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小老板海苔


    岛屿深处, 一座依托废弃剧场改建的巨大地下空间,万神教总坛。


    这里没有灯光,唯有穹顶之上, 无数微小的、散发着惨绿、幽蓝或猩红光芒的不知名矿石,如同倒悬的邪异星辰, 投下斑驳陆离、令人心神不宁的光晕。


    空气粘稠而冰冷,混杂着浓烈的血腥、腐殖质的土腥以及线香焚烧后的奇异甜香。


    总坛的主体是下沉式的巨大观众席, 此刻坐了十几位形态各异的超凡存在。


    有肤色青灰、周身缠绕着怨念链条的降头师;有形貌如兽、披着祭祀皮袍的萨满;有大眼睛苍蝇嘴,一身毛却只有一只脚的海妖……他们沉默着,如同栖息在黑暗中的蝙蝠,唯有贪婪残忍和对力量的渴求在无声流淌。


    舞台中央, 原本该是演员谢幕的地方, 被改造成了由森白骸骨与漆黑矿石交织而成的诡异王座。


    王座之上, 端坐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身华贵却陈旧的猩红长袍,袍子上绣满了扭动挣扎的怨魂图案。


    他的面容看不出年纪, 似乎带着中年人的沉稳,又似乎还有少年人的清秀, 但一双眼睛却截然不同——那是两轮燃烧着漆黑火焰的漩涡!


    冰冷得仿佛能吞噬世间一切光明与希望。


    这便是‘万神教’的圣主, 拿昌。


    或者,无人知晓的、那个已经死过一次的名字:聂勇昌 。


    他曾经是金三角地区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毒枭,在一年半前被国际刑警和某国特警联合围剿的关键战役中,被击穿肺部打入湍急的湄公河。


    多数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然而, 濒死的绝望与滔天的怨毒,竟在河底意外唤醒了他血脉深处沉眠的力量,使他觉醒了远古最邪恶的“正神”之一——拍婴的血脉,成为了黑暗、毁灭与混乱的代言人。


    他抛弃了过去的身份, 迅速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黑暗帝国。


    在王座下方的阴影中,蛰伏着一个同样令人心悸的存在,邪神塔尔吧,号称能吞噬一切鬼神的恶魔,是拿昌最忠心最强大的属下。


    每逢月圆之夜,万神教总坛都会开启‘血愿之仪’,这不是简单的聚集,而是一场扭曲灵魂的黑暗朝觐。


    王座前的舞台,一个巨大的无底深坑,此刻不再是空旷。粘稠到近乎凝固的黑暗在坑底翻搅,如同一个巨大的创口在酝酿脓血。


    聂勇昌端坐于骸骨王座,阴影在他身上流淌,宛若活物,苍白的手指在冰冷的扶手兽首上轻轻一叩。


    嗡——


    无声的震荡席卷总坛。


    深坑中的黑暗骤然沸腾,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直径数丈的漩涡 。


    这是由亿万挣扎的怨魂虚影、粘稠如胶的黑红脓血、以及闪烁着不祥暗芒的扭曲符文共同构成的。


    漩涡的中心,是深不见底的虚无,散发着吞噬一切的饥渴。低沉的哀嚎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漩涡本身发出的灵魂共振,它拉扯着每一个在场黑暗存在的神经。


    “血愿之仪,启。”


    聂勇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漩涡的低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仪式开始了。


    首先上前的是那位皮肤青灰的降头师。他虔诚地匍匐在漩涡边缘,献上蜡封的陶罐。


    罐口揭开,瞬间,几道扭曲挣扎的虚影被无形的力量硬生生从罐中扯出——那是被剥离囚禁的生魂,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叫,眨眼间被漩涡吞噬。漩涡的旋转似乎加快了一丝,散发的黑红光晕更盛,仿佛饱餐后的满足低吼。


    紧接着,一个浑身笼罩在腐烂布条中的身影,奉上一颗仍在微弱搏动的黑色心脏,源自某种罕见的地底生物。心脏投入漩涡,瞬间被无数血丝缠绕、分解,化作一股精纯的、带着剧毒生命力的暗红雾气融入其中。


    漩涡的质地仿佛更“浓”了。


    一块不断渗出黑色泪珠的怨念水晶,一枚铭刻着古老诅咒的狰狞牙齿,一件浸透千百人临终恐惧的裹尸布碎片……每一件祭品落入漩涡,都引发一次小型的能量涟漪,漩涡的颜色或深或浅地变幻,发出满足或贪婪的嗡鸣。


    这是在向深渊之主——拍婴纳贡,也是在向端坐其上的代言人拿昌,献上忠诚的证明。


    纳贡结束,漩涡已经膨胀到几乎填满深坑,冰冷的光芒刺眼,哀嚎震耳欲聋。接下来便是“恩赐”的时刻。


    聂勇昌的指尖再次点出,一道纯粹、污秽的暗光自他体内注入漩涡核心。


    刹那间,漩涡中心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汹涌澎湃的黑暗愿力 ——混乱、腐蚀、诅咒——如同实体化的黑色洪流奔腾而出。


    “以血饲之,以愿取之!”他的声音如同法则。


    渴望力量的信徒们狂热地上前。一个妖灵将头颅伸入逸散的黑色洪流,它的身体瞬间膨胀,皮肤下鼓起蠕动的肉瘤,獠牙疯长,痛苦与狂喜交织的嘶吼响彻空间——这是力量灌顶 ,代价是短暂的形态崩坏。


    披着祭祀皮袍的萨满摊开一卷人皮卷轴,任由漩涡中逸散出的、由无数混乱符文组成的暗影洪流冲刷其上。卷轴上的空白处瞬间烙印下扭曲跳动的文字和图纹,老萨满浑浊的眼珠中爆发出贪婪的精光——这是禁忌知识的烙印 ,直接刻入了他的灵魂。


    最引人注目的是颂猜。


    他褪下黑袍,一颗孤零零的飞头悬浮在空中,此刻飞至漩涡上方,发出尖锐的、饱含怨毒与渴望的意念:“血债!我要那杀我兄弟之人的灵魂!我要他永世沉沦于黑渊!”


    漩涡回应了他的“愿”,一股比之前更粘稠、仿佛流淌着黑色毒汁的能量流缠绕上他的飞头。


    飞头瞬间发出非人的惨嚎,断口处血肉疯狂蠕动、再生,但新生的皮肤却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颂猜的眼瞳深处,除了原本的残忍,更添了一抹被漩涡意志污染的混乱。愿望被“回应”了,力量增强了,但那烙印般的诅咒也随之加深,成为他身上永不磨灭的、属于拍婴的印记。


    整个过程中,聂勇昌如同掌控风暴之眼的神祇,冰冷地俯瞰着这场黑暗的盛宴。


    就在这仪式余韵尚未散尽,黑暗能量最为活跃敏感的时刻,颂猜那颗被新力量灌注、却又饱含痛苦与怨毒的飞头,传递回了降头术回溯的碎片:一闪而过的金光,以及那在黑暗中如针尖般刺痛他感知的的气息——小刀的气味。


    那个将他十多年心血毁于一旦的叛徒!


    聂勇昌的嘴角骤然勾起一丝扭曲兴奋的弧度。


    “你居然还没死……” 他低语,声音穿透漩涡的余音,将这丝气味散落在几个气息最为深沉的阴影鼻中,“我要这个人,他不是普通的猎物。那是……献给吾主最完美的‘活祭’。带回来,要活的。完整的灵魂与血肉,才配投入下一次的血愿漩涡。”


    新的猎杀指令,带着仪式狂热的余温与对“高价值祭品”的贪婪,无声地传递开去。


    与此同时,远在度假酒店顶层的奢华套房内,气氛截然不同。


    “呼……总算回来了,感觉那派对,连风都带着点……嗯……咸腥的热闹劲儿。”安斯年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晏臻也放松地靠在旁边的沙发上,笑笑没接话,食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了敲,似乎在整理思绪。


    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安斯年:“对了,关峰给的那东西……”


    “啊,那个铁坨子?”安斯年神念微动,手掌一翻,那个沉甸甸、表面坑洼的金属方块就出现在掌心。


    晏臻接过来掂了掂,像是在评估重量,眼神异常的专注,丝丝缕缕淡金色的微光在他指尖流淌,无声无息地渗入金属内部。


    “什么东西?长得像个……被压扁的硬盘?”安斯年好奇地探过头,看着晏臻手中那毫无美感可言的金属块。


    “无人机芯片。”晏臻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金属表面,感受着内部结构的微妙反馈。


    “啊?”安斯年的眼睛瞪圆了,“这么大?我印象里整架无人机的核心部分也没这么夸张吧?”


    “当然不是现成的成品芯片,”晏臻耐心解释道:“我自己捏的无人机飞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信息传输、存储和核心控制是个麻烦。市面上的芯片基本都是单晶硅的底子,我的操控力插不上手,感觉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干活。”


    他用指尖点了点金属块,“所以让关峰帮忙,帮我设计了这块纯金属的。至于金属芯片透光性差、强导电导致的信号干扰这些硬伤……”


    晏臻眼中金光流转,透出一种深切的探究欲:“我感觉,或许能从原子层面下手,微调金属晶格的排列,人为制造类似光纤的导光通道?电流路径也可以精确控制,避免串扰……理论上能行。得试试才知道。”他把铁坨子握紧,像握住了一个绝妙的挑战,“我想回炼器房试试看。”


    “哇哦……”文科生安老板有听没有懂,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自家男朋友此刻帅得发光——徒手搓芯片的男人!


    这当然得支持。


    “走着。”他神念一动,空间瞬间转换。


    前一秒还是套房的奢华水晶灯,下一秒已是空间小院内熟悉宁静的草木清香。


    晏臻开心地啵了男朋友一口,然后就一头扎了进去,炼器房内很快传出低沉的嗡鸣和偶尔迸发的细微电火花。


    安斯年却无暇当观众,他的意念再一转,出现在院外不远的地方——那里静静堆叠着十多具冰冷的躯体。


    舍十面庞大的虎妖本体皮毛黯淡,伤口狰狞,早已失去了生前的凶戾。周围形态各异的伥鬼尸体,它们因宿主死亡而彻底失去了维系,呈现出一种腐朽的灰败感。浓重的血腥气与淡淡的尸臭,在这片灵秀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差点把你们忘了……”安斯年嘀咕着,眉头微蹙。


    处理尸体是个现实问题,不能一直堆在这里污染环境,也不能随便丢出去惹麻烦。


    好在在九嶷的时候也曾经做过几次毁尸灭迹的勾当,倒也不算生手。


    下一刻,他的身影连同那堆尸体一起,出现在河边一片相对开阔、土质湿润松软的空地上。


    “啧,这味儿……”安斯年暂时屏蔽了自己的嗅觉,开始干活。


    他选定了空地中央一片凹陷区域,藤宝叶片翻飞,一个深达五米以上、直径七八米的巨大圆坑迅速形成,坑壁被叶片反复拍打加固,变得异常光滑致密。


    挖完坑,藤蔓扭动着,在河里洗干净了叶片,顺带凹出碗状,将河水运到坑里,安斯年指尖绿芒闪烁,对着坑底一指,磅礴精纯的木系灵力被他毫无保留地注入这坑泥水混合物中。


    他模拟着森林中腐殖质形成的自然过程,将其速度提升了千百倍,坑中浑浊的泥水瞬间剧烈翻涌起来,颜色迅速变深发黑,散发出带着强烈腐朽气息的“生机”,无数肉眼看不见的细菌、真菌、线虫等微小生命体在灵力的催化下疯狂增殖。


    那些尸体投入坑中后,迅速沉入粘稠的黑泥中,表面立刻开始冒泡软化。


    接着,坑口上方被挖出的土层和巨大的岩石块覆压下来,严丝合缝地填平,并将最表面恢复成与周围环境无异的杂草和落叶。安斯年甚至调动灵力,催生了几株灌木幼苗覆盖在新土上。


    做完这一切,他悬浮在半空,看着下方恢复平静的河岸,因为对空间的掌控和感知力,他前所未有的清晰地‘看见’,在那厚厚的封土之下,木系灵力如同最狂暴的催化剂,推动着尸体在极短时间内经历着自然界可能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分解过程。


