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清理干净
浴室的空间很小, 站两个人都略显拥挤,头顶暖色的灯光亮晃晃地铺下来,将这片狭小的空间盈满。
陈乱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江浔怀里被抱进来的。
双腿有些绵软, 更多的却是一种陌生的酸痛和肿胀感, 从骨头的末端牵着敏感的神经末梢。
他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服, 扶着洗手台的边缘想要自己下地, 光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砖,膝盖就是一软。
“当心,哥哥。”
两条手臂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腋下将他揽住, 清淡的嗓音很平稳。
alpha略高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居家服传递过来贴在背后, 为他提供了一个站稳的支点。
陈乱撑住洗手台, 紧抿着唇对抗着深度标记带来的脱力感, 暗地里把江翎那个小王八蛋骂了一万遍,轻轻呼着气:“出去吧, 我自己来。”
拢在腰间的手臂没有动,反而越发收紧起来。
alpha高大的身形将陈乱整个儿包裹进怀中,鸦羽一般的睫毛垂落下来, 浅金色的眼睛落在陈乱颈侧。
那块被暖色的灯光映得如同一块暖玉的皮肤上印着一个刺眼的咬痕。
空气里, 怀里的人身上, 到处都是江翎的味道。
松松拢住的衣服边缘,隐约可见一些斑驳的红。
狭小的空间里, 龙舌兰的味道弥漫开,沿着陈乱的皮肤缠绕游移。
温热的手指尖轻轻触碰上陈乱颈侧的皮肤, 那里有一片现在还在微微刺痛着的咬痕。
他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
陈乱蹙了下眉:“江浔?”
“你自己可以吗?”
耳畔落下来江浔清淡的嗓音。
“我——”
陈乱刚要说我可以,话到一半却生生被什么陌生的感觉硬生生噎在喉咙里,身体猛地一僵。
有什么湿润的温度正沿着皮肤流溢下来。
支在洗手台上的手指猛地收紧起来握进掌心,陈乱的喉咙滚了滚, 只觉得一阵滚烫的热度从耳后升腾起来,往头顶上蒸,烧得眼眶都开始微微发热。
他抿了下干涩的唇,推了一下江浔换在腰间的手臂,试图拉开距离:“……出去。”
耳畔落下来一声叹息。
“可是我怕你够不到,哥哥。”
背后的温度重新贴上来,alpha的手臂拢着陈乱,垂眼看到沿着皮肤的纹理滚落下来的痕迹,灿金色的眼眸危险地眯起,空气中的信息素几乎要烧成一片沸腾的火海,最终却还是将下巴轻轻放在陈乱的肩窝里,像一个拥抱:
“不清理干净不会不舒服吗?”
讨厌的味道,当然要全部清理干净。
一点不留。
“我——”
“等等——”
流水声在狭窄的浴室里响起,蒸腾出一片温暖的水雾。
陈乱被江浔半抱着来到花洒下面,温热的水流从头顶的花洒倾泻下来,将两个人的头发衣服都淋得湿透。
面前是冰凉的挂着水汽的墙壁,背后是温热的躯体,在流水和暖雾之中将陈乱围困。
湿漉漉的水汽和流水声里,温热的指尖带着水流蜿蜒过蝶骨,沿着水迹的流向而去。
“我轻一点,好吗?”
“只是帮你清理一下。”
“唔——”
雾气升腾里,陈乱不受控制地绷紧了唇线,呼吸骤然乱了节拍。
“江浔,你等一下——嗯!”
回应他的是落在他烧红的耳尖上的轻吻,以及将他困得更紧的手臂。
“别乱动,哥哥。我怕弄伤你。”
那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带着温热的气流朝着敏感的耳后流过。
空气里属于江浔的信息素在水雾里织成网、缠成藤,涌向怀里讨厌的、刺鼻的、不属于自己的气息,试图将它驱散覆盖而后取而代之。
心跳又开始乱了节奏,陈乱尽力调整着呼吸,额头抵上冰凉的墙壁。
温热的水流顺着那只手流淌过被标记的落点,陈乱的手指骤然收紧起来挣了一下,却被江浔捉住了手腕压在了头顶的墙壁。
呼吸急促地沉哑下去,垂着眼睛摇头:“——不行、不行。”
“你太紧张了,哥哥。”
温热的呼吸轻轻落在他泛出些许浮红的眼尾,嗓音温软得像是哄着一般混着流水声落在耳畔,动作却没停:“放松一点,好吗?”
“你这样,我没办法。”
暖色的灯光被水汽晕成柔和的一团,温暖的蒸汽和水流将呼吸也变得湿润。
和着水汽摇晃在空气里的信息素攀附上alpha的手指尖,沿着轻柔的探寻极具耐心地一点点渗透过去,推挤着残留的香柏木与琥珀的气息,无声无息地侵占而去。
龙舌兰的气息搅弄着温软的云絮,降下来湿润的雨。
被流水声模糊得不太清晰的不稳定的呼吸声里,心跳随着热燥的血液不断鼓动着冲向耳膜。
垂落下来的被温热的水流模糊的视线导致一切的触感都更加清晰。
直到属于江浔的龙舌兰气息不知道蹭过了何处的一条经不起触碰的弦,怀里的温度忽然一颤。
呼吸沉了几分。
涨红且滚烫的心跳声里,陈乱感到江浔顿了一下,一声沉哑的轻笑忽然落在耳边。
“你喜欢这里?”
