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四个世界
灰雾涌动, 能量波动愈发强烈。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我先进去查探一下核心区域的能量结构。”
塞缪尔看着灰雾的深处，神情凝重。
曼陀罗蛇自容昀枢手腕滑下, 落地的瞬间, 紫色光芒亮起。它的身形迅速膨胀，化作一条水桶粗细的巨蟒。
容昀枢抬手, 轻轻碰了碰曼陀罗蛇那流光溢彩的鳞片。
只见蛇瞳顿时收成一条竖线, 容昀枢下意识收手, 看向塞缪尔，“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塞缪尔却走过来, 牵起他的手腕又放上鳞片细细摩挲，“它很喜欢你的气息……”
容昀枢侧过脸, 看着塞缪尔的眼睛，恍惚间，仿佛看到他的瞳孔也在微微收缩。
“好了，可以进去了。”
容昀枢回过神来, 看到曼陀罗蛇进入了灰色雾气之中。
塞缪尔闭上了眼睛, 似乎在共享精神体的感官。
“能量浓度梯度异常陡峭, 核心区域的波动频率，的确不像自然形成的虚空裂缝。”
容昀枢安静地站在一旁,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能感觉到此时的塞缪尔, 和以往不一样, 完全处于一种顶尖研究者剖析未知领域的状态。
过了片刻，塞缪尔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凝重。
“外围的基本情况和我推测的差不多，是一个狂暴的精神力风暴旋涡, 越是深入，污染程度就越强。核心在一处地下庇护所中。”
容昀枢点头道：“嗯，容烨在失联前，也告诉我他准备要进入一个地下庇护所，他们情况怎么样？”
“他们的精神波动很活跃，但极其混乱，有被污染的风险。”
容昀枢心中一紧，“那得赶紧想办法把他们两个人带出来。”
“是这样。”塞缪尔看向容昀枢，“但最大的问题是，庇护所的入口坍塌了，这些坍塌的建材是纯粹物理意义的存在，又附着了虚空能量，曼陀罗蛇无法直接穿过去，也无法挪开这些挡路的障碍。”
“我去。”兰斯上前一步，“我可以和狼王融合，融合之后，我能同时具备实体力量和精神体的部分特性，应该能强行清理通道，并抵御核心的污染进行探查。”
塞缪尔看向他，眼中带着些许权衡，“深度融合？风险很高，在那种高污染幻境中，你的精神图景很可能被瞬间侵蚀。”
“这是目前最快的办法。”兰斯语气坚定，眼中毫无退缩的意思。
通体雪白的狼王走到兰斯面前，低下头，额头和兰斯相触。兰斯闭上眼睛，伸出手臂，掌心贴合在狼王厚实的颈毛上。
白色的光芒迸发，把一狼一人包裹在其中。光芒中，兰斯的身形似乎变得模糊起来，而狼王的身形则更加凝实。
白光消失之后，原地出现了一头约两米高的白狼，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保留着属于人类的冷静和智慧。
“我进去看看。”白狼开口，声音更低沉些，却依然保留着兰斯的音色。
容昀枢看着这超越常识的一幕，心中有些震撼，又更担心兰斯的安全。
“兰斯上将，请务必小心，里面的虚空能量似乎对哨兵有着极强的侵蚀性。”
兰斯走了过来，巨大的身体很有压迫感，但他的动作放得很轻，在容昀枢面前低下了头。
容昀枢愣愣地看着他，然后觉得颈侧传来一阵温热而粗糙的触感。
这是？
化身成白狼的兰斯舔了他一口？
此前，精神体冰霜巨狼也喜欢舔他，只是精神体毕竟没有实体，接触起来也只是如同精神力一般的感觉。
而这一次，触感却无比真实，带着大型犬科动物特有的温暖气息。
容昀枢浑身一颤，后退半步，瞪大了眼睛看着兰斯，“上将？”
白狼的身体也明显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窘迫。兰斯立刻解释道：“抱，抱歉，深度融合后，精神体的本能行为会有些难以控制，请别见怪。”
“没，没事，”容昀枢压下心中的异样，再次郑重叮嘱，“里面一旦发现任何无法应对的情况，请立刻撤回，好吗？”
“明白。”兰斯郑重应下，随即转身，毫不犹豫跃入那浓稠灰雾之中。
见他消失，塞缪尔才走了过来，从外套中拿出一块手帕，动作轻柔地在容昀枢颈侧擦拭。
“阁下？”
“哨兵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塞缪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强大的力量总是和原始的本能相伴，太容易失控了。”
容昀枢迟疑了一下，轻声问：“您似乎，不太喜欢哨兵？”
塞缪尔笑了，“不，我并不讨厌哨兵，我只是不喜欢一切容易脱离掌控的存在。”
他看向灰雾，目光却似乎穿透那灰雾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失控，往往意味着麻烦和毁灭。”
“讨厌失控吗……”容昀枢喃喃重复着。
精神体实则会同本人有些相似。怪不得塞缪尔的精神体是曼陀罗蛇，那种美丽冷静，却又能产生抑制本能的毒素。
“如今，虚空裂缝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人类的科技不管如何发展，却只有哨兵的精神体可以对付这些虚空生物，哨兵对付虚空生物，精神图景会被污染，这种污染，又只有向导可以消除。没有向导的哨兵，太容易失控了。”
容昀枢懵懂问道：“这样……不好吗？”
容昀枢当然知道不好，向导的数量相较于哨兵，太少，少到几乎成为一种珍稀的资源。
这样的社会结构，是畸形的。
那些低阶的哨兵，大多数一生都无法接受向导的疏导。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塞缪尔收回手，视线落在灰雾的深处，“我希望我的推测错了，答案或许就在这灰雾之中。”
两人静静看着灰雾之中，直到灰雾开始翻涌，一个身影踉跄着走了出来，随后摔倒在地。
是兰斯。
此刻的他，和十几分钟前已经完全不同。
原本洁白如雪的皮毛被灰色雾气浸染，黏连在一起，变成了灰黑色。那双清澈的冰蓝色双眸，此刻浑浊不堪，瞳孔收缩又放大，满是混乱和痛苦。
他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嗬嗬声，利爪无意识地在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塞缪尔皱眉道：“他被污染了，很严重。”
容昀枢立刻上前一步，说：“我去替他疏导。”
“小心。”塞缪尔拉住他的手腕，“他的精神图景正在被狂暴的能量撕裂，濒临崩溃。这个时候，他会本能地攻击一切试图靠近的精神力，你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先尝试把他的精神体强制剥离出来，不然在深度融合的状况下，污染会同时侵蚀他的本体和精神体。”
“我明白。”容昀枢点头，转身快步走向卧倒在地的白狼。
塞缪尔正准备跟上，却见兰斯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精神波动愈发混乱起来。
“阁下，”容昀枢回头道，“你的精神力攻击性太强，他受不了的！您往后多退一些距离好吗？”
塞缪尔的脚步停了下来，向后退去，直到容昀枢和兰斯的身形都在雾气中变得模糊起来。
他停了下来，抬起手捂住了脸，遮住脸上极为冰冷难看的表情。
“看来我也有些失控了。”塞缪尔自语，声音透过指缝传出，带着些压抑，“这感觉，倒也没想象中那么……让人厌烦。”
那是一种近乎被排斥的挫败感，以及因容昀枢的阻拦而产生的强烈焦躁。
容昀枢此时倒是没空关注塞缪尔的情况，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兰斯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在因痛苦而充满危险性的巨狼身边慢慢蹲下。
剥离精神体？这需要彼此的信任，和向导对精神力的精准操控。
容昀枢屏住呼吸，释放出最柔和无害的安抚性精神波动，试图穿透兰斯狂暴的精神屏障。
很好。
没有排斥。
然后，他又靠近了几步，伸手握住了那只颤抖的狼爪。不得不说，肉垫热乎乎有弹性，手感还挺好。
或许是他的力道太重，竟然让兰斯抖了一下，随后勉力睁开了一丝眼缝。
