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陈老师能不能给我咬一口……


    秦阳知道这间寝室里住的是谁, 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陈乱,更没想到刚一开门人还没见到,他就先遭到了信息素攻击。


    在临近易感期本就暴躁的超A级强度信息素的故意冲撞下, 毫无防备的他的眼前甚至眩晕了半秒, 后颈的腺体立刻开始闷痛起来。


    “秦阳?”陈乱偏头瞧着他。


    这孩子咋了, 开了门也不说话。


    后者闭了闭眼抵抗着, 费了些力气将那两股信息素推回去,才感觉到紧绷的后颈放松了些许。


    他垂眼看向陈乱,抿了抿唇:“陈助教。”


    面前的陈乱身上依旧是那身在典礼前见到的军礼服, 只是衣摆和领口略微有些凌乱, 周身还带着浓到化不开的信息素味道, 那种气息有着极明显的占有意味, 甚至带着些……


    标记意图。


    开门的前一秒钟,他们在做什么?


    他了解陈乱。


    如果不是他本人允许, 没有人能违背他的意愿对他做什么。


    所以,


    是他的默许吗?


    秦阳捏着走访记录表的手指微微用力,将纸张边缘捏出一些褶皱, 强行压住了从胸腔里泛出来的涩意。


    他抬起手中的记录表晃了晃, 故作轻松:“我来做入学走访, 没想到陈助教也在。”


    只是还没等陈乱说话,后面仰靠在椅子里的江翎就挑着唇角出声呛道:“礼堂接音响的时候顺道把你助听器信号给屏蔽了?你反射弧挺长啊。”


    本来被打断了就很不爽, 临近易感期导致的那股压不住的不适让江翎眼底都泛着一种燥意。


    所以此时的话说的明晃晃的就是在找茬儿。


    香柏木与琥珀味道的信息素几乎是燎着火星子直直地冲着秦阳扎过来。


    后者将那道信息素流拦住,不动声色地又推了回去。


    他平稳地看向陈乱:“抱歉, 我叫习惯了。”


    “你早上刷牙把牙膏换成芥末了吗江翎?说话这么呛。不会好好说话就闭嘴。”


    陈乱从果篮里摸了个梨塞到江翎脸上堵住那张破嘴,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连人带椅子把江翎踢到一边去,回过头靠在桌沿抱起手臂, 有些好笑地抬眼瞧着秦阳: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什么时候在意过称呼这种东西,群里那群训练训疯了的什么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没叫过。”


    “我不要这个。”


    而刚刚才被踹远的江翎跟个大型犬似的,颠颠地又蹭回来挂到陈乱身上,理直气壮地去搂陈乱的肩膀,眼神还有意无意地跟秦阳碰了一下:“你给我换个苹果。”


    像是刻意在展示某种特权。


    “你胳膊是租来的用一下要收费是吧,果篮就在你桌上,不能自己拿?”


    陈乱气得想笑。


    他掐着江翎因为快到易感期而微微有些发热的后脖颈子,把人从自己背上撕下来,拿了个苹果换掉江翎手里的梨,表情很不耐烦:“给给给,一边儿去。”


    说完还在江翎屁股上又踹了一脚:“别缠人,你烦死了。”


    嘴上说着烦,可那双琉璃灰色的漂亮眼睛里,是一直盈着一种放松的笑意的。


    而秦阳看着陈乱熟练的踹人动作,看起来不耐烦,但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和纵容不似作假,更像是一种长年累月的习惯。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比陈乱在军校面对他们这些学员时的态度要轻松恣意得多。


    放松且亲昵到让秦阳有些嫉妒。


    他甚至很清楚地知道那是江翎的故意而为,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不舒服。


    可是他忍不住。


    他承认,对方的目的达到了。


    “别理他,叫什么都可以。你想跟着孟森他们叫乱哥也行。”


    “嗯。”


    秦阳压住因为情绪的波动而隐隐跳痛起来的腺体,回神过来,点点头。


    只是“乱哥”两个字明明比“陈助教”三个字要显得亲近许多,却在舌根翻滚了几遍都吐不出口。


    如同一颗被高温烤化的糖,含在嘴里都觉得滚烫。


    吐出来怕对方会发现这颗糖早已变形得面目全非,却因为还能尝到甜味,又舍不得咽下去。


    他动了动唇,喉结滚了一下,最终还是垂下眼睛喊道:“知道了,陈老师——还是叫陈助教吧。我还是不太习惯。”


    陈乱握着梨子啃了一口,不在意道:“随你。”


    入学走访本不过是例行公事,问新生一些第一天来习不习惯,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之类的问题,顺便转交一下接下来几天的日程安排表单。


    具体安排都有在班级群里发过,不过秦阳还是负责任的一个寝室一个寝室认真提醒过来。


    但他看着正在跟他用信息素在狭小的寝室空间里撕扯的江家双子,头一次产生了一种“要不算了吧跳过这间寝室”的冲动。


    他根本不指望这两个小鬼现在能跟自己和平讨论在军校待得习不习惯的问题。


    反正自己已经先开始不习惯了。


    而既在战场中心,同时又游离在战场之外的陈乱只觉得他们奇怪。


    为什么这几个每次一见面,空气就会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他瞧了一眼秦阳手里厚厚一沓还没填的空白表:“还有这么多呢?天都黑了,你这样一个一个走访下来走到明年去了。”


    他干脆从上面抽了一半出来,最上面的一张表头就写着1101寝:“这些我等下帮你走,你明天还有野外训练要进污染区,早点回去休息。”


    秦阳看着被陈乱抽走的一摞:“这不太——”


    话说到一半,帽檐就被陈乱手中的表单轻轻拍了一下。


    “哪怕是只是环境侦查训练,那也是进到污染区了,不能有一点分心,不然也可能会有危险。”


    “听话。”


    秦阳的眼神闪了闪。


    是在关心我吗?


    是在关心我吧。


    刚才那种从胸口烧灼上来的酸涩又似乎被陈乱两句话给浇熄了。


    他轻轻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嗯。谢谢陈助教。”


    “行了,去吧。”陈乱倚在背后的柜门上,弯着眼睛朝秦阳摆摆手:“早点结束。”


    “好。”


    而秦阳转身走出去一小截,脚步顿了一下,又折了回来。


    现在陈乱已经不再是霍临手底下的助教了,他想问问之前陈乱说过的,对抗训练可以找他这件事还做不做数。


    1101寝的门半掩着。


    秦阳折返的脚步却停在距离门口几步之遥的地方。


    画面里,身穿白色军礼服的青年被身后一身黑色学员制服的alpha拢在怀里,右手手腕被后者握在掌心。


    少年的下巴垫在陈乱的肩窝,手臂缠在他的腰际,脸颊亲昵地蹭着陈乱的颈侧,正贴着他的耳朵在低声说着什么。


    像极了一只惬意地圈守着珍贵猎物的兽类。


    脚下一时间生了根,又像是整个人都被沉入了水底,被一团水草缠绕上来拖着向下拽过去,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模糊。


    门内泄出来的暖色的灯光几乎要把他的皮肤灼伤。


    然后他看到陈乱笑起来,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无奈的纵容,抬手揉着少年的发顶。


    似乎是注意到了秦阳的目光,少年alpha抬了下眼睛,浅金色的眼瞳里带着几乎是漠然一般的平静,穿透渐渐稀薄的空气钉在了他的脸上。


    环在陈乱腰上的手臂带着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收紧起来,将陈乱更深地拢到怀里,将他带离自己的视线。


    紧接着对方重新垂眼,无视掉了秦阳,从容地抬手,搭在了门上。


    “咔哒。”


    一声轻响,门关上了。


    门外的alpha手指猛的收紧起来攥在了掌心,用力到骨节都透出一抹惨白。


    在胸腔里冲撞着的心跳如同一只困兽,一种灼烧感沿着血管四处流窜,甚至蔓延上了脸颊耳后。


    像被人迎面揍了一拳。


    半晌后,他的肩膀沉落下来,看着手中的半沓表单,眼前浮现出来的却是刚刚陈乱握着另外半沓,轻轻地敲在他帽檐上的时候那双温和的眼睛。


    秦阳。


    你真的要把他拱手让人吗?


    走廊窗外的天色黑沉沉地压下来。


    没有星星,也没有风。


    alpha黑漆漆的眼睛最后朝紧闭着的那扇门看了一眼,抬步离开。


    门内的陈乱完全不知道秦阳还折回来过。


    他此时正在坐在江浔的床沿,填那张走访表。


    江浔从背后揽着他的腰,略微灼热的呼吸落在他的侧颈上。


    “下一个问题,你们对住宿环境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吗?”


    背后的江浔脸颊蹭着陈乱的后颈皮肤:“有意见。”


    “说说看。”


    江浔弯起唇角轻笑了一声,声音带着些黏糊的软:“宿舍里没有哥哥。”


    如同一只正在撒娇的大型犬。


    “……”陈乱用笔头戳着江浔柔软的脸,叹气:“说点认真的行吗。”


    这种对话刚刚已经进行了好几遍了。


    无论是江翎还是江浔,也不论是什么问题,给出的答案都无一例外的起承转陈乱。


    这种表格他怎么往上提交?


    显得江家两个兄弟好像那个有哥哥依赖症的变态一样。


    “有没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或者需求,希望学校和老师能帮忙解决?”陈乱又问。


    “有啊。”


    枕在陈乱大腿上的江翎跟一坨无聊的猫似的,伸手把陈乱胸前的穗带拨得乱晃。


    微痒的触感让陈乱不得不抬手捉住江翎乱动的手指:“你能不能老实点儿?”


    “哦。”江翎嘴上应着,却又直接将在指间蹭着的穗带一圈圈缠绕在手指上,而后握紧,往下一拽。


    陈乱被这股力道扯得微微俯身,就见江翎勾着嘴角朝他露出一个肆意的笑来:“易感期快到了很不舒服,我希望陈老师能帮帮忙,解决一下。”


    陈乱把穗带从江翎乱晃的猫爪子里扯出来,挑眉看他:“你希望怎么解决?”


    他倒要看看,江翎这张天天没个把门儿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来。


    下一秒,规规整整压在外套之下的领带就被江翎挑开扯住。


    卡在喉结位置的领带结处传来微微的收紧感,呼吸开始不畅。


    “我希望——”


    江翎的舌尖顶着牙关,望着陈乱的眼睛慢慢吐字:“陈老师能给我咬一口。”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这里不让睡觉


    空气里香柏木与琥珀的味道浓郁起来, 朝着陈乱身边围拢过去,但又迅速被另一股龙舌兰的辛辣味道撞了个趔趄,不甘不愿地散掉。


    江翎不满地望了江浔一眼。


    后者回以一个漠然的眼神。


    陈乱闻不到, 他只是把江翎扯着自己领带的爪子拍开:“想勒死我你可以直说。”


    而后他抬手把整张表单糊在江翎脸上, 挑着唇角冷笑:“驳回, 我就当你在说梦话。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江翎捏着脸上那张碍事的破纸扔开, 嬉笑着去看陈乱的眼睛:“只是咬一口,我又不会做别的事情。”


    陈乱垂眼睨了他片刻,声音带了些凉意:“脑子不清醒的话现在下楼跑二十圈醒醒神。江翎, 我是你哥。”


    而后把枕在腿上的江翎直接掀了下去。


    猝不及防的动作差点让江翎脸着地滚到地上。


    他也不在意, 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 跷着腿坐到陈乱对面的椅子里笑:“暑假在家你咬我那一口的时候也没说你是我哥呢?太双标了吧。”


    “闹着玩的时候的咬, 跟刚才你嘴里的咬是一回事吗?”


    陈乱都懒得理他,就当他易感期神智不清在发癫。


    轻拍了下环在腰上的江浔的手示意他松开, 陈乱收起走访表站起来,边整理着衣服边往外走:“走访表我帮你们全填满意了,这两天就要开始军训, 早点休息。”


    只是手指还没来得及碰上门把手, 背后一道身影就朝他袭来。


    只听“砰”地一声闷响。


    陈乱被身后已经高出他大半个脑袋的少年摁在了门上。


    腰侧有一条手臂拢了上来, 用力圈住,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恶意地挑着陈乱腰间的武装带, 耳廓附近有温热的呼吸覆了过来。


    江翎将陈乱圈在了自己和门背之间,俯首下去, 故意地靠近陈乱敏感的耳后,勾着唇角笑得恶劣:“怎么不一样?不都是咬么。”


    留个标记,就不会有那么多不长眼的人往陈乱身边凑了吧?


    那个秦阳看陈乱的眼神,他很不喜欢。


    说话间的气流混着少年的嗓音争先恐后地朝耳朵里钻, 耳后的痒意逐渐化成一种酥麻的灼烧感,那一小片皮肤几乎是在瞬间就泛起一抹晕红来。


    陈乱像是炸了毛的猫似的朝旁边躲了一下,抬肘顶住江翎的喉咙,止住他压过来的肩膀。


    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的跳了几下。


    他眯起眼睛看向那双浅金色的瞳仁:“江翎,你早上不小心把抑制剂打脑子里去了?”


    后者躲都没躲,任由陈乱的手肘抵着自己继续靠近,挑着唇角故意用一种听起来很委屈的嗓音慢慢道:“可是哥哥,易感期真的很难受。我轻点咬,可以吗?可以吗?求你了。”


    “……这是轻不轻点咬的问题吗江翎?你不要胡来。”


    陈乱推着江翎的脑袋要把人推远:“我是个beta,你咬我有什么用?还有,你学你哥也学得认真点,一点都不像。”


    “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江翎干脆将下巴埋进陈乱的颈窝里耍赖,声音闷闷的:“万一有呢?”


    “有也不行。”陈乱断然拒绝。


    平时闹着玩喜欢咬人啃他几口也就罢了,标记行为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哥。”


    “又不是亲的。”


    两个人拌了几句嘴,眼看江翎越来越过分,手臂越收越紧,甚至抬手去抽陈乱的领带。


    空气里香柏木与琥珀的味道越发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江翎的下巴慢慢蹭到了陈乱的后颈处,几乎就要咬下去了。


    “江翎,松手。”陈乱的嗓音已经染了些警告意味的冷意。


    但江翎装没听见。


    “江翎,我说松手。”


    “我不。”


    江浔坐在一边,冷眼看着孪生弟弟不断作死。


    果然,江翎的“不”字话尾还没落下来,只听到门那边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江浔甚至没太看清陈乱是怎么从江翎怀里挣出来、又是怎么把江翎扔出去的。


    总之三秒过后,他弟已经被陈乱一个过肩摔砸在地上了。


    江翎仰面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做梦似的眨了下眼。


    刚刚发生了什么来的?


    怎么就躺下了?


    陈乱留了力,没真的跟摔仇人似的下死手,但也不算轻拿轻放。


    江翎甚至在地上躺了有七八秒都没缓过气儿来。


    “江同学,这里不让睡觉。”


    陈乱慢慢踱步过来,弯着眼睛朝着地上还在懵圈的江翎笑,甚至俯身朝着江翎伸出一只手:“要起来吗?不过你要是想躺在这里睡到明天早上,我也没意见。”


    “正好省了明天早上叠豆腐块?”


    江翎:“……”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江浔的脸。


    此刻他的孪生哥哥正坐在床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睨着他。


    眼神对碰的瞬间甚至微微地弯了弯唇角,带着毫不遮掩的嘲讽意味。


    江翎:不活了。


    哈哈。


    他沉默着自己爬起来,活像个被捏扁了的小面包、漏了气儿的河豚,连空气里的信息素都蔫了下来。


    “哦~还能爬起来。看来你身体素质还不错,暂时不需要我帮忙。”


    陈乱挑着眉收回手,捏着皮质手套的指尖将两只有些闷人的手套摘下来,抱着手臂抬手用手套在江翎脑袋上拍了拍,半眯着一对笑眼语调懒散:“平时你闹着玩没关系,这次吃个教训,下不为例。”


    说完直接转身开了门,从桌边拿起那罐清理喷雾随意喷了几下除去身上的味道,晃晃手里的走访表,头都没回:“先走了。开学愉快。”


    “咔哒”一声轻响,门重新关上了。


    沉默的空气里突兀地传来一声轻笑。


    江浔好心情地弯着嘴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被子上躺好,看向站在屋子里像个人形雕塑的同胞弟弟:“被扔到地上的感觉爽不爽?”


