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剁椒鱼头


    安兴和是Q市下辖新区的区委书记, 论级别是个正处,算是安家几辈子里官帽子最大的一位。他毕业于京都R大法律系,口才极佳, 最擅长的就是群众工作,用来安抚劝说他这个群众实在是专业对口, 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在那个猝不及防的春节之前,安兴和对自己这个侄子一直还是很不错的, 从小到大逢年过节的压岁钱也没少给,不管是从亲近程度还是从血缘关系来看,确实是作为桥梁的不二之选。


    安斯年的目光落在窗外喧闹的花海上,语气和缓的像是在话家常:“大伯, 这地方是不大, 但……胜在清净, 住惯了,也就不怎么想挪窝了。”


    安兴和被这软钉子碰得笑容僵了僵, 而且,‘清净’两个字, 总觉得意有所指。


    算了, 倒不如开门见山。


    他端起面前那杯不再冒烟的铁观音,咕咚灌了一大口,勉强压下那份被看穿意图的尴尬,也像在给自己壮胆, 放下茶杯时, 杯底磕在茶几面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脆响。


    “年仔啊,”安兴和的声音沉了下来,脸上那种刻意的热络消散了许多, 他坐直了身体,属于部门负责人的那种气度,终究还是盖过了大伯的身份。


    “明人不说暗话吧。你这地方,你这身本事……上面很重视。”他目光沉沉,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照片。


    是大半个月前,猛犸象在一个多钟头之内,同时出现在粤洲和闽洲交通网络上的监控截图。


    “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这种力量……影响太大,也太危险。官方不能放任不管,更不能让它游离于视野之外。”


    安斯年盯着照片没吭气,客厅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窗外的蝉鸣倒是聒噪的很,更衬得室内的空气有些凝滞。


    “噔噔噔”


    晏臻端着个保温杯从二楼走下来,径直向厨房的饮水机走过去,没靠近两人,只是路过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代表我随时都在。


    安斯年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玻璃杯,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一颗颗滑落。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嗯,轻飘飘的,却像块石头砸在安兴和心坎上。


    这从小看到大的侄儿怎么和之前差别这么大?


    也太稳了点,稳得让他心里没底。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直接抛出筹码,“这不是威胁啊,也不是不讲理,更没想强按着你低头。相反,为了这份安定,也为了你这份特殊的才能得到更好的……嗯,引导和发展,上面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


    他再次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轻轻推到安斯年面前,文件的封面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只有一个官方认证的暗纹水印。


    “首先,是生活上的便利。”安兴和指着文件,“‘饱岛仙居’以及你现在所在的这片山头,可以走特殊流程,直接与你个人永久绑定。手续后补,但法律效力绝对没问题,没人能打这里半点主意。”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永久产权,不管三百年五百年还是一千年,真正的、不受任何干扰的安居之地。”


    安斯年的目光扫过文件封面,没有去翻动。


    “其二,资源倾斜。”


    安兴和继续说道,“你的日常生活所需,包括但不限于食材、生活用品、以及一些……‘特殊’物品的采购渠道,会通过专门的、绝对安全的供应链提供,保证品质,也保证不被打扰。简单说,你只管安心过你的日子,外面那些琐碎的、可能带来麻烦的渠道,官方替你理顺、切断、并保证最优供给。”


    “其三,安全保障。”


    安兴和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更加郑重,“会有一支经过特殊训练的安保团队,长期部署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确保‘饱岛仙居’和你本人,不受任何非法侵扰,无论是来自海外的,还是……某些不开眼的内部势力。他们绝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只在外围构筑一道无形的屏障。当然,这也意味着,你这边若有什么‘特殊动静’,只要不涉及原则性危害官方安全,上面会……酌情予以理解和支持。”


    这最后的一点,暗示着某种程度的监管豁免,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安兴和一口气说完这三条,感觉口干舌燥,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紧紧锁住安斯年。


    这三条,每一条都切中要害,足以让任何追求安稳和自由的人心动。他等待着侄儿的反应。


    靠在岛台前的晏臻投过来一个眼神,手里的杯子微微晃了晃。


    安斯年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玻璃杯,漫不经心的把桌面文件略略翻了翻。


    然后他身体向后一倒,靠在沙发舒适的椅背上,姿态放松,甚至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仿佛在消化这些信息。


    阳光透过纱帘,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沉默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条件很优厚。大伯辛苦了。”


    他先肯定了对方的工作,随即话锋一转,如同闲闲的吹开水里的一片茶叶,“那,我需要付出什么?或者说,上面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说的上面,是我知道的那个特调局么?”


    安斯年的目光清清亮亮,直接看向安兴和,没有半分躲闪,安兴和瞬间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表述的威压,不是那种权利或者财富带来的底气,更像是生命层次不同而带来的距离感。


    来了!


    安兴和心中一凛,谈判的核心就在于此。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加平和:“特调局只是处理事端的执行者,这份文件来自更上层的地方,你要相信大伯,我心里有数的。”


    他停顿了一小下,他斟酌着词句,语气稍微官方了些:“安斯年同志,合作是双向的。上面希望这力量能被理解、被运用在正途,避免失控。所以,首要的一点是‘知情权’。我们不要求你事事汇报,但关于你自身力量的来源、性质,以及未来可能产生的重大影响,需要建立基本的沟通和备案机制。这是为了大局的稳定,也是为了你自己能更安心地生活。”


    “还有呢?”安斯年追问,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声音很轻。


    两人说着话,前台的电话铃响了,安兴和本来没注意这个,可侄儿的眼光已经转了过去,他顺着也看了一眼,就见岛台旁的刀疤脸几个跨步就到了电脑边上接起了电话,声音有点难听,但京味儿十足:“您好,饱岛仙居,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话术倒是专业又礼貌,和那一脸的冷漠表情有些反差啊……刚想到这儿,就见那刀疤脸注意到了年仔的眼神,瞬间就笑开了,这变脸速度,啧。


    这人和年仔是什么关系,该不会是……


    安兴和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回头又瞄了侄儿一眼,没敢继续往下猜。


    他端起茶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了瞬间的迟疑,然后放下杯子,声音压低了些,带上了一点私货:


    “年仔,大伯也是……也有点私心。你知道的,你哥承志他,”提到儿子,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奈又带着期盼的复杂神情,“那小子,就喜欢舞枪弄棒的,从小到大闯了多少祸,惹了多少麻烦?这两年,玩儿个自由搏击还玩成职业的了,每次看他在擂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我这个当人老豆的,这心里……”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看看安斯年能不能教上堂哥几招,或者,开个金口劝劝也行,别再那铁笼子里继续搏命了。


    在他的认知里,能让官方做出如此承诺及让步的人,能力到底大到什么地步了?简直闻所未闻!说一句安家祖坟冒青烟也不为过。


    能有侄儿这宗大佛杵在这儿,安承志只要把这弟弟的大腿抱牢了,还有什么事儿是做不到、摆不平的?


    当然,话得说得更有技巧些:“大伯也不是一下就要他有多厉害,就,有没有那种……嗯,比较基础,但足够稳当的法子?能帮他打打底,至少让他遇到危险时,保命的把握能大那么两分?大伯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也就这么一个堂哥……”


    公私交织。


    官方层面的‘知情’与‘备案’要求,叠加上安兴和作为父亲那份沉甸甸的私心。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安兴和忐忑不安的观察着侄儿的表情,嘶~


    嗯,那根本就是毫无表情。


    他脸皮发烫,心里却空落落的,一点底气都没有了,甚至想裂开个地缝钻进去。


    唉,终究是他们对不起这个孩子。


    良久,安斯年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


    “我的路,不一定适合他,要看有没有机缘。”


    “不过。”安斯年话锋一转,指尖在茶几上轻轻点了点,“天地之大,道理是相通的。一些最基础的,能强健筋骨的入门法诀,倒是有一些。就像……嗯,就像学生们学习广播体操,先活络筋骨,打好基础。”


    安兴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基础法诀,入门引导,这正是他想要的。


    基础就意味着安全、稳妥,意味着可以大规模验证和推广的可能性!这甚至超出了他夹带私心的预期。


    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好!好!基础的好!稳当!年仔,你……你肯教这个?”


    安斯年微微点头,神情淡然:“教,没问题。但有几件事,大伯需要明白,也需要上面明白。”


    “你说!”安兴和立刻保证,身体坐得笔直,还假模假式的点开了手机上的录音app。


    安斯年感应着他上衣兜里那枚纽扣发出的细微电流声,倒也没揭破什么,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平实的阐述:


    “第一,这些法诀,极其基础。就像我刚才说的,是‘广播体操’。它们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甚至能让一些有修行资质的人在某些方面比常人强韧敏捷一些,出现某些或强或弱的异能,但绝不可能让人飞天遁地,移山填海。期望值要放正。”


    “明白!明白!打基础嘛,万丈高楼平地起!”安兴和连连点头,心中狂喜,要的就是这个,太高深莫测的东西,反而不好控制。


    “第二,法诀可以给,但如何筛选人,如何传授,内容如何解读、验证、甚至后续……可能的改良,”


    安斯年特意在“改良”二字上稍作停顿,“这一切的过程和权力,完全由你们掌控。我只负责提供最原始的‘体操’动作。后续的一切,与我无关,我不参与,不负责,不过问。”他划清界限的态度非常明确,不想过多的深入。


    安兴和瞳孔微缩。


    完全交出后续主导权?


    这意味着官方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和理解去运用,甚至改编这些基础法诀。这几乎是放弃了知识产权和解释权!


    他安家这条巨龙……好大的魄力!


    但他又立刻意识到,这正是安斯年表达‘无意染指世俗权力’最直接的保证,是主动向上面散发的善意,于是他忙不迭地应承:


    “这是自然!后续如何运用推广,是官方层面的考量,当然由我们负责,绝不会来打扰你的清静!”


    “第三,”安斯年的目光扫过那份官方认证的文件,又落回安兴和脸上,


    “‘饱岛仙居’的永久地契,那些生活保障,外围防护……这些,是你们买这份‘基础广播体操’的价码。接受了,就是交易达成。我交出法诀,你们要在我房东自愿的情况下解决问题并履行承诺,保障我在这儿的安宁。从此,两清。”


    他微微加重了“两清”二字,“如果你们的人,因为修炼这些基础法诀出了问题,或者日后有什么超出预期的麻烦……源头不在我,我不承担任何连带责任。”


    安兴和心头猛地一跳。


    这小家伙把话说得滴水不漏,还撇得干干净净的,不仅交出了后续主导权,更是提前撇清了所有可能出现的麻烦。


    这份冷静和切割能力,让安兴和这位江湖都感到心惊,年仔这孩子这两年北漂和打工生涯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居然一下子就成熟稳重成这样了?


    转念一想,他要求的“安宁”,不就是他们最想给的“隔离”吗?换了个名头而已。


    只要他不出去搅动风云,安安稳稳待在这儿,就已经是最大的配合了,简直求之不得。


    至于基础法诀可能带来的后续影响……那本就是他们需要承担的风险和收益,确实和单独的个体关系不大了。


    “没问题!”


    安兴和一咬牙,果断应下,“我代表上面承诺!你的要求,完全接受!‘饱岛仙居’永远是你的净土,安宁绝对保障!后续一切,与你无关!出了问题,我们自己担着!”他伸出手,想要去握安斯年的手以示保证,但看到对方依旧交叠在膝前的双手,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安斯年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微微颔首:“好。法诀我可以整理出来。文字为主,辅以一些简单的行气路线图谱。你们派人来取吧,记得带上我哥……一次交付,后续若有疑问,”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我不负责解答。”


    安兴和心头一块大石轰然落地,随即又被复杂至极的情绪填满,是达成了重大任务的狂喜,是夹带私心成功的庆幸,更有面对眼前这个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亲侄儿时,那一份挥之不去的敬畏与忌惮——


    他的姿态这样的从容,仿佛交出的不是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修真入门之法,而真的只是一份普通的广播体操说明书,那份淡然之下藏着的,是绝对的自信,也是绝对的疏离。


    看来,能为安家争取到的好处也不过如此了。


    想到这儿,安兴和不由得后悔,那晚上弟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年仔骂的那么厉害,又把父子断绝的话说的那么坚决,他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没有多劝一句来着?