冰蓝色的眼眸已经几乎完全被浑浊的灰黑色覆盖，但在看清眼前人是容昀枢的瞬间，兰斯眼中的暴戾竟奇迹般地褪去了些许。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做精神疏导，好不好？”
兰斯的眼中，闪过一丝安心，随后又无力地闭上，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看来，他对自己没有攻击的意思。
容昀枢放心下来，闭上眼睛，精神触手探入。
精神图景中，荒凉雪原之上，狂风肆虐。他的精神触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风暴，总算是在深处找到了被灰黑色能量蚕食的冰霜巨狼。
他引导着精神力，包裹住巨狼，然后开始慢慢剥离。
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兰斯即便在昏迷中，也抑制不住地发出呻吟声，身体剧烈地痉挛着。
但随着剥离进行，他体表那层灰黑色开始消失，庞大的狼形躯体逐渐变得虚幻起来。
白光闪过，兰斯总算恢复了人形，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体型缩小了许多的狼王精神体也显现出来，但它依旧萎靡不振，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容昀枢不敢停下来，赶紧唤出白鹿。
白鹿负责安抚冰霜巨狼，他这边再给兰斯疏导，压力就没有那么大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兰斯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呼吸变得平稳，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容昀枢这才睁开眼睛，长吁一口气。
兰斯醒了过来，眼神已经彻底恢复清明。
“兰斯上将，里面的污染速度怎么会这么快？”
“我刚走到庇护所附近，就已经觉得快要失去理智。”兰斯沉默了片刻，“你感知得没错，这个虚空裂缝似乎和哨兵精神图景暴动有关，这种能量波动方式，对哨兵的影响远大于向导。”
容昀枢的心沉了下去，问：“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要进到中心地带，还需要向导精神体的辅助，才能抵御这种侵蚀？可你和精神体融合后，我的精神体就算跟进去，也无法对你的精神体进行疏导。”
兰斯抬眼，目光复杂地看向容昀枢，嘴唇翕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上将，”容昀枢急切地追问，“你是不是有办法？困在里面的人是对我很重要的弟弟，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救出来的！”
兰斯避开他热切的目光，回答得很艰难，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深度……结合，进行精神力深度结合后，我的精神体就可以共享你的精神力屏障，这样或许能抵挡侵蚀……”
他说不下去了，觉得这个提议近乎于亵渎。深度结合是伴侣之间最亲密的联结，只有登记契约之后的哨兵和向导，才会做到这一步。
“好。”
容昀枢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只是同意了一个普通的疏导建议。
兰斯整个人都愣住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明白深度结合意味着什么吗？”兰斯的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他紧紧盯着容昀枢，试图从对方眼中找出一丝迟疑或是勉强。如果有，他不会同意为了救人而结合的。
大不了，拼着被彻底污染的风险，把里面的人带出来。
“意味着共享精神图景，建立临时的灵魂契约，以此获得对抗污染的精神屏障。”容昀枢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复述教科书上的定义，“这不是目前唯一且最高效的方案吗？兰斯上将。”
他微微歪头，眼中是纯然的疑惑。
兰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是的，这是唯一的方法。但他没想到容昀枢会这么坦然地接受，仿佛这种亲密的结合也只是工作的一部分而已。
他不该同意的，这是在诓骗一个没有太多经验的向导。
“是的。”兰斯最终还是哑声回应，偏头避开了容昀枢过于纯粹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提出这个建议的心思，在对方全然为了任务的态度前，显得有些不堪。
“那就开始吧。”
容昀枢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握住兰斯的手，又问了一句。
“我需要怎么做？是亲吻吗？还是更亲密些的接触？”
第107章 第四个世界
在死寂一片的灰色雾气中, 时间仿佛被拉长。
塞缪尔站在原地，目光始终看着容昀枢和兰斯所在的方向，即使什么也看不到, 也未曾有过变化。
他的手指在反复摩挲着腕间的曼陀罗蛇, 心中默默算着时间。
以兰斯被污染的程度，还有容昀枢的精神强度来计算的话, 疏导应该接近尾声了。
怎么还没有动静？
塞缪尔又觉得有些焦躁起来。曼陀罗蛇也开始不安地扭动身体, 鳞片摩擦过他的手腕, 传递着和主人如出一辙的不安。
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塞缪尔目光一沉，抬脚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灰色雾气中出现一个巨大的轮廓, 正是兰斯的精神体。除此之外，在那白色皮毛之下, 似乎是容昀枢的精神体白鹿。
看来，疏导很顺利，兰斯已经从深度融合的状态中剥离出来。
塞缪尔正准备绕开白狼，继续往前走, 却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他转身看过去, 却见到一头黄金狮子撕开浓雾, 跳了进来。
凌御跟在黄金狮子身后，走了过来。他沉声问道：“塞缪尔执政官, 容昀枢呢？里面情况如何？”
塞缪尔却只是问：“凌御上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是违反军部的指令？”
凌御强行压下怒火, 解释道：“我在确认其他区域情况平稳后，已经将指挥权暂时移交给副官，我是以个人身份过来的，毕竟我的弟弟, 还有我……”
他停顿一下，把某个习惯了的称呼硬生生咽了回去，“还有重要的人都被困在这里，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了吗？”
“个人身份？”塞缪尔轻笑一声，“那么，凌御先生，这里已经由白塔接管，你的个人身份，无权过问我们的救援进程，更无权打扰一位正在执行关键任务的驻塔向导。”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时，一股强烈的精神波动从灰雾深处传来。
不是之前虚空裂缝入侵时的混乱能量风暴，更像是两种强大的精神力开始接触，并准备交织融合成为一体。
塞缪尔神情骤变，一直维持的从容面具瞬间出现裂痕。他不再理会凌御，转身就要冲向能量源头。
“站住！”凌御低喝一声，下意识要上前阻拦。
黄金狮子感应到他的情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挡在了塞缪尔面前。
塞缪尔脚步一顿，手腕一抖。
曼陀罗蛇落地的瞬间，身形暴涨，冰冷的竖瞳锁定在黄金狮子身上。它颈部皮褶张开，露出鲜红的警告色。
“让开。”塞缪尔声音冰冷，“如果不想你的精神体被毒液灼伤的话。”
凌御寸步不让，“里面发生了什么？那精神力的波动是怎么回事？”
“与你无关！”
塞缪尔不再耽搁，身形一闪，绕过对峙的精神体，迅速没入灰雾之中。
凌御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冲破灰色雾气的遮挡，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的动作同时僵住。