    江翎:“……”


    江翎看了江浔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地到椅子上坐下。


    “我早就跟你讲过,不要惹毛了他。”


    江浔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一些:“你那会儿怎么说的来着?”


    然而江翎盯着地板眯了眯眼睛,似乎在走神,片刻后又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军校最好的格斗术老师是谁?”


    江浔:“什么?”


    江翎憋着气:“我要选修格斗术。”


    几分钟后,浏览完校内论坛各种乱七八糟投票的江浔推了下护眼眼镜:“理论上排名第一的是梁岳老师。”


    但旋即他又轻轻耸了下肩:“但是也有人说梁岳老师跟陈乱私下里有打着玩。”


    “梁老师没打过。”


    江翎:“。”


    死了算了。


    当晚,有人摆脱了两条粘人的大型犬一夜好眠,有人差点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雨依旧没停。


    但霍临还是带着一群年后就要毕业的学生乘上了前往野外训练场的军用飞机。


    荒化种不会因为下雨就停止活动,污染区也不会因为天气不好就停止向外扩散。


    二百年来,人类与荒兽的战争从来都没有真正停歇。


    细雨里陈乱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重新穿回了最常穿的那套战术作训服,远远地目送着这群年轻的面孔背着沉重的装备排队登上飞机。


    有学员朝着陈乱挥手,还有人在夸张地用胳膊比心,陈乱笑着挥手回应过去。


    给霍临当了几年助教,这些学生跟陈乱自己带出来的也没什么两样。


    远远的有人打了报告离队出来,跑到陈乱面前站定。


    “陈助教。”


    黑发黑眼的alpha一身灰蓝色的迷彩,垂眼看着陈乱弯起唇角:“我就知道你会来。”


    以往每次他们进污染区,明知道只是到低危区作训,不会有危险,陈乱还是雷打不动地每次来送,回校的时候也一定来接,亲眼确认他们每个人都没缺胳膊少腿了才算完。


    “马上都要出发了,你跑过来做什么?快回去,别耽误起飞。”


    陈乱笑着抬手在秦阳的头盔上拍了一下。


    “这个给你。”


    秦阳抿着嘴笑了笑,从衣服兜里摸出来一个只有手心大的小瓶子,塞到陈乱手里。


    “?”陈乱抬手看了看。


    透明的一个软瓶,上面印着一个不认识的商标。


    “什么东西。”


    “护眼液。”


    秦阳注视着陈乱那双透着清浅灰色的漂亮眼睛,在陈乱与他对视的前一秒又立刻垂到别处:“昨天下午在礼堂门口就看到你眼睛有点红红的,没睡好一样。”


    “眼睛疲惫发酸的话可以用,能缓解很多,没有副作用。”


    陈乱笑起来:“行,我收下了。”


    他抬头朝那边望了一眼:“赶紧回去,你们霍老师在喊你了。”


    “嗯。那我走了。”


    陈乱摆摆手:“我等你们安全回来。”


    “好。


    等到所有学生都上了飞机,雨突然大了起来。


    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着头顶的伞布,空气里泥土的味道都更甚了些。


    隔着模糊不清的雨幕,陈乱看到霍临火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远远朝他挥了挥手。


    “砰”地一声,机舱门关上了。


    陈乱退回到安全线以内,目送那台冷灰色的军机在震耳的轰鸣声中升空飞远,消失在灰沉沉的云际外。


    接下来的两个月,刚入学的新生要进行入学军训,暂时不用给他们上机甲课。


    陈乱回到办公室继续熟悉整理新生档案,顺便应一些老学员的请求帮他们制定一些训练计划。


    大雨一刻不停地下着,仿佛天顶上破了个洞,无尽的洪流从那个破洞里倾泻下来,一副要把地面冲垮砸烂的势头。


    黑沉沉压得很低的云层里忽然响起一声闷雷。


    看了一早上资料的陈乱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开窗户。


    汹涌冰凉的雨气直接冲进了有些发闷的室内。


    现在江翎跟江浔在干嘛呢?


    估计是在跟着内务官学习怎么整理内务吧。


    陈乱站在窗口,一想到江翎有可能会叠被子叠到崩溃就忍不住乐起来。


    他想在口袋里摸颗糖,手伸进去动作却顿了一下。


    ——哦对,是秦阳早上给的护眼液。


    就说么怎么感觉手感不太对。


    正好现在用一下试试。


    陈乱把那瓶护眼液拿出来开封,仰起头。


    瓶口的水珠悬在那里,将滴未滴。


    “咚咚咚——”


    一阵略有些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


    “陈老师。”


    “霍老师和她带队的学生在k9091号污染区失联了。”


    “啪嗒——”


    落下来的那颗药水滴歪了,顺着陈乱的脸颊滑落下来。


    陈乱随手抹了那道水痕,回过头蹙起眉:“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今晚回家


    k9091号是一个低危污染区, 平时多用来做科研用途以及给军校学生做野外训练。


    但就是这样一个危险程度在所有污染区里都排不上号的地方,由经验丰富的舰队退役军人带队的一共29人,在进入污染区后的第三个小时就全部失联。


    这是从来都没出现过的情况。


    驻地守军已经联系舰队派人进去搜救了, 军校也带了人到污染区外围的部队营地守着。


    陈乱乘军校的飞机赶到的时候大雨已经完全停了, 但暴雨的余韵仍在城市废墟里回荡。


    浑浊的积水像横贯在破碎的路面上的伤口, 倒映着依然泛着铅灰色的天空。


    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怪异的味道:铁锈被雨水浸泡后散发的腥甜、混凝土大楼的断层渗出的沉冷的石灰粉味儿, 以及污染区独有的、泡透了水的污染晶尘散发出的、带着怪异甜香的酸腐味道。


    此时距离霍临的队伍失联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陈乱坐在污染区外围指挥中心休息室的窗边,沉默地朝安静到不合常理的污染区里望去。


    被晶尘覆盖的废墟静默着,破败的建筑物脚下暗紫色的苔藓横生。


    仅仅经过一个晚上的大雨, 前些天才清理过的入口路面边缘就重新蔓延出一大片锈红色的带刺荆棘, 荆棘的枝干上鼓胀出亮玫红色的球状瘤, 像是一只只死不瞑目的眼睛。


    陈乱望着那些熟悉的景象, 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起来,指甲陷入掌心, 泛出细细密密的疼。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糟糕的感觉了。


    曾经的记忆渐渐远离得像是一场梦,让他几乎要以为,日子就会一如先前两年那样一直平静地过下去,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总有一天, 那场噩梦会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结束。


    但现在不是这样的。


    几个小时前那道消息像一柄重锤, 猝不及防地敲碎了他以为的现实,将他砸回了支离破碎的噩梦里。


    战争其实远没有结束, 只是远离在了他看不清的地方。


    ——在越来越频发的荒化病事件里,在先驱者舰队的成员们以命相博的高危污染区, 在礼堂那些逐年灰暗下去的学员墙上。


    陈乱无比希望下一秒就能听到通讯恢复的消息,得到全员无恙的喜讯。


    但他同时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以前。


    在那个长长久久的噩梦里,地下基地里所有的任务途中失联,都基本等同于噩耗。


    那些被陈乱亲手带出来的一个个年轻的面孔也像今天一样, 在某个早晨被陈乱目送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陈乱才会固执地每次碰上学员要进污染区,都会亲自来送。


    因为在很久以前,一次送别,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


    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军部临时调高了k9091的危险级别。


    ——以往只有那些磁场常年紊乱的高危污染区,才会出现队员进入就与外界失联的情况。


    现在只有先驱者舰队负责执行救援任务的小队成员能进去。


    其他所有人能做的,只有等。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湿沉沉地凝固在每一次呼吸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凌乱的画面在陈乱眼前闪回。


    雨幕里霍临飞舞的头发、


    秦阳往他手里塞瓶子时那双澄净的眼睛、


    孟森在用胳膊举到头顶跟他比心、


    吕瑶瑶笑着朝他挥手、


    还有其他的、那一张张熟悉的、年轻的面孔……


    那些画面跌进了万花筒一般破碎、旋转倒飞,忽然又从边缘开始燃起了火。


    火苗所过之处,那些笑容融化成了刺眼的猩红。


    于是陈乱又看到了火光之下,昏暗潮湿的地下基地里,听闻噩耗后那一双双悲痛而绝望的眼睛。


    脚下五颜六色的糖纸落了满地。


    陈乱自己都不清楚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嚼碎了多少颗糖,仿佛要用口腔里那股几乎令人作呕的甜腻,压住从又沉又苦的胸腔里泛上来的一阵阵彻骨的冷。


    不大的休息室里,有人在发呆,有人在抽烟,有人在窗前仿佛变成了笼中关久了开始刻板行为的困兽,来回转圈。


    外面指挥中心仪器发出的滴滴声、有人路过时急促的脚步声、低声的交谈都变成了针扎一般的噪音,令人坐立难安。


    一天。


    两天。


    三天。


    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


    第三天的傍晚,天色渐渐沉了下去。


    旁边桌上的烟灰缸被人一巴掌掀翻,在几近窒息的休息室里发出一声巨响。


    穿着军校教职工制服、几乎在这三天沉默成一座雕塑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蜷缩起来,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终于发出了一种濒死的野兽一般的哀嚎。


    他的女儿也在进污染区的队伍里。


    进污染区的申请,是上周他亲自批的。


    天亮之前,如果还是没有消息。


    他们就该离开了。


    陈乱涩痛着的喉咙滚了滚,目光无神地望着黑沉沉的窗外,关节生了锈一般缓慢地站起来,身体甚至失衡般地摇晃了一下。


    像个刚安装好四肢、手脚还没与中枢协调好平衡性能的野生机器人。


    习惯了。


    这种事情,早就习惯了。


    是他在和平的地方待了太久,以至于都快要忘了他是怎样一路走过来的。


    视线被腾起来水汽模糊成一了团,胸腔里像是有一团湿冷的棉絮压着,渐渐喘不过气来。


    只是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指挥塔下那片已经彻底寂静下来的城市废墟里,远处忽然亮起来一点火光。


    陈乱眨了一下眼,生怕自己是看错了。


    下一秒,休息室的门被人“砰”地一声大力撞开。


    狭小而安静的空间里骤然亮起通讯员姑娘几乎是带着哭腔的、激动的嗓音:“回来了!!!!”


    暗沉的夜色中,指挥基地里一时间灯光大亮。


    一道星火一样微弱的光从黑暗里挣扎出来,


    一团明亮而炽热的光从指挥中心迎上去。


    基地入口处,几台机甲在黑暗里渐渐显现出轮廓,后面拖着几台早已破损抛锚的装甲车。


    早已等待多日的医护人员蜂拥围上去。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声。


    刚刚还摔了烟灰缸无比崩溃的男人紧紧搂着怀里看起来并无大碍的女儿,哭得像个小孩。


    一身脏污的作战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飒爽姑娘正拍着她爹的脑袋轻声安抚。


    陈乱站在人群的后方,一眼就看到了霍临。


    小麦色皮肤的alpha手臂上缠着绷带利落地从装甲车上跳下来,朝着陈乱挥手。


    红色的长发在夜色里像一团燃烧的火。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有自己跳下来的,也有被搀下来抬下来的。


    但都活着。


    于是陈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默数。


    1、2、3、4……26、27。


    加上霍临和正在被她爹搂着哭的吕瑶瑶。


    一个不少。


    陈乱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些笑意。


    连日来一直紧绷着的弦,在确定了早上送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少后,“啪”地一声就断掉了。


    眼前忽然一阵眩晕,漫上一片漆黑。


    他只听到离她最近的吕瑶瑶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呀!!!老陈——”


    最后的画面,是姑娘一边推着挂在她身上死活不下来的爹,一边要冲过来扶他的样子。


    二十分钟后,重新缓过神来的陈乱坐在了医疗处外面的椅子上,小口喝着吕瑶瑶送过来的温水,停摆了三天的大脑终于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嘶,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什么来着?


    算了,想不起来不想了。


    伤员有点多,医疗处忙得不可开交。


    霍临的胳膊断了,正一边让医护处理,一边面不改色地给军部和学校通话汇报。


    淡定地仿佛护士手里那条血呼兹啦的胳膊不是自己的。


    舰队派来的营救小队里有两个重伤员正在急救,医护有点不够用。


    不少受轻伤的学员都不太想添乱,反正也都学过战场急救,干脆互相帮助。


    有些嘈杂的医疗处大厅里,还有学员正在拍视频,嘴里念叨着:“我没事,别担心啊。你看,大家都在呢。”


    污染区范围内没有公共信号,一般只能通过军用频段通话,大概是想等之后有信号了再给谁发。


    陈乱进来的时候,秦阳坐在角落里,浑身上下都破破烂烂的,连右腿裤管都被剪掉大半个,露出来的半截大腿上还有一道正咧着嘴的狰狞伤口。


    孟森正在给他处理,但是由于不太熟练,动作间透着一种清澈的笨拙。


    “孟森你这针法跟谁学的,缝得挺抽象啊。你是打算给你好兄弟腿上纹条蜈蚣出来吗?”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不远处响起来。


    秦阳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盈着笑意的透灰色眼睛。


    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漆黑的眼睛闪了闪:“陈助教。”


    后者在他身边观光似的转了一圈,随后朝他轻松地弯起唇角:“我看了一下,都是小伤,活着就行。”


    秦阳看着陈乱,紧绷了很久的表情松动下来,终于慢慢弯了一下唇角:“……嗯。”


    而孟森见到陈乱仿佛见了救星,干脆地站起来把东西往陈乱手里一塞,握着陈乱的肩膀往秦阳面前一推:


    “乱哥你来的正好,我这种粗人实在是干不了这种精细活儿,交给你了。”


    “……你使唤我使唤得可真利索。”


    陈乱在孟森小腿上轻轻踢了一下,笑骂了一句,但也还是戴好医用手套蹲了下来,接过孟森手里做了一半儿的缝合。


    他并没有注意到秦阳在他蹲下的时候一瞬间就紧绷起来的身形和透红起来的耳廓。


    孟森早就跑到了一边,远远地朝挤着眼睛秦阳比了个“赞”。


    秦阳:“……”


    我谢谢你。


    已经打过局部麻药了,所以缝合的时候除了皮肉拉扯的感觉并不会有什么痛感。


    面前的青年眼眸低垂,鸦羽般的睫毛覆盖住了那双灰琉璃一般的眼睛,手上的动作流畅又灵活,更衬得刚刚的孟森像只刚驯化了野生四肢的黑猩猩。


    砰、砰砰——


    秦阳听到胸腔里的麻雀忽然鼓噪了起来,翅膀扇动着乱撞,发出一声大过一声的闷响。


    其实要不是舰队的救援及时赶到,只差一点,他就再也见不到陈乱了。


    在死神降临在头顶挥起镰刀的那一秒,他想了很多,乱哄哄的各种声音里,最清晰的却是当初秦越的声音:


    “可是如果你真的回不来,他都不会知道你喜欢过他。”


    “那样岂不是更遗憾了吗?”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


    秦越说得很对。


    因为那时候,他真的在为此感到遗憾。


    一时间,滚烫的冲动在他胸口处酝酿,不受控制地冲上了喉头。


    所以在陈乱收拾好他的伤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秦阳下意识地开口了:


    “……陈助教。”


    “嗯?你说。”


    后者止住脚步回过头,注视着他。


    “我。”


    刚刚死里逃生的alpha喉咙艰涩地滚了一下。


    鼓噪着的心跳泵着滚烫的情绪在血管里奔流,冲得耳膜都在轰轰作响。


    凝固的时间朝着秦阳闷闷地压了下来。


    耳畔只剩下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声,烧得整个脑袋都开始微微发起烫来。


    胸腔里的震颤引得手指尖都在发麻,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


    秦阳捏紧了手指轻轻深呼吸,却在抬眼对上陈乱的眼神的那一秒,如同被烫到了一般迅速又垂下眼去。


    “……护眼液好用吗?”