    庞大的血肉筋骨,正在被无数疯狂的微生命吞噬转化。


    这并非杀戮,反而是物质与能量在微观层面的激烈重构,是回归大地母体的生机 。


    生命的终结,其实只是另一场循环的起点。


    这份明悟让他灵台清明,神识如同被山泉涤荡过一般,更显凝练纯粹,对空间中草木灵气的流转也感知得更加细腻入微。


    他甚至感觉到,对整个空间的掌控力似乎也因此提升了一丝,属实是意外之喜了。


    “搞定!”安斯年心情上好的摸了摸藤宝,身影瞬间消失。


    回到院里,炼器房的门恰好打开。


    晏臻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成功的雀跃,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闪耀着银白光泽的金属芯片薄片。


    细细看去,薄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并不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的立体沟壑与节点,排列组合间透着一种冰冷的精密感,几根细到肉眼几不可见的金属丝,如同蛛网般连接在薄片的特定节点上。


    “成了?”安斯年凑上去,小心翼翼地不敢呼吸,生怕吹跑了这精密的小玩意。


    “基础功能应该没问题,这块芯片现在就是个‘翻译器’和‘信号转换站’。”晏臻手指微动,那几根金属丝线如同活物般缠绕起来,将薄片稳固包裹,“内嵌的元磁感应阵列,不仅能接受环境中的各种超凡能量波动,也能主动捕捉常规的物理信号,并转化成独有的灵能波动信号实时回传。”


    “那很厉害了啊,用这个来找天材地宝岂不是很方便?”安斯年一脸的跃跃欲试,“我们出去试试看。”


    话音落,两人再次出现在酒店阳台。


    夜幕下的海风带着凉意。晏臻闭上眼,双手在身前虚握。空气中游离的金属离子仿佛受到无形的召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他掌间凝聚塑形。


    首先出现的是无人机的核心框架——轻巧却极其坚韧的合金骨架,结构精巧得如同蜂巢。接着是几个微型引擎涵道,无声地嵌入骨架关节处。最后,晏臻将那枚金属芯片嵌入核心骨架预留的凹槽中,当芯片嵌入的瞬间,整个骨架微微一震,仿佛注入了灵魂。


    安斯年的手指绿光微闪几下,两个屏蔽用的符箓就已经印在了机身上。


    晏臻打开笔记本,屏幕上亮起一个简洁的操控界面,中央正是无人机的待机画面,旁边有各项参数显示,其中一个状态栏清晰地显示着:“芯片链路 - 已连接 (稳定)”。


    他神念一动,无人机瞬间消失,下一毫秒,已然出现在酒店套房窗外,稳稳地悬浮在数百米高的夜空中,俯瞰着下方灯火辉煌的城市。


    与此同时,笔记本屏幕上清晰地同步显示出了从无人机视角拍摄的壮丽夜景。


    再次敲击键盘,选择能量探测模式,屏幕上原本真实的夜景画面,立刻覆盖了一层流动的彩色光晕滤镜。


    代表普通生命气息的浅白色在城市各处星星点点,主要集中在建筑内;车辆引擎和电器散发出微弱的红光;空气中则弥漫着极其稀薄的五彩流体,这是散逸的五系灵气。这些能量信息都清晰地叠加在实时画面上,并以不同颜色区块在旁边的能量谱分析窗口同步显示着强度和分布。


    “漂亮!”安斯年由衷赞叹,这简直是一件修真文化与科技时代共同创造出的艺术品,比他直接用神念扫描要直观精细得多,而且最重要的是,信息是共享的、可视化的、可记录可存储的。


    “再试试更远一点?看看海边或者之前那个沙滩方向?”


    晏臻娴熟地操控着无人机,让它灵巧地在夜空中穿梭爬升,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


    屏幕上的画面随之变化,当镜头扫过之前满月派对的方向时,能量图谱上立刻出现了一小片异常浓烈且混乱交织的深红、暗绿以及淡金色 ,形成一个刺眼的不规则斑块。


    安斯年盯着那片混乱的能量区,“没想到能量残留还挺清晰的,科技手段也还是很有些修真不能及的独特之处。”


    “确实。”晏臻神念操控着飞机,转了方向,“先去西边看看,靠近鬼头崖那片海域……”


    无人机贴着海面超低空飞行,下方是不断变幻的线条波浪。到达鬼头崖开始下潜时,反馈开始变得复杂,巨大的礁石、陡峭的海沟、几艘锈迹斑斑的现代沉船残骸……


    没有大型人工建筑的轮廓。


    能量场……除了自然的海洋生物活动信号,没什么特别的。


    “都是些沉船,可惜不像电影里那样一船的金币或者青花瓷?要不然就发了啊。”安斯年摸出一大盒刚买的‘小老板海苔’,拆开一根套在指尖上,一边咔嚓一边要求换频道,“再换个地方?”


    晏臻瞄了男朋友一眼,暗笑了一声,心念微动,无人机悄无声息地转向,“嗯,去南边,靠近‘情人弯’那片,据说那里海底有古城墙基。”


    南侧海域相对地平缓,入水后,无人机很快反馈出大片的珊瑚礁地貌,但几次低空掠过重点怀疑区域,也没有发现连贯的墙体或通道,能量场……也特别稳定自然。


    两次试探都无果,空气有点沉闷。


    安斯年看着晏臻微蹙的眉头,递过去一根海苔:“别急,慢慢来,就当是……海底地质考察了。还有哪里传闻比较多?”


    晏臻嘴里嚼着,目光投向窗外月光下的大海:“东北角,有一片叫‘黑角湾’的。资料最少,只说暗流汹涌,水下能见度极低,早年常有船只莫名失踪,近海渔民都绕着走,传言下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听起来就很可疑!我感觉就它了!”安斯年一锤定音。


    无人机刚一进入黑角湾海域范围,传回的画面明显就不同了。


    首先感受到的是强大的暗流!反馈回来的波动线条变得极其紊乱狂野,显示出水下汹涌的、方向多变的复杂水流。这导致无人机必须消耗更多能量来维持稳定。


    其次,反馈也变得模糊不清。这里的海水似乎对神念有异常的吸收和散射,传回的轮廓信息支离破碎,很难拼凑出完整的地形图。


    “这里的环境……真恶劣。”晏臻集中精神,让无人机进一步降低高度,几乎贴着海底穿梭,以避开中层复杂水流的干扰。


    就在经过一片巨大的海床凹陷区域时,异常发生了!


    一股极其微弱的冰冷能量波动,瞬间干扰了无人机的探测和能量感知模块,笔记本上的画面像老电视信号不良般剧烈闪烁扭曲了一下。


    但就在这刹那的干扰中,晏臻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轮廓反馈。


    暂停并放大图像,那是由巨大的、切割整齐的条石构成的……一角阶梯!


    它突兀地嵌入海床的淤泥中,向上延伸,指向更深邃黑暗的海底深处。更关键的是,那股干扰性的冰冷能量,似乎正是从阶梯指向的方向更加浓郁地散发出来。


    “找到了!”晏臻猛地睁开眼,心念急转,给无人机下达了最后指令:保持隐蔽悬停,记录环境数据。同时,他切断了大部分主动探测信号,只维持最低限度的位置和能量场监测。


    安斯年歪着脑袋,就着电脑屏幕研究了一下:“阶梯?海底金字塔?还是什么神庙入口?”


    “不知道,明天去那边浮潜,找机会下去看看。”晏臻顿了顿,转头看向安老板,略有些犹疑地问:“能下去吧?之前千绿湖那么深不也抽干了?”


    “……疯了吧?那是海!”


    安斯年没好气地把手里零食一收,“先睡觉!”


    第77章 船面


    清晨, 微涩的海风裹挟着丰沛水汽,拍打着驶向黑角湾的快艇舷窗。


    万能驾驶员张队长娴熟地紧握着方向盘,眼神专注地扫描着前方遍布暗礁的航道。小王紧挨着站立, 屏息凝神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每一个操控动作都刻进脑子里。


    船舱后排, 安斯年姿态闲适地靠坐着,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平静的海面, 实则在回味早餐那份好吃的船面,那是暹罗特有的一种吃法:深褐汤底混着爆汁的猪血与肉桂,搭配弹牙米粉和猪肝脆片,口味辛辣浓郁, 确实对上了他的胃口。


    船舷边, 晏臻倚靠栏杆, 手指在笔记本上快速滑动,屏幕上分割显示着实时的海图、从无人机传回的环境数据流, 以及昨夜标定的那个能量异常点坐标。


    快艇刚驶离度假海岸线,进入一片礁石嶙峋的海域时, 安斯年忽然沉声道:“呵, 有客人啊,大家小心点。”他的声音不大,却让船上的气氛骤然一紧。


    最紧张的是小王,四人里面他的修为最低, 昨晚大战虎妖的场面已经够刺激的了, 让他差不多半宿没睡,此刻已经到了海上,举目四望空旷的一片,哪儿来的客人?一股寒气猛地窜上脊背, 右手已经摸向了腰间。


    几乎是安斯年话音落下的刹那,晏臻的屏幕上代表灵能波动的曲线图骤然发出警报,三个巨大峰值瞬间亮起猩红的光标——一个在左前方礁石群阴影深处,一个在右舷海面下,还有一个……来自头顶半空!


    “来了!”晏臻低喝。


    “嘎吱——嗤啦——!”


    快艇底部突然传来刺耳的刮擦声,无数坚韧、颜色污浊如海藻的黑色毛发,像是毒蛇般从水里疯狂蔓延上来,瞬间缠住了螺旋桨和船舵,快艇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速度骤降,剧烈晃动起来。


    “呜——嗡——!”


    同一时刻,一阵低沉而扭曲,仿佛能钻入骨髓的奇异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左前方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后,猛地转出一个穿着缀满羽毛与细小骨铃皮袍的老萨满。


    他高举着一根顶端嵌着不知名兽角的木杖,杖头正疯狂摇晃,发出摄魂夺魄的声音,无形的压力涌来,试图禁锢所有人的思维和行动。


    “呃!”小王首当其冲,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安斯年不动声色地抬手,轻轻拍在他手臂上,一股温和的木系灵力涌入,瞬间抚平了他被音波震荡出的暗伤,与此同时,右手指尖绿芒暴涨……


    藤宝如同翠绿的闪电激射而出,撕裂空气,狠狠扎入右舷的海水中!


    “噗!”


    水花四溅,藤蔓尖端传来击中硬物的触感。


    “吼——!”伴随着一声嘶哑的咆哮,一个怪物被藤蔓硬生生从水下拽了出来!它身形如人,全身却覆盖着湿漉漉的黑色毛发,狰狞的头颅上獠牙外露,一只浑浊的黄色独眼充满暴戾。


    它本能地挥动利爪抓向束缚自身的藤蔓,却只是徒劳。


    “好丑,这什么东西?”安斯年感应着藤宝的嫌弃。


    “是海妖,水下食腐肉而生的污秽精怪。”晏臻眼神一凝,铄星从他手腕处激射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切入那团疯狂蠕动的黑色长发之中。


    “嗤嗤嗤——嗤啦!”


    仿佛热刀切过牛油,那些坚韧到足以绞断钢铁的海藻长发,在铄星的锋芒面前不堪一击,瞬间被绞成无数段碎屑,纷纷扬扬地飘散在海水中。


    束缚解除,快艇猛地一轻。


    安斯年见状,翠绿的藤身猛地一甩,把藤条捆着的丑八怪重重地抛向了老萨满所在的礁石。


    那老家伙猛地将木杖砸向礁石,“嘭”的一声闷响,一团浓稠又散发着恶臭的黑雾猛然炸开,他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又狼狈地出现在五米外另一块半没入水中的礁石上。


    羽毛斑斓的袍服被海水浸透大半,滴滴答答淌着水,活像只落汤鸡,说不出的滑稽。


    “嗬嗬……”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怪笑,快艇正前方的空气中,光线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一颗孤零零的人头从半空突兀地显现出来,长发像是羽翼般上下扇动支撑着头颅,脸上的刺符诡异地扭曲着。


    颂猜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定船上四人,声音极度的怨毒,“就是你们……杀了我颂猜最亲爱的弟弟?很好……就用你们的血肉魂魄,来献祭我至高无上的王吧!”


    话音落,从他嘴里喷出一张画满诡异符咒、仿佛由人皮鞣制的薄片,薄片在空中自行撕裂、分解,瞬间化作密密麻麻的,长着翅膀不断蠕动的血色肉丝虫!