容昀枢正坐在兰斯腿上，两人额头相接触，周身环绕着亲密交缠的精神力触手。
这分明是深度结合才会出现的状况。
凌御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的画面如同重锤般砸得他脑中一片嗡鸣。一股因被背叛而升起的怒火瞬间把他的理智烧成灰烬。
他死死盯着那两个人，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容昀枢，你，你们在干什么？”
然而，在场的几人都没理他。
塞缪尔脸色同样难看，但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这只是临时的深度结合，但在高达99%的匹配度影响下，事态有失控的趋势。
塞缪尔看见容昀枢的耳廓慢慢变红，不再犹豫，直接走了过去。他召回曼陀罗蛇，体型缩小后化作一道紫色闪电，落在了容昀枢锁骨上。
小蛇一口咬下，容昀枢脸颊上的红晕退去，身体微微一颤。他眼中的迷茫迅速褪去，恢复了清明。
容昀枢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塞缪尔阁下？”
“容昀枢。”塞缪尔声音很冷，“你就这么随意的深度结合？就算只是临时的，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一旦引发结合热，事情就无法控制了。”
容昀枢却满眼信赖地对他说：“可是，我知道您就在附近，一定会及时赶过来的。”
“……”
塞缪尔所有斥责的话瞬间被堵在喉咙里。他看着容昀枢那双写满信任的眼睛，第一次体会到哑口无言的滋味。
这时，凌御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
“容昀枢！”
容昀枢这才意识到凌御的存在，看着对方那愤怒到扭曲的脸，他下意识站起来，躲在了塞缪尔的身后。
凌御怒火更甚，想要上前，却又被塞缪尔拦了下来，“你究竟是在干什么？我竟然不知道，这个任务还需要哨兵和向导深度结合？”
容昀枢从塞缪尔身后探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又坚定。
“凌御上将，您不了解这里的特殊情况。这是经过两轮情报收集和分析后，效率最高也是唯一的方案。我们在执行救援任务，请您不要干扰。”
他停顿一下，又看向塞缪尔，“对吧，塞缪尔阁下？”
塞缪尔看着凌御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低头又看见容昀枢全然的信赖眼神。
他心中那种因失控而起的烦躁竟奇异地平复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把除他和容昀枢以外的人排除在外的掌控感。
他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不错，凌御上将，如果你是以个人身份前来，请不要对白塔的救援方案指手画脚，否则，我有权请你离开。”
兰斯此时也睁开了眼睛，甚至没有看凌御一眼，仿佛对方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他径直起身，沉声道：“没时间耽搁了，我现在进去救人。”
话音才落，他再次化身成白狼。
这一次，白狼的状态有些不一样。他的身体周围拢着一层莹润的白色光晕，和容昀枢的精神体白鹿鹿角上的光泽如出一辙，像是一件无形的铠甲。
容昀枢开口道：“兰斯上将，在救人出来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记住虚空裂缝中的能量构建方式，看看是不是和精神图景的能量波动方式相似。”
兰斯点了点头，身影再次没入灰色雾气之中。
塞缪尔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为什么说谢谢？”
“我知道，那层护住兰斯的光晕来自你的精神屏障，在那种程度的污染中，时间越长，你的压力越大。兰斯要记住能量构建方式的话，需要在里面花费更多时间。”
容昀枢：“阁下，您太客气了，其实，这也是我想得到的答案。”
凌御被彻底晾在了一旁。他像个局外人，眼睁睁看着那两人之间旁若无人的默契和信任，看着兰斯周身那刺眼的精神屏障光晕。
每一个细节都在残忍地撕碎他最后的幻想，容昀枢不属于他，从未属于过他。甚至对于容昀枢来说，他或许真的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涌起一阵恐慌，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能就这样结束，他不能连一点微弱的联系都抓不住。
凌御上前一步，硬生生插入那两人之间容不得旁人进入的默契氛围里。
“容昀枢。”凌御的声音显得异常紧绷，“我们需要谈谈。”
容昀枢闻声转过头，眼中是纯粹的疑惑，“凌先生，你想聊什么？现在还在执行任务……”
“就现在！”凌御打断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行压低了声音，“你不觉得，你的不告而别有些不负责任吗？”
这句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甚至可以说是可悲。
容昀枢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认真回忆了片刻后，才开口。
“凌辰的病已经彻底治愈，你给买的东西我也都留下没有带走，房间打扫干净了，我还留下了告别的信，说明了情况，嗯，我应该不算不告而别吧？”
他陈述得条理清晰，像是在做工作汇报。
这样的态度，却让凌御的心愈发酸涩起来。他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你觉得，这样就算把欠下的都还清了？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彻底两清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凌御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自我厌弃感。他凌御，竟然沦落到需要靠恩情的挟制，才能和容昀枢产生一点微弱的联系。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只要容昀枢转身回到白塔，他甚至连想要见他一面都无比艰难。
“你的意思是说……”容昀枢迟疑地开口，随即像是想到某种可能性，语气变得愈发谨慎，甚至带上了公事公办的歉意。
“啊，是我疏忽了，您是指这一年多来的生活开销和住宿费用吗？非常抱歉，这一点却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财务上的清偿。”
他有些苦恼，又下意识看向了塞缪尔，“阁下，能不能借我一笔钱，我当初设定疏导积分的时候，没想到要把这一年多的生活成本计算在内……”
“别说了！”
凌御生硬地打断了容昀枢的话，声音因巨大的痛苦和羞辱而剧烈颤抖。
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碎了，被碾碎在容昀枢这种纯粹而残忍的“公事公办”之下。
他说的根本不是钱，不是什么该死的生活成本！
“不是……这样的吗？”
容昀枢被吓了一跳，又缩回到塞缪尔身后。他只敢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眼中写满了惊惧，似乎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做错了。
他又吓到他了。
他又把事情搞砸了。
继续下去，他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凌御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的自制力将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制住。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低得接近气音，带着浓重的疲惫感。
