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上汤焗龙虾
晏臻抬起眼, 看着安斯年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那了然的笑意,一丝微不可查的赧然飞快地掠过眼底。
他深吸一口气, 伸出手,握住了安斯年的手……触手温润如玉, 心里猛然生出一股狠狠揉捏的冲动,可手指头不听使唤, 丝毫不敢行动。
安斯年手臂用力,将对方拉了起来。
大概是用力过猛,晏臻一不小心趔趄了一下,显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娇弱, 顺势将小半身体的重量搭在了安斯年的手臂上。
“承让。”安承志走了过来, 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拳头, 虽然赢了,但他脸上并没有多少得意, 反而带着疑惑和审视,“刚才最后那一腿……?”
晏臻借着安斯年的搀扶站稳, 脸上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 微微喘息着说:“刚才……是旧伤,腰上发力时抽了一下,差点误伤了你。”他揉了揉后腰,表情真挚。
“旧伤?”安承志半信半疑。
“嗯, 以前任务留下的老毛病了, 有时发力过猛就会突然发作。”
晏臻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随即看向安承志,眼神里带着一种‘心服口服’的郑重,“安先生拳如崩雷, 腿似钢鞭,攻势连绵不绝,体能更是深不见底。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这番话说得诚恳到位,既点出了安承志的厉害,又巧妙地把自己输的原因归结于对方太强和自身旧伤。
安承志听着,心里那点疑虑和刚才差点被KO的惊悸终于慢慢平复下去。
不管怎样,终究是自己站到了最后,那股子胜利者的豪情总算升腾起来,冲淡了之前的不爽。
露台上的客人们欣赏了一场精彩的武术表演,鼓掌叫好的一阵喧闹,有人冲着老板问晚上吃什么,这问题安斯年一早就想好了,晏臻妹妹晚饭前就该到了,得做点经典的粤菜招待一下,笑答:“上汤焗龙虾。”
良辰这时也跑过来,兴奋地在三人周围绕着直转圈:“哇!师伯大哥你太厉害了!比叶问还厉害!刚才最后那一拳,帅呆了!” 他完全没看出其中的门道,称呼也乱七八糟的,可语气却显得特别的真诚。
“哈哈,好说好说!人有旧伤,有点胜之不武啊……”安承志咧嘴一笑,谦虚了一下,完事儿转头冲着晏臻说,“你这身手也够硬的!特别是那几下擒拿短打和最后那记扫腿,真是吓老子一跳!以后多切磋啊!”
这话倒是出自真心,虽然赢了,但晏臻展现出的实力绝对值得尊重。
“一定。”
晏臻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借机又往安斯年身边靠了靠。
安斯年感受到手臂上增加的重量,瞥了一眼,晏警官立刻回了一个带着点无辜和讨好的眼神。
啧,还演上瘾了?
他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胳膊,走回安承志的身旁,笑问:“打了一场,舒坦了?哥你要在这边呆多久?住哪儿?要不就住我这儿吧。”
“我就只有三天假,周末还有比赛,要飞一趟毛子国。”
说着话,安承志顺手搂着弟弟肩膀,一块儿往屋里走,“住就不用了,你就这么几间房,才能装几个客人啊,费事还得招待我,我就在下面张队长他们那儿,也方便,年仔你这两天好好给我开个小灶,我刚才动手的时候感觉都快打出火星子了,别比赛的时候一个收不住,那不完蛋?”
“行啊,这会儿正好有空,你跟我来,我和你好好说说……”
兄弟俩正聊得火热,穿过后门刚回到大厅,就被门口的景象震了震——
门廊下,赫然矗立着一个几乎与成人等高的巨大花艺,是一只用永生红玫瑰精心塑造而成的……造型寻回犬!
火红的花瓣在阳光下燃烧着浓烈的情意,层层叠叠,华丽又带着点霸道宣扬的意味。
空气安静了一小会儿,一个身影从巨大的“玫瑰犬”后面略显局促地探了出来。
是苏达,或者说,是精心打扮过的汪苏达。
他思考了不短的时间,得出了结论,绝地反击的第一步应该是绝对的真诚,是时候亮出华丽的羽翼了。
所以今天完全是有备而来,不再是惯常见的那身工装,换了一套剪裁合身的马卡龙薄荷绿的休闲西服。
就安斯年在鱼圈混过大半年的眼光来看,这衣服明显价格不菲,甚至可能是出自名家之手的高定。
这可真是人要衣装啊,把原本就挺帅气的快递小哥加持得像是变了个人,突然就气势大涨了……嗯,怎么说呢,快递太子爷?
他这头心里嘀咕着,那头的苏达脸色一下就变了。
就几天没见而已,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和安老板亲热成了这样?居然动手动脚的把人搂在怀里?
苏达心里打鼓,眼锋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狠狠剜了一眼站在安斯年身后不远处的晏臻。
废物!
他用眼神咆哮着,人都守在家门口了,居然还让新人抢了赛道?!
晏臻精准地接收到了那记飞刀般的白眼。他内心嗤笑一声,面上却瞬间挂起同仇敌忾的凝重表情,用凶狠的眼神,投向了安承志的后背,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哼,苏达懒得再看这loser,重新把审视的目光刺向了安老板身旁那个矮子。
说起安承志,他其实和安斯年长得不太像,他跟他妈一个模子出来的,脸型稍有点方,就这样搭着肩半搂着人,不熟悉的压根看不出这居然是兄弟俩,再加上肤色差体型差,在某些人眼里,乍一看想歪了倒也正常。
这架势,还有这眼神,即便只是个比赛狂魔solo三十年的牡丹,安承志还是看出了名堂——好家伙,他这弟弟,行情不是一般的好啊,这是无意间撞上修罗场了?
还没等他这绯闻男主开口澄清,陈皮从腿边一闪而过,风一般窜出了大门,“汪~汪汪~”
前院顿时回响起另一声穿透力极强的犬吠“汪!”
苏达被陈皮这一打岔,脸上的表情管理差点失控。
他愣了一下,迅速转身,站在门廊下朝外面招呼:“奥丁!过来!”
安斯年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抬眼望去。
只见前院空地一辆银色的敞篷跑车里,副驾上稳稳蹲坐着一只品相堪称完美的杜宾犬,它体型健硕流畅,线条如雕塑般优雅,一身黝黑的短毛在阳光下闪耀着绸缎般油润的光泽。
它高昂着头颅,尖耳警觉地竖立着,眼神锐利而沉静。
听见主人的召唤,杜宾犬奥丁瞬间启动,没有丝毫犹豫,矫健的立起身,轻巧的一跃,就从副驾上直接跨过了车窗框,沉稳又无声地落地。
紧接着四足发力,黑色闪电一般奔跑到苏达身侧,站定,蹲坐,干净利落,甚至连一声多余的喘息都没有。
安斯年的眼睛瞬间直了!
啊……好帅的杜宾!
这身姿!这速度!这力量感!这沉稳的气势!
就连名字都那么帅气,奥丁?是神王之王的意思吧,太配它了,这简直是犬中帝王!高贵、强大、优雅!
至于旁边吐着舌头的卷毛陈皮……啧,瞬间被衬托成了小朋友过家家。
安斯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只帅裂苍穹的杜宾勾走了,眼神黏在奥丁身上,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大脑里只剩下“想rua”、“想拥有”的弹幕在疯狂刷屏,连刚才那微妙的气氛都暂时遗忘了。
晏臻见状,心中警铃大作。
他清晰地看到安老板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精准地锁定在奥丁身上,眼里是藏不住的喜爱。
呵,居然用帅狗计?这送快递的也太阴险了吧?!
他强压下把奥丁打包塞进后备箱的冲动,装作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疑惑得恰到好处的腔调问:“挺大一只啊,S市禁养杜宾的吧?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怎么不带个嘴套,二楼还有小朋友呢。”
啊?对哦。
S市有严格的规定,禁养肩高超过70厘米的大型犬只。
老实讲,陈皮二次蜕变后肯定也该在禁养名单内的,只不过在安斯年的概念里,它已经不是大型犬,是身材矮小还没化形的妖,智商和小学生也差不多了。
但面前这只杜宾不同,那肌肉线条,那锋利的犬牙,这可是实打实的烈性犬,虽然肯定不可能在民宿里闹出什么事儿,但苏达又不知道自己的能耐,却依然带了过来,怎么?以为抓住了他的软肋就可以无视规定,公然挑战城市管理条例了?!
安斯年顿时清醒了些,看向了对方。
苏达正陶醉在安老板刚才那惊艳的眼神中,满心以为计划奏效,正准备顺势掏出兜里那封精心准备,遣词造句堪比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情书,结果晏臻一句话,直接把他从浪漫云端踹进了规章制度的泥坑里。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酱红色的面皮涨得更深了些,握着牵引绳的手心微微发汗。
他连忙解释:“安老板,不是,你听我说!奥丁它是……它是注册在案的护卫工作犬!有证的,不是普通家养宠物!它受过最严格的服从性训练,持有专业的护卫犬执照,完全符合S市对特殊工作犬的管理条例。”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想把牵引绳往身后藏,仿佛这样就能降低奥丁的存在感。
“哦?工作犬?” 安承志这时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往前一步,上下打量着那只威风凛凛的杜宾,眼神里带着职业搏击手观察对手般的锐利,
“看着是挺精神。具体什么工作啊?说来听听?” 他语气带着点调侃,也带着点明显的敌意,刚才苏达那刀子似的眼神他可没忘,还想泡他弟弟?先过他这关再说。
“呃……”苏达被问得一噎。
奥丁确实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卫犬,可它护卫的是他老爸,就职的地方在隔壁市的工业园里,是他今早专门过去接过来的。
但这会儿他总不能说“它的工作就是帮我追安老板”吧?
“它……它主要是负责我们集团总部部分区域的安全巡视,属于安保序列。” 他硬着头皮解释,感觉额角都渗出了细汗,这理由编得有点牵强。
晏臻站在安斯年侧后方,嘴角勾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
很好,火候差不多了。
他看似随意地往前挪了半步,几乎与安斯年并肩,目光扫过那只沉静如山的杜宾,又落在苏达身上,用一种关切中带着点为难的语气,低声道:
“老板,虽说有工作犬证,但客人不了解情况,看到这么大一只杜宾在民宿范围活动,引起恐慌投诉的话……”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白空间让安老板自己去联想那些可能的麻烦场景。
安斯年的眉头果然锁得更紧了。
苏达一看这情形,心道不妙,他一咬牙,决定单刀直入。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从怀里掏出一个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烫金信封——那封呕心沥血数日的手写情书。
“安老板,其实我姓汪,叫汪苏达,我今天来……” 苏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紧张也是激动。
就在这时!
“阿嚏——!!!”
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猛地响起,震得巨大的玫瑰狗都似乎颤了颤。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安承志捂着鼻子,表情扭曲,指着奥丁,一边揉着发红的鼻头,一边带着浓重的鼻音嚷嚷:“哎哟我去!年仔……阿嚏!这狗……这狗毛!我好像有点过敏!不行了不行了!鼻子痒死了!阿嚏!阿嚏阿嚏!!”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夸张地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踉跄着往后跳开好几步,躲到了安斯年身后,难受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快快快!让那狗离我远点!受不了了!阿嚏!!”
这突如其来的过敏反应实在太迅猛又太戏剧性了,苏达递出情书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石化。
奥丁似乎也被这动静惊扰,不解地歪了歪头,发出低低的呜咽。
安斯年也有点懵,他从没听说过堂哥对狗毛过敏啊?有两次放暑假到瑶寨看他的时候,安承志不是抱着饼饼睡过觉吗?