    颂猜口中急速念诵着咒语,一股阴冷到极致的诅咒之力如同锁链,瞬间缠向晏臻,漫天振翅的肉丝虫汇成一股腥臭的血色风暴,向着快艇猛扑而来!


    “小心!”张宏胜离得最近,看得最是真切,大吼道。


    几乎不假思索,他左手猛地一挥,体内炼气二层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呼!”一道足有脸盆大小的橘红色火球呼啸着撞向那片虫云。


    火焰对污秽邪物确有克制之效,瞬间点燃了一小片肉虫,发出“滋滋”的焦糊声和刺鼻恶臭。


    然而,虫云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这点火焰仅仅在边缘烧出一小块缺口。


    更多的肉虫,裹挟着致命的诅咒,眼看就要从天而降,一道灰白色的光晕无声无息地以安斯年为中心扩散开来,轻柔却无可阻挡地拂过那片狰狞的虫云。


    仿佛冰雪消融于太阳。


    所有接触到灰白光芒的肉丝虫,在瞬息间无声地化为一缕缕淡薄的青烟,彻底消散于空气之中,连一丝灰烬都没留下。


    颂猜的脸上露出了惊骇欲绝的表情,飞头以一个狼狈又违反物理规律的直角折线猛地下坠,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安斯年的‘枯荣’术,可下一秒,一道金光直穿眉心!


    “噗!”


    轻微的穿透声响起。


    威震南暹罗多年的黑衣阿赞、降头大师颂猜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来,那颗邪恶的头颅瞬间失去所有生机,眼中的怨毒化作空洞,无力地坠向海面,砸进墨蓝色的海水里。


    只一个呼吸间,便迅速溶解膨胀,化作一团污浊不堪的黑红色粘稠污水。


    海波微漾,转眼便将这污秽吞噬得无影无踪。


    礁石处,老萨满见势不妙,再一团黑雾炸开,身影随之消失。被安斯年砸到半死的海妖也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猛地挣脱束缚,身上鳞片崩裂出血,借力沉入深海遁走。


    “颂猜?我看是送菜吧!一堆土鸡瓦狗。”


    晏臻召回本命灵宝,悬浮在身侧,暗金色的剑芒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他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也好,跟你的虎妖弟弟都死在铄星剑下,不也是一种团圆?”


    开完嘲讽他也不忘转头给男友送上一记彩虹屁,“当然,主要是安老板厉害,灭掉了虫云。啧,我这飞剑单独的杀伤力可以,群攻还是不太行啊。”


    安斯年好笑地瞄了他一眼,倒也没说话。


    战斗结束得很快,但场面稍有些惊险。快艇上一片狼藉,弥漫着海腥、焦糊和血腥的混合怪味。


    小王扶着船舷,脸色依旧苍白,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想起刚才那铺天盖地的头发和诡异的飞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张宏胜甩了甩手,缓解刚才用力过度带来的酸麻,大口喘着气:“我的妈呀……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昨天那只虎妖的亲戚来寻仇的?我们……我们到底来这儿干嘛?”他看向老战友,眼神充满了不解。


    “嗯,说那人面虎身的是他弟弟。”晏臻收回了铄星,低头检查着屏幕数据,接着说道:“要找的地方不远了,就在那下面——一座远古神庙。”


    “海……海底神庙?!”


    张宏胜的脖子瞬间僵住了,下意识地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海水,又想了想自己炼气二层的修为,“安先生、老晏?……你们没开玩笑吧?那下面?!我们怎么下去?”


    “你们下去干嘛?”晏臻微微皱眉,“你俩在礁石区隐蔽策应,负责警戒外围和通讯接应。我和安老板下去就行。”


    “……就你们俩下去?”张宏胜声音都变调了,“不行,万一出问题怎么办?我们必须寸步不离。”


    “下面有东西对晏臻很重要,张队你别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安斯年笑着安抚,又打趣道:“真有大问题,你俩也帮不上忙啊,我也没办法顾得上那么多人。”


    晏臻也接腔道:“我和安老板‘顾问’的名头在你职位之上吧?是完全听从命令呢还是我给林正国打个卫星电话?”


    这一红脸一白脸的架势,饶是张宏胜自诩钢铁般的意志也招架不住,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安先生说的‘那句帮不上忙’,他还真担心去了反而给人拖后腿。


    可要说阻拦?拉倒吧,别说安先生他不敢拦,就是他的老战友,现在也不是他能拦得住了。


    张宏胜左右思量了一小会,终于认命地点了点头,晏臻看他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将手里的笔记本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怄气了,这有个好东西,水陆空三栖灵能探测,你在上面盯着,顺便琢磨琢磨就知道了。”


    说完了,晏臻看向安老板,微微一点头。


    安斯年起身的同时神识一动,晏臻的身影瞬间消失——被他收到了空间里。然后走到艇边,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墨蓝海水。


    ‘碧绡’一念而起,他瞬间被一层柔韧而强韧的淡青色光膜包裹,直径六米的空气泡光华流转,以他为中心,周围汹涌的海水被这柔和而强大的力量缓缓排开。海水如同遭遇了无形的壁垒,发出沉闷的挤压声。


    安斯年站在气泡中央迅速下潜,光线迅速衰减,四周陷入一片深沉的蓝黑。


    越往下,海水越是冰冷刺骨,即使有‘碧绡’隔绝,那股寒意也仿佛能渗透进来,像南方的冬天一样,使用的是魔法攻击。


    视线所及,是嶙峋的怪石、巨大的海沟裂缝、以及偶尔游过的形态奇异的深海生物,它们闪烁着微弱的荧光,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这个巨大的发光泡泡,又迅速隐没在黑暗之中。


    晏臻的声音在安斯年的意识海中响起:“深度450米,已接近目标区域,但是能量场干扰在增强,神念探测范围被压缩到不足五十米,小心。”


    安斯年集中精神,努力辨别着方向,气泡在强大的暗流中贴着崎岖的海床向前移动。


    突然!


    一股极其猛烈的横向暗流如同重锤般狠狠撞击在空气泡侧面。


    ‘碧绡’的光膜猛烈晃动,就在安斯年稳住身形的瞬间,一道带着硫磺与血腥味的暗红色光柱,无声无息地从侧下方的海沟裂缝中喷射而出,直袭气泡。


    这攻击来得极其刁钻和迅猛!


    藤宝挥出长长的一记藤鞭,敲击在海床上,安斯年借着力横移了二十多米。


    “轰!”


    那道暗红光柱擦着气泡的边缘呼啸而过,击中后方一块巨大的礁石,礁石瞬间被熔穿了一个大洞,边缘呈现出焦黑的琉璃态,散发出刺鼻的白烟和恶臭,炽热的高温即使隔着‘碧绡’和那么长的一段距离,安斯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的目光射向攻击来源的海沟。


    一道巨大的身影,缓缓从那片阴影中升了上来。


    那东西勉强维持着人形,但身高超过三米,皮肤是熔岩般的暗红与焦黑交织,布满了龟裂的纹路,从裂缝中透出血红色的光芒。


    它的头颅像被强行拉长的山羊头骨,弯曲的巨大犄角燃烧着幽蓝色的光焰,一双竖瞳充斥着纯粹的毁灭欲望,虽然下半身还维持着类似双腿的形态,但背后却伸展着一对巨大的残破肉翼,偶尔扇动一下,搅动着周围的海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硫磺恶臭和深渊般的威压。


    “塔尔吧?!”晏臻低呼。他在南亚这一片呆了足足五年,对这尊邪神的形象很有些熟悉。


    “他二爸?”安斯年微微龇牙,这些暹罗的妖魔鬼怪怎么名字都那么难听,比较起来,他和男朋友用的假名都显得很文明了,“这又是个什么鬼?”


    “它可不是鬼,是传说中专门吃鬼的邪神,有吞噬鬼神并直接封印的能力。”


    “邪神?这么点能耐也敢称神?要不是在海底不便利……哼!”安斯年被这一连串的袭击搞得有些烦了,心想还是境界不够高啊,要是能进了宝婴境,无视一切元素伤害,那就能水里火里来去自如,分分钟灭了这些不知所谓的‘神’!


    两人在神念中八卦的时候,塔尔吧那双燃着光焰的竖瞳,已经牢牢锁定了安斯年,它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暗红鳞片和骨刺的巨爪,爪尖凝聚起一团压缩到极致的、散发着泯灭气息的黑色能量球。


    安斯年感应着这股气息,挨上一下的话,人不一定有事,但空气泡却撑不了多久,他左手‘枯荣’诀,右手掌心粗大的藤鞭挥出,空气泡向后急退,同时,塔尔吧脚下的水草疯长,隐藏其中的坚韧藤丝瞬间困住了对方的双腿和肉翼……


    就在这猝不及防的瞬间,安斯年身后的空间突然扭曲,像是触摸到了某种结界边缘而陷落,他本人连同包裹着他的巨大气泡,彻底消失了。


    “吼——!”塔尔吧的黑色能量球砸了个空,在海底炸开一个巨大的黑色能量漩涡,吞噬着周围的海水和来不及逃走的生物。


    下一秒,安斯年感觉脚下一实,不是软泥,而是坚硬平整的石质。


    他出现在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地方。


    巨大的空气泡静静地停在一个空旷得惊人的水下空间内。


    这里没有海水,空气湿润而冰冷,带着浓重的岁月尘埃气息和一种沉淀了无数时光的古老威压。


    他神识一动,‘碧绡’骤然缩小贴合在身上,脚尖轻点,站在了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灰白色条石铺就的平台上。


    平台前方,是昨夜惊鸿一瞥的、向上延伸的阶梯——每一级阶梯都高达数米,宽度更是惊人,一直通往上方笼罩在浓重黑暗中的高处,仿佛连接着幽冥。


    阶梯两侧,耸立着两排同样由巨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石像,它们形态扭曲,造型狰狞而古拙,沉默地矗立在永恒的黑暗里,只有石像空洞的眼窝深处,似乎残留着一些能量余烬。


    多看一眼,这些石像的模样意外的眼熟,因陀罗、毗湿奴、罗睺……这是,‘搅动乳海’??


    平台后方,是一面巨大得无法想象的墙壁。


    墙壁由同样的灰白巨石垒砌而成,表面布满了玄奥难言的浮雕和巨大的象形文字。这些浮雕和文字并非静止,在安斯年的感知和‘碧绡’微光的照耀下,它们仿佛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变幻,化作能量丝线,形成了一层笼罩整个空间的无形力场。


    正是这层力场,隔绝了上方亿万吨的海水。


    ‘碧绡’散发的微光照亮了平台的一小片区域,更远处的黑暗如同实质般浓稠,充满了未知。


    安斯年仰望着那通天般的阶梯和狰狞的石像,感受着墙壁上浮雕散发出的古老浩瀚的威压,先把男朋友从空间内放了出来。


    “这防护,算是什么能量级别?”晏臻的身影显现,同样注视着阶梯之上,眼神略微兴奋,声音激起微弱的回响,“……似乎不仅仅是隔绝海水那么简单。”


    安斯年点头,‘碧绡’在身周微微闪烁,他正用神念沿着那亿万条带着沉暮死气的能量丝线追溯其流转的轨迹。


    这些丝线不仅在墙壁与阶梯上循环,更在巨像空洞的眼窝与阶梯的缝隙间形成了节点。


    “这应该是一个空间禁制与能量防护的复合阵法,至少也是等同于宝婴后期的高阶修士布设的。”他沉声道,“强行轰击不仅无效,还会引来整个阵势的反噬。你看那阶梯!”


    两人试着向最近的巨大阶梯踏去。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向上飞跃,那看似只有十几级的阶梯,距离仿佛被无限拉长,明明感觉已经向上飞掠了数千米,低头一看,脚下竟然还是在最初踏上阶梯的那一点,四周的景象也仿佛凝固在原地,只有墙壁浮雕上能量流的运转在无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咫尺天涯?”晏臻眉头微蹙,铄星已经悬浮在身侧,发出低沉的嗡鸣,切割着这粘稠凝固的空间感,却没法真正破除入口处的防护阵,“空间被扭曲折叠了?”