    陈乱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好用啊。”


    “那就好。”


    “那我先去找一下临姐,你好好休息。”陈乱转身要走。


    然而下一秒,只听到“啪”地一声轻响。


    手腕被一只有些滚烫的手握住了。


    “等一下。”


    “陈助教,我——”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军校里。


    一句话也没留下就失联了整整三天的陈乱几乎让江家的双生子陷入了疯狂。


    连乔知乐都能感受到这两位身边黑压压谁碰谁死的气氛。


    这种气氛在第二天一早,那颗代表着陈乱的红点在江浔的手机上重新亮起来的那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好死不死,乔知乐就在这个关头发了一条视频过来。


    视频是手机拍摄的,直直地怼着镜头的是一张大脸,机主举着镜头转了一圈:


    “我没事,别担心啊。你看,大家都在呢。”


    而后絮絮叨叨地讲话。


    江浔和江翎一眼就在机主背后的画面角落里看到了陈乱。


    浑身是伤的黑发alpha垂头坐在那里,陈乱就单膝蹲在他面前,专注而温和地为他处理着腿上的伤口。


    而后他们看到陈乱站了起来,转身欲走。


    下一秒,黑发alpha拉住了陈乱的手。


    江浔垂在身侧的手指瞬间收紧,本就处在易感期的腺体开始灼痛,压不住的信息素在空气里翻滚沸腾起来,与另一股同样暴躁起来的信息素撞在了一处。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被情绪压成了暗沉沉的金色。


    “走了。”


    “去请假。”


    “今晚回家。”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我喜欢你


    第二天一早, 休整了一夜的军校众人坐上了返校的飞机。


    舰队派来的那支叫做刃隼的救援小队来时九人,归时七人。


    昨晚那两个负责殿后受了重伤的队员到底是没能抢救下来。


    临别的时候军校的学员们哭得不成样子,刃隼小队的队长梁盈盈红着眼睛跟霍临抱了一下:“我走了, 队长。”


    “嗯, 去吧。”


    霍临点点头, 抬手在梁盈盈的肩头锤了一下, 弯着眼睛笑起来:“当年队里年纪最小的小妹,现在也当上队长了。”


    “下次见面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不跟我再说点儿什么吗?”梁盈盈的手扶在机舱门上回头, 齐耳的短发被风卷过英气的眉梢。


    站在另一边的霍临想了一下, 摆摆手:“活着退役。”


    后者的眼睛向上弯成弦月, 点了点头:“好。”


    飞机平稳地升空, 机舱里一片此起彼伏的沉重而绵长的呼吸声,无论是在休息室等了三天的教官还是刚刚经历了劫后余生的学员, 此时在精神放松之下都陷入了沉睡。


    霍临蹲在开水间里终于打完了一圈电话做完了汇报,顺便在心里把那群啰啰嗦嗦的老东西骂了一百遍。


    陈乱坐在霍临对面,剥着一颗从k9091指挥中心顺来的青橘子:“所以里面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你们会突然失联。”


    后者沉默了一下, 面色有些凝重起来:“我们观测到了这片污染区的核心生态有了复苏迹象, 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出现过。”


    “三年前舰队清剿过这里, 把危险度从中高危降为低危,那片核心生态以前是一个小型星际荒兽巢穴, 已经被毁灭过一次了。”


    “理论上只要再等个几年,期间定期对失去核心后越来越弱的新生荒化物种进行清理, 污染生态慢慢会自然萎缩消亡,这片土地就能解禁。”


    “但是快要靠近到原本的核心生态区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与外界失联了。这是在核心生态很活跃的高危区才会出现的情况。”


    “我立刻就想带着学员折返。”


    陈乱手里的橘子正好剥好了。


    霍临从陈乱手里掰了半个,吃了一瓣儿感觉自己被橘子给打了, 于是又把那半个又酸又涩的难吃橘子塞回陈乱手里,耸了下肩:


    “然后被一群强度明显超标了的荒兽追着撵了两天。”


    “差点跑不动了的时候碰上了刃隼小队。”


    “要不是他们及时赶来,这次真得栽了。”


    最凶险的一部分被霍临状似轻松地两句带过。


    陈乱清楚,但也没有再多问。


    总之k9091号暂时是不会从高危名单上下来了。


    军部随后会派人护送一队科研人员进去进行研究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就暂时跟陈乱他们无关了。


    临到中午的时候,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启微市的轮廓。


    极度疲累的霍临也睡着了。


    陈乱站在开水间外,手里握着一杯温水,有些失神地望着舷窗外被压在层层云海之下越来越近的钢铁森林。


    刃隼小队减员2人,再一次将这场远远没能结束的战争血淋淋地撕开在陈乱面前。


    梁盈盈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因为当初云刺也是这样,队员一个接一个减员,又一个接一个地补上,如此循环。


    连难过都开始在一场场的离别中开始变得麻木。


    所以霍临才会留下那句“活着退役。”


    而至今为止,先驱者舰队成员们的平均年龄不过才33岁。


    走廊有脚步声传过来。


    陈乱抬眼看去。


    是秦阳。


    眼神接触的一瞬间,后者垂下了那双乌漆漆的眼睛:“陈助教。”


    陈乱放下那杯水,抱着手臂斜斜地靠在机舱墙壁上,抬眼凉凉地睨着面前的秦阳:“怎么着?有胆子表白,没胆子看我?”


    鬼知道昨天下午给秦阳包扎完后,这小子猝不及防拉着他扔了一句“陈助教,我喜欢你”到脸上给陈乱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那一刻陈乱甚至以为他伤口感染发炎导致高烧不退在说什么胡话。


    他再三向他亲爱的好学生确认了好几遍,


    是不是只是学生对老师的崇拜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不是那种喜欢就行。


    毕竟班里那群一天不发癫就浑身难受的活爹也没少在群里喊一些“老陈我好爱你”“最喜欢你了乱哥”这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很可惜。


    是的。


    就是陈乱最不想听到的那种喜欢。


    那一瞬间陈乱觉得自己的思考能力被一千万只大象跑过去踩了个稀巴烂,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听到自己生硬地吐出来几个干巴巴的字:


    “你别喜欢。”


    于是愣住的人又变成了秦阳。


    而后终于缓过神的陈乱把自己的手腕从对方手里抽出来:“秦阳,我对男的不感兴趣,对学生更不可能产生那种感情。”


    机甲系这群学员,在陈乱眼里跟当初基地里他带过的那些孩子没什么两样。


    他会给予关心照顾、会在他们进污染区时担心、会竭尽所能地教给他们自己所会的一切,并希望他们走出校门后无论去哪里都能平安。


    但不会、也不可能产生爱情。


    而秦阳听完,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失落的表情。


    他承认他是个胆小鬼。


    失去那种一时上头的冲动,他可能再也找不到把那句话说出口的勇气了。


    所以他说了。


    结果也如他所料,没什么好失望的。


    所以他只是认真地看着陈乱的眼睛:“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


    只是怕万一以后没机会讲而已。


    陈乱当时沉默了很久。


    这对吗?


    怎么回事啊这个世界?


    一个二个的还有正常人吗?


    此时陈乱面对着杵在狭小的过道里跟一堵墙似的alpha,正半眯着眼看他:“边儿去,别挡路。我要出去。”


    秦阳没动。


    空气里乌木沉香的味道浮动着。


    “陈助教,昨天我没有发烧,也没有说胡话。”


    alpha看着陈乱的眼睛:“我喜欢你,真的。”


    “哦。”


    陈乱麻木地喝了口水,透灰色的眼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平静:“知道了。”


    说完直接推开他的肩膀从边上过去,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回过头:“秦阳我觉得你可能还是太闲了。”


    “这样吧,等你腿好了就去加训。”


    脑子不清醒,练上几轮就没空想七想八了。


    人到极限的时候脑子里一般只会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怎么还没死。


    话音落下,却见高大的黑发alpha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看他:“好。那之前你说的,对抗训练可以去找你,还作数吗?”


    “……”


    陈乱看着秦阳一片坦然的眼睛。


    半晌,忽然勾起了唇角,露出了那颗略有些尖利的虎牙:“可以。”


    把他打哭了,应该就不喜欢了吧?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连着几天的阴雨天气终于放晴了。


    陈乱回到办公室给早就没电关机了的手机充上电,刚打开就被一串红彤彤的未接电话糊了一脸。


    有江浔的,也有江翎的。


    中间还零零散散挤着几个委屈巴巴的乔知乐。


    后知后觉的陈乱终于拍了下脑袋。


    坏了,出门前忘了给弟弟们说一声了。


    失联了三四天,估计急疯了吧……


    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在寝室休息?


    陈乱想了想,给江浔回了个电话过去。


    ——为什么不给江翎回,因为那小子脾气一点就炸,陈乱感觉江浔会比较好说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陈乱有些心虚地扣着桌角:“……江浔。”


    电话那头传来江浔清淡而平静的声音:“哥哥。”


    听语气好像没什么大碍,甚至都没问他为什么失联三天。


    陈乱悄悄松了口气:“咳,我……手机没电了,有个紧急任务,那边没信号。”


    对方安静地听完,声音依旧平稳:“嗯。我知道了。”


    那,应该是没事了,


    吧?


    陈乱无意识地一根一根揪着桌上仙人球的细刺儿,一副要把可怜的球薅秃的架势:“……江翎呢?你们现在在哪儿?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们在家。”


    手指尖不小心被仙人球的刺扎了一下,陈乱轻轻“嘶”了一声,甩了甩手:“嗯?”


    为什么会在家?


    “嗯。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陈乱的眉头立刻蹙起来:“哪里不舒服?生病了吗?我现在回家。”


    “不是,没有生病。”


    陈乱这才注意到,江浔的声音有些带着发闷的哑:“只是因为易感期。你知道的,哥哥,普通抑制剂对我们作用有限。”


    “那我——”


    陈乱本来要说他可以现在回去的。


    以往每次易感期,两个弟弟都会很依赖他。


    但是被江浔打断了。


    “没关系的,哥哥。如果你还有事情要忙的话,可以晚点回来。”


    陈乱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一丝丝几乎微不可查的空落落的感觉在心尖尖上猫尾巴似的蹭过去。


    “陈老师。”


    外面有人敲门:“教学部那边在喊所有机甲系主教练过去开会。”


    “嗯,我知道了。”


    陈乱点点头,将手机重新贴到耳边:“我下午还有个会要开。你们晚上想吃点什么吗?我下班给你们带回去。”


    “身体不太舒服,暂时不想吃东西。”


    “……好吧,那你们乖乖等我回家。”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以前。


    请到假的双生子刚回到家,就拿到了一份从嘈杂的视频背景音里通过技术手段分离出来的录音。


    “护眼液好用吗?”


    “好用啊。”


    “……”


    “陈助教,我喜欢你。”


    空气里两种正处在易感期本就不稳定的信息素瞬间沸腾了起来,几乎要把空气都烧灼成一片灰烬。


    江翎打开通讯录:


    【:后面的呢?】


    【小九九:没了,视频到这里就断了,我没办法凭空给你变出来。】


    【:知道了,你忙吧。】


    【小九九:别给老爷子知道我拿军方的东西给你干这个,不然我就死了,听到没。】


    【:11111】


    屋子里沉默下来。


    只有那段录音在不断循环着:“陈助教,我喜欢你。”


    片刻后,江浔抬手关掉录音。


    他看着孪生弟弟那双跟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江翎,我觉得我们得谈谈。”


    没人知道那半个小时里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总之两个人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像是终于达成了某种停战协议,双方都只能算得上是勉强同意。


    天刚擦黑的时候,江浔的手机发出一声细微的嗡响。


    “他回来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帮帮我


    对于一个招呼不打就直接失联了三天这种事情, 陈乱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心虚和愧疚的。


    所以即使江浔说了他们暂时不太想吃东西,陈乱还是在半路上买了一些零食饮料,免得他们半夜饿了找不到吃的。


    考虑到在易感期发热的时候江翎喜欢喝柠檬薄荷冰可乐, 江浔喜欢冰苏打水, 陈乱又拐去超市买了薄荷叶和鲜柠檬, 以及他们常喝的那个品牌的饮品。


    路过酒架的时候, 推销员拉着陈乱介绍手里的打折红酒。


    陈乱品不来,但目光却被酒架里另一种酒的名字吸引了目光。


    “这两种朗姆有什么区别啊?”


    从不沾酒的陈乱拿着一金一白两种颜色的瓶子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转头去问推销员:“哪种适合兑可乐?”


    “白朗姆, 味道清新一些。”


    推销员小哥还挺热情:“兑可乐的话建议再加点青柠汁。”


    “好, 谢谢。”


    天色慢慢暗下去的时候, 陈乱终于提着略沉的袋子上了回家的电梯。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在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的小公寓里显得过分清晰。


    客厅里没开顶灯,也没有人。


    只有一盏昏黄色的落地夜灯亮在角落里。


    人呢?


    陈乱在门口换鞋, 有些心虚地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平时只要他回来得比双生子晚,回家就一定会先被江翎挂在身上。


    今天怎么连江翎都不见了。


    ……该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


    陈乱趿着拖鞋,提着的购物袋放在茶几上, 发出一声轻响。


    “江翎?江浔?”


    “哟, 你还知道回来。”


    熟悉的声音有些突兀地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来。


    陈乱刚循声音回过头, 就看到江翎斜斜地抱着手臂倚在小卧室的门边,正扬着下巴半眯着眼睛看他:“这三天是让外星人抓走了, 还是忘了手机密码了?”


    陈乱:“……”


    陈乱有些心虚地移开眼神:“抱歉。走得急,忘告诉你们了, 那边也没信号,联系不上你们。”


    “哦。”


    那道身影慢慢朝着陈乱一步步踱过来,到陈乱面前站定。


    身材高挑的alpha微微俯身下来,挑着唇角去捉陈乱的眼睛:“所以恢复信号了第一个就打给了江浔?”


    昏暗的空间里, 陈乱闻不到那些正躁动着朝他压过来的信息素。


    但他依然能感觉到江翎身边略有些凝滞的气氛,以及已经比他高了很多的alpha此时带来的压迫感。


    即使江翎现在看起来似乎在笑,但陈乱很清楚地知道——


    江翎生气了。


    心虚感让他稍稍往后腿了半步,膝盖窝抵住了沙发的边缘,垂下眼睛:“你们两个总在一起,打给谁不都是一样的么?——你生气了?”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我哪儿敢生你的气。”


    陈乱:……


    口是心非的小混蛋,明明就是在生气!


    但由于这次错确实在他,于是陈乱的眼神晃悠悠地飘落在茶几上,不与江翎对视。


    下一秒,下巴忽然被一只略有些滚烫的手扣住,被迫向对方转过去抬起,与之对视:“啧。你躲什么?看着我。”


    面前的少年半眯起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勾起了唇角:“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是觉得江浔比我好说话,才只给他打的对吧?”


    “。”


    暗戳戳的小心思被戳穿,陈乱尴尬地咳了一下,抬手把下巴上那只手拍开,拒不承认:“怎么会,只是最后一通电话他打来的,顺手回拨而已。”


    说着就要推开横在面前的江翎,试图转移话题:“……你哥呢?”


    “啪——”


    手腕被对方攥住,少年滚烫的躯体朝他压了过来。


    膝窝被沙发边沿卡住,重心失衡,陈乱猝不及防之下瞬间被压在了柔软的沙发里。


    昏黄的光线中,少年压着他的右手手腕,腿弯支在陈乱的膝盖内侧,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第一通电话打给江浔,回来了第一件事还是找江浔。”


    alpha勾着唇角俯身压下,说话间的吐息洛在陈乱的颈侧耳畔:“陈乱,你别太偏心。”


    滚烫的气流在敏感的耳后吹拂,陈乱的耳根立刻就红了起来。


    他抬肘抵着江翎越靠越近的肩膀,偏头避着对方的呼吸:“我可没有,只是因为回来先看到的是你。”


    “起来,你重死了。”


    “我不。”


    江翎干脆手一松,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陈乱怀里,后者身上干净的洗涤剂的味道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江翎轻轻呼吸。


    易感期导致的后颈处一波接一波的灼痛、随着胸腔里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鼓噪着沿血管蔓延至全身的焦躁与空虚终于缓解了些许。


    但是还远远不够。


    那种燥意从心口翻腾出来,一阵一阵地顶着跳痛的后颈骨,连耳膜都闷闷地颤着。


    江翎压着眉眼,烦躁地扣住陈乱的肩膀翻过去,露出后颈住那片柔软的皮肤俯身欲咬,却又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顿了一下,转了方向,咬在了颈侧。


    尖利的犬齿陷了进去。


    “唔,江翎!”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陈乱挣了一下,被江翎抬手压住。


    “陈乱。”


    江翎松口,垂眼看着那颗逐渐晕红起来的咬痕,眼底的颜色被翻涌起来的情绪压暗。


    灼热的呼吸落在陈乱的颈侧:“秦阳跟你表白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


    挣扎着正要把江翎掀出去的陈乱愣了一下。


    “你怎么会知道。”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江翎挑起唇角轻笑了一声,下巴蹭在陈乱的颈窝:“那——你答应了吗?”