“……”
陈乱轻轻闭了闭眼,抿着唇没有回答。
“嗯?哥哥,你喜欢这里吗?”
温和中带着几分笑意的吐字之间,流水声轻轻一晃,陈乱的呼吸也随之一晃。
于是反复、
重叠、
带着些温柔的恶意。
越来越乱的心跳和呼吸声里,流水声都被掩盖去,耳畔还在不断落下alpha温和的声音:
“告诉我。”
烧红的耳尖被温热的呼吸含住,又换成了尖利的犬齿轻咬之下的微微刺痛。
“我想知道,哥哥。”
“你喜欢吗?”
被水雾笼罩的镜面映出些许模糊的影子。
被打湿的鸟类翅膀一般的眼睫垂下来,雾灰色的湖泊里已经腾起一片水汽,却还是需要仅仅抿着唇才能控制住不要发出一些陈乱认为的耻于被听到的声音。
于是在温和的逼问里忍耐着沉默,
又在蒸腾的雾气和温热的流水晃动之中不受控制地发出越来越不稳的气息。
直到背叛了意志的声音在越来越湍急的流水中发出一声从呼吸的间隙里不受控制的闷哼,却又被重重地按回背后的温暖的怀抱里。
四处流窜的滚烫的血液烧得眼前发花,越来越滚烫的水汽蒸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被水汽浸透的雾灰色的湖泊晃了晃,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被水汽蒸得泛红的指尖扣进掌心,意识落入濒临失神的边缘。
那些空气里湿润的水雾升起来,
升起来,
不断地漂浮漂浮,
沿着温暖的气流升腾的轨迹,
却在触及天花板之前的毫厘之遥,晃动的水雾戛然而止,云上飞鸟被骤然困进了樊笼里束紧。
心跳陷入被围困的囚笼,唯一的出口被温柔又恶意地滞涩住、扼制住。
即将落入失神边缘的雾灰色眼睛晃了一下神,陈乱弓身低垂着头颅,凌乱的气息里鸦羽一般地睫毛轻颤着,泛着浮红的眼尾烧出一片水色,又落进背后困着他的拥抱里。
被强行围困的声音里都带了些呜咽的颤意。
“呜、江浔——”
“嗯?怎么了哥哥。”
环在腰间的手臂收紧起来,将陈乱拢进怀里。
早已被水雾弥漫成暗金色的眼睛垂落下来,绕过陈乱身上星星点点的、孪生弟弟留下的红痕,温和的嗓音带着气流落在陈乱颈侧:“已经清理干净了。”
可那声音里,分明是含着几分笑意的。
烧得眼睛都在发热呼吸都已经完全乱了节奏的陈乱额头抵着冰凉的墙壁,闭着眼调整着呼吸和心跳抿了抿唇。
……两个小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
耳边忽然落过来一声轻笑,温热的呼吸含着他的耳垂,带着阵阵气流涌进耳膜:
“是你没有告诉我你喜不喜欢的,哥哥。”
“所以不能怪我。”
“……”
陈乱绷着唇线推了江浔一把,转身背过去,在温热的水流之下自己伸手探去。
“那你出去,我自己来。”
湿漉漉的空气里传来“啪”地一声轻响,陈乱的腕骨被握住扣紧,拽着他重新往alpha怀里跌去。
温暖的流水离开了头顶,膝盖碰到冰凉的洗手台柜壁。
挂着水雾的镜面就在面前,模糊又清晰地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陈乱一抬眼就看到自己被alpha高大的身影完全围困在怀抱里,温暖的的胸膛贴着他的肩膀压过来,一条手臂围拢在腰际,追着他的眼睛俯首下来贴着他的耳畔: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哥哥。”
“为什么要自己来?”
手指扣住他的下巴,指腹温热地压在过分红润的唇侧:“江翎刚刚弄疼你了,对不对?”
水雾升腾的狭小空间里,陈乱偏头避开了江浔的眼神。
随着水流声溅落在地上信息素随着升起来的温度攀上陈乱的脚踝,四处蔓延围困。
“看着我。”
别开的脸被捏着下巴温柔又不可抗拒地转了回来,被捏着的腕骨在眼前晃着,皮肤上一道红痕被水汽浸得越发明显。
暗金色的眼睛垂下来望进陈乱的眼里:“他弄疼你了吗?”
