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81


    纸尾摁着个小巧的金色指印,正发着光——这是一张注了灵施了咒的卖身契,可以追踪被卖之人的所在,指印发光,代表着那人就在附近,光越强,那人便越近。


    傅停云对那白长老道:“那便请诸位签了这自卖自身的卖身契。”


    他想让她心悦自己,心甘情愿与自己结为道侣,她还没见到他本人已经够害怕了,他不想再多一重师尊的身份来压她。


    片刻后,傅停云微微偏头,长指在薄唇上轻轻一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想出人头地?”


    回头转手往魔域的黑矿里一卖,大约能值个四五十万。


    傅停云脑中闪过她梦里见到的那个谢顶的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她怕师长。]


    他神色一凛,连忙抽剑格挡,那电光般照他面门直劈过来的银色剑影却忽然一转,游龙般绕过对手的宽剑,剑尖在他手筋上轻轻一挑,便将手筋挑断,引出一声惨呼。


    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支錾着连山君印鉴的玉简,双手奉上:“这里是一百万灵石,若是不够,长老尽管开口。”


    回到掩日峰,他先去后园沐浴,换了身衣裳——这是他的习惯,虽然他杀人身上手上从不沾一滴血,但总觉得周身有血腥气。


    风月门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挑开门帘,紧接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迤迤然走进来。


    傅停云接着道:“人各有命,譬如两位长老,天资平庸,禀性卑劣,苦修几百年也只能给人打杂跑腿,若是再没点眼色,就把命丢了。”


    白长老脸色一变,那黑脸汉子已经拍案而起:“你这是想威胁谁?不过一个百来岁的毛小子,爷爷风光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别以为仗着门派势大,爷爷就怕了你。这事是你们归藏不地道,我就不信还没个天理了!”


    看不出修为,感觉不到威压,但随着他步入堂中,众人清楚地感到一股凛冽冷意,风雪一般袭来,压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气,从骨子里生出寒意。


    苏筱圆哪里想到是在诈她,便即抬手去擦,却发现嘴上干干净净,顿时不忿起来:“师尊,你怎么,骗人。”


    龙脊峰人是少了些,虽然他巴不得把她藏起来谁也不让见,但她是怕冷清的。


    只有一人没有被迫签卖身契,便是苏筱圆的双生哥哥。


    傅停云不由纳罕,明明是相似的眉眼,怎么眼前这个卑劣猥琐中透着精明,他那傻徒弟就纯是没心没肺的傻气。


    白长老压根来不及反应,师弟便已被挑断了手筋,屈辱地跪倒在地。


    慈恩道君道:“敝派上下只有弟子,并无两位所找之人。”


    不等慈恩道君说什么,傅停云点点头:“长老所言甚是。”


    正想着,便见傅停云嘴角一挑,转瞬之间,小剑已从筋脉中脱出,迅速伸展成一柄寒光熠熠的三尺长剑,轻轻握在了他左手中。


    其中又以傀儡人居多,男女皆有,一旦平民孩子叫他们盯上,或买或骗或抢,非要弄到手不可,转手一卖便是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利。


    白长老满意地颔首,捋着长须感叹:“造化生人说也奇怪,双生兄妹,一个天生傀儡人,一个却是修道的奇才。”


    白长老忙抽出拂尘对战,可对方不但剑招狠辣,灵力亦强悍异常,渡劫期的威压之下,他毫无招架之力。


    没过多久,傅停云接到了萧无心的传讯:[龙脊峰招人的消息我听说了,你说的办法就是这个?]


    发黄的纸页在他的目光中燃烧起来,顷刻间便化为飞灰,散在空中。


    他是苏筱圆的双生哥哥,满打满算才十六,在慈恩道君一个好几百岁的老狐狸眼中,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然而论心狠,他怕是再活千年也赶不上。


    傅停云对利用师尊他老人家的牌位毫无压力,大师姐知道师尊在他神魂里动手脚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傅停云:[是。]


    血雾弥漫开来,片刻之后,他的右手手腕以下只余白骨——只有食指留了一小段指尖,显是留着摁指印用的,诡异可怖中又有一丝滑稽。


    他平日没什么需要瞒着师弟的事,今日事出突然,他便把这茬忘了。


    那黑脸汉子却并不听劝,忿忿道:“把那傀儡人交出来!”


    少年天资万里挑一,但经脉毕竟还稚嫩,在大量灵气的冲刷下,终于承受不住,瞬间崩溃。


    他折回丹房,若无其事对苏筱圆道:“为师出去一趟,你守着火。”


    慈恩道君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叹息,他们真是不了解这祖宗。


    在这席卷一切的风浪中,他感到自己的境界一重一重不断突破,强悍的灵力在他下丹田中汹涌旋转,迅速凝结成金丹,然后一路往上到泥丸,然后落入黄庭。


    萧无心:[哈?放出来的消息不是龙脊峰收徒么?]


    慈恩道君面上不显,他气质温润,装起无辜来得心应手:“长老何出此言?贵门弟子吉人天相,定能化险为夷,倒未必是遭遇不测,兴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发虚,不过重赏之下,他还是愿意博一把,就算归藏不把他们风月门放在眼里,想必也不敢明着打大衍宗的脸。


    慈恩道君向来与人为善,给足他们:“无妨,不知可有在下帮得上忙的地方?”


    “对哦!”苏筱圆顿时激动起来。


    那人样貌不过弱冠,生得颀长消瘦,微带倦意的脸庞清俊无俦,冷玉琢出来的一般。下颌微微一挑,便有一股世家公子般的矜贵气。


    萧无心无奈:[可是你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法子能让筱圆妹妹通过试炼?是打算把她朋友和她安排在一个秘境么?可她朋友也只有金丹,这次来投考的不知多少人,金丹可能不够用……]


    那么傻,不骗你骗谁。


    老者一脸为难:“二弟,有话好好说,归藏是名门正派,慈恩道君掌门德高望重,岂是蛮横无理之人?”


    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痛苦地抓住胳膊。


    傅停云掀了掀眼皮,手中本命剑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那白长老。


    十洲法会一甲子一次,每次总要闹些幺蛾子,眼看着法会之期将近,有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那肯定不行,据说法器只能带本命法器,没有本命法器的也不能带越阶法器,丹药也限制了数量和等级。”


    萧无心:[……]你自己听听这是人言么?


    这会儿指印亮得都快晃瞎人眼了。


    傅停云:[师尊名下还有几个名额没用完,这次正好选几个品行端正的弟子记在师尊名下。]


    慈恩道君睨了他一眼:“那位客人若是为难贵门,请他来归藏便是,某定然亲自同他赔礼道歉。”


    少年人初出茅庐,何尝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双膝跪地,不由自主地战栗,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感受到绝对的力量,明白什么叫天渊之别。


    萧无心:[……小师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天赋异禀,筱圆妹妹还没筑基怎么过秘境啊?你破天荒第一次收徒,知道会有多少人来考么?化神以上都不知道有多少……]


    傅停云却似感觉不到凝滞的气氛,径直走到师兄身旁坐下,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其中一人脸上——那少年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酷似萧顶的眼睛里,艳羡和野心藏也藏不住。


    一看清那弟子的脸,慈恩道君便知要坏事——他虽是男子,眉眼却与苏筱圆有七八成的相似。


    顿了顿:“比令妹差远了。所以她是我徒儿,你只能做个废人。”


    慈恩道君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人,指指卖身契:“契中人是令妹?”


    慈恩道君便要反驳,却听外头传来一道冷泉般清寒彻骨的声音:“此言不虚。”


    他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寒意自心底渗出,便即萌生出退意——好在这煞星还算留了一手,并未伤及师弟性命。


    傅停云瞅了她一眼,一哂:“偷吃也不知道擦干净嘴角。”


    那慈眉善目的老者立即上来打圆场:“二弟,休得胡言,谁不知慈恩道君掌门虚怀若谷、谦和有礼?”


    阮绵绵:“两旬之后,我们拜师、搬家,然后拿到出门令直接赶去太衍,时间应该差不多。”


    “啊,那我肯定没戏了。”苏筱圆瞬间躺平。


    少年恭谨答道:“回禀掌门,此傀儡人原是舍妹,乃是家慈家严自愿出卖,求掌门赐还,以免小子师门遭难。”


    排场上就差了人家一头。


    傅停云恍若未闻,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增加了灵气灌入的速度。


    这也太巧了,要不是知道系统左右不了凌岳仙尊,她简直要以为是系统安排的。


    傅停云的目光从她有些傻气的脸庞上掠过,没再说什么,便即转身离去。


    那白长老转过头,对着身后弟子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弟子越众而出,向慈恩道君行礼:“参见掌门。”


    不多时,那叠卖身契上便都摁上了指印——一人一块灵石,总共不到三十块。


    还不够他赔师兄那一百万。


    话音未落,忽有笔墨纸砚凭空出现在案上,傅停云伸出长指,轻点了一下空白的灵纸,上面便显现出文字,竟是自卖自身的卖身契,每张上的金额都是一块灵石。


    风月门明面上干的是走镖的营生,实际上那不过是一层遮羞布,修仙界买卖人口的勾当,风月门至少参与了六成。


    傅停云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脸泪水的少年,浅浅一笑:“有野心是好的,可惜你太没用。”


    傅停云:[龙脊峰不止我一人。]


    那白长老见连山君只是从慈恩道君手里接过茶杯,似乎并没有插手的意思,略微松了一口气,接着道:“那女子生而为傀儡人,生来便是助人修道的。逆势而为,于她亦非幸事……”


    师兄师妹就正合适。


    在排山倒海的灵力威压之下,那些风月门弟子压根站不住脚,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弱一些的干脆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对方却并非诈他。


    萧无心忍不住咕哝:[师尊他老人家要是泉下有知,也不知作何感想……也不知你是怎么说服大师姐的……]


    傅停云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微微抬手,少年忽觉似有一根线牵引着他的脊骨,他便如提线木偶一般抬起头来,被迫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对视。


    萧无心:[可是试炼禁止带越阶法器,傀儡人也算。]


    说着将茶杯往案上一撂,薄瓷磕在质硬如金的培风木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像是在众人的心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黑脸汉子被归藏的豪阔震撼了一下,越发恼羞成怒:“这是钱的事吗?那位主顾……”


    沐浴完毕,他带着一身草木的清气回到丹房,小傻子一脸慌张地把手背到身后。


    他冷笑一声:“我就不信这十洲三界没有讲理的地方,叫他连山君只手遮天!”


    傅停云两指轻轻一捏,他体内的金丹便碎成了齑粉。


    白长老稳了稳心神,佯装不知,满面堆笑地一揖:“不知这位是……”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个发黄的纸卷,抖开重重往案上一拍,却是张卖身契。


    慈恩道君不动声色,再老实,他也是只狐狸,想凭三言两语诈他是不可能的。


    傅停云说罢,站起身,拿起案上的卖身契,向慈恩道君微微欠身:“师兄不必管这烂摊子,回头我来收拾。”便即出了正堂。


    傅停云:[不是我收徒。]


    傅停云:[有,我陪她去。]


    不等那老者吭声,黑脸汉子将鹰眼眯缝成两个锐利的钩子:“师兄,你低声下气地求人家,人家越发不把咱们当人看,却不知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我们风月门虽不比他归藏位列三大宗门,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横竖都是死,大不了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白长老顿了顿,愁眉苦脸道:“本来做这一行,偶然发生这样的事亦是难免,只是那一宗并非寻常财货或是宝器,并非钱财可以弥补,且那位主顾又是敝门得罪不起的,老朽与舍弟万不得已,只得腆颜求掌门高抬贵手……


    眼下这两人找上门来,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约是在哪里听说了河图石的变故,借机来探探傅停云的底——风月门是大衍宗的走狗,他们如此有恃无恐,与背后的靠山密不可分。


    苏筱圆不疑有他,乖巧地点点头。


    那白须长老一怔,重重叹了口气:“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傅停云微微颔首:“年轻人有野心是好的。”


    “对了,试炼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来得及吗?”


    少年暗自庆幸不已,父母为了他的前程卖掉妹妹,要说他一点也不难过,也是不可能的。但若非如此,她又怎么有机会得到大能的青眼?


    白长老一愣,随即涨红了脸:“小子,士可杀不可辱,你别欺人太甚!”


    风月门的长老自不会像那两个死鬼弟子那般不长眼,将眼前之人当作凡人。


    说罢,他缓缓抬手,那少年忽觉一股盛气凌人的灵气直往他七窍中涌入,百川灌海一般冲刷着他的经脉。


    正堂中,两个身着玄青色绣金边道袍的风月门长老坐在上座,二十来个年轻弟子站在他们身后,乌压压的一大片,倒比慈恩道君这掌门更像这里的主人——归藏不蓄奴婢,也不令弟子伺候起居,慈恩道君周围只有两个打杂的傀儡人,还是没有心的那种。


    他本想花点钱将人打发走,惊动了这祖宗,此事便不能善了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慈恩道君捏了捏眉心,到底还是把这祖宗招来了——那些傀儡人似乎有什么办法隔着几十百里路互通有无。


    果然,那白长老道:“小徒与那傀儡人正是兄妹,且是双生子,若是那傀儡人在附近,只需施个血引咒,便能将她引出来。”


    风月门众人俱是一凛,两个长老勉强绷住脸,没显出慌乱来,弟子们就没那么镇定了——传说连山君深居简出,见过他真容的人十有八.九都死了,那他们……


    那两位长老,一个模样看着不过三十来岁,黝黑瘦长的脸上生着双鹰似的眼睛,看着便不好相与。


    慈恩道君脾气虽好,也隐了脸上的笑意,垂眸看着手中茶杯不语。


    言下之意,说不定是你家弟子监守自盗,卷着人跑了呢。


    阮绵绵“啧”了一声:“小傻子,你不是有我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呀。”


    感觉不到修为,也有可能意味着此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他接着道:“不过某虽不知情,毕竟是敝派弟子之事,贵门的损失,某愿一力承担。”


    他后背上冷汗涔涔而下,几乎要昏厥过去。


    与此同时,浩瀚的灵力陡然从剑上涌出,浪潮般照着朝那黑脸长老身上压去,压得他双膝“扑通”一声跪地,脊背弯得如同晒干的虾子。


    连那祖宗恐怕都要自叹弗如。


    慈恩道君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货物”指的是什么,饶是他好性子,也沉下脸来。


    萧无心:[师尊仙游后,不就只有你一个么?]


    他的身体在灵力冲刷下几乎虚脱,胸中却涌起一阵难以自抑的狂喜——他结丹了!眨眼间,他已经从刚筑基直达金丹期。


    那少年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被长老夸赞,眼中便显出勃勃的野心来。


    一切就如一场镜花水月,转睫之间,他金丹破碎,灵脉尽毁,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重重地喘息。


    不过风月门这些人有备而来,连人家亲哥哥都带了来,他也没有道理阻止人家用血引咒找人。


    傅停云:[师尊只是仙游,不是不能收徒。]


    少年不知该说什么好,声音卡在喉咙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颤抖。


    傅停云:[不是傀儡,真身。]


    开山那么厉害,有她一起希望还是挺大的。


    萧无心:[……何必这么麻烦,为何不收筱圆妹妹为徒?师徒成道侣的也不是没有。]这祖宗也不像是会顾忌世人眼光的人。


    傅停云收起卖身契,冷哼了一声,嫌弃道:“一堆不值钱的破烂。”


    大昭峰,慈恩道君居处。


    一定是他妹妹得到连山君宠幸,他爱屋及乌,便助他一臂之力。


    那剑轻而易举将他的法器削成数段,绕着他的手臂快速旋转,不等他回过神来,手上剧痛传来。


    又转头对慈恩道君作个揖,歉然道:“舍弟性情鲁直,又兼突逢急难,焦躁不安,多有冒犯,恳请掌门见谅。”


    “可是我才炼气三阶,怎么通得过啊?”苏筱圆转头看了看傀男友,“对了能不能带傀儡人?”


    不过他的欣喜若狂没能持续太久,他的境界还在一重重突破,灵气还在不断注入。


    “你不要手足,便留下吧。”


    傅停云并不反驳,却微笑着颔首:“的确是这个道理。”


    傅停云嫌弃地睨了傻徒弟一眼:“想不想吃糖?”