    “是空间褶皱叠加了能量循环。”安斯年眼中青色光芒流转,“能量丝线不仅仅是防护,它们也锚定了这片空间,制造了无限的‘阶梯回廊’,无论我们朝那边飞,最终也只能回到原地,所以,必须找到它的弱点。”


    他将神念催动到了极致,不再仅仅感知强弱,而是深入到那构成空间褶皱的脉络本身。


    无数黑灰死气的能量流在视野中奔涌,构成防护大阵的‘经’与‘纬’。


    终于,安斯年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位于第三级阶梯下方平台边缘的阴影里发现了异常。


    数股最为粗壮、负责支撑空间褶皱稳定的能量流在此交汇,形成了一个隐晦的节点,然而,就在这节点核心处,一点顽强到不可思议的生机 ,竟在如此环境中悄然滋长——那是一小簇近乎透明的、根须泛着微弱蓝光的奇异苔藓!


    它的根茎极其细微,如同发丝,却坚韧异常,不知从何处汲取了被阵法过滤后泄露出的稀薄水汽,顽强地扎根在阶梯的缝隙中。正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根须,如同最精密的楔子,嵌入了能量丝线的网络,干扰了几条核心丝线的完美流转,使其经过此处时产生了细微的迟滞。


    在安斯年的神念感知中,这个节点的能量流就像是遇到了一个生锈的微小齿轮,流转速度明显比其他地方慢了半拍,呈现出一种被摩擦损耗后特有的“枯槁”感,仿佛能量被那苔藓缓慢地啃噬掉了一丝活力。


    这微小的生命干扰,在漫长岁月持续的侵蚀下,竟使得这个本应强大的关键节点,成为了整个庞大阵势结构中,相对脆弱的一环!


    “找到了,你注意……”


    带着对生命的敬畏,安斯年倾注全力使出了‘枯荣’诀,青色的涟漪快速扩散,精准地灌注在那一小簇苔藓所在的缝隙处,得到木系灵气的滋养,这株顽强求生的苔藓瞬间被激活了。


    透明的根须如同饥渴的血管,疯狂汲取着这份生机,根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增生变粗、分裂蔓延,干扰着能量丝线,形成了一个乱流的漩涡。


    安斯年:“就是现在。”


    早已全神贯注的晏臻眼中精光一闪,铄星金芒暴涨,决绝地轰向那个被苔藓撑开的破绽核心!


    就在金芒轰出的刹那,整个神庙空间仿佛被激怒。


    嗡——!!!


    低沉而宏大的嗡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墙壁上的浮雕瞬间光芒大盛,黑灰色的能量丝线疯狂加速,汇聚成一股肉眼可见的能量洪流,带着碾碎星辰般的恐怖威压,狠狠砸向晏臻。


    第78章 烤鸡翅


    阶梯两侧的巨像, 空洞的眼窝骤然亮起两点猩红的光焰,空间禁锢之力再次降临。


    阵势的反噬雷霆万钧!


    在能量洪流及禁锢之力临体之前,安斯年双手猛地一合, ‘碧绡’重新化作巨大的空气泡,将晏臻也笼罩在内, 同时他口中轻叱:“枯荣”


    左手代表死寂的灰白色的涟漪再次扩散,那汹涌砸来的能量洪流势头陡然一滞, 快速暗淡失去了活性,而空间禁锢之力,则被‘碧绡’悉数阻挡住了。


    也就在安斯年的防御手段生效的同一秒——


    “噗嗤!”


    一声如同刺破坚韧皮革的声音响起。


    铄星的金芒,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阴影中的节点。


    一道巨大的裂痕从节点处蔓延开, 蛛网般迅速爬满了一整级阶梯。


    整个神庙空间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墙壁上光芒大盛的浮雕骤然熄灭, 重新陷入沉寂。


    那奔涌的能量洪流如同被抽干了源头,瞬间溃散, 巨像眼窝中的火焰熄灭,禁锢之力彻底消失。


    笼罩整个空间的庞大阵势力场, 如同破碎的琉璃, 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嗡响后,彻底湮灭。


    上方被隔绝的海水并没有立刻倒灌而下,虽然隔绝之力确实消失了,但一股更加精纯也更加强大的能量波动, 如同终于挣脱了束缚的巨龙, 从阶梯上方那浓重的黑暗深处轰然传来,带着一种令灵魂战栗的锋锐与不朽。


    化神遗蜕。


    “成了!上去!”


    安斯年低喝一声,身影化作一道青影,率先沿着那崩塌了一角的巨大阶梯向上飞掠。阶梯在脚下微微震颤, 残留的阵法能量碎片如同碎裂的琉璃,闪烁着星点的光芒。


    晏臻紧随其后,铄星嗡鸣着飞回他身边,剑身金光虽因方才全力一击而稍显暗淡,但那股锋锐之意却愈加凝聚内敛,仿佛经历了一场洗礼,锋芒更胜往昔。


    阶梯漫长而陡峭,每一级都像一座小山头,石阶的材质也从最初的灰白巨石,逐渐变成了某种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暗青石,冰凉而坚硬。


    越往上,那股纯粹的、几乎要割裂灵魂的金系能量波动就越发强烈。


    终于,两人踏上了阶梯的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远比下方平台广阔数倍的核心空间,穹顶高得没入深邃的黑暗,仿佛连接着另一个宇宙,空间的中心,是一个巨大得令人屏息的圆形祭坛。


    祭坛的形态,竟与千绿湖湖底的那一座有着惊人的相似。


    同样是二十八条凹槽环绕在周围,同样是表面铭刻着繁复玄奥、非金非石的符文。


    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它并不是石头做的,而是由无数细小的骨头碎片紧密拼接而成的,形成了一个布满螺旋纹理的凹槽,凹槽中心,悬浮着一截东西。


    又是一截类人的远端指骨,只是颜色跟之前那根不同,呈现出一种耀目夺魂、仿佛凝聚了诸天星辰之光的白金色 !


    它静静地悬停在凹槽中心,没有依托,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那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正从它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沉重得让两人感到胸口发闷,其间还夹杂着一种令人灵魂悸动的哀伤与不甘。


    和千绿湖祭坛周边空荡荡的凹槽不同,这里每一个凹槽中都镶嵌着形态各异的“祭品”:


    一块如同心脏般搏动的暗红矿石;一截闪烁着幽蓝电弧的巨大兽骨残骸;一颗布满孔洞、内部仿佛有风暴呼啸的惨白兽牙;流转着暗青色荧光的玉髓……


    每一件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但又如同被驯服的凶兽,它们的力量被无形的符文引导着,化作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能量流,带着各自不同的颜色,源源不断地注入祭坛中心的凹槽,最终汇聚到那枚白金色的巨大指骨上。


    在它下方,能量汇聚的凹槽深处,空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扭曲感,光线在那里被吞噬、折射,仿佛一个即将被撑开的、通往未知之地的门户正在缓缓成型,边缘闪烁着危险的电弧。


    “传送门?”晏臻问。


    “好像是……”安斯年眉头紧蹙。


    所以,神话故事不仅仅只是神话,它还真有可能是远古超凡界的真相一角。


    那么多的天材地宝,正神与邪魔都汇聚于此,妄想开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可后来呢?那些超凡者都去了哪里?地球又是怎么变成了一个无灵之地?无数的疑问充斥着他的脑海。


    晏臻猜不到男朋友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截指骨上,眼神炽热。


    那指骨散发出的锐利而又不朽的气息,与他体内的金系灵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铄星凭空而出,带着极致的渴望,甚至是……朝圣般的悸动,通过灵魂链接,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他的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一种细微的、针刺般的吸引感,这感觉太强烈、太纯粹了,远超千绿湖的那一截,是一种他无法抗拒的想要吞噬的诱惑。


    “它在积蓄力量,想撕开空间。”晏臻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一种猎人终于锁定猎物的兴奋与凝重,他看到了凹槽中心那条波浪线似的扭曲,感受到了那股即将突破临界点的能量阈值。


    至于什么时候能彻底撕开,也许还要一万年,又也许会在下一秒。


    可无论空间门后是什么,管它是长生不老的不死甘露,还是另一个强大的修真位面,或者其他更恐怖的东西,一旦打开,后果难料。


    这指骨,必须在能掌控的时候拿到。


    晏臻一步踏出,周身顿时爆发出刺目的金色光芒,如同人形利刃出鞘,将四周粘稠的死气强行逼退。强大的金系灵力在他体内疯狂奔涌,与祭坛中央那指骨的力量隐隐呼应、碰撞,激起细碎的金色电火花。


    “斯年!”晏臻低喝一声,眼神锐利如刀,“铄星想吞了它!”


    “想吞就吞!我们来一趟不就为了这个?”安斯年答得理所当然,“你专心对付它,其他的交给我。”


    话音落,贴身的‘碧绡’猛地撑开成一面巨大的光盾,横亘在两人身前,下一秒——轰隆!!


    神庙侧面的墙壁,那由无数骸骨拼凑而成的绝望之墙,在一声巨响中轰然炸开,碎石、骨渣、粘稠的绿色藻泥四射,飞溅在光盾面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被坚韧的光膜弹飞四溅。


    一个裹挟着硫磺味与血腥气的狰狞身影撞了进来。


    塔尔吧。


    此刻的塔尔吧,比在海底时更加骇人。


    他身上的岩石甲壳布满了一道道深刻的划痕和坑洼,那是被藤蔓强行勒爆留下的伤疤,暗红色的岩浆血液从中丝丝渗出,更添凶戾。


    他那双竖瞳在白金指骨与其他凹槽里飞快巡视了一圈,燃烧起比之前更加疯狂而贪婪的火焰,死死锁定在冲向祭坛的晏臻身上。


    “卑劣的窃贼,找死!这里的一切珍宝都该供奉于我主,属于我们万神教!!”充满了极致愤怒的咆哮从塔尔吧喉咙里炸开。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挡在前方的安斯年,巨大的战斧脱手而出,裹挟着暗红色的光能量,撕裂空气,直接劈向晏臻的后背!


    速度之快,力量之猛,仿佛立刻要将他劈成两半。


    “哼!”


    安斯年冷哼一声,双手结印,体内木系灵力如长河奔涌,化作无数细密的绿色光丝,如同蛛网般在空中交织,形成一张巨大的绿色水幕。


    元丹境以来,他头一次使出了境界神通,将木灵气模仿成水灵气——‘森罗万象水照’!


    战斧裹挟着暗红色的能量,轰然撞在水镜上,水镜表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将战斧的能量逐渐腐蚀吸收,尔后迅速包裹,彻底切断了它和主人之间的联系,“啪嗒”一声,铁坨子似的掉在了地面上。


    “该死的蝼蚁!”


    塔尔吧彻底暴怒,他口中急促地念出一段艰涩的咒语,布满鳞片的面容瞬间扭曲变形,身体各处的关节发出“咯吱咔吧”爆响,下一刻,从他的肩胛和肋下,竟瞬间撕裂血肉,又生长出两对覆盖着黑色骨刺的手臂。


    新生的四臂连同原本的双臂,六条手臂同时舞动,抓握住凭空凝聚出的熔岩巨剑、骸骨长枪、锯齿砍刀与骨质巨戟,六臂恶魔形态的塔尔巴,如同一个移动的杀戮堡垒,挥舞着兵器,再度向安斯年猛扑而来。


    就在安斯年和塔尔吧缠斗的同时,晏臻也已经扑到了祭坛中心。


    铄星骤然化成一道纯粹的光,一道承载着晏臻全部信念、全部力量、甚至燃烧了些许生命精元的的破灭之光!它无视空间距离,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截白金指骨中。


    一声穿金裂石的清越剑鸣猛然爆发!


    白金指骨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骤然爆发出亿万道刺目的光芒,将周边都染成了一片白金色,整个祭坛瞬间被无坚不摧的锋锐之气填满,似乎连空间都要被切割成碎片。


    首当其冲的是铄星,承受着无法想象的恐怖反噬与法则碾压,剑体上,刺耳的“喀嚓”声不绝于耳,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熔金般的光液疯狂流淌,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但它没有退缩,剑尖死死抵在白金指骨之上,一股源自本源的吞噬之力从剑体深处爆发,它不是在“吃”,而是在强行同化,在掠夺!在征服!在将对方那不朽不灭的本源金性,强行融入己身!


    “嗡!嗡!嗡——!”