而且,陈皮现在不是就搁他脚边不到半米么?这也太……嗯,不知道怎么说了。
晏臻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安斯年总觉得他垂着眼皮的模样,根本就是在憋笑而已。
行,你俩都是影帝!
能怎么办呢?毕竟亲哥啊。
而且,苏达这突如其来的表白阵仗也确实让他有点措手不及,暂时避开也好。
他的目光依依不舍的扫过奥丁,又带着歉意看向苏达,“要不……麻烦你先带奥丁回车上?或者……在外面等等?”转回头对着安承志说:“上楼呗,我给你拿个治过敏的药。”
这俩兄弟刚一走,苏达的心瞬间碎成了八瓣,垮着张脸恶狠狠的问:“那谁啊?故意的吧?你们这只卷毛不也在这儿么?”
“嗷~”陈皮嫌弃的应了一声,回后院找豆汁儿玩去了。
“别问了,你没戏。”晏臻模棱两可的答了一句,忽然抱起胳膊试探道:“话说,你居然姓汪?顺风的汪总……”
“昂,我爸,怎么了?”苏达眼圈都快气红了,“要不是那个矮子故意找茬,我刚才就已经和安老板说清楚了,我又不是故意骗他的。”
懂,太子下乡微服私访呗,谁知道正好遇见心仪的美人。
好家伙,晏臻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联想?是因为前天周璐打过求救电话后,他本着治病救人……当然,也有试图避免麻烦的心态,给他老妈打了个长途电话,希望能劝劝想抱下一代想疯了的张雯华女士。
结果自然是惨淡的。
首先他自己就底气不足。
其次,张女士从一个卖家具的销售员做到全国前三的连锁集团老总,那嘴皮子溜得,说大道理他根本说不过。
对上亲妈他又不能使出毒舌攻击,于是只能被动挨说,还耐着性子听她把适合周璐的门当户对的各路豪杰数落了一遍,其中就有一位粤洲顺风的汪公子。
嗯,事情就是这么巧。
今天完全是一举两得,击退了情敌又替周璐避免了一次无效相亲。简直善莫大焉。
晏臻心情甚好,说话都客气了些:“不是,你家里应该不知道你的取向吧?”
“什么意思?”苏达一脸的狐疑,怎么突然提这个?
“据我所知,他们正给你安排相亲呢,女主角……”晏臻拎起手机看了看,“嗯,大概还有一个钟头落地粤洲,华美家居张雯华的女儿。你要是再不跑,可能就跑不掉了。”
汪苏达整个懵了,可对方指名道姓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又不像是假话。
可要是真话,那确实得三十六计先走为上。
他看了看手里的情书,再看了看眼前的刀疤脸。
让他代交?不,应该不妥。还是再找机会亲手递交的好。
“那……那我先走了,奥丁!我们走!”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完,猛地转身,牵着同样有点懵的奥丁,大步流星地冲出了门廊。
那背影,带着一股子急匆匆的悲壮和狼狈。
晏臻放下手,随意拍了拍,KO!
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一转身,安斯年就站在楼梯口,似笑非笑的。
“这玩意儿怎么办?就摆在大厅当装饰了?”晏臻往那只巨大的玫瑰狗指了指,又挠了挠头发,似乎在思考:“风格……好像有点不搭啊。”
安斯年眼神顺过去,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
说实话,他对这个昂贵的永生花造型物很不顺眼,植物嘛,活着的时候尽情绽放,死了就归于大地回馈土壤的养育之恩,这不死不活的被动永生算怎么回事?根本就是罔顾了它们自身的意愿,死了也不得清净,尸体还被做成标本到处展览,典型的死无葬身之地啊。
他神识微动,下一秒,玫瑰狗就被收进了空间里,“嘭~”化作了漫天的飞灰,飘散在溪流旁那片未开垦的沃土上。
“咳”晏臻回避着老板的目光,低头掏钥匙,“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机场接周璐……”
溜之大吉。
一个钟头后,S市国际机场,到达大厅。
晏臻身姿挺拔,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军绿色工装裤,小臂与脸颊上的疤痕并没遮掩,但也许骨相过于优越的原因,反而更添了几分野性的魅力,站在接机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哥——!!!”
一声穿透力十足的欢呼骤然响起,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和兴奋,瞬间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通道口,一个拖着巨大粉紫色卡通行李箱的娇小身影,像颗活力四射的炮弹,朝着晏臻的方向猛冲过来,一头粉色接蓝色渐变的长发,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格外炫目,夸张的大圆环耳坠叮当作响,身上穿着涂鸦卫衣和破洞牛仔裤,脚踩厚底马丁靴,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无敌的气息。
她冲到晏臻面前,二话不说就丢开沉重的行李箱,张开双臂跳起来,试图给晏臻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晏臻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极其灵活地侧开半步,精准避开了这枚人形炮弹的正面冲击,同时大手一伸,稳稳地接住了那个差点扑空的行李箱拉杆。
动作一气呵成,半点没有多余的接触。
“啧!哥!抱一下会死啊?” 周璐扑了个空,落地后不满地跺了跺脚,大声控诉,“亲妹妹跨越千山万水来投奔你,连点温情都没有!心寒!太心寒了!” 她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心痛状。
晏臻没理会这个戏精,单手轻松提起那个的粉紫行李箱,另一只手推着她肩膀往前走:“少废话,车在外面,别耽误时间。”
“怎么叫耽误时间?你上赶着要干嘛啊?”周璐扭着头抱怨,忽然扯着嘴角邪魅一笑:“呦,该不会……分开这么一会儿,你就舍不得了?”
晏臻老脸一红,没搭茬,推着妹妹走得更快了点。
来到停车场,晏臻把行李箱放进货斗里捆好,周璐麻溜地爬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好奇地打量着车内简约到近乎冷硬的装饰,等她哥一上车,立刻发表了感言:
“哇,哥,你这车跟你人一样,硬邦邦的,除了这个豆苗造型的车载香氛还有点乖。” 她说着话,顺手伸过去就想拿下来玩玩……
“啪”
晏臻毫不客气的拍掉了妹妹的手,“别乱动。”
“不是吧?这难道是我嫂子哥送你的?这么矜贵?”
倒也不是安老板送的,是他们从闽洲回来,晏臻参照着豆芽菜的形状,专门在网上定制的,这小玩意儿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实在不想被其他人拿在手里亵玩。
周璐嘿嘿一笑,身体侧过来,凑近她哥,大眼睛狡黠地眨了眨,压低声音:“不说话?那就是喽?诶,快说快说,现在到底什么进度了?我给你定制的几步走方针都有效果么?我嫂子哥对你态度松动了没?最关键的是你准备好表白了么?”
晏臻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目视前方,没立刻回答。
脑海里闪过陈曦雌雄莫辨的帅脸、苏达张扬的玫瑰和帅气的奥丁、安承志护崽般的警惕眼神、还有安斯年对奥丁惊艳的目光……似乎有一股莫名的郁气堵在胸口。
因为坦白讲,他的进度也没快到哪儿去,大约,只是多了个早晚安的程度?
第57章 山城辣子鸡
自诩磕学家的周璐何等敏锐, 瞬间捕捉到他的复杂情绪。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看你这表情……情况不妙啊,别告诉我……安老板他现在还把你当普通员工?”她越说声音越高, “哥,你这都近水楼台多久了, 我教你的‘润物细无声’‘温水煮青蛙’大法呢?‘投其所好’的杀手锏呢?用起来啊!”
一直在用啊,温着温着, 就越来越不敢开口了。
晏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只好沉默地开车,汇入高速的车流。
窗外风景向后飞逝。
“哥, 说话呀?”周璐急了, 追根究底, “别装深沉,说具体点!安老板跟你聊天, 有没有……一点点特别的信号?”
要说特别好像也还行?
起码现在叫他斯年他会回应,前天打电话的时候, 明明听见周璐叫‘嫂子哥’了, 可也没反驳,没反驳会不会就是默认?
想到这儿,晏臻忽然提醒道:“到了地方你可不要再乱说话了啊,安老板耳朵灵的狠, 只要他想听, 就没有听不到的,称呼什么的,注意着点。”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 你当我傻啊?现在问的是你啊哥!”周璐的白眼快要翻到车顶上了。
晏臻深吸一口气,知道不吐点东西出来,这个妹妹能念叨一路。
他声音低沉,言简意赅:
“我之前说过要追他了,他倒是没拒绝,而且最近对我都挺客气的,可就是拦路石太多了,情敌不少,还有个战斗狂魔的大舅哥。”
“就这?!”周璐差点跳起来,“没拒绝?客气?哥,安老板对客人也很客气,这能一样吗?既然都不拒绝了,那就是默许了行动,可你还停留在温水阶段?这不行,战术必须升级,立刻,马上!”
车子驶出市区,进入通往鹿角港的快速路。太阳从炽白染成了暖橙色,周边连绵的小山丘从车窗外呼啸而过。
周璐摩拳擦掌,像是军师做沙盘推演一样,竖起了一根手指:“战略核心之一,巩固自己人的地位,先拉拢大舅哥。战斗狂魔不是正好么?以你这身手,多跟他聊聊啊,聊武术、聊格斗,要真诚地表现出对他专业的高度尊重和欣赏。甚至可以提一两点你观察到的,对他来说可行的‘优化建议’?让他觉得你这人实在,眼光毒,嗯,虽然表面实力不如他吧,但关键是对他弟弟真没坏心眼。”
拉拢?这招确实不错。
晏臻眼神微动,安承志出手时那几个细微的灵力运转迟滞点……似乎可以“请教”一下?
周璐竖起第二根指头:“战略核心点二,提升存在感,创造机会制造共同印记。”
“哥,你得让他随时看见你,物理上和精神上都要。民宿总有杂活吧?篱笆松了?草坪长了?灯不亮了?主动请缨:‘安老板,我来。’ 然后干得又快又好,但凡他以后看见篱笆草坪还有新灯泡的时候,都要想起你才行。”
周璐说完,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猛灌几口,豪迈地一抹嘴:
“还有,在他直播的时候,找个光线好、能入镜一点点的位置,安静地融入背景,擦桌子递盘子随便干点活儿都行,让直播间那些粉丝们潜移默化地意识到:安老板身边一直有个英俊可靠、默默付出的身影,这叫舆论铺垫和心理暗示!久而久之,大家会觉得,这民宿里就该有你这么个人!悄悄宣誓主权嘛,打枪的不要。”
“最后……尽快表白。”周璐竖起尾指,那手势,既是比划第三的意思,也带着鼓励的OK架势:“这个我真帮不你了,虽然从你言谈中判断我嫂子哥就挺佛系一人儿,大概率不喜欢那种太夸张太显眼的表白方式,但是这个吧,讲究的是由心而发,必须得你自己想才行,他才能感受到你的诚意。”
车厢内安静下来,只有引擎声,窗外,海岸线的轮廓开始若隐若现。
“嗯。” 晏臻低沉应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这套战略。
周璐得意地晃晃粉色脑袋:“这就对啦,看你的了。诶,对了哥,安老板真人是不是比直播里还……” 她话没说完。
“闭嘴,废话多。到了就知道了。” 晏臻打断她,方向盘一转,猛犸象稳稳驶上通往民宿的山路。
一刻钟后,饱岛仙居出现在眼前。
夕阳的光辉中,花海依旧美得喧嚣,陈皮听到引擎声,兴奋地冲到前院空地上摇尾巴。
晏臻从货斗拎下行李箱,看着地面乱糟糟的轮胎印若有所思,以前车少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人多了,空地上七八台车停得横七竖八,毫无章法。
印记?也许可以从停车场车位的喷漆开始。
他这一闪念,周璐已经像只放飞的小鸟,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前院。
“哇——空气太棒了,花儿也太美了吧!神仙地方啊。” 她张开双臂,闭眼陶醉地深呼吸,粉蓝色的长发和粉蓝色的花海显得无比的契合。
“喵呜~” 豆汁儿闻着主人的味道,按捺不住窜了过来,陈皮还以为猫大爷是在和它玩儿呢,一个热情的飞扑!“汪!”