混乱而滚烫的回忆翻涌上来,陈乱避开眼神绷着唇线拧了下手腕想要挣开,下一秒却有温热的呼吸落在那些浮红上,轻轻地、带着柔软的温度以一种珍惜的姿态轻吻过去。
陈乱眨了下眼,心跳又快了几分。
温软的唇落在手腕内侧随着心跳涌动的脉搏,alpha退开了些许,抬起眼:“哥哥,你心跳好快。”
而后不等陈乱回答,便又牵着那只手吻上他的眉眼,他的脸颊,最后落在唇侧。
“试试吧哥哥,他能做的,我会比他做的更好。”
“起码我不会弄疼你,好吗?”
温暖的水汽里,呼吸与呼吸逐渐勾缠。
流水声在耳边模糊成湿润的混响,拢在腰际的手臂收紧起来将陈乱压入怀中,涌进呼吸里属于江浔的气息也逐渐浓郁。
后退,
不许后退,
躲避,
不容躲避。
渐渐升高的温度和越来越不稳定的呼吸里,推拒的手被反扣,温和而耐心的追逐和探寻也逐渐演变成强势的侵入和夺取。
龙舌兰的气息充盈在湿润的空间里浓到化不开。
心跳的撞响声中,温暖的胸膛倾过来贴上被流水浸得湿漉漉的后背,将他彻底围困在alpha与洗手台的方寸之地。
镜面上的水珠滚落,一些灼热在被不断索取的呼吸里嵌了过来。
“唔——江浔!等——”
惊慌的呼吸再次被堵得咽了回去,汹涌而来的信息素带着几分熟悉却又完全不同的气息漫卷着撞进去,落下来一声带着颤意的压抑的呜咽。
灼热的呼吸落在不受控制地绷紧的肩头,落在颈侧那颗灼眼的星火,齿尖陷入,握着腕骨的手指安抚一般地轻轻摩挲过被水汽浸润的皮肤,但龙舌兰味道的气息却没有片刻迟滞地、以一种不容拒绝地姿态闯了进去。
晃动的光与水雾里,清除、覆盖、侵入、占据。
温热的掌心覆盖上陈乱紧握在洗手台边缘的手,引着泛红的指尖覆上冰凉的、湿漉漉的镜面。
环着陈乱的手上移,托住陈乱低垂的下巴,温柔又强势地捏住,迫使他抬起头面向眼前这一片被模糊的水雾。
“睁开眼睛,哥哥。”
覆盖在陈乱手背上的手压着陈乱想要抽离的力道,将手指穿进陈乱轻颤着的手指指缝间握紧,十指相扣之间温热的呼吸落在烧得烫红的耳尖:“现在在碰你的,是谁?”
陈乱闭着眼摇头,却又被突如其来的、刻意沿着在先前的清理中找到的落点的浸入跌进一片失神的云际。
“别咬。”
指尖蹭过陈乱被他自己咬住的唇瓣,在他失神的间隙撬开齿关嵌入进去,压住舌面。
于是被嘴唇抿住的七零八碎的呼吸声立刻变得清晰。
理智在标记的眩晕与热潮之中开始崩塌。
灰色的眼睛起了雾,泛出烧红的水色,也看清了被水雾模糊的晃动的镜面里自己失神的眼睛。
于是更大的灼烫从胸腔里升腾,沿着血液的流向烧向四肢百骸,烧得眼眶都开始变得滚烫。
“告诉我,哥哥。”
“看清楚了吗?我是谁?”
“呜……”
“江浔——”
晃动的光线和流水声里,镜面上的水汽不断落下来。
直到灰色的湖泊被水汽盈满,而后溃散开去。
alpha揽住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的陈乱,拥抱在怀里,轻吻着他的耳侧,低声含着他的名字:
“陈乱。”
“陈乱……”
最后在流水声里模糊出一道几乎被掩盖掉的叹息:
“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插画活动已上线,可以抽取啦!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逢春
小镇的夜晚还很漫长, 被晚风吹拂的树影也摇晃成不眠不休的形状,直到天边即白。
陈乱一觉睡到了大中午,背后是轻缓的呼吸, 怀里是毛绒绒发尖乱翘的脑袋, 腰间压着的重量让他盯着天花板恍惚了好半晌, 才反应过来, 昨晚自己不是一个人睡。
散架了似的身体传来的不适感让他蹙了下眉,看着身边的两个小王八蛋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吗的,
昨晚就不该让他俩进门。
喉咙里有些干渴, 他掀开腰间搭着的那条手臂, 又把自己的胳膊从另一个怀里抽出来, 想去喝杯水, 下一秒却被拽着胳膊拖回alpha怀里。
江翎迷迷糊糊半睁着眼,手里的力道却大得很, 好似一放手陈乱就会原地消失了似的捏着他的手腕:“……你去哪儿?”
“只是去倒杯水喝。”
“我去倒,你歇着。”
片刻后,翘着一脑袋乱毛的江翎去倒了杯水回来, 睡眼朦胧之中差点把水杯塞陈乱脸上。
“……你看着点儿行吗。”
陈乱忙抬手拦住那只杯子, 里面的水晃着洒出来一点溅落在手指边缘:“着急给我洗脸?”
