过来参加什么汇演呢。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
轻而易举就逼迫其他人无法对付的，所谓帝国武器让其自行选择灭亡；
狠狠戏耍帝都，让针对附甘区的任务——可称之为帝国新纪元以来最大规模之一的联合任务，只获得空壳胜利；
并借此机会登堂入室，将军校收入囊中，X系统也嫁接成功，把诃息系统取而代之，一路走过来似乎帝都也已经沦陷，那掌控整个帝国，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亲自来这场汇演，不过是给予那些助力他的校董成员们一次回馈，以及对其他还在观望纠结之贵族名门的示威。
哦，大概还有对林观棠的羞辱吧。
不然何必之前拒绝他进入帝都，现在又主动邀请他前来参加汇演呢。
在众所瞩目中，林观棠荣幸之至的，走向那唯一一个，和荆茂勋同排的位置。
荆茂勋另外一边站立着的随身秘书，恰是赫尔墨斯。
林观棠只和赫尔墨斯对视一眼，就在对方是笑非笑的注视中，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并不打算在这种时候和他有过多交流。
他坐下后，荆茂勋开口和他寒暄，像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前辈一样，装模作样的询问简单的个人履历，譬如年纪出身之类的……
无聊的问答。
但对方暂时不打算透露这场汇演的真正用意，林观棠也无可无不可的挑着回答了几个问题。
此过程中，又陆陆续续进来不少宾客。
大多数是认识但不算熟悉的区间，点点头微笑示意，或者简单说两句问候的话语就算结束，直到看到邵轻柏臭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跟着走进来。
“海棠！”
邵轻柏当然也发现了他，先是露出惊喜目光，又万分愧疚的走到他面前，开口竟然是先道歉：
“抱歉，如果我不跟着过来这里，姐姐和同学们——”
“邵同学。”
赫尔墨斯打断了他的话，微笑着说：
“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老爷子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不良话题。”
什么叫无关紧要的不良话题？！
邵轻柏对他怒目而视，看起来很想揍他一顿。
不过不可能有出手的机会就是了。
很快，邵轻柏就被一旁憔悴幽怨的母亲强行拉了回去，父亲也压抑着仿若悲痛忧虑的情绪，露出勉强的笑容问好，然后就匆匆走向属于他的位置。
但就算是这几个字，也足够让林观棠能推测出一些东西。
逃离在外的邵轻竹，恐怕也和葛溪和一样，被抓起来作为挟持的筹码了。
以她来威胁她的家人来参加这场庆典演出，或者说以此来威胁她的家人改换门庭——想要掌控帝都，总是少不了警署的支持。
仅就邵轻竹而言，她的父母先前对她的逼婚，未尝就是对她的性命也毫不在意，更多是出于根深蒂固的陋习传承而已。
以林观棠所掌握的信息来看——邵轻柏，邵轻竹两个人和他的联系，以及几次参加议会散场后，邵父看似无意，实则非常明显的主动闲聊——是想叫他代为传达一些关心。
显而易见，她的父母早就知晓她的行踪，并了然和林观棠有着某种联系渠道。
只不过经过一系列“被骗入娱乐场所”“被虐待切割腺体”……等等惊吓，以及漫长无果的搜索，全O学院所发生的一切后，大概也让她的父母重新审视了有关她之婚约这件事情，包括更多自由话题。
总而言之，在找到她的踪迹后，并没强行将她带回，反而暗中试探着给予她所需要的帮助，递出想要和她和解的某些暗号，并耐心等待着她自己选择回归的时机。
邵轻竹当然也感受到了这种沉默的试探与讨好，只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坦白。
她也不确定这些讨好信号，到底是为了诱骗她回去的假象，还是真心如此，所以仍然在外漂泊，跟着公益组织到处去做志愿活动。
——说起来这个，倒是让她可以不用再担忧被发现了抓回去，不用再绞尽脑汁隐藏自己的行踪了。
这应该是一件好事。
结果现在却被有心之人利用，将她劫掠，来威胁她的父母亲弟。
又不仅仅是用她来威胁她的亲友家眷。
根据邵轻柏被打断的说辞，以及来到这里军校生们的表现，军校生们恐怕也是一部分留在军校内作为筹码，威胁另外一部分前来参加这场汇演。
——鉴于到场的军校生几乎全都有长辈陪同，并且各个穿戴名贵，那可以更精准一些。
被留在军校内作为筹码的是平民出身的alpha，而被带到这里来的皆是名门贵族的后裔。
这么做的用意是……
在林观棠垂眸思索间，汇演已经开始了。
主持人开口致词的声音打断了林观棠的思索，他抬头看去，就见游光誉盛装华服的站在舞台中央。
对上林观棠望过去的目光，游光誉似乎心虚而愧疚的飞快移开视线。
哦，想起来了，既然和简英莱是表兄弟关系，那自然也和荆茂勋沾亲带故，更何况他从不掩饰自己要成为最完美omega的目标，那这场贵人云集的汇演，由他来主持也再合适不过。
但……汇演的话，按照惯例，不应该至少两个人么。
今天前来参加汇演的又各个都是重量级人物，怎么说也该五六个人吧。
——只有一个主持人的原因，很快就得到解答。
示意全场安静后，游光誉开始介绍这次汇演的流程与节目。
主要分三个部分。
首先是包括荆茂勋在内的嘉宾演讲——
这是肯定的，老爷子就算事先没准备，难得出山一趟，不特意介绍一下，请上台说几句话多不合适。
其次，是对全O学院学生们的全方位个人履历介绍展示——
听到这里时，林观棠已经眉心皱了起来，汇演不该介绍具体节目么，重点怎么会放在同学身上，那听起来不像是汇演，而像是……拍卖会。
紧接着游光誉说的话，让他不祥的预感成真。
最后的流程，就是让在场的名门贵族，看中哪个omega——
如果同为贵族，并在现场，那就可以现场结亲；
如果出身贫苦，那就可以直接举牌，进行现场挑选物色。
如果有两个人或以上看中同一个omega，那就现场说出自己势在必得的优势，由被选中的omega来做选择。
真是相当贴心的备注。
林观棠在心中冷笑，他已然明白这场汇演的内容是什么了。
一场显露无疑的omega拍卖会；
一次将他彻底打入泥潭的重击；
一个将A与O，平民与贵族彻底分离的夜晚。
A与O，贵族与平民——
真是好会激化矛盾。
用这样一个小小的汇演，就把许多人数月乃至数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将原本已经大幅度缓和的矛盾，推向更激烈的分裂敌对。
林观棠怀疑荆茂勋的目的压根不是为了得到帝国，而是摧毁帝国了。
不过，现在他更应该担心的，或是是他自己的生存。
有关全O学院的一系列事态发展，是林观棠事业的分水岭。
在他那场有关要彻底改变全O学院的直播之前，他只是因为脸好，所以小有热度的网红，和其他颜值主播没什么太大差别。
在那之后，他才真正成为真正有影响力的角色，并开启他收揽势力，踏上政途的全新命运。
如果全O学院的学生在今天当着他的面被像货物一样一一评判分配，同学们会不会因此将仇恨转移到他身上暂且不提，与民众之中的声望绝对会一落千丈，从人人称赞的救世主成为人人喊打的堕落者。
因为他欺骗了所有人。
他利用了大家的希望，走向高位，结果把他捧上去后，他却选择献祭全校同学，只为了做名门贵族的一条摇尾狗。
无论他有再多解释或者苦衷，也无济于事，不过是为民众嘲弄他提供更多素材罢了。
可是他现在孤立无援，又能做什么呢。
林观棠垂眸不语，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只留下一层困顿的阴影。
流程介绍结束，接着就是omega亮相环节。
所有omega都被迫穿上校服，大部分被关入其他空旷教室里，通过互动屏幕投放在这间会议室的周围。
另外一部分被挑选好的omega，则被催促着赶到这间会议厅内，站在一旁的窗户处等候着，像是商品供观众席上的人先行预览。
过去一周不知经受什么磨难，叫他们遭受这种辱没，竟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有眼神不受控制的传递出害怕，恐惧，怨恨，憎恶的情绪。
尤其在看到林观棠时，这些omega明显全都情绪激动起来。
那种愤怒，怨恨，痛苦加持下的怪罪目光犹如刀片刮在林观棠身上，使他有千刀万剐的痛苦。
也叫他不用猜测，就知晓被封闭这段时间，无论同学们经历了什么，大概都是因他而起。
——那应该是很不好的经历，才会叫他们的情绪有着压倒性的负面表达。
但是——
在那浓郁的痛苦之中，他仍能感觉到无数蕴含着希望的目光注视着他。
身前身后，四面八方，几乎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全都在看他会做什么。
但他只是沉默的坐在原处。
身后传来几道高低不一的呵斥声。
那些原先不明所以的年轻alpha，现在终于搞清楚让他们过来的用意，经过一番纠结后，还是有人勇敢站出来抗议说，这是不公平不正义的行为——但很快被拉下去禁止吵闹。
虽然只有寥寥几人有这份勇气，好歹也站了出来，可他林观棠却只是垂首沉默，像是被暴雨打断的花枝，再不可能抬头。
从荆茂勋的角度，则把他的痛苦愤怒，却又无能为力的自责愧疚看的一清二楚。
他才受过爱人去世的打击，失去最大依仗，现在又眼睁睁看着他的同学因他遭受磨难，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已然使他陷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但这还不够。
或许人老了都很热衷撮合婚姻，见不得人年轻貌美的还没进门就先死丈夫。
又或者是觉得林观棠作为最出名的omega，应该身先士卒——
或者仅仅只是为了羞辱他——
荆茂勋就开始盛情推荐他某个简姓外孙，虽然不是嫡亲外孙，但出身不错，长相性情，能力等方面都很适配林观棠，不如重新迈入婚姻殿堂，而不是守着一口冰棺孤苦终老。
他说完话，并没得到回应，只是闻到一股细微的血腥气。
侧目去看，林观棠竟然硬生生把嘴唇咬破，或者说被气吐血了——
总之他嘴唇口中一片惨淡的血淋淋，却只是随便用纸巾抹去，虽然立刻又有鲜血从伤口涌出。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林观棠感觉嘴巴生疼，却不以为意。
他抽出一张特意纸质打印出来的文件，按在桌面上，推送到旁边位置，面无表情的说：
“我已经提前做过节育手术，就算今天被强制去做什么，也决不可能诞生供你从小洗脑利用的子嗣。”
“你觉得这些孩子们是被我洗脑才误入歧途。”
荆茂勋呵笑了一声，又意味深长的说：
“世上并不只有自然结合这一种诞生后代的方式。”
林观棠反唇相讥：
“就像是保持青春年华，也不只有做表面美容手术这一种方法么。”
“你对我看来恶感非常。”
“难道不应该？”
林观棠并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情绪，事已至此，也全无必要了。