“啊呀!” 被一猫一狗同时加身的周璐惊呼一声,重心不稳向后摔去……
“小心!” 低沉又急切的男声响起。
刚从大门出来,准备去车上取备用衣物的安承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上前,伸出手臂去捞人。
急切之下,体内那股刚刚觉醒、还没完全驯服的火系灵气随着动作,不受控制地“嗤”一声从掌心外溢出一缕火苗……
人是接住了,避免了摔个屁墩儿,但,
“滋啦——”
“啊啊啊啊!我头发我头发!”
周璐只觉得头顶一热,紧接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气味窜到鼻子里,她惊恐地尖叫,双手胡乱地扑打着。
晏臻眼神一凛,丢下行李箱,单手隔空一挥,瞬间就把着火的部分全部削断了。几缕带着焦糊味、边缘卷曲的断发飘然落下。
危险解除,就是头发……嗯,晏臻略一沉吟,没敢开口。
安斯年刚刚闪现出门外,正好目睹了事故尾声:就见半空中凭空出现一团水雾,兜头从一个女生头顶落下,本就被削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顿时湿淋淋地滴着水,一缕缕狼狈地贴在额头和脸颊上,粉蓝色发丝被水一冲,似乎连颜色都黯淡了些,整个人活脱脱的一只落汤鹦鹉。
而始作俑者,自家堂哥目瞪狗呆的杵在一旁化作了蜡像,手臂还保持着刚才捞人的姿势,愧疚的快要钻地缝了。
“……”安斯年的脚步顿在门口。
……这也太寸了吧?他简直服了他哥神乎其技的闯祸能力。就他去个洗手间的功夫,也能搞出这种史诗级的篓子?
虽然吧,错打错着的,晏警官的这个妹妹被火系灵气一刺激自动觉醒了,稍一感知,就知道是个水系占主导的水木双灵根,资质还挺不错,算是件大喜事。
可问题是,毕竟女孩子啊,这么狼狈的觉醒方式不一定会想要吧……
安斯年脑仁疼。
现在怎么办?如果身体受伤了还能快速医治,可这是女孩子的头发,又不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立马还能长出一茬,他就算神通再厉害,也没办法把头发瞬间催生还原啊。
无奈的安老板只能向晏臻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晏警官秒速收到了电波,他微微点头安抚一下,脑子里快速的思索着对策。
一阵诡异的沉默笼罩了前院。
只有陈皮和豆汁儿搞不清状况,还在周璐腿边好奇地嗅来嗅去,豆汁儿甚至伸出了舌头,试图去舔她湿漉漉的裤脚。
周璐浑身僵硬,她能感觉到头顶凉飕飕的风,能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焦糊味。
她缓慢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一直精心打理的柔顺发丝,而是参差不齐的的发茬,以及一片明显比周围短了一大截的、湿漉漉的、秃秃的区域。
“…………”
没有尖叫,也没有哭喊,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股即将喷发的火山气息。
她的肩膀开始颤抖,湿发滴下的水珠落在她紧握成拳的手背上。
晏臻眉头紧锁,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带着安抚:“周璐,先上楼……”
“别碰我!”
周璐猛地甩开晏臻的手,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浓重的哭腔。
她抬起头,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但倔强地不肯落下,大眼睛里的熊熊怒火夹杂着无比的委屈,死死地钉在了安承志身上。
“你!”她的手指因为极度愤怒而颤抖,“你……你赔我的头发!你知道我漂这个粉蓝挑染漂了多少遍吗?我最宝贝的头发,全让你给烧没了!”
周璐越说越激动,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头发上滴下的水珠,糊了满脸,看起来凄惨又狼狈:“你这个……你这个魔鬼,到底怎么弄的?人形打火机?还是你往我头发上扔烟头了?你出门怎么不把自己焊死在垃圾桶里啊?!我不管,你赔我头发,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赔!”
安承志本来就很愧疚,被周璐这一顿痛骂,更是面红耳赤的,那股火系灵力因为情绪原因更加不稳,此刻竟隐隐在他体表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淡红色热浪气旋,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开始扭曲升温。
安斯年不着痕迹的往堂哥肩膀上一拍,将翻涌的灵气躁动按压了下去,“哥,先给人女生道个歉。”
“我……我不是故意的!”安承志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一句,试图辩解,“我只是想拉你一把,那火……我没控制好……”
“不是故意的?!”周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头上的水汽都因她的怒意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白雾,“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完了?我头发就能长回来了?!人还能不是故意就把别人头发烧了?你骗鬼啊?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做错事还不肯承认?你没教养,你……你……混蛋!”
“周璐!”晏臻厉声喝止,妹妹这话说得太重了。他上前一步想拉住她。
安承志的脸色变了。原本的愧疚被这劈头盖脸甚至涉及家庭的辱骂彻底点燃,转化成了滔天的怒火。“你说什么?!”
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的热浪再次翻涌,“你再说一遍试试?!老子好心救你,你他妈……”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
“就说就说,你没教养!你混蛋!”周璐不甘示弱,情绪激动之下,体内的水系灵力竟随着她的意念涌动,几缕湿发无风自动,发梢凝结的小水珠被震得飞溅出去,有几滴甚至甩到了安承志的脸上。
冰凉的水滴碰到安承志滚烫的皮肤,发出轻微的“嗤”声,瞬间蒸腾起一丝白气。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分割开,一边是潮湿微寒的水汽,一边是燥热扭曲的热浪,泾渭分明,互相排斥,上演了一场真正现实版本的水火不容。
“别说了!”安斯年一个箭步冲上前,拦在了两人中间。他周身温和的木系灵力弥漫开来,像一道清凉的屏障,将那道水火相冲的立场隔开,同时也安抚着周璐身上应激般越来越强的水系灵力波动。
“都冷静点!”
他先看向周璐,语气带着真诚的歉意和无奈:“对不起啊周璐,真的非常对不起,但我堂哥真不是故意的。”
他看着周璐头顶那片狼藉,征求意见,“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认识一位非常厉害的,专为明星服务的造型师,尤其擅长处理受损发质和接发。明天一早,不,今晚!我立刻联系他,请他务必最快速度带着最好的设备和材料过来,给你设计一个比之前更漂亮的发型?粉蓝色挑染么,我们重新做,保证效果一样,甚至更好。”
也不知道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想到了自家大哥情路的艰难,周璐看着面前比直播间里还要帅气很多倍的未来嫂子哥,火气猛地消化了些,尽留下委屈了,带着鼻音嘟囔了一句:“……安老板,这是你堂哥啊?”
她刚还出谋划策让她哥拉拢别人来着,结果下车还没五分钟就差点打起来了。
周璐忍住了脾气,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又摸了摸头顶的重灾区,这才后知后觉扁着嘴问:“哪儿来的水啊?弄我一身都是……”
安斯年松了口气,知道暂时稳住了,“算是因祸得福吧。你先去收拾一下,回头你哥和你详谈,总之是天大的好事!”
转回头,眼里带着警告和示意,对着安承志说:“哥你刚才说去车上拿什么来着?拿了么?”
“……就,我车上有件挺好的红酒,我本来说晚饭的时候……”
谁知道这么倒霉,救人不成反挨了一场无妄之灾。
可安承志自知理亏,又憋屈又无奈,只能狠狠瞪了周璐一眼,闷声应了一句,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SUV,把一腔无处发泄的火气都撒在了搬东西上,哐当哐当响个不停。
晏臻看着妹妹狼狈又可怜的样子,心疼又无奈。他捡起地上的行李箱,走到周璐身边,放缓了声音:“走吧,先去房间。”
开始被火苗吓得乱窜的豆汁儿又跑了回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冰凉的小腿,发出温柔的“咕噜”声。周璐一身的水渍,没敢抱自家的猫大爷,指示着晏臻抱起来让她吸上一口狠的,这才往楼梯口走,“我住哪儿啊?哥?”
“走吧,二楼,我带你上去。”
安斯年看着兄妹俩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拿出手机,开始翻找那个号称能起死回生的造型师朋友的电话——顾言西。
手指悬在通话键上,他不由头疼地想着,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时间,就算有,那要怎么描述周璐的惨状才能让他愿意大晚上的进山救苦救难?
说起顾言西这人,安斯年是在那档选秀节目里认识的。
当时的他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员,对方已经是圈内相当有知名度的造型总监了,照道理讲,就算有个老乡的名头挂着,可两人身份地位年纪什么的都不太匹配,很难成为平等论交的朋友。
可世事就是那么的不可预料,顾言西的知名度,一大半靠的不是圆滑世故,而是他那出了名的、能把甲方顶到南墙上的执拗脾气。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艺术家的尊严’和‘对美的绝对坚持’。
所以,当他一再拒绝那位皇族的要求,坚持不肯给安斯年让妆,甚至直接掀了化妆台的情况下,这种在共同面对不公时近乎莽撞的仗义,让两人在硝烟弥漫的后台,意外地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节目结束后不久,安斯年退了圈,顾言西也因得罪人太多,被整得焦头烂额。
他一怒之下,干脆也宣布退出那浮华的名利场,回到老家S市开了家高端发廊。名气虽不如从前响亮,但凭着过硬的手艺和独特审美的拥趸,钱可没少挣,安斯年穿越前最后一次电话聊天,他正喜滋滋地盘算着开第四家连锁店,可见生意兴隆得很。
怀着忐忑的心情安斯年拨通了电话,没想到他运气挺好,电话几乎秒接,背景音有点嘈杂,顾言西带着点慵懒和火药味的嗓音响起:“喂,小年糕?稀客啊!”
安斯年把情况大致一说,对方不仅有空,甚至就在不算太远的海沙大酒店里,吃饭的家伙事儿也都随身带着呢,正在因为一个小网红约好了造型时间却迟到了半个钟头而处于暴怒边缘,冲着对方的助理骂骂咧咧。
这电话一打,顾言西半点没犹豫,立刻就答应了,安斯年甚至能听见他在没挂电话前就已经起身、关门,以及“叮”电梯到达的动静。
搞定了这件事儿,他心里彻底放松下来,回到厨房,正好撞见一直躲着没敢冒头,脸上写满‘麻烦大了,我害怕’的良辰。
“哈……”安斯年被他的表情逗乐了,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朋友这么给面子,星夜兼程赶来救场,他这当主人的更不能掉链子,得加菜。
“愣着干嘛?剥蒜!”
安斯年笑着指挥大块头,自己则拉开了冰箱,看看里面的存货,心里很快有了谱。
顾言西这老乡,别看他造型弄得精致洋气,口味却是地道的无辣不欢,尤其痴迷蓉渝两洲那股子霸道泼辣的江湖气。
行,就做两道他最爱的。
山城辣子鸡√毛血旺√走起……房里很快响起干脆利落的切块声。
没几分钟就切好了鸡丁,安斯年正全神贯注地准备上腌料,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晏臻下了楼,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他忙碌的双手上。
“没事儿了吧?”他没有回头,手上动作没停,关心了一句,“灵根……告诉她了?”