    都怪梁好珍家的那个超雄儿子,咋咋呼呼的,让人连一点缓冲余地都没有,事情就一下子失了控……还好,那几天承志比赛去了,不在现场,要不然,惹了年仔的嫌弃,今天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他搓了搓手,迅速放下了这点儿不合时宜的情绪,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好!好!痛快!你放心,大伯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帖帖!你哥他有这套‘体操’打底,我这心啊……也算是能放下大半了!”


    安斯年没有接关于安承志的话茬,只是重新端起他那杯已经不再冰凉的冻柠乐,目光投向窗外,阳光正好,蝉鸣依旧呱噪。


    “茶凉了,要不要换一杯?”他问道,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关心一位普通的客人。


    也许这语气是太过温和了,又也许是任务完成后心情太过松弛,安兴和看着侄儿和弟弟年轻时像足了八成的那张俊脸,心头的不甘到底涌了上来,他脸上努力维持着轻松,带着些小心翼翼的低声说:“年仔啊,公事谈定了,大伯……大伯还有几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咳咳”安兴和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试图拉近距离的姿态,“你爸,兴文他,诶,还有你妈,这两年……其实过得也不容易。”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尽量避免刺激性的字眼。


    安斯年抬头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鼓励也没阻止,只是安静地等着。


    安兴和像是得到了一个允许他继续的信号,鼓起勇气往下说:“我知道,前年过年那事儿闹得太僵,伤了你的心。你爸那个古板性子,一点就着,说话也没个轻重。你妈……她也是急糊涂了,怕你在外头走歪路,被人戳脊梁骨。事后,他们俩都后悔了,真的,后悔的不轻。尤其你妈,背地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你这一走就是两年,音讯全无的,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头……唉!”安兴和叹了口气,带着真切的无奈和担忧,“你是不知道,兴文那头发,白的快赶上我了。你妈也是,精气神儿都差了许多。”


    一边说,他一边观察着安斯年的反应,对方依旧沉默,只是握着杯子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一点。


    “后来,你妈就……又有了。”安兴和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点复杂,“是个小子,叫嘉树,安嘉树,你,你应该知道的吧。”


    他努力让语气显得平常,像是分享一个寻常的家族消息,“小家伙现在一岁多了,身体虽然弱了点,可看上很聪明,抓周的时候,一把就抓住了他哥……呃……承志小时候玩过的木刀,把你爸乐得够呛。”


    “恭喜。”


    安斯年淡淡地说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礼貌、疏离、不带任何温度,像冰锥一样刺在安兴和心上。他知道自己失败了,安斯年对这个弟弟的存在,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或好奇。


    “年仔……”安兴和还想再说什么,喉咙却有些发哽。


    “大伯,”安斯年打断了他,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在这里,挺好的。至于家里面,他们有了新的生活重心,也挺好的。既然都挺好,又何必强求呢?”


    “唉——”安兴和最终只长长地叹了口气,肩膀都垮塌了一些。他拿起公文包,缓缓说:“我……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嗯。”安斯年点点头,站起身,依旧是礼貌周到的送客姿态,“茶凉了,我就不留您了。路上小心。”


    安兴和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安斯年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面容平静,阳光落在他身上,却仿佛照不进他眼底的那片幽深,之前站在岛台边的那个刀疤脸,现在悄然的贴到了他身后,眼神锐利又一副警惕的模样。


    隔着这一道门槛,仿佛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你大伯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完饭么?你不是准备好了做剁椒鱼头?”晏臻轻声问。


    安斯年没答。


    如果一开始谈好了公事,甚至堂哥的事,他大伯能适可而止的话,这饭,是无论如何要请他吃一顿的,毕竟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又是实在的亲戚。


    可是,人不能既要又要完了,再加上个还要……


    他走回客厅,从茶几上拿起那份文件,顺手递给了晏臻,“你看看,和你那份比起来,确实优渥了不少。”


    晏臻接过手里,看第一页就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上次还是七十年产权,这会儿就是永久的了?晏逸明这个……哼,”后面没好意思再说下去,但他估摸着,是他老爸回去交代的太彻底,把修士关于寿命的优势问题已经汇报过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改动。


    也难怪上面破了这么多的例,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他抬起头看向安斯年,正想再说什么,就见安老板眼中忽的异芒一闪,人瞬间就消失了,空气中只留下一句:


    “我要紧急闭关一会儿,不用担心。”


    第52章 南越辣条


    安斯年的空间要升级了。


    他感应得很及时, 进来也很及时,几乎是空间发生巨变的前一秒。


    此刻,这片本命灵植栖身的翡翠空间内, 正经历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剧变!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异变来自于一种极致的膨胀感。


    空间边缘那层半透明的壁障,像是被吹到极限的气球膜, 不断向外拉伸,发出一种只能意会的“咯咯”声。


    空间内部,原本已经浓到像雾气般弥漫的精纯灵气,不再是温顺的流体, 而是化作了一条条暴怒的狂龙!


    一万丝!


    这正是他空间升级所需的阈值。


    这些灵气狂龙疯狂地冲撞着空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挤压着空间结构本身。


    安斯年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不断加压的深海探测器里,骨骼都在微微呻吟, 识海更是被这狂暴的能量风暴冲击得嗡嗡作响。


    他盘膝悬浮于空间中心,像是惊涛骇浪中的礁石, 藤宝幻化出巨大无比的主干, 拱卫在他的四周,让他能安心的凝聚全部心神去引导,去适应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


    视野所及,边缘那层无形的壁障, 在达到极限饱和的瞬间, 如同冰雪消融般无声地消失,紧接着,全新的,更加坚韧强大的空间壁障,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外急速拓展。


    原本只有百平米左右,像是精致庭园般的小空间,土地在延伸,天空在拔高,边界在疯狂后退,像是正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创世纪。


    十米!百米!千米!


    几个呼吸之后,空间的扩张似乎才缓缓停歇。


    当安斯年重新环顾四周时,饶是以他现在的心境,也感到了片刻的失神。


    原本的百平米,已然拓展至……十平方公里!!!


    这是一个足以颠覆认知的尺度,他从没听过任何人的空间法器能大到这种程度。


    原本熟悉的那一小片土地,此刻成了这片新世界的核心区域,如同巨大棋盘正中的一小块拼图。


    新的空间展现出惊人的地貌多样性。


    大部分是平坦空旷,覆盖着浅绿色苔藓状植被的原野,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那重新变得坚硬半透明的翡翠色壁障。


    在他核心区域的东北方向,地势陡然隆起,形成一片低矮但连绵的山丘,山体呈现出一种沉凝的青灰色。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山丘脚下,竟蜿蜒出一条清澈的溪流!


    溪水潺潺,水声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越悦耳。它不知源头而来,流向空间深处,最终消失在边缘那片朦胧的壁障光影之中。


    安斯年的心念瞬间锁定了那片青灰色的山丘。


    身形一闪,他已出现在山脚。伸手触摸山岩,神识瞬间深入岩层深处。


    片刻之后,他收回手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岩石冰冷的触感,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真正的亮光。


    灵石矿脉!


    虽然只是最低级的下品灵石矿脉,规模也不算特别大,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意义非凡。


    这意味着他的空间,从一个单纯的植物容器,开始真正具备了某种生态的雏形,拥有了自主孕育资源的潜质。


    还有,在空间中央,藤宝主干的顶端上缓缓凝聚的气团是什么?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白色,极其微弱地自行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从虚空中汲取着极其精纯的灵气,又缓缓释放出更精纯、更凝练、仿佛带着某种法则气息的力量,温养着他体内每一寸经络、每一块骨骼、每一个细胞。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充盈四肢百骸。


    举手投足间,似乎都蕴含着远超以往的力量。


    精神力的辐射范围,包括精度和强度,都获得了指数级的提升,对这个空间的控制权也更加圆融如意,仿佛这片十平方公里的天地,真的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延伸。


    这是……元丹期?


    在九嶷大陆的修真体系里,元丹境是真正踏入高阶修士门槛的标志。


    可他被踹回地球还不到三个月!而且,也从没听过谁的元丹是这么巨大的一团气体?!!!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开始熟悉这片属于自己的,扩大了百倍不止的新天地。


    意念微动,身形便在空间内随意挪移着,从原来种着薄荷的田埂,瞬间出现在遥远的山丘之巅,下一秒,又到了那条溪流的岸边,溪流如银带,平原如绿毯,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空间升级的整个过程,在外界的时间流逝中,其实非常的短暂。


    当安斯年初步熟悉了新的空间,心神从内视中抽离,重新现身的时候,他依然身处自己客厅的沙发位置,仿佛从未离开过。


    只是稍微一感知,他就听到了旁边晏臻有些凌乱的心跳和呼吸声。


    晏臻还保持着安斯年消失时的姿势,手里捏着那份文件……


    安斯年轻咳了一声。


    “咳。”


    晏臻浑身肌肉猛地一松,但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回安斯年身上,审视着他每一处可能的细微变化,“空间跳跃?还是什么高阶禁术?不像是遁法……你这‘紧急闭关’够吓人的,能量波动太诡异了!” 他顿了顿,眉头紧锁,“没事吧?”


    “没什么,有了点小突破。”


    安斯年的解释极其简短,声音有些微微上扬,嘴角的笑意也很明显,他抬眼,迎上晏臻毫不掩饰的担忧目光,补充道,“好事,说了不用担心。”


    晏臻再次仔细打量了几眼,确认真的没什么异样,终于彻底松了口气,把手里的文件放在茶几上推了回去:“喏,你的‘永久清净’,收好了。确实下了血本。”


    安斯年没去看文件,只是伸手拿起自己那杯早已不太冻的冻柠乐,抿了一口,清凉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突破后的兴奋感。


    下午茶怎么能只有饮品而没有茶点?某人事情多忘记了,可晏臻都记得。


    他起身走到前台,打开最下面的那个抽屉,熟练地抽出一个快递纸箱,里面是各种零食:薯片、坚果、肉脯、巧克力、能量棒,也有比较少见稀奇一点的。


    这是他储备的战略物资,除了储物间和自己的房间,他还在前台这个抽屉以及三楼丹房都准备了,以防随时有要用到的时候。比如现在。


    他不知道安老板现在想吃哪一口,干脆捧着箱子走回来,轻轻放在对方面前的茶几上。


    安斯年不觉乜了他一眼。


    怎么,说好的追求就是每天紧迫盯人的投喂么?当他就是个纯纯的吃货?


    他的眼神带着漫不经心从纸箱里划过……


    诶,那是什么?好奇怪的包装。


    “南越辣条?”


    “嗯,我在那边呆过一段时间,对这个……还有点印象,和平常的辣条完全不一样,你要不要试试?”


    这句话戳到了安斯年的开关,随手拿起一袋辣条拆开,嘴里抱怨:“你居然去那边呆过?我和你说……我去年也去了,还差点回不来……”


    所谓的南越辣条,看上去就像张透明的塑料片,其实就是糯米纸做的,口感微微辣,甜中带咸,上面还撒满了碎虾干、白砂糖和大葱。


    第一次吃这种辣条,安斯年感觉味道还不错,塞进嘴里后,它会慢慢变软,口感非常神奇,甚至越吃越上头。


    一边吃着,他简单说了几句在南越差点被拐的惊险遭遇,浑没注意对面晏警官眼里了然又揶揄的笑意。


    晏臻正享受着投喂的愉悦感,冷不丁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周璐,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接通了电话,“喂?”


    “喂?哥?我听晏叔叔说你还在S市?正好,我这边放暑假了想到海边玩,飞你那儿了啊,你收留我俩月。”


    晏臻眉头微微一蹙,丝毫不客气的反驳道:“来这儿干嘛?我忙着呢,没工夫伺候你这大小姐。”


    “哎呦,忙啥呀?忙这么久,追到我嫂子哥了么?话说你让我给你发的那些链接……你……”


    “别废话!”


    晏臻迅速打断对方,余光里急切的瞄了身旁人一眼,然后捂着听筒,压低了声音先自招了百分之九十,“我妹周璐,亲的,同母异父,嗯……我让她给我发的……嗯,零食!零食链接……”


    轻轻透口气,转头声音高了八百度:“到底怎么了?不说实话的话,我直接给妈打电话了啊。”


    “诶别别别!!”