“不是这样的。”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每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我……不需要你的钱。”
“我只是，只是想请求你，看在我把你从垃圾星带出来这件事上，能否，给我一个……特权。”
最后的两个字轻得几乎没人能听见，像是抽干了他所有的骄傲。
容昀枢却有些警惕地问了一句，“特权？你指的是什么？我是白塔的人，需要遵守白塔的规章制度的。”
“优先预约你疏导的……特权，好吗？”
凌御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碾碎了自己的自尊才能勉强说出口。
容昀枢犹豫片刻，又看向塞缪尔。
塞缪尔总算是开口，语气温和道：“以你现在的等级，这是合理的权益。”
容昀枢这才点了点头，说：“那好吧，但只能一个月一次，我很忙的。”
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在容昀枢脑中响起。
[恭喜贺喜！任务进度，90%，相比上一个世界，这次的效率真是太高了！]
[呼，不枉费我费心费力，演了这么一场复杂的情感戏啊。看起来，这次的任务，一个月内就能搞定了。]
[一个月？你不怕卡任务进度？]
[不会，我还有个大招，好久没用过了呢。]
系统好奇地追问：[什么大招啊？]
[当然是，死遁。]
第108章 第四个世界
小巷中。
灰雾剧烈地翻涌着, 那种浓稠到几乎实质化的能量，让兰斯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
这一次比上一次顺利许多。
兰斯能感觉到，他身体外围那层属于容昀枢的精神屏障, 正在把侵蚀的虚空能量隔绝在外。
精神屏障被虚空能量腐蚀得发出清晰的“滋滋”声响, 却又如同有生命力般不断恢复。
兰斯能感觉到，这种恢复在耗费容昀枢的精神力。这种短暂的, 精神图景不分你我的感觉, 让他有些沉迷其中。
如果, 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很快又收回纷乱的思绪，继续向前。
很快，兰斯再次冲破外围的能量乱流, 抵达半塌的地下庇护所入口。
入口处堆积着断裂的横梁和破碎的混凝土块，兰斯挥动狼爪, 把那些障碍物扫到一旁，清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俯身钻了进去。
庇护所内部，空间扭曲感更加强烈。灰雾在这里几乎凝成液态, 视野极差, 但哨兵强大的感知力让兰斯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容烨半跪在地, 单手撑在地面，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完全失去意识的凌辰的手腕。
海冬青浮在半空中, 张开翅膀, 为下方两人撑起一片半球形的屏障。但那屏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周围的虚空能量侵蚀, 眼见着就要彻底崩溃。
在两人身后，一个不稳定的暗色旋涡正在旋转扩张。
兰斯一眼便认出，那是一个正在孕育成型的虚空裂缝。它散发出的引力，正在开始拉扯此处的一切。
如果不是容烨及时赶到, 并且本能地用精神体撑开了屏障，这一条街怕是都已经被虚空裂缝吞噬。
“小昀哥哥，你怎么进……”容烨感觉到熟悉的精神力波动，猛地抬头，却只看见了一只巨大的白狼，“兰，兰斯上将？”
“是我。”
兰斯应了一声，随即猛地向前一扑，挤入海东青即将破碎的屏障内。
在进入屏障的刹那，兰斯体表的那层莹润光晕骤然亮起，迅速扩张，把容烨和凌辰也一同笼罩在内。
“把那个旋涡的形态，复制下来。”
在这个区域内，所有电子产品都失去了效果，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法记录。
“上将，这精神屏障，是小昀哥……容昀枢的精神屏障对吧，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他的压力会很大。”
“是他的要求。”
听到这话，容烨没再多说什么，摸索着从地面拿起一本笔记本，把旋涡的形态画了下来。
“好了。”
兰斯点头，“到我背上，我带你们撤离。”
容烨扛着凌辰，跳到兰斯背上，又死死抓住了他的毛发。
“走吧。”
兰斯转身，四肢发力，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出口冲去。
几乎在他们冲出去的同时，那暗色旋涡的能量似乎失去了什么支撑，变得愈发不稳定起来。
白狼的速度提升到极致，在扭曲的巷道内左冲右突，险之又险地避开不断崩塌坠落的混凝土块。
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芒，还有一股熟悉的精神力波动。
是容昀枢的精神力触手。
兰斯不再犹豫，向着那个方向，猛地一跃。
轰！
就在他跃出小巷的瞬间，身后传来了巨大的坍塌声。那处地下掩体，连同那个不稳定的裂缝雏形，被彻底埋葬在了废墟之下。
灰色的雾气在裂缝雏形消失后，开始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淡，然后消散。
***
这次的联合演习，因为此次S级虚空裂缝出现，临时中止。军校的学生都撤到了星舰上，第三军团全数赶往此处，负责后续的彻底清理工作。
容昀枢打开疏导室的门，混合着消毒水和精神舒缓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内放着两张疏导椅，一张上面躺着容烨，另一张是凌辰。
容烨和凌辰的精神图景情况都不太好，
如果不是因为容烨的精神体撑起了一个屏障，估计两人早就化作另外一种能量被虚空裂缝彻底同化。
为了节约时间，容昀枢决定替两个人同时进行接触式疏导。
“小昀哥哥。”容烨脸色苍白，意识倒是挺清醒。
容昀枢走到他旁边坐下，问：“你的精神体可以出来吗？”
容烨闭上眼睛，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几分钟后，他睁开眼睛，沮丧地摇了摇头。
“不行，感觉不到海东青的存在，我的精神图景太混乱了，我感知不到任何锚点。”
容昀枢握住了容烨的手，精神图景中果然是一片狼藉，几乎已经没了往日的模样。
他犹豫片刻，又搭上一旁昏迷不醒的凌辰手腕。
两人的情况惊人地相似。
他们的精神图景不再是熟悉的哨兵精神图景的典型状态，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
狂暴的能量无序涌动，结构支离破碎，给人的感觉，和虚空裂缝带来的污染能量极为相似。
从他感知到的情况来看，虚空能量不仅是污染了精神图景，而是同化并重构了他们的精神图景基底。
放任不管的话，他们的精神图景会彻底崩溃，人也会陷入疯狂之中。
可是，这种情况，单纯的净化太耗费时间，起码需要好几个疗程才能治愈。
不过，如果虚空能量能重构哨兵的精神图景基底，是不是能逆向转化这个过程……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容昀枢脑中成型。
他再次闭上眼睛。
这一次，容昀枢没有像以往那样，调动精神力去强行净化那些狂暴的污染源头，而是探入混沌能量中，开始引导能量的运转轨迹。
果然，不需要用太多精神力，容烨的精神图景很快恢复了秩序。感知到能量运转走上正轨后，容昀枢直接撤回了自己的精神触手。
他睁开眼睛，就对上容烨愣愣的眼神。
“怎么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这次的疏导，感觉好像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有点奇怪。”容烨仔细体会着精神图景的变化，“以前的疏导是把那些病灶挖掉，虽然舒服，但总觉得被挖走了一部分力量，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但这次感觉那些混乱的能量找到了该去的地方，更像是让病灶重获新生？”