    空气里香柏木与琥珀的味道危险地燃烧起来。


    陈乱闻不到。


    但他本能觉得江翎此时的心情绝对不算好。


    他偏过头,抬手搓了搓江翎的头发,安抚着:


    “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对我的学生有那种想法。”


    压抑着的信息素悄然放松了些许。


    易感期引起的一阵又一阵的潮热让江翎后颈骨之下细细密密地疼痛着。


    他捉住陈乱那只手贴在滚烫的脸颊上,闭眼靠在陈乱的肩头,声音沉沉哑哑的闷着:“哼,算你识相。”


    听起来简直像在撒娇。


    陈乱身上的洗涤剂和沐浴露不是熟悉的味道。


    江翎轻轻嗅闻着:“你在别的地方洗澡了。”


    “这也能闻出来?狗鼻子。”


    陈乱有些惊奇:“是,去了趟污染区,休整的时候在指挥基地洗过。”


    他将背上的江翎推开坐起来,摸着颈侧那个新鲜的牙印儿,气笑了一般抬腿又在江翎小腿上踹了一脚:“你知不知道你咬人真的很疼?”


    后者躺在沙发里翻了个身,抓过一只抱枕搂在怀里,挑着眉看着陈乱笑得像只恶犬:“哦,我故意的。”


    “谁让你失联三天找不到人。”


    陈乱语塞。


    这事儿确实是他的疏忽。


    “抱歉,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沙发里的江翎哼笑一声:“你最好是。”


    “……你哥呢?”


    江翎懒洋洋地抬手指了指小卧室。


    小卧室的门开着,里面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小夜灯。


    床铺上隆起一个柔软的弧度,安静的空间里是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


    陈乱小心翼翼地垫脚踩进去。


    江浔侧躺着陷在枕头里闭着眼,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眼尾和颈侧由于易感期被烧得有些晕红。


    像是一只正在沉睡的乖巧的猫。


    陈乱的嘴角自己都没察觉到地向上轻轻弯了一下。


    抬手想要帮他把床头的灯关掉。


    手指刚触碰到开关,


    只听到“啪”地一声轻响。


    手腕被一只灼热的手握住了。


    “……哥哥。”


    耳边响起了江浔沉哑着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一些刚睡醒的迷蒙。


    他撑着上半身坐起来,揉了揉眼角:


    “唔,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吗?”陈乱有些不好意思。


    “……”


    江浔没有说话,反而拉着陈乱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扯了扯。


    陈乱被带着坐到了床沿:“怎么了?”


    手心贴上一个烧到甚至有些烫人的温度。


    少年alpha将脸颊贴在陈乱的掌心,猫似的垂着眼睛轻轻蹭着。


    陈乱顿了一下,蹙起眉抽手贴上江浔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比江翎的体温还要高上些许。


    这不正常。


    江浔似乎还有些昏沉,握着他的手腕脑袋几乎就要沉下去。


    陈乱忙托住江浔的下巴,往上抬了抬:“江浔?”


    “你还好吗?”


    少年握着陈乱的手腕,浅琥珀色的眼睛游戏无力地半睁着,顺势倒在陈乱怀里,滚烫的额头贴着陈乱的颈侧:“唔……不太好。”


    声音里都带着些虚弱的喘。


    “哥哥,我有点难受。”


    陈乱想用手背去贴江浔的颈后探探温度。


    在微凉的手指碰到后者灼热的皮肤的时候,陈乱几乎感到江浔的身体缩了一下。


    后者立刻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喘了一声,嗓音喑哑起来:“……别乱碰,哥哥。”


    空气里的信息素变得异常浓烈起来,辛辣的龙舌兰味道带着一种干燥的、几乎要烧起来的侵略感,在陈乱注意不到的地方朝他身上倾覆缠绕过去。


    而陈乱拧起眉,揽住江浔的肩膀,手背贴在江浔滚烫得明显异常的额头上:“怎么回事?要不要去医院?”


    “不要,不去医院。”


    滚烫的身体覆上来,手臂拢住陈乱的腰,江浔的脑袋埋进陈乱胸口,声音闷闷的:“去医院也没用。”


    “只是因为你太久不在,前两天又淋了雨发热,刚好一点又正好碰上了易感期,不适反应有些强烈——抱歉,我没有照顾好自己。我感觉我是不是……有点太过于依赖你了。”


    少年柔软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抱怨,只有温温和和的依赖感,甚至带着几分自责。


    陈乱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心口似乎像是被小猫脑袋蹭了一下,软成了一团温暖的棉絮。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后悔,他早该回来的。


    弟弟易感期他不在,弟弟生病了他都不知道。


    那种毫无意义的画饼会议,根本没必要听啰啰嗦嗦的老头子车轱辘话讲半天,完全可以请假溜掉。


    “是我该抱歉,我疏忽了。”


    他抬手揉着江浔的头发,叹息道:“我是你哥,你当然可以依赖我。要不要喝点冰苏打水?”


    后者乖巧地点点头松开手:“嗯。”


    陈乱站起来:“那你等我一下。”


    “好。”


    他从小卧室里出来,到茶几上摸他提回来的袋子。


    江翎还在沙发里搂着抱枕蜷缩着,紧锁着眉头呼吸沉沉,高挑的身形委委屈屈地抱成一团,一副很不适的模样。


    活像个被拔了发条的瘫痪木偶,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陈乱又开始忍不住心疼起来。


    易感期是两个弟弟最需要他的时候,本就容易情绪焦虑,他不仅没有陪在身边,甚至还失联了整整三天。


    他们该多难熬。


    于是他俯身过去揉了一下江翎的脑袋,从袋子里摸出来那瓶白朗姆,冰冰凉凉地去贴江翎滚烫的脸:“你看我买了什么?”


    闭着眼忍耐着易感期的虚燥的江翎抬眼,目光顿了一下。


    “分化那天你要喝加了酒的朗姆可乐,我没拿给你。”


    陈乱晃着那瓶白朗姆,眉眼柔和:“现在你成年了,可以碰酒了。要不要尝尝?”


    少年alpha的喉结滚了滚,目光灼灼地望进陈乱的眼睛:“要。”


    等陈乱端着两杯冰水从厨房里出来,江浔已经披着小毯子窝在了沙发里。


    沙发的另一头蜷缩着江翎。


    如同两只井水不犯河水的猫,中间空着的一段距离是清晰明了的楚河汉界。


    陈乱左看看右看看,除了楚河汉界他也没别的位置坐,索性在两个人中间坐下。


    两杯冰水放到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江浔在陈乱坐下的时候就十分自然地蹭到了陈乱肩头,揽着他的腰。


    少年alpha的体温高得吓人,半阖着眼沉沉地低声喘息,眉头也轻轻拧起,一副正在艰难忍耐着的样子。


    陈乱举着那杯冰苏打水喂了两口,江浔就移开了唇。


    “不喝了?”


    “唔——”


    江浔沉沉地喘着,用灼烫的额头去贴陈乱的颈侧,摇了摇头,声音嘶哑且虚弱地不像话:“哥哥,我真的、好难受。”


    靠在另一边肩头的江翎也搂着抱枕沉默着,只有越来越沉重压抑的呼吸在告诉陈乱,他似乎也快要到极限了。


    陈乱看着家里以往活蹦乱跳的两只毛绒动物此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都揪起来了。


    于是先前那种心虚逐渐软化成了一种愧疚。


    怀里的江浔将那杯水接过来放回茶几,重新搂着陈乱压过去,下巴垫在陈乱的肩窝轻轻磨蹭。


    声音柔软而虚弱,低哑得近乎呓语,带着些湿漉漉的、脆弱的恳求:


    “你能不能……帮帮我。”


    陈乱的心尖尖早就已经被心疼和愧疚化成了一滩水。


    “如果能让你不那么难受的话,我该怎么做?”


    少年alpha浅琥珀色的眼瞳里有再也压制不住的暗色弥漫上来,唇慢慢贴在陈乱耳畔。


    握着陈乱腕骨的手指微微收紧。


    空气里躁动已久的龙舌兰的辛辣味道倾覆而来。


    “让我标记一下,好不好?”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临时标记


    让江浔……


    标记?


    陈乱的大脑空白了一下。


    可他是个beta, 一般情况下都会标记失效。


    ……不对,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他们是兄弟,这不对。


    陈乱轻轻蹙起了眉头:“可我是你——”


    “只是临时标记。”


    没说完的话被江浔柔软的祈求截断散落。


    他揽着陈乱的腰, 慢慢将下巴从陈乱的肩头向颈后挪去。


    滚烫的脸颊贴在后颈骨上轻轻蹭着, 嗓音里带着低哑的、虚弱的喘声:“只是临时标记而已, 好不好?”


    “我真的很需要你。”


    陈乱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可此时少年高得明显异常的体温就贴在他的皮肤上, 温温软软的语气里尽是可怜巴巴的恳求。


    他明明已经很难受了。


    一想象到这三天自己没留下一句话就直接失联,他们要独自承受易感期时过高等级的信息素带来的强烈不适的同时,还要忍受自己不辞而别杳无音信的煎熬。


    而且江浔之前还生了病, 他也没有陪在身边, 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那种愧疚又让陈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一定会很失落吧……


    那么乖一个小孩, 连生病都要向他道歉, 依赖都不敢太过。


    陈乱的眼神闪了闪,心疼和愧疚让他犹豫起来。


    他开始试图说服自己。


    只是临时标记的话, 应该没什么……


    吧?


    他只是个beta,留不下什么实质性的标记。


    临时标记也只是咬一口后颈而已,


    又不是亲嘴。


    江翎以前也没少咬他。


    ——虽然从没被碰过腺体, 但他既然是天生腺体缺陷、发育不完全的beta, 那跟咬其他的地方应该也区别不大?


    陈乱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一下。


    心跳得有些快。


    答应,


    还是不答应?


    可是他是哥哥啊。


    怎么能——


    陈乱还在天人交战。


    两个叉着腰的小人儿在他脑海里一会儿东方压倒西风,一会儿西风压倒东风, 摇摆不定。


    空气里香柏木与琥珀味道的信息素和龙舌兰的气息在陈乱周身浮动萦绕着。


    但谁也没有轻举妄动,两种信息素也破天荒地没有如以往那样碰面就打, 而是各自占据陈乱一左一右的方向,非常克制地井水不犯河水。


    江浔察觉到了陈乱的迟疑。


    但他并不着急催促,而是以一种陈乱轻易就能抽离的力度轻轻握着陈乱的腕骨,手指穿过金属表带之下, 指腹压在后者的手腕内侧。


    那里是陈乱的脉搏,是他触摸得到的、陈乱心跳的频率。


    怀里属于陈乱的味道盈在鼻尖,如同那颗坠在枝头试图将他引入深渊的苹果。


    胸腔里不受控制地蔓延而出的暗色的枝桠,是他止不住、也从来都没想过止住的对陈乱的占有。


    从后颈骨处随着腺体一阵阵的跳痛蔓延至全身的热燥在血管里烧灼着空虚的火星,骨头缝儿里都伴随着翻腾着的信息素叫嚣着、催促着从齿尖蔓延出的焦渴。


    过速的心跳在胸腔里乱撞。


    江浔的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向陈乱后颈骨之下那一小片柔软的皮肤。


    那里是一颗浑身带刺的果实。


    强硬去争,只会把他自己刺伤。


    他必须有足够的耐心,让那些刺主动软化下来,


    然后迎合他,接纳他。


    所以即使此刻他的腺体正在被强度过高、且根本没有使用抑制剂进行压制的信息素烧灼着,不断跳痛到令他的指尖都开始发木,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嘶叫着标记他,占有他,


    江浔依旧只是松松地揽着陈乱的腰,强行压住从眼底深处翻腾上来的暗火,叼住了陈乱后颈处的衣领。


    直到指腹之下陈乱的心跳快了几分。


    江浔暗金色的眼底涌过一道暗流,终于将扣着陈乱手腕的手指松开。


    他后退了些许,慢吞吞地将滚烫的额头抵在陈乱的后颈皮肤上,放开了拢着陈乱的手臂,虚弱地吐息:


    “好吧。”


    “如果你实在是很勉强的话,没关系的。”


    下一秒,如他所料。


    “我不是——”


    陈乱下意识地否认,又止住话头。


    半晌后,昏暗而安静的空间里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那好吧。”


    话尾落下的一瞬间,空气里蛰伏已久的信息素就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立刻爆燃开来,裹挟着龙舌兰的气息朝着陈乱倾轧而去,


    而后蔓延、


    缠绕、


    紧缚。


    陈乱感到后颈上有一道灼热的呼吸覆过来。


    一双手臂环住他的腰,向后拢去,后背贴上少年alpha温暖的胸口,以至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呼吸时的起伏。


    胸腔里如同关了一只不安的小兽,重重地跳了两下。


    “会有一些些疼,哥哥。”


    少年吐字间产生的气流落在那一小片柔软的皮肤上:“很快就好。”


    陈乱没由来地突然感觉有些慌。


    下一秒,脆弱的后颈皮肤被咬住,尖利的犬齿陷了进去,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


    紧接着,一股热流朝着并未完全发育的腺体横冲直撞般地涌了进来。


    一瞬间心跳如擂,一种疼痛混合着酥麻的眩晕感从后颈处向着全身蔓延开去。


    “唔——”


    陈乱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急喘。


    不对。


    这根本、和平日里那种普通的咬完全不同!


    这跟他想象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超高强度的信息素流带着一种狂风暴雨般的侵略性闯了进来。


    但是由于像个四处漏风的筛子似的未完全发育的腺体根本贮不住alpha的信息素,于是那股滚烫的热流翻涌着沿血管又迅速流向四肢百骸。


    心跳的频率在失控,一声重过一声,


    呼吸开始困难,不得不张开口唇喘息,


    一阵阵的眩晕沿着血管冲上头顶,掀起一阵不容抗拒的战栗和轰鸣。


    陈乱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挣扎,却被后者扣住了手腕强硬地压住。


    滚烫的指腹压在陈乱手腕内侧的脉搏上安抚般地轻轻摩挲着,咬在后颈的力道丝毫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深陷进去。


    “江——唔!”