    指骨剧烈震颤,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如同实质般扩散,安斯年身前重重叠叠的‘碧绡’光膜剧烈闪烁,将冲击波的力量层层卸开,他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推得向后滑退数米,脚下坚硬的骨质地面上犁出两道浅痕。


    另一边的塔尔吧,也被这无差别的法则冲击狠狠一撞,攻势为之一窒,巨大的身躯踉跄倒退,熔岩巨剑和骸骨长矛在地上划出火星。


    逸散的毁灭性能量让整个神庙空间都在簌簌发抖,穹顶落下更多碎骨与尘埃。


    晏臻更是如遭重击,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迹在刺目的白金色光芒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但他双眼死死盯着祭坛中心,眼神炽热得如同燃烧的太阳。


    “铄星!撑住!”他灵魂中发出无声的呐喊,灵气疯狂旋转,榨取出每一丝潜力,通过坚不可摧的本命链接,毫无保留地灌注到摇摇欲坠的铄星之中。


    吞噬与反噬,同化与抗拒,这是本源法则层面的碰撞!每一次能量的对冲,都伴随着无数细微法则碎片的湮灭与重组,其凶险远超物质层面的厮杀。


    漫长的几秒终于过去,“咔嚓……”,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响起。


    那截散发着化神威压的指骨,表面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紧接着,如同引发了连锁反应,裂痕迅速蔓延,它那不朽的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与之相对的,是抵在它上面的铄星,剑体上的裂痕却在飞速弥合,像是高温融合的金属在重塑剑身!


    剑体本身散发出的金光,开始带上了与那指骨同源的、仿佛能割裂法则的白金色光泽!一股更加古老纯粹、更加霸道的锋锐气息,伴随着某种来自遥远时空的苍茫剑吟,从铄星剑体深处苏醒。


    就在指骨彻底碎裂、化作无数光点被铄星鲸吞海吸的刹那——


    一道纯粹由白金锋芒构成的庞大虚影,猛地从那消散的指骨位置冲天而起,那虚影模糊不清,却带着破灭诸天的无敌意志,但它仅仅存在了一瞬,随即崩散,化作一道意志洪流,狠狠地撞入了晏臻的意识海!


    “呃啊——!”


    晏臻发出一声克制不住的痛吼,猛地抱住了脑袋,整个人蜷缩在地,剧烈地抽搐起来。


    “晏臻!”安斯年身周散出无数根藤蔓结成大网,一层又一层将塔尔吧拦住,然后瞬间闪至晏臻身边,一道疗愈的木系灵气护住其心脉识海,警惕万分,还好预想中魂魄撕裂的情况并未出现。


    晏臻的嘶吼很快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与……极致的震撼。


    他的意识海,被那道意志洪流强行拖入了一片奇异的景象——


    无尽的虚空中。


    一只巨大的、覆盖着暗金鳞片、指节分明的手掌,缓缓伸出。


    那只手掌并未做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对着前方那浩瀚无垠、由星辰组成的巨大旋涡星河……屈指,一弹!


    没有声音。


    没有光芒爆发。


    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凝练到极致的锋锐意志,从指尖迸发!


    下一刻,那由亿万星辰组成的、横跨不知多少光年的星河旋涡……从核心处,无声无息地碎裂、湮灭,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倒影,瞬间支离破碎!


    物质、能量、空间、乃至时间……一切存在于此的概念,都在那一指之下,被彻底“断”开!


    化神期境界神通——【断天指】


    这并非具体的招式,而是一种对金系锋锐法则运用到了化境的终极体现,是一指碎星河的无上威能与意境!


    景象破碎,晏臻的意识回归本体。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仿佛有白金色闪电一闪而逝,带着一种还未散尽的惊悸与明悟。


    “怎么样?没事么?”安斯年急切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一只手仍按在他的心口,源源不断的生机灵气输入着。


    晏臻没有立刻回答,他还沉浸在那毁天灭地的意境中,他抬起手,试图凝聚一丝刚才感悟到的力量。


    指尖,一点微弱却凝练的白金锋芒闪现,周围的空间似乎都微微塌陷了一瞬,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向下牵引力,可同时,他感到体内灵力一阵剧烈震荡,经脉瞬间传来撕裂般的胀痛感,那点锋芒立刻溃散了。


    “呃!”他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额头渗出冷汗。


    “别硬来!”安斯年立刻阻止,“你境界还太低,根本无法驾驭那种层次的力量,强行模拟会伤及本源。”


    晏臻喘了几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嗯,确实驾驭不了,但是铄星……现在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了,不仅更锋锐更快,而且更重了,重得难以想象。”


    铄星似乎为了回应主人,“铮”的一声轻鸣,剑尖微微向下一沉。


    轰!!!


    一股无形的沉重“势”场以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仿佛一颗星辰瞬间降临,祭坛周围的地面,无声无息地下陷龟裂,一道清晰可见的、由极致压缩的空气形成的的环形音爆云 ,带着撕裂耳膜的尖啸,轰然炸开。


    狂暴的气浪席卷整个空间,吹得安斯年的衣服猎猎作响,发丝疯狂飞舞。


    而另一边,缠绕住塔尔巴的巨大藤网,在这股狂暴得如同天威的势场冲击下,瞬间断裂崩解。刚刚凭借蛮力撕开一部分藤网、正准备再次冲锋的塔尔巴,直接被扑面而来的冲击波狠狠拍中!


    “嗷——!”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响起,塔尔吧的五条手臂瞬间扭曲爆裂,碎裂的甲壳和黑色的脓血漫天飞溅!


    它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再不敢有丝毫停留,仅存的独臂胡乱扒拉着地面,连滚带爬地朝着之前撞进来的那个巨大破洞亡命逃窜,瞬间消失在黑暗的通道深处,只在原地留下几截断臂和一大滩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脓血。


    下一秒,


    轰隆隆!!!


    失去了指骨和阵法核心支撑,又被内部接连爆发能量冲击的神庙,终于再也无法维系,上方隔绝了亿万顷海水的空间屏障,轰然破碎。


    带着恐怖压力的墨蓝色海水,如同天倾般,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裹挟着无数碎裂的骨块、巨石和狂暴的气泡,朝着祭坛空间狂灌而下!


    晏臻眼中金芒爆射,强忍着识海的余波震荡,狠狠一掌拍在身侧的铄星剑柄末端。


    “铄星!破——!”


    不再是催动,而像是投掷了一颗炽烈的星辰。晏臻将全身残余的金系灵力,连同心中那道刚刚窥见、却无法掌控的“断”之锋芒意境,尽数灌入!


    嗡——!!!


    铄星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沉闷轰鸣,白金光泽骤然炽亮!剑身周围的空间肉眼可见地向下扭曲、塌陷!


    没有花哨的轨迹,没有刺目的流光!带着一股碾碎一切阻碍的霸道意志,悍然迎着那倾覆而下的亿万吨海水,笔直向上冲去!


    无法形容的碰撞!


    铄星所过之处,那足以压垮钢铁的海水重压,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那股沉重的“势”生生碾碎排开!


    剑尖前方,一个巨大的、不断向上延伸的真空通道被强行凿开!


    通道壁面,是无数被狂暴力量挤压成齑粉的水滴和碎骨形成的乳白色激波,刺耳的尖啸撕裂了水流的轰鸣,


    “走!”安斯年反应快逾闪电。


    在铄星破开通道的刹那,他身法展至极限,藤宝从虚空探出,几十条碧绿的触手从凹槽中拽出那些残存的法宝,然后瞬间缠绕住晏臻的腰身,同时也缠绕在自己身上,如同与巨船相连的缆绳,被铄星的恐怖“势”能,硬生生拖拽着向上狂飙!


    两人紧跟在铄星开辟出的真空通道中,以远超自由落体的速度逆流而上!


    身后,是通道边缘不断塌陷、又被沉重“势”场强行排开的毁灭性水墙!冰冷又窒息的压力紧紧贴着护体的碧绡光膜,如影随形。


    不知向上冲破了多少距离,头顶的黑暗骤然消失,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泼洒下来,咸腥而清新的海风灌入口鼻!


    两人破海而出,悬浮在高空,身下是翻滚着巨大漩涡、缓缓愈合的墨蓝色海面。


    铄星如同耗尽了力气的流星,光芒迅速内敛,悬停在晏臻身旁,剑身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沉重感。


    “咳……”


    晏臻再次咳出一口淤血,经脉如同被细小的金针反复穿刺,剧痛难当。


    强行催动铄星破海,代价也是巨大的。


    安斯年立刻再次渡入精纯的木系灵气,稳他心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茫茫海面,瞬间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的几缕气息。


    那是塔尔巴断臂处喷洒的黑红腐血所散发出的的恶臭!


    “西北方向,”安斯年看向远处海天相接的一线,眼中寒芒闪烁,“伤势沉重,气息紊乱,他在拼命逃向一个能量汇聚点……很可能是老巢。”


    一群跳梁小丑,既然主动送上门,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安斯年心想。


    可转头一看,晏臻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他不由担心的问:“……你,还行么?”


    第79章 烤螃蟹


    这问题?还行……吗?


    晏臻似笑非笑地瞥了男朋友一眼, 道:“那就杀过去,斩草除根。”


    铄星分化成两道飞剑,安斯年驾驭着主剑, 紧循着空气中那断断续续、却指向明确的腐臭血痕,向着西北方飞驰。


    追踪并没持续太久。


    一片被灰黑色浓雾笼罩、充满死寂气息的岛屿轮廓出现在海平面上。岛屿深处, 那座由废弃剧场改建的巨大地下空间,万神教总坛。


    此刻, 拿昌脸色极度阴沉地端坐在王座上,几个刚得到力量灌顶的降头术师围在周围调息,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和虚弱。不远处被改造过的观众席里,气息萎靡的海妖半躺在一汪污水中。


    王座下方, 刚刚逃回的塔尔巴正瘫在地上, 仅剩的独臂支撑着庞大的身躯, 断臂处黑血汩汩流淌,奄奄一息, 老萨满正颤抖着双手,试图用草药和符文为他止血, 眼中满是惊恐。


    他完全想象不到敌人居然强大到这个地步, 他们占据地利,于对方最不便施展的海上发起突袭,三打二,结果竟落得个一死一残、自己狼狈逃窜的下场。连号称“半神”的塔尔吧都成了这般凄惨模样。


    “废物, 简直是糟蹋了拍婴神的恩典!”


    拿昌的声音尖锐刺耳, 带着滔天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心中骂得更是恶毒:这帮子蠢货,逃命都不会挑地方,全聚到总坛来, 生怕敌人不能一锅端吗?!


    那股急速逼近、如同天罚般的恐怖气息,已近在咫尺,连逃都来不及!他深深吸口气,故作沉稳地坐得更端正了些。


    “来了,他们来了!”一个眼尖的降头师指着空荡荡的地下剧场穹顶,惊恐得破了音。


    两道刺目的流光悍然撕裂了入口,悬停在广场上空!光芒散去,露出安斯年和晏臻的身影。


    “什么鬼的万神教……应该是万魔叫吧?”晏臻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如临大敌的教众,最终锁定在王座上那散发着浓烈邪气的拍婴神像和黑袍拿昌身上。


    当他的目光掠过拿昌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时,瞳孔猛地一缩,这张脸!即使化成灰他也认得!


    那刻入骨髓的仇恨、冰冷刀刃划过喉咙的剧痛、坠入深海时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聂!勇!昌——!!!”晏臻的声音带着些痛苦,响彻整个地下剧场。


    这个名字,是他在死亡边缘挣扎时,用鲜血和屈辱烙在灵魂里的印记。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当年将他割喉沉海的贩毒集团老大,摇身一变,竟成了南洋邪教的教主!


    祭坛上的拿昌,或者说聂勇昌,脸上那点强装的阴沉被疯狂的怨毒取代,他咧开嘴,露出一个邪性的笑容,“呵呵,小刀,别来无恙啊,你这野狗的命可真够硬的!当初就该把你剁成肉馅再喂鲨鱼,省得你今天爬回来乱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杀!杀了他们!用他们的血魂献祭给拍婴大神!”聂勇昌高举骷髅权杖,歇斯底里地尖叫,权杖顶端的骷髅眼眶“噗”地燃起惨绿的鬼火。


    残余的万神教众在死亡的威胁和邪神的蛊惑下,爆发出绝望的嘶吼,如同被激怒的鬣狗群,挥舞着各种淬毒的武器冲向两人。降头师们口念恶咒,挥洒出漫天的毒虫蛊雾和惨绿色的诅咒之光。老萨满也举起骨杖,召唤出一个由骸骨拼接而成的骷髅战士。


    面对这汹涌的反扑,安斯年哼笑一声,还当他在海上的时候那么好欺负么?