涉及爱人之死，兼具今天这场用心险恶的汇演，他没当堂掀桌，已经足够虚怀若谷。
荆茂勋原谅了他言语上的冒犯，并感慨说：
“真是感人的情谊，不过，你还抱着他会复活的想法，认为他能够活过来继续给你支撑的力气么，失去了芯片，他就失去了性命，这一点，他或者他的爷爷，有对你坦诚相待么。”
“果然是你！”
林观棠猛地抬头看向他，牙齿咯咯作响，语气中不可控制的带上憎恶与激动，是在说附甘区之事，也在说许多年前的泄密。
但事情都已经过去，目的都已经达到，说这些也没意义了。
荆茂勋无视了他的愤怒，继续说：
“没了霍家做你最大依仗，你的将来会如何寸步难行，应该心知肚明。”
“那我也不可能向你屈服。”
林观棠毫无躲闪的看向他，湛蓝的眼眸中燃烧着澄明的火焰：
“我死也不会被你利用。”
“以身殉道，以死明志，很有意思的选择。”
荆茂勋笑了一声，缓慢的说：
“但你如果选择就这么自尽，或者继续坚持所谓的可笑气节，你的同类会遭遇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此乃不加掩饰的威胁。
林观棠忍不住磨牙，立刻想要站起来做些什么，但他只是稍微一动，赫尔墨斯的目光就朝他投递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的黑衣人，也强行按住了他的肩膀，叫他没任何动作的可能，只能恶狠狠的说：
“你丧尽天良，终究不得好死！”
“诅咒毫无意义。”
荆茂勋起身——因为已经被再三被会场主持人与嘉宾请求着，让他上台做一些演讲。
离开座位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旁边怒不可遏的小辈。
人太过渺小，太过无能，就连极致的愤怒都显得可怜。
对于他的诅咒，荆茂勋只是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就完全抛之脑后了。
接着，就在林观棠痛苦愤怒，并逐渐变得沉寂冷漠的注视中，在身后无数被特意邀请来嘉宾的注视中，在那些omega的注视中，走向了高台中央，开始他身为最终胜利者的演讲。
第147章 一击必中
“……今夜将会是最为美好的一晚，我这个老人家，也不耽误孩子们享受美好，不多说什么废话，那就开始吧……”
荆茂勋倒是善解人意，其他人长篇大论念十几分钟的稿子，他不过上台三四分钟，就把话说完，示意游光誉上台，继续下面的流程。
那是毫无任何异常的过程，没任何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那是猝不及防的一枪。
在大家鼓掌准备欢送荆茂勋下台时，与热烈的氛围中，嘭——的一声，玻璃碎裂。
还没有等人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什么，甚至没等声音消散，就又嘭的一声——
众目睽睽之下，荆茂勋的脑子飞溅一片血花，洒的到处都是，在灯火下萦绕出一片久未散去的血雾。
血腥气瞬间弥漫整个会议厅。
一瞬间的死寂后，会场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乱尖叫。
没有人知道那子弹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打进来的，就连荆茂勋都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死的……这么潦草！
他身形晃了两下，犹然不可置信自己就这么被击中脑袋，可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耳目。
子弹打中其他地方或许还有生还的机会，但被一枪爆头，就算是死神，也不能将他的灵魂重新送回人间。
为什么，怎么会，到底是谁——！
他既然过来这里，就是早确信一切都已经在掌心之中，整个帝都不是他的人就是他的俘虏，或不起眼的蝼蚁平民，不会有人能够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但就算是这样，在参加汇演之前，还是让人将附近能够近距离狙击的地方都清查一遍，不可能有人狙击。
玻璃也不可能脆弱的像纸一样，毫无任何阻拦力……
对，玻璃不对！
他身体僵硬的朝子弹穿透过来的方向看去，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轻薄无比，就连最粗制滥造的建造队，都不可能用这么轻薄的落地窗来做搭建器材。
所以是故意的，早就计划好的……什么时候，开枪的又是谁！
从射击方向看去，恰到好处的狙击点在近乎千米之外。
拥有这种狙击水平，第一反应不过是霍世禛与殷执优两个人，可他们一个已经死亡，另外一个远在附甘区，总不能可能凭空出现在帝都。
更不可能是其他人，无论军校生，还是其他留有记录的优秀狙击手全都被清查一遍，X系统也早就接管整个帝都监控，如果有谁拿着狙击枪进来帝都，不可能没有任何发现。
所以……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脑海中划过无数种猜测，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被匆忙赶过去的下属扶着倒塌的身躯，连忙送去急救，又呼喊着控制所有人都不许离开原地半步，等他情况好转再吩咐下一步的打算。
可他知晓……已经无济于事，他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更等不到急救。
可笑，可恨！
竟然死在这里，竟然……
他并不可能坐在那高台旁边的玻璃处，谁能想到漏洞会出现在这里！
生命的最后他想通什么，抬头看向林观棠的方向，却见刚才还恼怒非常的年轻人静静地端坐位置上。
脸上没任何表情，冰蓝眼眸沉静的与他对视着，看着他无能为力的倒下，死去——
相比于他身后，周围一片乱糟糟的人群，林观棠太过淡定了，淡定的就像是……
这场枪击是他所谋划的，一切都被他预料到了一样。
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
那些贴着墙壁站立等候的omega们，本来就处于精神紧张中，近距离猝然间看到人被爆头，最近的甚至不过几步距离，被飞溅一脸的血，所遭受的恐吓不亚于恶鬼贴脸。
当场就吓晕好几个，其余的也惶恐非常，尖叫声刺耳无比，即使是被保镖守卫呵斥着不许再乱叫，却也无法掩饰惊恐的心情动作。
然而比起来惶恐，那种类似于计谋得逞的激动惊喜却更加占据上方，并把所有视线转移到了林观棠身上。
他们想要立刻奔跑到林观棠身边，但被警戒人员拦住，压根不能多动一步，但不能阻止他们发出成功的尖叫，与望向林观棠的殷殷目光。
以及她们所有人在心中呼喊的同一个名字，同一个期望——
海棠，海棠——！
我们成功了！
就知道，你绝不会放弃拯救大家，并一定能够拯救大家了！
***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
早起准备出校门的omega，刚到校门口，就看到门口门卫换了很陌生的人，且人数翻倍，凶神恶煞。
对视一眼，那些陌生的门卫就恶狠狠的走了过来，驱赶他们回去学校。
那像是噩梦袭来。
所有人不准踏出校园一步，所有人在和亲友联系通知接下来一段时间要秘密训练不能接收发送消息后，被切断对外通讯——不可以想着趁机传递什么信息，因为系统已经被掌握，发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知晓。
如果发送什么不该发送的话，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被切断所有对外通讯渠道，甚至连校园内网都无法登录，全O学院成为帝都中的孤岛。
然后在这孤岛上被迫接受各种训练洗脑。
要他们一遍遍朗诵从未见过的，腐朽无比的omega守则，要他们一遍遍学习卑微利益，要他们一个个过样貌身材的裸身检查。
谁敢不满，谁敢反抗，谁敢拒绝，死亡是杀鸡儆猴的惩罚。
他们要恨，就恨林观棠吧。
没他不自量力的想要改变一切，挑衅校董会，也不会叫大家遭遇今天的一切。
那全都是因为林观棠的任意妄为导致的。
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完成学业呢，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多管闲事。
本来也只是那么几个人会被选中，其他人大可以快快乐乐的过完大学时光，什么校董会什么隐藏规则，压根和很多人没有关系；
再说被选中也不是坏事，就像是林观棠他自己一样，被霍大少爷选中，不也一步登天，麻雀变凤凰了么。
结果他却对自己因此获得的利益只字不提，却用一个极端特例，直接封死其他的登天路。
这不是自私自利是什么，这不是用心险恶是什么，这不是伪善心机是什么！
所以要恨，就恨他吧！
——真的要恨他吗。
深夜后的寝室楼，有人悄无声息的聚集在小小的寝室里——全面切断系统的好处就是如此，虽然外围仍然保持着全面监控许进不许出，寝室楼内单个寝室门口的监控不再作用。
黑暗中讨论声无声息传递。
“在离开帝都之前，他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如果我们遭遇了不能忍受的危机，那就替换掉会议大厅的那扇贴有茉莉花贴纸的落地窗。”
“然后不出意外，校工部来修。”
“再然后，等待就可以了，会等到那个时机——当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们就会得到解救。”
“他真的会来救我们吗”
“真的还能相信吗”
“就算不相信，也绝不可以泄密出去，当做没发生就好，拜托了。”
“如果泄密出去，那我们所有人都会成为被拍卖的物品，无论贫苦还是富有，我们的生命不再属于我们。”
“那不是他身上背负着我们所有人的希望，而是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自己和所有同学的未来。”
……
黑暗中，有谁轻飘飘的路过寝室，又有谁轻飘飘的离开，又有谁回答了某份审查。
“晚上那群人不睡觉聚在一块，在干什么？”
“……只是抱头痛哭，在商量……集体抗议行不行。”
“呵，一群蠢货。”
是啊，一群蠢货啊。
可他也是蠢货之一呢。
第二日无事发生，第三日在大会议厅学习制作陶艺时，引发了一片争议，同学们一边吵着，一边往高台旁边的玻璃窗挪移，但被呵斥的太快，压根到不了。
然后他用尽所有力气，搬起巨大的石头，咬了咬牙，朝着那玻璃窗砸了过去。
“都别吵了！”
“再吵把你们全都杀了。”
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不可置信的看向说话的人——
游光誉？！
他怎么突然……玻璃窗，不会是打算——