    “非也非也,”阮绵绵道,“这次对修为没要求,而且不是爬天梯,是多人秘境试炼,只要通过试炼就能入围,然后由你夫君亲自考试。”


    黑脸汉子待要再争辩,白长老抬手阻止,对着慈恩道君笑道:“掌门惜才如命,老朽早有耳闻,如今一见,更是由衷钦敬,只是理有至分,物有定极,天生万物,禀赋各异,只有各安其性,方是顺其自然……”


    转头向慈恩道君夸耀:“此子入我门下不到一年,业已筑基,前几日被选入大衍宗,真是后生可畏。他妹妹若是知道兄长这般出类拔萃,想必也与有荣焉。”


    话音未落,那柄剑如同银蛇,游到少年身前,利落地削下,少年一手一足,齐腕、齐踝断下。


    他从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够了……”


    傅停云闻言神色如常,眼神却瞬间一冷。


    傅停云没有还礼的意思,只是一颔首:“在下傅停云,道号连山。”


    那黑脸长老眼前白光一晃,不等他拔剑,连山君鬼魅般的身形便已翩然而至。


    两人对视一眼,老者皱起眉,微露赧色:“叫掌门见笑,敝门无以为生,向来以走镖押运糊口。约莫两个月前,敝门两个弟子押着一宗昂贵的货物去南边,途经贵派宝地,却不想就此失了音信,连同那宗货物,一同没了踪影。”


    他扫了一眼手中卖身契,目光落在“永无返回,死生不论”几个字,眼神冷得能凝水成冰。


    白长老:“掌门有所不知,若非确知那傀儡人在贵派中,某等也不敢贸然叨扰。”


    他们两人,一个元婴九重境,一个化神期三重境,连他们都看不透,这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一切只是瞬息之间的事。


    说罢,他便垂眉敛目,神情木然,似乎口中的“傀儡人”只是他家卖出的一样什物,而非与他血脉相连的妹妹。


    傅停云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望着白须长老,连嘴角的微笑都没有分毫变化:“杀还是辱,悉听尊便。”


    第 82 章   82


    白长老给两人准备的住处在同一个山谷中,是毗邻的两座两进院落,第一进一间厅堂,后院是一间主屋加两间厢房,后面是厨房和浴堂,还带个小花园。


    白天练的是体修基础,虽然打定了主意要抱着闺蜜的大腿水过去,但太衍的秘境还是不可小觑。


    林菀一听这几个字,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下来。


    傅停云:[若是师姐师兄不介意,我自不会介意。]


    傅停云听他欲言又止的,便直截了当道:[师兄可是为座下弟子问的?可是上回来龙脊峰送药那位高徒?]


    可是长成你这样的很罕见啊!萧无心腹诽着,又问:[秘境历练结束之后,那假身份如何处理?]


    慈恩道君也被弟子感染,笑着摇摇头:“对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阮绵绵也不知所措:“要不算了吧?”


    傅停云刚结束和三师姐的传讯,又接到了二师兄的传讯。


    因为太衍试炼的消息,她和阮绵绵没再犹豫,直接拜了白长老为师。


    ……


    她转过身,眼前是个披着黑斗篷的男人,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清楚,但身材很高,目测和她的傀儡人不相上下。


    就像她的傀儡。


    这实在不难,因为他的外观和举止都太像真人了,扮演男朋友的一些甜蜜互动也非常仿真,甚至连人机味都淡了些。


    龙脊峰并非孤峰一座,而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形如龙脊故而得名,凌岳仙尊无极殿所在的主峰壁立万仞,如一柄巨大的寒冰宝剑直插龙脊要害,遥遥看过去,便让人心胆俱颤,毛骨悚然。


    苏筱圆身体绷紧,推他隔着寝衣轻捏她小腹的手:“不要了,明天一早要出发……”


    傅停云:[既是师兄竭力举荐之人,自有过人之处。她若有意自可去参加试炼,我会一视同仁。]


    苏筱圆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瞬间软了下来。


    腰间传来暖意。


    傅停云:[我有把握。]


    林菀正在药田里侍弄灵草,握着药锄的手上还裹着厚厚的白纱。


    太衍是上古昆仑所在,天柱断裂、神山崩塌之后又经数十万年,几番动荡,方才形成了如今群峰矗立的态势。


    可是她又很确定,自己从没听过这个声音。


    苏筱圆一开始以为是神经紧绷引起的错觉,但是脚步声越来越近,呼吸声也越来越明显,她心中慌乱,不敢回头,抓着新买的剑快步往前跑。


    苏筱圆没指望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过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失。


    慈恩道君忙道:“宗主同我们几个商议决定,本门弟子也可参加龙脊峰试炼。”


    二师兄:[就是那孩子,她最初便是想跟着你修行,但那时候龙脊峰不收弟子,这才转投我座下,谁也没想到才没多久龙脊峰便招收弟子了……]


    只是这阵子太累太忙,苏筱圆没什么酿酿酱酱的力气,白天一起劳动,夜里也只是把他当成抱抱熊搂着纯睡觉。


    傅停云:[身份可以捏造,修为可以压低。]


    “哦,这次是龙脊峰的试炼,没有先例,是新规矩。”弟子说完便去忙活了。


    “没有没有……”苏筱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的声音很苏,而且有那么一点点耳熟。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楼船终于进入太衍地界。


    夜里放松起来不见得比白天练功轻松。


    傅停云理直气壮:[自然。难道师兄以为此次大张旗鼓为龙脊峰收徒,只是逞我一己私欲?]


    “烧化考符后便能进入试炼秘境了,不要推不要挤……”身穿太衍天青色道服、头戴玉冠的弟子用弘音咒大声喊。


    傅停云淡淡道:[此事由师姐师兄定夺即可。]


    他叹了口气:[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嘴上不会说什么,但是今日炼丹时魂不守舍的,手都被丹炉真火烫伤了,我看着真是揪心,便想着替她问一问,没有要你破格选她的意思,只是怕你因上回之事对她有成见……]


    傀儡人从背后抱住她:“睡不着?”


    苏筱圆一早听说小青丘有钱,但见到这住宿条件还是暗暗咋舌。


    林菀低下头:“只要有心,在哪里都可以修习剑道……”


    傀儡人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腰往下却避免与她相贴,苏筱圆心里有数,将手绕到身后去摸索,立刻被他攥住手腕按回前面:“不用。”


    “嗯。”男人轻声道。


    这艘船简直像是现实世界里的邮轮,比她整座宅院还大,上面亭台楼阁、曲桥流水一应俱全,船身两旁有十几对巨大的桨翼提供动力。


    这里风土气候都与云雨宗迥然不同,山巅白雪皑皑,山脚下却温暖如春,最高处自然是龙脊峰。


    懦弱的主人发出虚弱的抗议:“这属实有点奢侈了……这么大的事你要和我商量一下的呀……”


    “到太衍路途遥远,搭船不舒服,”傀儡人一副软饭硬吃的理直气壮,“确保筱圆舒适是傀儡人和情郎必须做的。”


    好在有傀儡人在,不用她动一根手指头,他已经将满屋子的物件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装进乾坤袋,到了新住处再一样样取出来归置好。


    林菀直起腰转过身:“我知道,师尊。这几株火云草快要开花了,不能有分毫差池,不亲自照看着不放心。”


    苏筱圆倒抽了一口冷气,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考试当日,将楼船停到外来船只指定的停泊地点,苏筱圆和闺蜜一起下船去太衍山脚下的报名点登记、领考符。


    既然有自己的船就不必赶时间,苏筱圆和阮绵绵一起在她院子里吃了顿午饭才登船。


    “太衍秘境试炼不是都能组队的么?”阮绵绵不甘心。


    算了算了,苏筱圆安慰自己,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反正时日无多了,就好好享受吧。


    傅停云:[不再出现便是。]


    拜师礼后便是搬家。


    “你也是来参加试炼的吗?”苏筱圆问。


    只可惜她住不了几天就要启程,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回云雨宗了。


    苏筱圆后背上冷汗直流,用尽全力闷头往火光跑,一不小心被突出地面的树根绊了一下脚。


    二师兄:[……]不然呢?不就是这回事吗?


    可是连人机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犹豫不决,不但没放开,反而继续往下,一边吮吻她的耳垂,舌尖伸进她耳朵里舔舐:“放松点,只是助你安眠。”


    小青丘也是云雨宗的一个小岛,岛的东部全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弟子们的房舍便错落散步在青山峡谷之间。


    “买的。”


    这债台眼看着越筑越高,替他想想都头皮发麻,城门失火的时候她可得躲远点,免得被殃及。


    阮绵绵没指望她学多少,只教她战斗原理和基本的格斗招式。但是苏筱圆肢体协调性不佳,


    “可是你也需要吧?”苏筱圆哪里听不出他声音的紧绷和压抑,傀儡人显然有和真人相似的生理反应。


    “是太傅的傅吗?”


    傅停云:[相貌相似者并不罕见。]


    是人类!而且他既然称呼她“道友”,多半是参加试炼的同伴了。


    他自己甚至不需要花力气,只要消息放出去,自会有人帮他办成。


    “你这丫头就会打趣师尊,”慈恩道君道,“是龙脊峰试炼的事。”


    进秘境不满五分钟,这是她第二次想到自家傀儡了。


    “付钱的付。”那人道。


    两闺蜜挤出人群,都傻了眼。


    才怪。


    铆足了劲也还是学得磕磕绊绊。


    考符瞬间化作一缕青烟,苏筱圆只觉身子一轻,眼前一阵眼花缭乱,定睛一看,她已身处黑夜的树林中,一轮黄黄的毛月亮挂在空中,黑黢黢的树枝扭曲古怪,像是得了关节炎的手,让人看了心里隐隐不适。


    二师兄:[我同大师姐说过,她叫我来问你,毕竟这次遴选是小师弟你的主张。]


    傀儡人用手指将她背后的头发拨开,柔软的嘴唇在她颈后轻蹭,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颈窝和耳后,空气变得旖旎起来。


    “也是,”阮绵绵道,“在秘境里别逞强,别出头,也许遇到修为高又心善的伙伴,能躺着过呢?”


    慈恩道君:“话不能这么说,师承也很重要,以你的天赋,若能得小师弟指点,必定突飞猛进,数十年后,定有大成。你不必顾及为师,这段时日医道和丹道的功课停了罢,你就专心准备试炼。”


    林菀心里一动:“多谢师尊教诲,阿菀记住了。”


    她粲然一笑:“我就是爱操心的命。”


    那弟子看了她一眼:“秘境是打乱了抽取的,谁也说不准。”


    报名点附近人头攒动,阮绵绵仗着元婴期体修的过人体魄,几乎是扛着苏筱圆挤过人群,抢到了两张考符。


    萧无心默了默:[这事小师弟看来已经想清楚了,那师姐只能预祝你一帆风顺。]


    慈恩道君打断她:“为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很舍不得你,但你剑道天赋既高,又刻苦修行,若是弃剑从医,才是真的半途而废,你若是能在秘境中脱颖而出,遵从本心,去寻自己的道途,为师只会替你高兴。”


    苏筱圆咽了口唾沫:“很……很贵吧?”


    傅停云收起传讯符。


    苏筱圆在翼舟上度过了悠闲的一天后,便开始忙得脚不沾地。


    一切都和他计划的分毫不差。二师兄为人敦厚又爱才心切,一定会为他座下那个弟子争取这次机会,既然她想去投考,当然不能厚此薄彼,这机会便要对本门所有弟子开放——他也是本门弟子,跟着一起入秘境便不算违规。


    慈恩道君又叮嘱:“这次遴选,比起天分和修为,更要紧的是品行与道心,这两者也是漫漫数百上千年的道途中最要紧的东西,切记勿忘。”


    他深居简出,除了师祖师姐师兄,几乎无人见过他真面目。


    对方好像误解了她的反应:“吓到你了?”


    若是他自己提出来,刚直的大师姐未必能答应,可借了二师兄的东风,他们便说不出什么了。


    “……原来如此。”苏筱圆不知怎么有些失望。


    “嗯,”苏筱圆声音瓮瓮的,“有点舍不得……”


    萧无心:[那你假身份顶着差不多的脸,将来以真实身份与妹妹相见时如何解释?]


    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变快。


    二师兄有些赧然:[师兄找你,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


    这次若是顺利,她就会长期留在太衍,当然要把猫、蛇和雪狼也带上,三个宠物的窝、零食和用具又是一大堆东西。


    “两位道友,你们这符还用不用?”有人见他们捏着符发呆,凑上前来,“不用的话不如卖给我吧。”


    二师兄断了传音便马不停蹄地去找大师姐商议,刚敲定,便喜滋滋地乘鹤回去向弟子宣布这好消息。


    萧无心不可置信:[你真身进秘境?那不是显失公平?大师姐能答应?]


    “傀儡人不需要,”他道,“只需伺候主人。”


    “你的,从柜坊走账。”


    “我们是朋友,可以进同一个秘境吧?”阮绵绵见缝插针地问他。


    慈恩道君赶忙驾鹤落在田垅旁,慈蔼道:“阿菀,手伤了便去歇歇罢,真火燎出的伤可不能掉以轻心,这些杂事交给药僮做便是。”


    想到傀儡人,她眼眶又是一酸,吸了吸鼻子:“谢谢道友。”


    临行前一夜,苏筱圆躺在床上,想起马上就要离开宗门,心里五味杂陈,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还真快,他接通了传讯:[二师兄找我何事?]


    简直是穷奢极欲。


    “我们还要用的,”苏筱圆咬咬牙,“来都来了,反正试炼失败也不会死人,就试一试吧。”


    苏筱圆直揉眼睛,怀疑自己还在梦里没醒。


    苏筱圆很庆幸能遇到同伴,即使这同伴气质高冷,话也很少,但莫名散发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他说有把握,那就是真有把握了,萧无心道:[那你是打算改头换面进秘境?]


    刚走出几步,背后传来脚步声,似乎还有轻轻的呼吸声。


    苏筱圆欲哭无泪:“这可怎么办啊……”


    自从那天和自己和解,承认了喜欢傀儡人的事实并且认命以后,她就把傀儡人当成了半个男朋友。


    地方大了,自然又有许多东西新的东西要采买添置,苏筱圆每天坐着翼舟去城里,和傀儡人一起逛街、采买家俬,然后回去一起布置新居,真有种同居小情侣一起搭小窝的感觉。


    苏筱圆声音变了调:“哪来的钱啊?”


    他不想再顶着不属于自己的脸与她相见,何况他也想知道那张脸她喜不喜欢。


    林菀蓦地抬起头,脸上闪过惊喜,随即摇头:“阿菀已拜入师尊座下,立誓今生今世侍奉师尊,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请亲朋好友吃了顿简单的暖宅饭,又要紧锣密鼓地为旅途做准备。


    苏筱圆把东厢给小雪狼住,西厢布置成书房,旧居的小床搬到了书房里,新居正房重新买了张特大号的双人床放进去。


    二师兄迟疑了一会儿:[小师弟,你同我透个底,这次遴选除了苏姑娘,其他人可有机会?]


    不过也多亏了败起家来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傀儡人,这趟航程舒适无比,唯一辛苦的是白天被闺蜜抓着练功,晚上被傀儡抓着放松。


    要是没有开山帮忙,她简直毫无通过的可能。


    她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上:“我叫苏筱圆,道友尊姓大名?”


    “付时雨。”


    然而从醉酒那晚之后,即使有些亲密行为,他也不让她碰,不管是手、脚还是别的部位。


    傅停云:[不用大改,略作调整即可。]


    他顿了顿:“你每夜偷偷在后山习剑,以为为师不知道么?”


    “还会回来的。”傀儡人亲亲她的发顶,像个称职的男友一样安慰她。


    她指了指火堆:“其他人好像已经到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搬家的时候东西多的坏处就显现出来了,一屋子鸡零狗碎加上猫、蛇、雪狼的用具,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不远处的空地上有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


    二师兄:[这次龙脊峰收徒,可否对本门弟子也开放?让有意转投龙脊峰的弟子匿名去投考。]


    照例还是傀儡人负责收拾。


    正不知所措,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甲板边,沿着舷梯走下来。


    苏筱圆心里发毛,连忙往火堆跑去,她从小怕黑,在黑夜里行走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


    苏筱圆心头一跳,他也姓傅!


    萧无心:[那身份和修为怎么办?你这修为一进去不就暴露了?]


    苏筱圆拗不过他,片刻后便紧抓着床单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傅停云佯装不知:[师兄不妨直言。]


    傀儡人的助眠法果然有效,第二天她直接昏睡到近午时,闹铃的声音一点也没听见。


    本来太衍准备了阵法作为考场,奈何报名的人实在太多,只能改用考符。


    林菀又推拒了几回,奈何平日好说话的师尊这回格外坚决,她只好应承下来。


    “傅停云,这船哪里来的?”


    二师兄松了一口气:[有你这句话,师兄便放心了。那不知此次选人,以何为准绳?]