    听筒里安静了半秒,迅速开始了叭叭,


    “诶我去,哥啊……你可不能不讲兄弟情义啊!赶紧救救我吧,我快被她烦死了,我是二十五又不是五十五,整天问男朋友的事儿,我不交男朋友怎么了?你都三十二了,怎么没见她念叨你?是因为你已经有了半个男朋友?可那不也没能领回家么?反正我受不了了,我怕我再在家里多晃几天,她能直接把我拉公园相亲角去,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出门躲几天,正好也想我家豆汁儿了,说好了啊,机票我也定了,后天就到,你等着接驾吧……”


    “诶?谁跟你说好……”


    “嘟嘟嘟……”电话不由分说的挂断了。


    “咔嚓~咔嚓~”


    玻璃纸似的南越辣条,嚼起来嘎嘣脆,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安斯年随口问:“……豆汁儿,是你妹的猫啊?”


    “……嗯。一家人嘛……”


    四舍五入那也是我的,不算欺诈,没毛病。


    晏臻敢想,但没敢贫嘴,他莫名的心虚,于是假装很忙的划开了手机,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点开了,凑到安老板面前,屏幕上是几个不同新闻的聚合页面:


    【长安古城墙惊现神秘刻痕!专家称非现代工具所为,疑似古剑劈砍痕迹!】


    【珠峰南坡惊现巨大悬影!登山者拍下模糊影像,疑为海市蜃楼?】


    【亚马逊雨林深处发现‘水晶金字塔’?探险队失联前传回惊人图像!】


    【全球多地报告不明强光、异响!专家称或与近期地磁异常有关?】


    晏臻的指尖点着屏幕,“你看,这些异闻发生的频率和传播速度,有点不对劲。我感觉官方捂盖子都捂不过来了,也许瞒不了太久了……”


    “滋~”


    安斯年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啜了下指尖残留的调料,再用尾指稍稍拨了一下屏幕。


    他仔细盯着其中的一副图像,瞳孔猛地剧震!


    那副珠峰南坡出现的海市蜃楼……怎么,居然和扶云宗的主峰一模一样?


    他在九嶷大陆活了三百年,有二百九十九年都是在这个宗门里度过的,对主峰上那一团常年不散的云团再眼熟不过。


    因为山峰形状和护山大阵导致的气流原因,扶云宗的主峰半山腰上,堆积着一圈圈海螺似的云纹,算是这个仙门最显著的标识与奇观。


    还有那山峰的形状走势,不可能会认错的……


    海市蜃楼的原理现代人基本都知道,只不过是一种大气的光学现象,能把遥远的未知景观折射到眼前而已,可它再怎么厉害,折射出的也只能是地球的景物吧,九嶷的仙门……怎么可能???


    安斯年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微微抬眼看向晏臻,话到嘴边卡了壳。


    穿越的事儿他没和别人说过,如果两人确实有缘,那日后哪天有机会了说一说也可以,但也不是现在啊……好像没办法征求意见。


    安斯年只能暂时压住疑惑,决定先观望观望再说。


    晏臻虽然没察觉到这分凝滞,可也被手机里异常现象出现的频率震了震,他略带着调侃的语气问,“这股风……是不是要刮到脸上了?不知道官方最后打算怎么办。”


    安斯年左手端起玻璃杯,喝掉最后一口冻柠乐,右手一扫,将茶几上辣条、肉铺和能量棒的空袋子全抓在手里,站起身,


    “管他的……我做饭去了,晚上吃一品锅。”


    说着话,他眼神留恋的往纸箱子里瞄了一眼,辣条的味道确实不错,就是分量少了点,他宣布,“嗯,再加个香辣口的荤菜!”


    红头文件的墨迹似乎还未干透,山脚下的世界已然变样。


    几乎是在文件沟通生效的第二个钟头,寂静的小渔村便传来了低沉持续、带着金属摩擦与柴油引擎特有节奏的震颤。


    一支由墨绿色运兵车和通讯指挥车组成的车队,穿过商业街继续直行,最终,在距离玄圆观约摸三公里处的废弃养鸡场旁,这股迷彩洪流戛然而止。


    士兵们动作利落地跳下车,搭建临时板房、竖起伪装网、拉起印着鲜红“军事管理区禁止入内”字样的隔离带。


    紧随其后的大型工程机械入场,沿着隔离带内侧挖掘、浇筑基坑——一个永久性的前哨观察站正在迅速成型。


    清冷的山风裹挟着柴油味和新鲜泥土的气息,飘到了半山腰上。


    隔日清晨,第一缕天光还未完全刺破薄雾,晏臻按着惯例上到楼顶花园准备早课,刚踏出楼梯口,就见安老板穿着一身不太常见的白袍立在栏杆处面朝着远方。


    微光中那白色丝绸的袍子都仿佛散发着光晕,腰间长长的系带随着山风飘动,仙气得不得了,像是整个人都要乘风而去了一样。


    晏臻心头莫名一紧。


    安老板所谓的小突破之后,身上那种非人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当然,也可能只是紧急闭关带来的阴影,会让他产生一种随时有可能失去眼前这人踪影的错觉。


    他忍不住呢喃出声:“斯年……”


    安斯年转身,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煎饼果子,嘴角边上蹭着两滴疑似辣椒酱的红点……


    emmm,好的。


    果然只是错觉,现在这样好看多了。


    晏臻心里一松,不觉笑了一下,快步上前,“看什么呢?”


    安斯年嚼着香脆的早餐,神识平静地掠过山脚下那片繁忙有序的废弃养鸡场,哦,现在应该叫做管理区。


    那些荷枪实弹的哨兵,那些在伪装网下闪烁着幽光的探测设备天线,都清晰地仿佛就在眼前。


    “山脚啊,效率挺高的。”他随口评价了一句,“就是阵仗会不会太大了点……”


    晏臻闻言也散出了神识,他现在炼气七层了,能感应的距离刚好在山脚附近。


    两分钟后。


    “这架势,跟防外星人基地着陆似的。”他调侃了一句,但语气里没什么笑意,反而带着职业性的审视,“标准的环形防御配置,制高点都占了,视野交叉覆盖无死角。啧,压力给到位了。”


    “清净,也是有代价的。”


    安斯年大口炫着海陆空豪华典藏版煎饼果子,语气平淡无波。


    山下的部队在他眼中,暂时还只是确保清净的边界守护者。只要他们不踏入花海一步,便是互不侵犯的邻居。


    他倒是对那些常规的热武器有点兴趣,回头看看和这些邻居关系处好了,能不能开开眼,测试一下和修真功法比较起来,到底孰优孰劣。


    几乎与部队扎营的时间同步,三公里外的玄圆观,这会儿简直比皇帝出巡还热闹。


    先是几辆风尘仆仆的商务车挤在了破旧道观的大门前。


    下车的是玄正教知院玄灼道长,以及他那位面色沉郁的掌教师兄玄明,后面跟着的是他的徒弟——教内任职都厨的玄宝道人,以及另外几个得用的弟子。


    玄宝老道其实到这会儿都还有点懵,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带着他心急火燎跑一趟S市,还指明要落脚在玄圆观——他那不争气的徒弟的简陋道观里。


    师父玄灼修了十几年的‘塞兑’了,也就是通俗说的小闭口,和佛家的闭口禅差不多一个意思,基本上已经不说话了,他不好问的太仔细,师伯玄明是一教之主,又一向气势太盛,他一个管厨房的老都厨连话都不怎么敢搭茬,更别说质问原因了,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来了。


    其实不止他糊涂,接到通知出门迎接的李保儿也没明白到哪儿去。


    他完全想不到,这破得只剩几间空殿的没落道观,给七圣娘娘塑个金身而已,怎么能把师祖师父师兄弟还有教派掌门都惊动来观礼的。


    想不到那就懒得想,管他为什么呢,这已经不是老天爷开眼了,这根本就是老天爷给开了个VIP金卡通道,简直是钱途无量啊!


    这几位高功法师的大名往道观里一挂,附近几洲的信男信女还不蜂拥而至?


    唉,就是为什么不能更早一点通知呢?昨晚上才告诉他,要不然,怎么也得整出点更大的动静儿来,弄好了,以后的香油钱怕再也不愁了。


    他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堆起了笑脸拱手作揖:“掌教师伯祖、师祖、师父、师兄、师弟们,许久没见别来无恙啊……”


    玄灼微微点头回了个礼,玄明就没什么反应了,他一下车,感应到周围特别鲜甜的空气,眼神就牢牢锁住了半山腰的方向,深沉而又复杂,似乎完全出了神。


    玄宝悄悄走到徒弟身边,悄悄的三连问:“什么情况?你干什么坏事儿了?怎么把掌教都招来了?”


    没等李保儿回答,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驶来。


    身着素净灰色僧衣的慧岸佛子缓步而下,面容沉静,眼神平和澄澈,童稚的小脸上自带一股隔绝尘嚣的宁静气场。


    “慧岸法师驾临,玄圆观蓬荜生辉。”玄明作为掌教,出面客气了一句,他微微颔首,眼中却带着明显的审视与警惕。


    慧岸仿佛视而不见,眼神直接切到了目标,“这位就是玄圆观观主玄粥道长吧?”


    一句话,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李保儿的身上。


    快六十岁的出家人,竟然被这群人看出了一头的微汗,一紧张老毛病就又犯了,略有些口齿不清的回道:“是……是我,大师……您这是?”


    还带着婴儿肥的佛子笑了笑,很是亲近的说:“没什么大事,不用惊慌,听说玄圆观的七圣娘娘殿塑了金身明日开光,特来观礼凑个热闹。另外,还听人说……玄粥道长最近得了开悟的机会,与半山腰上那家民宿有点关系,你还在那儿定了长期的房间?”


    “昂,对啊,是有间单人房。”


    慧岸笑得更和气了,连玄明玄灼都双眼一亮,扫了过来。


    李保儿一脸的茫然,他转着眼珠子,无辜的回望着周围一大圈的高人,这是在嫌弃自己贪念红尘不够清修?


    他迅速找补道:“我就只定了一个月,昨天一到期我立刻就说不续了……人安老板开门做生意的,咱们方外之人还是少给他添麻烦的好。”


    嗯?怎么大家的脸色不太对劲,眼神更奇怪了???


    “怎……怎么了?”


    他心头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53章 曹操鸡


    小小的玄圆观, 还有说不清与大道有缘还是无缘的李保儿,因为某人的原因,变成了几方目光汇集的焦点。


    而这个‘某人’既不知情也毫不在意, 他正全神贯注盯着灶台上砂锅的火候。


    渐渐地,一股极其独特的浓郁香气, 霸道地穿透了民宿内每个人的心防。


    二楼房间里瘫在床上网上冲浪的、一楼泳池里撒欢的、多功能房里搓麻将的,客人们从四处冒出头, 陆陆续续涌到了中庭长桌边上,枕戈待旦。


    这边已经离厨房很近了,再仔细的品一品,这香气的层次异常丰富:


    首先是当归、杜仲、天麻等中药材经过长时间炖煮, 散发出的淡淡药香;


    然后八角、桂皮、花椒、小茴香、丁香等香料的运用也恰到好处, 提供了复杂的卤味香气背景;


    最后再加上优质三黄鸡的鸡肉香味, 三者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而迷人的复合型香气——深沉、醇厚又略带甘甜和草本芬芳, 实在让人回味无穷,垂涎欲滴。


    “咕噜……”


    不知是谁的肚子, 在这极致香气的围攻下, 率先发出了响亮而诚实的抗议。


    安斯年挽着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正专注地用长柄勺轻轻撇去汤面最后一点浮油。


    炉火被他精准地控制在文火慢煨的状态,锅内的主角, 便是今天晚上的重头戏——逍遥鸡。


    这是道徽州的传统名菜, 口感骨酥肉烂,入口即化,别名又叫曹操鸡。


    传说中,曹操这位著名的头疼病患者因为吃了这款药膳而症状大减, 头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吃嘛嘛香,因此赞不绝口赐其名为逍遥鸡。


    总之,是一款兼具美味与养生功效的滋补名菜。


    没过多久,餐饭全部备好了。


    安斯年端着硕大的砂锅向木桌走去,良辰拿着碗筷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前台边上的晏臻不动声色的合上了平板,快步上前,极其自然地接过了老板手中的砂锅。


    “烫……”


    晏臻低声提醒,声音低沉且简短,但动作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谨慎和珍视。


    安斯年微微垂眼没说什么,转身回厨房端下一道菜去了。


    倒是良辰很有些侧目,他师父这么大一个神仙,还会怕那点砂锅的热度?晏哥最近怎么越来越夸张了,他的帮厨宝座就要被人抢走了么?