他停顿一下，问：“小昀哥哥，你刚刚做了什么？这也太神奇了。”
“一种新的疏导手法，不过，在他身上好像效果不太好。”
容昀枢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凌辰身上。
他在这一次的疏导中，对两人使用了相同的疏导方法。但是，似乎在凌辰的身上，效果不太好。
凌辰的精神图景，虽然不抗拒他，却并不信任他。不管如何引导，都无法让那些混乱的精神能量恢复正常的运转方式。
看来，只能使用传统的方法了。
“小烨，你现在恢复了的话，先到隔壁去休息，好吗？”
“为什么？刚刚你不是同时帮我们两个人一起做到接触式疏导吗？”容烨摸了摸鼻子，补了一句，“我看到你握他的手了，他那么讨厌，你肯定不会没事碰他的。”
容昀枢微微皱眉，解释道：“刚才的疏导，需要……百分百的信任，凌辰向来不相信我，这种方法自然对他没用。”
容烨见容昀枢没有反驳“讨厌”两个字，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躺回疏导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那我也不去，我就在这里休息。万一这讨厌鬼中途醒了又发疯，我还能帮你按住他。”
“好吧。”
容昀枢重新握住凌辰的手，再次开始疏导。
疏导的过程，比给容烨疏导要困难许多。传统的强行净化实在是太过耗费心神，他需要定位污染源，用自身精神力将其包裹然后净化。
时间一点点流逝，容昀枢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快速流逝，脑内传来隐隐的刺痛感。
不能继续下去了，先处理这一部分，让人清醒过来就好。
容昀枢睁开眼睛，抬手准备揉一揉胀痛的太阳穴，没想到，身体才一动，一阵猛烈的眩晕感袭来。
他身体一晃，眼前发黑，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小心！”
一直留意着他的容烨反应极快，立刻起身，长臂一伸就把容昀枢揽进怀里。
容昀枢无力的靠在容烨身上，急促喘息着，试图平复因精神力过度消耗带来的疲惫。
“张嘴。”容烨的声音响起。
容昀枢迷茫抬头，对上那双金色的双眸，“啊？”
一袋甜滋滋的液体进入他口中，随即便觉得身体上的疲惫感减轻了许多。
容昀枢叼着嘴里的袋子，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最新款的浓缩型营养剂，有没有舒服点？”
容昀枢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质问。
“你，你们在做什么……”
凌辰艰难地从一片混沌中挣扎上来，沉重的眼皮总算能掀开，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他看到了天花板，又感觉到空气中那种令他安心的清冽味道。
是容昀枢？
他……还活着？
记忆碎片在此时涌入脑中，废弃的庇护所，狂暴的能量还有那本彻底颠覆他世界的日志。
凌辰的心脏猛地一抽，剧烈的酸楚瞬间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旁边的细微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费力偏头，却看到了一幕几乎让他血液冻结的景象。
容昀枢靠在容烨怀里，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容烨一手揽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拿着半袋营养剂，指尖还轻轻擦过容昀枢的唇角。
这两人之间的动作，亲昵得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顾不上其他，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容昀枢闻声微微一颤，下意识想从容烨怀里退开，然而，容烨的手臂却环得更紧，带着明显的保护意味。
容烨抬头看向凌辰，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警告，“他刚替你做完疏导，精神力透支了，你看不见？要不是你精神图景里的污染太顽固，他会累成这样？”
“疏导？”凌辰指着容昀枢，“那我精神图景里怎么还是一片混乱！别以为我那么好骗！你分明就只给他做了疏导，还是拥抱这种接触式疏导吧？”
他死死盯着容昀枢，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心虚。
然而，容昀枢只是拍了拍容烨的手臂，示意他放开，然后站起来。
凌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心中有些不安，嘴上却依旧强硬嚷嚷道：“你想干什么？就算，就算你现在来给我疏导，我，我也不需要！”
他紧紧攥着扶手，摆出防御的姿态，试图捍卫自己那一点可怜的尊严。
容昀枢静静看了他几秒，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怜悯，又很快消散，只留下公事公办的漠然。
“好。”容昀枢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按照白塔的制度，疏导需要双方自愿。你的意愿，我收到了。”
“你，你什么意思？”
“我会把哨兵凌辰明确拒绝向导容昀枢疏导，这一情况如实录入系统，之后，在你向白塔申请驻塔向导服务时，我的账号会自动列入你的禁止匹配列表。”
禁止匹配列表？
凌辰如同被重锤击中，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容昀枢走向容烨，轻声说了一句。
“我们走吧。”
“等，等等……”凌辰的声音终于冲破阻碍，却微弱得他自己都听不见，“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他看到容昀枢在门口停了下来。
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刚燃起，凌辰又听到容昀枢说了一句。
“对了，这次的疏导已经完成，系统显示，你的个人账户上余额为零，根据白塔规定，此次疏导产生的一积分费用，是否授权从你的直系血亲及担保人，凌御上将的账户中直接划扣？”
“什，什么一积分？”
凌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容昀枢这是把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变成了冷冰冰的“疏导服务”？
他甚至还要哥哥来替他付账？
容昀枢还没回答，容烨忽然转身，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当然是驻塔向导的工作报酬，凌辰少爷，你可不要赖、账、哦~”
那拖长的尾音，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了凌辰脸上。
门被关上。
疏导室内，只剩下凌辰一人。
刚才强撑起的所有愤怒和尖锐，在这一刻瞬间倒塌。凌辰无力地倒回疏导椅中，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他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许久，他才喃喃说了一句。
“我不想这样子的……真的不想……”
第109章 第四个世界
边境星的虚空裂缝, 很快被第三军团处理完毕。
这一次虽说波动声势浩大，根据仪器检测，疑似出现S级以上的虚空裂缝。但实际上, 这次的污染却不严重, 似乎那个虚空裂缝提前关闭了。
星舰准备靠港的那天，有人敲响了容昀枢的房门。
他打开门, 看见了几天不见的兰斯。
“兰斯上将。”容昀枢侧身, “请进。”