    苏筱圆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双腿因为后怕而发软。


    傅停云也不瞒他:[品行与道心。]


    苏筱圆心知自己多半是回不来了,但是又不能言说,随便找了个借口:“不知道试炼能不能通过,有点担心……”


    “不贵。”傀儡人淡然地说了数字。


    失去平衡的瞬间,有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揽住了她的腰:“道友小心。”


    但他自然不会说破:[那师兄便放心了……]


    二师兄心满意足:[明白了,那我即刻去同大师姐说。]


    到了船上一看,苏筱圆才发现傀儡人不止买了一艘船,还雇了几十个船员,从船长到服务人员齐备,客人却只有两人一傀,光是雇人的钱就是一大笔,更别说烧掉的灵石。


    有个傀儡人还不算,又捏个假身份去骗妹妹,偏又忍不住顶着一张差不多的脸,如果只是结伴历练还罢了,可是秘境里十天半月朝夕相对,他能忍得住就有鬼了。


    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起床,开门一看,却见门外停着一艘巨大的楼船。


    “是何好消息?师尊可是又炼出什么绝世灵丹了?”


    两人拿着考符回到翼舟上,苏筱圆和猫、蛇、狼道别,又和傀儡人黏糊了一会儿,把灵宠托付给他,便点燃了考符。


    第 83 章   83


    他张开嘴,将她指间的丹药含进嘴里:“多谢。”


    后面追兵的动静却越来越近。


    庙已经塌了半边,门不知所踪,苏筱圆往门里望去,看见佛龛上的塑像彩漆剥落,倒在莲花座下,一堆黑黢黢的祭品也看不出形状,像是发霉的水果糕点。到处都蒙着蛛网和灰尘。


    苏筱圆缩回手,指尖的湿意让她蜷缩了一下。


    五官也不像傀儡人那样完美得像是用游标卡尺卡过,甚至有那么一些不完美的地方,但这些不完美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更高层次的完美。


    苏筱圆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会来考龙脊峰的多半是剑修武修,遇见医修的概率本来就很小。


    还真让开山说对了,她一进秘境就碰上了心善的贵人。


    听语气还怪满意的。


    众人一听她是太衍弟子,都是肃然起敬。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先说说各自师从何门何派哪位大能,修什么法门,什么修为。”


    可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她只能庆幸这位道友修为不怎么样但人品很好,没有只顾自己逃跑,还好心拉上她。


    “筑基后才能看见。”男人道。


    可能顶级美人、完美骨相都有相似之处,付时雨脸上竟然有几分傅停云的影子,甚至连那淡淡的人机感也有些像。


    “你受伤了?”她着急道。


    那几人不是摇头便是默不作声。


    便是凌岳仙尊也不是靠脸赢得如今的地位。


    付时雨看了他一眼:“付时雨,散修,剑道,筑基二阶。”


    还有才筑基为什么这么淡定啊?


    凌桑柔这个名字取自诗经“菀彼桑柔”,正是书中女主林菀行走江湖时用的化名!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要在秘境里待好几天,还要一起合作打怪,刚进来就起冲突不好。


    打斗并未持续很久,一声米袋落地的闷响声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怎么能比她的傅停云长得还好看呢?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其中有几道目光集中在她同伴的脸上。


    在修仙界,只有修为家世师承才是硬实力,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因为他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连垂落在肩头的一绺银色发丝都像是剪下的月光。


    付时雨:“跟着灵光走便是,很快就到了。”


    “怎么了?”她纳闷道。


    苏筱圆没摸到湿意,血腥气似乎也淡了些,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没再坚持。


    苏筱圆忙朝他奔过去,一靠近他身边便闻到浓重的血腥气。


    “诶?”苏筱圆呆了呆。


    苏筱圆只依稀看见两道黑影在树丛间窜来窜去,夹杂着砍木头的声音和金铁相撞的声响,间或一两声皮肉撕裂的声音和男人的闷哼。


    与此同时,佛像腹中发出三声震雷似的笑声:“活到最后。”


    她竟然和女主抽到了一个秘境里,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


    “算了……”苏筱圆大口喘着气,“付道友你还是别管我了,这样下去两个人都逃不……”


    那男修说完,轮到他身边的女修。


    那怪物捏了她的肩膀,似乎还想捏她脸。


    但是他提剑的模样却是举重若轻、胸有成竹,一派高人风范。


    苏筱圆不知道他们看到的和她看到的并非同一张脸。


    她有点想摆:“秘、秘境是假的吧……”


    苏筱圆满脑子只有一个字“逃”,可是双腿却软得像面条,连站着都勉强,别说跑了。


    “不会真死,就是死前受点折磨。”付时雨道。


    苏筱圆连忙往旁边躲,眼看着指爪就要碰到她的脸颊,忽听砍柴似的一声响,那只手竟掉了下来,一股黑烟从那魔物的断臂中涌出来,接着又是一声,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扑通”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卡在几条树根中间。


    苏筱圆有些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扭捏,毕竟修仙界不怎么重视男女大房,他刚才还帮了她一把,这样提防着人家未免小人之心了。


    他的声音很苏,而且周身有种帅比氛围,她猜测他脸也长得不错。


    然而他的眼瞳也不是无机质的黑,清澈透亮,仿若倒映着星河。


    香上火星熄灭,袅袅轻烟飘到佛像面前时,佛像的嘴巴忽然像木偶动画片里的木偶一样上下动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仔细看看那些是什么人。”付时雨又道。


    苏筱圆听得心惊肉跳,有心帮忙,可是她在黑暗里是个睁眼瞎,连敌我双方都分辨不清楚,根本插不上手。


    “你怎么……”


    不过转念一想,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人家拖着她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已经仁至义尽了,做人不能那么不识好歹。


    苏筱圆听他说得云淡风轻,一副高人做派,心下稍定。


    “真的?”


    有人小声蛐蛐:“不是还能走路么?看着也不像什么严重的伤势,偏他们矫情……”


    他撩起衣袖,把她的手指放到缠臂的布条上。


    “等等。”男人压低了的声音近在耳畔,磁感更重了。


    他一边走一边撕下一片衣袖,用牙咬着一端,草草地将手臂缠裹了一下止血。


    一个衣饰华贵、唇红齿白的年轻男修发出抱怨:“终于来了,怎么这么久?”


    没等她把话说完,付时雨向后耸身一跃,剩下那只魔物便扔下苏筱圆朝他扑了过去。


    只有她看见的才是凌岳仙尊的真面目,其他人看见的只是个俊秀些的男子,而且一身布衣,提着柄破剑。


    说着拉起她转身便跑。


    他一看便是经验丰富,起身在庙里转悠了一圈,向倒在神龛前的佛像施了个净诀,又施术将它放回莲花座上。


    可是有好一会儿她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那男修眼中也闪过一丝艳羡和欣赏,但很快又找回了自己的高地:“看你年岁不大,能修到元婴三阶已不错了。”


    他刚说完,身后树丛便传来沙沙的响声,夹杂着脚步声和“唔噜唔噜”的喊声,显然是魔物追上来了,听着还不止一个。


    女修轻启朱唇,声音也如银铃般悦耳:“在下凌桑柔,甫入太衍,尚未拜师,修习剑道,堪堪元婴三阶。”


    苏筱圆回过神来,摇摇头,仍旧难以置信。


    付时雨话很少,苏筱圆只知道他是凡界出身的散修,剑是跟野生师父学的野路子,师父死了来龙脊峰碰碰运气。


    她随即把这念头摁了下去。


    “对了,我有止血丹!”苏筱圆连忙从乾坤袋里掏出个小瓷瓶给他。


    “对不起,”苏筱圆忙道歉,“我们在林子里遇到两只魔物……”


    “灵光?在哪里?”苏筱圆四下张望,“看不见啊。”


    只是付时雨的光芒太盛,一般美人就相形见绌了。


    苏筱圆催促:“快吃吧。”


    “哦哦对不起……”苏筱圆脚趾蜷缩,把瓶子从他手里抠出来,拔开塞子,倒出一丸,塞进他唇间。


    那只手简直不能称其为手,更像是畸形的爪子。魔物在她肩膀上捏了捏,和同伴叽叽咕咕说了两句,苏筱圆听不懂,但苏筱圆猜测是在点评她的肉质。


    “再看看。”他道。


    倒是她自己,把身世背景来历都透了个底掉。


    惊艳之余,苏筱圆又有点酸。


    付时雨:“我右手使不上力。”


    苏筱圆差点飙泪。


    剩下三人也介绍了自己,都出自大宗或名门世族,修为最差也是金丹高阶。


    既然这次龙脊峰试炼不限法门不限师承,苏筱圆也就没有说谎的必要,老实道:“我是云雨宗外门弟子,姓苏,炼气三阶。”她在船上意外地升了一阶,还挺及时。


    苏筱圆:“……对不起。”


    就在这时,一个怪物突然转过身来,向他们举起手。


    那男修顿了顿,抬起下巴:“在下先来吧,在下王茂树,自小随家父金谷道君修习剑道,后拜入苍梧派瑶波元君座下,元婴七阶。”


    “请问诸位道友中有医修吗?”


    苏筱圆此刻才注意到那女修朱唇皓齿,眉眼清艳,长得很好看。


    庙里也生着个火堆,三男两女共五人围坐在周围。


    苏筱圆:“你本来可以逃的,是为了回来救我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才受伤的,一颗丹药算什么。再说我们也不是陌生人啊,我知道你叫付时雨,是个大好人。”


    付时雨倒是呼吸平稳,连喘气声都几乎听不见,只是因为抓着她的手腕半拖着她跑,速度也快不起来。


    他又并指取火,将香炉里的三支香点燃,敷衍地向那佛像拜了三拜。


    苏筱圆知道出了云雨宗地界被人侧目是常事,早有心理准备,虽然膈应但不意外,自己调理了一下也就过去了。


    苏筱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靠着肾上腺素爆发得来的一点力气快要消耗殆尽,腿灌了铅一样重。


    她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长得比她的傀儡人还好看的男人,毕竟傀儡人可是真建模。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火堆前,几个修士都露出惊艳之色。


    围坐在火堆旁的根本不是什么修士,而是一群和尚打扮、皮肤青灰的怪物,火堆上架着一具烤得金黄焦脆、滋滋冒油的无头男尸,那尸首的头颅就插在火堆旁的木柱上,正用蒙着白翳的无神双眼“看”着那些妖怪啃食他的胳膊。


    苏筱圆震惊地抬头,看见了身披斗篷的男人提这剑站在她面前。


    他忽然抬手并指在她眼皮上一抹,苏筱圆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皮上仿佛有冰凉泉水淌过。


    只有苏筱圆呆呆地看着林桑柔,脸越来越红。


    它的手指长而崎岖,掌心赫然是一只血红的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左看右看,视线最终落在他们身上。


    付时雨偏头看她:“怎么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越逃林子越密,脚下树根盘曲虬结,她一个不小心绊倒在地,没来得及爬起来,肩膀突然被只冰冷的手抓住,一股混合着腐肉、腥味和油哈气的臭味直往她鼻子里冲。


    止血丹和补气丹没有限制等级,她的都是能用钱买到的最好的。


    她定了定神,赶紧在火堆旁坐下。


    这下因他容貌清俊高看他一眼,或因他气度感到好奇的人也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难道也有系统给他开了十级美颜吗?


    苏筱圆说着便要往前走,不想迈出去的腿还没落地,就被身边的人拉住了胳膊。


    人害怕到极点的时候哭也哭不出来,苏筱圆只是抽噎着,肩膀一耸一耸,身体止不住颤抖,别说逃跑,连动都动不了。


    苏筱圆:“……好吧。”感到了来自秘境的鄙视。


    苏筱圆哽咽了一声,更卖力地捣腾两条腿。


    苏筱圆出门的时候没少见到这种反应,毕竟她这外貌开了十级美颜滤镜。


    苏筱圆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摸出灵石一照,发现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剑身往下淌,不断从剑尖滴落下来。


    付时雨道:“血已止住了,先听他们说罢。”


    “我才筑基不久,自然打不过,”付时雨理直气壮,“跑吧。”


    苏筱圆最怕拖累别人,但是记挂着付时雨的伤,硬着头皮开口:“麻烦稍等一下,付道友受了伤,需要包扎一下……”


    她便对付时雨道:“我替你包扎吧。”


    何况她的同伴付时雨还受了伤。


    几人面面相觑,男修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看她的眼神变得轻佻玩味起来。


    正想着,男人又道:“武僧化魔,看着都是金丹以上,那个掌心眼似乎还是个元婴。”


    后面的怪物越追越近。


    不是大哥,大哥气场那么强,为什么才筑基啊?这不合理吧!


    苏筱圆现在一看火堆就有点应激,在门外观察了一会儿,才跟着付时雨走了进去。


    她心头一跳:“伤得好重!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为何道歉,”付时雨声音微冷,似乎有些不高兴,“未筑基又不算什么错。”


    苏筱圆咬了咬唇,脸顿时就涨红了。


    又转头向其他人道:“闲话不多说,我们先弄清楚秘境任务吧。”


    男人腿长一米八,没了她这拖后腿的,几步就跑没影了。


    傅停云,付时雨,连名字都像一对。要不是知道傀儡人不会变脸,她简直要以为是他跟进来了。


    那些修士的反应怎么那么平淡?为什么惊艳了一下就移开视线了?他们难道看不出这张脸有多伟大吗?


    她心里默默祈祷,只盼那些魔物吃饱了懒得来追。


    正想着,那男修打量着她和身边的付时雨:“这两位道友呢?又在何处高就?”


    那男修看向苏筱圆和付时雨,仿佛在看两个不得不放过夜的垃圾袋:“你们一个没筑基,一个受了伤,不求你们出力,别拖我们后腿便是。”


    可惜她这具身体实在不争气,哪怕最近体魄莫名其妙比原先强了不少,整体还是拉胯,不一会儿便喘不上气了。


    接下去一路顺利,没遇到什么危险,两人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


    他还是不动。


    虽然是她主动提出的,但是这也太干脆了吧!春节收红包都要推拉两次呢!


    “不必,先找过夜的地方,这片林子不安全,”付时雨道,“灵石收起来,灵气容易引来魔物。”


    然而身旁的男人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方才听见他们嫌那男人肉柴,看样子是要来捉我们。”


    她莫名想起第一次给傀儡人喂橘子糖时的情形,心里越发不自在,左顾右盼:“我们找什么地方过夜呢?”


    不不不这样的脸系统捏不出来,人类捏不出来,苏筱圆甚至怀疑连女娲自己也捏不出第二张。


    好在付时雨似乎早有防备,适时捂住了她的口鼻。他的手心温热干燥,袖口带着股干净沁凉的气息,像浸着松枝的雪水,很好闻。


    她转过头去,恰好见付时雨解开斗篷摘下兜帽,顿时呆住了。


    “被发现了。”付时雨轻轻感叹了一声。


    但苏筱圆此刻哪里顾得上欣赏,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苏筱圆没听说金谷道君,但是依稀知道苍梧派也是剑道大派,又见其他人脸上神色,估计那金谷道君的来头也不小,是个名门世家子弟。


    指尖不可避免触到他唇瓣,像是被林间的水气侵染,微凉湿润柔软。


    苏筱圆饱含期待地看着他,想问问他修为几何,忽然想起修仙界里问修为似乎不太礼貌,便改口:“区区几个金丹元婴,对道友来说不算什么吧?”


    苏筱圆揉了揉眼睛,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努力张望,老实回答:“对不起,太远了我看不清楚……”


    人家刚救为了救她受伤,她在想什么呢!


    他们跟着灵光走了大约一刻钟,找到了一座破庙。


    “你尚未筑基?”付时雨似乎有些惊讶。


    男修又看向付时雨:“这位兄台?”


    披斗篷的男人还站着。


    那男修不耐烦听她解释:“两只低阶魔物打了这么久,这不是耽误别人时间么?快过来,我们正在商量作战计划和分工。”


    付时雨只有筑基期修为,那柄剑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剑,剑刃黯淡无光。


    “无碍,一点皮外伤。”


    “好。”不等她把话说完,付时雨就干脆地松开了手。


    她头皮发麻,腿脚酸胀又沉重,肺里像塞了只海胆,每次喘气都生疼。


    苏筱圆再次往火堆望去,惊讶地发现自己视力突飞猛进,但是待她看清那火堆上的东西,顿时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没惊叫出声。


    “秘境试炼只可带三颗止血丹药和三颗补灵丹药,要撑到秘境结束,”男人接过瓶子,却不拔塞子,“你才进秘境就给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颗,自己受伤时怎么办?”


    第 84 章   84


    付时雨面无表情冷声道:“在林子里我并非为了救你才折返,只是因为魔物一旦看准目标便会不死不休,若不以你为诱饵将它们斩草除根,它们抓住你后就会来对付我。”


    经她这么一提,苏筱圆蓦地睁大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救命恩人对女主特别不客气,她差点没下意识地捂住他的嘴,生怕被世界意志听见直接把他给炮灰了。


    付时雨:“那你方才为何看着她脸红发怔?”