    放下碗筷,很有点竞争压力的大块头小跑着回了厨房,心想再也不让师父亲自动手端东西了。


    一切就绪……不需要任何语言,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冲击已让客人们目眩神迷。


    安斯年解了围裙坐了下来,晏臻这才在他旁边坐下,依旧沉默,但坐姿挺直,拿起公筷极其自然地从砂锅里抢出一块最饱满、带着完美鸡皮和酱汁的鸡腿肉,稳稳地放到了安老板面前的碗里。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经过精心计算却又显得理所当然的流畅,丝毫不引人注目,只有一直深陷在职务危机里的良辰瞥见了,自我检讨后,也迅速的为师父夹了一筷子娃娃菜。


    宾主尽欢的晚饭过后,突突的摩托车声响,李保儿忽然又上山来了,安斯年还以为这老道昨天退房后应该会有挺长一段时间不再见面了呢。


    毕竟,每次见他和人吐槽饭菜价格或者偷摸转让房间的时候,总有一种‘我妈为啥命不好遇了渣男生了我又不养随手扔了害我当了道士所以只能拼命想办法赚钱过日子’那种略带抱怨式的无辜偷感。


    大晚上的,这老道士居然穿的挺齐整,簇新的一套深蓝色得罗,手持一封烫金朱砂印的邀请函。


    面色挺沉重,似乎刚丢了八百万,邀请函的内容却挺庄重——“七圣娘娘重焕金身,感念晏施主大德,特邀安先生与晏施主拨冗观礼,共沐圣光”。


    落款是观主玄粥(李保儿)的法印,旁边还盖着玄明道长的掌教印。


    安斯年接了帖子,李保儿这才透出一脸的轻松,居然一改往日作风,没和新客人们忽悠看相,甚至连茶也没喝,话都没多说一句就告辞下山了。


    重新打开帖子再细品一下,这称谓,晏善信已经升级为晏施主了?


    “你给七圣娘娘捐了金身?”安斯年不觉看向一旁的晏臻,“你还信这个啊……那……那不是注生娘娘,专司求子的神仙么?”


    一个99.9%概率母胎的大龄剩gay,信奉这神仙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嗯?!!!


    你是不是想的太美了点?


    修真只是能改变身体机能,并不是直接改变身体功能!!!!!


    安斯年的眼神渐渐的有些一言难尽。


    晏臻被老板这么一扫,闪躲了一下,头皮都麻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种地方性的神仙信仰,他一京都人哪里能搞的清楚。只不过当时为了拦截那长发男的后路,随口忽悠玄粥老道的,谁能想到后来反被人忽悠,烦的不行了干脆就真捐了点而已。


    现在要是说出真相,安老板会因为他言而有信再涨涨印象分么?


    ……也许,不会吧。可能还会以为他瞎吃飞醋无理取闹。


    他憋了好一会儿,猛地一拳头砸在自己左手上,“我突然想到个好点子,得赶紧把它码出来,别一会儿就忘了……嗯,回头见。”仿佛突然被柯南道尔附身,转身遁了。


    第二天一早,山间的晨雾还没彻底消散,带着清冽的水汽。


    猛犸象已经停在玄圆观的停车场里。


    安斯年下了车,径直往外走,手里提着一个不起眼的食盒,木纹温润,盖得严丝合缝。


    晏臻落后半步,与他并肩而行,一身黑色便服,步履从容,眼神却锐利如常地巡视着四周。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老板提着食盒的手,指尖微动,很想帮忙拎一下,又克制地收了回去,只是将距离拉得更近了些,肩膀几乎挨着对方的衣袖。


    道观门口,今日布置一新。红布金绸缠绕着门柱,几个小道童穿着不合身的崭新道袍,紧张侍立。


    跨过门廊,两排出家人矗立着恭迎的架势,稍有点蹊跷,可安斯年转头一想,晏臻捐了金身,还不知道花了多少钱,金主嘛,这态度摆出来倒也不奇怪,他也算是蹭了一把风光了。


    站在队列C位的,是身着黄色法袍的观主玄粥。这是李保儿生平头一次着黄,法袍都还是师祖玄灼借他的,还好两人身形大差不差,穿在身上挺合适,一点也没露怯。


    站在李保儿右边的那位,一身紫袍,手持拂尘,气度俨然,看面相,大约能有七十了,可精神却矍铄的很,面带恰到好处的微笑,眼底却藏着审视与警惕,精光闪烁的。


    让安斯年有点侧目的是李保儿左边那位,年纪和右边的差不多大,可气息却沉稳宏大了不止十倍,这会儿居然穿着件纯黑色的法袍……


    因为李保儿这个老道士时常在民宿出没的原因,安斯年闲暇的时候也刷过几次贴,对玄正教这个教派有了些大概的了解。


    就拿道袍的颜色来说吧,都是有讲究,不能随便乱穿的。


    最顶级的是紫色,代表智慧和地位,一般只有掌教能穿;然后就是黄色,必须是高功法师在正式的斋醮科仪中穿着;青色是常服的颜色了,给普通道士或者没能正式授箓的居士用的,至于黑色,那是斗法时的专用。


    可今天只是给七圣娘娘的金身开光而已,斗的什么法?


    怎么,难道一会儿还有另外的大场面?


    目光再一溜,立刻看见了队尾的僧袍……嗯?僧人?这不是道观么,闹的是哪一出?


    多看一眼,这位身着大红洒金袈裟的高僧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面容稚嫩,最多不过十二三岁,可周身的气息倒是深沉的很。


    安斯年甚至有种错觉,这童子僧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陈皮看烤肠机一样,充满了期待与热情。


    “安先生,晏施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玄粥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按压着激动开了口,但声音仍然有些颤抖。掌教玄明适时地甩了下拂尘,做了个更标准的请进手势。黑袍的玄灼只是深深一揖。


    慧岸微一阖眼,低宣佛号:“阿弥陀佛。”


    现场人不多,但感觉场面并不小,安斯年行了个点头礼算做回应。晏臻则来回扫了好几眼,最后停留在紫袍掌教的脸上,那审视的意味让玄明笑容微僵。


    正殿香烛缭绕,烟气有些呛人,新塑的七圣娘娘金身端坐在神龛里,塑像造型匠气十足,表层的金漆闪着俗艳却耀眼的光,与陈旧简陋的道观格格不入。


    冗长沉闷的仪式开始了。


    玄明亲自主持,脚踏罡步,口诵经文,拂尘挥动间带起微弱的风声。


    玄灼闭目默诵,额角渗出些细汗,每当玄明掐诀时,他的呼吸都跟随着一顿。


    慧岸静静的立在殿角,手里的菩提念珠,被指尖缓缓拨动,目光深邃得似乎能穿透神像,跟刚见面时不同,已经完全不像是个半大孩子能有的眼神了。


    渐渐的,玄明念诵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殿内香火气息陡凝,一股无形的压力隐隐指向了安斯年。


    呦,原来邀请金主观礼是假,想要试探他的功法是真。


    不知道这些道士和尚的,是从哪儿得的消息,难道是李保儿无意露了馅?


    安斯年和晏臻对视一眼,转身看向殿外,似乎是在看风景,毫无所觉似的抬了抬手,指尖轻轻拂开飘到眼前的烟气。


    那试图施压的香火愿力,在靠近他周身两米处时,无声无息地消散无踪了。


    玄明咒语猛滞,额头青筋一跳,脚下罡步顿时乱了半拍,眼中的惊骇快要漫出来。


    他当然知道这位‘A’先生恐怕是极厉害的,要不然特调局不会那么大张旗鼓的召开应对的会议。


    可这厉害……也厉害得太过头了吧?


    他和师弟玄灼合力施法才有的一丝愿力,搁在这位身上,简直比打死只蚊子还轻松,不,蚊子至少还能近了人身吸血,他们这点微末道行居然在人两米外就寸步难行,别说试探,就是连衣角都没能挨上,而且,没有回溯反噬,也不是被镇压,就真的只是无缘无故又彻彻底底的没了。


    就在这时,慧岸佛子动了。


    他不知从哪儿捧出一只青铜莲花灯盏,豆大的火焰静静燃烧着。


    他高举灯盏面向着安斯年,稚嫩清晰的声音响起:“琉璃心灯,照见真如。请安施主,赐福一缕真火。”紧接着,就是梵语不停歇的诵经声。


    殿内的气氛顿时焦灼了。


    这佛子也太直白了点,连装都不装,直接就把场面捅破了?


    晏臻微勾了嘴角,垂下眼皮遮住了一丝嘲讽。


    玄明玄灼紧张到屏息,不够格察觉异样的李保儿从大家脸上读出了不对劲,不自觉的瞪大了眼,可他什么也没能看见。只有他师父,玄宝都厨自始至终盯着那位安施主手里的木盒子,一直在揣测里面装的是什么。


    大概率是要供奉的吃食,可什么东西能香成这样子?


    隔着密不透风的盒子也能让他口水直流?


    良久,那个俊秀又飘逸的背影丝毫没有动静。


    玄明一咬牙,给师弟打个眼色,两人同时鼓动内劲,比上一次更加庞大的愿力应和着慧岸的诵经声,再次向那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试探过去。


    安斯年终于转身,目光淡淡扫过那个莲花灯盏。刹那之间,他伸出右手食指,对着灯盏凌空轻轻一点。


    没有声势,没有异象,没有可感知的能量波动。


    下一瞬——


    “呼!”


    豆大的火焰猛地向上蹿起三尺高!


    炽白的光芒盖过了满殿烛火,甚至亮过了夏日的阳光,将一切映照得纤毫毕现!


    火焰呈现出难以形容的七彩流光,一股蕴含无尽生机的温暖气息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浊气,连那匠气的金身都仿佛被短暂赋予了神性,七圣娘娘嘴角的笑意似乎都挂满了慈悲!!


    但这奇景只持续了几个呼吸。


    “噗嗤!”


    暴涨的火焰猛地收缩,亮度急剧衰减,变回暗淡的红色,微弱的摇曳着,像是风中的残烛。


    慧岸捧着灯盏的手剧颤,稚嫩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无法控制的震惊。他死死盯着那微弱火焰,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


    玄明脸上笑容彻底消失,拂尘柄被捏得咯咯作响;玄灼的脸色发白,身体一晃,看向安斯年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狂热。


    而安斯年,仿佛只是掸了掸灰,他微微蹙着眉头,用手在鼻尖前挥了一下,似乎嫌弃烟火气更浓了。


    就在这死寂的关头,殿外的前院广场上,忽然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吸引了所有目光:“年仔!你果然在这儿。”


    殿内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向殿外敞开的门口,那里静静的矗立着两个人。


    当先一位,陆军常服,肩章两杠四星,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神情不怒自威,他的目光投到了晏臻身上,似乎更锐利了,甚至皱起了眉头。


    身旁的另一个,就是刚才说话那个人,贴着头皮的短寸被染成了金色,一身的潮牌,个头不高,体型精瘦却有着强烈的力量感,脸上带着惊喜,已经朝着大殿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人还没跨过门栏,双手已经大大伸展开了,笑声洪亮又带着亲昵的熟稔。


    安斯年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了笑容:“哥!”招呼完,就任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这是他堂哥安承志,大他七岁,今年整三十。


    安家除他之外的另一个‘异类’。


    先说承志这名字,就能看出安兴和对他寄予了怎样的厚望。


    而他呢,有个做区委书记的老爸,一个银行行长的老妈,连着叔叔婶婶舅舅舅妈都是体制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搁在Q市那四线小地方,完全是可以横着走的人生赢家,想要什么好工作没有?偏偏不安分的选了个极小众的自由搏击做职业。


    每一次出外比赛回家,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最严重的一次直接小腿粉碎性骨折。当时的安斯年还在读高三,亲眼见证了他伯娘和他妈聊天时,是怎样边心疼边咒骂这个逆子的。


    近两三年,大概是打出了点名气,参加的赛事更多了,还有一些网络直播的搏击真人秀,就那种两壮汉光着膀子被关在八角笼子里,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脸红脖子粗的锁住对方恨不能把大腿都掰断的架势……这在一家子循规蹈矩的人眼里,跟打架斗殴蓄意伤害有什么区别?