“没睡醒。”
alpha揉着眼睛嘟嘟囔囔地躺回来, 抱着陈乱的腰枕在他腿上:“再睡会儿。”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攀上床角, 细细的一条灿烂的橙色光线随着陈乱坐起来的动作晃过他的眼睛。
他抬手遮了一下,抬腿把人掀下去, 又在江翎的大腿上踹了一脚:“起来,别睡了。”
睡得衣领大敞的alpha被踹得翻了个身,又托过枕头楼在怀里,半眯着眼睛瞧过来, 抬起手猫似的拨弄陈乱的衣领,声音里都带着刚睡醒的懒洋洋的微哑:“做什么?”
“啪。”
在衣领边乱晃的手被陈乱拍走。
他捏着杯子抿了口温水,一脚把江翎踹下床去:“滚去给我做饭,饿了。”
也许是江翎掉下床的动静有点大,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布料与被子摩擦的声响。
温热的躯体贴上陈乱的背,一双手环过他的肩膀。
双生子中的另一个将下巴蹭在陈乱的肩头:“哥哥。”
“……”
陈乱想起昨夜在浴室里那些升腾的水雾,眯起了眼。
而后抬手托起江浔放在自己肩膀上的下巴,将人推远,紧接着就是同样力度不小的一脚。
“嘭——”
“你也滚。”
窗帘被“哗啦”一声拉开,灿烂的阳光霎时间涌进屋子里。
被打开的窗户有风带着清新的空气漫进来,将这片空间里经过一夜后闷着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味道冲散。
这是新的一天。
江家的兄弟两个被陈乱打包丢出门去,等到买菜回来陈乱已经换洗收拾清爽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看到江浔和江翎进门,陈乱捏着手里的水杯,挑着眉弯着唇角,几分慵懒地半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张嘴就是一句:
“你们爹进去了。”
他以为他们两个会惊讶,或者再不济也有点儿情绪波动。
然而没有。
“……28日,前联邦资源部总务司司长江永庭因涉嫌挪用资金罪、职务侵占罪……等多项罪行……被批捕归案……”
新闻主持的播报声里,只见两个alpha平静地进来,又平静地在电视屏幕上扫了一眼。
江浔把手里拎着的菜肉放下,没说话。
江翎提着一包零食往陈乱怀里一塞:“哦。知道了。”
接着弯腰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坐到陈乱身边蹭过来去搂陈乱的腰,弯着眼睛笑:“看这个干嘛,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陈乱眯起眼偏头看他一眼:“?”
几个意思?
“还喝不喝水?”似乎是看出来陈乱眼里的疑惑,江翎接过陈乱手里的杯子起身又给他续了一杯,递过去,轻飘飘冒出来一句让陈乱足足愣了三四秒的几个字:
“我干的。”
“准确来说,是我和江浔两个人干的。”
从十几岁他们发现静默之声基金会的财报有问题开始,这件事情他们顺藤摸瓜追查了很多年,也布局了很多年。
这些年他们在调查江永庭、静默之声基金会以及张氏集团的过程中,渐渐挖掘到了一个他们一直以来有所怀疑的、如今坐实了的真相——
他们的父亲、江永庭早在母亲病重之时就与张氏达成了交易,趁机攫取了母亲半辈子的心血、沉默之声基金会的理事长席位。
之后数年,他将资产或转移、或低价转让给张氏集团,并通过与张氏医疗集团的beta医疗合作项目大笔侵吞基金会资产,转移给张氏换取政治资源。
陈乱离开后,江浔和江翎才收集整理齐全所有的证据,对前联邦资源部总务司司长、他们的父亲提起了诉讼。
算算时间,也确实该到日子了。
他们一直都知道江永庭从来都没做过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但知道江永庭糟蹋母亲的心血侵吞基金会的财产去换取政治资源的那一刻,他们依旧会为生身之父感到耻辱。
在母亲病重的弥留之际,江永庭在盘算着如何将母亲的心血转化成可利用的资源,
在他们两个失去母亲、失去靠山在学校被霸凌之时,江永庭在妄想跟周家攀上关系。
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彻头彻尾无心无情的政治生物。
他所爱的,只有他自己。
当初尚且年幼的他们曾经对父亲还有过幻想,比如在他们被堵在巷子里殴打羞辱之时从天而降,可随着年岁渐长,他们才慢慢发觉,从母亲离开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个就没有家了。
江宅是房子,父爱是从来都不必抱有任何期待的奢侈品。
至于陈乱是什么?