    他神念一动,‘碧绡’生成的光膜,如同天幕般铺展开来,将毒虫蛊雾还有诅咒之类的统统反弹回了地面,下一秒,藤宝真身显现,沛然的木系灵力如同海啸般注入大地,刹那间,以他和晏臻为中心,无数粗壮如巨蟒,布满尖刺的恐怖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活物般左右抽打,缠绕穿刺。


    冲在最前面的降头术师瞬间被刺穿后勒紧,骨骼在藤蔓的恐怖巨力下发出清晰的碎裂声,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成了藤下亡魂。


    “藤宝真厉害!”安斯年落在地面上,夸赞一句,正肆意绞杀的凶悍藤蔓,迅速分化出一根,温顺地垂下,在他手背小猫般地轻轻蹭了蹭,撒娇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安斯年转眼看向场中,左手“枯荣”诀,一层灰白色的死亡涟漪无声荡开,那些侥幸躲过藤蔓绞杀的降头师和咒术师,身形骤然一僵,动作变得迟缓无比,仿佛瞬间被人抽走了生机,脸上血色尽褪!


    同时,他左脚猛地向下一踏——‘森罗万象落土’!


    一道土黄色的浑厚灵力波纹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轰然没入地面!


    整个广场像是遭遇了八级强震,地面剧烈起伏,错位后轰然塌陷,那些行动迟缓的降头师、正努力躲避藤蔓抽打的教众,以及老萨满召唤出的骷髅战士,瞬间东倒西歪,立足不稳,惊呼惨嚎声被淹没在地裂的轰鸣中。


    见势不妙又想跑路的老萨满被一道突然裂开的地缝吞噬了半条腿,发出凄厉的惨叫,拼命的挣扎。


    安斯年余光扫过,淡淡地说:“老熟人?送你一程。”他并指一点,‘森罗万象火冕’!


    一点炽白火星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点在那件缀满羽毛和古怪饰物的皮袍上。羽毛本就易燃,沾上这蕴含火灵力的火星,瞬间“轰”地一声,老萨满整个人便化作了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球,仅仅几个呼吸,原地只留下一小撮冒着青烟的灰烬。


    瘫在祭坛下的塔尔吧,在邪神力量的刺激和老萨满匆忙的激发下,竟回光返照般发出一声垂死的咆哮,仅存的单臂猛地撑地,不顾四处喷涌的黑血,如同一颗燃烧着最后生命的陨石,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朝着刚刚施展完大范围法术、气息略有回落的安斯年猛扑过去……


    “找死!”晏臻动了。


    此刻的晏臻,眼中只有王座上那个名叫聂勇昌的仇人,一切的阻拦,都是必须碾碎的尘埃,他甚至没有看向扑来的塔尔吧,只是手臂随意地一挥,沉重无比的铄星带着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白金色细线,无声无息地划过空气。


    塔尔巴那庞大的身躯,没有任何阻滞地被那道白金色的细线从中斩过,切口光滑如镜,只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随即就裂成了两半,黑红的污血和内脏瀑布般倾泻而下,溅落在混乱的广场上。


    只是轻轻的一划,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般轻松写意。


    吞噬了白金指骨后的铄星,斩杀一个重伤垂死的魔物,就像呼吸般自然。


    聂勇昌眼睁睁看着最强护法被一剑分尸,目眦欲裂,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精元的黑血喷在手中的拍婴神像上。


    “我最伟大的神,降临吧,吞噬他们的灵魂!!”他嘶声尖叫,将权杖狠狠插进王座旁的凹槽,


    嗡——!!!


    那巴掌大小的拍婴神像骤然爆发出万丈黑红邪光,一股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意志瞬间降临。神像仿佛活了过来,迅速膨胀扭曲,化作一个高达十米、周身环绕着无数痛苦哀嚎怨灵虚影的庞大邪魔虚影。


    这是拍婴的一道神念化身,它张开血盆大口,一股专门针对魂魄的恐怖吸力瞬间笼罩晏臻和安斯年。


    这虚影的能量层级,已经超过安斯年的元丹中期了,甚至气息还在不断的壮大上升中,他面色彻底冷了下来,一边将‘碧绡’催生着多叠加了几层,厚厚地阻挡在两人身前,一边快速提醒:“晏臻!速战速决!这邪念化身影响现实有限,但它还在不断抽取聂勇昌的生命力继续蓄力,它在拖时间。”


    晏臻已经动了,脚踏虚空,人剑合一,整个人化作一道白金色的流星,无视了拍婴化身那试图阻拦的巨大鬼爪和喷吐的怨毒黑气,直刺王座上的聂勇昌。


    铄星在脚下,沉重的“势”场先至!


    白金色光芒一闪而过。


    如同当年在公海的船舱里,那道冰冷的刀锋划过晏臻的喉咙。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晏臻的身影出现在聂勇昌的身后。


    聂勇昌手中的权杖无声地断裂,一道极细的血线,自他布满诡异刺青的脖颈处缓缓浮现、扩大……那颗罪恶的头颅滚落,穿着猩红长袍的尸身捏着半截权杖依然端坐在王座上。


    如同一个诡异而讽刺的雕塑。


    拍婴分身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尖啸,失去了代言人的生命力和信仰支撑,这强行降临的虚影瞬间变得虚幻、扭曲,构成虚影的黑红邪气和无数怨灵疯狂反噬、撕咬着彼此,在凄惨的尖叫声中轰然崩散,只留下那尊布满裂痕的拍婴石像,“啪嗒”一声掉落在聂勇昌的无头尸体旁。


    整个灭杀过程,从降临到终结,不过三分钟。


    号称‘万神教’的邪恶组织土崩瓦解。


    安斯年转动神念,地面肆虐的藤蔓迅速缩回地底。他走到晏臻身边,只见他身体微微颤抖,铄星低垂着,剑尖还在滴落着污浊的黑血。


    晏臻默默地站着,没有复仇后的肆意嘲弄,只有一种空茫的寂静笼罩着他。


    安斯年看着那具无头的尸体,又看向晏臻略微起伏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抬手,几道翠绿的藤蔓无声卷起,将聂勇昌的尸体和那尊碎裂的拍婴石像卷起收到空间内,作为此行的证物。


    海风呼啸着穿过死寂的废弃剧场,卷起一地的尘埃,仿佛在为这场终焉的复仇奏响最后的安魂曲。


    一道流光从死气弥漫的岛屿上空升起,冲破残留的灰雾,如同挣脱束缚的利箭,疾速射向蔚蓝的海天之间。


    铄星在安斯年的驾驭下平稳异常,晏臻站在他身后环抱着他劲瘦的腰肢,海风猎猎吹拂着他的黑色衬衫,吹散了衣襟处淡淡的血腥味。


    他沉默地望着下方飞速倒退的碧波,眼神空茫,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还滞留在那地下剧场里。只有前方安斯年坚定如山的背影,才带来一丝真实的存在感。


    循着来时留下的神念印记,飞行了一段距离后,视野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正是保镖二人组所在的快艇。


    快艇在海浪中起伏,船舷边,小王正举着一个高倍望远镜,紧张地四处张望,张宏胜目光紧盯着笔记本,脸色同样凝重地站在旁边。


    当那道流光出现在望远镜视野里时,小王激动地几乎跳起来:“头儿!是安先生他们回来了!”他放下望远镜,使劲挥舞着手臂。


    流光瞬息及至,稳稳地悬停在快艇上空。安斯年散去剑光,带着晏臻轻盈地落在甲板上。


    “安先生,你们没事吧?”小王冲上前,目光急切地在两人身上扫视,尤其是在脸色苍白的晏臻身上停留更久。


    张宏胜也一步上前,紧绷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但当他敏锐地捕捉到晏臻身上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杀意和一丝淡薄的血腥气时,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晏臻。


    晏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早戒了,谢谢。”


    安斯年则拍了拍小王的肩膀,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事儿办好了,辛苦你们了。”


    张宏胜咧嘴一笑,“不辛苦,就是……嘿嘿,老晏放在海底的那个小家伙,能给我也来几架么?忒好用了。”说着话,他轻轻敲了敲手里的笔记本。


    安斯年差点把这小东西给忘了,之前海底神庙坍塌造成的漩涡那么巨大,那架探查用的无人机还好么?


    他好奇地凑过去瞄了屏幕一眼,画面显示着水流正急速后退,光线越来越强,“啵”的一声,快艇右侧海面,那架银色的灵能探测无人机穿出了水面,轻巧降落在晏臻伸出的手掌上。


    晏臻将无人机递给安斯年,看他指尖微动就把东西收了起来,转头瞪了老战友一眼,张嘴毫不留情:“全新修真科技的杰作,不拿点东西来换,空口白要啊?”


    张宏胜哽住了,他手里头还能有什么是对方想要的?


    就看晏臻那身气息,下水前还锋芒毕露的,这会儿居然看上去就跟个普通人一样,完全内敛了,他就知道不过分别了几个钟头,这位的境界怕是又提升了不少,也不知道在海底得了些什么宝贝……


    他当然不会随便打听,但悄悄瞄了一下旁边的安先生,心里吐槽有靠山确实不一样啊,老晏这家伙怕是祖坟冒青烟了才找到这么个对象吧,啧啧。


    安斯年圆场道,“先返航吧,另外找个安静点的酒店,晏臻需要休息,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好商量。”他没有明说会给,但张宏胜心领神会,立刻应道:“明白,安先生!”转身就进了驾驶舱。小王也识趣地开始收拾甲板上的东西。


    快艇划开碧波,朝着来时的海岸线平稳驶去。


    晏臻在后排椅子上坐下,目光投向远处渐渐下沉的夕阳。


    暖金色的余晖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疲惫与空茫。


    安斯年就坐在他旁边不远处的船舷上,也安静地看着海面,没有刻意搭话,只是将一丝精纯的木系灵气,无声无息地渡向晏臻,帮他抚平体内紊乱的气息。


    海风温柔,快艇破浪前行,在身后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白色尾迹,如同一条旧日的伤痕,片刻后,深邃的大海就将这伤痕彻底愈合了,不留一丝痕迹。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线时,快艇靠了岸,在海边夜市用一顿烤螃蟹解决掉晚饭后,张宏胜已联系好了另一家位置僻静的高级海景度假酒店,安斯年依然要了一个顶层的套房。


    门关上的瞬间,套房内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客厅的灯光柔和,却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安斯年神识微动之间,两人已经回到了自家的空间小院。


    晏臻替男朋友捋了捋额间粘着的一缕碎发,动作间牵扯到体内伤势,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先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安斯年取出一套崭新的家居服递给晏臻,“然后到这里来。”他指了指客厅宽大的沙发区域,那里铺着聚气用的藤丝地毯,“你气息紊乱得厉害,经脉也有撕裂,得尽快梳理,否则会留下隐患。”


    晏臻沉默地点点头,双臂一展,轻拥着男朋友吸了口气,接过衣服走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试图洗去那些无形的血腥和疲惫,但复仇后的空茫感却依旧盘踞在心底。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筑基后已经消失的伤疤,在水汽氤氲中似乎又重新浮现了出来。聂勇昌最后那张惊恐扭曲的脸,和当年在船舱里狞笑的脸,诡异地重叠在一起,整整五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留给他的创伤却没有皮肤上的那么好愈合。


    许久,他才擦干身体,换上柔软洁净的家居服走了出去。


    客厅的大灯已被调暗,只留下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


    安斯年也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亚麻色家居服,正盘膝坐在地毯上,他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盏小巧的黄铜香炉,里面正袅袅升起一缕淡青色的烟雾,散发着一股令人心神安宁的草木清香。


    “坐过来,背对我。”安斯年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清朗的声线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和。


    晏臻依言走过去,在男朋友面前的地毯上盘膝坐下,背脊挺直,但依旧有些僵硬。


    安斯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温和地说:“放松些。你的身体和精神都绷得太紧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在呢。”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晏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紧绷的肌肉和心神松懈下来。


    温暖干燥的双手,轻轻按在了晏臻的后心位置。


    “凝神静气,内视己身。”安斯年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引导的意味。


    下一刻,一股庞大而精纯、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木系灵力,如同初春解冻的温暖溪流,温柔而坚定地注入晏臻的身体。


    这股力量与他体内锐利躁动的金系灵力甫一接触,像是最具包容性的土壤,轻柔地包裹住那些狂躁的“金属丝线”,引导着它们,梳理着它们,抚平它们因强行爆发而造成的细微撕裂与滞涩。