    凌桑柔道:“不过在下倒是听一位曾在太衍修习的长辈提起过,太衍的试炼秘境并非凭空捏造,都是由历代门人斩妖除魔的记忆化成,这秘境想必也不例外。诸位见多识广,可曾见过这庙宇,或听说过与庙宇有关的魔患?”


    而且这秘境考核的是品行,她的所作所为没人能挑出什么错来,倒是那合欢女沉不住气投票给她,已经失了一分。


    她说到一半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夜枭的叫声。


    她倒是很希望能为大家作点贡献,提供点有用信息,可惜一来她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秘境,二来就算确定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既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出现,也不知道怎么规避。


    苏筱圆骄傲道:“是我的傀儡人帮我做的。”


    付时雨走进帐篷一看:“这是法器?”


    付时雨三票,苏筱圆两票。


    她只好从乾坤袋里掏出露营神器。


    这是她出草图,傀儡人帮她做的,简单来说就是个恒温的帐篷,外面看只有个儿童帐篷大小,其实里面内有乾坤,加了空间扩展符咒,要宽敞得多。


    “没有啊,我怎么会认识凌道友。”


    他说完一抬眼,发现少女迷迷瞪瞪地看着自己的脸点头,一副像是灌饱了月花酿的样子,忿然把兜帽扣上,别过脸去。


    苏筱圆恍然大悟,她也是看过几本无限流小说的,这样一说就懂了。


    他这番话等于是扯掉了众人的遮羞布,除了凌桑柔还能维持表情管理,其他人都有些尴尬。


    付时雨一脸不想多废话的神色:“说吧,如何选?投票还是抽签?”


    抽签当然更公平,但公平就意味着谁都有风险,若是投票的话,当然率先淘汰最没用最拖后腿的,大部分人就安全了。


    男人看了看火堆,又撩起眼皮:“你认识姓凌的?”


    凌桑柔却是突然想起了件小事。


    她身边沉默寡言的男人突然开口:“你一个正宗太衍门人都一问三不知,她怎么会知道?”


    凌桑柔受他挑衅也不恼,宽容地一笑,娓娓道:“太衍身为天下仙门之典范,怎会偏私本门弟子,即便在下去问,师长也不会相告,何况在下又怎能陷师长于不义呢?”


    那陶姓女修钦佩地望着凌桑柔,显然已经被女主的光环笼罩住了:“凌道友说的对,是在下失言。”


    王茂树看着众人都是一幅心服口服的样子,生怕自己的地位不保,急着夺回领导权:“凌道友说的没错,时候不早了,先商量今夜分工吧。方才我去后面看过,里面有六间禅房可供夜间休憩打坐。”


    众人脸色微变。


    只有苏筱圆不明就里:“意思是说有两个人要住一间是吗?”


    她自告奋勇:“我和付道友一间好了。”


    反正她本来就不放心付时雨身上的伤,打算照顾他,住一间也方便,反正她带上了修仙界露营神器。


    除了付道友本人以外,其他人表情都有些奇怪。


    自证是没用的,不管怎么解释,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相信的。


    有一回她去替师父送炼丹材料,走到丹房附近,听见师父正在与谁传讯,她依稀听见几个字“你在云雨宗”云云,后来师父虽然没说传讯对象是谁,但那语气是同辈之间的随意熟稔,宗门里几位峰主中只有三师叔明心元君出门在外,对面很可能就是她了。


    她的目光逡巡了一圈,在苏筱圆身上顿了顿。


    “凌道友不过是问一问,至于招来这么一大篇话么?”陶姓女修立刻冲锋陷阵,“凌道友就是太大度了。”


    “假设没有意义啊,事实救我的就是你。”


    该不会就是这个秘境吧?


    她凝聚灵力在指间,飞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符纸团成一团扔进了火里。


    “快要子夜了,”她回过神来,“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伤口,然后你抓紧时间睡会儿吧。”


    这还在她预料之中。


    苏筱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这是在夸她好看吗?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凌桑柔歉然道:“抱歉,在下入门时日不多,还未进过试炼秘境。”


    其他同行的人下场如何她不清楚,因为跳到结尾凌岳仙尊来救场的时候场景里只剩下女主了。


    要不说女主是女主呢,苏筱圆也有些佩服。


    王茂树似笑非笑:“难道我们不想做好人?若是个个像凌道友一样,这票还投不投了?”


    只有苏筱圆和付时雨两个例外,苏筱圆第一次参加秘境试炼什么也不懂,而付时雨好像是天生面瘫,不管发生什么都没什么表情。


    付时雨瞟了她一眼:“那你不如照镜子。”


    既然是投票,最后肯定是她和付时雨两人中一人被选中。


    王茂树道:“公平起见还是投票吧。”


    可是按理说这段剧情是在几个月后宗门大比的时候。


    可以包容可以包容。


    凌桑柔道:“苏道友想必是第一次参加此类秘境试炼,这类秘境夜里通常有险情,需要选出一人守夜。”


    付时雨冷冷瞥了她一眼:“此类秘境的怪物一般都在子夜后发动攻击,但不会一次杀光所有人,秘境中通常有布了阵法的安全住所,一人一间,七人六间并非巧合,是有意为之。”


    他扫了眼众人:“就是看选谁去送死。”


    “付道友……”


    她正想说没事,一个紫衣女修哼了一声。


    陶姓女修彻底被女主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凌道友高风亮节,真让陶某自惭形秽。”


    不会,这些人里她修为仅次于他,他就算要动手也不会那么快,她于他还有用。


    “陶道友,这等无凭无据的话,还是不要乱说,”凌桑柔正色道,“敝宗师长怎会徇私舞弊,为别有用心之人大开方便之门?常言道‘英雄不问出处’,苏道友定有过人之处。”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她连忙保证。


    苏筱圆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低着头装鸵鸟。


    “你怎么不走?”付时雨偏过头问她。


    自家傀儡赶了好几天才做出来的宝贝,就算是绝色大美人也不能这样不识货。


    苏筱圆愣了愣才想起来,自我介绍的时候突然发现对面坐着女主,她震惊之余难免想起书里那些大段大段的大尺度涩涩戏份,有种全程钻别人床底下突然被正主逮住的社死。


    不直接说不认识,却反问,可见是心虚。


    当时女主被秘境里的真魔控制住身体逼着她拜堂成亲,好在凌岳仙尊察觉秘境异动,赶来除魔,救下了她。


    一身嫁衣危急关头被大帅比英雄救美,吊桥效应拉满,又长得那么好看,换了她也要一眼万年。


    “怎么算活到最后?”一个红衣女法修压低了声音问,“一般秘境都会给个时限,这秘境怎么什么线索都没有?”


    很快破旧佛堂里只剩下苏筱圆和付时雨两人。


    他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沓空白符纸让身边人分发下去:“将名字用灵力写在符纸上扔进火堆即可。”


    付时雨修为比她高,但右臂受了伤,连药瓶都打不开更别说打怪了,一时也说不出来两个人谁更废,很难猜测这些人会选谁。


    看来是她了。


    付时雨没有丝毫动容的意思,甚至更冷淡了,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当然,作为一篇黑暗修仙背景的限制小说,除了血腥暴力之外,各种重口的颜色情节也是必不可少。


    她忍不住向门外张望了一眼,怀疑已经有一大波僵尸在路上了,但是外面风平浪静的,只有风吹树木发出的沙沙声,虫鸟的鸣叫也听不见。


    付时雨只是“嗯”了一声。


    那秘境就是寺庙背景,是凌岳仙尊十几岁时除魔的经历所化,那时候魔君正是气焰高涨、如日中天的时候,凡人界靠近混沌欲的边境数州魔患大作,魔修和邪修在境内大肆屠戮凡人,攻占城池和村庄。


    凌桑柔看了他一眼,抱歉地笑了笑:“付道友与苏道友是患难之交,自然比在下更了解她,是在下冒昧。”


    她向苏筱圆欠了欠身:“妄加揣测冒犯了苏道友,还请海涵。”


    脸一遮上,苏筱圆呆了一会儿,总算恢复了正常,想起他刚才说了些什么:“论迹不论心,不管你为什么救我,反正就是救了我啊。”


    方才那番试探还是得罪了她?也未免太睚眦必报了。


    其他人本来没怎么留意一个合欢宗炼气期,被她这么一说,都把注意力转向苏筱圆,露出沉吟之色。


    苏筱圆没听清楚他们在吵什么,她正捏着符纸犯难。


    凌桑柔不想得罪三师叔的人,是不想主动树敌,但说到底她也是一峰之主的入室弟子,论身份不是三师叔的玩物可以比的。


    听说三师叔有个渔猎美色的癖好,眼前这少女难道与三师叔有关?还真的并非全无可能。


    苏筱圆以为他要卷袖子,谁知他竟解起了衣带。


    苏筱圆在里面捣鼓了一会儿,准备好了包扎要用的工具和材料,便请他进去。


    苏筱圆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又为什么扯上别人,可能大美人脾气就是大一点。


    “苏道友别着急,我相信陶道友方才也是一时失言,”她小心藏起心中的鄙夷,柔声安慰她,“我们进入同一个秘境成为同伴是难得的缘分,当戮力同心,相互扶持。”


    紫衣女修更是哂笑了一声。


    于是苏筱圆知道自己一定是犯了常识性错误。


    凌桑柔也很好奇。


    便是真的对上了她也不怕。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又重新穿上了那件黑斗篷,兜帽挡了挡那张艳光四射的脸,苏筱圆稍微自在了些。


    在安全的阵法中打坐可以汲取灵力恢复修为,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起身往后面的禅院走。


    只是不知道另一票是谁投的。


    里世界的事情就更不好说了,要是最后虚惊一场,她说了让人白担惊受怕,要是真发生了,她又怎么解释自己被剧透呢?


    付时雨揭下兜帽:“为何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救了你?”


    真的不是她喜欢看这些,只是女主总是这种时候想起有关白月光的事迹。


    “哦哦,我明白了。”苏筱圆点点头,这个她熟,植物大战僵尸。


    “和你一起守夜啊。”苏筱圆道。


    苏筱圆一见他那张脸大脑就无法正常运转,脸迅速升温,好像脑袋变成了热火朝天的锅炉,简直好像快要有白气从耳朵里冒出来。


    “我……我脸红了吗?可能因为凌道友生得好看吧,美人谁不喜欢看呢。”苏筱圆找了个借口。


    “若救你的是别人,你也会如此?”


    王茂树:“凌道友来参加试炼之前难道不曾向师长打听一二?罢了,毕竟事关能否通过试炼,凌道友不愿与我等分享也是人之常情。”


    苏筱圆想问,又怂怂的不好意思开口,付时雨像是猜到她想法,向她解释:“秘境有探索式和存活式两个大类,探索式是搜集线索,从蛛丝马迹中破解谜题,存活式则是不断受到妖魔攻击,能挺到最后便算过关。”


    “你会疗伤?”


    这话有些打王茂树的脸,但她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笑,语气又客气,王茂树碰了这个软钉子,又不能贸然得罪太衍的人,只能吃下这个亏。


    很快所有符纸都烧成了灰烬,火堆里浮现出投票结果。


    凌桑柔道:“陶道友别误会,有一票是我自己投的。既然不能弃权,那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但众人的脸色又蒙上了一层阴影,更凝重了。


    男人不吭声,三下五除二地把褐布外衣脱了下来,露出宽肩窄腰的轮廓,又去解本白中衣的衣带。


    她虽然不是专业医修,但是在船上临时抱佛脚,跟开山学了一些修仙界的基础急救知识,眼下的情况还能应付。


    无论是或不是,总之她不能得罪于她。


    何况眼前这少女看着单纯,可这一行哪有单纯干净的人,说不定心思比谁都深。


    这座深山中的古刹也不能幸免,原来的僧人被魔气侵蚀,成了魔僧,把座好好的佛寺变成了魔窟,从附近的山村、城镇中掳掠凡人虐杀、分食。


    意外的是凌桑柔竟然得了两票。


    凌桑柔露出为难之色,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的紫衣女修道:“每个都是同伴,让谁涉险都过意不去……”


    莫要在三师叔面前露了馅,被她厌弃了才好。


    他们更想知道的是,这所谓最后,是指时间上的最后,还是活到最后一个?


    可是如果她真是三师叔的人,跟着她回宗门便是,何必进秘境受苦?再说炼气期修为怎么过关?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身边的男子。


    一个人的出身教养是很难藏得住的,此人相貌气度都不像个低阶散修,对那合欢女又所有回护之意,说不定就是三师叔专门派来保护她的。


    凌桑柔浅笑:“看来是我多心了,方才看见道友面露惊诧之色,还以为道友知道些什么。”


    可是这里到处是蛛网灰尘,地面也是硬邦邦的砖石,根本没办法休息。


    男人嘴角一弯,长长的眼梢挑着点媚意,清浅笑意如春雪初霁:“苏道友对陌生人毫无防备,终于知道怕了?”


    王茂树回到火堆旁,用上好带灵力的细绫绢帕擦了擦手,扔进火堆里,看向凌桑柔:“对了凌道友,你是太衍门人,对贵宗的秘境想必有所了解了?”


    他说着脱下斗篷。


    是怕她帮不上忙反而碍手碍脚吗?


    她扫了众人一眼:“说不定我们都是来陪大能的红颜知己玩耍的。”


    可是无人能替他们解答。


    凌桑柔立即察觉:“这位道友可是想起了什么?”


    苏筱圆哪里有什么过人之处,被她捧得越高,心里便越虚,摇着头道:“凌道友谬赞,我真的只是来碰碰运气……我之前都没出过自己宗门……”


    苏筱圆哪敢受女主的礼,让女主低头,下场可能是掉头。


    “怎么这么倒霉,抽到了存活式秘境……”有人发出痛苦的呻1吟。


    被一个绝顶大美人夸好看,是个人都要飘,可惜她这张不是妈生脸,受之有愧。


    那女子看模样二十五六岁,一副老实敦厚的相貌,说起话来却夹枪带棒尖酸刻薄:“凌道友何必对这种人低声下气的,她一个合欢宗炼气期敢进龙脊峰的试炼秘境,谁知道是不是搭上了哪个大能的线。”


    一想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她又说:“妖魔来的时候你就往安全屋里跑,我拖住他们。”


    他根本不怕得罪那两个没用的废物。


    她懵懵地点了点头。


    苏筱圆心惊肉跳,忙悄悄牵他袖子。


    那可是女主啊,全书气运之女,和她过不去就是自动认领炮灰身份,这本书前期虽然还不怎么暗黑,可是炮灰也都没什么好下场。


    苏筱圆惊得往后退了两步:“付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不太会,”苏筱圆道,“但是处理伤口还是可以的。”


    苏筱圆一个清澈的大学新生哪里见过这种,看看评论直接跳到了副本结尾凌岳仙尊出场的地方,只依稀记得秘境里面还有个里世界,不但异常一言难尽,还有真的魔窟余孽潜伏着。


    她看向王茂树:“可否弃权?”


    王茂树道:“既已选出了守夜之人,诸位道友便去打坐歇息罢。”


    她慌忙摇摇头:“没有没有……”


    是王茂树么?因为感到地位受威胁,想除掉她?


    试炼,寺庙,魔患……这几个关键词放一起,还真让她想起了一件事,书里女主林菀第二次被凌岳仙尊救下就是在秘境试炼的时候。


    女主本人还没怎么样,陶姓女修坐不住了:“凌道友怎么会有两票,王道友这符纸可是受了潮?”


    付时雨:“不错。”


    里面舒适恒温,床垫被褥等等一应俱全,还带个小小的净室,有循环净水加热浴桶和自洁恭桶,甚至有个灵石小炉可以煮奶茶和简单的饭食。


    苏筱圆:“他很厉害,是不是?”


    苏筱圆涨红了脸:“我没有,我是自己来报名的,不认识什么大能……”


    苏筱圆的确是想起了很多。


    第 85 章   85


    她提了提气,再接再厉,挨着连山君坐下,抱起他的胳膊晃了晃,娇声道:“师尊,人家就想要,那个嘛……”


    阮绵绵一时间,有许多手持镜子的男女弟子往他身边挤。


    傅停云闻言抬起眼皮,脸上仍旧淡淡的,心里却宽慰了些,这傻徒弟看着没心没肺,还算良心未泯,没有白吃他的糖,赚了钱,知道孝敬师父了。


    偏巧他们说话时叶离在一旁,听了个正着,待师父走后,便叫过苏筱圆,笑嘻嘻问道:“小师妹,你想进问心谷?”


    他给苏筱圆开的采买价是十五万,言明有多少他都要,又大方地给她一百万定金。


    明明演练的时候开山说骨头都酥了啊。


    苏筱圆:“怎么了?”