    在安斯年没有被出柜之前,一到逢年过节全家团聚的时候,所有火力基本都是集中在安承志身上的,他这人也醒目的很,扛不住那就战略性逃逸,所以一到了那种时候他不是在忙比赛就是在往比赛去的路上。


    算起来,即使除掉在九嶷的日子,安斯年和他这个堂哥也已经有整整六年没见过面了。


    安承志把弟弟搂在怀里,却没敢太用劲儿。


    尽管他爸还有来接他的那位部队领导都把他家年仔形容得怎样怎样的强大,可在他的眼里,这明明还是小时候从婶婶手里第一次接过的那个小宝贝,又白又嫩的可爱极了,他怕自己的臂力太强,职业习惯太顽固,但凡到了怀里的东西就想要扭断……于是小心翼翼的揉搓了两下,立刻就松了手。


    转回头,仿佛完全没看懂刚才的紧张气氛,他对着一众出家人笑道:


    “呦?办什么仪式呢?已经完事了吧?”


    李保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轮不轮得着他说话。


    作为观主,他本该出面招呼的,可从刚才开光仪式起,他就已经失去了C位,这会儿只能求助的把眼光投向了师父……呃,好像没用,师父大概率被安老板手里的木盒子勾走了魂魄,压根没给他半点的回应。


    他再转头看向师祖,玄灼道长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对了,他老人家修的是小闭口,应该是不会出面圆场的了,正在他踏前一步,准备接茬的时候,掌教僵着一张脸终于开了口:


    “安先生,晏施主,开光仪式已经圆满,这贵客临门……是来找您二位的吧?不如……”


    说着话,院里那位两杠四星沉着脸大步走了过来,晏臻也皱着浓眉跨出门栏迎了上去,双臂已经开始蓄力,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像是要打起来了……


    安斯年也被这架势吸住了目光,然后就见两人狠狠地拥抱在一起,死命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和后背,力气大的,捶出了沉闷的“砰砰”声。


    “你怎么瘦成这个鬼样子?腱子肉呢?去哪儿了?该不是转业几年把之前的把式全都丢了吧?”张宏胜掐着晏臻的肩膀沉声说。


    “你少埋汰我,怎么?升了大校就忘了之前还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安斯年很少见到晏臻能笑得这么灿烂,看来和那个穿军装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特调局派来对接的两个人都选得极妙,应该是把他和晏臻的过往经历及性格彻底研究透了。


    转回头,他给堂哥打了个眼神,没搭理玄明,直接走向殿旁一张积满香灰的供桌,将手中食盒放了上去。


    打开盒盖,里面是一个深色的沙煲。


    沙煲盖子揭开的瞬间——


    清冽又温润到极致的异香轰然爆发,瞬间冲散殿内所有气息!


    这香气,馥郁却不浓烈 ,清新、高雅、纯净 ,充满了大自然的馈赠感和滋补的暖意,甚至带着温暖灵魂的抚慰力量。


    “虫草花……还有羊肚菌”玄宝都厨陶醉的嗅着香味,喃喃自语。“咕噜噜”李保儿的肚子一阵雷鸣,气得玄明玄灼狠狠瞪了他两眼。


    慧岸佛子倒是没把刚才的失败放在心里,抽了抽鼻子,凑近了盯向沙煲。


    安承志就更不讲究了,他吞了口唾沫,“嘿嘿,年仔你的手艺,完全超过你阿公了啊……回头我去你那儿蹭个饭啊。”


    安斯年盛出大半碗汤色金黄、浓稠如蜜的菌汤,随手放在供桌上,七圣娘娘金身脚下。


    “一点心意,娘娘请享用。”语气平淡。


    说完,安斯年转身就朝殿外走。


    安承志迅速跟上,在院里叙旧的两人也立刻停了寒暄,晏臻立刻贴回了老板身侧,张宏胜则笔挺起腰身,对着安斯年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安先生,特调局下属特战大队大队长张宏胜,奉命交接健身操……事宜,您看,是回‘饱岛仙居’或者去我们管理区?”


    安斯年正好对热武器好奇着呢,闻言立刻点了选项B,“去你们那儿看看?以后就算是邻居了。”


    几乎这几人一跨出大殿,玄宝就动了,快速行礼祷告,“娘娘您用过了,那我也尝尝吧”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汤碗对嘴就是一口……


    啊啊啊啊……怎么可能有这么好喝的汤?


    玄灼嫌弃的离徒弟远了些,一副没眼看的表情,玄明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这什么场合?佛子还在一边看着呢,会怎么想?玄正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吃货?难怪修行的水平那么低下?


    气愤中混着些巨大落差造成的压抑感,他猛然一喝:“玄宝!你把碗放……”


    话音没落,玄宝身上突然逸出一股清晰可辨的香火愿力,随即眼一闭,就那样端着汤碗直接入了定。???!!!


    这一下,别说玄明和慧岸,就连玄灼这个苦修士都忍不住看向了供桌上的那个沙煲……


    李保儿没注意到这些,他的关注点在晏臻身上,快步追了上去亲自送行,务必让晏施主体会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旁边还有两个大殿空着呢。


    一出了山门,他的呼吸猛地一窒,不远处狭窄的空地上,静默地矗立着一片钢铁森林般的肃杀。


    一整个排的战士,荷枪实弹,如同人形山石般沉默伫立。


    他们身形挺拔,目光平视前方,神情刚毅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迷彩服与周遭山岩融为了一体,只有枪械的冰冷金属质感在晨雾中泛着幽光。


    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弥漫开来,让道观门口的空气都似乎粘稠了几分。


    见到了自家大队长,士兵们如同收到无声的命令,原本就笔挺的军姿似乎绷得更紧了一分,朝着停车场的方向形成了一条无形的通道。


    “安先生,我的车就在那边。”


    张宏胜手掌一伸,标准的邀请姿态,路边一台大型军用越野,巨大的轮胎散发着雄浑的霸气。


    晏臻瞥了老战友一下:“我们开车来的,你前面带路就行。”说着话,两步就到了猛犸象跟前,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张宏胜有点莫名其妙的瞅了他一眼,虽然但是吧,听说晏臻是这位安老板的专属司机,这个做法似乎没什么毛病,可看那副谄媚的架势,是不是殷勤得太夸张了?


    来前领导很认真的交代过,安先生目前是特调局最最重量级的合作伙伴,让他务必要保障对方的出行安全及舒适,晏臻那家伙身手倒还可以,可开车的本事,哪儿有他这个汽车兵出身的老司机强?


    抢什么抢啊……


    “安先生,坐我的车吧,稳当,保证安全。”


    这话的指向性稍有点过分,已经就剩下司机这么一个领域,绝对不能再被闲杂人等比较下去了。


    晏臻觉得丝毫没有默契的老战友什么的,改日再认也行,眼下暂时友尽吧。


    他把胳膊靠在门框上,尽力凹出个可靠的姿势,“……斯年,我…”


    没等他说完,引擎轰鸣传来,一台宝蓝色的SUV“吱嘎”停在了几人身前不远处,安斯年对开车的堂哥笑了笑,再转回头和另外两人挥挥手:


    “我坐我哥的车,等会见。”


    第54章 盆菜


    目送着十佳好金主被一帮子迷彩服簇拥而去, 山门口的李保儿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今天完全没来得及做客户回访,也不知道晏施主对七圣娘娘的金身到底满不满意,其他两殿里, 九路财神爷和主姻缘的急脚先锋还能有披上金衣的那一天么?


    一边琢磨着他一边往回走,刚到大殿门口, 一道劲风从脸侧刮过,似乎有团金红色的影子从身边蹿出去了……


    没等他看得更仔细, 师祖玄灼他老人家追到了门槛边上,就在他眼跟前,舌战春雷,口吐芬芳一句:“你个小秃驴!东西给我放下!”???!!!


    什么玩意儿?师祖您的小闭口呢?-


    三公里外。


    宝蓝色的SUV夹在军车中间, 沿着不起眼的小路七拐八绕, 最终驶入一片被植被严密覆盖的山谷。


    入口处有伪装成山岩的厚重合金闸门, 感应到车辆后无声滑开。经过几道严密的身份查验后,车子才驶入内部。


    整个管理区的规模不大, 但戒备挺森严。


    迷彩涂装的低矮建筑依山而建,几乎与山岩融为了一体。


    高耸的信号塔和雷达天线被伪装成树木, 空气中有种特殊的低频嗡鸣, 显然布设着干扰电磁场和能量探测的屏障。


    也不知道就一天一夜的时间,这些人是怎么做到如此高效的。


    张宏胜直接将安斯年两兄弟和晏臻带进自己位于核心区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的陈设极其简单,实木办公桌后面墙上挂着巨大的地形图,荷枪实弹的警卫员在门外警戒着。


    “请坐。”


    张宏胜站在办公桌后, 锐利的目光直视安斯年, 开门见山,语气是军人特有的直接:


    “安先生,上次协商的基础……嗯,那个强身健体, 提升潜能的口诀资料,有结果了吧?上级非常重视,派我来交接。此事关系重大,必须万无一失。”


    他的急切不再掩饰,甚至连水都没想着要招呼客人喝一口,唯一还能记得的,就是把自己的证件从抽屉里取出来往桌面一摆,例行程序表明了一下身份。


    真不能怪他没城府,因为不光是取资料,管理区内三个特战中队一百五十号人,从全国各洲军警部队严选而来的精英们,会是这套‘健身操’的首批试用者。


    光是他知道的一鳞半爪,就已经让期待值高到了无以复加。要不是碍于领导再三的告诫,他甚至昨晚就想借着和晏臻的老战友关系,冲到饱岛仙居直接问安先生索要了。


    在张宏胜灼热的目光中,安斯年也没有坐,径直走到那张厚重的原木办公桌前。


    他饶有兴致的瞄了两眼地形图,然后手一翻,将一个巴掌大的小铁盒,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盒盖掀开,里面是一截两指长、拇指粗细的木头。


    这木头的颜色焦黑,表面布满了银白色的纹理,隐约透出内里沉郁的暗红色泽,是一块年份久远,饱经雷击的古枣木木芯。


    嗯,安斯年在万能的大某宝淘来的。


    模样虽然朴实无华,甚至带着点山野粗砺的气息,但细细感知,却能发现其中蕴藏着一股极其内敛的木系能量,是用来承载木系灵气的上佳容器。


    “雷击枣木芯。”


    安斯年的声音平静无波,“里面刻了点东西。需要用精神力看,静心感应就行。内容不多,够基础用。感应不到的那就是没有资质,不用勉强了。”


    张宏胜眉头紧锁,盯着那块焦黑的木头,显然对这种玄乎的传承方式感到了棘手。


    他身后跟进来的安承志也好奇地凑上前,大大咧咧地伸手去拿:“就这玩意儿?看着挺硬啊,像块炭……”


    就在安承志的手指触碰到木段的刹那——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鸣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那块看似死物的雷击枣木芯,表面暗淡的银白雷纹猛然亮起了一瞬,一丝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木系灵力如同被唤醒的种子,顺着安承志探出的手指,倏地一下钻入他的体内!


    “唔!”


    安承志浑身剧震,像是过电一样。


    他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了,瞳孔放大,嘴巴微张,整个人陷入一种灵魂出窍般的呆滞状态,健硕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


    体内有一股温润的气流在他四肢百骸中飞快地蔓延,仿佛干涸龟裂的土地瞬间被甘霖浸润了那样的舒服。


    几秒钟后,他才猛地倒抽一口凉气,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迷茫。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卧……槽……刚……刚才那是什么感觉?像……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舒坦!”


    他下意识地看向安斯年,眼神热切而难以置信:“年仔?这木头……还有我脑子那一圈圈弯弯绕绕的路线图是什么鬼?”


    安斯年还没来得及回答,张宏胜已经急道:“路线图?”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安先生平静的脸,又落在那块重新归于朴素的雷击枣木芯上。


    刚才安承志指尖触碰木芯引发的异象,以及他描述出的奇妙感受,像是一把□□,立刻解开了他心中的难题。什么精神力感应、什么静心参悟的,在安承志这莽撞的一碰之下,似乎有了更直接的验证方式。


    “安同志!”


    张宏胜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你刚才脑子里‘看’到的东西,能理解的,立刻默写下来!一个字都别错!” 他转向门口的警卫员,“通知技术科,立刻准备最高规格的保密记录设备!要快!”


    安承志还沉浸在体内那股温润气流带来的奇妙余韵里,浑身舒泰又充满力量感。


    听到命令,他猛地回神,脸上还带着点懵懂,“啊?就是些弯弯绕绕的线条啊,怎么写?我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但是……但是根本写不出来。”


    “那按照路线画个图也行。”


    “……也不行,嗯,这么说吧,立体3D的,我知道它在那儿,又不知道它到底在哪儿,画不出啊!”