明亮的日光照入会议厅内，游光誉站在墙壁阴影处，拍了拍手，呼出一口气，说：
“不想死，就继续。”
又好像才回过神一样，有些懊恼的看着那裂口，然后小声和助教说：
“拜托，请找校工部赶紧把窗户补好，不要和别人说……这件事，我会被骂这么做很没教养的。”
完美omega是他的人生目标，传统的omega是不可以做出这么粗鲁没教养的事情出来的，他被O院所谓的新风荼毒太久，竟然做出这种无礼的事情来，怎么可以被人知晓。
助教了然，很快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站在一角旁边，过来安装玻璃的人好像有点眼熟，似乎……和某个射箭课的老师是亲兄弟。
大家面面相觑，大家不发一言，大家耐心等待。
等待着那个时候到来。
我们团结一心，我们互相信任，我们许下承诺，就算天各一方，就算阻断交流，就算再多质疑，我们仍默契非常，我们仍坚守秘密，我们仍愿意涉险，直到迎来最终的自由曙光。
***
无论O院学生，还是会场内的所有人，全都被控制着不许乱动，也不许大声说话，只有小小的哭泣与讨论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赫尔墨斯没有离开，他从容吩咐一切，又和盛风华，简英莱等人商议——简英莱似乎打定主意做雕塑，不说一句话，盛风华凝望着他，不知想了什么，最后竟然也点点头，叫他安置一切。
与此同时，又打开终端，飞速进行其他安排，不过，那就不在赫尔墨斯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在等待老爷子最终确认结果出来前——他没眼瞎，也不迟钝，心中已经确认老爷子不可能生还，或许已经死了。
他也相信肯定很多人都有了这种预感，但……大概没有人敢宣布老爷子的死讯。
只是互相间试探着……下一步该做什么打算。
赫尔墨斯吩咐完一切，才又回到远处，手指按在桌案上，略微俯身，低头看向从始至终没任何表示的林观棠。
看了一会儿，才轻描淡写的说：
“是你的手笔？”
有人猜到，有人没猜到——可就算是猜到和他有关，也怎么想不通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总之，赫尔墨斯这充满暗示的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移在林观棠的身上，想听他到底要做什么解释。
就连他身旁的看守，也松开上膛的枪支。
大概是怕听他讲一半，不慎走火把他击毙，结果再听不到完整真相——那可太难受了。
在所有人屏气凝神的等候中，林观棠终于开口说话，只是讲的内容叫人听不懂。
“不知道紫罗兰是否将一切全都毫无隐瞒的坦诚告知，如果是，我很遗憾——”
林观棠翘了翘嘴角，在赫尔墨斯逐渐眯起的眼中，缓之又缓的说：
“有件事忘记提醒，我否认了当时出现的某个人，可也没承认另外一个人的出现。”
只是故意为之的引导罢了。
赫尔墨斯听到了林观棠的低声呓语，只稍作思索，就已经明白一切。
恍然大悟后，竟然感觉好笑——这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还有猫儿捕猎。
到底谁算计谁，谁又在谁的圈套之中，可还真是说不准呢。
老板怀疑他在军校卧底太长时间，忠心已经不足，所以特意将他调离附甘区，同时将他之好友葛溪和留在附甘区。
这样做，一则使他无论有没有生出二心，都不可能隔空传递讯息；
二者又用葛溪和来牵制他，叫他无论什么原因，想抛弃一切跑路也不可能。
虽然赫尔墨斯觉得老板大可不必如此，他的忠心从一而终，但也理解老板的担忧，所以选择了服从。
但以今日的结果倒推，这种做法怎么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
如果当时留在附甘区，负责各项任务——包括拦截林观棠，霍世禛他们的是赫尔墨斯，在一番拉扯后，把殷执优出现在附甘区的情报传递回来。
恐怕并不会被信任。
但如果是忠心耿耿，很受老板信任的紫罗兰，且是在不知道老板旁听在侧的前提下说出的情报……
那就没什么好质疑的了。
可是啊可是——
从始至终，殷执优既没有去边界地区执行什么任务，也没去附甘区，他一直都潜伏在帝都里，只等待着唯一一次必中目标的机会。
也只有他，拥有着能使人完全信任的，超出一般人水准的狙击水平——毕竟霍世禛已经死亡。
真是惊人的忍耐力。
呵呵，果然也还是那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但话又说回来，这种事情随机性也太大了，如果老板不来这里，那不是要等到天荒地老。
所以该说是料事如神，还是误打误撞呢。
赫尔墨斯哼笑出声，绕着枪在手中转了一圈，不以为然道：
“真是一只狡诈的小狐狸，不过——如果不出现这里叫你们侥幸得到这么一个机会，打算等上十年二十年吗。”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荆茂勋等霍世禛自投罗网前去附甘区，自己拔下芯片自寻死路，不也等了很多年吗。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所有一切周全的准备，都比不上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但这种时机，总是可遇不可求，人为制造的可能性太小——
却绝不是没有。
更不是侥幸。
林观棠并没直接回应这个话题，只是翻出来一只耳机，稍微鼓捣了一下，将一只耳机递给他。
赫尔墨斯：？
那不仅仅是赫尔墨斯感到奇怪，其他所有旁观的人都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们是在打什么哑谜。
而且不该是对立的关系么，老板都死了，还不赶紧暴怒问罪，竟然就这么聊了起来，还分享耳机。
这是小学生交友现场么！
实话说，赫尔墨斯对林观棠并不讨厌，相反，很有些欣赏，即使立场不同，即使大概能推测出来这场刺杀是他的手笔。
老板被杀他应该愤怒怨恨，或者和后面那些人一样震惊惶恐。
但他心中却莫名松了一口气，并且很愿意赞叹林观棠能够不知不觉策划一切的能力……虽然现在不是发出赞叹的时候。
总之他对林观棠还是很认可的，可是他看着林观棠递过来的那只耳机，却本能的生出厌恶。
在林观棠又一次示意后，他终于还是接了过去。
还好，这只耳机暂且看不出来改造痕迹，他应当不会被炸裂耳朵，和老板一样当场归西。
耳机带上后，不过片刻，里面就传来一道声音。
“我曾经和你说过一句话，你或许忘了，但我不介意再说一次。”
那人带着该死的，使人厌恶的游刃有余，散漫的语调说：
“再多的圈套计谋，不过是花里胡哨的自以为是，需要我再打一枪，用确切的死亡信息来告诉你，就最终目标而言，是你输了吗。”
“再多的圈套计谋，不过是花里胡哨的自以为是，真正目标在2号车副驾驶，司空檀，需要我再打一枪，用确切的死亡信息来告诉你，就最终目标而言，是你输了吗。”
殷，执，优——！
那三个字，赫尔墨斯几乎下意识要咬牙切齿的喊出来。
但在那之前，另外一股被深埋脑海深处的回忆，以不可遏制的速度涌了上来。
***
花团锦簇的深深庭院，一个老人，两个小辈，悠闲自在的喝茶聊天。
一个管家悄无声息的出现，把该放的东西放好之后，却没有离开。
反而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表情看向林观棠：
“真让人感动啊小海棠，竟然这么为我着想，如果是某个大魔王，可不会管我死活。”
此管家不是旁人，正是司空檀假扮，他原本已经打算出发去附甘区，结果却被紧急喊停，要他来霍家老宅。
真是惶恐非常。
在听到他们说什么电子幽灵，更是大长见识。
而林观棠在意识到电子幽灵的厉害后，确认他去了附甘区，恐怕被抓的概率是百分百。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附甘区送死。”
林观棠说。
司空檀想了想，说：“其实也没那么容易死。”
林观棠又道：“也不想和你为敌。”
司空檀：“你觉得他们会抓住我，然后……策反我？”
“很大可能。”
不如说，一定会这样。
林观棠说：
“你掌握的情报太多，不会让你死的，但让你活着，威逼利诱下得到的讯息，必然掺杂无数谎言，也不会叫人相信，想要得到确切而能够信任的消息，那就必须得到你的信任，才能让你主动吐露真实的情报。”
司空檀笑了一下：“我应该没那么容易被蛊惑吧。”
“事关你的性命和军校，甚至帝国的未来，我不想赌一个可能。”
林观棠摇头：
“催眠或者其他方式，凭借区区一个印记，都能远距离进入我的梦中，抓住你之后，更改你的意识，叫你认为你是他们的人，大概也不是难事。”
司空檀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道：
“所以你打算——”
“先一步催眠你。”
林观棠说出他没说的话。
又抬起头和霍世禛对视一眼，他已经提前从霍世禛这边了解军校的催眠手段，并想好了一套方案。
“催眠你忘记一些决不能泄露的机密，并给予你一个最深层次的任务暗示，以及——定下一个将来能唤醒你的暗语。”
司空檀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暗语？”
“就是，能让你记忆深刻，绝不会忘记，一被提起来就一定会有某种条件反射的暗语。”
都说的这么详细了，看来是已经想好这个暗语是什么，不过——
怎么会有一种恶寒的感觉。
司空檀挑了挑眉：
“比如？”
“用你最厌恶的人说过最让你厌恶的话来做唤醒语怎么样？”
林观棠目光躲闪，咳了一声，才轻飘飘的说：
“这个人呢，最好还是会参与计划的人，这样到时候就唤醒这件事，也好有更快速的解决方式。”
司空檀意味深长的看向林观棠，又不无痛心疾首的说：
“小海棠，你学坏了，竟然能说出这么反派的话。”
林观棠眨了眨眼，无辜而正经的说：
“我只是觉得——恨比爱长久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那你要恨一下霍世禛吗？”
“这个还是先婉拒了。”
司空檀哼了一声，他当然不想采用林观棠的这个建议，要他去找死对头帮忙，这怎么可以呢，以后岂不是直接低人一等。
但可恶的是——
他不得不承认，除却好友葛溪和之外，其他能动摇他心神，破他心防的存在……
只有很久前的那次入学前拉练的最后考验，殷执优那傲慢的语气，说出的不屑一顾的话。
第148章 等候凌晨
能放出的情报越多，才能到越高的位置。
如果能够将最大的一只鱼钓上来，为此叫军校任务连连失利也没什么，或者说，那是必须要做的一点牺牲。
不抛出足够多的诱饵，怎么能引诱足够大的鱼上钩呢。
***
司空檀自沉默中清醒。
回想起来过去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有些感慨，又有些心惊胆战。
为了最终目的付出的牺牲，可不只是让军校任务失败那么简单，而是差点要连带着整个帝都都拱手相让——
哦，是已经让出去了。
无论如何，也绝对算不上是小小的牺牲，而是一场豪赌。