    苏筱圆碰了钉子,皱着眉一筹莫展。


    他揉了揉额角,从乾坤袋中取出秘境的钥匙,撩开帘子走到门外一看,傻徒弟已经没影了。


    更难以理解的是,魇魔这种凶险的魔物,别说不能吃,便是叫少许魔气入体,也会迷失心智,可经过她提炼之后的魔气,对人却没有任何害处。


    苏筱圆骗人总是心虚,垂下眼皮目光躲闪:“不是,我是出身在仙灵界的,就是根骨不好。”


    他起了坏心,向着她被汗水染上一层光晕的额头上一指,她茫然地睁开眼,微微抬头向下看来,撩起他落在她雪白肚皮上的银发,像是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第一颗药的效果持续了七日,失效那一日,众弟子失魂落魄,仿佛一夕之间全都害起了相思病。


    萧无心揪了两把头发,败下阵来:“行吧行吧。”


    苏筱圆双眼一亮,绞了绞手指:“那我们,去问心谷吧。”


    魇魔气却是不易得,问心谷是试炼秘境,平日是不开的。


    ……


    虽说他早已辟谷,也没什么口腹之欲,但小傻子难得有心,倒也不好拂了她的意。


    “洗漱沐足,”他停顿了一下,似是解释,“我出身凡人界,有很多不好的习惯。”


    傅停云走到她屋外,只见房门紧闭。


    这次的丹药不比清心明目辟谷丸,阮绵绵没什么需要隐瞒的,扬声向众人道:“请诸位同窗稍安勿躁……”


    不单是弟子,连云中子上课时都不时走神,一摸头顶,便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来。


    苏筱圆有些迟疑,连掌门都不答应,她师父能答应么?


    这对苏筱圆来说实在是举手之劳,她上回吃下去的玉容丹材料,大约还能炼六颗,魇魔气也剩了不少。


    不过那几颗莫名其妙的丹药能赚这么多钱,还是令他始料未及。


    终于尝到了,用他自己,没有隔阂,没有障碍,真正的亲密无间。


    只有苏筱圆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咋咋呼呼的做什么,在她看来那些人没多大变化,倒是有几个本来生得还行的,一下子都成了巴掌脸的瘦长条。


    他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所倾倒,越想越得意。


    他并指在那三个字上一划,名字瞬间消失。


    不知是累着了还是伤口看多了晕,付时雨走出去不久,她的脑袋便昏昏沉沉的,眼皮也重得不行,简直像被人下了咒。


    阮绵绵犹豫片刻,又问:“小可有一事不解,还望萧姑娘赐教。”


    苏筱圆撩开帘子,款摆着小腰走进房中,按着碧池教的法子朝他抛媚眼:“师尊……”


    “你也是凡人出身?”付时雨抬起眼皮看向她。


    该写上谁的名字?是那胆敢用轻视且油得发腻的眼神打量她的王家草包,还是那喜欢做狗嘴又很碎的陶姓女修?


    至于怎么和玉容丹搅合起来,生出这样莫名其妙的效果,连他也想不明白。


    苏筱圆接过玉简一瞅,竟有一百万之多,不由吓了一跳:“这么多?”而且还没交货就先拿钱,她从不知道天下有这么好的事。


    也不知这古怪的体质是怎么来的。


    傅停云消息灵通,自然对那魔幻玉容丹有所耳闻,一听那丹药的作用,便猜到徒弟定是往里头加了魇魔的精气,服药之人暂时获得魇魔之力,将方寸之地化作亦真亦幻的“梦境”。


    付时雨点了点头:“借你些水一用。”


    不过听他的意思,兴许是她没走对路,既然叶师兄说撒娇有用,不妨再试一试——就算不成,大不了再叫师父骂一顿,横竖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不过阮绵绵是个有原则的奸商,他也不要人家砸锅卖铁,算了算圈中贵妇的财力,最终将售价定在二十八万灵石一颗——若是一次买四颗,还能抹个零。


    便即将事情原委大致说了一遍。


    叶离道:“试炼秘境一共两把钥匙,一把在师父这里,另一把在师叔那儿,你要进去,可以去请托师叔呀。”


    傅停云:“……”


    看起来好好摸,要是长在傀儡人的头上就好了,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苏筱圆困惑地挠挠腮帮子,怎么和开山说的不一样,是她学错了吗?


    “睡着了。”里头传出个没好气的声音。


    放学回到掩日峰,见了连山君,她从袖中掏出新得的玉简,朝着师父显摆:“师尊,我又赚钱了。”


    有人依言而行,拿着镜子走出十来步,果然变回了原本的形貌,后退些许,又变得美若天仙,竟是百试不爽,这才信了这个邪。


    他沉下脸道:“胡闹,秘境是修炼用的,你修为低下,岂能说去就去?”


    萧无心斜睨她一眼:“你长这样还学这个做什么?我们这种先天不足的人才需要以勤补拙。想要什么,勾勾手指不就行了。”


    叶离:“怎么会呢,师叔那么疼你,你再去同他撒撒娇,软磨硬泡一番,他定会依你的。”


    幸好他的主业是剑修,若是主修丹道,恐怕这时候已经气得吐血了。


    醒来她会当成一个梦,但是会记得梦里的是他。


    苏筱圆本以为玉容丹的价格和清心明目辟谷丸差不多,没想到能卖十五万一颗,不由喜出望外。


    傅停云压了压汩汩往外冒的酸气,无动于衷地“哦”了一声。


    他端起茶杯,将半杯冷茶一饮而尽,总算将心头的烦躁压下去了些——他也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何突然心乱。


    苏筱圆打定了主意,却不知道怎么撒娇,便去向萧无心请教——开山在她心里第一聪明,问她准没错。


    “原来如此。”是返祖现象啊。


    付时雨怎么猜不到她心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去洗漱沐足。


    洗完苏筱圆要帮忙把盆端出去他也不让,愣是自己端出去倒。


    虽然师父说他不是个好东西,苏筱圆却挺喜欢他,当即点点头:“叶师兄,有什么法子?”


    他放下书,不知这小傻子又闹什么幺蛾子:“何事?进来说话。”


    傅停云微微蹙眉:“有话好好说,挤眉弄眼的做什么,你是猴子吗?”


    想到此处,傅停云微微抬起下颌,矜持地一点头:“要请为师吃什么?”


    阮绵绵将折扇摇得哗啦作响,丹药的效果虽和他的期待不尽相同,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只要让他那朋友的长姊服下,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明知道她什么都不懂,慢慢教便是,和个傻子计较什么?


    傅停云摁了摁太阳穴,深觉自己不是收徒,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你不去问心谷了?”


    这个叶师兄教他们五行法术,不过没什么先生架子,成日里笑眯眯的,脾气似乎很好。


    弟子们有些将信将疑,服药之人没什么变化,却能影响周围人,这种奇药简直闻所未闻。


    他就在这时抬起头,让她看他水色淋漓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看着她乌黑的瞳孔瞬间扩大。


    苏筱圆希望落空,便即翻脸:“那算了吧,不请了。”


    阮绵绵老神在在:“若是诸位不信,便请远离小可试试。”


    苏筱圆对西门公子的文采佩服得五体投地,若是叫她想,顶了天也只能想出“大力魔幻玉容丹”这种名字,一听就卖不出去呢。


    她生怕他再多问:“对了,你的头发天生就是银色的吗?很罕见啊。”


    云中子这做掌门的十分头疼,可门规又没说不让弟子乱吃药,也没说上课不让照镜子。


    “怎么能算不好呢?我也是水洗心里才舒服。”苏筱圆很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惊喜,修仙界很多人用净诀搞定一切,她这种非要水洗才觉干净的毛病被开山笑了不知多少次。


    “我们守夜要给其他道友预警……”苏筱圆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其他人都在安全屋里。


    翌日,恰好有术法课,叶离见小师妹怏怏不乐,上完课便问她:“问心谷没去成?”


    不等她作出反应,他起身吻她的唇、鼻尖、耳朵、眼皮……把她的味道沾得到处都是,看她惊恐地躲闪,有趣极了。


    直接提师父恐怕不会答应,她盘算了一整日,终于想出个好法子。


    周围的弟子们很快察觉了异样,纷纷惊呼起来,乱成了一锅粥。


    苏筱圆艳羡地看着那头柔顺的银发,有点手痒。


    他说罢便折回房中,在案前坐了会儿,上臂那一处似乎仍在隐隐发烫。


    他无可奈何,一个劲挠头,好在托魔幻玉容丹的福,他的毛发厚实浓密、丰盈丝滑,摸一摸可以聊以自.慰。


    其实别说是弟子,连师长都不能以身作则,连那不苟言笑的符法课老师,都忍不住在书上贴了一块银箔,趁着弟子不注意顾影自怜。


    “嗯,可能因为祖上有妖族的血,”付时雨平静道,“到我这一代又显现出来了。”


    众人纷纷啧啧称奇,起初的震惊张皇过后,便觉有趣——这药只是把他们的形貌变美,不会影响修为,也不惑人心智,可谓有利无弊。


    苏筱圆思忖了下,先去问最好说话的掌门,这回云中子却没应允,却语重心长道:”试炼秘境不是用来玩的,上回你虽毫发无伤地出来,可若是心境有变,问心谷也会随之变化,未必每次都有那么幸运。“


    苏筱圆眨巴两下眼,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冲着开山勾了勾:“开山,那你教教我,怎么撒娇吧。”


    他有信心,只要那客人试过一次,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无限回购。


    唯一的问题是,她肚子里的原材料已经所剩无几。


    傅停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小傻子哪是孝敬他,分明是拿请客当幌子,多半是魇魔气用完了,又打起了问心谷的主意。


    阮绵绵淡淡一笑:“应当的。”


    苏筱圆刚得了一大笔定金,连带着看这丑八怪都觉清秀了几分,粲然一笑:“你说,别客气。”


    玉容丹的材料倒是好办,一份不过五百来块灵石,去向师父买便是。


    她放下心来:“那你睡,我在旁边守着,魔物要是来了我叫醒你。”


    闹够了,他在她眉心落下个湿淋淋的吻:“睡吧。”


    苏筱圆不能苟同,也不知叶师兄从哪里看出师父疼她。


    苏筱圆心头一凛,难道是被付时雨下了咒?


    只不知这药效能持续多久,他思忖片刻,收起折扇,走到苏筱圆跟前,从袖中掏出玉简,大大方方填上金额,签好章,双手奉上:“萧姑娘,昨日这种丹丸,收效甚是显著,只不知药效长短,暂且不便定价,这一百万权作定金,劳烦你多炼制一些,待小可将药性药效试验分明,再行定价结算。”


    苏筱圆眼珠子转了转:“师尊,我赚钱了,请你吃好吃的。”


    傅停云只觉上臂传来温暖又绵软的触感,脸色顿时一沉,便即抽出胳膊,站起身,拎起她的后脖领,把她扔到门外:“站在这里反省,学会好好说话再进来。”


    阮绵绵又用手头的几颗药做了些试验,发现服药之人不同,周围人的容貌变化也不尽相同,总是按着服药之人的心意来变化——这一发现越发令他满意,只要那位客人服下药,她奇丑无比的夫君便能变成她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这种诱惑谁能抵挡?


    气性还挺大,他心道,抬手敲了两下:“萧顶,开门。”


    阮绵绵不但想了名字,还连夜送信给家中管事,命他前往十洲最有名的珠宝阁摇光楼,定做一批玄冬玉小盒子,专用来装这种贵重的“梦魅赋颜瑶池仙光玉容丹”。


    ……


    当日黄昏,傅停云在书房中就着夜明珠看一本古剑谱,忽听帘外传来一声娇媚入骨的轻唤:“师尊——”


    苏筱圆失落地摇摇头:“师尊,不答应。”


    同窗的新弟子们就不必说了,第二日起,弟子门人手一块镜子,整日整日地照个没完,连课都无心上了。


    不过既然师叔这么说,姑且还是试一试吧。


    第 86 章   86


    那她还觉得夏侯师兄也很帅呢。


    苏筱圆咳得说不出话,只能抬起一只手摆了摆。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慢慢地吐出“灵液”两个字,梦里那一幕就跳出来攻击她。


    苏筱圆收拾了一下洗漱用具,喊付时雨进来:“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付道友也一起吃吧。”


    不是的,她只是吃他的颜,怎么可能看见一个帅的就喜欢上。


    “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可能是因为听他说了离群索居的经历,她倒没觉得这种眼神冒犯,只是有些不自在。


    不知是不是因为突然和傀儡男友分别逆反了,昨晚的梦境比昨晚还迷乱,甚至梦见了不管现实还是梦境都没试过的花样。


    苏筱圆脸一烫,这秘境里除了她还有哪个没筑基的,这么说倒显得明知故问了。


    “抱歉,”男人疏离而温和的声音让室内的空气瞬间又流转起来,“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昨夜包扎伤口的时候吓到你了。”


    苏筱圆往盆里倒了热水,又兑了点凉的,脱下衣服绞湿布巾擦了擦身上的汗,然后从乾坤袋里拿出干净衣服换上,简单洗漱一番,看了看案上的早饭。


    付时雨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不然呢”。


    听见两人走近,这些人也只是瞥了他们一眼便当没看见,仿佛他们是没有形体只会刮阴风的鬼魂。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真的冷漠昨晚也就不会救她了。


    她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角残留的奶,又端起杯子装作认真喝奶,从杯沿上小心瞟了他一眼。


    等等,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昨天她不是应该守夜的吗?怎么睡到床上去了?


    苏筱圆:“……”她真的没有啊!


    怎么不算另一种噩梦呢。


    付时雨没拒绝,苏筱圆便取出备用的碗碟筷子杯子。


    “天还未亮,不见有人出来。”


    “陶道友出事了,她的禅房昨夜遭到魔物袭击。”凌桑柔道。


    “谢谢付道友,”她努力放松绷紧的神经,“你身上有伤还给我做饭,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好,炉子上有热水,早膳我留在案上了,苏道友趁热吃。”付时雨说完便走到墙边按了一下三角按钮。


    “若是下次我再做了什么冒犯苏道友的事,苏道友一定要提醒我。”男人一脸真诚。


    两人从佛堂的后门走出去,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走到后面的禅院里。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色批。]脑内那个声音一针见血地点评。


    男人:“你不是还没筑基?”


    脑内的杠精嗤笑了一声:[不然呢?你在期待什么?]


    付时雨“嗯”了一声:“抱歉擅自用了你的炊具和食材。”


    苏筱圆:“……”死嘴为什么要提这一茬啊!


    付时雨:“去附近林子里打的灵兔。”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她做早饭啊?他们又不熟。


    想到这里,她就浑身发起烫来。


    “没事没事,”苏筱圆忙道,“筑基不是就辟谷了吗?”


    原来是报答她替他上药包扎……苏筱圆暗暗松了一口气。


    苏筱圆略微松了一口气,要是其他人都起来了发现她没心没肺在帐篷里呼呼大睡,可太社死了。


    “这是什么肉啊?”苏筱圆指着那碟烤肉。


    肉和精精乳都不是她带来的东西。


    “真的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筱圆欲哭无泪。


    “我有苏道友的灵液,用不着这个。”


    苏筱圆脸“欻”地一下烧了起来,佯装无事地尬笑:“是吗……”


    苏筱圆只能庆幸他没这么干,不然突然发现颜色梦的对象出现在眼前,不知道她会不会说出什么社死的话。


    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见个高大的黑衣背影,一时间还以为这是在云雨宗外门的小屋子里,傀儡人正用早饭的香味勾她起床。


    付时雨笑了笑,拿起壶把,往她杯子里注了大半杯奶香扑鼻的白色液体。


    苏筱圆看清了白发映衬下的那张脸,他的气色比昨夜好了很多,眼下甚至还有些红晕,配着冷淡的眉眼,有种莫名的涩气,对一个刚睡醒的颜狗来说冲击力过大。


    一时没人说话,狭小的空间里只闻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声,苏筱圆受不了这种紧绷的沉默,感觉心脏被人慢慢抻开,快要窒息了。


    “那就好。”苏筱圆垂下眼睫不敢看他的脸。


    苏筱圆一边说一边掀开被子,好在是和衣躺下的,衣服干净整齐,只是出了点冷汗。


    “好,苏道友尝尝我的手艺。”他将碟子往前推了推。


    “无妨,”男人转过身,向床边走近两步,像是有意让她擦亮惺忪睡眼,看看他长什么模样,“我和苏道友那位友人生得很像?”


    禅院里有动静传出来。


    “做噩梦了?”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脑内的左右互搏。


    男人颔首:“此物可以补气血和灵力,又不算药,我带了不少,苏道友尽管喝。”


    “没事没事,”苏筱圆连忙道,“我知道付道友是为了提醒我防人之心不可无。”


    “擅自用了你带来的调料,”男人道,“理当问一声的,但看你睡得熟,便不曾打搅你。”


    苏筱圆被他的细致周全震惊到了,看脸还以为是个冷漠的人,没想到心地好又体贴。


    付时雨:“看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当真不要紧?”