    张宏胜闻言,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安斯年。


    安斯年暂时没回应,他散出了神识。


    以他现在的境界,现在已经不需要挥出灵气做探测了,神识笼罩的范围之内,身具灵根的人就像是点亮的灯泡那样的显眼。


    安承志是个五灵根,偏重于火系,而且火系占了一多半,优势挺明显。面前这个浓眉大眼的特战大队长是个水火土的三灵根。


    照说三灵根比五灵根强了不少,可这位稍有点不走运的是,三种灵根分布居然相当的均匀,一点也没有侧重,所以单系的优势并不突出,但如果想三系同修的话,耗费的时间和资源就有点夸张了。


    总的说来,修炼速度可能还赶不上他堂哥。


    办公室外,整个管理区内二百八十号人,居然有二十六个身带灵根的,虽然天赋最高的就是面前这位张队长,可这比例却高得有点过分了,比九嶷万中选一的概率强了不知道多少,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选拔的队员。


    “没有资质的无需勉强,感应不到也学不会的。张队长你倒是可以试试。”


    安斯年淡淡的解释了一句,东西交出去了,后续问题他懒得干涉,就按照他们自己的规则去发现或淘汰吧。


    他现在就是好奇想看看那些从没见过的热武器。


    张宏胜看着桌面那块不起眼的焦炭状木头,跃跃欲试中又带着小心翼翼,既想立刻感受下神奇的精神传导方式,又担心没能感悟到在大家面前丢脸,他迅速按捺住私人情绪,先做好官方文章:“安先生,这份……‘健身操’的价值,还有待我们实验后进行更具体的评估,感谢您的配合。”


    安斯年对他公式化的感谢没什么反应,目光越过张宏胜的肩膀,投向办公室窗外。


    窗外能看到的有限视野里,是几排同样涂着迷彩的低矮库房,库房门口偶尔有穿着作训服的士兵快速经过,肩膀上的枪械像是宝贝似的,反手攥得紧紧的。


    “不用谢。”安斯年的声音平淡依旧,他转过头,看向张宏胜,“至于评估,现在就有个评估的机会,我对你们的那些铁疙瘩宝贝很感兴趣。”


    “铁疙瘩宝贝?”张宏胜一愣。


    “嗯,就是那些会喷火,会爆炸的东西。”安斯年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像是在讨论一件新奇的玩具,“枪啊,炮啊,火箭筒啊,甚至更厉害的的。”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一下。


    连认真感悟着体内线路的安承志都忍不住抬了下头,眼神古怪地看了堂弟一眼。


    晏臻则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几秒后,又缓缓的放松了些。


    他悄悄将‘敛金诀’运转了一周,管理区内金属性的灵气分子微微震颤着回应,许许多多金属造物上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嗯,能感应到的基本都可控,万一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控制住了这些东西,别说三百人的特战大队,就是来上三千人的主力团,他也有信心护着老板冲出去。


    这点几不可查的异常没人发现,只有安斯年若有似无的看了他一眼。


    张宏胜沉默了一会,他倒是没觉得奇怪,他只是在思考这评估要怎么安全又高效的进行。


    按照局里的命令,他必须对安先生提出的合理要求保持配合的态度,更何况,这个问题也是他迫切想知道的,现有的热武器,到底对这些修真人士有多大程度的约束。


    “好,但是热武器的杀伤力不是儿戏,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希望等会儿的测试,您能谨慎小心一些。”


    “试试就知道了。”安斯年的语气,就像在说‘试试这菜的咸淡’。


    微微转头,他用只有两人能懂的目光投向晏臻稍作安抚,示意他不用这么紧张,搞得周围的金系灵气活泼得像要暴动了似的。


    商量好了,张宏胜看向桌面的小铁盒,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有点不太放心,打算随身带着,但又有点担心接触多了会导致它失灵。


    “这个,存储有什么讲究么?它既然能发出能量引导修行,那这个能量一定会有衰减的吧?具体能供多少人感悟?”


    “就用这个铁盒隔断就行了,接触不到有缘人的话,不会有什么衰减。而且下面我放了些能量源垫着,怎么的,也能用上个百八十年,不用担心。”


    安斯年随口答了。


    盒子下面他放着些灵石的小碎块,具体功用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的,只不过,地球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能产出灵石矿脉,那就不是他目前能知道的了。


    张宏胜又仔细看了两眼,没再继续追问,盖好盖子放进上衣口袋里,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请跟我来!”


    一行人离开办公室,在他的带领下,穿过几重需要虹膜和密码验证的合金门禁,深入后方器械库。


    空气变得干燥,带着机油和金属特有的冰冷气息。


    最终,他们来到一个极其开阔的简陋空间。


    这里显然是一个多功能测试场兼靶场。


    地面和墙壁都是厚实的特种混凝土,加固着粗大的钢梁。


    头顶是密集的照明阵列,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一面是巨大的防弹玻璃观察室,另一面是纵深的靶道,尽头是厚厚的金属靶板和各种模拟不同材质的目标区,沙地、钢板、混凝土块……


    靶场边缘的武器架上,整齐地码放着各种制式武器,从手枪、步枪到散弹枪、狙击步枪、轻机枪,甚至还有几具单兵火箭筒和轻型迫击炮。


    冰冷的金属光泽在灯光下流淌着危险的质感。


    几个穿着灰色技术服的记录员已经在观察室内就位,调试着高速摄像机和各种传感器设备。


    靶场入口处,两名身材高大的士兵像是两尊门神一样杵着,他们是武器操作员。


    “安先生想看什么?”张宏胜站定,指着武器架,“这里的常规武器,都可以演示。”


    安斯年的目光在武器架上一一扫过,像是在逛菜市场挑选食材。


    最终,他停在了一把看起来最普通的武器上,一把半自动手枪。


    “这个。”他指了指。


    张宏胜心中稍定,还好选了个威力最小的。


    他示意其中一名操作员:“小王,准备一下,装训练弹!”


    “是!”操作员小王立刻上前,动作娴熟地拿起那把半自动手枪,验枪、装填弹匣,里面是专门用于测试的低杀伤训练弹,动能和声响略小于实弹,但破坏力差不到哪儿去。


    “目标呢?”小王请示。


    安斯年没看远处的靶子,反而抬起自己的左手,对着小王的方向挥了挥。


    这个动作让一旁的晏臻下意识的肌肉绷紧,几乎要一步跨出挡在他身前。张宏胜的瞳孔也猛地收缩。


    “朝这儿打。”安斯年淡然地补充。


    “什么?!”小王的脸色瞬间变了,手指下意识地离开了扳机。


    即使明知是训练弹,这么近的距离朝人开枪也是极其危险的,连观察室里的记录员们都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惊呼,交头接耳的不知所以。


    “按他说的做。”晏臻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他上前半步,站在了安斯年斜前方半个身位,确保自己的角度能最大程度地应对可能的流弹或其他突发情况,眼睛死死盯着小王握枪的手,全身的气机如同拉满的弓。


    安承志皱着眉,上下左右的把这刀疤脸打量了一遍。


    小王看向张宏胜,额头已经见汗。


    张宏胜盯着安斯年那平静到诡异的脸,又看了一眼毫不退缩的晏臻,“……打!”


    小王深吸一口气,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特战队员,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枪口稳稳地指向安斯年摊开的左手掌心——距离不到十米。


    他扣动了扳机。


    “呯——!”


    低沉短促的枪声在封闭的靶场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一点微弱的火光从枪口喷出。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安斯年摊开的左掌掌心,一抹淡得几乎透明的气旋瞬间浮现,“啵”的一声轻响!


    那枚高速旋转的训练弹头,和这枚气旋在半空中当头相撞。


    动能被瞬间化解,弹头“叮当”一声掉落在水泥地面上,甚至没有反弹起来。


    整个过程快得犹如幻觉,要不是那一声轻响和躺在地上微微变形的金属弹头,以及空气里弥漫的淡淡硝烟味,几乎让人以为刚才那一枪从未发生过。


    晏臻悄悄松了口气,周围扫视了一圈,小王握着枪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像铜铃。


    观察室里的记录员们张大了嘴巴,还好有高速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了刚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张宏胜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世界观被彻底颠覆后的茫然,但很快就被狂热的惊喜覆盖了——徒手挡子弹?!这种超出认知的能力如果能大规模运用的话,那……三百城管收复湾湾都不再是梦了。


    安承志更是夸张地揉了揉眼睛,“我勒个去!年仔!这招?这招我也能学吧?太酷了!”


    安斯年缓缓放下手,低头看了看那枚弹头,又抬眼看向武器架上的散弹枪,似乎对手枪的威力有点……失望?


    他摇了摇头,指向下一件武器:“那个,再试试。”


    这次他指的是97式防暴散弹枪,这玩意的近战威力可比手枪大太多了!


    张宏胜还没来得及发出命令,安斯年又看向他,补充道:“换个人。让他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一直没说话,眼神同样震惊的另一位操作员身上——刚才被安斯年神识扫过,确认身具四灵根的一位。“你别留手,动作利落点。”


    被点名的操作员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和跃跃欲试的战意。能亲手测试这种超乎想象的力量,简直是军人的梦想,他眼神看向自己的领导,得到首肯后大声应道:“是!”


    他大步上前,从武器架上抄起那把沉重的散弹枪。装弹,上膛!


    动作比小王更加沉稳,带着一股凶悍的气势。


    这次安斯年依旧只是随意站着,似乎不打算再用掌心硬接。


    “开始!”张宏胜的声音干涩。


    操作员毫不犹豫,据枪瞄准,果断扣动扳机!


    “轰——!”


    □□沉闷如雷的咆哮在靶场炸响,声音比刚才的手枪大了数倍,无数细小的弹丸如同暴雨般喷射而出,瞬间形成一片密集的弹幕,笼罩了目标全身。


    就在枪响的刹那,目标周身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个近乎透明的翡翠色虚影,瞬间在他体表一闪而逝。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撞击声如同雨打芭蕉。


    所有飞射而来的橡胶弹丸,在距离安斯年身体大约半米的空中猛地停滞,然后纷纷无力地坠落在地面上,滚得到处都是,那位身穿白色亚麻衬衫的帅哥甚至连衣角都没有被吹动分毫。


    “金……金钟罩?!”安承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怪叫出声。


    安斯年没有纠正堂哥的胡思乱想,他感应着‘碧绡’传来的震感,这散弹枪,比上次在长坑遇到的那条巨蟒都不如,攻击面积看上去倒是挺大,就是力道嘛,比蜻蜓点水也强不到哪儿去。


    脚尖随意拨弄了一下地面散落的橡胶弹丸,他的目光不觉移到了角落的迫击炮上。


    “那个。”他的手指,清晰地指向了笨重的黑色铁管。


    “安先生!不行,那个绝对不行!威力太大!就算是训练弹也是模拟的高爆冲击,这里场地扛不住,会塌的!”张宏胜几乎是吼出来的。


    拿迫击炮轰人?就算安斯年真能挡下来,冲击波也足以把旁边的人震伤,更别提这临时建的靶场结构能否承受近距离爆炸了。


    安斯年看着张宏胜那副快要心脏病发作的样子,又看看那黑黝黝的大家伙,似乎有点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他表面理解地点点头,内心却忍不住吐槽,会塌还放在这儿勾引人?那不跟他做好了饭却不给人吃,就摆在桌上供着一个道理嘛,略渣啊。


    “哦,会塌啊。”


    张宏胜:“……”


    就在张宏胜以为测试终于要结束时,安斯年的目光又投向了远处靶道的尽头。


    那里除了厚重的金属靶板,还有一个专门用于测试狙击枪远程穿透力的混凝土掩体墙。


    “那个。”


    安斯年抬手指了指掩体墙的方向,离他们现在的位置至少有三百米,“我站在那里,用狙击枪和火箭筒同时打我呢?”