“嗯,乐疯了。这会儿大概在冲凉。”
晏臻随手扯了条抹布,把岛台边上一处油渍擦了擦,擦完一遍,又似乎觉得不够,再擦了一遍。
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酝酿了好一会儿,低声支吾,
“那个……就是吧,之前想着接过来吃顿晚饭见个面,然后就送到鹿角港酒店去的,这会儿,好像有点理亏啊……而且,她刚觉醒了灵根,还是放眼皮底下安心些……”
“嗯,所以呢?”安斯年心思在厨活儿上,一时没听出来言外之意。
“本来想着让她在白露的房间里住一段,但是刚和白露通电话,还有两天她就回来了。”晏臻顿了顿,鼓足勇气一句到底:“周璐她大老远来,加上我这做人哥哥的,所以,我的房间让她吧,我……”
安斯年停了手,侧头看去,晏臻的目光一触即走,却又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瞬间转了回来直勾勾盯着,带着背淼一战的气势说:
“借你沙发,将就……几天?”
安斯年低头看向大盆里的鸡丁。
山城辣子鸡这道菜,看似粗犷,实则对火候、油温、配比的要求都极为精细,稍有差池,就容易变成‘只有辣没有香’或者‘外焦里不嫩、干如柴’的失败品。
所以从腌制这道步骤开始,就已经至关重要了。
料酒、盐、生抽、白胡椒粉、姜葱水、少量淀粉,搭配好了,充分腌制入味至少也得20分钟以上。
“嗯。”没错的,好的底味是鲜香的基础,淀粉量也要控制到位,过多就会影响酥脆感,现在的分寸……刚刚好。
第58章 毛血旺
顾言西来得比预想的还快。
一辆线条流畅的运动轿跑带着引擎的低吼冲进前院空地, 一个漂亮的甩尾停稳。
车门弹开,先是一条裹在紧身破洞牛仔裤里的长腿落地,接着, 一个穿着低V印花衬衫、戴着一副窄框墨镜、顶着一头精心打理过的银灰色短发的男人跳下车。
“嚯!小年糕这归隐山林的排场不小啊!”顾言西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清明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睛, 环视着夕阳笼罩下花影婆娑的房子,视线精准地落在门口迎出来的安斯年身上。
“顾大总监, 救命之恩!”安斯年笑着迎上去,玩笑着鞠了一躬。
“少来这套,人呢?带我去看看战场!”顾言西拎起那个看起来像高科技密码箱的专业化妆箱,风风火火地就往里走。
厨房里依旧热火朝天, 长条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几道凉菜和一大盆香气爆炸的毛血旺。
安承志正在帮着良辰拿碗筷, 感受到门口动静, 抬眼看到顾言西那身闪亮得有点晃眼的打扮和直奔主题的架势,脸上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 端着盘子迅速闪到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哥!救星来了!”安斯年冲里面喊了一声。
周璐已经洗了澡, 换上了干净衣服, 但用一条大毛巾严严实实地裹着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像只委屈又愤怒的兔子,蔫蔫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豆汁儿窝在她怀里。
听到动静, 她猛地抬头,看到顾言西和他那箱子,眼睛瞬间亮了,看这人架势, 挺有谱啊。
“……安老板,这位就是你说的顾老师?”周璐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别顾老师顾老师的,叫顾哥。”顾言西抢答完,快速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璐,视线落在她裹得严实的脑袋上,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伸手,“毛巾,摘了,让我看看灾情。”
周璐犹豫了一下,求救似的看向安斯年。安斯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这才一咬牙,慢慢解开了毛巾。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那片“灾区”暴露无遗。
粉蓝色的挑染部分,靠近发根处有明显烧焦蜷曲的痕迹,甚至有一小块接近斑秃,边缘更是被削得长短不齐、坑坑洼洼,像被什么凶残的小动物啃过。
湿过的头发干了之后更加毛躁,整体造型惨不忍睹。
饶是见多识广的顾大总监,也忍不住“嘶……”了一声,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艺术工作者的痛惜,以及熊熊燃烧的修复欲。
安承志刚好端着一盆热腾腾的白米饭出来,看到周璐那暴露在灯光下的头顶,脚步一僵,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端着盆子的手都紧了紧,飞快地别开眼,逃也似的放到餐桌上,然后闷头钻进厨房,好半天也不肯出来。
“行,情况比我想象的……嗯,更具挑战性。”顾言西摸了摸下巴,语气反而带着一种遇到高难度项目的兴奋,“不过,小case!放心,交给我!”
他拍了拍自己的宝贝工具箱,对周璐露出一个安抚性极强的职业笑容。
“开饭吧!”安斯年适时招呼,化解了客厅里微妙的氛围。
晚饭在一种奇异而紧绷的氛围中开始。
长条形的餐桌,安斯年作为主人坐在一端,良辰坐在他旁边,晏臻很自然地坐在了安斯年另一侧。顾言西作为贵客坐在安斯年对面。其余的客人没什么讲究,见缝插针的坐下了。周璐裹着头巾,气鼓鼓地扫视了一圈,最后精准地选中了安承志对面的位置,一屁股坐下,隔着堆满辣子的肉的战场,狠狠瞪了一眼对面的罪魁祸首。
安承志像是屁股下面有针,浑身不自在。他根本不敢抬头,筷子只伸向眼前最近的一盘白灼菜心。
“别光看着,吃菜。”
晏臻给安老板夹了块他喜欢的脆毛肚,再回手把一片午餐肉夹到周璐的碗里。
“谢谢哥。”周璐应着,目光却依旧锁定安承志。
她故意把碗端起来,凑得很近,用筷子夹起那片午餐肉,慢条斯理地吹着气,眼睛却瞥着安承志,低声吐槽:“有些人啊,自己干了坏事,连饭都不敢好好吃,心虚呢!别光看着,吃菜啊!”
安承志夹菜的筷子一顿,青菜掉回盘子里。
他猛地抬头,想反驳,又对上旁边弟弟无奈的眼神,只能憋屈地低下头,把掉落的青菜夹回自己碗里,筷子再一挥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仿佛嚼的是某人的骨头。
顾言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无声的暗战,夹起一筷子辣子鸡丁——炸得金红酥脆,裹满了辣椒籽和花椒粒,放进嘴里,眼睛顿时亮了:“唔!地道!够劲!”他朝安斯年狠狠竖起了大拇指。
等周璐把午餐肉也塞嘴里后,突然就没工夫说话了……天,也太好吃了吧!!!!!
虽然这辣度对她来说稍微有点点超纲,但架不住味道香爆了,她一边嚼嚼嚼,一边忍不住用眼神鞭笞着晏臻,原来这个把月她哥吃得这么好?美人美食美景!
要不是她逃难来了,这家伙是不是根本把家里人都忘了?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分享?
桌面上终于消停了一会,大家只顾着埋头抢菜。
可也真就那么一会儿……快到尾声的时候,食量不大的周璐自觉汤足饭饱,心里报复的小恶魔又冒了出来,看对面那方脸金毛怎么看怎么的不顺眼。
对方还在凶狠地抢菜,她的筷子总能恰巧也伸过去,目标明确地拦截他看中的,还顺带示威般地看对方一眼。
安承志憋着一肚子气又不好发作,只能闷头扒白饭。
抢多几次,他的火气也大了,当两把公筷第N次在辣子鸡的辣椒堆里狭路相逢的时候,像是滚烫的烙铁撞上了冰冷的水雾,居然发出了“滋滋”的轻响!
两人隔着蒸腾的热气,眼神在空中交接,似乎能噼里啪啦地撞出火花,水火不容的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
安斯年和晏臻对望一眼,像是小朋友打架被老师请到办公室喝茶的双方家长,向对方露出了一个无奈又歉疚的表情。
这俩刚觉醒既无自控能力又完全没有AC数的家伙,该不是在饭桌上就要催动属性能力打起来吧?
下午那场突发事件还好是在大门口,没有客人看见,可要是在吃饭的时候……说不好,又只能消除记忆了。
“咳!”安斯年突然对未来的三天生出了一些焦虑,他重重咳嗽一声。
“吃饭!”晏臻朝着周璐沉声开口。
一场小型的公筷械斗才在无形的弹压下偃旗息鼓。
晚饭终于在这种水深火热的气氛中结束了。
良辰迅速承担起收拾残局的重任,把碗筷碟盘一股脑儿扫进厨房,安斯年开始准备猫饭狗饭。顾言西优雅地擦擦嘴,站起身,对周璐勾勾手指:“来吧,轮到我们了。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化腐朽为神奇。”
他拎起那个神秘的箱子,心想就算是为了刚才那顿绝顶美味,他也得拿出看家的本领来报答小年糕。
专属的造型工作在易主后的‘迷迭香’房里进行。
周璐原本受损的部分被精心修剪整齐,顾言西神色专注,像进行精密操作的外科医生,又像是点石成金的魔术师,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他用特制的工具,以假乱真地将粉蓝渐变的发丝完美地融入到周璐的原生发中。颜色衔接流畅自然,层次分明,甚至比之前的挑染更加灵动梦幻,甚至还细心地将发尾做了微卷处理,更添几分俏皮。
当最终的形象呈现在镜子前时,周璐激动地跳起来,狠狠竖起了两根大拇指:“顾哥,你太神了!”
顾言西得意地撩了下自己额前的银发:“基操,勿六。”
他收拾好工具,看着周璐在镜子前美滋滋地左照右照,也带上了笑意,“行了,你满意就好。我去找小安聊两句。”
夜晚的山风带着些凉意和草木清香。
安斯年和顾言西走到后院的休闲区,隔着张小木桌,靠在各自躺椅上。
远处的海岸线在月光下勾勒出银白色的剪影,近处虫鸣唧唧。安斯年递给对方一罐冰可乐。
“谢了,顾哥。”安斯年真心实意地开口,“专门跑这么一趟,还这么快这么完美的就搞定了。”
顾言西拉开拉环,灌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客气啥。费用又没少给,还让我白蹭了一顿大餐,是我占了便宜。而且,你这地方确实挺有意思的……”
他晃了晃罐子,似乎在寻找更精准的描述,“啧,你们这一屋子的人,气场真够特别的,凑在一起动静可真不小。”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不寻常的氛围,一种很强烈的化学反应,可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述出来。
安斯年笑了笑,没否认也没细说,只是举了举自己手里那罐可乐。
顾言西也没追问,转而换了个话题,语气带着点埋怨和感慨:“一早就听你吹嘘手艺怎么怎么的好,还说有机会一定要请我尝尝,一晃居然就已经一年多,这才让我捞着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说起来,你当初退赛退得那么干脆,那姓柏的……没找你麻烦吧?”
“能有什么麻烦?退都退了。”
安斯年语气平淡,可思绪到底被那一段不太愉快的回忆干扰了些。
是的,外界都以为是他实力不济,在倒数第二轮被正常淘汰的,其实不然,他的话题度很高,颜粉和妈粉又特别黏着,打投后的票数超出其他人好大一截,99个人7个出道位,怎么都可以有他一份儿的。
是他不堪骚扰主动退的赛,还配合着节目做了些表面功夫。顾言西说的姓柏的,就是被他卡死在出道名次后面一位的那个皇族。
顾言西嗤笑一声:“天真!你以为你退了他们就念你好?我感觉那家伙多少是有点变态在身上的,”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当时他那个经纪人,直接找到我,开价十万,让我在你化妆的时候加点‘料’,脸肿过敏……或者看起来半死不活那种。你说说看,那个正常人能做得出来?”
安斯年握着可乐罐的手指无声地收紧。
他倒没想过居然还有这一出,原以为在宿舍里带头冷暴力他、‘不小心’扯坏他的表演服……诸如此类就已经很夸张了,原来还有更过分的,只不过遇上了顾言西这老乡,没能得逞而已。
沉默了几秒,安斯年举起可乐罐,轻轻碰了碰顾言西手里的罐子:“大恩不言谢,顾哥,回头给你捎点好东西过去。”
“少肉麻!我图你那点好东西?”顾言西嫌弃地撇嘴,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可乐,将空罐精准投进了垃圾桶,站起身往安斯年肩膀轻轻一拍,“走了!明天海沙那边还有活儿!你这辣子鸡的方子,回头记得发我!”