    未能吐出口的名字被一只滚烫的手心覆住,被迫吞了回去。


    被窒塞的喘息被迫换成了一声重过一声的鼻息。


    身体在失重。


    连手指尖都开始泛起一阵过电一般细微的酥麻。


    眼尾在超高强度的信息素流的刺激之下开始染上一团晕红,沁出生理性的水色。


    属于江浔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卷成沸腾的涡流,浪潮一波又一波,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朝着陈乱后颈骨之下脆弱的腺体缓慢而坚定地流涌去,


    而后侵入、


    席卷、


    占有。


    那种灼热的温度四处蔓延,所过之处无不激起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星火。


    扣在手腕上的手指不断收紧,挣脱不开。


    身体开始一阵阵发软。


    嘴巴被滚烫的手心压着,发不出拒绝的声音。


    于是他张口咬住了覆盖在自己呼吸之上的、江浔掌心的软肉,希望江浔松手。


    江浔只感觉手掌心之下一阵柔软温热的湿润,紧接着传来一阵刺痛。


    但由于按压的力度,他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对方温软的唇瓣、有些尖利虎牙,以至于一点点湿润的舌尖在手心里蹭过。


    像是一颗火星子落在了心口,瞬间引起一阵爆燃一般的信息素狂潮。


    陈乱的反抗没有换来他想要的结果,反而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


    紧紧箍在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那力道仿佛要将他融进少年的骨血之中。


    更甚于之前的信息素不顾一切地卷着浪潮席卷过来,脑海里翻涌起一声轰鸣,连思考能力都被刺激得有些七零八落,以至于陈乱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神。


    失力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面前覆盖过来一片阴影。


    在眼前不断流淌的眩晕感让他来不及看清,额头就落在了另一个熟悉的肩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扣在颊侧那只手的手腕,甩开。


    陈乱重新获得了大口呼吸的权利,又急又重地喘息着,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朝着烧灼着的干渴的喉咙挤进去。


    陷在后颈皮肤里的牙齿终于退开,扣在腰间的手臂也松开了。


    在血管里横冲直撞的信息素终于潮水一般退去,同时也抽干了陈乱混身的力气。


    他瘫软着身体朝着面前的江翎怀里倒过去,被对方接住。


    耳畔有温热的呼吸再度靠了过来。


    陈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曲了一下。


    沉重的额头抵在江翎的肩头,轻轻摇了摇。


    陈乱的还没喘匀气息的嗓音里开始透出一种嘶哑:“……不要了。”


    “不要了?”


    头顶响起来一声玩味的轻笑。


    下颌被一只同样滚烫的手指抬起,指腹蹭过陈乱过度红润起来的唇角。


    有些涣散起来的、已经变得雾霖霖泛着水汽的琉璃灰色瞳仁撞进了一双流涌着沉沉的暗金色的眼睛里。


    少年看着他的眼睛,勾起唇角笑得肆意:“解决了江浔的问题,就把我丢到了一边不管?”


    “陈乱,你不能偏心。这不公平。”


    “……”


    陈乱想去拍开扣在下巴上的手,但已经脱力的手臂抬到一半,手指尖在江翎的腕骨上蹭了一下,就无力地垂落下去。


    掌心落在江翎的胸口推了一下,但由于已经完全使不上什么力气,这种行为简直不像是在拒绝,反倒更像是一种邀请。


    肩头被一双手握住转了过去。


    面前一个怀抱接住了他的同时,也控制住了他的手腕。


    腰被少年alpha从背后揽住,收紧。


    一只手穿过胸前扣住他的下颌,向上抬起。


    依然还在隐隐作用着的后颈上再次有灼热的呼吸覆盖过来。


    已经无力挣扎的陈乱只来得及咬着牙骂了一句“小混蛋”,熟悉的痛感和热潮就再度朝他涌来。


    香柏木与琥珀的气息强势地挤开残留的属于江浔的味道,朝着早已脆弱得经不起一丁点刺激的腺体翻涌而去。


    呼吸再度失控。


    无法拒绝,


    无法逃离,


    无力反抗。


    比不上江浔的横冲直撞但也绝对强势的信息素一寸寸侵染进来,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酥麻和颤栗。


    陈乱的眼神都开始无法聚焦,潮热的眩晕感几乎令他无法思考。


    他下意识地朝着面前的江浔望过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下一秒,眼前就被一只焯烫的掌心覆住。


    视线陷入完全的黑暗。


    “不许看他。”


    那双唇稍微松开,吐字间的呼吸落在后颈骨之下紧紧贴着的两枚灼痛着的咬痕。


    “现在是我的时间,你还要走神?”


    而后更为炽烈的信息素就席卷着燃尽一切的温度再度冲撞而来。


    墙壁上挂钟的指针一厘一厘地流过。


    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滚烫。


    等到窗外的清风透过窗户重新在这片空间里流涌起来的时候,陈乱已经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后颈骨之下腺体的位置一阵一阵地牵痛着,失力的身体连骨头缝儿都透着一种无力的酸软。


    大脑一片茫茫的空白,已经不想去思考任何东西。


    空气里原本紊乱的信息素此时终于平稳下来,安宁地浮动在陈乱周围,带着一种餮足的安稳。


    江翎抱起陈乱朝浴室走。


    终于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的陈乱抬手朝着江翎的后脑勺抽了一巴掌,咬着牙慢慢吐字:“小王八蛋。”


    得到了暂时满足的江翎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弯起那双重新褪成浅琥珀色的剔透眼睛:“是你先答应了的,怎么,现在要后悔么?”


    他勾起唇角,露出那颗尖利的犬牙:“晚了。”


    陈乱憋着气,又在江翎后脖颈子上抽了一下。


    他根本不知道,原来被咬腺体注入信息素还会有那样奇怪的反应!


    要不然他说什么都不可能答应下来的!


    绝不!


    “放我下来。”


    江翎在浴室门口停下,挑眉笑的像个混蛋:“干嘛?不需要我帮你洗么?你现在还有力气?”


    陈乱:“……”


    妈的,得寸进尺的小混蛋。


    他从江翎怀里挣出来落地,半步没迈出去就脚下一软。


    背后一双手接住了他向后揽去,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来:


    “怎么样?要不考虑一下?”


    陈乱掰开腰间的手扔开,扶着门走进去,炸了毛的猫似的回身一脚踹在江翎的大腿上。


    “滚出去。”


    下一秒,浴室的门“砰”地一声被大力砸上了。


    要不是后退得及时,险些被门板拍脸的江翎摸了下鼻子,丢下一句“那你慢慢洗,我们不着急”,心情愉悦地慢悠悠晃回了客厅里。


    第二天,入职几年几乎满勤的陈老师破天荒地缺席了。


    甚至假都不是他自己请的,而是由江浔一大早打给了主管整个机甲系依然还是陈乱顶头上司的霍临,只说是陈乱身体有些不舒服现在还在睡,希望请一天假让他在家休息。


    霍临只当是之前在污染区指挥中心等待的时候精神绷得太紧,现在骤然放松下来容易病倒,爽快地批了假,叮嘱江浔照顾好陈乱,不着急上班,恢复好了再来。


    于是当秦阳抱着资料来办公室找陈乱的时候,扑空了。


    作为班助,看得到考勤表的秦阳自然是知道江家双子请了两天病假的。


    他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轻轻蹙眉。


    为什么那么碰巧,陈乱也刚好请了假?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距离


    陈乱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捂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后颈, 迷迷瞪瞪的脑袋上冒着刚睡醒的泡泡趿拉着拖鞋出来的时候,江浔抱着平板坐在沙发里,厨房里正漫出浓浓的香气。


    好香!


    可乐鸡翅的味道!


    还有什么?


    好像是番茄牛腩~


    都是爱吃的!


    陈乱的眼睛亮了一下, 抬脚正要朝厨房里走。


    “哥哥, 你醒啦。”


    沙发上的江浔推了一下眼镜, 弯起眉眼朝陈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陈乱的脚步顿了一下, 脑袋上的泡泡破了。


    昨夜的画面开始不断在眼前闪回。


    紧扣着腕骨的手指、落在后颈处的炽热呼吸、温暖却强势得不容拒绝的怀抱……


    以及那种,脆弱的腺体被注入过高强度的信息素的时候骤然间开始失速的心跳,随着血液的奔流一寸寸在血管里烧灼的、令人连灵魂都开始眩晕的颤栗……


    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蜷缩了一下。


    心脏重重地跳了一瞬, 仿佛那种酥麻的细小电流又重新从骨头缝儿里窜了出来。


    陈乱眯起眼睛看了江浔几秒。


    而后直接垮起个小猫批脸转身, 没有理会江浔的问好径自进了洗漱间, “啪”地一声甩上了门。


    像极了一只正在闹脾气的长毛猫。


    江浔吃了一脸闭门羹, 表情僵了一下。


    正在做饭的江翎端着菜出来,就看到他哥好像被猫甩了一尾巴的表情, 乐出了声儿。


    “怎么样?闭门羹好吃么?”


    他把手里热腾腾的盘子放下,凑到江浔眼前,扬着眉笑:“我就说等他早上起来清醒了, 咱俩谁也别想在他跟前讨到好脸色。”


    所以江翎压根就不往跟前凑。


    江浔掀起眼皮看了江翎一眼没理他, 放下平板朝洗漱间走过去。


    陈乱正在洗脸刷牙。


    他看不到后颈处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是按压时隐隐的闷痛告诉他现在那里的情况绝对算得上是糟糕。


    估计是有些淤青了。


    两个小王八蛋。


    外面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哥哥。”


    陈乱漱口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吐掉口腔里薄荷味道的漱口水, 没让进来,也没去开门。


    只是懒散地应了一声:“说。”


    外面沉默了一下。


    半晌后, 传来了江浔的声音:“对不起,哥哥。”


    “昨天是不是咬疼你了。”


    那声音听起来软绵绵、湿漉漉的,像是被抛弃在门外的幼兽。


    陈乱想起江浔昨天虚弱的样子,又觉得有一点心软起来。


    alpha在易感期本就脆弱, 更何况他们的信息素强度很高,抑制剂作用有限,也确实难熬。


    昨天江浔滚烫得不正常的体温也不像作假。


    “哥哥?”


    门外再次传来江浔犹犹豫豫的声音:“……你生气了吗?”


    生气?


    实话说,倒也算不上生气,毕竟易感期情况特殊。


    陈乱只是有一些气恼他昨天明明已经说了不要,两个小混蛋还是拉着他硬来。


    而他错估了标记会导致的后果,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但是毕竟是他失联三天没有回家在先,两个弟弟对他的依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更何况是情绪不稳定很容易焦虑的易感期。


    试想一下如果他们两个失联几天,他也会着急上火的吧。


    思及此,陈乱到底是叹了口气,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的江浔脸上的护目眼镜还没摘,偏金色的金属镜框带着分明的冷感,镜片下却是已经渐渐长成的温润的眉眼。


    那双浅琥珀色的、澄净的湖水一般的眼正垂下来看他。


    在他把门打开的那一秒,陈乱清晰地看到那双眼睛亮了一下,而后又迅速变成一种小心翼翼的、浸透了一湾泉水似的湿润样子。


    仿佛一只刚刚雀跃地摇起来尾巴,又想起来自己做错了事,哼哼唧唧重新耷拉下耳朵的毛绒动物。


    此时毛绒动物正试探性地伸出爪子,轻轻去勾陈乱的小手指。


    “对不起。”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错了。”


    小手指尖传来像是被小动物的爪尖勾住了似的轻轻巧巧的触感,又温又软,带着一点痒意。


    干净而温润的眼睛含着几分抱歉、几分紧张,正波光粼粼地看着自己。


    陈乱的心立刻就如同被一双温暖的手心捧住的半融冰块一般迅速化开成了一滩水。


    胸腔里软乎乎毛茸茸的。


    他认命了似的叹了口气,抬手搓了一下江浔的头发:“行了,没生气。”


    而后翻手用手背贴了一下江浔的额角:“有好点了吗?”


    温度还是略高,但已经比昨天正常了许多。


    江浔握住陈乱的手贴在脸颊上依赖地蹭了一下:“嗯,好多了。”


    “去吃饭吧。我马上就来。”


    陈乱抽手推着江浔出去,回到洗漱台边上快速收拾完毕,抓着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走到餐桌边上。


    菜已经上齐了,江浔和江翎都在桌边乖巧地等着,谁也没先动筷子。


    很丰盛的一餐,除了陈乱爱吃的可乐鸡翅和番茄牛腩,还有鸡爪煲、蒜蓉粉丝、玉米排骨汤,以及一个凉拌素拼。


    看得出来,厨子花了心思也下了力气。


    陈乱的气已经消了大半,看到这满满一桌子更是发不出什么火儿来了。


    他睨了一眼正眼巴巴瞧着他的江翎,终于用筷子头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看我干什么?是我脸上有花还是能给你看饱?”


    “吃饭。”


    鉴于江浔已经替陈乱请好假,新生还在军训暂时不需要上课,而且学校还有个让陈乱有点头疼的秦阳,陈乱到底也没热爱工作到爬也要爬去上班的程度,索性决定换个衣服出门。


    江浔去收拾厨房了。


    江翎在客厅里用陈乱昨天买回来的白朗姆兑了一杯冰可乐,没喝两口就听到陈乱在卧室里喊他过去。


    他习惯性地不敲门直接进,结果推门就撞进了一片软玉一般的润白色里。


    陈乱正侧对着他,胳膊上松松垮垮挂着一件黑色卫衣,线条流畅的手臂举起来正要往身上套,紧实的腰腹肌肉因为抬臂的动作绷成起伏的线,漂亮得惊人。


    一颗蓝宝石吊坠在莹润的胸口晃着,映出一小片灼眼的深蓝。


    江翎顿在了门口,喉咙滚了一下,目光不受控地那片耀眼的白上落去。


    那是一片堪称核心精雕细琢一般匀称而柔韧的、收紧着的核心,充满着优美的力量感,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平坦的小腹勾勒出人鱼线漂亮的弧,向下收束进在胯间松松挂着的裤腰里。


    如同一只优雅的猎豹。


    空气里琥珀与香柏木的味道荡了一下。


    似乎是对江翎推门就进的举动有些不满,那双浅灰色的漂亮眼睛正半阖着睨他:“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能学会敲门?”


    后颈处略长的尾发由于偏头的动作扫过去,露出了凝白皮肤上的两颗挨在一起的、靡红色的咬痕。


    像是雪地里绽开的两朵玫瑰,白夜里烧起来的两团火。


    刚刚经历了易感期的少年alpha目光落在那两朵殷红上,目光沉下去。


    他突然觉得,只是昨夜那种浅尝辄止的临时标记,完全不够。


    于是还没有完全平复的信息素又朝着陈乱侵袭过去。


    下一秒,黑色的布料遮住了那块漂亮的玉。


    陈乱穿好了衣服,抬眼看向门口的江翎,却冷不丁跌进了一双略有些暗沉的眼眸里。


    那双熟悉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眼底翻涌着的却是他平时没太注意过的、如同水下暗流一般的情绪。


    心头莫名地跳了一下。


    陈乱蹙眉:“江翎?”


    “叫我干嘛。”


    后者眨了下眼,那种陈乱并不熟悉的情绪又消失不见,换做了平日里最常见的那种张扬的随意,屈指抬手在门上敷衍地敲了两下,勾着唇角笑:“我敲门了。”


    陈乱:……


    算了,反正这小混蛋根本改不了。


    “去医药箱拿两张方形的创口贴过来,帮我贴上。我看不到。”


    “知道了。”


    因为只是临时标记,而且陈乱又是beta,所以残留的信息素到现在散得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只留下后颈上两颗余红未消的咬痕。


    江翎拿了创可贴回来,陈乱已经坐在了床边上,背对着他主动撩开了发尾,露出脆弱的后颈。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样的动作只是为了方便他贴创可贴遮盖咬痕,江翎甚至要以为这是一种邀约。


    他按捺住了胸腔里那只扑腾着撞笼的鸽子,站在陈乱身后俯身下来,指尖触碰到其中一颗靠下一点的咬痕边缘。


    那是他留下的。


    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信息素的味道,很微弱。


    beta的腺体留不住信息素,那点味道撑不到今晚就会散个干净。


    靠上一些的那一颗更深一些的,是江浔留下的。


    为了招陈乱心疼,他哥昨天压根没打抑制剂,所以残留的信息素也更多一些。


    江翎有些不满。


    以至于有种现在就摁着陈乱重新再标记一遍,把孪生哥哥留下的痕迹和味道全的覆盖住的冲动。


    只是下一秒脑子里就冒出来之前在学校宿舍在江浔面前被陈乱给砸地上的死亡瞬间。


    他扯了一下嘴角。


    算了。


    昨天他是仗着陈乱刚被江浔标记过已经没了反抗能力才敢硬来,现在真要这么做,后果只会是再次惹毛他然后被扔出去。


    那可就不好玩了。


    兴许是被过度刺激过的腺体还处在敏感期,温热的手指尖触碰到咬痕边缘的皮肤上的瞬间,似乎又有细小的电流窜了过去。


    陈乱忍不住躲了一下。


    肩膀被江翎握住,背后传来江翎的声音:“啧,别乱动,一会儿贴歪了。”


    还有些发热灼痛的后颈处很快传来一阵清凉,靠上一些的那颗咬痕已经被完全遮住了。


    江翎的指腹落在自己留下的那颗咬痕上轻轻摩挲着:“这个不用了吧?靠下一点,衣领可以盖住,看不到什么。”


    “啪——”


    腕骨被微凉的手指扣住。


    陈乱轻轻吐气,压住因为江翎的动作而从后颈处流窜到手指尖、连心跳也微微鼓动起来的酥麻感:“……贴上,别乱摸。”


    “哦。”


    江翎失望地去撕创口贴的封口:“你要出门吗?去干嘛?”