    安斯年的双手稳稳地贴在他的后背上,隔着薄薄的棉质家居服,掌心传来的温度异常清晰,灵力精准地游走在晏臻的奇经八脉、四肢百骸。


    那些因强行催动铄星反噬而受损的经脉,在这股充满生机的木灵之力的浸润下,如同久旱的河床得到了甘霖的滋养,开始缓慢地愈合、强化。特别是识海深处,那因强行观想“断天指”之锋芒而留下的震荡余波,也在这股温和力量的抚慰下,渐渐平息。


    整个过程,晏臻感觉像是在寒冷的冬夜浸泡在温泉里,又像是暴风雨后终于抵达了宁静的港湾。


    那温热的触感,顺着经脉被梳理的路径,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可随着灵力运行的深入,安斯年的呼吸节奏似乎也与他体内的灵力流转产生了微妙的同步。


    那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后颈,带来一丝酥麻的痒意,晏臻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身后人胸膛的微微起伏,仿佛隔着后背,也能感知到对方心脏沉稳有力的跳动。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熏香的清冽,混合着安斯年身上那种独特的、如同雨后森林般干净又充满生命力的气息,无声地将他包裹。


    这气息如此之近,如此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安又隐隐心慌的力量。


    “斯年,多亏有你啊……”晏臻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甚至有些过于放松,像带着某种失重感。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些狂躁的金锐之气被温柔地安抚、理顺,如同被驯服的烈马,温顺地归入丹田。


    但这被梳理的过程本身,却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细小藤蔓,轻柔地缠绕着他的身体,带来一种令人沉溺的舒适和……隐秘又急切的渴求。


    他微微闭上眼睛,一点点试探着向后靠,他能感觉到身体在渐渐发烫,某些蛰伏已久的念头已经开始失控了。


    安斯年清晰地感知到晏臻身体传递出的那份翻涌的暗流,掌心灵力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得更加强韧深入 ,如同一种无声的应战 ,更是一种挑衅的纵容。


    就在晏臻体内最后一丝滞涩被彻底疏通的刹那——


    晏臻毫无征兆转过身,那双刚刚还带着些许空茫疲惫的眼眸,此刻锐利得惊人,像是压抑已久的熔岩终于找到裂缝喷薄而出。


    安斯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疑问音节:“晏……?”


    话音未落!


    晏臻倾身向前吻了上去,一只手按在安斯年的后颈,另一只手则撑在安斯年身侧的地毯上,将他整个笼罩在自己的气息和身体投下的阴影里。动作强势而直接,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侵略性。


    安斯年身体瞬间绷紧了一瞬,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和……凶悍。


    但那惊讶只持续了不到一瞬,便化作了带着纵容意味的幽暗。他没有推开,甚至在那带着血腥气和强烈侵略性的吻落下时,微仰起了头,搭在晏臻肩上的手,慢慢地收拢,指尖微微用力,抓皱了晏臻肩头的衣料。


    这个吻点燃了一切。


    身周所有的一切都迅速褪色、模糊,只剩下唇舌间激烈的纠缠、急促的喘息和肌肤相贴时灼人的温度。


    晏臻的吻从最初的凶狠掠夺,渐渐染上了更原始的力度。


    他不再满足于唇瓣和舌尖的碾磨,在安斯年的耳垂、锁骨、喉结……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般攻城略地。


    不知何时,两人已纠缠着倒向地毯。


    藤丝微凉的触感让晏臻的灵台清醒了一瞬,他将额头抵在安斯年的肩上重重喘息着,用最后的意志力问:“……可以么?”


    第80章 椰丝卷


    晏臻的声音嘶哑又低沉, 充满了被欲望灼烧的痛苦和挣扎,却在安斯年心头砸出巨大的涟漪。


    这声询问,比任何强势的掠夺都更有力量, 它撕开了晏臻那总是冷硬的外壳,暴露出内里最滚烫、也是最珍重的情感。这不是请求许可, 而是一个将全部选择权交予对方的、带着献祭意味的姿态。


    安斯年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


    在晏臻那双翻涌着炽热情愫与恳求的狭长眼眸注视下,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


    他搭在晏臻肩上的那只手猛地收拢, 指尖用力嵌入对方肩背的肌肉,将他狠狠拉向自己,仰头迎了上去,“废话真多……”


    “唔……”


    晏臻那滚烫的唇, 终于带着山崩海啸般的力量覆压上来, 双手也彻底地解放, 开始四处点火。


    安斯年则回以同样猛烈的撕咬。


    他的手指深深陷入晏臻的短发中,另一只紧扣对方手腕的手指也用力到指节发白, 每一次舌的纠缠都像是在角力,每一次吮吸都带着要将对方灵魂都吸出来的力量。


    两人偶尔泄出的喘息和压抑的低吼, 都充满了被点燃的狂野, 这是一场没有胜负、只有燃烧的拉锯战……


    夜,是那么的滚烫而又短暂。


    …,……!……………………?!


    当正午的阳光,炫在巨大落地窗外的海平面上时, 晏臻缓缓睁开了眼。


    意识回笼的瞬间, 身体传来剧烈搏斗之后留下的疲惫,却也带着一种酣畅淋漓的满足感。


    他发现自己占据了床铺的中心,手臂被枕着,怀中是安斯年温热的身体, 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微卷的发丝蹭着他的下颌。


    安斯年仍在沉睡。晨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带着一种激战后的宁静。


    可这份宁静下的皮囊却有些触目惊心:脖颈、锁骨、乃至延伸到睡衣深处的胸膛上,布满了红紫交织的吻痕和齿印,肩窝处那个深陷的咬痕尤甚,甚至微微渗着血丝。他的手臂自然地搭在床沿,裸露的手臂肌肉线条紧绷而优美,外侧赫然也有几道清晰的抓痕。


    晏臻的目光扫过那些印记,眼神深沉。


    那只曾被自己死死扣住的手腕——上面清晰地印着五道深红的指痕,甚至有轻微的青紫。


    他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用一种带着审视和占有的力度,擦过安斯年肩窝的那个咬痕边缘,心里的情绪一时矛盾得厉害,想要疼惜他,又想要弄疼他。


    “嘶……” 细微的刺痛让安斯年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带着激战后的迷蒙,但迅速聚焦,精准地捕捉到晏臻落在自己伤痕上的视线和手指。


    安斯年眉头微蹙,似乎想避开那略显粗暴的触碰,但身体只是略微动了一下便放弃了——全身的酸软提醒着他昨夜的疯狂。


    他目光扫过晏臻同样布满战斗痕迹的胸膛,最终落在自己手腕上那圈明显的指痕上。


    “晏警官……” 安斯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事后的慵懒,却像裹着砂砾,“一大早就欺负人,没折腾够是么?”


    晏臻的目光从从头到尾地再巡视了一遍战绩,一丝极淡的餍足笑意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他没有说话,但箍在安斯年腰间的手臂猛地收得更紧,力道之大,让安斯年闷哼一声,身体瞬间被拉得与他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能彻底地感受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安斯年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对这种力量感到不适,但身体在最初的抗拒后,却像找到了契合的位置般,更深地嵌入晏臻的怀抱。他甚至抬起那只带着抓痕的手臂,毫不示弱地搭在了晏臻紧实的腰腹之上,手指在晏臻肋侧一块结实的肌肉上用力掐了一下。


    晏臻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胸腔的震动清晰传来。他空出的那只手,霸道地穿过安斯年的指间,将他纤细却充满力量的手指紧紧扣住,十指相扣,然后扯到嘴边啄吻了一下,“嗯,没够,这辈子都不会够的。”


    “就是……下次想结束直接求饶就好,能不用藤蔓捆我么?”短暂深情过后就是促狭,晏臻凑到安斯年耳边低声问,磁性的声线让人头皮发麻。


    求饶?他没求过么?求完过后是被凿得更狠?


    回想昨夜的场景,安斯年恼了,就着男朋友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你还说?有本事你以后不要运转灵气……你看我肩上的印子,刀都割不破的却被你啃成这样,还没完没了的,谁受得的了啊?”


    晏臻笑,笑完迅速滑跪,“对不起,一时没控制住……”


    “嗯,然后下次还敢是吧?”


    安斯年抢答,都是男人,谁还不了解谁啊,这时候说的话能信么?


    于是晏臻的笑容更夸张了,酒窝深得腻死个人,他低头,用鼻尖在安斯年肩头的咬痕处轻轻剐蹭了几下,“真的控制不住,我尽力……嗯?我说控制不住吧?”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安斯年感觉肚子又被滚烫抵住了,再这样说下去,只怕结局不妙……


    “大中午了,快起,张队和小王估计还等着我们吃饭呢。”


    匆匆丢下一句,安斯年挣脱男友的怀抱,翻身起床就跑。


    下地的时候微微踉跄了一下,他眼中绿芒闪过,下一步就已经行动自如,身上的痕迹就此消失不见。


    晏臻哼笑一声,拿过对方的枕头抱在怀里,撒气地狠狠揉捏了几把,缓缓平复着,等人已经从洗手间洗漱完毕开始催促的时候,这才慢悠悠地起身。


    窗外的阳光打在他线条清晰的肌肉轮廓上,闪着健康又迷人的光泽,安斯年这才发觉,他印象中那个苍白瘦削的晏警官,早已变成八块腹肌鲨鱼线的型男。


    昨晚该是有多迷糊啊,这么好的福利居然早上才发现?


    眼角余光察觉了这道灼热的视线,晏臻嘴角微勾,双手伸过头顶,右手扣住左手腕拉伸了一下,‘不经意’地伸了个懒腰。


    看着那一身更加紧绷的肌肉,安斯年耳根一热,手里的大毛巾向对方扔了过去,嗔道,“快着点,衣服穿上!辣眼睛……”


    晏臻急忙接住毛巾,朝自己身体看了一眼,辣眼睛?


    嘿嘿,真好,男朋友夸他辣!


    海岛的阳光仿佛拥有某种治愈的魔法。


    接下来的两天,晏臻扮演着最称职的向导角色,将行程塞得满满当当,却又不失悠闲。


    傍晚时分,四人组一头扎进了繁华喧闹的椰林夜市。


    空气里弥漫着烤海鲜的焦香、青木瓜沙拉的酸辣、榴莲蛋挞的甜腻,还有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的、属于热带夜晚的独特气息。


    熙攘的人流摩肩接踵,五颜六色的灯光招牌晃得人眼花。


    “尝尝这个!”晏臻眼疾手快地买了几串烤得滋滋冒油的大虾,塞到安斯年手里。虾肉饱满弹牙,裹着甜辣的酱汁,带着炭火的焦香。


    安斯年刚咬了一口,又被晏臻拉着挤到一个卖冬阴功粉的小摊前,浓郁的酸辣汤底热气腾腾,粉条顺滑,几只饱满的海虾和青口贝沉浮其中,一口下去,额头立刻沁出细汗,通体舒泰。


    张队和小王紧跟在后,一人捧着一只硕大的青椰吸溜,另一人举着色彩缤纷的泰式煎饼咔嚓咔嚓。


    晏臻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安斯年身上,看他因美食微微眯起的眼睛,看他被霓虹灯光映亮的侧脸,看他渐渐放松下来、融入这片喧嚣烟火气的姿态。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也悄然松弛了几分。


    他想让安斯年记住这里的色彩、香气和温度,用这份纯粹美好的回忆,替代掉那一段被绑案带来的不愉快。


    第二天,快艇将他们送到了号称拥有“人字形”白沙滩的南园岛。


    海水清澈得不可思议,像一大块流动的蓝绿色玻璃,能清晰地看到水下的白沙和摇曳的海草。换好装备下水,冰凉的海水瞬间包裹全身。


    低头潜入水中,仿佛瞬间闯入了另一个世界。五彩斑斓的热带鱼群像流动的锦缎,毫无防备地在他们身边穿梭。蓝绿色的鹦嘴鱼啃食着珊瑚,黄黑条纹的小丑鱼在海葵丛中探头探脑。阳光穿透海水,在水底投下变幻的光斑,照亮了形态各异的珊瑚礁,红的、黄的、紫的,像一座座水下的微型城堡。


    安斯年和晏臻牵着手,灵活地追逐着一群闪着银光的小鱼,过一会,触摸一块柔软的海葵。海水温柔地托举着他们,烦恼似乎也被这澄澈的蓝色溶解了。


    安斯年偶尔会回头,隔着晃动的海水看向晏臻,对方护目镜后的眼神专注而温柔,他看懂了那双眼中的含义:这才是海该有的样子,自由、绚烂,充满生机。


    行程的重头戏,是前往湄公河畔见证那传说中的“那迦火球节”。


    傍晚时分,河岸两旁早已是人山人海,弥漫着一种神秘而期待的躁动。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香火味,还有炸昆虫的奇特香气,在晏臻和安斯年的鼓动下,张队和小王勇敢地尝试了炸蝎子,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


    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河面一片漆黑。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低沉的诵经声和人群的祈祷声汇聚成一股洪流,在夜空中回荡。


    就在这庄严肃穆又充满期盼的氛围达到顶点时——


    “噗!”