    这个提议让在场所有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狙击?!超视距攻击!甚至还要加上高爆的火箭筒,这可比面对面挡子弹危险系数高了不止一个层级。


    连防弹玻璃后的记录员们手心都捏出了汗。


    晏臻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限,眼神不停扫视着整个靶场可能的狙击点。安承志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张宏胜已经无力阻止了,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美梦里,他强装镇定的联系观察室:“秃鹫!秃鹫就位!目标……目标就是安先生!重复,目标安先生!使用……训练弹!火蜥同步准备,务必确认目标指示位置清晰!注意!务必注意安全!” 可惜声音有些变调,出卖了他。


    观察室立刻回应。


    很快,靶场另一边的尽头,一个微小的反光点一闪而逝,那是狙击手在调整瞄准镜。而在更靠近侧翼的隐蔽处,代号‘火蜥’的火箭筒小组也完成了最后的瞄准校准,沉重的发射器稳稳抵在肩上。


    安斯年身形一闪,出现在了掩体墙的前方,仿佛即将被狙击的不是他自己,他的目光只是向火箭筒小组的方向随意扫了扫。


    几百米的距离就这么一闪就瞬移过去了,在场的人被惊得鸦雀无声。


    张宏胜倒是还能挺得住,甚至在设想,从海峡过去的时候是不是连船都不用要了?嗖的一声,城管们从天而降?


    代号‘秃鹫’的狙击精英,强压着震惊屏住了呼吸,透过高倍瞄准镜,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十字准星稳稳地套住了目标的……肩膀位置,背心全是汗。


    与此同时,‘火蜥’的射手额头也渗出汗珠,他锁定的是安斯年脚下前方的地面——训练弹的爆炸冲击波才是主要杀伤模式。


    “秃鹫准备就绪。”“火蜥就绪。”通讯器传来低沉的声音。


    张宏胜看了一眼安斯年,安斯年微微举手示意。


    “发射!”


    “呯——!”“轰——!”


    一声被距离拉长的沉闷枪响传来,高速旋转的弹头撕裂空气,带着致命的动能,以远超音速的姿态直射安斯年的左肩!而几乎不分先后,一发训练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烟,带着沉闷的呼啸,直扑安斯年身前数米的地面!


    就在这之前百分之一秒,安斯年的身影在原地极其诡异地模糊了一下,那不是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更像是他整个人的存在瞬间短暂地‘消失’了一帧。


    噗!


    弹头精准地穿过安斯年原本肩膀的位置,狠狠地扎进他身后十几米外厚实的混凝土墙壁上,溅起一小蓬烟尘,留下一个清晰的凹坑。训练火箭.弹在预定点猛烈爆开,一团夹杂着泥土和弹片的橘红色火焰瞬间将地面吞噬。


    而安斯年的身体,还好好地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未曾晃动一下,仿佛刚才穿身而过的子弹和脚下骤然爆发的烈焰,都只是幻影。


    “嘶……”掩体后的秃鹫通过瞄准镜看得最清楚,他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目标……目标未被命中!重复!目标未被命中!”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火蜥’报告!目标……目标在爆炸点中心……但未被波及!冲击波和弹片……全部无效!重复,全部无效!”火箭筒射手的声音同样充满了惊骇和不解。


    其他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弹头射空打在了后面的墙上,也看到了□□的火光和烟尘,而安斯年明明站在原地没动!


    “预判?”张宏胜失声问道,这需要何等恐怖的反应和速度?


    “不是预判。”安斯年纠正了一下,“我看到他们打了。”


    可弹头飞过来的速度实在太慢。


    “那就到此为止吧,等你们什么时候修好不会塌的测试场,我再过来试试。”


    他随口说了一句,转头对着堂哥露出了笑容:“走吧,哥,回我那儿,给你整一锅盆菜?”


    第55章 椰汁仙草冻


    猛犸象孤零零的开在前面, SUV欢声笑语的跟在后面,碾过蜿蜒的山路,回到了半山腰上那座被花海簇拥的房子。


    车还没停稳, 安承志便被铺天盖地的绚烂花海震住了心神,还有, 从大门口冲出来的那只卷毛……是巨贵么?大到有点离谱啊。


    推门下车,眼前简洁时尚的三层小楼沐浴在夏日阳光里, 他眼底的艳羡几乎要溢出来了。


    “这地方也太漂亮了,年仔,背山面海,风景好到爆炸啊。”安承志用力吸了口带着花香的空气, 语气夸张, “我爸说官方打算把整个山头都划拉给你了?”


    “是有这么一说, ”安斯年关好车门,拍了拍陈皮的狗头安抚, 随口答:“不过,不知道他们和我房东谈得怎么样了, 祖宗传下的基业, 人家未必肯卖。”


    “嗐,官方出马,哪有什么肯不肯的,就看能谈到什么价码而已。”安承志锁好车, 大大咧咧的搂了弟弟的肩膀, 腆着脸要好处:“等我过几年退役了,就到这山脚下开个搏击俱乐部,年仔,你可要把地方给我留好了啊。”一转头, 前面那刀疤脸的视线又投过来了,啧。


    安斯年心中暗笑,还过几年退役?


    看来堂哥根本不清楚刚才领悟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怕过几个月就再没人敢跟他进八角笼了。


    他笑了笑,倒也没点破,先直奔了厨房。


    在粤洲这个地界,盆菜就是流淌在血脉里的乡愁。


    虽然多数时候是逢年过节或者宗亲团聚才会搞得这么隆重,可安斯年觉得,他堂哥已经那么多年没在家过过春节了,就算只看在从小到大帮他打过那几场架的份上,他也很有义务让安承志重新体味一下家乡的味道。


    这道菜,口感堪称“舌尖上的万花筒 ”,集齐了山珍海味、禽畜蔬食,大致分为三层,每一层、每一种食材都会带来截然不同的体验。


    顶层是最矜贵的主角,肥厚的鲍鱼、弹韧的海参、晶莹的花胶、鲜甜的大虾、饱满的生蚝、膏满肉厚的蟹、皮脆油亮的烧鹅、酱香浓郁的豉油鸡。海鲜的极致鲜甜与烧禽的酥脆丰腴交织,当油脂最后在舌尖化开,味道香醇得让人心颤。


    中层是山野的馈赠与肉类的欢愉:上品的花菇、冬菇,夹着筋道弹牙的鸭掌、鹅掌,还有爽脆的鱼丸、牛肉丸,咀嚼间滋味纷呈,乐趣无穷。


    最下面,就是垫底的时蔬了。


    其实这才是最精华的部分,用空间滋养出的嫩笋打底,加上萝卜、莲藕、娃娃菜,还有腐竹和发菜,长时间的炖煮让它们变得极度软糯,甚至近乎融化的状态,完全吸收了上方所有食材流下的精华汤汁,味道最为醇厚甘甜,用来就白米饭,绝对的完美搭配。


    光听这繁杂的食材品种,就知道这菜的难点在哪儿,无非就是怎样让众多质地不同、火候要求不同的食材在同一个盆中和谐共处,并最终达成味道的深度统一。


    可这对安斯年来说,已经称不上难点了,光凭嗅觉,他就能把所有的火候都把握得分毫不差。


    内容这么丰富的一道大菜,再配上几碟爽口的冷盘就齐活了,这一顿午饭,安承志吃得那叫一个满足,又极度的被煽起了乡情,以至于把之前功法带来的震撼都暂时忘了,饭后扯上弟弟往客厅沙发一躺就开始话了家常。


    “你小子,乖乖牌做了二十年,一叛逆就来了个大的?那姓吕的,后来没敢再来骚扰你吧?”安承志毫不避讳的开问。


    他去过的地方多,见的世面也广,尤其一些支持同性婚姻的国家,这样的事儿简直就不叫事儿。所以他对堂弟的性向毫不介意,就是对他找对象的眼光稍有些微词。


    安斯年微微一愣:“你知道他?”


    “前年五一我在家呢,可惜赶过去的时候架已经打完了,二叔伤了胳膊,警察已经到了正在收尾,然后我就看见他身份证了。”


    要不是去晚了没赶上趟,折了胳膊的怎么可能是安兴文,他不得把那上门找事儿的衰佬打得妈都不认?


    安承志眼神闪烁了一下,后来他借着去那渣男城市打比赛的机会,按图索骥,在某个昏暗巷口套了对方麻袋狠狠教训了一顿的事……要不要跟弟弟提一嘴呢?


    犹豫了半秒钟吧,他决定算了。


    自家这弟弟面皮薄心肠又软,别知道他报复了反去同情那渣滓,到时候又横生枝节。


    “不提那晦气玩意儿,诶,”他下巴朝前台方向努了努,压低声音,“那个脸上带疤,跟屁虫似的……是你新找的?” 问的是晏臻。


    安斯年顺着堂哥的眼神看过去,晏警官坐在前台后面,好像是在码字,可眼神却时不时的往客厅溜上一圈,大概随时在关注着自己的动静。


    “还……不算吧。”安斯年声音轻了些,带着一丝自己也没察觉的犹豫。


    “啧!”安承志响亮地咂了下舌。


    不算就不算,加个“还”字是怎么回事?


    这不明摆着有猫腻嘛!


    怪不得他打从见到这男人第一眼起,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像踩了块硌脚的石头,很想踹上一脚,踹得远远的别来碍事。


    安承志不觉又盯了弟弟一眼,他这从小帅气到大的堂弟,这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模样,简直越来越夸张了,和那些走了狗屎运的男人谈恋爱,多半是被欺负的份儿。


    那第一个就没开好头,肯定是从小被揍得少了,没家教又没受过社会的毒打,居然还敢撒泼撒到了他们家里,现在这个,嗯……预备役,看来要提前给点威慑警告才行。


    “他多大了?哪儿的人啊?做什么工作的?是不是有些传统武术的底子?”安承志眯着眼查户口,眸中跃跃欲试的火苗噌地窜了起来。


    “三十二,京都人,最早服过兵役,后来当了警察,现在退役了是个作家。”安斯年利索答了,转回头看见堂哥眼里兴奋的光芒,谨慎的补充道:“武术底子,似乎,有一点,这个也能看出来?他那么瘦……”


    “昂,当然能看出来,”


    安承志一脸‘你外行不懂’的得意表情,继续说:“走路姿势,动作幅度,发力习惯,甚至站姿坐姿,门道深着呢。”


    可说着说着,他猛地回过味,斜睨着自家弟弟,语气危险,“哦,什么叫‘他那么瘦’?瘦是瘦,可浑身都是腱子肉,怎么,担心哥揍他?”


    安斯年内心扶额……人金系炼气七层了,我是担心他么?我那是担心你啊。


    “哥你喝糖水,去去火。”他岔开话题,随手端起茶几上的小碗递过去。


    碗里是晶莹剔透的椰汁仙草冻,一大早出门前就做好了放冰箱里备着的,黑白相间的色调中点缀着几粒饱满的红豆,卖相挺勾人食欲。


    安斯年忽然想起什么,低笑一声,又把碗往堂哥那边再推了推,“你虽然是五系灵根俱全,可火系占了绝对的大头。看来这把火,以后喝多少凉茶都未必能压下去了。”


    受本源属性的影响,火系修士的性情也多半灼热而又暴烈。


    想到大伯安兴和本来就为儿子的暴脾气操碎了心,若知道豁出老脸求来的功法反而让这火气更上一层楼,不晓得会不会后悔。


    “……那个家伙,”安承志显然没把糖水放心上,心思还在晏臻那儿,随意糊弄了两口,接着说:“他也能修炼吧?什么系的?资质咋样?比哥我强点不?”


    何止比你强,强得还不是一星半点。


    但话不能直说,安斯年把答案在肚子里捋了又捋,未免激起堂哥的好胜心,他尽量委婉的避重就轻:“嗯,也能修炼,他是自然觉醒的金系,也就比你……早开始个把月吧。”


    “个把月?”安承志心里迅速盘算。


    那差距还不算太大嘛!


    而且,万一以后真成了一家人,反而不好再动手了,要揍就得趁早!


    打定主意,安承志霍然起身,带着一种猛虎出闸的气势,几步就跨到了前台。


    他一手搭在光滑的桌面上,身体前倾看向柜台里的晏臻:“码字呢?听年仔说,你从部队转业出来当过警察,觉醒的是金系?”


    晏臻合上笔记本,迅速起身回答:“是。”


    “看你这身板架势,练家子吧?”安承志嘴角勾起一抹笑,用了个蹩脚但勉强说得通的理由,“刚吃撑了,想活动下筋骨消化消化。怎么样,搭把手?咱们不用能力,就随意比划比划,点到即止。”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行,没问题。”


    晏臻应得干脆利落。


    他口才虽然不太行,眼神和耳力却是极好的。


    只半天的功夫就看出来了,安老板虽然对他的大伯不太感冒,但和这位堂哥的感情却挺深厚,而且,两人在沙发上的对话也没避着人,就这不到十米的距离,基本等于在他耳朵边直接放鞭炮一样。


    来者不善且目的清晰,他的应对措施也简单——输,就一个字。


    真正的难点在于演技。


    要怎么才能在保障男子气概的前提下输得自然一点?