兰斯站在门口, 高大的身形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他身上穿着银色的制服，眉宇间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这个时间有些太晚了，”他的声音比平日更加低沉沙哑, “只是这段时间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我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合眼了。”
“是我冒昧了, 发了好几条消息请您过来。”他侧身让开，“先，先进来。”
兰斯走进房间，停在沙发旁边。他没有立刻坐下, 而是看向容昀枢, 等待一个明确的许可。
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 对于向导私人领域的尊重。
容昀枢被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伸出手, 轻轻拉了拉兰斯的手腕, “请坐。”
指尖触及对方袖口下微凉的皮肤时, 容昀枢才惊觉这动作过于亲昵。
他像被烫到一样松开，兰斯却手腕微转，轻轻反蹭了一下他的指尖，带着些许安抚意味。
容昀枢的心跳漏了一拍, 迅速收回手，连退几步，试图拉开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
兰斯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保持着军人的仪态。但他微微泛红的耳廓，却泄露了此时的心绪。
容昀枢开口道：“抱，抱歉。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这很正常。”兰斯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你和我是临时精神结合，时效一般在七天左右，期间会本能地想靠近彼此，寻求安抚和精神连接。”
容昀枢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他停顿片刻，注意到兰斯过于端正的坐姿，还有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疲惫，又忍不住问，“是不是因为这种本能，才让你这几天异常疲惫？”
哨兵精力旺盛，对于兰斯这种S级的哨兵来说，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会累成这个样子。
兰斯垂下眼睛，遮住眼中复杂的情绪，“是，也不是，我想靠近你，或许不仅仅因为……”
他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似乎觉得这个话题不适合深入。
“兰斯上将，我，我替你检查一下精神图景，容烨和凌辰的状况都很糟糕，你也近距离接触过那个裂缝，还是要确保万无一失。”
容昀枢选择把话题拉回到正事上，以两人现在的状况，再谈下去恐怕会发生意外。
兰斯却追问道：“你是担心我，才每天发信息问我什么时候能见一面吗？”
“不是，”容昀枢回答得很快，“那天的任务里，我是向导，确保小队中哨兵的精神图景稳定以及后续没有问题，是我的责任。”
“原来是工作的责任心。”兰斯轻声说了一句，语气平铺直叙。
他没有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只是挺直的背脊似乎松懈了些许。微微垂下的眼帘让他看起来有几分落寞，像是一头在静静舔舐伤口的孤狼。
“也，也不是。”容昀枢主动握住了兰斯放在膝盖上的手，“我，我帮你看一下精神图景。”
他闭上眼睛，将精神触手探入兰斯的精神图景之中。
熟悉的广袤雪原展现在眼前。
与以往不同的是，雪原上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不是污染，而是深度结合后属于容昀枢的精神印记。
这层薄薄的水雾，持续地浸润着这片冰封世界，带来勃勃生机。
容昀枢的精神触手掠过雪原，空中的风似乎都吻了上来，亲密缠绵，如同要融为一体。
这种深入的契合感，让容昀枢的精神力运转得异常顺畅，毫不费力地完成了对整个图景的检视。
兰斯的精神图景稳定坚实，甚至比之前更加充满纯净，没有任何被虚空能量侵蚀的迹象。
容昀枢松了口气，正准备退出，却又感知到平静雪原之下的一丝躁动。他的精神触手轻轻一探，感知到的不是混乱，而是冰层下汹涌奔腾的熔岩。
嘶——
明明没有攻击性，容昀枢却觉得被烫了一下，赶紧退出了兰斯的精神图景。
眼前的情况却让他微微一愣，明明精神图景没什么问题，兰斯的反应却不太正常。
兰斯的胸口在剧烈起伏着，耳廓上那点红延伸到了脸颊和脖子。
他本就因为和精神体的高度融合，皮肤白得如同冰雪一般。此时，过白的皮肤红起来有些吓人，像是整个人都沸腾起来了。
“您的精神图景很稳定，没有发现问题。”容昀枢迟疑地开口，有些担忧地看着兰斯泛红的皮肤，“您看起来不太舒服，是身体不适吗？”
没有回应。
容昀枢顾不上太多，倾身向前，伸手想去探兰斯的额头，生怕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操作错误导致兰斯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指尖将要碰触到那片发烫的皮肤时，兰斯的睫毛微微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融化的冰川，底下翻涌着炽热的情绪，平日里冷静稳重的堡垒出现了裂痕。
兰斯的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攥住容昀枢探过来的手腕。
猝不及防之下，容昀枢被这力量带得失去重心，跌坐在兰斯结实的大腿上。
容昀枢瞬间僵住，感受到了不容忽视的坚硬触感。他脑中轰的一声，只觉得脸颊好像烧了起来。
哨兵也有结合热？不对啊，这一次只是简单的检查，没有任何疏导，他也没有结合热的征兆。
兰斯不应该被影响……
他混乱的思绪，被低沉沙哑的声音打断。
“小昀……”
“？”
容昀枢猛地抬头，看见了兰斯近乎失控的眼神。
下一秒，灼热的掌心覆上他的后颈，微微一用力。
“唔。”
他的唇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片灼热的柔软。
兰斯没有动。
容昀枢能感觉到他在理智和本能在反复拉扯，带着唇瓣都在微微颤抖。
虽然不知道这是哨兵的什么特殊情况，还是帮他一把好了。
容昀枢集中精神，再次探入兰斯的精神图景。
然而，他的精神触手才刚进入，就被那片雪原之下汹涌而出的灼热能量紧紧缠绕，随后吞没。
这不是疏导时温和的共鸣，而是强势的索取和交融，几乎把容昀枢的意识也一同拉入那片沸腾的深海。
不好。
容昀枢勉强拉回些许理智，在脑中说了一句。
[系统，模拟曼陀罗蛇的毒素。]
[积分已扣除，毒素已注入。]
然而，那种精神层面的交融，却没有半分缓解，这不是结合热，而是纯粹的精神结合。
容昀枢狼狈不堪，总算是借着和系统对话的这几秒钟清明，撤回了精神触手。
他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体一片瘫软，没有任何动作的力气。
而兰斯的理智彻底下线，不再是单纯的贴着，而是撬开齿关，深入其中，急切地纠缠吮吸。
“没，没有问题，兰斯上将？”容昀枢在亲吻的间隙艰难地说了一句。
然后，他感觉到兰斯叹了口气，覆在他后颈的手总算是松开了。
紧接着，天旋地转间，他被兰斯单手抱起，轻柔地放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兰斯迅速起身，背对着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再转回身时，他眼底的欲望已经被强行压下，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狼狈。
容昀枢喘了几口，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和兰斯，居然再次深度结合了。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是这情况却是失控了。