霍老爷子倒是也敢押宝在林观棠身上……不过，他自己也压上全部，那也没什么好说别人的了。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断断续续点了几下，又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全O学院说是整个帝都最没威胁性的地方也不过分，更何况早就被收入囊中，今天就算是荆茂勋亲自前来，防守也并不十分严密。
刚才忽然遭受枪击，就算救赎无望，也把大部分防护都调了过去，跟着一路往附近能够信任的医院护送，另外一部分则派去找那个所谓的狙击杀手——虽然也同样是心知肚明绝不可能找得到，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也就是说，现在留在O院内的人，除了后面这些名门贵族，剩下有武力值的人，不过区区几处，且很好对付。
那些其他房间内的omega已经没人看守，只是把门窗锁住不让他们出来——这种时候，或许被关在屋子里才是安全的。
司空檀迅速回忆了一遍所有的布防，包括O院和中央军校在内的所有，一边又开口问：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他确实不知道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才有此一问。
林观棠并没把全部的计划告诉给他，只是催眠他忘掉决不能泄密的东西，然后给他下了一个暗示——
他能给出的情报很多，他的地位很重要，并一定能接触到最高层的头目。
然后，他需要尽他所能的帮助头目获取最终胜利。
最后，就是建议头目在大获全胜后，来一场面向公众——至少是面向支持他之名门贵族的亲切慰问。
在全O学院，或者在其他某个学校，某个广场，某个会议厅……
司空檀联想脑海中会做出的选择，并迅速在脑海中生出地形图，最后得出结论——
无论选择最终他建议荆茂勋选择哪一出公开演讲的地址，都能找到合适的狙击点……这还是在他并不擅长此项技能的前提下。
那实际上能动手的机会只有更多，以殷执优的枪法，射中目标不在话下。
剔除系统的影响之后，帝都到底是属于他们的领域。
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并非是巧合，而是早就预估到的一切。
荆茂勋就算不死在这里，也会死在之后的某次公开演讲中。
——至于为什么不把这些也都提前告诉给司空檀，原因也很简单。
万一中的万一……被发现了提前催眠的事情，那就大事不妙。
不过目前来看，倒是预估没有出错。
附甘区已经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太久，长久养成对帝都的鄙夷，并觉得不需要X系统有更多更快的进化，会永恒超越帝都。
但帝都并非一成不变……他们并不知道帝都的Y系统，已经发展到了何种境地。
所以一切都如预料中发展。
只不过，溪和他……
司空檀心中掠过忧虑，但随后又安定下来，如果林观棠连这一点都能预料到，那溪和也一定能够拯救出来。
总而言之，还是先顾好眼下吧。
他想，林观棠下一步的目的，显然是解除O院和中央军校的危机，那少不了获知看守布防。
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了，司空檀全都了然于胸，不过为保险起见，他还是等确认林观棠的想法后再说。
——林观棠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在听到那敲击桌面声传来的暗号后，林观棠了然他已经恢复记忆，于是心中松了一口气。
在开口说话前，林观棠先递给仍在角落里与其他教室内的o院同学一个安抚性的目光，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然后，才转身看向身后那些仍在不知所措中的名门贵族们，说：
“除了监控，O院所有对外通讯已经完全切断，诸位应该也知晓事关重大，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想，大家应该知晓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做会错上加错，罪加一等。”
立刻引起一阵喧闹，不少人提出质疑：
“所以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干什么……”
……
“如果真不知道要做什么，那就耐心等待吧。”
林观棠也懒得多说废话，只是说：
“等天明之后，一切就该结束了。”
谁能想到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当然有人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但在一切还没尘埃落定前，林观棠是不可能放他们离开的。
“荆茂勋窃夺帝国系统，强行进行人口买卖交易，其罪行说是叛国也不过分，他就算今天不被有义之士射杀，也难逃一死，诸位有谁很想做他的同伴吗？”
“如果是，那现在可以离开，事后如果被怀疑是同谋，进而受到什么审查，可不要说我没提醒诸位。”
不过几句话间——
其实开口说第一句话，都已经叫全场陷入死寂。
想要反驳，却又不敢说话，只是面面相觑，又低头想要联系亲友或者律师之类的，找人商议接下来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但屏蔽已经开启，他们一条讯息也发不出去。
盛风华看向他，冷笑一声，说：
“究竟是有义之士，还是如赫尔墨斯所言，是你的手笔呢，就算真有什么罪责，也不是你私自动手的理由。”
林观棠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从附甘区回来，到这次汇演之前，可一步没有踏入过帝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如果非要说是我的手笔，总是要拿出证据，难道说我有这么大能力，竟然可以突破重重防线？”
盛风华很想翻个白眼——不知道有多少人和她有同样想法。
单凭林观棠反应如此淡定，猜也猜的出来和他肯定有关系。
但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那确实是叫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猜测。
除非能找到开枪的人，证明他和林观棠有联系。
但是——都已经能成功将人击杀，真的有可能被找到是谁吗，真的不会提前规划好逃跑路线吗。
恐怕将会成为永远的谜题。
在盛风华沉寂的注视中，林观棠坦然道：
“所以，不如找到凶手再说，而现在，总是要有人站出来处理一切，这里既然是O院，那就由我来处理，我想应该没什么异议。”
O院同学们当然是连连点头，其他人被林观棠的恐吓的更不敢多说什么。
在盛风华开口前，林观棠又道：
“我想，盛小姐还是不要多说话比较好，忘记提前说明，系统权限已经强行回收，并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没提前告知就断了对外联系——这一点，您应该能理解，就是不知道，您的消息不知道是否及时发送出去了呢。”
——被发现了。
但也无所谓，难道还要再来一枪枪杀自己么。
盛风华收回目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倒也不是不能拼死一搏，强行冲出去，但——
另外一个错误的决定是——
林观棠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就又更加严肃，叫军校生们想起来某个分外熟悉的声音：
“所有军校生，厅外集合，速度！”
有关于林观棠就是凌晨这件事，军校生之间已然流传起来，就算先前还是半信半疑，现在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而听他如此坚定且游刃有余的话语，可见他已经有全面翻盘的计划。
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说话之间，观众席上的军校生已经自发站了起来，并以最快速度朝着门外集合而去。
就是这样。
原本是为了分裂中央军校，才叫一部分军校生过来这边参加汇演，可是现在，这些军校生显然已经成为最大威胁。
这些军校生是没有武器，但名门贵族一个个养尊处优，谁会打架。
遑论还有他们的亲友也在观众席上，那是想冲出去也冲不了。
祖父已死，一切已经成为散沙。
盛风华闭上了眼睛。
林观棠让司空檀先走一步，他看了看观众席，不忘最后怂恿一下：
“我想有不少年轻alpha都是被哄骗，甚至被迫前来参加这场汇演的，这一点，从刚才那几位alpha的抗议中足以见得。”
“大家应该都不想被污蔑和荆茂勋是同流合污的人，以欺辱omega为荣，而会选择在危难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大家，alpha与生俱来的强大，并不仅仅是局限为军校生，诸位也同样可以托付信任。”期令九寺六伞欺衫令
“想来大家也多多少少知晓我深爱之人就是一个alpha，我从他身上确切的体会到了alpha愿意为爱人付诸一切的决心，才认为恶劣的个人本性，而不能够以偏概全，将罪行扣之于众，也愿意相信可以在这种危难时候，诸位能够保护好在座所有的弱者，无论是omega，还是各自的亲友。”
“拜托了。”
他弯腰鞠躬，所做所行，未尝不是真心实意。
然后立刻就有人站了出来，响应这种号召。
接下来就很顺畅了。
带头的人总是很重要的，如果有人带头抗议，那接下来就会很容易引起更多人抗议。
但如果有人带头来做英雄，那也会激发起大家在危难关头的勇敢。
不过十几分钟间，几乎所有到场的年轻alpha出列，此间会议厅内的omega们也主动站了出来——
军校生出去外面等候命令，其他年轻人则是跟着这件会议厅内的omega，自行分批分别前去各处关押omega的地方守护。
至少在今天这个多事的晚上，AO之间不是剑拔弩张的关系，而是团结一心，度过这一夜的合作。
不到半个小时，观众席就空了一大半。
出去的人中，当然也包括邵轻柏与简英莱。
只不过，在后者起身之后，就被喊住了。
“简英莱。”
盛风华——赫尔墨斯显然已经靠不住了，其他名门贵族又都不敢说话，竟然也只有她还不愿沉默。
也不能沉默。
她喊住了简英莱的名字，语气倒也平静，陈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
“你背叛了我们。”
赫尔墨斯的背叛，她也不意外了，只是简英莱的选择，却叫她失望，睁眼也只是看向地面。