    后院,大榕树下,阳光被层层叠叠的阔叶剪碎,化作一地跳跃的光斑,洒在修剪齐整的草地上。


    晏臻和安承志相隔五步,静静对立。


    安斯年倚在后门框上,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看着场中两人,陈皮窜过来瞅了一眼又迅速跑走,过了半分钟再回来,背上居然驼着豆汁儿老爷,一大一小维持着叠叠乐的造型,就地趴在了他的脚边。


    “叮”


    厨房传来微波炉清脆的提示音,良辰捧出一大盒爆米花从身后递过来,“师父,刚爆好的,可香了!”


    安斯年失笑,顺手抓了一大把,拈起一粒金黄油亮的爆米花丢进嘴里。


    也行吧,就当是看一场免费的真人搏击秀了。


    晏臻微微侧身,面向安承志,左手虚扣腰间,右手随意地向前一伸,做了个极其简朴甚至有些过时的‘请’姿,沉声道:“堂哥,请吧。”


    堂哥?


    堂哥是你叫的么?再说了,我多大年纪你知道么,这就哥了?脸皮可真厚……


    安承志心里一股邪火冒了出来。


    所有试探的想法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现在只想给这个顺杆爬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他懒得再说话,也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整个人如同瞬间绷紧又释放的强弓,双脚蹬地推着他炮弹般射出,右拳紧握,带着呼啸的风声,一记标准的、极具破坏力的后手直拳,毫无花哨地轰向晏臻的面门。


    简单、直接、迅猛!


    这就是自由搏击的精髓——在最短的距离里,用最快的速度,爆发出身体最强的力量。


    拳速确实快得惊人,换做普通人,这一拳怕是连影子都看不清就要被撂倒。


    然而在晏臻的感知里,这一拳的轨迹却清晰得如同慢放。


    神识早已锁定了安承志全身每一块肌肉的细微变化,预判了他的攻击路径,他甚至能听到对方体内那奔腾流淌的却尚显粗糙的火系灵力在拳锋上汇聚。


    就在拳锋即将触及鼻尖的刹那,晏臻动了。


    他没有硬撼这凶猛的一击,那不符合他现在的人设。


    只见他上身极其轻巧地一晃,左肩带动身体以毫厘之差向后微仰,同时脚下步法交替得自然流畅,一个迅捷的小幅侧滑步!


    “呼——”


    安承志势在必得的一拳擦着晏臻的鬓角滑过,凌厉的拳风甚至带起了他的几根发丝。


    拳劲落空,巨大的惯性让安承志身体不可避免地微微前倾。


    晏臻在侧滑步还没完全落稳的瞬间,左脚为轴,拧腰沉肩,右手由下至上闪电般穿出,掌指并拢如刀,精准无比地戳向安承志击空后露出的腋下软肋。


    这一下,快如疾风,角度刁钻,带着一股军中擒拿短打特有的狠辣精准,是典型的军警格斗术中‘插掌’的变招。


    安承志的经验极其丰富,瞬间做出反应,强行扭腰卸力,被带动的身体硬生生在半途顿住,同时左臂狠狠下砸,试图格开晏臻这阴险的一戳。


    “啪!”


    小臂与掌刀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安承志感觉左臂像是砸在了一块裹着厚牛皮的硬木上,震得微微发麻。


    而晏臻则利用这一撞的反作用力,再次流畅地向后滑开半步,重新拉开了距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展现了惊人的身体协调性和对战局的掌控力。


    短短一个回合,电光火石!


    旁观的良辰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刚塞进嘴里的爆米花都忘了嚼,这两人拳脚功夫的利落程度,简直比叶问还厉害啊,完全就是他的梦中情拳!


    “有点意思!”


    安承志舔了舔嘴唇,不再急于进攻,而是开始小幅度地移动脚步,试探性地左右晃动身体,重心在两腿间灵活转换,双拳抬起,严密地护住下巴和肋部,这是标准的自由搏击预备姿态。


    他需要重新评估对手,寻找破绽。


    晏臻的浓眉微皱,稍有点发愁,愁得是咱哥的速度和爆发力、还有抗击打能力都有点超出想象了,想输得不露痕迹,难度起码飙升了20%啊。


    一边想,他一边调整了呼吸,摆出了一个更加沉稳的防御姿态,双膝微屈,重心下沉,用手臂护住躯干要害,眼神锐利地捕捉着安承志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短暂的对峙后,安承志再次主动发动进攻。


    这一次,他不再是一拳直捣,而是瞬间爆发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组合拳——


    左脚垫步上前,左刺拳虚点晏臻面门,紧接着右摆拳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划出一道凶悍的弧线猛击晏臻头部。同时,身体重心迅速下沉,右腿凌厉扫出,一个钢鞭般的低扫腿狠狠砍向晏臻支撑腿的膝盖外侧!


    上中下三路齐攻!


    这是自由搏击中最具压迫力也最难防御的连续技。


    攻势如潮,凶猛异常,安承志体内的火系灵力都像是被点燃了,拳脚间隐隐带起一股灼热的气浪,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燥热了几分。


    面对这狂风骤雨般的猛攻,晏臻不退反进。


    面门上那虚晃的一拳,他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凭借预判就直接无视!当那右摆拳砸来时,他的小臂肌肉瞬间绷紧,闪电般竖起了格挡。


    “砰!”


    沉重的撞击声响起,晏臻的身体被这凶猛的力量冲击得微微一晃,而就在这格挡的瞬间,安承志的鞭腿也已呼啸而至。


    几乎是本能反应,晏臻的左腿瞬间离地,小腿向上屈膝提起,巧妙地用坚硬的胫骨外侧迎向对方扫来的脚踝!


    “啪!”


    又是一声清晰的骨肉碰撞声!


    安承志感觉自己的扫踢像是踢在了一根钢柱上,反震力让他脚踝一阵发麻。


    而晏臻则借着这一踢的力道,提膝的那条腿顺势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起,一记凶狠无比的勾拳,直捣安承志的下颚。


    这一下反击,时机把握妙到毫巅,深得传统武术‘后发先至,借力打力’的精髓,又融合了军警格斗一击必杀的狠辣,若是打实了,对方恐怕立刻就得晕厥过去。


    安承志像是被强烈的危机感冰水浇头。


    他刚刚完成三连击,旧力刚去新力未生,身体正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转换点,眼看那铁拳就要砸中自己下巴,他猛地发出一声低吼,强行扭动脖颈,将下巴拼命向后缩,左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体折断般向后仰倒。


    晏臻那志在必得的一拳擦着安承志的下颌掠过,凌厉的拳风甚至在安承志下巴上刮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好!”场边的良辰忍不住叫出声,手心都攥出了汗。


    安斯年也微微颔首,堂哥这招极限闪避,全靠超乎常人的柔韧性和战斗本能,确实不容易啊。


    安承志狼狈地一个后滚翻拉开距离,迅速鲤鱼打挺站起身,摸了摸下巴上那道火辣辣的红痕,看向晏臻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好歹也是个羽量级的全国冠军,还能打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退役警察?


    这不可能!


    “再来!”


    安承志怒吼一声,再次扑了上去。


    这一次,他彻底放弃了防守,将自由搏击的速度与狠辣发挥到了极致。


    拳、腿、膝、肘,狂风骤雨般倾泻而出,他完全进入了疯狂输出的状态,体能和力量在战意和体内初生灵气的加持下似乎源源不绝。


    晏臻心中苦笑。


    大舅哥的韧性可真好啊,好胜心和爆发力更是惊人。


    他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将身形步法也催动到了同等频率。


    只见晏臻的身影在安承志狂暴的攻击中穿梭着,他的步法极其精妙,融合了传统武术的八卦游身与军警简洁高效的闪避技巧,时而如游鱼般灵动滑开,时而如磐石般沉稳硬撼。


    他将绝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防守上,双拳双臂护住要害,在对方拳腿缝隙间精准地格挡,卸力。


    “啪啪啪!砰砰砰!”


    拳脚交击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草地被两人沉重的脚步踩踏得草叶纷飞。


    连二楼的客人们都听见响动,齐齐跑到露台上来看个热闹,一边讨论一边指指点点,还有现场开盘赌输赢的。


    安斯年随意听了两句,居然是他堂哥赢面高点,可能是因为晏臻确实瘦了些,而且一直采取了守姿。


    视线重回场中,安承志的攻势如同浪潮,每一拳每一腿都带着开碑裂石的力量。晏臻则像是激流中的礁石,稳稳地承受着冲击,看似飘摇,却始终屹立不倒,呼吸依旧平稳,动作间充斥着一种千锤百炼的简洁与高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差不过十分钟了,再怎么疯狂的输出终究是有极限的。


    安承志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汗水沾湿了背心,原本迅猛如风的拳脚,速度明显慢了几分,力道也开始减弱。


    就在这时,晏臻敏锐地捕捉到了安承志攻势中一个极其微小的衔接破绽:对方在一次换气的瞬间,脚步移动时重心转换慢了零点几秒!


    他右脚猛地向前踏进一大步,左臂闪电般格开安承志因疲惫而显得有些滞涩的一记右直拳,身体顺势剧烈旋转,一记迅猛绝伦的回旋高扫腿,狠狠地扫向安承志因进攻而暴露的头部空档。


    这一腿太快,太猛,仿佛要将空气都抽爆!


    安承志只觉得一股强大的风压扑面而来,他头皮发炸,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在生死危机下爆发出最后的潜能,猛地低头沉腰,同时双臂交叉护住头颈要害。


    完了!他心中警兆狂鸣,只来得及生出这个念头。


    然而,就在那高扫腿即将扫中安承志双臂的刹那,异变突生……


    晏臻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逼真的惊愕与慌乱,仿佛是用力过猛导致重心不稳,又像是旧伤突然发作,他那扫腿轨迹在空中竟然诡异地出现了一丝偏差,擦着安承志交叉的双臂外侧滑了过去,不仅力量瞬间泄掉大半,连带着旋转动作也完全走了样。


    他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自己这一腿巨大的离心力带偏,整个人踉跄着向侧面抢出半步,才勉强用手撑住膝盖稳住了身形,剧烈的喘息着,脸上带着一丝懊恼和体力不支的疲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安承志虽然也满心疑惑,但机不可失,战斗的本能让他绝不会放过对手如此明显的破绽。


    “哈!”


    他一声暴喝,如同猎食的猛虎般反扑了上去!没有再用复杂的组合技,就是最直接的一记前手直拳,精准地轰向晏臻空门大开的胸膛!


    这一拳,快!准!狠!饱含着安承志最后的爆发力。


    晏臻似乎疲惫到了极点,又像是重心还没完全恢复,面对这凶狠的一拳,他只来得及勉强抬起双臂交叉护在胸前,做了一个象征性的格挡动作。


    “砰——!”


    沉重的闷响!


    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晏臻的双臂上,巨大的力量传来,他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了,顺着这股力量,夸张地向后倒飞出去。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并不算太高的抛物线,然后背部着地,在柔软的草地上滑行了足有三四米远,最后才狼狈地缓慢停下。


    然后仰面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痛苦和不甘,双眉紧锁,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手臂却似乎因刚才那一下猛击而脱力,支撑了一下下……又无力地倒下了。


    整个后院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粗重的喘息。


    安承志站在原地,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胸膛也在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他看着躺在几米外痛苦挣扎的晏臻,一时有些发懵。


    赢了?就这么赢了?


    是这家伙真的到了极限,还是……觉醒了能力后,从技巧到力量,得到了全面的提升?


    我已经强得有点可怕了啊!


    良辰张大了嘴巴,看看躺着的晏臻,又看看站着的安承志,手里的爆米花桶都忘了拿稳,几粒金黄的玉米花滚落在地。


    安斯年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演技,略有点浮夸啊晏警官。


    安静了一会儿,他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缓步走向场中。


    先是走到安承志身边,递过去一条干净的毛巾:“哥,擦擦汗。打得很精彩。”语气带着由衷的赞许,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然后,他走到晏臻身边,半蹲着,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