安斯年笑着和人挥挥手道别,倒也没现在就说破,他所谓的好东西,那可不是凡俗意义上的普通货色。
和官方合作最大的好处,不仅仅是修炼基地的问题,他之前心心念念却一直没有渠道购买的‘鬼兰’,已经有消息了,更有许多生长在遥远异域的奇特植物,都将通过这条官方渠道源源不断地汇入他的丹房。延寿丹、驻颜丹……甚至真正适用于修士的灵药配方,此刻都具备了启动实验的现实条件。
对一个没有灵根的恩人来说,这大概已经是他能给予的最好的报答。
只是不知道,当初那辆破面包车里,一脚将他踹下车的“有缘人”,这辈子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安斯年微微晃神。
送走了风风火火的顾言西,回到客厅,稍微感应一下气息,良辰已经搭着安承志的SUV下山去了,晏臻还守在前台后面,周璐斜靠在桌子前,一边撩拨着水盆里的锦鲤,一边在和他嘀咕着什么……“安承志”三个字清晰无比。
晏臻先抬眼看了过来,周璐也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收声转头。
安斯年回了个笑容,心里却直摇头,这俩冤家怕是八字相冲得厉害,他堂哥都躲得没影儿了,这位周大小姐竟还锲而不舍地搁这儿吐槽。
“准备休息了?”晏臻嘴上问着,身体已经站了起来,合上的笔记本往胳膊肘里一夹。
“没那么早,还想去趟丹房,”安斯年顿了顿,目光在对方身上快速扫过,“不过你……要不要先去洗漱?”
外面跑了大半天,又和安承志在草地上打了一架,这天气又这么热……好吧,这些都只是借口,其实是安斯年不想再上演“浴室惊魂记”了,万一……历史重演,水管再次爆掉?
那场面想想就够呛。
晏臻仿佛没听出那份迟疑,二话没说,拎起一个纸袋坚定地走向楼梯口,迫不及待的模样毫不掩饰,连身旁还有个亲妹妹都完全忘了。
安斯年冲着周璐笑了笑:“今天很辛苦吧?飞那么远,又突然觉醒了灵根,不用担心,早点休息,有什么问题随时问你哥,或者问我也行。”
帮忙圆场完毕,两人一前一后走上通往三楼的楼梯,脚步声清晰可闻。安斯年能感觉到晏臻就在他身后一步之遥,那种沉默而强大的存在感如同实质,空气中似乎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张力。
上到三楼,给后面的男人开了卧室门,他自己头也不回地进了丹房。
神识微动,几株刚从空间里采摘的新鲜植物便浮现在掌心。他将心神沉入眼前的丹炉,继续做‘固元丹’的配伍实验。
这是一款能够温和且持久滋养灵力的基础丹药,特别适合刚刚觉醒的修士固本培元之用。
他用地球的灵芝替代九嶷的‘紫芝’,黄精取代‘鸡头精’,从药性上看似乎很接近了,可偏偏此前试炼多次,总在成丹的关键一步功亏一篑。
今晚被安承志和周璐在辣子鸡上打架的场面一激,倒是生出些新的灵感,也许是两个主材的替代品气息不和,彼此排斥?需要添加些不影响药性又能促进融合的东西?
比如——厨房里最常见不过的淀粉。
丹炉口青烟袅袅升起,安斯年凝神屏息,将处理好的材料依次投入炉中,全神贯注地感应着炉内每一丝微小的能量变化、药力流转。
失败、清炉、再来……枯燥的循环在专注中流转得飞快。
当一枚温润的乳白色丹药终于安静地躺在他掌心时,窗外的夜色已经很深了。
安斯年嘴角终于漾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回到地球这么久,终于成功复刻出一款灵丹,虽然不是什么高阶的东西,可万事开头难,好歹有了成品的经验,对后续炼制“延寿丹”无疑是一剂强心针——现在只等那些珍稀材料到位了。
回到卧室,门一推开,就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晏臻已经换过了一身居家打扮,白色的短袖T恤、浅蓝色的棉质宽松睡裤,洗过的黑发还没全干,有几缕随意地搭在饱满的前额,桌面打开的笔记本屏幕光笼罩在他的脸上,平日里棱角分明透着些冷硬气息的轮廓,在此刻的光影下意外的柔和。
也可能是浅色衣物和刚沐浴过的原因吧,这人看上去突然年轻了好几分,像是时光倒流,重新变回那个帅气阳光初入警队时的人,安斯年曾在对方记忆里惊鸿一瞥的那个菜鸟警官。
“回来了?”听到开门声,晏臻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缓缓抬起头,目光在安斯年身上停留片刻,“累了吧?快去洗漱。”说完便自然地收回视线,继续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稳定敲击着,眼神坚毅而专注。
emmm,这突如其来的熟稔是怎么回事?!
他暗自腹诽,连追都还没追到位呢,怎么?中间给我省略了那么多的过程,直接跳到婚后第七年了?
面上维持着淡然,安斯年只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回应,然后目不斜视地越过沙发区域,径直走向卧室。
二十分钟后,带着一身清爽水汽的安斯年擦着半干的头发穿过起居室,从饮水机接了满满一杯凉水,“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去小半杯,才勉强压下了浴室里那点莫名其妙的燥热……一定是夏天气温太高的原因。
转过身,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回沙发区。
晏臻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对着屏幕的神情专注得像是在拆弹。
他忽然生出一丝好奇——这家伙,写的小说到底是什么样的?
好奇心一旦占了上风,那点界限感便被抛到了脑后。
他端着杯子,放轻脚步走到沙发旁,自然地坐下,然后微微倾身伸长了脖子,目光投向那块发光的屏幕。
光标几乎是匀速的在向右移动:
【山雨欲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不是形容天气,是这个叫“藏山”的民宿。
太静了。
没有电视声,没有脚步声,没有虫鸣。
只有我——一个落魄的私家侦探林默,以及翻动笔记本的沙沙声。
我是来找失踪的富商陈志远的,线索指向这里。
民宿老板李伯,一个眼神浑浊的老头,端茶的手异常平稳,却避谈任何客人。
半夜,隔壁201传来沉闷的“咚”声,像重物落地。
我立刻冲过去。
门虚掩着,屋内陈设整齐,一尘不染。
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血。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窗开着,纱帘被风吹动。
窗框上,似乎有一抹极淡的暗红印子。
我掏出紫外线灯一一扫过,什么也没有。
是我眼花了?还是……被处理得极其彻底?
突然,床脚缝隙,露出一小截不起眼的白色棉线。
我捻起它,很新,质地特殊,不像是民宿用品。
环顾房间,视线最后定格在厚重的窗帘束带上——同样的材质,同样的颜色,其中一条束带尾端,有极其细微的撕扯断口。
有人用窗帘带绑过东西?勒痕?可尸体呢?血迹呢?
这线头,是唯一的“血”证?
不,没有血。
第二天,201依旧空锁。李伯说客人“退房走了”。
我不信。
用特殊手段打开了201。消毒水味更浓了。
我站在房间中央,强迫自己代入凶手视角。目光扫过墙壁……全身镜!
镜面边缘,几乎看不见一点的反光。
凑近看……一粒极其微小的镜头?正对着床!
有人在实时监控这个“案发现场”?
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目光下移,镜框底部木质边缘,有一道几乎蒸发殆尽的弧形水渍,湿润透亮,浸入木纹。
这个角度……这个形状……就像,有人背靠着镜子坐在地上,头部位置留下的汗渍?或者……临死前最后一口气喷出的水汽?
他(她)当时就坐在这里,背靠镜子,面对着空床?然后呢?
手机突然震动,有匿名信息:“林侦探,寻找刺激?回头看看你的404房。”
我悚然回头——房门大开。
但刚才查看201时,我分明锁好了自己的404!
冲回房,门锁完好。屋内,我的行李箱被打开。
最上面,是我伪造的“林默”证件。
下面,压着一张陈志远真正的照片——和我证件上的“脸”一模一样。
冷汗浸透后背。
我不是来找陈志远的……我是来“成为”他的。
居然有人知道!
手机屏再次亮起,这次是视频请求。
我颤抖着接通。
画面……正是我此刻站在404房内惊恐的脸!
镜头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全身镜上。
镜子里映出我的身影,以及……我身后无声无息站着、手持沾湿窗帘束带的李伯。
他浑浊的眼睛在镜头里闪着诡异的光……
下一秒……】
光标停住了,似乎是卡文,又或者是给出了一个开放性的结尾,晏臻仿佛此刻才感应到身旁人的温度,略带茫然的转头看过来。
安斯年顾不上两人之间呼吸可闻的距离,着急追问:“下一秒?下一秒怎么了?李伯动手了?我既不是林默又不是陈志远,我到底是谁?”
晏臻几不可查的笑了笑,轻轻合上了笔记本,“早点休息吧,晚安。”
安斯年“……”
可恶。
第59章 荸荠丸子
天色微熹, 晨风带着大海的气味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吹动了起居室的纱帘。
晏臻的生物钟让他在凌晨六点准时醒了。
一夜没怎么睡好,沙发有点短, 他腿蜷着稍微有点难受,更重要的是, 同处一室……四舍五入不就≈同居?
这念头就像颗兴奋剂,让他一直亢奋的睡不着, 不知道滚到了什么时候才彻底合了眼。
清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望向紧闭的卧室门,里面静悄悄的。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肩膀,想到安老板还没起,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平日里都是斯年为大家忙活吃的, 也许, 应该享受一下爱心早餐?
他走进厨房,一边刷牙一边拉开冰箱看了一眼, 清点食材并评估自己的厨艺后,决定返璞归真——白粥配煎鸡蛋。
安斯年一夜没怎么睡好, 总感觉会有人拿窗帘勒他, 更重要的是,往日百求百应的家伙,居然连凶手是谁都不肯告诉他?所以,爱会消失的么?
结果胡思乱想、辗转难眠的, 到天蒙蒙亮了才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 就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他以为是哪个客人又把早餐搞砸了,倒也没多想,简单洗漱好了一开门, 就见那个可恶的沙发客正在往餐桌上端盘子,闻声立刻看过来,笑说:“早,快来吃饭。”
他下意识的恍惚了一瞬,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专门为他做的早饭了?