“……是从来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简英莱同样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停下脚步，低声说道：
“生来背负罪孽的血脉，使我不得自由，如果我有可以重新选择走向光明的机会，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踏出大门后，是漆黑的深夜，与头顶一轮朦胧月光，与那一日聚餐时候分外相似。
***
在出发前往附甘区之前，林观棠和霍世禛借由他们两个喜结连理，又加上要离开帝都去外地做婚前旅行，所以因此以O院与军校联谊送行会的名头，举办了一场宴会。
在宴席途中，简英莱找到和他独处的机会，开门见山的说：
“不要去附甘区。”
“为什么？”
林观棠问：
“大家可都知晓这个消息，不然也没今天这场宴会，没有充足的理由，可没办法取消定好的行程。”
简英莱目光深沉，带着浓厚的纠结：
“你真的不知道原因？”
“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开口。”
林观棠对此并没否认，只是道：
“等你做出最后的决定，究竟要站在哪一边，还是你也打算和雾霾之心的作者一样，纠结到最后也还是做不出决定，结果反倒是踏入最不利的通道，被双方抛弃，无论哪一方获得胜利，你都是叛徒的下场。”
“那天轮船上的监控我已经看过很多遍，有些疑点一直没时间找人问，或者可以趁着现在的机会问问你——”
“有关林观棠与凌晨有可能是兄弟关系的传闻，那应该只是小范围的讨论传播，或者准确来说，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勉强也算得上是一个重要情报，到底是谁传递给伊甸园那些人知晓的呢，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以及，情报怎么能持续不断的泄露出去，军校生应该没那么频繁接触外界，除了——外联部。”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简英莱沉默许久，才低声说：
“你比我所想象的……猜测的更多，所以你都已经猜出来我的身份，竟然一直放任我到现在，而不是打算把我抓起来么。”
“那是评估过情报泄露水准后才决定的等待。”
林观棠耸了耸肩，说：
“我又不是傻子，你都已经暗示的这么明显，我还看不出来，岂不是很白痴，所以我才要问你，你今天阻拦我，究竟只是出于好人的心态，不想让我送死，还是你已经决定好放弃原来自黑暗中得到的一切，回归光明的领域。”
“既然你来阻止我前去附甘区，也该知晓，不能够再等待下去了。”
有关那本雾霭之心的书册，林观棠已经通读一遍。
有关简英莱的暗示，他也早就了然。
雾霭之心的作者没后世流传的那么完美，而他的一生由各种不确定的纠结构成，最后的死亡，也是因为他总是犹豫不决。
简英莱也是同样，比起来其他人——只是放在同一届的S级alpha来讲，他比其他人三个人都要完美，如果他的表弟是完美的omega，那他可以称作一句完美的alpha。
表面上完美无缺，内心却早就投靠黑暗。
或者说，他出身就在黑暗之中，想要投靠光明却做不到完全脱离黑暗的决心，而沉沦黑暗又叫他煎熬灵魂。
于是下意识想要找个人分担这份使他想要自尽而死一了百了的痛苦折磨，或者想要找个人拯救他，却又找不到那个人——直到林观棠的出现。
一开始，简英莱只是试探着想看能不能找个可以懂他的人，叫他可以稍微分担一下痛苦，却对有人能拯救他并不抱希望。
直到林观棠一步步展露他的天赋，才叫简英莱生出这种希望。
可是……他真的要把林观棠拉下水吗。
简英莱苦笑一声：
“或许你该远离我，会给你带来伤害。”
“我以为你暗示那么多次，是不想继续沉沦，是想要我救你。”
林观棠皱眉，他不为自己前去附甘区会遇到的危险而烦恼，却在这个时候还听到简英莱说如同退缩的话，而感到有种无力的愤怒。
于是语气也严肃起来，带有些许讥讽的意味：
“原来你只是想让我亲眼看着你堕落无法挽回的地狱之中吗。”
简英莱陷入长久的沉默，终于明白过来，这件事已经不是由他主导，而是由林观棠支配。
“你打算帮我？”
林观棠道：
“任何真正想要得到救赎的心，都该给一次机会。”
简英莱神色复杂的看向他，过了一会儿，才有些欣慰，有些放松，又有些忧愁的说：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太过仁慈，和学长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林观棠握了握手心：
“正因为这样，你选择求援的对象，是我而不是他，不是么。”
简英莱还真是无法反驳。
如果他敢去找霍世禛坦白，也不会到现在还在纠结，他甚至不敢去试探司空檀的想法。
现在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那就不能够再继续退缩下去了。
简英莱深吸一口气，说：
“你要怎么救我。”
想了想，又换了一个说法：
“你要我做什么？”
林观棠摇头：
“不，什么也不用做，也不用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秘密，无论你说什么，一旦你泄露给我，如果有人问起来相关的事宜，会很容易被发现你的异常。”
简英莱苦笑：
“我的演技一向不好。”
“你的意图太过明显。”
林观棠说：
“所以你只需要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这样就可以了。”
简英莱定神沉思片刻，然后领悟他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了。”
那不仅仅是说，什么秘密都不要告诉林观棠，同样也代表着——
有关军校与帝都的各项变化，就算有疑虑，也保持沉默，不要多提。
比如说——
安置在军校地下的诃息端源，早已经更换位置，虽然老的也还能用，但只是备用而已。
老爷子下令让他把X系统带入军校，直接从端源替换系统，他那时候的纠结与紧张并不作假——
毕竟，他也不确定，如果备用端源被替换，影响到底会有多大。
但话又说回来，新的端源存放处，他本来也不知道在哪里。
那他也只能照做，去替换老的系统端源了。
***
盛风华目视他们全都走出大门，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
“伯父伯母，真是教养的好alpha。”
旁边的人头低垂下去，已然无话可说。
倒是林观棠忽然开口：
“盛小姐，难道你真相信什么灵魂自由的彼岸？还是你也明知，一切不过是构造出来掩盖真实目的的谎言，却还是一意孤行的跟着前行。”
“命运如此。”
盛风华笑了一声，看了看简英莱离去的身影，又看向林观棠，说：
“这是我的命运，败给你无话可讲，但就像是你不屈服一样，我也不会更改我的立场，所以你不必再说什么话来动摇我的想法，我和他并不一样。”
她与简英莱对与生俱来的命运，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简英莱认为那是一种罪恶的枷锁，她却认为这是她将要承担起来的责任。
为了自由或为了传承，不过是选择不同的道路罢了。
林观棠也了然不可能将她说服，于是也不再多费口舌。
***
邵轻柏跟着离开的时候，他的父母也忍不住站起来送行。
又等到简英莱，盛风华，林观棠他们交谈完毕，看林观棠已经走到门口，才走了过去，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林观棠想了想，说：
“今夜需要处理的任务过于繁重，中央军校或许有遗漏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让警署配合今夜的任务？”
那就又是绝不可能会被拒绝的了。
邵父连连点头，不过稍一思索，就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排布方案。
又欲言又止的看向他，旁边夫人推着他，口中小声的说着什么……
林观棠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主动说：
“学姐被关在城外某个地方，已经派人追踪监视，只等这边的计划功成，立刻就能突破去营救学姐，我刚才已经发送了行动信号，现在应该也差不多营救成功——”
他话音未落，终端内就收到丁锐泽发来的一张照片，与一段视频——切断所有信号源，当然不包括他自己的终端。
照片是丁锐泽和邵轻竹的合照，视频则是邵轻竹报平安的内容——看起来消瘦不少，且形容狼狈，但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激动，倒也不是作假。
林观棠见好奇自己看什么，索性直接让他来看内容。
这一道隐患既除，就没什么可担心的，立刻就携夫人匆匆离开，去做布防与各种配合工作。
他的离开，更叫其他还在厅内的名门贵族眼前一亮——原来不是必须枯坐一夜！
再清楚不过的明示——只要能提供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只要选择投诚，那就可以和邵家的人一样离开了。
生死既分，胜败已定，现在不表忠心，更待何时呢。
一时间都站了起来，纷纷发表感言，叫他想要什么支援尽管开口。
林观棠只是感谢他们的好意，请他们在厅内等候就好，有需要一定会开口求助。
随后才朝着厅外走去。
司空檀已经开始告诉他们详细的敌情分布，显然很多人还很茫然，不知道司空檀到底是哪边的……不过现在看应该是他们这边的。
林观棠等司空檀吩咐完毕之后，才告诉他们各自要去哪里执行任务，接着，就让他们去O院的地下室拿去作战服和武器。
这就更是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事情，是没想到能算到这种地步——
那倒是真不至于，林观棠还没这么神通广大。
作战服和武器也不是为这件事准备的，而是学校很久前做的紧急备用，向来只是个摆设，压根没人想得起来。
甚至早就过时了。
但并不妨碍现在先穿上做一些防护，才能顺利执行任务。
当然，也并不妨碍这些军校生感慨他的恐怖如斯。
那也并不仅仅是这些军校生接受命令——不如说，一开始的任务计划，并没有这一步，而是直接通过系统对全体军校生下达命令。
只不过现在全O学院信号屏蔽，他们的终端无效，只能面对面交代。
***
中央军校。
那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由简英莱发布命令，让其中一部分军校生出去校门，接着就直接关闭大门，许进不许出。
随后，军校生们才后知后觉系统被一夜之间完全取代。
好消息是无论论坛还是任务系统，全都自动锁死关闭，不允许任何查访。
坏消息是，他们所有人的行动定位，全都为敌人悉知。
并且不被允许卸掉定位，否则丢失一人定位，军校外（内）的那部分同学，将会有一个人性命不保。