“抱歉。”兰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刚才我失控了。”
“失控？”容昀枢眨了眨眼睛，“又是因为深度结合？”
兰斯看着他单纯的眼神，张了张嘴，还是点头，“是的，我没有经验，没想到即使是临时的深度结合，精神力一旦彼此接触，也会造成这种情况。”
两人现在的情况，他如果否认自己是因为深度结合的吸引，未免显得有点虚伪。
可是，如果不是容昀枢，他不会和任何向导建立临时的深度结合。狼是忠贞的生物，一旦认定一人，就终身不会改变。
“我的精神图景没事。”兰斯伸手拿过桌上的杯子，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才觉得体内的躁热缓解几分。
“那是我的杯……”
容昀枢小声提醒，可见兰斯的确难受，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精神图景没问题吗？可雪原下那些岩浆是怎么回事？而且……”容昀枢的视线忍不住向下瞥了一眼，又飞快移开，“或者，您先回去休息一下，有机会您再到白塔来找我？”
“没事。”兰斯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朗。
他走到另一边的沙发坐下，难得没有坐得板正，而是翘着二郎腿，看起来有些欲盖弥彰。
兰斯从外套拿出一个笔记本，放在茶几上推给容昀枢。
“这是之前在地下庇护所中，我让容烨画下来的能量结构图。这几天我空余的时候，根据记忆反复核对过了，没有问题。”
容昀枢接过笔记本翻开，首先看见的不是能量图，而是那些笔迹略显潦草的日记。
虽然他早就知道内情，还是装作一脸惊讶地抬头问：“兰斯上将，这是……凌骅少校的日记？”
兰斯点头，说：“我查询过军部的相关档案，十六年前，凌骅少校带队前往此处执行虚空裂缝清理任务。但因情报严重失误，遭遇远超预期的虚空裂缝，凌骅少校和向导林思在掩护小镇居民撤退后不幸被困。”
“这就是他们被困地下庇护所时的日记？”
“应该是。”
容昀枢愣愣地问：“从日记的内容看来，凌辰好像不是凌御的亲弟弟，他是被收养的。”
话音才落，门就被一把推开。
“你说什么？”
凌御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满是震惊。
容昀枢垂下眼睛，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
系统：[凌御还真来了？]
容昀枢：[那当然了，当时他虽然没进核心区域，精神图景肯定还是被影响了。我同意了他的疏导申请，他肯定第一时间就来了。]
[他的小队不是有向导吗，找小队向导疏导不就是了。]
容昀枢：[凌御这个人吧，挺奇怪的，我既然答应了他的疏导优先权，他就不会找小队向导了。毕竟90%和80%之间的区别挺大的。]
[你怎么那么急着把凌御骗过来？]
[凌辰的性格，应该是不会让凌御知道他们没血缘关系这件事的。他那霸道的性格，恨不得他哥只是他一个人的，他现在未成年，弟弟这个身份才最方便霸占他哥的注意力。]
容昀枢叹了口气：[我可没耐心等那么久。]
系统：[我怎么觉得，你做任务的手段越来越激进了。]
容昀枢沉默许久，才说了一句。
[有些不好的猜测，或许前几个世界，我不该为了任务跟那几个人纠缠。]
[啊？]
容昀枢没有再解释，而是站起身，下意识把笔记本放到了身后。
“凌，凌先生，你怎么来了？”
凌御走进来，死死盯着容昀枢，一字一句地问：“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谁不是亲弟弟？”
容昀枢抿了抿唇，视线飘忽，就是不敢与凌御对视。他犹豫地看了一眼兰斯，又飞快低头。
兰斯眉头微皱，起身挡在容昀枢身前半步，语气平静地解释起来。
“凌御上将，我们刚刚在分析在地下庇护所发现的凌骅少校的日记，根据日记记载，凌辰是他们收养的孩子。”
“荒谬。”凌御猛地打断他，“这不可能，我父亲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容昀枢犹豫一下，把笔记本上画着虚空裂缝雏形能量结构的那一页撕了下来，随后把本子递给了凌御。
“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想还是您自己处理比较合适。”
凌御接过笔记本，快速翻动着纸张，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怎么会，凌辰怎么会不是我的弟弟?”
容昀枢有些不解地问：“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是不是有血缘关系有这么重要吗？”
他的本意，是推凌御一把，让他意识到自己对凌辰不同寻常的感情。
但凌御却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墙壁上，勉强支撑着身体，笔记本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
“如果他不是我的弟弟，我……我这一年来究竟在做些什么……违背自己的心意，做了什么……”
第110章 第四个世界
房间内一片死寂, 只有凌御粗重得近乎破碎的呼吸声。
这几天，他除了处理军团事务外，所有的时间都耗在照顾凌辰上。
凌辰的状态很不好, 精神图景上的大问题虽然被容昀枢解决了, 但身体状况很差，几乎是回到之前的状况。
如果匹配度高达95%的容昀枢愿意为凌辰疏导, 肯定能加快痊愈进度。
可不知道为什么, 容昀枢没有再出现过, 凌辰的系统也无法提交疏导申请。
凌御根本无法在塞缪尔的阻拦下见到容昀枢，便只能让琳娜帮凌辰疏导。
凌辰很抗拒琳娜的疏导，每次都要闹上一通, 凌御便只能时刻陪着他
但从始至终，凌辰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如果凌辰真的不是他的弟弟……
那这一年来, 他所坚信的一切和苦苦压抑的本能，又算是什么？哨兵的占有欲极强，尤其是对于高匹配度的向导。
只有血缘关系，才能让哨兵心甘情愿地共用一个专属向导, 不会有任何的独占欲和竞争意识。
可这个笔记本的出现, 打破了他和凌辰之间基于“血缘”存在的, 能共用一个专属向导的基础，根本就不存在。
他曾无数次唾弃自己竟然对容昀枢产生了独占欲, 明明和凌辰才是关系更亲近的血缘亲人。
可现在, 这份沉重到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的负罪感, 原来是个笑话。
凌御眼前全是斑驳的光斑，视线中唯一清明的只有容昀枢的脸。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容昀枢看过来的眼神中，总是充满了畏惧和怯懦。
明明在初见时, 他看自己的眼神中，满是仰慕和憧憬。
对了。
这也是他的错。
凌御想起来了。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为了让容昀枢心甘情愿的成为凌辰的专属向导，也为了掩饰心中的独占欲。他不惜用上了那些控制手段，就为了折断容昀枢的翅膀，把容昀枢困在方寸之间。
他以为他在保护弟弟，守护家庭，避免自己因为哨兵的本能毁了一切。
可是，支撑着他信念的基石碎成了齑粉，一切都轰然倒塌。
“唔……”
凌御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他抬手按住剧痛的额角，再也无法控制脸上扭曲的表情。
容昀枢默默又后退了一步，几乎完全躲在兰斯背后。
系统：[你对这凌御有心理阴影吗？]
容昀枢：[身体上的应激反应的确如此，不过，趁这个机会演一波，推点任务进度而已。]
兰斯垂下眼睛，看着容昀枢攥着他衣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轻声问道：“你害怕他？”
“嗯……”容昀枢下意识应了一声，又慌忙找补，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刻意拉远距离的客观。
“就是……我从垃圾星出来后，接触的只有他和凌辰，我以为哨兵都是这样暴躁易怒，阴晴不定又难以捉摸。”
他垂下眼睛，避开凌御难以置信的目光，继续说道：“后来，到了白塔，见多了其他哨兵，我才发现不是这样。即使是像您这样的高等级哨兵，也不会让人心生畏惧。”