“早。”
缓缓落座,桌面上是简单的白粥和煎鸡蛋,还有一小碟乌江榨菜。
白米粥稍微稀了点,但清香依旧,对炎炎夏日来说正好好;煎鸡蛋的底部金黄酥脆,一层薄薄‘蕾丝边’形状的脆壳,散发着浓郁的蛋香气,可以想象,满足的咬下一口,一定能发出好听的喀嚓声。
一口薄粥一口煎蛋,再偶尔夹一块咸香脆嫩的榨菜,
嗯,冲着这顿早饭,昨晚的事情,姑且就……放放。
“你怎么不吃?”安老板问。
“我吃过了。”晏警官答。
是真吃过了,有溏心的,也有整个焦糊掉的,在桌面这两个完美成品之前,它们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现在都已经惨死在他肚子了。
晏臻看着安斯年大口大口的吃着自己做的早饭,浑然不觉眼里的温柔快要漫出来。
同居第一天,爱心早餐√
吃过早饭,忙碌依旧。
这样的日常似乎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安斯年看自己的口味和心情决定了今日的菜谱,然后良辰寻摸着自己可以帮手的地方,搬运、削皮、切墩。晏臻时不时的会晃过来看两眼,接个水,或者偶尔的搭把手,当个搬运工2号。
可良辰说不出来,总感觉有点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过了。
要不然,师父和晏哥两人之间怎么奇奇怪怪的,就好像……他和他哥小时候分着吃麦芽糖,一人一根小棍子,把糖块搅着分得很开了,可中间却还连着扯不断的糖丝,特别的黏糊。
这种体会,当事人自己毫无所觉。
晏臻这会儿扯着张打印出的订单,兴冲冲的就往厨房走。
一抬眼,安斯年正背对着他,微微踮着脚,伸长手臂去够架子最上层的一个玻璃罐子。
宽松的亚麻布上衣随着他的动作被拉起一些,露出一截劲瘦柔韧的腰线,皮肤在透过窗户的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流畅的脊线向下没入裤腰,勾勒出紧实的臀线弧度。
晏臻的脚步猛地顿在门口,呼吸一滞,目光像是被磁石牢牢吸住,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安斯年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手一顿,微微侧过头,清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询问。
晏臻瞬间回神,一股热气直冲脸颊。
他慌忙举起手里的订单,声音有点干涩:“呃……那个……订单,你看下这个客人的要求可以么?” 他快步走进去,将订单递过去,视线却忍不住再次飘向那截完美的弧度。
安斯年接过订单,随意看了两眼,仿佛没察觉到刚才的小插曲。
晏臻站在旁边,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和阳光的味道。
他的安老板微微垂着眼,睫毛又长又密,视线不由自主地就从对方的眉骨滑到挺直的鼻梁,再到那色泽浅淡的嘴唇……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这个海景大床房,备注要加婴儿床?” 安斯年忽然开口问。
“啊?对……对!” 晏臻被问得一激灵,瞬间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答,“客人问的,说是要带小宝宝来。咱们这儿有么?没有的话,要不要采购一个备用?”
“嗯。买一个吧,应该也要不了多少钱。” 安斯年点点头,将订单递还给他。
两人的手指在交接时不经意地碰触了一下。
相触的瞬间,温热的触感像一道细小的电流,从晏臻的指尖一下蹿过手臂,直击心脏。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差点没接住那张薄薄的纸。
安斯年似乎毫无所觉,已经转过身去继续整理他的腌菜罐子。
但晏臻分明看到,对方那形状优美的耳廓边缘,悄悄地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粉色。
比晴空下的花海颜色还要美。
他的心猛地一跳,又甜蜜又悸动,不觉握紧了手里的订单,努力压下嘴角疯狂想要上扬的冲动,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了厨房。
角落里的良辰目睹了全部经过,心中不对劲儿的感觉越来越浓了。
这已经不是麦芽糖了,这大概是……502胶?或者,晏哥觉醒了新的灵根,电系?
他想不出缘由,摇了摇头,继续对付手里的新鲜马蹄。
马蹄这东西好吃却很难削皮,各个地方叫法不同,学名叫做荸荠,别名还可以叫做地栗、乌芋、凫茈,还有一些地方语言的花名,比如蓉渝两洲会叫慈菇儿、菩区儿,当然,还是最形象的马蹄两字受众最广。
这是一种药食两用的水生植物,用来做菜的话,应该是鲁菜里的荸荠丸子最为出名。
这道菜最大的特点就是口感上脆与嫩的鲜明对比,在汁水丰盈的肉馅中,冷不丁迸发出的那口荸荠的清甜脆爽感,让浓郁的肉香和植物清香完美的交融。
大夏天的中午,来上这么一道肉香四溢却不油腻的爽口菜,实在是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周璐吃得万分满足,吃出了满脑子土拨鼠尖叫,还有满脸的姨母笑。
身为磕学家,良辰能感觉到却说不出来的那种粘稠氛围,她下楼没几分钟就看出来了——她哥的追妻之路应该是有了很大的进展,其跨越的程度不亚于人类首次登月。
比如这会,安老板去冰柜里拿出了之前备好的餐后水果,端到桌面上任由大家取用,他随意挑了块西瓜,再随意的递给了旁边的晏臻,她哥没说话,也没伸手去接,只是微微偏了下头,薄唇微张,就着安老板的手,轻轻咬了一口递到眼前的西瓜尖。
安老板拿着西瓜的手明显僵了僵,然后努力维持着镇定,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甜么?”
她哥把人死死盯着,哑嗓微夹着,回答:“甜!”
然后故意蹭着人家的手指,将咬过的西瓜接了过来。
是的,周璐敢拿自己追过的好几对真CP打赌,这手指绝壁是故意蹭的,蹭得安老板那么淡然的一个人,脸上都疑似起了红云,借着收拾碗筷起身走掉了,走之前,还轻飘飘地瞪了她哥一眼……
啊啊啊啊!!!!
周璐简直有点看不下去了,你们倒是甜得厉害,单身狗的命不是命嘛?就这么赤裸裸的直接开杀?
她受不了了,本想找个没人的角落,把她哥抓着好好拷问一下,可惜还没等她出手,就收到了死亡警告,晏臻利落的两字“别问”就直接把她给打发了。???!!!
这还是个人么?当时求人借猫求攻略链接的时候是什么态度,现在又是个什么嘴脸?
气得周大小姐猛炫了三桶冰淇淋才缓过劲儿来。
她决定了,等她回京都的时候要把豆汁儿带走,来一个釜底抽喵,就她哥从小不讨动物喜欢的气质,看他还能拿什么小可爱去讨好接近心上人!
哼!
转眼就到了傍晚时分,夕阳将海面染上了一片碎金。
民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安斯年和良辰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周璐搂着豆汁儿瘫在沙发上追剧,晏臻守在前台,一边应付网络订单咨询一边码字,空隙里还要向岛台边的安老板望上一眼。
良辰口袋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
等他拿出那部有些花屏的旧手机看了一眼,整张脸立刻皱成了一团,他带着一丝厌恶和紧张看向师父:“是……是那个衰鬼。”
哦,这么快就过去了一个月,这是又打算上门讨债了?
在安斯年的示意下,良辰按下了接听和免提,声音带着防备:“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陈虎的声音,而是嘈杂的背景音混合着几个男人粗暴的吼叫:
“你TM不是说这店是你儿子的,值钱吗?!让他麻溜拿钱出来!人呢?”
“真是我儿子的,你看门都没锁,肯定去附近送货了,马上就回来,你们别急……”陈虎醉醺醺又谄媚的解释完了,这才发现电话已经接通,立刻变了个腔调嚎道:“喂?良辰?你和阿光死哪儿去了?他怎么不接我电话?连店都不要了是吧?”
没等良辰发飙,话筒里那把恶心的声音再一转:“诶诶诶,这不是回来了?阿光!阿光啊,我的乖仔!你就再帮老豆这一次!就这一次!老豆保证……”
电话挂断了,良辰的脸都急红了。
他左右口袋摸着自己的电驴钥匙,摸到了,又四处寻摸着有什么趁手的家伙,急切中已经完全忘了他们兄弟俩早已今非昔比,他哥虽然比他进境慢了些,可也已经炼气入体,绝不是几个泼皮混混能欺负的了。
安斯年见状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急,我跟你一块儿去。”他倒是没担心阿光会挨揍,可是,万一被气得失控,防卫过当估计也挺麻烦吧。
良辰立刻松了口大气,有师父这神仙在,别说讨债的,就是古惑仔里的靓坤来了也不怕了啊。
于是,良辰上了小电鸡,安斯年和晏臻上了猛犸象,等开出了民宿的视线范围,鸡象齐飞,不到三分钟,商业街就已经在望了。
离得近了,才发现杂货店门口围了一圈的人,指指点点,却又忌惮着什么,保持着一段距离。
店门半开着,地上散落着一些货物,几个穿着花哨短袖,一脸痞气的混混堵在门口叫骂,却诡异地没人敢真正冲进柜台区域。
为首的那个,脖子上挂着根大金链子,正指着柜台方向干嚎:“……你个扑街仔!还敢反抗?赶紧把钱拿出来!不然今天让你这破店开不下去!”
柜台后面,阿光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地瞪着门口这群人,还有那个被人揪着衣领、缩着脖子不敢吭声的陈虎。
他右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指缝间隐隐有湿润的水汽缭绕,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指尖想要喷薄而出的水系灵力。身旁的地面上一大滩水迹,一个脑门顶着乌青大包的混混骂骂咧咧地拧了一把湿透的裤腿,手里的钢管作势就要扬起来……
“住手!”
晏臻一声暴喝,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股警队出身而特有的威慑力,瞬间压过了混混们的叫嚣。
他和安斯年一同分开人群,直接走进了店里,良辰微红着眼眶跟在后面,凶狠地瞪向了陈虎。
看到他们,阿光紧绷的身体明显一松,眼眶有点发红,叫了一声:“师父!晏哥!” 他紧握的拳头微微放松,指尖的水汽迅速消散。
安斯年快步走到阿光身边,目光大略从他身上扫过,确认他没有受伤,只是情绪激荡。
他拍了拍阿光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着安抚,然后将视线转向堵在店里的混混和陈虎,眼神中似乎有波澜在逐渐升腾。
就在这焦灼的时刻,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街面上传来。
“做咩啊?吵吵闹闹的,还让不让人清净了?”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水佬穿着他那身万变不离其宗的老头背心和大裤衩,脚踩人字拖,手里捏着个电动小风扇,吹着风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完全无视店里的紧张气氛,目光随意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大金链子的脸上,用小风扇点了点他:“捞仔?又是你小子在这儿闹腾?动静不小啊?”
大金链子一看到水佬,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脸上挤出一丝讪笑:“水……水佬?您……您怎么来了?” 他赶紧对几个手下使眼色,示意他们收敛点。
水佬换了只手拿风扇,弯腰捡起地面一个扭蛋玩具放在阿光面前的柜台上,“我听见响动,过来看看。怎么?衰虎这老赌棍又在你这儿捅娄子了?这次欠了多少啊?”
“对……是他。这老东西欠我们龙哥的钱,不多,七万二,都是老街坊了,算的月息10%,利滚利,三月到期二十一万五……” 大金链子连忙指着陈虎解释,手里的借据顺势在水佬面前晃过一眼,证明自己没说假话。
水佬随意瞅过一眼,七万二的本金,除掉砍头息,当时到手也就不到六万五,对一个老赌棍来说,输急眼了估计还不够一晚上折腾的。
他摆摆手,看向被混混揪着的陈虎,又看了一眼柜台后眼神冰冷的阿光,还有显然不是善茬的晏臻三人,最后目光落回大金链子身上,语气平淡:
“衰虎欠了肥龙的钱,你们堵着我租客的店闹什么?”
他用小风扇点了点杂货店,“这整半条街,从这头到阿巧的土产店,” 又指向对面几家,“还有对面那几间……房契上写的谁的名字,要不要我拿出来给你看看?到我铺头上闹事?肥龙那家伙,他的KTV他的网吧游戏厅,还有他的办公室!都不想租了想挪地方了是吧?”
大金链子的脸色瞬间变了变,他额头冒汗,尴尬道:“水哥!哎呀看您说的,我们这不是被这老东西骗了嘛,他说这店……是他家的。”
“被骗?”水佬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道这人是在睁眼说瞎话,只不过找个台阶双方不会撕破脸皮而已,“行吧,当你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那你说说看,是按咱们鹿角港的规矩来,还是我给阿龙打个电话,请他出来喝个早茶?”