江浔看着正在给陈乱剥橘子的江翎,又看向窝在沙发里喝果汁的陈乱,极轻地弯了一下眼睛。
陈乱是家。
无论他们有没有爱上陈乱,陈乱都会是家。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两个alpha在石溪镇待了两天,陈乱还想继续一个人待到过年,他房租都交了,但到底还是被江翎打包捆了回去。
好不容易重逢,他们可受不了再一次的长时间分离。
回到阔别已久的启微市的时候依旧是一个一如他离开时那样的雪夜。
而陈乱漂泊许久兜兜转转画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地。
家里没有任何变化,以至于陈乱踏进温暖的屋子里的时候,会有一种他其实从未离开过的错觉。
但又是有变化的。
比如他进门第一眼就看到的那台被安放在展示柜里的、无论前世今生他都看过无数遍的重狙。
不是复刻,不是同型号的另一台,而是原原本本的、属于他曾经拥有又失去了的那个家的那一台。
上面留着从前的陈乱刻下的痕迹。
明明心口里是鼓胀胀腾着一种暖意的,可当陈乱打开透明的展示柜门,再一次亲手触摸到冰凉的枪身,手指轻轻蹭过枪托上凹凸的、字迹稚嫩的刻痕,而不是像之前只能隔着玻璃展柜看着的时候,他的胸腔里忽然涌起一种酸涩的疼来,逐渐漫进眼眶里。
而alpha的眼神落在飘雪的窗外,昏黄的路灯的光线在窗户上染出一片光晕。
“那天……”
“本来是要给你的生日礼物,哥哥。”
可是当他们回来的时候,
家不在了。
“……抱歉。”
安静的空气里终于落下来一声叹息。
“我只是、”
“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所以才选择了暂时性的逃离。
被欺骗被监控的痛苦与难过不是假的,
可那些记忆里温暖的瞬间,那些离开之后抽刀断水似的思念也不是假的。
陈乱曾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自己习惯重新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这件事情,可当无数次梦回里那两张他思念了无数遍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骤然发现:
他根本就没有习惯。
他更习惯的,分明是有他们在的样子。
如同断了线在风中找不到归处的风筝重新回到手里,如同永不能停歇的无脚鸟终于生出双腿平稳落地。
陈乱想,
他终归是在意着他们的。
温暖的灯光下,陈乱回过头来望着阔别已久的熟悉的一切,又望向那两双熟悉的眼睛。
他们朝他张开手:
“哥哥。”
“陈乱。”
“欢迎回家。”
熟悉的温暖的气息与怀抱里,江浔的声音落下来,浅金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陈乱的眼睛:
“那么……你的答案呢?”
而陈乱抬挑起眉,把人推开翘着腿靠近柔软的沙发里,抬着下巴半眯着眼睨着江浔,目光扫过alpha腕间戴着的那枚深蓝色的、看起来似乎已经修复如初的手表,呵呵一笑:
“看你们表现。”
至于什么程度算是表现合格?
他自己说了算。
回到启微市的陈乱用了一周的时间与朋友们见面,而后开始准备销假的材料。
江浔和江翎很忙,他们依旧经常要靠视频通话联系。
但在各自的忙碌中,又仿佛停滞已久的时间终于重新开始流动,短暂的偏离之后回到了正轨。
荒化事件依旧层出不穷,舰队依旧定期更新着清剿成果以及这么多年来已经长到望不到底的阵亡名单。
陈乱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训练后重新回到岗位的那一天,天气晴朗。
霍临站在校门口,红色的长发在料峭春寒之中被风带着像一团摇晃的火苗,挑着眉朝他笑:“都说牛马向往草原,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草原风景虽然好,但牛马再不回来就快吃不起饭养不起家了。”
陈乱笑起来,拢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围巾:“走了,上工。”
湛蓝色的天空中飞过几只鸽子。
路过荒化病研究所时陈乱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哭号,声音有几分熟悉。
两个人顿住脚步回头望过去,蓬头垢面穿着实验大褂的人状似疯癫地哭叫着跑出来:
“师兄是对的!”
“师兄是对的!!!!”
“呜呜呜我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师兄我们找到了——”
上次见面还是两个多月前的乔知乐胡子拉碴满眼血丝地坐在地上,抱着怀里厚厚的一沓实验数据又哭又笑,最终变成了号啕大哭:“乱哥,乱哥!柳师兄是对的,柳师兄他的方向是对的——”
“荒化病!!!”
“我们看到希望了!!”
此时清晨的阳光之下,万物萌生,碧草逢春。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你的外卖
柳逢春一直以来研究的都是脑部病变方向, 他走后留下了从发病到荒化全过程的珍贵数据,脑部病变也成为了之后几年沈伯鸿教授和他的团队针对荒化病研究的主要方向。
乔知乐说的那些专业名词陈乱和霍临听不懂,他们只知道, 对于荒化病的研究他们终于实现了0的突破, 走到了前方有光的前进道路上。
医学部的知行广场有一处小喷泉, 从前柳逢春因为实验失败感到情绪不佳、或找不到方向时, 总会坐在喷泉边的长椅上静静地看流水不断地升起又落下去。
方向不对就重新找,实验失败就重新做,他想, 他总能试错到正确的那个。
数年前, 再一次经历了失败的柳逢春坐在这里, 决定了脑部病变这个方向, 这与沈伯鸿教授一直研究的基因病方向并不同路。
所有人都说柳逢春是个天才,不过三十的年纪就已经发表了多篇顶刊论文, 沈伯鸿教授甚至认为如果他这辈子找不到荒化病的出口,那么下一个人一定是他的爱徒柳逢春。
而现在乔知乐抱着那些实验记录坐在柳逢春常坐着的那个长椅上,将手里的一沓沓记录放在椅子上一一展开。
“师兄, 你看。”
“你是对的。”
一点点湿润坠下来摔碎在纸张上。
乔知乐又哭了。
他肿着两颗桃子似的眼睛看着陪在身边的陈乱:“乱哥, 你说——”
“他能看到吗?”