    陈乱因为刚才身体的奇怪反应,中午刚压下去的气恼又重新冒了出来,于是冷笑道:“出去买点耗子药晚上回来扔你水杯里。”


    “哈,毒死我谁给你做可乐鸡翅番茄牛腩泡椒凤爪?”


    “还有江浔。”


    “他擅长煲汤,炒菜没我做的好吃。”


    两个人拌了几句嘴。


    江翎捏着那张创口贴:“到底去哪儿?”


    一副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给你贴的无赖样儿,俯身下来凑到陈乱面前眯着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看他:“你不会又要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跑出去失联好几天吧?”


    陈乱:“……”


    陈乱噎了一口:“只是去找乌宁打会儿球,晚上就回来。”


    去找乌宁?


    那周沛八成也在。


    “可以。”


    江翎点点头,回身贴上那张创口贴。


    只是有意无意的,那张创口贴没怎么贴好,边缘露出来一点点晕红的痕迹。


    陈乱抬手大致摸了一下,感觉遮得差不多,便拉好了衣服准备走。


    “我能去吗?”


    江翎靠在门边,抱着手臂看陈乱换鞋。


    陈乱的动作顿了一下,刚要说“想去就一起去呗”,话到嘴边却又无端想起刚才江翎那个一闪而逝的眼神,又蹙眉咽了回去。


    “不,你们两个在家好好休息。”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那点头绪闪得太快,他有些抓不住。


    心头像盘了一团稻草,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


    还是先自己静一静比较好。


    江浔收拾完厨房出来,刚好看到陈乱出门的背影。


    然后门就被陈乱关上了。


    以往陈乱出门都会回头看他们,然后叮嘱一点什么好好告别了再走。


    这是第一次陈乱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出了门。


    他看向一边的江翎:“你又惹他了?”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个时候惹他,专门朝枪口上撞?”


    江翎踢了拖鞋回到沙发里躺下,继续喝那半杯没喝完的可乐:“不是我,是我们俩。”


    “昨晚确实过分了。”


    “他去哪儿了?”江浔问。


    “去打球。”江翎一口气把那杯冰可乐喝到底,杯子搁在茶几上:“跟乌宁。”


    而后他抬眼瞧着孪生哥哥渐渐压暗下来的眼睛,勾唇露出那颗有些锋利的犬齿:“哦,说不定还有周沛。”


    而陈乱在开车。


    九月晴朗的天空带着一种淬了火一般干净的蓝,透着夏季在不甘不愿但又不得不走的尾声里留下的最后声嘶力竭的光亮。


    风从半敞着的车窗灌进来,从昨晚开始就一直乱成一团麻的脑袋终于开始清醒了些许。


    三只麻雀在前方路口的红绿灯上停驻了片刻,蹦跳起来互相挤着,影子投在被晒得明晃晃的地面上。


    红灯亮起来的那一刻,被挤在中间的那只不堪其扰似的振翅飞走了。


    陈乱在绿灯结束的前一秒通过了路口,唇角露出来的棒棒糖棍儿一上一下地晃着。


    风扯着他的头发,在眼前缭乱地晃着,他从副驾收纳里摸出来个鸭舌帽随意地扣上。


    于是乌宁和周沛到达他们常去的那个球厅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了在大厅角落里正一个人打球的陈乱。


    黑色的帽檐压着精致的眉眼,低着头的时候只看得到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那双咬着糖的浅色唇瓣,无端地透出来一种锋利的冷感。


    俯身击球的时候,黑色的薄版连帽卫衣袖子卷到手肘,衬得那一截皮肤在灯光下亮得耀眼。


    骨节分明的手指分开支在绿色的台布上,黑色的球杆架在指节上。


    “砰——”


    “砰啪——”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白球飞旋着飘移出去,黑色的八号被一股巨力撞向了袋口,却由于受力过大,直接从桌边上弹飞了出去。


    有些沉重的黑球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滚了一截,最终碰在了黑色的皮鞋鞋尖上。


    一只修长的手将那只球捡了起来。


    拄着球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陈乱抬起头,压了一下帽檐:“宁姐,周沛。”


    周沛将那颗球放回球桌上。


    于是那颗球又滚回陈乱的手边,碰到陈乱垂落下来的指尖。


    “心情不好?”


    陈乱从球框里把乱七八糟各种花色的球捡出来,重新摆着:“嗯。”


    顿了一下,随后又摇了摇头:“……也不是。”


    他只是,


    很困惑,还有一些……


    茫然无措。


    后颈骨的位置还有些隐隐的疼。


    而后他又想起来昨晚的失重和眩晕,想起之前那些有意无意之间令他心跳缺拍的瞬间。


    眼前闪回出两张一模一样却又风格迥异的脸,晃过来晃过去。


    唯一相同的,是两个弟弟总是在追随着他、注视着他的眼神。


    从前他以为那是弟弟对哥哥依赖。


    可是昨晚在愧疚与心疼的促使下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江浔的标记请求。


    那本不该……


    温热的唇齿、


    炙热的怀抱、


    失速的心跳、


    以及那种,从腺体里满溢出来的、渗进骨头缝儿里的酥麻与颤栗……


    握着球杆的手指猛地收紧了一下,用力到骨节都透出一些白色。


    陈乱轻轻拧住了眉,心脏狂跳起来。


    不对……


    这样不对。


    “你摆错了。”


    身边传来周沛的声音:“我来吧。”


    陈乱回过神,垂眼看了一下刚刚自己走神儿时摆的乱七八糟的球:“……”


    他向旁边让开了半步,又低头从口袋里找糖。


    周沛正好转过头看他。


    球桌顶灯白得泛蓝的光线投射下来,陈乱的眉眼融在帽檐的阴影里,只露出好看的鼻子和浅色的嘴唇。


    被发尾和衣领遮住的后颈在陈乱低头的时候露了出来,周沛这才发现那两张安静伏在柔软皮肤上的创口贴。


    靠下的那一张边缘露出一点红痕。


    在后颈骨这种敏感的位置,这两张创口贴简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


    周沛整理球阵的手指凝滞住了。


    “咦?陈乱你这是——”


    刚买了两瓶水回来的乌宁惊讶得看着陈乱的后颈,微微睁大了眼。


    她没听说过陈乱有谈恋爱。


    陈乱愣了一下,还来不及去捂住后颈,乌宁就凑了过来。


    细微到不仔细去分辨几乎闻不出来的信息素味道从那块皮肤之下逸散在空气里,而后被两个alpha捕获。


    是临时标记。


    乌宁张了张嘴,扭头就去看周沛,果不其然在周沛眼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苦涩情绪。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陈乱干脆也开始摆烂。


    他扯了下嘴角,拆了刚掏出来的那颗糖含在嘴里咬着:“唔,被狗咬了。”


    吐字间那根白色的小棍儿在嘴边乱晃,脸颊被糖果顶出一个圆润的弧度:“先陪我打会儿。”


    “行。”


    乌宁也看出来陈乱此时情绪算不上好,也不想聊,于是也没问:“我来还是周沛?”


    陈乱压了一下帽檐,随意道:“都行。”


    “那我来吧,你不许嫌我打得菜就行。”


    乌宁拎着一根球杆过来把周沛挤到一边儿:“你一边儿看着去,别碍事。”


    这一次陈乱的球风又凶又急,完全失了平日里那种信手拈来的随意。


    每一次击球都带着一种锋利的、凶狠的攻击性,似乎要把它撞碎了似的,球桌上不断发出沉重的砰响,一颗颗花球不是被撞进去的,反倒像是被砸进去的,一颗接着一颗。


    周沛坐在一边的沙发里,目光落在陈乱身上。


    他看得出来,陈乱此刻完全是在走神。


    这种凶猛的攻击性不过是陈乱在心情烦乱的时候下意识的情绪转移,搞不好他其实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打成了这样。


    看起来跟球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清台、


    摆球、


    清台、


    摆球。


    如此往复了三四轮。


    直到一颗红色的球再次在陈乱凶猛的击球之下从球台里猛撞到边缘跳飞出来,滚到周沛脚边。


    陈乱才回过神来,缓缓吐出一口压在胸口的郁气。


    乌宁拄着球杆扬着眉看他:“打爽了?心情好点了吗?”


    周沛捡起来那颗灼眼的红球,放回桌上。


    那颗球滚了滚,慢悠悠贴在了白球边上,碰撞间发出一声轻响。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陈乱把球杆一扔:“吃。”


    半小时后,周沛的豪华轿车再次停在了人流如织的狭窄巷子口。


    大大小小的摊位沿街摆得望不到头,人群熙熙攘攘涌进去流出来,铁锅的爆炒声、食客的笑谈声、冰啤酒开盖碰碑时的脆响,纷乱而红火的声响混杂着,浑浊而滚烫的烟火气升腾着。


    周沛已经熟练地脱了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废了些力气把堵在车位里的电驴自行车搬走,把车塞进去。


    等他停好车出来,乌宁和陈乱人都没影儿了,只有手机上乌宁发来的“老地方,搞快点。”


    他看着手机屏幕认命地叹了口气,挤进了小巷。


    等他走到梁师傅剁椒牛肉面的时候,乌宁和陈乱已经坐下开吃了。


    桌上摆着三碗面,三瓶汽水。


    周沛开了汽水瓶子,三个人碰了下瓶口,直接对瓶吹。


    乌宁捏着还挂着水汽的冰镇汽水瓶子瞧衬衫解开两颗纽扣、袖子挽到手臂、坐在大排档的红色塑料凳子上喝廉价汽水的周沛,乐得拍大腿:


    “打死我也想不到,你周大少会有一天变成这样。”


    这人以前压根非高档餐厅不去的。


    周沛放下汽水,不在意地嗦了一口牛肉面:“变成什么?总裁不要吃饭吗?”


    而后他才看向情绪好了很多的陈乱,斟酌道:“你……”


    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脖颈子比划了一下:“怎么回事?”


    真跟江家那两个小鬼好上了?


    陈乱捏着筷子,沉默了一下,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为了缓解易感期不适?


    可是谁家哥哥会给弟弟咬啊。


    乌宁跟她弟肯定不这样,


    周沛跟周景……


    陈乱喉头滚了一下,有那么一点看到什么儿童邪典似的反胃。


    跟对面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陈乱才慢吞吞蹦出来一句:


    “不知道。”


    “但我感觉,我是不是……”


    “跟他们俩走得太近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抱歉抱歉三次元太忙了呜呜呜在高铁上赶出来的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莫吉托好喝吗


    陈乱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喜欢过谁。


    在他先前短暂的28年人生里,除了漫长得好像看不到尽头的战斗,就是不断的相遇, 然后又不断地失去。


    家人、朋友、队友、亲手带出来的学生……


    最后的最后,


    是他自己。


    他也见过很多相爱的人,


    年轻的情侣、多年的夫妻, 乃至白头偕老的爱侣,但在那个时代,生离死别太过常见, 所以陈乱一度认为, 这种更深程度的牵绊一旦产生, 那么在红线断裂的那一刻会比任何关系更加撕心裂肺。


    所以曾经的陈乱会下意识地避免跟谁产生这种亲密关系。


    因为也许今天他们还依偎在一起拥抱接吻, 畅想未来没有荒兽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明天其中一个就会死在不知名的哪个战场角落里再也不会回来。


    姜鸣鸣20岁那年谈了一场恋爱, 在他们即将步入婚姻的时候,那个人死了。


    那一阵子陈乱感觉姜鸣鸣整个人都变成了灰色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走出来。


    那时候陈乱才知道, 原来痛苦真的可以具像化。


    他不要这种痛苦, 也不希望别人来经历这种痛苦。


    所以, 一个人就好。


    干干净净。


    现在他有了新的人生,有了新的牵挂。


    他当然知道自己很在意两个弟弟, 但他认为那不是爱。


    ——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他觉得那只是哥哥对弟弟的关心,就像姜鸣鸣对他这个弟弟的关心一样。


    他们是家人, 也只是家人。


    所以当陈乱意识到,弟弟们对自己的依赖好像有些超过了某种界限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


    这不对,


    这样不对。


    他是哥哥,


    他们都是男的,


    这样不对。


    是他平时跟弟弟们走的距离太近,才会让弟弟们从只是依赖变得开始慢慢模糊兄弟之间该有的界限的吗?


    那他是不是,需要退开一点?远离一点?


    这样可以把他们的关系拉回正常的轨道上吗?


    周沛没有给他答案,因为不用说陈乱都知道周沛不可能给他弟咬,那简直是灾难片加恐怖片。


    乌宁也没有给他答案,因为乌宁也没谈过恋爱,她的老婆们是仓库里那些枪械。


    巷子里人声鼎沸。


    陈乱看到有人牵手,有人拥抱,还有人在角落里偷偷接吻。


    然后那些画面都渐渐融化成昨夜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弟弟注视着他的时候那两双情绪暗涌的眼。


    陈乱握着汽水瓶子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举起瓶子一口气喝到底,冰凉的液体带着有些尖锐的气泡感灌进喉咙,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着了火一样煎烤着他的内心的画面浇灭似的。


    乌宁望了一眼逐渐烧红起来的天边,目光落在有些沉默的陈乱身上:“要回家吗?”


    “……”


    陈乱回过神,眉头拧了一下。


    “不。”


    “现在不回。”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种逃避式的鸵鸟心态,事情不会因为现在的回避有任何好转。


    但是先这样吧,先让他逃离一下下,冷静一下下,


    哪怕只是暂时的。


    于是江家的双生子在家里等了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太阳渐渐西垂,晃晃悠悠悬在了高楼参差的缝隙里,在玻璃外立面上泼出一大片浑浊的橙光。


    随后天色暗下去了,楼宇之间的玻璃幕墙又从落日余晖的金橙色渐渐被染上了暮沉沉的灰蓝。


    月亮慢慢升起来的时候,陈乱依然没有回来。


    江翎有些烦躁地将手里再次灰了屏幕的游戏机丢开,踢了一下边儿上江浔的小腿:“喂,陈乱去哪儿了?”


    抱着平板的江浔扶了一下眼镜掀起眼皮看他:“这会儿不怕被他发现了会生气了?”


    江翎张开手靠进沙发背里,姿态嚣张地跷起腿,勾起唇角看着江浔:“东西是你装的,我怕什么?”


    说着又踢了江浔腿边的沙发腿儿一脚:“快点,别告诉我你不想知道。你猜我信不信?”


    “自己看。”


    江浔平静地将手里的平板转了个方向,扔了过来。


    江翎抬手接住,才发现江浔早就看了半天了。


    屏幕上的红点闪烁着,没有移动,位置在极光区的一家叫做夜航船的酒吧里。


    角落里还有一个缩小的窗口,视角似乎是在某个酒吧的大厅角落的吊顶上。


    江翎的眼神凝了一下,立刻抬眼看向江浔。


    后者拿起桌上的半杯冰水慢慢喝,垂着眼乜他:“放大看啊,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酒吧监控?”


    江翎把小窗口拖过来放大:“你哪儿来的,小舅舅应该不可能答应帮你动用权限去访问酒吧监控,会留痕。”


    “用不着。这家酒吧的监控用的是联网云平台系统,不难破解。”


    语气平静轻松且理所当然得像是到楼下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


    在放大的监控画面里,江翎很快就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陈乱。


    夜航船不是聊天喝酒的民谣清吧,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


    台上有街舞团在缭乱的光线下跳舞,台下拥挤的人群浪潮一般在光怪陆离的绚丽彩灯下随着音乐的节奏推涌着、欢腾着。


    像一锅煮沸了的水,人影在其中旋转、碰撞、翻飞。


    端着托盘的服务生游鱼一般在珊瑚礁似的卡座之间穿行。


    画面里的陈乱头上扣着鸭舌帽,遮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服务生路过的时候,他从托盘里拿了一杯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慢慢喝着。


    对面坐着乌宁和周沛。


    江翎想起上次半瓶预调酒直接把陈乱喝得神智不清的样子,气笑了似的弯起了唇角,露出半颗锋利的犬齿:“行啊,打球打到酒吧里去就算了,还喝上了。”


    接下来他还想干什么?