“规矩!按规矩!水哥您说!我们认!” 大金链子立刻点头哈腰,毫不犹豫地做了选择。
水佬心里立刻有谱了,就看这捞仔的怂样,估计这事儿肥龙根本不知道,甚至说不准,还有可能是陈虎和他们串通好的,就为了从两个儿子手里榨点钱出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廉价香烟,叼出一根搁在嘴皮上,立刻有机灵的凑上前给他点了火。他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那张丢在人堆里就找不见的普通老脸,此刻似乎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威严,
“陈虎欠的债,你们找他要。他要是没钱,你该剁手剁手,该沉海沉海,再不挤,摘他一个肾,多少也能值点,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水佬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股狠劲儿,“但这店,是我租给阿光的。你们闯进来闹事,坏了我水佬的规矩,吓着我的好租客……那”
后半句直接省略了,水佬把抽到一半的香烟扔在地上,用人字拖碾了碾。
这种无声的威胁反而更吓人。
大金链子咽了口唾沫,连狠话都不敢放上一句,僵着脸和水佬点点头,“知道了。”然后头一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一帮子混混架着陈虎,窜进两台面包车里,眨眼就呼呼啦啦的走了个没影儿。
至于是不是真的把人拖去剁手沉海摘肾了,谁都懒得关心。
从头到尾没派上用场的安老板,此刻眼睛亮亮的,很有一种看了古早港片的爽感。
没想到他家房东居然是个隐藏的巨佬,平时那身打扮跟个清洁工似的,结果,什么半条街,什么鹿角港规矩之类,光听就知道,不仅是巨富,还是妥妥的地头蛇啊。
作为阿光两兄弟名义上的师父,安斯年觉得他得好好和人道个谢:“水哥,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前两天腌了些泡子姜,回头让良辰拿两罐给你尝尝。”
“嗐,有什么麻烦的?刚好路过。”水佬立刻笑开了,瞬间变回了那个和气生财的麻将馆老板:“不过,小安你做的保准是好东西,晨起一片姜,胜过老参汤啊!那我可不跟你瞎客气,这就等着了啦。”
“一定,一定。”安斯年笑着答应,忽然想起正好遇到了人,于是扯了水佬往里间方向走了走,试探的问:“那房子,还有山头和果园……”
水佬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我也正想问这个,你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让官方花这么大血本来换我的地?”
“换?”
确实是换。
饱岛仙居所用的那栋三层小别墅,虽然之前一直闲置着租不出去,水佬本人也不是很欣赏那建筑造型,可上面来人和他沟通的时候,他是一口咬定了不想卖的,理由也挺充分,那是他儿子从设计到建筑一手一脚弄出来,留给他养老用的,好歹也是一份孝心。
法治社会,又是人均自媒体的信息时代,还真没办法直接做出什么强买强卖的事儿,只能商量着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一块商用地置换,那个地段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水佬还在犹豫呢,他儿子得知了消息直接一个越洋电话打回来拍了板——换!
不管怎么说吧,单论市场价,相当于房子租给安斯年后就这么三个月,那座小山头的身价暴涨了十倍,天上掉馅饼都没这么好的事儿,那得是掉的大龙虾才行。
所以水佬这会儿看着安老板,简直像是看见了一座送财童子。
“哎呀反正你别管那么多了,那栋房子还有成片山头的果园就全归你了啊,等我换的那地方手续办齐全了,咱们也找个时间去过户,以后啊,你算是彻底在咱们小渔村落户喽。”
说到这儿,水佬忽然想起件事儿,他猛地把手里的小电扇一晃,一脸的懊恼:“对哦,我怎么把你给忘了?这不是妥妥的金牌么?”
安斯年没听懂,“什么金牌?”
水佬一跺脚,大声说:“‘蚝乡美食民俗文化节’啊!”
第60章 蚝,
水佬越说越兴奋:“天公啊, 这节办了十八届了,我们鹿角港一块儿金牌都没拿过,被海沙、东山两个区笑都笑死了, 还主办地呢,唉我去, 我怎么之前没想到啊,你这一落户, 肯定能代表我们小渔村出战,谁也没话说。小安啊,当大哥的拜托你了,这事儿你可不能推啊, 就你那手艺, 舍我其谁?上场就直接一个——拿下!”
安斯年虽然没听过这节, 他来S市也才大半年的时间,可这名字听上去太好懂了, 挨着蚝乡和美食两词嘛,都多少能和他扯上点关系。
“美食比赛么?还得是和蚝有关的菜品?”
煎蚝饼、酥炸蚝、蚝粥、炭烧蚝、香煎金蚝……一堆和蚝有关的美食名儿, 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水佬点头又摇头:“不止, 还有其他民俗活动:开墟市、音乐节、舞狮、武术、动漫、粤剧、蚝乡故事剧本杀、开蚝大赛……总之啊,从开幕到结束有一整周的时间,活动不断的。你参加的那个是蚝民做蚝菜的比赛,每年就一块儿金牌, 竞争大得很。诶, 别说那么多了,就说行不行吧?”
蚝民做蚝菜?似乎不是什么专业厨艺大赛的感觉,那倒是试试手也无妨,关键的是, 也能涨涨见识再慰劳慰劳嘴,顺带着宣传自家民宿,一举三得。
安斯年笑着应了:“行,没什么参赛门槛的话,那就去凑个热闹好了。”
听到这回答,心系街区名誉的麻将馆老板按捺不住了,“诶,这就对嘛,那我赶紧去帮你把名儿报上,时间也还充裕,还有好几天呢,你多研究研究菜色,争取来他个技惊四座……蚝,蚝霸八方!”
现捏现造祝福语之后,水佬汲着人字拖转身就走了,安斯年再次确认了一下阿光的身体和情绪状况,三个人慢悠悠地架势着陆地象和走地鸡回山,这一趟差不多算是虚惊一场。
可惜,下山虚惊一场,回山却突遇无妄之灾。
刚拐进弯道,遥遥看见自家前院,安斯年和晏臻就听到了周璐和安承志的大声吵吵。
但稍微一辨别,不是这俩在对吵,而是他们站在统一战线和一大帮人在对峙。
嗯?什么情况?
“……不好意思,什么文化程度啊?懂不懂什么叫标间?标准双人间,两个人!你们这是多少人了?要搞人口批发所以打折吗,买二送五?”
周璐拔高的声音带着火星子,言语风格和晏臻确出一母,俏丽的小脸此刻眉毛直竖,叉着腰挡在民宿大门口前。
“就是!当这里是难民收容所啊?还自带充气床?想什么呢!”
安承志站在周璐旁边,难得地同仇敌忾,他手里还拎着个刚洗干净的拖把,水珠滴滴答答的。
他俩身后,陈皮在门框里焦虑的来回晃圈,没敢彻底冒头,而他俩的对面,乌泱泱的一大家子七口人:一对中年夫妻,外加五个大概处于“狗都嫌”年纪的孩子,三男俩女,目测年纪在五到十五岁不等。
一辆七座的MPV轿车霸道地斜停在空地最边上,轮胎还压着安斯年昨天才移栽的一小片绣球花苗。
几个孩子明显的精力过剩,正绕着院子里的花草盆栽追逐打闹,一个男孩用滋水枪瞄准了‘饱岛仙居’金属字后的发光灯管,嘴里‘biubiu’的,射得正开心。也许是灯管发热加上气温太高,而表面的亚克力又太薄太脆,被冷水一激,立刻裂开一条不太明显的缝隙,发出轻微的一声‘啪’。男孩微微一愣,立刻远离了案发现场。
中年男人完全没注意这些,他挺着啤酒肚,一脸‘是你大惊小怪’的表情,“哎呀,小姑娘小伙子,话不能这么说嘛!我们一家人出来玩,当然要住在一起啦,这就俩小孩而已,带小孩不是很正常么?”他指了指两个稍大的女孩,“那仨就更小了,”又指向三个更小的男孩。
“加上我们两口子,不就七个人嘛!一台车都能放得下,那么大的房间还放不下了?我们自带气垫床,都不需要你们再加床,还要怎样嘛?你们做生意要灵活点!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就是就是,”女人帮腔,嗓门也不小,“女孩子睡地上铺个垫子就行,我们大人睡床。我预定之前仔细看过了,你们这房间够大的,我看挤挤完全没问题。孩子嘛,能占多大点地方?”
周璐气得差点笑出来:“大姐,这是标准双人间,不是标准七人间,更不是集装箱运人!我们没有多余的被子给你们打地铺,要不然,我私人出资送你几个免钉挂钩,你把他们都挂起来?更省地儿!”
她越说越气,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她的怒气湿润了几分,滋润了嗓子更方便继续输出:“再说了,这是美食民宿,餐费按房间收,多的这些人怎么算?你们家开幼儿园的是吧?怎么不把一整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带来蹭吃蹭喝啊?哦,我懂,有钱定标间,没钱买大巴,只有七座MPV所以装不下是吧?那你们可以向印国学习啊,后尾箱塞俩,车顶上还能蹲上十来个呢!”
“唉你这小姑娘,人长挺好看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那么小的小孩能吃得了多少?大不了我们两个做父母的少吃点就行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男人不耐烦地挥手,“你看孩子们多喜欢你们这院子!让他们玩,我们大人先去里面谈。”说着就想往里闯。
一个追打的小男孩猛地撞到安承志腿上,“啪唧”摔个屁股墩,还没哭,手里的滋水枪倒是“噗嗤”一下,一股水柱精准地射向安承志的脸。
安承志下意识闭眼偏头,那道水流却莫名其妙的拐了个弯,滋到了另一个孩子眼睛里,“哇——”,一声惨嚎,安承志再睁开眼,眼前俩孩子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当妈妈的立刻上前扯开两人,各打五十大板呵斥着教育,安承志简直没眼看,一扭头,最小的那个男孩不声不响的站在他的车子边上,手里的可乐罐拉环沿着车门一阵划拉“滋啦——”一声,白痕立刻显现。
安承志心里一把怒火直冲了天灵盖。他想让这帮人连同他们的行李一起立马消失,念头一起,他下意识地朝着对方轮胎一指,
呼!
一小团橘红色的火苗猛地从他指尖窜出,目标本是轮胎,结果歪歪斜斜带着灼热的气息,“噗”地一声,精准地燎在了七座车车头那塑料感十足的进气栅格装饰条上。
转眼间,一股难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啊!着火了!车车着火了!”女孩子们尖叫起来。
男人转身,看着爱车被燎黑了的一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赔钱!你们他妈的要赔钱!我们给过定金了,你们无故拒接客人,还往我车上扔打火机,损坏财物,我要告你们,我要在网上曝光你们这黑心民宿!”
女人也尖叫着冲过去看车,指着安承志和周璐破口大骂,周璐火力全开的还击,半个脏字没有,几句话就骂到对方家族往前数第七代头上了。
场面彻底失控,水火交加,鸡飞狗跳。
良辰的小电鸡比猛犸象方便些,快了半分钟冲进了院里,车一停他立刻加入了战团,骂架是骂不来的,只是立刻插到了周璐身前,防备地瞪向对面那个中年男人。
安斯年推门下车的时候,正是这场混乱的顶峰。
他扫了一眼嚎啕大哭的孩子、暴跳如雷的家长、被火燎黑一块的汽车、瞬间熄火又带着微微不安的周璐和安承志,这两人居然还互瞪了一眼,又同时心虚地别开了脸。
还有,他那被压扁的绣球花苗。
晏臻紧跟其后,看着这兵荒马乱的景象,下意识地往前一步,隐隐将安斯年护在侧后方一点的位置。
当他是一碰就碎的花瓶么?安斯年眼睫微动,瞄了身前人一眼。
转回头,他平静的开口:“怎么回事?”