倒也不是不想反抗，可是所有S级也同样一夜全部失联，就算是简英莱这个发布命令的人都不见踪影。
所以叫他们想听从安排突破危机，也没办法，于是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那是很早很早前就留下的规则：
如临意外，如非濒死，静候时机，静候命令。
在沉默等候将近一周后，在这个有着朦胧月光的夜晚，他们终于等来命令。
灯光，终端，与各种智能设备在一瞬间全部黯淡，几分钟后，又接连不断，差不多同时全部重启。
任务系统和论坛板块，也重新开启。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军校生的终端齐齐接到系统任务推送。
【——系统已更新——】
【系统最高权限发布全校任务，今夜之联合任务为S++至高级别，所有人全部到位，任何人不得缺席，必须无条件执行。】
【[霍世禛]ID判定失效，最高权限已由 [霍世禛] 转移交接至预备ID [凌晨]，请诸位同学尽数听从凌晨任务安排。】
使人目瞪口呆的一幕，系统中几乎被默认永恒不变的最高权限所属人，在众人注视中，由霍世禛改成了凌晨。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大家应该也有了预感……
总之预告一下~下一章或者下下一章正文完结。
第149章 一个交易
夜已经很深。
根据司空檀所提供的情报，与简英莱的补充，加以系统的辅佐，任务一条条安排下去，很快就把所有被标记的地点完全覆盖。
无论司空檀，还是简英莱，邵轻柏他们，也全都离开全O学院，去各自执行任务。
于此同时，则换了已经把邵轻柏解救出来的丁锐泽进入帝都，再来经过层层盘查进入O院来做保护。
被关押在军校紧闭室内的闻天歌也放了出来，只是稍作歇息，把大概情况了解后，也投入任务中去。
中间倒也少不了和其他人对凌晨——林观棠的各种讨论。
一则是对最高权限转移这件事匪夷所思，有关霍世禛的死讯，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可现在明明白白连系统权限都已经自行转移，那似乎再明白不过的预示着，他真正已经死去，系统才会和遗产一样自动转移给第一位的继承人。
二则是对林观棠任务调配起来竟然如此迅速快捷，上一秒情报才被分享出来，下一秒就已经做好了任务分配，可比霍世禛那时候高效多了。
也灵活太多——霍世禛制定任务是做好所有排布，不许有任何更改，但今夜的任务分配，却是随时都有可能进行调动，想着完成完成一个任务就结束，或者听完任务分配就不用再听其他安排，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好在他们也早就习惯凌晨的这种任务方式，今夜虽然更加紧急，但谁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就算心理上还很震惊，行动上却已然熟悉听从安排。
有关系统最高权限转移这件事，除却军校生外，帝国也致以询问——无论是霍世禛的突然死亡，还是自动默认转交给“凌晨”都不在预料中。
但总不能去找死人问话，也不能强行收回“凌晨”的系统权限，除非打算真的要帝都沦陷。
一张大网已经铺了下去，眼看要把帝国最大的晦暗组织一网打尽，这个时候，既没有人敢承担抓捕最高权限人的追责，也没有人敢接受这么大的摊子，仅仅是可以被公开的消息和任务路线，就已经看的人头皮发麻了。
所以仅仅只是致以简单的问候，不出预料的被凌晨回复说，现如今危急存亡的关键，等一切尘埃落定，会主动给一个交代。
然后就是鼓励一番，就静候旁观了。
其实完全不需要担心把系统权限强行回收后，要怎么接受这堆烂摊子——林观棠是真这样认为的。
因为他也同样感慨最高权限系统的智能程度，几乎是在司空檀给出情报的瞬间，系统就已经根据军校生的分部和各自特性，划分出最佳行动路线。
那甚至已经完全不需要任何人力辅佐，他只做一个确认的动作就可以，或者稍作调整而已。
只是显然就算只是做确认这件事，也不是谁都有勇气顶上，林观棠也乐的没人干扰。
对于系统的进化程度，倒是在如何解决与霍世禛有关的事宜上，给了林观棠新的启发。
但还是那句话，这些属于帝国——或者说帝都的内部矛盾，总是要等到解决由附甘区与伊甸园带来的危机彻底解除之后，才有心情来谈系统的归属问题。
另外一方面，并不仅仅是林观棠安排任务去争分夺秒的清除隐患，另外一方面，伊甸园方面也意识到不妙，迅速做出应对的办法。
老爷子死了，可不是他们所有人都死了，那些被联合起来反叛帝都的名门贵族，凭借他们的财富权势或许还有逃脱制裁的可能，他们这些伊甸园的组织成员，如果被关在帝都里抓到，结果只有无尽的牢狱。
难道指望这些名门贵族来帮他们脱罪吗？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
可是又能跑到哪里去？
他们敢占据帝都，就是因为霍世禛已死，X系统已经完全侵入帝都系统，但一瞬之间帝都系统反扑归来，赫尔墨斯叛变，简英莱叛变，他们在帝都再怎么东躲西藏，也不过是在透明盒子里来回逃窜。
如果不借助外力，想逃太难。
在伊甸园成员们绞尽脑汁找逃窜办法的时候，林观棠倒是很悠闲的等候尘埃落定。
——倒也不是完全没事儿做。
O院外面已经出现好几批人员跃跃欲试试图潜入——或为擒拿林观棠，或为救出盛风华等核心成员，只是效果不佳。
灯火通明，照亮所有能够进出全O学院的角落。
一层全O学院自带的电网防御，一层军校生的看守，还有一层警署人员的支援，就算是一条狗靠近都会被抓起来，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外面的人进不来，O院内的人也在冷静下来之后开始自救。
很义正言辞的抗议林观棠无故扣押他们的行为太无礼，又说林观棠刚才所说的一切，是对老爷子污蔑之类的话，他才是窃国之贼。
林观棠觉得他们有道理，并决定给他们一个自由。
——不只是被推出来抗议的人，还是指代所有被关在会议厅内的那些名门贵族们。
在军校任务差不多已经布置完全，有人通过终端联系上他试图进行谈判，以及会议厅内的贵族强烈抗议要离开这里之后——
林观棠重新回去了会议厅，跟在他身后的人端着一排试管，试管中装着透明色的试剂，飘荡着如柳絮，又好像是稀释脑浆之类的东西。
“刚才，有人找我讨要自由，还有人找我想要做一项交易。”
林观棠环视一周，说：
“前一个，是你们之中的人来找我，后一个，是外面的人提出了一项建议。”
“我请诸位待在这里，一则是不想让无辜人员遭受迫害，二则是不想叫嫌疑人员逃脱出去危害人间，但外面的人说，他们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叫民众脱离累赘的躯壳，获取灵魂上的自由。”
“这么说来，只要让你们获取灵魂上的自由，就能直接帮你们达成最终目标，与此同时，进入灵魂自由的彼岸后，也不能再危害真实的帝国，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所以，谁今晚想要离开O院，获得永远自由，那只需要饮用试剂就可以了。”
将话说完后，林观棠就侧身站在一旁，不再说多余的话，只叫众人自己做选择。
很快，就有人站起来控诉：
“你想杀了我们？！”
“用心真是险恶！这里面是毒药吧。”
……
林观棠听着他们无比抗拒的声音，却哼哼两声，笑了出来：
“怎么会是毒药，至少选择和荆茂勋同一阵营的人，不会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吧，它可是帮助普通人实现灵魂自由最关键的一环，对你们而言，这不该是神丹妙药吗，怎么各个是这种避之不及的表情。”
这……
一时间叫人面面相觑，不知情的真正无辜人员，当然不敢喝这种看起来就很不妙的东西，知情的贵族，更不敢张口。
最后，林观棠只得看向盛风华，建议说：
“其实和我交易的人，最在意的只有盛小姐你——不如盛小姐做个表率，把药剂喝下去，怎么样。”
盛风华和他对视片刻，却是冷笑一声，看也不看那试管一眼：
“他要和你交易的内容，绝不是这个。”
唉，看来无论正反好坏，同一阵营的人都是很有默契的。
林观棠并不否认这一点，并且很敬佩的说：
“还是盛小姐机敏过人，这点小小的障眼法，完全瞒不过你的眼睛。”
盛风华继续冷笑——只后悔没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将他解决掉。
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观棠还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白花，谁能想到，他会如此迅速的成为凌驾所有人之上的存在呢。
她沉默的时候，却有其他人忍不住开口：
“所以压根没人要用这个交易，是你自己先杀人！”
“你是故意耍人？”
众人这时反应过来，很是有些恼羞成怒。
“我只是好奇而已，诸位既然和荆茂勋同一阵营，那大概也认同他灵魂自由的观念，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这么在意庸俗的躯壳。”
林观棠并不觉得自己的试探有什么可恶的地方：
“如果你们也是真心认同这个理念，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争先恐后来获取最终的解脱吗，却避之不及，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
他看向坐在第一排那些宾客——不仅仅是全O学院的校董，更是给予伊甸园无数的支持，如果没有这些名门贵族暗中支持，伊甸园绝不可能发展成为帝国排名第一的晦暗组织。
但是林观棠不打算今晚把他们的罪行一一清算，只是想当着其他名门贵族的面，扯下伊甸园的谎言皮囊：
“其实你们自己也不敢死，也心知肚明，死了就是死了，什么灵魂上的自由，永生的彼岸，都是虚假的泡沫。”
不过是欺世盗名的谎言罢了。
说的再怎样冠冕堂皇，轮到自己在生死关头抉择，所选择的仍然是苟活，而不是逃离到所谓的幻想世界中去获得永恒的自由。
也许只有数十年前，那唯一一个人能做到没任何犹豫的放弃尘世躯壳。
而他却连姓名都没有留在这个尘世，谁也不知道曾经有那么一刻超越时代的天才，如烟花一样在人世间绽放过。
***
在沉默之中，林观棠将真正的交易内容通过会议厅的大屏幕投放出来——
对方的要求很简单，让林观棠放人，停战，开门——
把被滞留在O院内的人，以及被抓的人放出去，并停止接下来的各种行动，以及开放帝都往外的各路通道，让他们的人全都撤离。
如果不这样做，那将会有数万人死去。
随着交易内容被一并展览出来的，是真维世界语拟真世界的系统后台界面。
如果林观棠不同意对方的要求，那伊甸园会直接切断世界系统，叫所有沉浸在真维世界与拟真世界的体验者，再不可能有醒来的一天。
交易内容被展览出来没几分钟，就听见接连不断的抽气声从观众席传出，伴随着各种窃窃私语声，有持续不断的人提出质疑——质问所谓的拟真世界与真维世界，到底是什么？