    上舞池里蹦迪?


    “十点半。”


    江浔将手里的玻璃杯放下,冰水已经喝完了,垂眼看着残留的冰块撞在玻璃杯壁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如果十点半他还不回家——”


    “我亲自过去接他。”


    而此时的陈乱整窝在沙发里,咬着吸管慢慢嘬着一杯加冰莫吉托。


    酒是乌宁推荐的,据说很适合新手。


    陈乱喝着暂时没什么感觉。


    只觉得酸甜清爽,带着些气泡感,几乎没什么酒精味,像是在喝柠檬薄荷味道的汽水。


    音乐声音大得称得上是震耳欲聋,鼓点震动的时候陈乱几乎感觉自己的胸腔也在跟着微微颤着,他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地板传来的、由音乐里的低频鼓点和人群的律动引起的微弱震动。


    整个空间像是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有生命力的活物,随着欢腾的人群在呼吸、膨胀,源源不断地释放出近乎实质化的躁动的、兴奋的能量。


    吧台里调酒师手里的雪克壶摇晃着,发出哗啦啦的冰块碰撞的声响。


    空气里纷乱复杂的信息素与香水味、酒精味等各种气息乱舞成一团。


    喜欢热闹的乌宁又点了一杯长岛冰茶,举着酒杯又钻进舞池里去了。


    陈乱并不讨厌这样的热闹,但也说不上喜欢。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放空了似的在舞池里漫无目的地慢慢巡游。


    有人在笑,有人在闹,还有人在拥挤的舞池里旁若无人地拥抱接吻。


    两个年轻的男生从舞池里拉着手挤出来,回到隔壁桌坐下,依偎在沙发里。


    其中一个后颈上还带着清晰的咬痕。


    陈乱的眼神像是被那颗咬痕烫到了似的立刻移开,垂下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抚上了后颈,手指却碰到了粗糙的创可贴的边缘。


    然后他看到那个后颈上带着咬痕的男生笑着喝下去半杯酒水,捧着另一个的脸吻下去。


    嘈杂的音乐和人声、忽明忽暗的灯光和晃动的人影此刻都成了他们的背景,两个人在舞池边缘昏暗的角落里拥吻在一起。


    然后他们拥抱,脸上带着笑意咬耳低语,他从背后拢住他,下巴亲昵地蹭在他的肩窝里,又去吻他的侧脸。


    心脏重重地鼓动起来,陈乱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凝滞住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地移开了视线,企图用冰凉的酒水压住脑海里翻腾起来的那些几乎与刚才眼前所见的重合起来的熟悉画面。


    区别只差一个吻。


    可是没用。


    他越是想要将那些画面摁下去,就越是清晰地浮上来,在他眼前一幕幕闪回。


    不可能吧……


    不可能的。


    这样不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手里那杯莫吉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喝了个干净。


    乌宁又跑回来了。


    似乎是喝得有些兴奋上头,乌宁的脸上还带着明媚的晕红,眉眼弯弯地去拉陈乱:“干坐着多没意思,走了,去舞池那边,可以跟表演者互动。”


    陈乱看了一下拥挤的人群,有些迟疑。


    “走吧。”


    乌宁把陈乱拉起来:“来都来了,那就什么都别想,放空一下。”


    站起来的瞬间,陈乱才发现眼前有一些轻微的眩晕,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沙发背。


    思维迟滞了一瞬,大脑轻飘飘地浮动了一下。


    “嗯?不会吧,喝多了?”


    乌宁有些惊奇:“只是一杯入门莫吉托而已啊。”


    “没有,还好。”


    陈乱摇摇头。


    台上的舞团撤走了,换成了一个摇滚乐队。


    主唱沙哑的声音被麦克风放大,与贝斯、吉他和躁动的鼓点纠缠在一起,台下一只只手举起来伸向舞台边缘,主唱就一边唱一边俯身下来挨个儿击掌。


    乌宁跟主唱对了个掌,扎着彩色脏辫儿的女主唱把话筒递了下来,音响里响起一阵调子跑得像闯进了野人窝但无比快乐的嗓音。


    于是所有人都笑起来,沸腾着的泡泡池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陈乱靠在舞台边缘,被这种气氛感染,眼里终于染上一些轻松的笑意。


    “这才对嘛,开心起来~”


    乌宁张扬地笑着,两只手拢成喇叭状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朝着近在咫尺的陈乱喊着:“不要瞻前顾后想太多,你管他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做你想做的——”


    陈乱愣了一下,没太听清,于是吼了回去:


    “你——说——什——么——?”


    “我说——”


    “如果你感觉到——”


    “过近的距离让你不舒服——”


    “那——就——后——退——!!”


    “没关系的。”


    “你要——”


    “一切以你自己的感受为准则——”


    乌宁看着陈乱有些怔住的眼睛,扬起嘴角:


    “多爱自己一点啊陈乱。”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别人!”


    舞台上的音乐到了高潮,人群再度沸腾。


    夜色渐浓。


    酒吧里热闹的氛围不减,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沸反盈天。


    乌宁也笑闹累了,回到沙发里要了个果盘边吃边跟周沛聊天。


    陈乱又喝了半杯莫吉托,踩着开始有些轻飘飘的步子朝洗手间走。


    远离了喧闹的舞池,外面的鼓点和人声逐渐被隔墙过滤成闷闷的混响。


    终于安静下来了。


    思维开始有些迟滞,但情绪却如同踩在了云端飘了起来,轻松了许多。


    陈乱洗了个脸,冰凉的触感才让被刚才的喧闹和微醺的酒意蒸腾得有些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一点。


    过大的音响鼓点盖住了手机铃声,陈乱这才发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来自江浔。


    现在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整。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


    出门的时候说了今晚会回家,等急了吧。


    陈乱擦着手上的水珠,准备跟乌宁和周沛讲一声就走。


    只是刚转过长廊,陈乱就在大厅入口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alpha站在隔音门边,目光平静地望着他:“哥哥。”


    陈乱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背后又有温暖的胸膛覆上来,一双手臂揽住他的腰,向后收紧。


    耳侧有温热的呼吸落下来,少年的唇齿几乎碰到他的耳廓:“陈乱,莫吉托好喝么?”——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来啦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炸毛了


    陈乱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立刻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对情侣。


    而此刻弟弟的手臂就揽在他的腰上, 下巴蹭在他的肩头,吐字间的温热气流正在钻进耳膜。


    差一个吻。


    他应激似的立刻从江翎的怀里挣了出来,心脏一阵狂跳, 抬眼却撞上了后者有些凝滞住的眼睛。


    以往陈乱从未对他的怀抱有这么大的反应。


    像只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猫。


    江翎看了一眼同样沉默住的江浔, 慢慢眯起了眼睛。


    空气里的信息素有一瞬间的躁动。


    而陈乱的手指微微收紧起来, 摁住在胸腔里乱撞的心脏, 再抬眼看向江翎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慵懒随意:“别蹭过来,有点热。这里的酒水味道还行,下次换点别的尝尝。”


    而后转身朝隔音门那边走:“你们怎么来了?我刚要准备回去。”


    “青槐路那边又发生了荒化种袭击事件。”


    江浔站在门口没动, 清淡的嗓音响在走廊里:“打电话你没有接。我们很担心。”


    陈乱下颌处有残留的水渍从形状漂亮的喉结边缘滑落, 蛇行一般蜿蜒到锁骨附近, 眼看就要向下没入领口。


    于是江浔十分自然地抬起手想为陈乱抹去。


    只是下一秒, 他的手腕被拦住了。


    浅琥珀色的瞳仁有一瞬间地暗沉,情绪掩在冰面之下翻涌, 抬眼时却又掩得干干净净:“有水要流进去了。”


    “没事,不用管它。”


    陈乱放开江浔的手腕,抬手随意地在下颌与颈侧抹了一下:“青槐路在哪儿来着?伤亡怎么样。”


    江浔垂下眼睛:“隔了两个街区, 我路过的时候追猎者已经到了。”


    “隔这么远呢, 你们担心什么?”


    陈乱抱起手臂靠在门边:“倒是你们俩, 易感期还没完全结束就跑出来。现在怎么样了?还在发热吗?”


    刚沾了水还带着湿润和微凉的手背只在江浔的额角贴了一瞬就离开了。


    江浔垂眼看着陈乱重新搭在臂弯处的手指,指尖上还带着长时间捏着冰杯产生的浮红。


    他压住想要握住那只手将对方整个儿扯进怀里困住的冲动, 慢慢吐字道:“……还好。”


    “你们怎么过来的?”


    “开车。”


    “那走吧,我去给宁姐他们说一声。”


    “好。”


    九月的晚风里已经带了些凉意, 灯牌上紫红与钴蓝色的光涂抹在附近的墙面与酒吧门口的台阶上,喝得烂醉的几个年轻人叫嚷着笑着挤出来,在台阶上摔成一团,骂骂咧咧地打了个滚爬走。


    本就已经微醺的陈乱跟在后面, 出来被风一吹,不仅不觉得清醒,脚下的步伐反而更加漂浮了几分,慢悠悠地朝台阶下晃。


    枕骨处像是塞了一块轻飘飘的海绵,被酒意顶着朝上浮,眼前的画面也在微微往上浮。


    脚下的台阶晃了晃,陈乱险些踩空。


    “看路,陈乱。”


    背后揽过来一条手臂,收紧在腰侧,将陈乱带进少年alpha怀里。


    耳侧传来一声轻笑:“不能喝还喝那么多?你怎么不干脆把自己给喝断片儿,等着我和江浔过来把你抬回去。”


    “我爱喝多少喝多少。”


    思维已经有了些许迟滞的陈乱推开贴到耳边的呼吸,半眯着被酒意冲得有些雾气的眼睛睨着江翎:“要你管。”


    说着又去掰江翎扣在腰侧的手指:“松手,我自己走。”


    “自己走?”


    那道呼吸又重新蹭回来,腰侧的手臂更用力地拢住:“哈,我怕一松手你就跟刚才那 几个一样从台阶上滚下去啃一嘴混凝土,回头再赖我没拉住你。”


    说着手臂用力,带着脚下已经开始不稳的陈乱几步下了台阶。


    易感期还没有完全过去的少年alpha怀里温度灼热。


    思维的线开始有点打结的陈乱还记得要跟弟弟们保持距离,于是又蹙眉去伸手推江翎的胸口,在江翎怀里折腾着:“走开,远点儿。”


    不知道挣扎间碰了哪里,只听到少年喉间溢出来一声闷哼。


    推拒着的手腕被江翎“啪”地一声扣住,头顶落下略微沉哑起来的嗓音:“……你老实点儿。”


    脑袋逐渐被酒意漫上来的陈乱被捏疼了手,皱眉:“凶死了。”


    而后手腕一个灵活地翻转从江翎的手中拧出来,一矮身自少年怀里游鱼一般滑出去,稳了下身形转过身,朝着江翎扬起下巴,嘴角的笑意张扬起来:“以前是我让着你,你真以为你困得住我?”


    “车停哪儿了?”


    “……”江翎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抬眼望向双手插在卫衣兜兜里慢悠悠往路边晃荡的陈乱的背影,慢慢眯起眼睛。


    陈乱今天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开始抗拒身体接触?


    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对了个眼神。


    他不对劲。


    陈乱喝了酒,不能开车,踩着虚浮的步子摸到车边儿上就自觉拉开了后排的门,把自己扔了进去。


    江浔把钥匙抛给了江翎,紧随其后。


    “你去开车。”


    车后排的空间很大。


    陈乱闭眼将微微发热的额头靠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感觉脚下踩着的不是车厢,而是一只浮在水面上轻微摇晃着的舟,耳边都是模糊的混响。


    背后的车门发出一声闷响,有人坐了进来。


    陈乱放缓呼吸,跟逐渐漫到耳朵里的醉意对抗。


    江浔的目光落在陈乱眼尾逐渐漫上来的浮红:“哥哥,你喝醉了?”


    陈乱没有睁眼,声音带着些懒洋洋的粘:“我没有。”


    身侧有温暖的身体靠过来,陈乱抬手将人推回去,晃着水沉沉晕乎乎的脑袋:“走开。”


    不要过来。


    不要靠那么近。


    这样不对。


    “贴着玻璃不会不舒服吗?”


    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带着身体朝另一个方向倒过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头顶落下来少年清淡的嗓音:“车要开了,容易碰到。”


    陈乱的思维飘在软绵绵的云层里,萦在呼吸间熟悉的、干净的味道让他感到放松和安心,忍不住想要就此沉溺。


    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却在拉扯着他向后退去。


    于是陈乱又挣扎着要爬起来:“不。”


    车厢里有些昏暗,陈乱在江浔怀里醉猫似的扑腾着,用手摸索着去撑江浔的腿和胸口想要退开。


    带着些许酒气的温热吐息与少年alpha的呼吸融在一起,乱晃的发丝蹭着江浔的下颌耳侧。


    颈侧那颗红色的痣在眼前晃来晃去,逐渐烧灼成昏暗车厢里的一点星火,烫得灼眼。


    于是少年的呼吸也渐渐灼热。


    也许是醉意让陈乱的手有点不听使唤,从撑在江浔胸口的位置一滑,不受控制地向下一路蹭了过去。


    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响起一声略带沉重的急喘声。


    下一秒,陈乱的手腕被紧紧锁住,堪堪止在了皮带锁扣的位置。


    空间里龙舌兰的气息骤然浓郁了起来,卷成了一道涡流朝陈乱涌去。


    江浔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起来,几乎要把陈乱的腕骨捏碎了似的扣着他的手腕把人拉起来,环着肩膀把人锁到怀里,闭了闭眼强压住从小腹猛蹿起来的燥意,轻轻吐气:“……别乱动了,哥哥。”


    车厢里安静了一瞬。


    只剩下空调的送风声和汽车引擎低沉的嗡鸣。


    陈乱被摁在怀里,手指有些尴尬地蜷了起来,脑子里开始空白。


    刚刚,


    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不小心——?


    ……这不对吧。


    窒息的尴尬漫上头顶,陈乱不敢再乱动,只是用有些干巴巴的语气道:“松手。”


    耳边响起一声叹息:“……好。你坐稳了。”


    箍在腰间和锁骨的手臂放开了,陈乱立刻窜回了角落里,捏着手指目光落向窗外。


    耳根处有灼热的感觉慢慢烧上来。


    一路上陈乱都没敢去跟江浔对视。


    等到车子平稳地驶入地下车库,刚刚停稳,陈乱就打开车门跳了出来,迈着还有些乱飘的步伐闪进了电梯,语速快到那张嘴仿佛是租来的着急要还:


    “我先回去了有点困就不等你们了你们快点。”


    看背影简直可以称做落荒而逃。


    一路上感觉自己脑门子都在发光的江翎从车上下来,“砰”地一声甩上车门。


    他看向正慢悠悠打开车门的江浔:“好玩吗?我只是在开车又不是死了。”


    坐什么车,早知道就该把江浔团吧团吧塞后备箱里憋死算完。


    上衣被陈乱在车上的挣扎扯得有些皱。


    江浔合上车门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领将那股带着攻击性的信息素撞开,无视了江翎的不满,目光落在空荡荡的电梯口:“他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他想跑。”


    “想跑?”


    空间里响起一声嗤笑:“跑得了么?”


    “我不会给他这种机会的。”


    另一边。


    陈乱已经回到了家,钻进洗漱间里用冷水洗了个脸,一路上闷在车厢里的酒意散了些许。


    脸上还有些微微发热,陈乱用湿凉的手背贴了贴。


    “哥哥,我们回来了。”


    外面响起江浔的声音。


    陈乱的动作顿了一下,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在车里少年蹭在耳边的灼热呼吸,和手掌蹭在后者滚烫的身体上的触感,以及最后不小心落在……


    “嘶——”


    陈乱吸了一口气,猫甩爪子似的使劲甩了甩手,仿佛上面沾了什么不该碰的可怕的东西。


    不对!