安斯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明显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哭闹和叫骂。
周璐像看到了主心骨,语速飞快又条理清晰地把事情原委和对方的无理要求讲了一遍,顺便瞪了安承志一眼。安承志梗着脖子,勉强解释两句:“……我只是想吓唬吓唬……谁知道” 然后略有点心虚地瞄了眼车头那块焦黑。
“老板?”那男人喷着唾沫发出疑问。
安斯年点点头。
于是那男的更来劲儿了,立刻转移火力,大声控诉周璐拒接客人还出言不逊、安承志故意纵火烧车、虐待儿童,嚷嚷着要报警、要赔偿、要免单住店。
安斯年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走到被压坏的绣球花苗边,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绿意顺着他指尖渗入了断茎。接着,他走向那辆车头带着焦痕的MPV,在男人警惕的目光下,伸手摸了摸被燎黑的塑料饰条。
“报警吧。”
安斯年站起身,对那俩口子说,声音清晰。
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愣。
“损坏财物,寻衅滋事,是该报警处理。”安斯年看向男人,眼神平静无波。
晏臻接口道:“正好让警察鉴定一下车损程度,看看是塑料件轻微灼伤需要喷漆,还是真烧坏了什么重要部件。还有,”他指了指院子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圆球,“我们有24小时高清监控,包括声音。你们要求超员入住、毁坏盆栽、试图闯门、用水枪攻击我们员工在先,以及后续发生的事情,应该都拍得很清楚。哦,还有……”
他转向女人,“你孩子刚才用水枪把金属字后面的亚克力射破了。”
安承志立刻补充,“还有我的车,车门被最小的那个小坏蛋用拉环刮花了!”
女人脸色瞬间变了,手下意识地去摸小男孩的手。小男孩心虚地往后缩,可还是被妈妈一把抓住,从手里掰出那个拉环扔在地上,气急败坏的边踩边骂:“小五你作死啊你?一会儿割着手怎么办?疼死你算了!”
男人看看安斯年波澜不惊的神色,又看看晏臻的刀疤脸还有良辰那对青龙白虎大花臂,再看看自己车头那块其实只是熏黑了点、远看都不算明显的塑料饰条,嚣张的气焰肉眼可见地萎了下去。真要报警,看监控自己这边完全不占理,赔的话估计也就几百块,还显得自己小题大做。
“哼!晦气!我们不住了!破地方!走!”男人梗着脖子,色厉内荏,拉起还在哭闹的孩子,催促女人上车,自己则迅速的打开车门冲上了驾驶座。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我老板说的话没听见么?”晏臻挂了手机冷声说了一句,走到MPV的车头前,似乎在查看那块被火燎出的焦黑,手指随意地在车盖上方轻轻点了点,“已经报过警了,等着。”
驾驶座的中年男人装没听见,手指迅速按上了点火键,发动机声响动了半秒,忽然就停了,像是漏气的皮球一样,怎么按都没了动静儿。他突然就有了底气,冷笑道:“好啊,这是烧到油路了?车子都彻底坏了,等就等,我看警察来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警察来得挺快,二十分钟就到了,可来的不止警察,警车后面是两辆满载的军车。车一停,乌泱泱的一片迷彩,迅速把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宏胜的嗓门洪亮至极:“安先生?什么情况,谁来捣乱?”
这架势,别说那对中年夫妻,就是安斯年都有点傻眼,阵仗也太大了点吧?
最小的那个男孩吓尿了,嚎啕大哭:“妈!我不要被枪毙!”
事情的收尾迅速又毫无波澜,之前嚣张的两口子屁都不敢放的低头认罚,灰溜溜的夹在警车军车中间下山去了。
前院留下一片狼藉和诡异的寂静。
好一会儿,周璐红着脸走到安斯年身边道歉:“不好意思啊,安老板,给你惹麻烦了。”
她本来躺在客厅刷剧刷得挺开心,谁知道被突如其来的噪音吵得没法再继续,到了院里一看再多嘴一问,气性一下就上了头。
说实话,她连正经的客人都还不是呢,房间还是蹭得她哥的,更没权利替民宿拒绝已经落定的客人。可她从小到大受的教育让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摆明了要占人便宜的事儿,大小姐脾气犯了,一个没忍住就和人直接吵起来了。
道了歉,她没好气的瞪了安承志一眼,低声抱怨:“控制不好就多练练,这还只是燎了块塑料皮,万一真伤着人,多麻烦啊?”
“不算什么麻烦,我在的话也不会给他们住的。”安斯年先表示赞同,然后淡定圆场,他和周璐解释道:“我哥那是应激反应。他和你情况不一样,灵根是被诱导激发的,刚觉醒还不稳定,情绪激动的时候就很容易失控,多练习控制就好了。”
转头又对着堂哥说:“哥,你也确实要收收脾气了,还好刚才周璐帮你把呲水枪改道了,要不直接被打进眼睛,就你那火气,估计就不是小火苗,那得直接把车给炸了。”
“她帮的我?”安承志一脸的不可置信。周璐得意的回怼:“可不就是我帮的你?不是吧,这么菜?谁帮的你都不知道。”
“哼!”
两人异口同声的哼了一声,互相嫌弃的看了对方一眼,各自扭头走掉。安承志走了两步才发现不对,手里还拎着拖把呢,只好转身又朝大门走。良辰总算醒目了些,咧嘴傻笑着接过师伯大哥手里的家伙事儿。
风波平息,日子照旧流淌。
后面的两天,安斯年一头扎进新菜色的研究里,水佬送来了厚厚一叠往年比赛的资料和蚝乡特产的几种生蚝样本。厨房成了他待得最久的地方,空气中时常弥漫着蚝肉煎炸炖煮的鲜香。
晏臻因为贴得太紧,成了头号试吃员,也承包了大部分善后清洗工作。
他常趁着岛台旁接水的功夫安静地待着,看安斯年专注地处理食材。
那双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开蚝壳、挑蚝肉、调配酱料,动作从容不迫,带着说不出韵律与美感。过不了多久,安老板就会递过来一小碟刚出锅的试验品:“尝尝,味道怎么样?”
晏臻每次都当做政治任务认真品鉴,尽可能地给出具体的反馈。
可这样幸福的试吃任务,很快就显出了甜蜜的负担。
生蚝,素有‘海中牛奶’之称,营养丰富,更兼有众所周知的特殊功效——壮阳。
晏臻作为主要试吃员,每天消耗的生蚝数量相当可观。
头天晚上,晏臻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就觉得小腹处暖烘烘的,精力异常旺盛,翻来覆去烙饼一样,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白天安斯年在厨房做饭时,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肉匀停的手腕……他烦躁地扯过薄毯蒙住头。
第二天晚上,情况升级。
晏臻做了个不可描述的梦,对象正是隔壁房间那位。
醒来时天还没亮,他尴尬地发现内裤一片粘腻,更要命的是,某个部位正精神抖擞地宣告着存在感。他半僵着一动不敢动,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偏偏这时,卧室门开了。
安斯年大概也是生蚝吃多了上火,口干的厉害,从卧室出来,睡眼惺忪的直奔小厨房饮水机。
房间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的朦胧月光。他迷迷糊糊地走过起居室,脚下被重重一绊,重心不稳,原地扑倒,摔是没摔着,但双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撑——温热的手掌,隔着薄薄的毯子,结结实实地按在了晏臻精神抖擞的不可描述上。
“唔!”晏臻瞬间全身绷紧,闷哼一声,整个人都僵硬了,却半点不敢动。
安斯年也彻底清醒了。
掌心下那异常清晰的滚烫硬度和形状,让他瞬间明白了状况。
他闪电般缩回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可空气依旧是凝固的,黑暗中,只剩下两人骤然加重的呼吸声。
几秒钟死寂后,安斯年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怎么睡地上?”
因为沙发太短,而且地上没那么燥热,可晏臻不敢说实话,万一被退货让他去睡丹房怎么办?好不容易把战线推进到目标十米之内,绝不能功亏一篑。
“……你地上这张垫子,好像有点聚气的功效,能多攒点是一点。”
嗯,那倒是,藤丝织就的云纹地毯上有个简单的聚气阵法,坐在这上面练功确实能提高修炼速度。
不过,眼下这情况……安斯年改了个一本正经的医学探讨腔:“你……试吃太多,上火了?”
说完直起身,像极了闯祸后不负责任的渣男,“嗯,多喝水……”
晏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脸死死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羞愤欲死的崩溃:“……闭嘴!”
安斯年没再说话,默默走进了小厨房。
等他再转身时,晏臻已经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子,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安斯年看了一眼那个巨茧,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然后将多倒的一杯水放在了茶几上,若无其事地回了卧室。
这个尴尬的凌晨插曲后,厨房的试吃氛围变得有点微妙。
晏臻再去试吃时,眼神总有点躲闪,尤其是安斯年递过蚝肉的时候,指尖碰到都会让他心尖发颤。
安斯年倒是一切如常,只是偶尔在晏臻神情略显紧绷时会瞥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晏臻觉得自己又被‘专业诊断’了一次,于是手一伸,接上一大杯白水咕噜咕噜开灌。
就在安斯年沉浸在蚝菜研发时,网络世界却因为他掀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澜。
起因是吴宏量的Ins。
他发了一组在S市高端餐厅用餐的照片,其中一张拍的是精致的法式奶油蚝汤,配文赞其“深海之吻,奶香与咸鲜的完美协奏”。
这本是一条寻常的分享,却意外引来了另一位重量级人物的评论。
争端起于江港‘云镜’餐厅的主厨丹尼柳。
他的餐厅刚在今年米其林评级中从一星跌到了没星,业界普遍认为吴宏量此前给的负面评价是重要诱因。
丹尼柳显然对此耿耿于怀,一见到吴宏量的正面评价就极度的不顺眼,言辞毫不客气的发出了质疑,他在这条分享下用法文评论道:
“吴先生对法餐的鉴赏力令人存疑。这道汤的灵魂在于主厨团队精心熬制的海鲜高汤和顶级吉拉多生蚝,只取最肥美部分。不过,鉴于您上次对S市某家民宿的乡村灶台菜和老火汤推崇备至,甚至冠以‘仙厨’之名,这‘复古’的品味似乎也不奇怪了?只是我不理解,那种缺乏高级烹饪技法,只靠噱头营销的粗陋食物,也能与真正的精致料理相提并论?真是美食界的悲哀。”
虽然没有点名,但结合地点和他对吴宏量唯一公开赞美过的“仙厨”对象的针对性贬低,饱岛仙居的安老板就是唯一的躺枪目标。
本来他一个不算出名的餐厅主厨,翻不起多大的风浪,质疑吴宏量的人多了去了,他才哪儿到哪儿。
可关键的是,在他的那条质疑后面,江港美食协会副会长柳存志点赞并留言道:“廉颇老矣,只会贩卖情怀讨好官方了,未来的美食界还是要看你们年轻人的。”
这话就有点炸锅了。
柳存志无论是从年龄资历还是从身价地位来看,都是和吴宏量旗鼓相当的人物,平时没少在一起参加各种美食相关的活动,这种毫不给面儿的公开贬低言论,有点过分吧?
这条评论瞬间被大量转发围观,尤其被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本地美食博主截图到了国内的社交平台,标题劲爆:“米其林主厨炮轰S市‘仙厨’!民宿灶台菜被贬为‘粗陋’、‘营销噱头’!”
一时间,网络上议论纷纷。
曾经来过的客人们力挺安斯年,说他做的家常菜有灵魂,天下第一好吃;可更多的人嘲讽民宿就是民宿,别碰瓷高端餐饮。
无数人则是被“米其林主厨 VS 网红仙厨”的噱头吸引,在那篇帖子下排着队的问,“仙厨呢?敢不敢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