    “噗噗噗!”


    一团团橙红色的、拳头大小的火球,毫无预兆地从平静黝黑的湄公河河面骤然升起,它们无声无息,拖着短暂的光尾,直升向深邃的夜空,然后在几米或十几米的高处神秘消失,不留一丝烟痕。


    一个、两个、十个……更多的火球此起彼伏地从广阔的水域中跃出,划破黑暗,如同神明随手撒向人间的魔法火星。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叹和欢呼。


    安斯年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瞳被这奇幻的景象映亮,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惊奇和笑意。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晏臻的手臂,低声问:“这……真的是自然现象?水下是不是又有什么……”


    语义未尽,但晏臻当然懂,他侧头看着安斯年被火球光芒勾勒的生动脸庞,嘴角上扬,反手与他十指紧扣,声音里带着笑意和满足:“谁知道呢?也许是那迦在吐泡泡?重要的是,它很美,很难忘,不是吗?”


    这一晚过后,带着满满的收获,四人组踏上了回程。


    海岛的暖阳、夜市的喧嚣、玻璃海的澄澈、火球升腾的奇幻……这些鲜活的记忆如同尚未褪色的照片,被小心翼翼地收进行李深处。


    飞机平稳地爬升,穿透蓬松的云层,下方那片碧蓝的热带海域渐渐被云毯覆盖。


    安斯年闭着眼靠窗坐着,头微微偏向舷窗,玻璃上映出他宁静的侧脸。晏臻坐在他旁边,高大的身形几乎占满了扶手椅的空间,一条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实则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姿势,将安斯年拢在靠近舷窗的安静角落。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后排断断续续的争论声打破,话题的中心点,正是时下大热的“修真文化”。


    “所以说,这灵气复苏的设定,根本站不住脚!”一个男生音说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屑,“你看现在那些爆款仙侠剧,动不动就‘末法时代结束,灵气回归’,还装作很有文化地引用《淮南子》、《抱朴子》里的只言片语。纯属牵强附会!那些古籍讲的是修身养性、探索天道,跟剧里飞来飞去、法宝乱轰是一回事吗?”


    嗯,这是个对超凡觉醒持否定态度的。


    安斯年稍微回忆了一下,后排坐着的是一对小情侣,男的一眼富二代,女的扎着个丸子头,候机的时候男的将女的抱坐在大腿上,亲来亲去黏黏糊糊的,晏臻悄悄看了人家好几眼,眼神里的羡慕都快闪瞎他了。


    女生回嘴了,“哎呀杨帆,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艺术创作懂不懂?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山海经》里那些会喷火的异兽,不也是古人的想象?怎么就不能有呼风唤雨的修士了?再说了,你看现在,气功、太极多火啊,官方都在推传统养生,这不就是‘修真’概念在现代社会的土壤吗?我觉得挺好,要是有机会认识一位真的修士,那就更好了。”


    “土壤是好的,但长歪了啊!你看看咱们之前去的那个‘真人飞升台’,门票一百八!上面就一块光秃秃的破石头,下面全是卖义乌批发的‘仙丹’和印着八卦的塑料剑,这不纯纯忽悠人吗?真正的道家智慧,讲究的是‘道法自然’、‘清静无为’,不是让人天天做白日梦,幻想吃颗丸子就能筑基结丹长生不老!”


    “杨帆你就是太较真!有些东西存在就有它的道理啊!你看那些考据严谨的小说,还有那些科普博主的世界观设定,多有意思!文化符号本来就是会变的嘛!‘修真’在现代,它就是年轻人喜欢的一种浪漫幻想,一种精神寄托!反正我相信肯定有修仙的高人,说不定我们身边就有。”


    安斯年原本微闭着的眼睛悄然睁开。听着后排这对情侣充满生活气息的拌嘴式争论,他嘴角那抹几不可察的笑意更深了些。


    真正的修真界……那些残酷冰冷的法则,离这对为虚幻概念拌嘴的小情侣实在太遥远了。


    有时候,知道的少一些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安斯年一睁眼,晏臻原本搭在扶手上的手臂动了动,宽厚的手掌无声地覆在了对方的手背上,带着一种安抚性的温热和力度,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咳。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水面的石子,清晰地穿透了后排的声浪。


    后排的争论声果然戛然而止。


    男生迅速妥协了,“好了好了,不吵了……你说得也有点道理,存在即合理。不过……眼见方为实,你可别被人瞎忽悠……”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担心这句话又会引来新一轮的争执,好在女生也没继续搭理他。


    机舱内彻底恢复了安静。


    暹罗国这一趟,一走就是四天,终于回到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地盘里。


    “白露、良辰,出来接礼物了!”晏臻还没进门就开始喊,语气带着度假归来的轻快。


    首先炸响的是一连串欢快到变调的“嗷呜”声,一道巨大的灰白色毛绒旋风裹挟着兴奋的气息,从楼梯上窜下来直扑门口。


    “陈皮!”


    安斯年笑着低唤,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袋子,就被这热情似火的卷毛狗抱了个满怀。


    陈皮巨大的爪子搭在安斯年肩膀上,湿漉漉的鼻子激动地在他肩上拱来拱去,蓬松的尾巴摇成了高速风扇,几乎要扫到鱼盆里去了。它喉咙里发出委屈又欢喜的呜咽,似乎在控诉主人离开太久。


    一道优雅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沙发上跳下,轻盈落地,猫眼闪烁着绿宝石般的光芒,它没有像陈皮那样直接扑上来,而是迈着无声而矜持的猫步,绕着晏臻的腿蹭了一圈,黑尾巴尖儿灵巧地勾着晏臻的裤脚。


    它仰起小脑袋,冲晏臻细细地“喵~”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控诉——仆人,为什么把我专属厨师拐出去那么久?


    良辰像一阵风似的从厨房刮出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师父!晏哥!有没有我的‘那个’?”他挤眉弄眼,显然意有所指。


    “少不了你的。”


    晏臻笑着扔给他一个印着大象图案的纸袋。


    良辰迫不及待地打开,拿出一件花里胡哨、充满热带风情大T恤,上面印着夸张的椰树和冲浪板图案。


    “哇哦!我好喜欢!”良辰立刻套上,尺寸居然刚好。他在客厅里转了个圈,冲着前台后的赵白露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师妹,帅不?”


    赵白露站起身,先是对着安斯年和晏臻礼貌地点头微笑:“师父,晏大哥,回来了。”然后才瞥了一眼花孔雀似的良辰,淡定地给出评价:“嗯,花臂加花衣,要素齐全,大哥派头十足了。”


    此话正挠在了良辰的痒痒处,开心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安斯年温和一笑,走到赵白露面前,递上一个带着天然木纹的精致小盒:“白露,这是给你的。泰国的青草药膏和香薰精油,安神助眠。”


    赵白露双手接过来,靠近了轻嗅了一下那独特的草木芬芳,脸上露出真诚的欣喜:“谢谢师父!正好最近研究高数有点费神。”


    晏臻瞄了她一眼,心想你那是有点费神么?你那根本就是焦头烂额好不好?搞不懂数学那么差的人为什么硬要考个会计……不过也无所谓了,对修士漫长的生命而言,一年不行那就两年,几年的光阴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只要她自己觉得开心,折腾折腾也无妨。


    一边的安斯年又变魔术似的拿出几大包真空包装的榴莲干、芒果干、椰丝卷等零食,还有几盒味道浓郁独特的猫屎咖啡豆。


    “这些是给大家的,”他将这些带着浓郁热带风味的伴手礼分发给闻声而来的其他住客,“暹罗国的特产,都尝尝鲜。”


    这些并不昂贵的小礼物,仿佛将那海岛的暖意和热情也一并带了回来,民宿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和拆包装的窸窣声,空气里开始飘荡着热带水果和咖啡的甜香味。


    喧闹过后,夜深人静。


    安斯年独自进了空间。


    站在空间中央,藤宝那如同翡翠华盖般的巨大本体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二十八件形态各异、闪烁着不同光芒的天材地宝,被藤宝碧绿的叶片托举着,如同星辰般展现在他面前。


    光华四溢,灵气汹涌!


    有温润如羊脂、散发着强大生命波动的千年温玉髓 ;有通体赤红、内部似有火焰流淌、触手滚烫的地心火晶 ;有带着天然雷电纹路、逸散出精纯雷灵气的雷击木心 ;还有几块散发着浓郁土系灵韵、厚重如山的戊土精粹 ……


    二十八件!每一件都是夺天地造化孕育而成的奇物,属性涵盖五行阴阳,灵气磅礴精纯,无一不是修行界足以引发腥风血雨的至宝!


    它们散发出的璀璨灵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流光溢彩,仙气氤氲,远胜世间任何仙境。这些,正是神庙坍塌前,安斯年用神识配合空间之力,冒险从那二十八个凹槽中卷走的“战利品”。


    “呼……”安斯年长长吁出一口气,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这些宝物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他小心地操控着,将它们分门别类地安置在空间内最合适的地方:


    火晶沉入灵石矿脉之底,仿佛回归大地熔炉;蕴含磅礴生机的温玉髓被安置在灵田边缘,其散发的生命灵气立刻滋润着周围的灵植;厚重凝实的戊土精粹则被嵌入空间边缘的基石之处,稳固着整个空间的根基……


    随着宝物归位,空间内的灵气浓度再次飙升,产生了一种近乎粘稠的质感。


    河流汩汩涌动得更加欢快,其中蕴养的小生命也雀跃游弋;那片灵田的草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枝叶,叶片更加青翠欲滴,几株本就珍稀的灵药甚至开出了点点米粒大小的花苞,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异香;


    安斯年能清晰地感受到空间与自己联系更加紧密,反馈过来的力量也越发精纯和强大。


    这趟暹罗的冒险之旅,最终的回馈丰厚得超乎想象。


    他心念微动,身影已出现在空间那栋小楼的二楼露台,盘膝坐定,他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静静地体悟着空间翻天覆地的变化,梳理着自身因这庞大能量涌入而略显激荡的气息。


    那些珍稀材料的详细用途和深层奥秘,需要日后花费大量时间细细参悟。


    但此刻,一种玄之又玄的明悟涌上心头——在空间带来的庞大反馈和自身感悟积累的共同作用下,那层通往元丹后期的境界壁垒,似乎……有所松动了。


    从空间出来,已是后半夜。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


    晏臻还没睡,靠在沙发上,手里随意翻着一本书,暖黄的灯光勾勒着他英挺的轮廓。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安斯年身上,带着询问。


    “都安置好了?”晏臻放下书。


    “嗯,”安斯年走过去,带着一身清冽的草木灵气,很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身体放松地靠进沙发里,“空间变化很大,那些东西……能量很强。”


    晏臻没再多问,只是伸手,动作熟稔地将安斯年揽过来,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温热的掌心覆上安斯年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轻轻揉按着。


    “累了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安斯年闭上眼睛,鼻腔里是晏臻身上沐浴后清爽的气息,混合着熟悉的薄荷香味。指尖的温热和恰到好处的按摩,驱散了最后一丝旅途带来的疲惫,民宿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轻缓的呼吸声交织。


    暹罗的阳光、海浪、夜市、美食、奇幻的火球、空间的珍宝……那些激烈的、惊险的、美好的片段,如同褪色的潮水,暂时退到了记忆的岸边。


    此刻,只有这个怀抱,这个熟悉而安稳的角落,才是最真实的港湾。


    ……嗯,也不一定是港湾,当那双按摩的手逐渐转移阵地的时候,也有可能再度掀起巨浪。


    某人那么殷勤地服务果然是有目的的,此刻正厚着脸皮要求支付服务费,“舒服么?是不是……也该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