前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并非全都是伊甸园内部的人，还有不少只是被蛊惑对他们的理念心动，或者来的时候，只当这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汇演。
谁能想到会遇到这么多事，且一件比一件更叫人震惊不已。
如果说前面所谓躯壳灵魂的话还有些虚无缥缈，那现在有关真维世界和拟真世界的问题，就确确实实攸关他们自身了——可是有不少人都真切体验过这两个世界。
而现在，这封交易信再明显不过的彰显，所谓的真维世界，拟真世界，压根不是什么帮助民众短暂逃离现实烦恼的游戏，而是能把每一个体验者的命都捏在手里，随意玩弄的工具。
“既然诸位想知晓真正的交易内容，那就展示给诸位看，这封信事关重大，本来也不是我能够做出的决定。”
给足了所有人消化这封信的时间，林观棠才慢慢的开口说：
“这两个世界的体验者有多少，应该也不用我特别再做解释，大家都心知肚明。”
且不说附甘区几乎所有人都登陆过真维世界，就算是拟真世界，此时此刻，少说也有数万人同步在线，沉浸式体验着虚幻世界的快乐，却不知道他们的性命已经不在他们自己手中。
所以要用几万平民的命，来换区区几十上百个贵族的命吗。
林观棠说：
“所以，不如大家来替我做个决定，要不要答应他的交易？”
答应这个交易，那就代表着放跑拿捏帝国命脉的危险组织，妥协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叫他们随时想威胁帝国都可以。
不答应这个交易，那就有几万甚至几十万的民众，会立刻死去。
这确确实实不是林观棠能够做出的决定，可难道……就是他们能够做出的决定吗。
一时间，会议厅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中，林观棠也并不催促，耐心等待着。
盛风华心情复杂。
设出这个选择项的人，未尝不算巧妙，无论林观棠怎么选，他都是罪人一个。
可当他选择把这个交易公布出来，对他们而言，也没任何好处了。
要么，同意交易，几十万体验者活，他们可以成功离开帝都，但这么多名门贵族的愤怒如影随形，伊甸园会受到的追杀将难以想象，几十年铺垫下来的关系全都斩断。
被举国名门贵族憎恶追杀，普通民众的命又有什么用呢，那可以用来威胁一个帝国，一个具体的人，可没办法威胁无数散乱的贵族。
而如果林观棠不同意交易，几十万民众就这么无辜死去，所有人都背负着无数人命，那他们更不可能活得下去，譬如她盛风华与她的父母，恐怕连这个O院都走不出去。
两难抉择，骑虎难下。
或许现在应该叫停这个交易，但愤怒已经被挑拨而起，交易停止，也不可能停息怒火。
所以，难道最后还是只有两败俱伤这条路可走？
过去不知道多久，有人站了起来，声音低迷的说道：
“我的命，并不值得用数十万民众的性命来换，小林同学，你答应这个交易吧，但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这些无辜的人。”
有人小声反驳：
“可是答应了，那不是把……这些人放走了，他们掌握着真维世界，就是拿捏着我们的命啊。”
“那也没有关系，从今天起，我和盛氏，和所谓的伊甸园，将再无任何瓜葛。”
又有人站了起来，甚至离开位置，一步步走到林观棠身边。
先是歉意的对林观棠说：
“小林同学，我为刚才怀疑你的用心而道歉，我也知道如果答应这个交易，会让你所有计划毁于一旦，我愿意帮你承担责任，也愿意帮你进行弥补。”
又看向观众席，掷地有声道：
“在座诸位，我溥天睿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立下誓言，在我有生之年，将用我溥家的一切，把他们斩尽杀绝。”
他的夫人也跟着过来，补充说：
“请放心，我们和伊甸园没有任何关系，今夜绝不离开，直到你觉得可以离开为止，以及，如果你真的会因为同意交易受到帝国处罚，我们愿意为你签署谅解书。”
又有人起身从座位处走了过来，立下同样的誓言：
“我们也是同样，今夜绝不离开，而有生之年，将会与伊甸园将永远敌对，将他们消灭殆尽，从今夜起，杀死每一个伊甸园成员，或将他们每个人都抓捕起来，送入刑场，将是我们整个家族的使命。”
那已经是带有完全的肃杀气息。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的目光都直直的望向最前方荆氏，盛氏所在的位置。
无数道凌厉愤恨的目光，同样朝着他们的方向望过来。
又有陆陆续续的人都站了起来，走到林观棠的身边，立下差不多的誓言。
他们全都同意让林观棠选择进行这项交易，却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是为了不让那么多无辜民众因此失去性命。
答案似乎已经相当明显，结果也似乎也没有任何悬念。
林观棠同意交易，放这些名门贵族的人离开o院，放与荆茂勋有关，属于伊甸园的人撤离帝都。
问心无愧或者但凡有些良知的名门贵族们不会离开，而所有离开的人，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就算是看清形势，选择留下，如果是和盛，并连带着简，游等家族一样，被查明和荆氏，伊甸园关系匪浅，或还敢再支持交易，那也将无法逃脱被所有名门共同制裁的命运。
今夜之后，伊甸园在帝国再无任何立足之地。
第150章 最后时刻
众望所归的选择，林观棠也不能拒绝。
“请吧。”
最终，林观棠长叹一口气，让开了道路，做出外请的姿态：
“给你们一夜逃亡的时间，我想已经足够仁慈。”
坐在观众席上的人已经只剩下寥寥几十个人，知晓离开这里就会迎来逃亡的命运，但他们又别无选择。
如同煎熬一样的静默中，盛风华起身，随后其他人互相看着，才也缓缓地站了起来，跟在她的身后朝外走去。
只是走到林观棠身边时，她又停了下来，抬眼看了过去，若有所思：
“林观棠，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子，最后以彻底失败告终，难道真的甘心放弃？”
林观棠摇摇头，否定了她的说辞：
“我只是和大家一样，不想让无辜的人因为自己丧命，更不愿意不愿意用民众性命，来换取任务胜利，军校是为了庇护民众而生，如果为了任务反倒牺牲万千民众，那不是本末倒置么。”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盛风华视线掠过站在他身后的，那些愚蠢的名门贵族，这样一句话竟然也能让他们引以为荣感动起来。
她轻哼一声，道：
“希望你不要后悔——你能够承担得了这次任务失败的问罪吗。”
林观棠：
“这是我选择的道路，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会得到的后果，当然不会不后悔，如果我一个人的受苦，能够换所有人的活命，那不是很值得的事情吗。”
说完话后，才又有些小小的意外：
“没想到您还这么关心我。”
盛风华啧了一声，这算什么关心，只不过是……已经知晓今晚过后，就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所以提前看开，反倒能心平气和的交谈一两句。
但也仅此而已了。
身为败者一方，交谈太多，只会显得输不起。
看似最终结果是林观棠妥协，实际上，却是他获得了最大收益。
任务失败是因为要顾虑万民，那就算是他自己引咎辞职，也不过是重新换个地方。
他早就获取帝国民众之心，今夜又叫名门贵族也为他折服，如果帝国为这种事情惩罚他——相信会有好心的贵族，帮他把今夜发生的一切捅出去的。
那不仅不会让林观棠一无所有，反而会让他彻底成为帝国的无冕之王。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盛风华真是想笑了。
这算什么，兜兜绕绕一大圈，最后全成就林观棠的盛名，某种意义上，怎么不算忙活一场，只为他做嫁衣。
她最后看了林观棠一眼，盛风华就再不留恋的踏步离开这处会议厅，其他人紧跟在后，却并不如她那样洒脱，一片愁云惨淡。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早就选择这条路，且不能见好就收，而是越陷越深，结局也只有同坠地狱罢了。
他们往校外走去的时候，林观棠也谢绝那些名门贵族们的陪同，独自走出会议厅。
然后在所有人充满担忧的目光中，往O院最高的楼走去。
等他到达楼顶，朝下俯瞰时，能够看到O院外的楼阁街道。
看到看到无数人和他一样，沉默的立在黑暗中，目送这些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帝都。
他们长达数月，乃至论年计算的一切筹谋牺牲，就这样宣告失败。
有关于叫所有人都停止任务，放这些人离开，甚至连带着已经困住的高层人物，也要再把他们放跑的原因，也尽数告知所有人。
没有人想去牺牲无辜民众的性命，扪心自问，处于凌晨的位置，他们也无能为力。
可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迄今而至最为庞大的联合任务就这样宣告失败，岂止是士气大衰呢，肉眼可见以后绝不可能再有这样的凝聚力了。
失落，难过，痛苦，愤怒……无数消极的情绪涌上心头，怎么样也没办法平息。
终究还是有人忍无可忍，压抑着情绪在公共平台开口问询，让所有人都听到：
“凌晨，真的就这么放他们离开？”
有一个人开口，连带着其他人也都一个接着一个忍不住说话：
“就这么……结束了？”
“所以这算是我们的任务完全失败么。”
“虽然……不甘心啊，凌晨，一点也不甘心啊！”
……
那愤怒却又没办法怪罪的声音中，仿佛带有哭泣的哽咽。
叫本就沉闷的情绪更加低落，并引出更多人的悲鸣与抽噎声。
而凌晨从头至尾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就连那些S级，也都保持缄默。
所有人都撤出帝都，那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林观棠的轻笑声，才仿佛清风一样缓缓传送至每个人的耳中：
“怎么可能呢。”
那是叫不少人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而凌晨的声音却又更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中：
“我的任务，怎么可能会以完全失败告终，只是给一个叫他们所有人全都冒头出来的机会。”
就算是荆茂勋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头目死了，也不能排除还有人在更深处观望。
只有彻底束手无策，只有必须非逃不可，只有完全撕破脸皮，才能把隐藏在更深处的污垢都挖出来。