    只是个梦而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尤其是刚帮他包扎了伤口印象深刻,乱入梦境也很正常。


    “不是不是,很好吃,付道友的手艺特别好,真的。”她连忙道。


    白蛇一样一绺绺爬在她汗湿肚皮上的银发,比妖孽还好看的脸骤然从股间抬起,濡湿的头发,满脸的潮意,像是从江南梅雨天里捞出来的,黏糊糊湿答答的从他鼻尖和下颚滴落……


    苏筱圆冷不防呛了一下,转过头捂着嘴猛咳,脸涨得通红。


    都怪她心里有鬼,看什么都不正常。


    好在付时雨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他很快垂下眼开始优雅地进食。


    “对了,”男人道,“苏道友似乎睡得不太安稳,一直在说梦话。”


    苏筱圆反射弧长,听见这种迂回的话总是要呆一呆才能反应过来:“是给我做的?”


    “做了什么好吃的,傅停云?”她揉着眼睛嘟囔了一句,打了个哈欠,浑身上下有股松弛的惫懒。


    只有女主凌桑柔朝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付时雨向她科普:“秘境中的‘死’就是淘汰出局,死前的残像会留在现场作为其他人的线索。”


    苏筱圆感激地看着他:“抱歉我什么都不懂。”


    王茂树可能是有严重的起床气:“不懂就把嘴闭上,问东问西的。”


    苏筱圆脾气软,可也不是谁来都忍的,比如这个王茂树,跟付时雨比就是个丑逼。


    “王道友,我没有问你,是你自己要说话的。”语气还是软软的没什么杀伤力。


    王茂树一噎,接着迅速涨红了脸。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每次夜里做了那种梦,早上起来就像刚泡完热水澡一样。


    付时雨却不容她抢:“无妨,我做惯了的。”


    付时雨沉默了一息:“我是说伤口狰狞吓到了你。原来之前的举止也吓到了苏道友。”


    犹如兜头一盆凉水浇下,苏筱圆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蓦然想起这是龙脊峰的试炼秘境:“对不起我睡迷糊了,把付道友当成我……朋友了。”


    虽然这么安慰她,但是心里还是有个声音冒出来:[苏筱圆,你好渣啊,只要是帅的你都喜欢吧?]


    梦里那双媚意横流的眼睛和眼前这双波澜不兴的眼睛重合在一起。


    苏筱圆心脏狂跳:“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其实她有点好奇“吹花嚼蕊”到底什么感觉,但是她的傀儡男友在某些方面有点刻板,总是止步于“上下其手”,又没了练习当借口,她当然也不会主动提,反正也一样舒服。


    似乎是看她窘迫,寡言少语的男人方才悠悠地道:“昨晚用了苏道友这么多灵液,只是聊表谢意。”


    苏筱圆终于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机会:“这精精乳是付道友带来的?”


    刚把帐篷收进乾坤袋里,里面传来一声惊叫。


    “怎么了?”男人疑惑道,“我脸上有什么?”


    几个修士都在院子里,站在一间敞开着门的禅房前,只除了那姓陶的紫衣女修。


    “不了不了,我这就起来了。”这觉她可是睡出心理阴影了。


    付时雨点头。


    竟然出乎意料的丰盛,主食是烘面饼,配着炭烤的不知什么肉片,外加苏筱圆带来的灵果、糕点,都洗净削皮切块,还有一小壶微微冒着热气的精精乳。


    苏筱圆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心惊胆战地继续吃饭。


    “嗯,”男人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热茶,“苏道友一直在哭着说‘不要、不行’,所以方才我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似曾相识的语气,似曾相识的清冷,却是陌生的声音。


    “魔气散干净了么?”凌桑柔见他脸色不对,适时出来打圆场,“我们进去看看吧。”


    苏筱圆吃了一惊:“她怎么了?”


    可是调味为什么和傀儡人做出来的那么像?


    她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可是不用对视也能感到男人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犀利目光。


    更要命的是,这张脸唤醒了她一些凌乱模糊的梦境记忆。


    “多亏苏道友的灵液,”他活动了一下右肩,又抬起右臂屈伸了一下手指给她看,“已可自如活动。”


    不是的我没有……有吗?


    “烤肉要冷了,付道友快吃吧……”


    苏筱圆抢不过他,只能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见缝插针地打下手。


    付时雨:“本想叫醒你,又怕吓到你。”


    正想得脸蛋发红,男人的声音忽然想起:“傅停云?”


    “我来我来。”苏筱圆哪里好意思让他又做饭又洗碗的,何况还是个伤员。


    苏筱圆回过神来:“没,没有……”


    她心脏停跳了一瞬,巨大的恐慌从心里涌出来。


    收拾完,外面天也蒙蒙亮了。


    “人之常情。”付时雨善解人意道。


    像是猜到她所想,付时雨说:“昨夜见你趴在案头睡着了,便将你挪到了床上。”


    “现在什么时辰了?其他人起来了吗?”


    “苏道友小心。”


    付时雨便帮她一起收帐篷。


    “我起来洗漱,换身衣服,能麻烦付道友回避一下吗?”她道。


    王茂树不耐烦道:“死了。”


    [可是夏侯师兄没有你的傀儡帅啊,这个可是傅停云plus呢……可能你不是博爱,只是爱最好看的那个。]那声音嘲讽道。


    苏筱圆:“付道友你自己也喝。”


    “真的不要紧,谢谢……”她急着岔开话题,想起刚醒时闻到的那股食物香气,“付道友刚才是在做吃的?”


    “难以入口?”付时雨道,“抱歉,筑基后便不曾下过厨,生疏了。”


    对啊,用的是一样的调料,当然做出来也是差不多的味道。


    付时雨倒是没再说什么让她误会的话,两人太太平平地吃完饭,付时雨自觉地起身收拾残局。


    “不好意思,请问出什么事了?”苏筱圆鼓起勇气问道。


    苏筱圆夹了一片肉送进嘴里,顿时瞪大了眼睛。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时候还早,苏道友可要再睡会儿?”


    苏筱圆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几乎难以维持微笑,声音微微发颤:“真的吗?我不知道自己还会说梦话,太奇怪了哈哈……”


    这个“挪”字就很有灵性,耐人寻味,既可以理解为用法术搬上床,也可以是物理的挪,苏筱圆自动默认是第一种,愧疚道:“对不起,我应该守夜的,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外面林子里有魔物,也太危险了,付道友还受了伤,下次千万别去了。”


    苏筱圆是被美拉德反应的香气香醒的。


    男人道了谢大大方方坐到她对面。


    付时雨:“师尊在世时,我和师尊两人住在山里,师尊仙游后,我便一直在深山中离群索居,几乎不曾与别人打过交道,不知如何行事才规矩得体,冒犯了苏道友。”


    “哦……好的好的。”苏筱圆低着头小鸡啄米似地点了几下。


    “付道友的伤怎么样了?”她问。


    “他们好像醒了,我们出去吧。”苏筱圆道。


    苏筱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一抬眼见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嘴看,琉璃般的眼眸有些深谙,让她想起潜伏在暗处的野兽。


    她吃惊的倒不是他厨艺好,毕竟厨艺好的人多得是。


    苏筱圆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没有……就是身材有点像,都很高,看背影认错了……”


    苏筱圆吃了一惊,她以为自己带这么多装备已经够夸张了,没想到付道友比她还像来露营的。


    第 87 章   87


    凌桑柔:“苏道友不妨说说看。”


    王茂树:“魔物附身在人身上便能隐藏魔气,骗过法阵。”


    “当然了,苏道友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才能,”他冷笑了一声,挑了挑下巴,“怎么,凌道友眼红得滴血了?”


    但是不等她把话说完,几人脸上都露出了兴致缺缺的神情,连她的笔记本都懒得看一眼。


    凌桑柔脸上笑容差点挂不住,一拧身往禅房里走去。


    付时雨无奈地看了一眼:“我同苏道友一起去。”


    刚才那法阵还是让她有些在意。


    这是太衍的高级防护法阵,就算是跟随三师姐修行几十年的弟子恐怕也没办法一眼看出其中的蹊跷。


    因为过于专注,少女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付时雨瞥了凌桑柔一眼:“在下倒是不曾听过魔物夺舍还专挑未筑基的。”


    就在她要进门的时候,凌桑柔忽然转头道:“苏道友留步。”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叫有心人听见了。


    凌桑柔微微一笑:“付道友似乎很了解魔物,想必对敌经验颇为丰富。”


    女主在怀疑她作弊。


    其他人身经百炼,见了这场面脸色也不好看,何况是毫无经验的苏筱圆。


    即便理智上知道试炼秘境不会真要人命,感官却会欺骗大脑,产生实打实的恐惧感。


    两人选了相邻的一间禅房,推开门,走进防护法阵中。


    王茂树一噎。


    还不如没人发现。


    苏筱圆还是觉得把线索藏起来有点亏心:“大家一起合作胜算大些,我修为不行,别的地方能帮上忙也好。”


    几人脸色更不好看了,连凌桑柔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


    凌桑柔道:“苏道友不如去别处看看,搜集搜集线索,这间禅房也不大,我们几个查看一下就够了。”


    青衣男修解释:“阵法中嵌入反符往往是邪修的做法,可以把阵的作用扭转过来,这个法阵本来是防魔,结果可能反而会引来魔物。”


    苏筱圆再迟钝也察觉出了她的暗示。


    那青衣男修道:“苏道友说的没错,这阵法确实被改动过,嵌入了几个反符文。”


    凌桑柔温和道:“魔物狡诈,袭击之后往往在现场留有残余魔气,甚至夺舍修士,苏道友尚未筑基,可能会叫魔物趁虚而入,还是莫要接近为好,你在外面等着我们便是。”


    苏筱圆汗流浃背,忙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对……”


    苏筱圆很高兴有个人一起行动,和他一起出了门。


    苏筱圆解释道:“我当然没有水平破解……只是对比发现两个法阵有差别……”


    “在下只是说有这种可能,”王茂树道,“可没说一定是这种情形。”


    苏筱圆摇摇头:“我没关系的。”


    尽管苏筱圆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还提前把嘴捂上免得惊叫失态,但是看到现场还是吓得双腿发软,几乎吐了出来。


    苏筱圆连忙摇头:“我只会一些入门的基础符咒。”


    虽然她菜,但是也不想拖队友的后腿,别人都在这里勘查现场,她怎么好意思搞特殊呢。


    不等苏筱圆回答,付时雨道:“还不进去,陶道友的线索都白留了。”


    一进屋便能看见门口附近的防护法阵,阵符闪着蓝莹莹的光,按照一定规律转动着。


    其他人的声音从佛堂里飘来,显然是在讨论昨夜的事。


    凌桑柔语气和善,但眉宇间隐约有些纡尊降贵:“既然苏道友这么肯定,我们便去看看吧。”


    众人没什么异议,便回到出事的房间,又去隔壁房间对比,来回对比了几次,终于确认苏筱圆说的没错。


    那种黏糊糊的质感和血腥味也十分拟真。


    “可惜我们中只有陶道友一个法修。”先前那青衣修士说道。


    因为兴奋激动,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但是还不忘补上一句:“也可能是我弄错了,应该没那么简单才对……不管了,我们先去陶道友的房间看看吧。”


    “反符文是什么意思?”苏筱圆不懂就问。


    苏筱圆不解:“怎么了,凌道友?”


    一个青衣男修附和凌桑柔的话:“凌道友说的在理,在下有一回秘境历练就遇到过这样的事。”


    偏偏苏筱圆没办法证明自己,六子还能剖腹验粉,她剖腹都没用。


    付时雨:“不必告诉他们。”


    苏筱圆叫他看得浑身发冷,但他只是看了她和付时雨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便移开了视线。


    穿过法阵,回到荒草丛生的庭院里,她四下张望,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寻找线索。


    付时雨好奇地看着少女奋笔疾书。


    付时雨:“我只是建议,苏道友自行决定便是。”


    “不是,”付时雨道,“我只是不知苏道友如此厉害,有些惊讶。苏道友很有天分,真的。”


    “他们若有重要发现也不会告诉你。”付时雨道。


    “诶?”苏筱圆讶异,“这样不太好吧?”


    两人回到出事的房间,其他人已经离开了,只留下满屋子狼藉。


    众人穿过法阵,屋子里的情形便展露无遗。


    “小心。”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


    付时雨迟疑了一下,放开手,只是道:“若是受不了别硬撑。”


    “我想去看看。”


    她这么一说,别人看苏筱圆的眼神也有些耐人寻味。


    苏筱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好。”


    “所以苏道友一个外行,仅凭肉眼便看出了敝宗高阶阵法中的破绽?”凌桑柔笑容更深,“苏道友一定是个修道奇才。”


    这就差指着鼻子骂人心术不正了,连苏筱圆这么钝感的人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是相当困难的,因为每个阵符都在不停地转动和变化形态,虽然看似只有八个,加上变化却有数百种形态。


    苏筱圆道:“我只是注意到阵符的形状有些奇怪,看起来不和谐不舒服。”


    一抬头冷不丁对上王茂树阴恻恻的视线,他眼睛本来就不大,又是单眼皮,觑起眼睛看人时好像某种爬虫类。


    他们虽然不是专业符修,但身为修士多少得掌握一些符咒阵法的知识,最少的也学了十年以上,可是唯一一个看出阵法异样的,竟然是个还没筑基的云雨宗弟子。


    陶道友的死状异常惨烈,留下的与其说是遗骸还不如说是碎片,小小一间禅房里满墙满榻全是红红白白的痕迹。


    凌桑柔目光动了动:“哦?请王道友不吝赐教。”


    “王道友的意思是说,我们之中有人可能被魔物附体了?”


    付时雨弯了弯眉眼:“好。”


    付时雨定定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苏筱圆:“可是……”


    害怕之余,苏筱圆还是抽空暗暗感叹了一下,真人的胸肌触感还是不一样,哪怕她的傀儡人再仿真,也不可能完全模拟真人血肉的材质。


    不用说,这块垒分明又富有弹性的触感,胸膛的主人是付道友无疑了。


    苏筱圆被他这直白的夸赞弄得不好意思了,挠挠后脑勺:“不一定对,我没怎么学过符咒阵法……我先把这个发现告诉其他人吧。”


    付时雨没再劝她:“好。”


    少女抓着本子跑得飞快,他迈开长腿跟了过去。


    苏筱圆在法阵里对照着笔记研究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付道友,这个阵法和隔壁的不一样,坤位这个符有几种变化是左右反转的。”


    好在女主毕竟是女主,脸上愠色一闪而过,立刻恢复如初,连笑意都不减半分:“多谢付道友关心。”


    她留在这里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那些道友碎片她又不敢细看,也不会用法术查看墨迹,反而碍手碍脚的,倒不如像女主说的那样,去外面找找线索。


    两人回到佛堂,王茂树阴阳怪气道:“两位研究了这么久,想必是有重大发现了?”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冷不丁踩了别人的脚,失去平衡,后背撞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


    几人又受到会心一击,这少女连反符都没听说过,偏偏是她发现了反符。


    修士们都往出事的禅房中走去,苏筱圆和付时雨也跟在后面。


    凌桑柔看看付时雨,又看看她,目光有些玩味:“苏道友对符咒阵法涉猎不多,不知是怎么想到对比两个法阵的?”


    但她在云雨宗外门只修过一点符术基础,简单而且大多都是和涩涩有关的,和这些高深复杂的防护法阵是天壤之别。


    苏筱圆对着像行星一样按复杂轨迹转动的阵符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从乾坤袋里掏出笔记本涂涂画画,再抬头确认对比。


    苏筱圆没什么心眼子,见凌桑柔客客气气,说得又头头是道,便不疑有他,只当她是好心:“好的好的,多谢凌道友提醒。”


    “对不起对不起……”苏筱圆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道歉,连忙把脚挪开,离开他的怀抱。


    付时雨:“据我所知心术不正、心性不坚的人更容易被魔物趁虚而入,凌道友不妨担心自己。”


    男人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害怕的话就别看了,我们先出去吧。”


    王茂树看向凌桑柔,阴阳怪气道:“凌道友,久闻贵宗法阵高深莫测,没想到苏道友刚入门就破解了,这事不知凌道友怎么看?”


    苏筱圆摇摇头:“没事没事,出去吧。”


    付时雨目光微微一动:“有何不妥?”