兰斯闻言，手臂自然揽过容昀枢的腰，把他护在自己身侧。他垂眼看向凌御，目光平静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鄙夷。
“不过是个哨兵而已，哨兵身体强壮，但精神图景远不及向导坚韧稳定。你看他如今的模样，不堪一击。”
容昀枢顺着兰斯的话语，目光重新落回凌御身上。
此时的凌御，脸色苍白，额角满是细密的冷汗，以往总是压迫感十足的眼眸显得涣散而空洞。他半靠在墙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站立都显得勉强。
这个曾经让容昀枢畏惧不已的哨兵，的确像是已经被彻底击垮。
“我不明白……”容昀枢喃喃道，“很多事情，从我走出垃圾星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明白。”
兰斯：“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他。以他现在的状态，做不了任何事情，甚至，你可以用上些塞缪尔教你的手段。我记得，塞缪尔很擅长用精神力压迫来让人说出实话。”
他停顿一下，保证道：“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不会泄露出去。”
容昀枢迟疑片刻，最终还是上前一步。
他看着凌御，开口道：“凌先生。”
听到他的声音，凌御猛地抬头，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他脸上，眼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我在你家里住了一年多，看过您和凌辰的相处。对于你或者他来说，彼此是对方最重要的人，这种深厚的情感联结，并不会因为血缘而改变。”
他的话听起来体贴又通透，却剖开了凌御一直用于约束自己的那个外壳。
因为血缘和责任，把自己的内心死死禁锢在内的外壳。
凌御剧烈地晃了一下，喃喃道：“如果不是因为血缘，因为责任，我怎么会那样压抑自己，甚至……”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容昀枢的脸，对上的却依旧是那双平静清澈的眼睛。这双眼睛清晰地告诉他，对方根本不明白也不在乎他此刻的崩溃和痛苦。
凌御勉强站直了身体，把那些挣扎痛苦和扭曲的情绪悉数咽下。他知道，即使在此时说出来，容昀枢也不会理解。
他一步步走到容昀枢面前，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为我以前对你做的一切道歉。”
容昀枢却不解地问：“为什么要道歉？您把我从垃圾星带出来，我承诺替凌辰治病，很公平。”
凌御深呼吸一口，压下胸腔里汹涌的情绪，从外套的内袋摸出一个盒子来。
“容昀枢……向导，这是我表达歉意的礼物，”
他打开盒子，那枚名为“星穹之誓”的戒指在灯光下璀璨生辉。
凌御记得那个珠宝销售说的话。他说，任何人见了这枚戒指都会被打动。
可此刻，容昀枢眼中只有纯然的疑惑不解，甚至还有些困扰。
“这枚戒指……”容昀枢微微皱眉，语气礼貌疏离，“通常用于赠予缔结正式结合契约的向导，您送给我，恐怕不太合适。”
“我……”
凌御张了张嘴，却发现那句“你可以成为我的专属向导”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在此刻这种情况下说出这句话，不再是承诺，而像是一个冒犯和亵渎。
凌御忽然明白了容昀枢在离开后的疏离。
原来，容昀枢从未对他或是凌辰有过感情上的期待，待在庄园的一年相处，对于他来说，仅仅是为了履行承诺。
所以，他离开得干脆利落，毫无留恋。
所以，再见面时，他的眼神能平静得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凌御只觉得精神图景中卷起巨大的风暴，大脑内传来剧烈的痛楚，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
他试图收起手中的盒子，指尖却已经麻木到不听使唤。
精致的丝绒盒子掉落在地，星穹之誓滚落出来，却没有人多看一眼。
凌御的身体晃了晃，随即毫无征兆地向前栽倒。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听到的依然是容昀枢一句礼貌的话。
“凌先生？”
容昀枢看着倒在地上的凌御，没有立刻上前。他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扫过对方苍白的脸，按照流程评估患者的生理状况。
系统的提示声，同步响起。
[恭喜，任务进度95%，你这一波刺激，似乎让凌御开始接受事实了。]
容昀枢：[啧啧，一个自视甚高的哨兵，被打破认知时，效果真的不错，两个主要角色的情感铺垫完成，差不多可以准备死遁了。也不知道塞缪尔那边的研究成果怎么样了，还等着他助攻呢……]
几秒钟后，他才蹲下身，伸出手指搭在凌御的颈侧。精神触角探入后，他又用指尖翻开了凌御的眼睑。
“瞳孔对光反应有些迟钝，精神图景没有结构性损伤，应该只是精神冲击导致的晕厥，不需要深入疏导。”
容昀枢站起身，语气平淡地说出结论，又转向兰斯，“兰斯上将，能麻烦您帮忙，把他送到他小队所在的疏导室去吗？我记得，他的专属小队里有配备向导，可以处理这种情况。”
“好。”兰斯应道。
疏导室门口。
容昀枢才打开门，就差点被扔过来的枕头砸中。
“小心。”兰斯拉了容昀枢一把。
“哥！你答应过我……容昀枢，怎么是你？”
凌辰看见他身旁站着的兰斯，心中才刚升起的一丝惊喜立刻消失，“你来干什么？不是说不给我疏导了吗？”
“我送凌御上将回来。麻烦你了，兰斯上将。”
兰斯转身，把电动担架上的凌御扛起来，放在了疏导椅上。做完这一切，容昀枢转身就要离开。
“你！”凌辰总算是回过神来，“你就这么走了？我哥都晕过去了，你就这么把他扔下不管了？你们白塔的向导这么没责任心的吗？”
凌辰不敢以自己为理由来留下容昀枢。
他想起曾经在容昀枢眼中见过对哥哥的仰慕，心里想着或许提起哥哥，能让容昀枢留下来。
容昀枢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答道：“凌辰学员，凌御上将只是精神图景受到冲击引发的短暂昏厥，琳娜向导已经收到通知，很快会赶过来为他进行疏导，疏导过后，他就会醒来。”
凌辰急了，口不择言道：“他是去找你所以才晕过去的，你必须负责到底。”
容昀枢还没回答，门外传来另一个声音。
“白塔的驻塔向导如何履行职责，还轮不到一个军校预备生来操心。”
塞缪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容昀枢身上，确认容昀枢无碍后，才看向疏导室内的凌家兄弟二人。
兰斯低声对容昀枢说：“人已经送到了，我们先离开？”
塞缪尔却停在了兰斯面前，说：“兰斯上将，你的副官在找你，星舰即将靠港，你还有许多后续事务需要处理。”
兰斯脸上升起一丝无奈的表情，还是对容昀枢道：“我先走了，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谢谢。”
“你永远不必对我道谢。”兰斯深深看了容昀枢一眼，便径直越过塞缪尔，离开了疏导室。
塞缪尔转身，无视凌辰仿佛要杀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了容昀枢身旁。
他的到来，让本来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凝滞。
但接下来，塞缪尔说的话，却和在场所有人预想的都不一样。
“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曼陀罗蛇的毒素，可以致幻，也可以完美复制当天的能量波动。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当时虚空裂缝出现的原因，却意外发现了另一件事。”
“自庇护所下传来的屏障波动，像是同源而生。我便取了凌辰和容烨的血液，验证了他们之间的亲缘关系。”
“容烨是凌辰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