    只是还来不及平复心情,洗漱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陈乱一回头就撞进了一双熟悉的浅琥珀色的眼睛里,方才在车上的尴尬立刻从手指尖上烧了起来,一路带着火星子窜上了耳后。


    那张他一路都没敢看的脸猝不及防地闯进眼帘,陈乱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江——”


    “什么见了鬼的表情?我是会吃人吗?”


    斜斜靠在门边的少年晃了晃手里的杯子,递过来:“蜂蜜柠檬水,给某只醉猫解解酒。”


    “……”


    陈乱凝滞在舌根处的“浔”字卡了一下,有些费力地将它咽了回去:“江翎。”


    “噢——”


    门口的少年挑起眉,拖长着调子进来,俯身凑过来去看陈乱的眼睛,唇角挑起来一抹玩味的笑意:“你刚刚想喊谁来着?江浔么?”


    那张脸在面前近距离放大,陈乱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吐字间跟自己交融起来的温热呼吸。


    刚刚平复下去一丁点的心跳再度混乱地鼓动起来。


    “……你们两个长一样的脸,突然出现我认错了不是很正常吗?”


    他推开面前这张脸,压住混乱的心跳垂下眼睛接过那只杯子喝了一口,推着江翎出去:“太晚了,准备休息吧。”


    下一秒,江翎慢悠悠的吐字却让陈乱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扔到对方脸上。


    “喂,陈乱,你跟江浔在后排做什么了?”


    “……”


    陈乱呛了一口,耳后迅速烧红起来。


    他捏紧了玻璃杯,抬眼看向江翎,轻笑一声:“后排就那么大点儿,能做什么?你长两只眼睛只出气儿不发光看不到吗?”


    只是个意外。


    慌什么?


    谁没有似的。


    “没做什么?”


    温热的手指落在陈乱的耳廓,指腹在柔软耳垂上碾过,江翎勾起来的唇角露出半颗尖利的犬牙:“那你耳朵红什么?”


    一阵细微的电流从被捏着的敏感的耳垂一路窜到了心口,撞得心跳又乱了几分。


    “啪——”


    手腕被用力拍掉。


    陈乱退开半步:“那是因为喝醉上脸。”


    “噢——那你要不要再喝点儿,现场红一个我看看?”


    陈乱:……


    这辈子都不想再喝酒了真的。


    不想理会江翎明显带着故意的追问,陈乱直接越过了他转身出去:“你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就放个屁拿个塑料袋逮屁玩去。”


    “少来烦我。”


    而后重重地甩上了门。


    没过五秒,门再次被打开。


    被门猝不及防甩了一脸还在发懵的江翎的领口被一只手攥住,扯着他整个人扔出了洗漱间。


    紧接着门又在他面前被砸上,发出一声巨响。


    隔着门闷闷地传出陈乱带着恼意的声音:“滚出去。”


    烦死了,不是要洗澡的吗,光顾着离烦人的小混蛋远点儿把这茬儿给忘了。


    江浔刚换好睡衣路过。


    江翎站在门口搓了下手指,抬起眼睛与江浔对视,轻笑一声:


    “看什么看?没见过猫炸毛吗?”


    第60章 第六十章 出殡吧少年


    陈乱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无论是解释成习惯性的依赖,还是青春期对亲情的混淆,或者是别的什么, 总之他不能再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了。


    后颈上偶尔会泛起来的隐痛无时不刻地在提醒着他, 他在对弟弟的过分纵容之下答应了一些超越了界限的请求。


    那块皮肤上的咬痕此刻成了一条不断翻滚着岩浆的裂缝, 那些滚烫的、令人颤栗的回忆穿过血管在他心头炙烤着、煎熬着他。


    因为洗澡而沾了水的创可贴被他撕下来丢掉, 手指触摸在那片微微发热的凸起上,陈乱这才发现,后颈骨之下的腺体的位置似乎有些肿起来了。


    beta的腺体本就发育不完全, 在被过量的高强度信息素灌注刺激后会有一段时间红肿是正常现象。


    陈乱捂着后颈只能咬牙又暗骂了一句“小王八蛋”。


    下次无论如何不会答应这种过限的要求了。


    莫吉托本身的酒精度并不高, 洗过澡后陈乱的脑袋终于清醒了。


    换下来的衣服被丢进衣篓, 陈乱想了想还是穿上了那件买回来就没怎么穿过的浴袍, 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以往他都是围着条浴巾随便挡挡就在两个弟弟面前乱晃的。


    浴室的门打开,干净的温热水汽涌出来的时候, 江翎和江浔正窝在沙发里用投屏和手柄打游戏。


    陈乱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浴袍趿着拖鞋出来,身上还带着湿润的暖意,略长的发梢上细小的水珠在浴袍的肩头洇出一小片乌云似的斑块, 脸上被热气熏出浅淡的浮红, 睫毛都挂着湿漉漉的水汽。


    只是本身宽松的v形领口被陈乱捂得很紧, 恨不得裹到脖子上,腰带也系得紧紧的, 几乎打成死结。


    慵懒舒适的睡衣被他穿得板板正正,严肃得不像要去睡觉, 像是来不及换衣服被紧急拉起来开了个临时视频会议。


    江翎看着陈乱还带着些薄雾的眼睛,把手里的游戏手柄一丢,枕着手臂勾起唇角笑:“唷,这是跟沐浴露洗发水刚开完会出来的么?”


    陈乱不紧不慢地走到离兄弟俩最远的小单人沙发里坐下, 掀起眼皮瞧他一眼:“我看你们也没什么大碍了,凌晨了还有精力打游戏,所以刚刚在教务系统帮你们把假销了。”


    请了整整三天假的江翎:?


    江浔:。


    江翎:“……你为什么能销我们的假??”


    陈乱拿起桌上的水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挑着眉反问回去:“我是你们的主教老师之一,我为什么不能?”


    江翎:草。


    失蒜了。


    陈乱看着江翎绿了一下的脸色,终于好心情地弯起了眼睛,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我请假了,明天你俩自己打车走,我要休息了。”


    躲不了我还不能把你俩打包送走么?


    只是走了两步,陈乱的脚步又顿住了。


    被酒精糊了一路的脑子清醒过来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好像没给江浔和江翎发过酒吧的位置。


    他们怎么找过来的?


    胸腔里凉意蔓延,从背后窜了上去。


    陈乱蹙起眉,又将脚步转了回来。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夜航船?”


    意想之中的沉默和慌张并没有出现。


    江浔的目光在陈乱刚洗过澡空荡荡的手腕上平静地滑过去,打开了手机,递给陈乱,语气平稳:


    “是驻唱乐队的主唱发了视频,碰巧刷到。”


    画面里,扎着彩色脏辫儿的主唱正在跟台下伸出来的手一一击掌,话筒递给了伸着手的乌宁。


    站在乌宁旁边的陈乱一闪而过。


    视频下面带着夜航船酒吧的定位。


    陈乱愣了一下。


    那股令他头皮发麻的凉意顿时散去。


    于是他又开始为自己不负责任的猜测感到几分愧疚。


    就说嘛,家里这两个一直都是乖小孩——


    好吧就算江翎偶尔会有些出格,


    不过他们应该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于是陈乱将手机还了回去:“还挺巧。”


    “大概是主唱团队买了同城投流,推送来的。”


    江浔的语气波澜不惊。


    边上的江翎轻微地挑了下唇角。


    他哥都快把今晚带夜航船定位的视频翻遍了,才找出来这么一个画面里有陈乱的。


    要是找不到,搞不好他们就得亲自造假了。


    这茬儿算是混了过去。


    今晚双子默契地谁也没去找事情。


    陈乱睡了安稳的一觉,早上起来的时候江翎怀里搂着个抱枕还在沙发里睡得四仰八叉,薄毯被揉成一团蹬到了地上。


    一头乱发四面八方地翘起来,因为仰头的关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清晨的阳光落在逐渐长成的眼角眉梢,睡衣的领口乱敞着,露出锁骨和一大片胸膛。


    少了平日里的肆意张扬,睡着的江翎跟江浔几乎分不出区别。


    入秋的清晨已经有了些凉意,窗外送来的风扯动着窗帘微微晃荡。


    陈乱垂眼看了半晌,到底是叹了口气,从地毯上捡起那团毯子给江翎盖上。


    18岁的少年,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稚嫩,线条从流畅的柔软弧线转向了分明的线条。


    陈乱想起初次见面就不说人话的臭小孩,到后来总是把他逗得脸红跳脚的样子,又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地轻微弯了下唇角。


    现在脾气不好的臭小鬼已经比他长得还高了。


    他抬手揉了一下江翎的头发转身要走,下一秒却猝不及防地被扯住了手腕。


    只听一声闷闷的响,陈乱被拉得一个重心不稳,跌进了沙发里。


    少年身上干净而温暖的味道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具沉重而温热的躯体紧跟着压了下来。


    不受控制地溢出来的一声闷哼被挤压在了两个人的胸膛之间,陈乱眼前一花,所有的感官都被剥夺了一般,只剩下铺天盖地向他涌来的属于江翎的气息和触感。


    灼热的呼吸带着沉睡一夜后特有的湿沉暖意落在敏感的耳侧颈窝,激起一片细小的电流沿着皮肤窜了过去。


    一条手臂横贯过陈乱的腰侧,而后收紧,将他牢牢圈在了怀里,温热的手掌紧贴在后腰的凹陷处,掌心的温度透过轻薄的睡衣布料传到皮肤上,一条腿强硬地挤进他的膝间,将他整个人困在了怀里。


    颈侧传来少年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意味的嗓音,含着几分肆意的笑:“大早上的不睡觉,盯着我大半天是想干嘛?”


    陈乱:……


    收回之前的话。


    小混蛋永远都是小混蛋!


    吐字间的呼吸轻轻重重地落在敏感的皮肤上,陈乱不得不仰起头,被挤压住的呼吸也沉重了几分,咬着牙冷笑:“研究一下你身上哪里比较值钱,准备把你剁吧剁吧陆陆续续卖去诈骗园区——撒手,放我起来。”


    陈乱抬肘抵住江翎的胸口推拒着,为了躲避颈侧那股令他头皮发麻的要命呼吸被迫偏过了头,反而将更加脆弱的耳垂送了上去。


    “我不。”


    轻薄的睡衣互相摩擦,少年温热的手掌扣在陈乱的腰上用力收紧。


    紧贴的胸口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吸间的起伏。


    陈乱感到自己的耳垂似乎被什么柔软而温热的触感碰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阵轻微的刺痛。


    灼烫的呼吸将他的耳垂整个裹了进去。


    一种过电似的酥麻从敏感的耳垂流窜到胸腔里。


    心跳如擂。


    “——江翎!!”


    陈乱下意识地一记肘击砸了过去,在险些落在致命的颈侧之前又堪堪收力,而后反手握住扣在腰间的手腕,提膝将身体灵活地一拧,膝盖狠狠地压在了江翎的腰侧,翻身挣了出来。


    睡衣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散乱开,露出大片线条流畅而不失力量感的柔韧肌肉,向下延伸到睡裤裤腰的边缘隐没进去。


    项链吊坠摇晃着,冰凉的触感蹭在江翎的脸颊一侧。


    陈乱的膝盖撑在江翎的腿间,一手扶着沙发背,一手捏着逐渐烧红起来的耳垂:


    “……江翎,你睡醒了没?我是你哥。”


    几个字像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


    小王八蛋大早上的发什么狂犬病?


    一只修长的手扯住了脸旁乱晃的吊坠,带着陈乱的脖颈向下拽着。


    空气里浮动的香柏木与琥珀的味道肆意地朝着陈乱侵染过去。


    少年枕着手臂,弯起唇角露出那颗虎牙,笑的像一条恶犬:“没睡醒。你再给我抱一会儿我就醒了。”


    小卧室的方向传来一些动静。


    陈乱回头看了一眼,将项链从江翎手里用力扯出来,起身拉好衣服扣上扣子,垂眼看着江翎凉凉地笑:“醒着咬人的动物我见多了,梦游着还能说话咬人的第一次见,牙痒痒就去宠物医院治一治,少拿我当磨牙棒使。”


    “再有下次,我就把你扔出去。”


    而后在江翎垂下来的小腿上踢了一脚:“醒了就起来。”


    后者懒洋洋地朝着陈乱伸出了一条手臂。


    陈乱没理,一巴掌把江翎的手爪子打开,侧身过去:“睡一晚沙发是给你睡瘫痪了吗?自己爬起来。”


    昨晚就该让他睡大街上去。


    江浔从小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陈乱扣着扣子进到洗漱间里的背影。


    耳廓还有些一些未散的余红。


    空气里浮动着江翎肆意的信息素味道。


    他看了一眼从沙发里爬起来的江翎:“你总要哪天真的把他惹毛了你才开心。”


    洗漱间的门被轻轻敲响的时候,陈乱已经收拾清爽了。


    外面传来江浔的声音。


    “哥哥。”


    陈乱开了门,江浔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包棉签和一支药膏。


    “还疼吗?我看到好像还是有点红,要不要涂点药。”


    陈乱伸手抚上颈后。


    咬痕应该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但那片地方还在微微发热。


    如果明天好不了,去上班被看到会很麻烦,陈乱想了想还是应下了:“好。”


    狭小的洗漱间不太方便,陈乱出来坐到了沙发边上,抬手撩过略长的发尾:“过来吧。”


    江浔站在陈乱背后,目光落下来。


    陈乱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清晨的阳光落在透着健康粉色的指节上,也映出了手背薄薄的皮肤下泛青色的血管。


    手指边上,就是还在微微发红的后颈皮肤。


    两颗咬痕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江浔抬手,手指尖在那片敏感的皮肤的边缘擦过。


    已经没有味道了。


    空气里龙舌兰的味道悄然朝着陈乱漫过去,覆在那片浮红色的柔软皮肤上,仿佛这样就能让那里重新充盈起属于自己的气息。


    浅琥珀色的瞳仁暗下去。


    如果,


    能把那双漂亮的手狠狠地按在什么地方,在那片皮肤上再咬一口,留下一个新的标记,


    那双眼睛还会像那天一样被水汽和雾气灌满吗?


    “江浔?”


    “我在。”


    江浔应了一声,垂眼收敛起眼底翻腾起来的暗色情绪,拿起了膏药细细地涂在那片红肿上。


    不着急,


    他可以慢慢来,


    他总要等陈乱自己心甘情愿地踩进圈套里。


    饭后江翎和江浔被陈乱拍拍手扫地出门。


    两个人打了个车返校。


    江翎昨天打游戏打太晚,这会儿正仰在座椅里补眠。


    直到江浔踩了一脚他的鞋尖。


    江翎不耐烦地睁眼,就见江浔把手里的平板递了过来。


    “先前去查的东西有眉目了,静默之声基金会的财报确实有问题。”


    江浔平静地望着江翎的眼睛:“我怀疑,江永庭早就跟张氏合作侵吞转移基金会财产了。”


    江翎坐起来:“早是多早以前?”


    “母亲去世以前。”


    几天后,已经返校上班的陈乱刚一到校就收到了教务系统里秦阳发来的加训申请。


    项目是对抗训练。


    陈乱刚把两只小混蛋打包扔走,这几天正能躲就躲,问就是忙困累您所联系的用户工作太多睡眠不足正在补眠,一转头又碰上个同样糟心的。


    这个没有正常人的世界让陈乱压了好几天的火儿噌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行,


    对抗训练是吧。


    陈乱捏着手机笑起来。


    正抱着文件路过办公室门口的孟森正好撞见陈乱眉眼弯弯但怎么看都没什么温度的笑容,背后猛窜起一股凉意。


    他缩了缩脖子,踮起脚尖狗狗祟祟地快速从陈乱门口闪过去。


    秦阳好像说今天要找乱哥加训?还是对抗训练?


    孟森又回头悄悄瞄了一眼几乎有浓黑的雾气不断涌出来的办公室,打了个颤。


    要不,


    兄弟你改天再找乱哥约架呢?


    我好怕你今晚直接C位出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