一阵不知何处来的微风吹过陈乱的衣角, 吹拂过乔知乐凌乱的头发。
陈乱垂着眼,想到自己从何而来站在这里, 轻轻弯起眼睛,抬手摸了摸乔知乐的头顶, 声音温和如风:“能。”
“哗啦——”
风忽然大了些,最新的那本实验综述纸张翻飞,哗哗作响之中停在了最后一页。
“综上,本系列实验首次确凿地证明了特定频段的脑电活动与荒化进程的强耦合性……”
一只不知何处飞来的黄蝶轻轻落下来, 在最后一行停驻了片刻,蝶翼轻晃间绕过乔知乐泪流满面的眼前,又乘风飞去。
乔知乐怔怔地看着那点明媚得如同春天一样的嫩黄随风飘远,抹着眼睛忽然又笑起来。
“乱哥。”
“嗯?”
“我们会战胜它的,对吧?”
陈乱抬头望着灿烂明媚的天光,点点头:“一定会。”
就像他的来时路——被逼迫到阴暗潮湿的地堡里的人类终将夺回地面重见蓝天那样,
因为总会有人在为了这个美好的世界奉献一切,
所以人类依旧能抓住一个又一个新的春天。
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校园里的梧桐在湿漉漉的空气里终于展出了一点新绿。
坐在办公室恶补了许久如山一样的各种资料文件的陈乱揉了揉发闷的眉心,起身打开窗户让外面潮湿而清新的风送进来,头昏脑胀的感觉才缓解了些许。
两年多的病休他一直都在远离污染区的解禁安全地带四处旅行,期间偶尔到大城市的医院补充针对感染的药品,但时常关注军部报道的陈乱也一直都知晓污染区的情况越来越严峻。
可直到他现在拿到了军部不会向外公布的、关于污染区情况的内部资料时,才发现情况要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
除了当年已经出过事故的k9091,时至今日又多了四个死灰复燃的低危污染区重新提级到了中危。
另外三年前刚解禁的另一处地区,在半年前亦被检测出异常污染值。
所幸该地区目前还没有进行开发,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现在已经重新封禁,并且叫停了所有五年内新解禁地区的开发活动。
更糟糕的是,0号污染区核心地区的生态活跃值以及污染指数已经即将超过安全警戒线,军部正在开会决定要不要派出舰队冒险进入核心地区查探。
那里是荒兽最初始的降临地,污染指数高到a级机甲最多停留72小时,防护涂层就会被破坏,开始腐蚀机体。
即使是目前最尖端的s级机甲,暴露在0号核心区的污染环境里也撑不过一周。
霍临敲响陈乱办公室的门时,他手里的资料刚好翻到最后一份,是有关于当初他在f6141号上报的那份原始荒兽目击报告的回函。
白纸黑字写着“报告收到,已证实并清剿完毕。”
“陈乱。”
门口照进来的光线被遮挡住了一部分,背着光的方向陈乱看不太清霍临脸上的表情。
只是听起来语气并不算好。
他放下手里的资料:“临姐。”
脚步声在陈乱的桌前停下,一份通知文件递到陈乱手里。
办公室里响起一声叹息:“刚刚军部暂停了军校所有的低危区野外实战项目,这是正式通知。”
“全部?”
陈乱蹙起眉,心头微沉。
手中的文件只有轻薄的一页,简短的两行字,却让陈乱捏着纸张的手指骤然收紧了些许。
“经军部联合决议,即日起全面暂停所有军校污染区野外实战训练项目。所有原定实训项目由各州军校自行转为校内训练,直至后续安全评估完成。”
是的,全部。
不同于以往的针对单个污染区的暂停训练,而是从今天起,所有的野外污染区的实战训练都要暂停。
重新开放时间未定。
空气似乎凝滞住了。
穿堂而过的风声里,陈乱感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抬眼看着霍临,声音都有些滞涩:“……原因呢?”
这不正常。
污染区出什么事了?
对了,江浔。
江浔前天晚上给他发了消息,说有个紧急任务要出,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报平安。
陈乱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僵硬。
……他还安全吗?
“我不知道。”
霍临摇摇头。
她已经退役,现在舰队内部关于污染区的消息,大多是梁盈盈告诉她的。
但从前天起,她就联系不到梁盈盈了。
虽然在经常需要出入污染区的舰队里,执行清剿或者救援任务时联系不上人很正常,但搭配上这个突如其来的文件,这让霍临也止不住地心头微沉。
污染区的情况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新的、不太妙的变化,才导致军部为了确保学生的安全叫停了所有野外实训。
而陈乱今天刚去医院拿回了自己的体检报告,证明了自己的身体指标一切正常,先前的事故导致的感染已经被完全代谢掉,他已经可以重新回到污染区带队。
现在那份体检报告还在办公桌上,准备明天一早就提交上去。
……还交吗?