    苏筱圆立刻陷入了自我怀疑:“付道友怎么了?是不是我弄错了?我再去隔壁确认一下……”


    苏筱圆连画了几页纸,终于合上本子抬起头,双眼映着蓝色的符光,越发清澈明亮,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付道友,我好像发现了一点东西!”


    付时雨感到喉咙有些干涩,移开视线,从腰间摘下水囊喝了一口。


    “法阵完好无损,”凌桑柔道,“也不知害死陶道友的魔物是怎么进屋的。”


    付时雨道:“是苏道友一个人的功劳。”


    那个法阵还在转悠,她停下脚步多看了一眼。


    其他人还算客气,王茂树嗤笑了一声:“苏道友对符术很有研究?”


    她只是下意识地感到两个阵符的图形有些不和谐。


    “每个房间的防护阵法和陶道友的都是一样的吗?”苏筱圆问。


    付时雨:“确实。”


    又向苏筱圆道:“怪我多事,看来苏道友有付道友保驾护航,自能高枕无忧的。”


    “哦哦,好的。”苏筱圆道。


    凌桑柔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付道友有何发现?”


    付时雨看着少女百口莫辨、眼眶发红的样子,心脏仿佛被人拧了一下。


    “应当是。”


    苏筱圆翻开笔记本,展示给他们看:“陶道友房里的防护阵法和隔壁的好像不一样……”


    “我知道的,谢谢付道友。”苏筱圆感激道。


    她吓得赶紧去拉付时雨的袖子,想说点话帮付道友挽回一点在女主那里的印象分,然而她嘴笨又缺乏急智,愣是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只憋得脸通红。


    王茂树:“倒是有一种手段。”


    “先去看看陶道友吧。”凌桑柔道。


    第 88 章   88


    付时雨:“请吧。”


    她调匀了呼吸,渐渐冷静下来。


    凌桑柔被这合欢女的厚颜无耻震惊了。


    王茂树冷笑:“只有魔物才怕搜查灵府,若苏道友心里坦荡,为何怕我们搜查?”


    却听凌桑柔诧异道:“原来王道友才是被魔物附体之人!”


    只可惜那陶姓女修出局太早,不然很多她不便出口的话都可以借她的嘴来说。


    说出这句话,她觉得自己离死期不远了。


    变什么?他明明是在搜那筑基散修的灵府,这点魔气也不至于让那散修化魔啊?


    顿了顿:“多亏凌道友先前的话提醒了我,魔物阴险狡诈,喜欢附在活人身上隐藏行迹,那时我就想起昨夜付道友和苏道友在林中遭遇了魔物袭击,说不定那时就被趁虚而入了。”


    还不如把女主的怒火拉回自己身上,免得连累别人。


    对于修为差不多的人当然很难做到,但他一个元婴高阶要对一个筑基低阶动点手脚太容易了。


    不得不说,有人站在自己一边的感觉很好。


    “好,我问心无愧,自然不惧搜查。”王茂树爽快道。


    她自从进了秘境以后就竭力避免和女主发生冲突,如果是古早流行的傻白甜女主还好,可是这个女主是读者被傻白甜整逆反之后流行起来的白切黑心机女主,主打一个睚眦必报、仇不过夜,和反派型男主是天作之合,拉扯得有来有回,甚至在男主的魔宫里还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宫斗。


    他越来越困惑,只能收回神识:“你们在说……”


    他看向付时雨,便要掐诀:“付道友,那在下便得罪了。”


    王茂树顿时将矛头转向他:“说起来,付道友嫌疑也不小,在下想起来了,你昨夜还和魔物交过手受了伤,可是很容易让魔物钻空子的,你敢不敢让我们搜?”


    付时雨道:“这么说王道友心里坦荡,不怕我们搜查灵府了?”


    青衣男修:“在下以为,王道友说的不无道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细长如蜘蛛脚,覆着一层丑陋的黑色硬皮。


    青衣男修如坐针毡,窘迫得抬不起头:“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青衣男修的确对凌桑柔暗暗倾心,担心地觑瞧她,便见她咬着唇涨红了脸,眼中似有泪意,又竭力憋着,气质清华的美人高傲倔强,仿佛落难的仙鹤。


    慈恩道君是好人,但不是个会替弟子争取、谋算的好师父。他自己凭着拜师早、有个好师弟,不争不抢就有了今日的地位,人在峰顶,怎么做好人都行,但是她还在山脚下,不往上爬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他那套根本行不通。


    苏筱圆鼻根酸胀,强忍着没哭出来,声音却止不住颤抖:“我当然介意,你们无权查我灵府!”


    然而一无所知的付道友已经为了她把女主得罪死了,她再躲在他背后就说不过去了。


    凌桑柔:“王道友有何高见?”


    一边向剑身上施了个净诀,还剑入鞘,淡漠地扫了眼众人:“可还有人想搜她灵府?”


    他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一个筑基期的穷散修总是鼻孔看人,也不知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有那个小女修,本来他倒是不介意多留她几日,但她竟然敢忤逆他,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接着他意识到,不是那些东西飞起来,是他的头掉了。


    苏筱圆明知他就是强词夺理,但是气得脑袋嗡嗡作响,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复读:“你们无权查我灵府……”


    他不禁头脑一热,挺身而出:“付道友也太咄咄逼人了,也难怪凌道友有所怀疑,苏道友这么轻易就发现法阵有异,也太凑巧了,莫说凌道友,在下也犯嘀咕……”


    苏筱圆硬着头皮,想象柳长老附体:“对凌道友来说这是很难的事吗?对不起,我以为有眼睛就看得出来。”


    苏筱圆急道:“不可以!付道友你别答应他,我们都是来试炼的,他们不能逼我们的……”


    这属于她的知识盲区,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凌桑柔看向青衣男修:“葛道友,你怎么看?”


    修为不错,家世门派一般,总是附和她的话,明显对她有好感。


    王茂树:“苏道友别急,等搜完付道友就轮到你,你们都有嫌疑。”凌桑柔面露难色:“可是要确定是否被魔物附体,须得探查灵府。苏道友……”


    付时雨向她招招手:“没事了,过来吧。”


    说罢他盘腿坐下,即刻掐诀,将一脉神识从付时雨的眉心打入,找到灵府,现在只要稍微动点手脚,他七窍中就会有魔气涌出。


    她听说过查灵府会痛,而且痛还是其次,更要紧的是屈辱,相当于修仙界的精神搜身。


    等从这筑基散修身上搜出“魔气”之后,自然就不用再搜自己了。


    评论区里的高频词是“不圣母”和“就这个打脸爽”,苏筱圆做读者的时候也觉得挺爽,因为那些炮灰都是自己各种犯蠢作死,送上门去被女主打脸,但是现在炮灰竟是她自己,就不太美好了。


    话说到一半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没有听见自己熟悉的声音,而是几声含糊的吼叫,是低阶魔物的叫声。


    才变完头和手,就被付时雨一剑砍下了头颅。


    她险些沉不住气,脸涨得通红,气得直发抖,差点脱口而出将他们的勾当说出来。


    青衣男修连连点头:“对对,凌道友言之有理。”


    苏筱圆还没回魂,懵懵地点了点头。


    付时雨不动声色,凌桑柔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其他人有的移开视线,有的尴尬地低下头去。


    她心下有了计较,刚好那男修偷偷觑她,她便与他对上了眼神。


    别人透题是真透题,她的好师父透题却是帮倒忙。


    苏筱圆连女主都怼了,现在是死人微活状态,债多不愁,不在乎再得罪一个女主狗腿:“葛道友是想说我作弊吗?你不如问问凌道友,太衍的秘境是可以作弊的吗?”


    王茂树心中冷嗤,他年轻时因为好奇涉猎过一些旁门左道的法术,恰好知道一种手段可以通过搜灵府,把魔气悄悄地注入对方的灵府中,让人表现出魔气入体的征兆。


    三师叔可以徇私舞弊,自己却不能打她的脸,她只能点到即止,最好由别人说出来。


    要是她真信了这冠冕堂皇的话,连这次试炼都通不过,出现在凌岳仙尊面前的机会都没有,何谈其他?


    她向剩下几人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那青衣男修身上。


    “魔气压不住了,他要变了……诸位小心!”


    他卖够了关子,方才继续道:“诸位道友看来是一叶障目了,阵法的秘密昨日杀人的魔物也知道啊。”


    “看来只有苏道友一人反对,”王茂树满意道,“幸好其他道友都是懂规矩的。”


    凌桑柔:“王道友方才为何不说?”


    是那姓葛的脓包。


    他方才在勘查现场时悄悄收集了一些残余的魔气,就是为了现在派上用场。


    付时雨毫不犹豫道:“自然可以。”


    王茂树心中得意,多亏他博闻广识,真是技多不压身。


    他捂着脑袋惊恐地叫起来,然后眼前剑光一闪,视野变得很奇怪,周遭的人和物好像都斜飞了起来。


    “什么条件?”


    王茂树一直在旁边看戏,直到这时眯缝了一下眼睛,悠悠地说道:“我相信堂堂太衍是不会允许舞弊的。”


    真是没用,凌桑柔心里嫌弃,但暂且还用得到他,便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公道自在人心,我们在此辩到明日也没用,秘境试炼全程都有留影,相信敝宗师长自会公平裁断。”


    王茂树:“一来没有证据,二来我也担心打草惊蛇,结果倒是苏道友关于阵法的‘发现’,反而露出了马脚。我们刚猜测是魔物附在活人身上穿过阵法,苏道友就‘发现’阵法有问题,岂不是太过巧合?”


    王茂树:“比起透题这种荒诞不经的猜测,在下倒是另有一个想法。”


    想到自己师父献宝似地告诉她这次遴选的标准是“品行和道心”,她就又齿冷又好笑。


    “搜完我之后,王道友也要让我们搜过。”


    青衣男修莫名心头一突,像是被野兽盯上了一般,后背上冷汗直冒,方才为心上人解围的豪情万丈,那种双脚离地般陶陶然醺醺然的感觉,瞬间荡然无存,支支吾吾道:“敝姓葛,名鹤觞……”


    刚才王茂树盘腿入定,放出神识搜付时雨的灵府,可不知怎么搜着搜着他自己的七窍突然开始冒黑烟,不一会儿就开始变身。


    “魔气,是魔气!”


    正想着,耳边传来其他人的惊呼。


    付时雨抖了抖剑上的魔血,向呆若木鸡的少女道:“吓到了吧?”


    真当她是傻子?那合欢女当然是被提前透了题,三师叔明心道君是当世首屈一指的法修大能,这秘境里的阵法说不定就是她布的呢。


    付时雨偏头看向他:“这位道友高姓大名?”


    王茂树笑道:“我们还真可以,秘境里除了无故自相残杀,其余必要的手段都是可以用的,像眼下这种情况,以防队伍中混入魔物,搜灵府便很有必要。当然,公平起见,我们可以投票。诸位之中,有谁不同意搜灵府?”


    王茂树:“怎么,付道友后悔了?”


    “等等!”苏筱圆伸臂将他拦在身后,“你们不是怀疑我吗?那只搜我就好了,付道友受了伤,他经不起搜的……”


    “不会有事的,”付时雨沁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温柔,“我有分寸。”


    “可是……”


    付时雨:“搜灵府可以,我有个条件。”


    王茂树:“相信苏道友不介意自证清白吧?”


    全程总共也就不到一分钟时间,由于发生得实在太快,她还没弄清楚状况已经结束了。


    众人都听出他话里有话。


    身为林家这一代的翘楚,凌桑柔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针锋相对地骂过,大世家里明争暗斗不少,但都是含沙射影打机锋,没有这样直接的,而且是接二连三、轮番上场。


    付时雨:“慢着。”


    苏筱圆一听这话脸色便是一白。


    王茂树一惊,这女人在说什么?她是不是疯了?


    苏筱圆很感激付道友的仗义执言,要是他怼的不是女主就好了。


    第 89 章   89


    青衣男修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看向苏筱圆,赧然道:“两位昨夜在佛堂守夜时,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这是……”


    苏筱圆叫他看得呼吸一窒,也许是因为长年隐居深山的缘故,他不太会掌握人际交往的分寸,缺乏边界感,这样盯着人看时有种非人感,就像某种未开化的妖、兽,或者……


    而且在他长剑出鞘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股危险肃杀的气息,无关修为,无关威压,有如严冬腊月的稜稜霜气,弥天盖地、无孔不入,让人从心底生出本能的恐惧。


    但修士之间彼此可以感应修为,他眼下的确是筑基二、三阶的修为,想必是入秘境之前刻意压低了以免惹人怀疑。


    “无碍。”男人道。


    好在床褥厚实又柔软,摔下去后背一点也不疼,倒是前胸被男人压了个密不透风,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付时雨便即起身,两人一前以后出了佛堂。


    葛鹤觞接着道:“那现在王道友走了,除去陶道友昨晚那间,还剩五间空房,我们五个人一人一间,不用投票了吧?”


    昨天陶女修房间的法阵能被动手脚,那么别的禅房也未必安全,如果防魔阵变成引魔阵,呆在里面逃都没法逃。


    难道是伤口感染了?


    苏筱圆不敢翻动他身体给他脱衣服,只好找了把匕首,小心翼翼地从后背中间剪开衣服,然后是一层层纱布。


    听说有些修为不错的散修游侠之流,只要钱给够什么任务都接,说不定此人就是。


    凌桑柔心中冷嗤,她知道有人保她通过,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他显然不信:“从来只有人说我孤僻、不通人情、与禽兽无异,苏道友是第一个感觉我亲切的人。”


    凌桑柔见他落下一点,眼底掠过一抹笑意,毫不犹豫地在符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投入了火堆中。


    “你们是道侣?”他继续问。


    她看了看付时雨和那合欢女,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更重要的是为什么?


    不等苏筱圆说完,他的目光重又变得灼人起来:“不过我好像猜对了,你一提到他就脸红。”


    一边说一边并指在颈间比划了一下。


    “你有心上人,且快要结为道侣,太难为你,”付时雨道,“还是算了。”


    王茂树一死,凌桑柔是这里修为最高的人,还是太衍弟子,连她都这么说了,另外两人当然没什么异议。


    倒是佛堂看来才是真正的安全屋。


    “陶道友的屋子无法住人,王道友的屋子又封住了,所以五人四间,还是需要投票选出守夜之人,今夜保险起见,除了守夜人之外都要待在禅房中不可离开,”凌桑柔浅浅一笑,“事不宜迟,我们投票吧。”


    “付……付道友,你怎么了?”苏筱圆吃力地弯起胳膊,轻推他的胸膛,想要将他撑起来些好脱身,可是又不敢太用力,生怕牵动他的伤口,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撑起来。


    伤口没有感染,但是比感染更糟糕,只见开始愈合的血肉中有一缕缕小指粗细的黑色东西扭曲蠕动,像许多细小的黑蛇。


    对了,所以这合欢女才会和他一起留在佛堂里。


    苏筱圆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女主这是在往她头上扣锅。


    “抱歉,我又越界了。”男人态度端正。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且将满腹疑问压下:“魔物昼伏夜出,我们不如商量下今夜的计划,然后趁着白天打坐修炼养精蓄锐。”


    其他人也都投好了票。


    他们都看见他出剑了,又都没看清他出剑。


    几个修士都是名门大宗子弟,虽有修道几十上百年的,但都在宗门庇护之下,不曾经历过血战,眼前这人却像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可以眼也不眨一下地将化魔的同伴一剑枭首。


    离群索居太久的人难免性情孤僻吧,苏筱圆道:“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刚才王茂树要搜我的灵府,也是你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有过试炼经验的都知道,这类秘境必须奉上“祭品”,才能确保其他人的安全。


    男人双臂一撑,坐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是那种低级的魔物,昨夜你睡着时,我在这寺里到处转了转,发现些有趣的东西,大约是那时候不慎沾上的。”


    苏筱圆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灵液可以治吗?我还剩了一瓶,还有药……”


    “对了,应该要换下纱布了,我来烧点开水准备一下……”


    “仅此而已?”付时雨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


    凌桑柔心如电转,想通了前因后果,向众人道:“我思来想去,昨夜陶道友出事,说不定是因为我们无意间破坏了规矩。”


    好不容易从他身底下钻了出来,她已经累出了一身汗。


    付时雨一笑,差点没闪瞎她的眼睛。


    凌桑柔只好收起思绪,就地打坐练功。


    她有些惊讶,付时雨既没有投给她,也没有投给自己,难道多出来的那一票,是投给了凌桑柔?可是为什么?


    苏筱圆叫他看得心里发毛,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纯粹是剑法臻于化境,不知挥了多少剑,斩了多少魔,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苏筱圆忙避开眼神:“嗯……还有付道友给人的感觉很亲切。”


    苏筱圆:“……”认错倒是又快又好,就是不改。


    昨夜他们为什么理所当然地以为留在佛堂里的是“祭品”呢?凌桑柔略一回想,忽然想起来,是付时雨说选中的那人是去送死的。


    葛鹤觞诧异:“凌道友,此话怎讲?”