——不过，能叫那些名门贵族和伊甸园，以及深入支持伊甸园的名门贵族划清界限，倒也是意外之喜。
虽然林观棠选择把交易信展示出来的目的之一，只是让这些这种时候还任性至极，吵吵闹闹分不清形式，跟着添乱，企图权贵压人的名门贵族稍微有点负罪感……
但这一点就没说的必要了。
眼下，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所有人的终端任务地图进行全部更新，那原本已经或解决或暂停的任务点再次刷新，并出现更多新的任务标注。
一切起源于当初那刻有追踪码的相片，那就也用一套无法磨灭的追踪码把这一切全部结束。
他们所离开的通道——
那应该说，所有能够离开帝都的通道，沿着帝都外围划出的封闭性轮廓，早已经更新系统，所有通过的东西——无论人还是车辆，或者动物，甚至被风吹的一个塑料袋，都被记录在侧，并自动分析构成。
蒙面也无济于事。
除此之外，则是他们不该回收X系统。
X系统能够通过覆盖诃息系统，轻而易举的得到所有军校生的定位，那Y系统通过吞噬X系统，也同样能够获取他们所有人使用X系统的痕迹。
尽管他们已经以最快速度将X系统回收，不然也不可能敢说还能控制真维世界。
——
与林观棠做交易的那个人，并非是旁人，而是早有交集的朱和昶。
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有再次联系的时候，但此时彼刻，情况却又全然不同了。
当朱和昶用两个世界来威逼时，就已经证明他的手中不仅仅有维持拟真世界基础运转的莉莉丝系统，也拥有支持真维世界运转的X系统。
——那就是很轻易的推断了，在O院信号完全屏蔽前，盛风华传信的对象就是朱和昶。
目的是趁着还有机会，把X系统的控制权转移给他，在Y系统通过军校系统吞噬X系统的时候，先一步把X系统本体转送出去。
这当然是必须要做的事，可这么做了，到底是止住的损失更大，还是带来的隐患更大，还未可知呢。
***
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凌晨的话，一部分人还在迷茫中，一部分人已经惊呼，还有一部分隐约有担忧，但凌晨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任务安排：
“所有人听命，即可根据新发放任务，进行全新追踪！”
在林观棠说完这句话后，耳朵里便传来阵阵惊喜的叫喊声。
“凌晨，果然是你，就知道你有办法！”
“收到！”
“太好了，就知道凌晨你上天台不是想跳楼以死谢罪！”
……喂，这种猜测就大可不必了吧。
在一阵欢闹与激动的庆贺声中，还有人在担忧着：
“真的要追过去吗，可是如果惹怒他们，再用人命威胁——”
那如悬在头顶的长剑，叫所有人激动的心稍微回落，但他们又本能的相信——凌晨应该有对应的办法。
虽然他们猜不到，但他们又不是凌晨，如果是凌晨，一定会有办法的，不是么。
只是片刻的停顿，凌晨就做出了回应，声音平静无波：
“放心，我会解决的。”
以军校生与警署的联合行动，还有帝国其他官方势力的合作，以及那些贵族的通融——经历过刚才的一系列风波后，林观棠再请求他们帮忙做些安排，就是很顺利的事情了。
虽然不请他们帮忙也不是不行，但，给予他们一些参与感，才能够更让这些名门贵族与有荣焉。
那已经是将近凌晨。
明白过来被切割成无数溪流，然后分别陷入逐渐缩小的包围圈，并被驱赶到一个个狭小空间内进行清除——
凌晨完全没打算放过他们时，愤怒已经萦绕心中。
朱和昶要和凌晨谈话，被应允了。
接通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还真不在乎那些平民的死活。”
果然——能够用这件事威胁一次，就能够威胁第二次，第无数次。
林观棠并没立刻回应这句话，反而说起另外一个话题。
“实话说，我以为你会用我的父母来威胁我。”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朱和昶不屑一顾的说：
“为了你的任务，你连那么多民众的性命都不管不顾了，他也不过只是养父，你会在意？”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用结果去倒推初衷，可没什么说服力啊。
林观棠哼哼两声，带着些不以为然的笑意。
叫朱和昶一时恼羞成怒，是已经完全明白——他已经了然不这么做的原因。
正是已经试过绑架他的养父来进行威胁，却失败了。
那大概是很让人郁卒的事情，或者说落后也有落后的好处——
以35区的系统建设，竟然只能维系他们本地人的基本供需，完全无法承受外来系统的侵入。
只是稍微一试，不夸张的说，近乎整个35区的电网系统都直接被中断，过去将近半个小时，才勉强重修完毕。
没有系统辅助，他们想去35区抓捕一个街道的老大，那是痴心妄想，更不可能引诱出来——他的养父，是连林观棠获取各种荣誉，也都只会在35区小酒馆里喝酒庆祝，也不会出去35区半步的神奇人物。
连林观棠自己都叫不出去，更何况其他人其他事呢。
至于林观棠的干爹萨泽拉克，要么闭关半年不出门，要么出门半年搞各种神神叨叨的玩意儿，如果对不上他脑回路，是压根连接近都接近不了。
也不要说悄无声息的把人带走了，悄无声息的潜入进去，能保证他们自己的安全都是问题。
一般而言，时至今日，35区对外来户其实并不感兴趣——
能来这里的，要么是在其他地方混不下去的人，要么是那些奇葩艺术家。
奇葩艺术家是无法沟通的，且很多都很拮据难搞，不上门求救济就不错了。
至于在其他地方混不下去……如果是太弱被驱逐，那欺负起来也没意思，如果是太强被赶出来，那早晚会自己找事儿，到时候再整治不迟。
而如果贼模贼样的跑进来，被抓住明显是要对本土人不利，那就不要怪35区的人联合起来不让走出35区了。
尤其是35区的大家，通过林观棠的养父酒后八卦，隐约知晓他们区的不灭星辰似乎在搞什么大事儿，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在搞什么，但大家一定是要积极支持，决不能拖后腿的。
——林观棠成名之后，还是很努力想帮助35区起来的，只是大家都很习惯摆烂，虽然是很感激海棠同学还记挂着老家，但也实在是不想努力。
所以几乎一直都在循环：
林观棠提出一个主意—给予各种支持—大家积极响应—好累摆烂吧—
海棠来查岗了——被狠狠骂一通——支棱起来——又摆烂——支棱——摆烂——终于认清扶不起来的现实，遂放弃。
消停一段时间后，再次重复以上过程。
虽然响应号召，积极建设35区短时间内是很没有希望了，但也不可能让人来35区捣乱，尤其是为了害海棠同学来捣乱，那不是倒反天罡了吗。
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很有些道理的，不是么。
***
“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你不在意，我更不在意。”
朱和昶看着外围层层包围过来，全副武装的人员，心知肚明再没可能逃脱，冷笑一声，说道：
“就让这些蠢货，还有那些愚蠢的民众，来陪葬吧。”
他话音落下，毫不犹豫的切断系统后台，并引燃炸药，火焰冲天而起，爆炸震耳欲聋，那是真正能把人炸的灰也不剩的用量。
而在附甘区，在帝都，同时无数沉浸在两个虚拟世界中的人都彻底陷入昏迷，体验舱同时出现意外，无法连接，也无法打开。
更不可能叫醒沉溺虚拟世界中的人。
那是没把体验者吓死，反倒把周围一圈人都吓死，不到几分钟时间，【真维世界崩了】【拟真世界崩了】围绕这两个词条所诞生的一系列热搜，包圆各大平台热搜。
近乎半个小时，公告姗姗来迟。
是让大家稍安勿躁，已经进行维修，再次过程中请耐心等待，请不要移动体验者，更不要擅自将其移动出舱。
一个小时后，全新公告发布——
已经维修完毕，可正常游戏，可正常退出，可正常唤醒。
“想要用一场死亡的献祭，来引起活人一生的愧疚，只是自以为是的妄想。”
透过屏幕，看到那纷飞的烟雾，和熊熊燃烧的火焰，林观棠长叹一口气，随后，从脖颈里摸出一只吊坠，看了半晌，才轻轻亲吻了一下吊坠。
摘下耳机，轻声说道：
“如你所愿，现在，两个系统，都归我所有了。”
随后，才又重新带好，连接系统，语气冷静，乃至于冷漠的说：
“现在，才是最后的反击。”
在所有人眼无法看到的地方，在所有崩毁的虚拟世界中，有一点微弱光影却在尽归于虚无的世界中不肯消亡，持续不断的发出需要营救的讯息。
它不属于莉莉丝系统，也不属于X系统，它已经忘记自己太久。
直到所有一切全都崩毁，它才完全显露出原本的一切，它才本能朝着自己的本源系统发出呼救。
【检测到链接请求，是否连接？】
【已链接成功】
【已成功连接莉莉丝系统，已成功搭载莉莉丝系统，已成功溯源X系统】
【检测新的存档点，已自动读取】
【已激活存档并读取所有备份，请问是否进行回溯？】
……
很久很久之前，在那个都还不熟的夜晚，有人亲手为他带上了一条项链，银白长发纷纷扬扬的落下，遮盖住外面所有的一切，无声的话在耳边响起。
“带它一起。”
不会有人觉得一个无辜可怜，疑似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推出来做障眼法的乡下omega，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生命的种子被埋入最初的泥土中，在沉默中停留，在沉默中记录，在沉默中静候。
只是一个在连通之后，能自动刻入的小小存储码罢了。
Y系统与X系统谁更高级，或许还并不能完全确切的得出结论，但Y系统能够碾压莉莉丝系统，那是毋庸置疑的。
安插进去一段窃取读档机制且不被发现的记录码，并将其编入莉莉丝系统，进行自适应和其融为一体，就彻底成为莉莉丝的一部分。
再来和X系统进行信息交换的过程中，顺理成章的编入X系统，和其他所有负责记录的区域没任何不同，当然也不会被发现异常。
无数崩毁的世界被回溯复原，无数被流逝的意识也重回到失去意识前的一刻，也有无数的权限被逐一覆盖吞噬。
失去脑核，失去根基，失去维护……
彻底成为寄存在系统虚拟世界中，完全自由的电子幽灵。
【再见。】
【我有为你报仇吗？】
【没有仇恨。】
【可是，那个你记忆中的黑色影子，是他引诱你做了那个毁灭村庄的梦，他是……】
【不要提起他的名字，不要提起我的名字，不存于世的存在，不需记忆的记忆，不必探究。】
【不要担心他，或者其他灵魂，会寄存在虚无世界，作为自由的代价，我会帮你守护这片世界。】
【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山村。】
【再见。】
……再见。
林观棠看着终端里那署名为***的电子幽灵发来的讯息，又看着它在几分钟后完全销毁。
就算是虚拟世界，也不打算留下任何痕迹，消失的彻彻底底。
从头至尾，只有他相信并执行所谓自由灵魂的信念，也只有他获取永恒的灵魂自由。
全O学院，中央军校，乃至帝都，帝国民众的危机已解，再不需要担心什么。
接下来，就只剩下霍世禛的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