陈乱垂眼看着安放在透明文件袋里的体检报告,沉默了片刻。
不管怎样,先交上去吧。
无论现在污染区训练场开不开放,都不影响什么,起码等以后重新开放的时候,他可以随叫随到。
一整个中午陈乱都有些坐立不安,任何一声来自手机的震响都会令他感到心惊肉跳。
他开始无比期待江浔报平安的短信,又暗自恐慌着万一来的不是喜讯而是噩耗。
钟表的指针一分一秒地走,滴滴答答的声响清晰得如同陈乱的心跳。
手机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不断地刷新着消息列表。
江翎今天早上还在给他吐槽食堂疑似换了承包商,饭突然变得很难吃,并配图了清汤寡水的一张食物的遗照。
而江浔的消息停留在前天晚上。
陈乱从抽屉里摸出来一包水果糖,站在窗台边望向远处雾蒙蒙的城市剪影,抿着唇剥开糖纸咬了一颗在嘴里,手指收紧之时糖纸在手心里被碾得嚓嚓作响。
会没事的。
江浔的实战能力很出色,会没事的。
下午陈乱有一节对抗训练课要上。
即使心焦,即使忧虑,陈乱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将课堂教学的质量打半点儿折扣。
他是江浔的哥哥,同时也是这些孩子们的教官,未来他们一样会进入危险的污染区,陈乱要为他们负责。
等到课时结束,陈乱等不及学生散尽便立刻到储物柜拿起了手机。
屏幕亮起来,联系人图标的红色圆点角标让陈乱的心跳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喻:晚上有空吗?新到了一批葡萄酒,能不能请陈老师赏脸品鉴一下?】
陈乱:“……”
脸色肉眼可见地一垮。
【陈妾做不到啊:没空。】
下一秒,手机忽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是江翎。
电话那头传来江翎故意掐得像是电子播报的嗓音:
“你好,陈先生,你有一份外卖请查收。”
话到末尾又带着些绷不住的笑意。
“什么外卖?”
陈乱轻轻呼气,靠在了走廊的廊柱边上,将语气尽量放得轻松。
现在一切都还未定,也许只是一场虚惊。
所以没必要让江翎知道,
也没必要让江翎也跟着担心。
只是紧接着,耳畔就响起江翎有些疑惑的声音:“陈乱,你怎么了?听你的声音好像不太对。”
陈乱愣了一下。
他低估了江翎的敏锐程度。
他咬着糖,感受着口腔里弥漫起来的甜味儿:“没事儿,只是有点累。要补的文件太多了,都快把我办公室淹掉了。”
“是吗?”
“那不然呢?要不你亲自来看看我桌上堆了多少待处理的文件材料?”
陈乱的嗓音里重新带了些懒洋洋的笑意:“行了,有事说事儿,我休息时间就三十分钟,后头还有一节模拟舱训练。”
“出来拿外卖,校门对面的9号巷子里。”
“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还要藏着掖着?”陈乱起来出了训练场朝着校门的方向走:“你放门岗亭那儿我等会去拿不行吗?”
“你好啰嗦,快点。”
“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有两条腿又不会飞,催我我也不能闪现过去啊。挂了。”
等到陈乱加快脚步来到学校对面的9号巷外,却没能看到任何穿着外卖衣服的骑士小哥,正纳闷儿着要给江翎打电话,略有些暗的巷子里忽然闪出来一个人影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就朝巷子里扔。
脊背靠在了冷硬的墙壁上,陈乱下意识地要一肘子砸过去,却在看清对方的瞬间生生止住。
熟悉的味道拥抱过来将他笼罩。
陈乱抬眼看着眼前穿着全副武装的战术服、浑身上下过裹得严严实实、覆面之上只露出来一双灿金色的眼睛的alpha,呵呵笑道:
“我当你送了什么东西,原来是你这个见不得人的东西。”
环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勒得陈乱有些喘不过气。
他推了一把江翎的头盔:“滚远点,喘不过气了——”
话没说完,眼前的alpha弯着眼睛一把扯了面罩,将陈乱的呼吸堵了回去。
气息在方寸之间纠缠,伴着雨后小巷里略微潮湿的清凉味道。
直到陈乱在对方嘴上咬了一口,纠缠着他的呼吸才放开了些许。
江翎将陈乱整个人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垂眼看他:“好几天没见,你不想我吗?”
陈乱掀起眼皮:“如果你不是天天吃饭拉屎都要跑来跟我报备,可能我真的会想。”
他将压过来的温暖的胸膛推开了一点,挑起眉:“不是说送外卖吗?就这?你不会真的送了个人过来吧。那我可要打差评了。”
“我倒是真想送个人晚上跟你一起回家。”
江翎有些无奈地一摊手,拎出来个还温热着的烧鸡:“可惜,我今天值班巡逻,只能让它陪你了。”
“哪儿来的?”