    苏筱圆不得不承认:“是有一点像……”


    苏筱圆摇摇头:“我不小心睡着了。”


    他们走到后院禅房一看,果然叫她说中了,王茂树昨晚住过的那间禅房门扉紧闭,竟然被封上了。


    想到她的傀儡人,她的心脏就像被细丝扯了一下,带起一阵温柔的刺痛。


    他们都听信了他的话,才理所当然地选他留在佛堂里。


    话还没说完,刚才还斩钉截铁说自己“无碍”的男人忽然身形一晃,毫无预兆地往前仆倒下来。


    她心头一跳,这眼神让她很难不联想到傅停云。


    青衣男修又看向付时雨,正想问,对上他的眼神,吓得张口结舌,把话吞了下去。


    “魔气,”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姓王的歪打正着,我的确被魔物趁虚而入了。”


    他有自知之明,无论修为、剑法还是才智,他都不如凌桑柔多矣,倒不如大方点,给她留个好印象,说不定在秘境外还有机会相见……


    “是昨晚在林子里那两只?”


    凌桑柔看了一眼苏筱圆:“一共六间禅房,按理说每间都该住人,但昨夜空了一间,然后陶道友就出事了,我担心其中不无关联。”


    “当然!”苏筱圆毫不犹豫道。


    “你没事吧付道友?”苏筱圆忙跑到他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是不是很痛?”


    是了,三师叔再怎么荒唐,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让本门弟子为自己的爱宠保驾护航,此人一定不是太衍门人。


    这时候也顾不上避嫌了,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快要可以煎鸡蛋了。


    “苏道友当真想帮我?”


    “他可是苏道友所说的心上人?”男人直截了当地问道。


    何况他们也不敢。


    向身旁的葛鹤觞坐近了些,目光若有似无地在他符纸上掠过。


    苏筱圆也意识到佛堂安全,自然把票投给了付时雨。


    “还没有,不过快了……”苏筱圆随口说了一句,她不想讨论自己异于常人的感情生活,赶紧岔开话题,“对了你快躺下休息会儿吧,伤怎么样了?”


    苏筱圆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接住他,可是他个子那么高,倒得又急又快,她没撑住他,反倒被他扑得向后倒去,仰跌在床上。


    苏筱圆道:“付道友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被搜灵府,在里面休息舒服点,我对付一晚上没关系的。”


    付时雨目光动了动:“为何对我这么好?方才姓王的要搜我灵府,你也挡在我身前。”


    但是所有人都待在佛堂里也不行,因为生存秘境是不会留下明显漏洞给他们钻的,如果他们都在佛堂,那么魔物就会来佛堂里攻击他们了。


    她听开山说过,搜灵府的感觉和用小刀子慢慢划开肚皮剖出内脏差不多,付时雨的脸色明显比方才又苍白了许多,连嘴唇都脱去了血色。


    不过这回他们的心思又与昨夜不同。


    付时雨:“是因为我像苏道友那位友人?昨夜苏道友醒来错认的那位?”


    葛鹤觞正要写自己的名字,叫她看了一眼,不好意思下笔了,迟疑片刻,咬咬牙写下了凌桑柔的名字。


    她先从乾坤袋里掏出露营神器支起来。


    最后凌桑柔得了两票,苏筱圆零票,其他人各一票。


    只可惜这伎俩只能用一次,眼下他们都知道禅房才是危险的。


    苏筱圆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越发急得不知所措:“那怎么办啊?”


    她心里正隐隐不安,想再多旁敲侧击地套套话,却见那合欢女站了起来,对付时雨道:“付道友脸色不好,赶紧去禅房休息吧。”


    凌桑柔摇摇头:“以我过往经验,房间与人数是一一对应的,少了一个人,屋子多半也会少一间,我们不妨去看看。”


    几人都没有异议,于是他们便坐在火堆旁开始投票,照例是票数最多的人留在佛堂里守夜。


    苏筱圆被他问了个猝不及防,那语气也有些奇怪,像是感动,可又不是纯粹的感动,还夹杂着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好像对他好还有错了。


    凌桑柔也在盘算,她的两票很清楚,一票是自己的,另一票来自葛鹤觞,那么葛鹤觞那票是谁投给他的?


    苏筱圆瞪大了眼睛:“怎么会,付道友很好啊。”


    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五感会变得更敏锐,反应也会更灵敏,可他们几个金丹高阶到元婴中阶的剑修,竟然看不清一个低阶筑基修士的动作。


    “没关系的……”


    凌桑柔是唯一一个对付时雨的来历有头绪的人,三师叔找的人,当然不会是个泛泛之辈。


    只是压到筑基的话,在这秘境里就一直是筑基了,他就这么笃定凭着筑基修为能帮一个炼气低阶通过试炼?


    葛鹤觞:“凌道友说的有理,在下倒是没往这处想。”


    凌桑柔第一个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既然已经找出了魔物附体之人,私以为不必再继续搜了,诸位可有异议?”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像粼粼的湖面,不时闪动一下。


    凌桑柔懒得理会他:“若是诸位没有异议,便延续昨夜的先例,投票决定吧。”


    几人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有些难看。


    “无碍。”付时雨目光柔和地看了她一眼,转向其他人的时候瞬间变得凌厉森然。


    付时雨:“你要是下不了手,可以把我交给其他人,他们会处置的。若是放着不管,明日我就会变成魔物,化魔之后蒙昧无知犹如禽兽,说不定会把苏道友吃了。”


    苏筱圆头皮一麻:“那怎么行!”


    “这些药对魔气无效。”


    如此一来就都解释得通了。


    苏筱圆一下子从脸颊红到了脖颈:“付道友,普通朋友之间一般不会问这种问题……”


    看见伤口的模样,她吓得手一抖,差点把剪刀扎在他肉里。


    但是观他行事手段,实在不像是名门大宗子弟。


    似乎是因为得不到她的回答,男人的眼神里又多了些野兽般的侵略性。


    男人微微侧头,眼珠像华美的宝石闪烁着辉光,他似乎觉得她这惊恐的样子很有趣:“你可以趁我还没化作魔物,把我的头割下来。”


    苏筱圆和另外两人商量好了禅房的分配,便和付时雨去了他的禅房。


    几人面面相觑,在生存秘境里也能睡得着,这炼气期真不是一般心大。


    男人应该是发烧了,身体烫得惊人,灼烫急促的气息喷吐在她颈侧和耳垂上,她的胸口似乎能感觉到他胸膛里剧烈搏动的心跳。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吧?”


    这怎么可能?


    他一定是预先知道了这秘境的规则,故意误导他们,安全度过一夜。


    付时雨:“给了我你用什么?”


    第 90 章   90


    虽然决定了拒绝,她还是有些内疚:“对不起……”


    他只是没告诉她,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灭除这些魔气,毕竟万魔的老家就封在他的丹田里。


    可是付时雨已经熟练地打开小橱柜,搬出了锅碗瓢盆和食材。


    “我看苏道友似乎有体寒之症,还是少食辟谷丹为好,”男人背对着她洗灵果,一边淡淡道,“我在这里可以下厨,等我走后你再吃。”


    苏筱圆有些恍惚,她的傀儡人也总是不让她吃辟谷丹,这回还是她考虑到秘境里做饭麻烦,偷偷塞进乾坤袋里带进来的。


    眼前的背影和傅停云太像了,身形像,气质像,姿态和动作也像,如果不是发色不同,她几乎要认错人了。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付时雨已经洗了几个火焰果,用精湛的刀工削了皮,切成大小均匀形状美观的小块,码在盘子里,插上竹签子,放到她手上:“先吃点垫垫肚子。”


    付时雨很快就用有限的食材做出了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


    这阳魅看不出他深浅,见他修为低又有伤便迫不及待地趁虚而入。


    付时雨说完那句话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似是在等她发问。


    何况只是试炼失败被淘汰而已,又不是生死攸关的境地,那样的话说不定她还会左右为难。


    苏筱圆抿了抿唇,移开视线:“我先烧水给你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吧。”


    她已经有了男朋友,虽然她的男朋友不是人,虽然她的男朋友感情都是虚拟的,可是她给出了自己的承诺就不能背叛。


    她是为了救人,可是出了秘境怎么面对她的傅停云?


    “是我强人所难,我应该知道不是所有修士都不在意这种事,”付时雨善解人意道,“一开始就不该提的。”


    她肚子忽然发出一串“咕噜噜”的声响,脸顿时一红,这才想起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没顾上吃午饭。


    这种事她当然是不可能答应的,绝对不行。


    苏筱圆被他一席话说得更内疚了:“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付时雨看着她:“虽然双修才能彻底平息欲魔,但未必要做到那一步,只要亲近就能调和阴阳,得到缓解。”


    他当然知道她不可能答应这么无理的要求,但他还是忍不住借机试探。


    不,她怕的不是林菀本人,而是另一种东西,无形无状,捉摸不透。


    幸好最坏的结果还没发生,里世界没有开启,但是他染上的魔气是真的,没人救他他真的会死。


    又埋头扒了几口饭,她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和碗,坐直了身体,鼓起勇气道:“付道友说的亲近……是要多亲近?”


    男人忽然无声地笑了笑,眼神有些落寞。他抬起手,像是要碰她腮边的眼泪,不过还没触到便收了回来。


    苏筱圆心头一跳,她绞尽脑汁回想书里的设定,依稀记起女主出了秘境之后有一段说明。


    如果付时雨的魔气也是在里世界里染上的,那么这就是真的魔气。


    不愧是颜色文的宇宙,难道魔气跟烈性那什么药一样,也要双修才能解吗?


    可是一想到他,她心里便酸酸胀胀的,两串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苏筱圆抿了抿唇:“付道友的意思是……”


    “当然不是……”苏筱圆扒了几口饭菜。


    “那就好,”男人目光柔和,“趁着天亮,我再去林子里看看,能不能打些野味,夜里炙了吃,多下来的做成肉脯,这秘境看来还有几日……”


    苏筱圆心脏上好像压了块大石头,有些承受不住:“付道友好好休息,别再费力气替我做这些事了。”


    顿了顿,垂下眼帘,冷冰冰的脸上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羞涩:“说不定等出了秘境还有机会相见。”


    苏筱圆轻轻地“嗯”了一声,简直如坐针毡。


    没有出秘境这回事了,真化魔被一剑枭首就是真正的死亡。


    这些事他都没骗她。


    她是真的以为他的生死在她一念之间吧,所以才下定了决心。


    少女的脸色变得更苍白:“我……我不知道……”


    两个世界会发生反转,里世界变成现实,秘境变成一幅画,然后他们就只能等着一个个被炮灰掉,直到只剩下福大命大的女主,被赶来的凌岳仙尊救出去。


    傅停云看着少女,她的睫毛颤抖着,小巧的鼻尖上布满了细汗,脸色却是苍白的。


    苏筱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着眼前这张欺霜赛雪,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心里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张脸。


    不过方才她的反应却是意外收获。


    他又有伤又魔气缠身,她哪好意思麻烦他,连忙从乾坤袋里翻出一个小药瓶:“我吃辟谷丹就好了。”


    “不不,很好吃。”苏筱圆连忙道。


    “看你不动筷,”男人的眼神锐利明亮,“是因为我背上的东西太恶心……”


    付时雨却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还安慰他:“又不是真的要人命,只是试炼失败而已,苏道友不必介怀,我离开后还请苏道友保重。”


    他封印混沌域、剿灭魔君时有一些四散逃窜的漏网之鱼,藏匿在三界各处。


    他没说下去:“说出来恐怕污了苏道友的耳朵。我感觉古怪,便未再深入,立刻退了出来,但还是被魔气缠住了。”


    苏筱圆低着头:“真的对不起……”


    不会那么巧的,不要自己吓自己,苏筱圆忙暗暗安慰自己,可声音却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付道友是在什么地方染上的魔气?”


    “是我问你的,答应了要帮你却做不到。”她歉然道。


    付时雨立刻站起身:“苏道友稍等,我去烹煮些简单的吃食。”


    “握手,相拥,爱1抚,亲吻……还是比这些更私密的事?”他一字一顿慢慢地说。


    他一边希望她果断拒绝,一边又隐隐期待她能答应。


    单是想象就让他热血沸腾。


    “苏道友为何要道歉,”付时雨道,“这魔气是我自己染上的,与你无涉,你并无义务帮我。”


    苏筱圆一个云雨宗弟子都觉得离谱。


    苏筱圆心事重重地烧了热水,重新替付时雨清洁了伤口,薄薄地敷上一层灵液,用干净纱布重新包扎好,收拾好工具,太阳已不知不觉偏西。


    付时雨:“苏道友不必自责。放心,魔化伊始不会立即丧失神智,我会告诉你,由你将我交给其他人,也好洗脱你的嫌疑,免得他们将你视为我同党,又强行搜你灵府。”


    打住打住,这是别人的私事,不是她该好奇和关心的。


    线索还太少,他需要了解更多,窥探更多。


    苏筱圆呆了呆,隐隐明白了他的暗示。


    “吓到了吧?只要苏道友在我身边即可,三尺之内,不用做别的。”


    苏筱圆听着男人用平淡的语气、淡漠的神态说出“阴阳交1合”、“阴菁”这些虎狼之词,不知为什么更显得涩气。


    付时雨:“这魔气来自欲魔阳魅,需用阴阳交1合,用女子阴菁才能完全克制。”


    他说的不全是假话,昨夜帮苏筱圆洗净身子,他察觉到秘境里有一缕异常的魔气,便顺藤摸瓜寻找源头,意外发现秘境里潜藏着真正的魔物。


    对比之下黯淡许多,甚至有些细微的僵硬和不自然。


    还有那个林菀,到底有什么特殊?她为何那么怕她?


    阳魅的魔气确实可以通过交合来克制,说到底魔气也是一种欲,满足它便能令它平息。


    付时雨道:“这寺庙下面有座地宫,甬1道里有些奇怪的壁画,似是地狱变,但又不似普通的地狱变,那些受刑的男女……”


    他看着少女为难的脸色:“不过想必这些事情都会令苏道友为难。”


    傀儡人当然不会知道,可是她骗不了自己啊。


    为什么听说他的魔气是在地宫里染上的,她的神色会突然变得惊恐?


    付时雨:“无碍的,猎几只小兽不必动用灵力,只要不用灵力,便不会加速魔化,运气好或许可以多撑一夜。”


    以她的修为不可能察觉魔气有异,也不可能有人告诉她这个秘境里存在真魔,连他都是进来之后才察觉的。


    苏筱圆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忽然一动,隐隐觉得这情节有些似曾相识。


    潜藏在这秘境里的便是一只数百年的阳魅,因为这秘境原先就是被魔物变成淫1窟的凡间寺庙,因此那脏东西藏在此处也不易发现,靠着年复一年地吸食秘境中的同类,竟然成了点气候。


    哪怕知道她肯定会拒绝,他也想让她挣扎彷徨,在心里预演与他媾合的情景,她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真正梦到他么?


    他的目光像倒映着星辰的冬湖:“虽然无缘试炼,但能认识苏道友,我很高兴。”


    他已经不能满足于沉睡后的亲近,他想要在她醒着时贴近她,触碰她,凭什么傀儡人能光明正大地做,他却只能偷偷摸摸,最后被她当成一场梦?


    天知道她用了多少勇气才说服自己。


    “苏道友为了救人愿意做到哪一步?”他冷静地问道,血液却已经沸滚,一半是难以自抑的兴奋,另一半近乎愤怒。


    付时雨:“多谢。”


    难怪刚才他才特地问她心上人和道侣的事……


    他说得平淡,苏筱圆却听的心惊肉跳。


    她不敢直视那张脸,怕看多了会被蛊住。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里世界的魔物好像会释放一种堪比强效某药的魔气,女主还中了招,被救出去以后由她师父悉心医治,却始终不能完全断根,只能用药物压制,后来落入魔君男主手里,师父给她配制的丹药刚好没了,魔气压制不住,迷狂状态下把魔君认成了白月光,两人顺理成章地大do特do。


    她知道些什么?是如何知道的?


    苏筱圆有些吃惊,所以他的意思是,他自己不在意这种事?那他有没有……


    如果她放弃试炼机会能救他,她会毫不犹豫答应,可是献身绝不可能。


    她现在全想起来了,那里世界就在寺庙的地下,入口是一幅淫1秽版的地狱变,要是他再走下去,就该触发原著的里世界剧情了。


    苏筱圆吃了几口,还是熟悉的味道,却有些食不下咽,满脑子都是他背上伤口中缠绕的魔气。


    付时雨也放下筷子,抬起眼皮看着她:“可是饭菜不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