陈乱提着烧鸡袋子,有些惊奇。
他记得这家烧鸡离学校还挺远的:“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送烧鸡。”
“去那边出任务,顺道买的——”
江翎的语气顿了一下,按住了忽然亮了一下的耳麦,压着声音回了一句“收到”,才又看向陈乱:
“前两天看你给这家的探店视频点了赞,今天刚好路过买了给你尝尝。行了我得归队了。”
说完又凑过来,迅速地在陈乱唇角碰了碰,拉起面罩身影消失在巷子转角。
“趁热吃。”
而陈乱提着烧鸡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失笑着摇头,提着烧鸡回了学校。
另一边,已经归队上车的江翎眸色却微微沉下来,他总感觉陈乱的状态隐隐有些不对。
想起前天就去出紧急任务到现在还没出来的孪生哥哥,江翎的眉心蹙起来,拿起了手机:
【:还活着没。】
【:任务结束了吗?】
初春的天黑得依旧还很早。
陈乱依旧没能等到江浔的回信,在越来越湿沉沉的胸腔里坠着一种化不开的焦虑里,陈乱开车回到了小区。
此时天色将暗未暗,太阳已经落下去,将楼宇之间的空隙染出了一片昏暗的靛蓝。
停好车的陈乱心不在焉地朝楼宇门走,抬头随意地扫了一眼。
家里的灯没亮。
——不对。
余光里有一点光亮闪了一下,陈乱顿住脚步仰起头。
熟悉的、刚刚还黑沉沉的窗户口,灯亮起来了。
砰、
砰砰——
陈乱听到了自己冲上耳膜的心跳。
他迅速跑进楼宇按下电梯,等不及电梯的门完全打开,便冲到了家门口。
插钥匙,开门。
但比映入眼帘的熟悉的身影先涌入鼻腔的,是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以及轻微但无法忽视的血腥味道。
陈乱站在门口,喉咙滚了滚:“……江浔?”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脱了我看看
江浔受伤了。
这个认知让陈乱的心跳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就立刻提了起来。
此刻暖色的灯光下, 已经月余未见的alpha一身没来得及换下来的作战服,手指放在胸前的衣扣上将解未解,茶几边缘放着纱布绷带和药瓶, 看起来似乎正要换药, 此时正回过头看他。
表情里甚至还有几分错愕。
“哥哥。”
江浔松开捏着扣子的手指站起来, 习惯性地微微弯起来眼睛朝着陈乱露出来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回来了。”
说着又垂下眼睛, 抿了下唇:“对不起,我手机坏——”
“你受伤了。”
alpha没说完的话被鞋都没换便关了门急步走过来的陈乱打断。
“……”
浅金色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alpha鸦羽一般的睫毛闪了闪, 垂眼望着陈乱担忧的眼睛, 声音平静而温和:“只是小伤。”
小伤?
陈乱抬眼看他, 头一次对着江浔挑着唇露出一个冷笑:“客厅里的消毒水味儿都快把天花板掀了, 十公里开外的海洋馆里的鲨鱼都能闻见你身上的血腥味儿,小伤?”
他抱起手臂, 扬着下巴睨着江浔:“没死就是小伤是吧。伤哪儿了?”
"背上。"
在陈乱紧紧追着的注视下,江浔顿了一下,最终乖巧道:“……还有腹部。”
“脱了。”
下一秒, 安静的屋子里响起陈乱略有些紧绷的声音:“我看看。”
面前的alpha身上的衣服明显不是受伤时穿的那套, 换了新的。
光凭借那点儿被消毒水盖了一大半的气味, 陈乱没办法判断江浔到底伤得有多重。
头顶暖色的光线下,陈乱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忧以及罕见的强硬落在alpha浅琥珀色的眼底, 在那片平静如水的冷泉中荡起一阵细微的涟漪。
江浔微微垂眸,注视着陈乱的眼睛, 温顺地点了点头:“好。”
修长的手指重新搭上作战服的金属纽扣,动作从容。
但随着外套被解开,脱下来牵拉到背部的肌肉时,陈乱明显感觉江浔的动作有了一点轻微的迟滞。
深色的作战服上衣被褪下来, 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更明显了几分,露出了紧紧包裹着身体的黑色紧身背心,布料之下显出明显的绷带的轮廓。
而alpha的目光落在陈乱紧盯着自己身体的眼睛上,喉结轻微地滚了滚,手指尖停留在了背心的衣角边缘,顿了一下。
“继续啊。”
陈乱蹙眉,抬起眼睛看他:“背心挡着我能看见什么?”
“好。”
话音落下,江浔听话地握住背心的下缘,小心地将布料向上卷了起来。
一条横贯过去的绷带缠在那里,左边腹侧已经又渗出来些许猩红。
陈乱垂眼看着那片刺眼的颜色,唇线绷成直直的一条,转过身拿起茶几边上的医用棉签:“你刚刚是要换药是吧?”
江浔乖巧点头:“嗯。”
“坐下。”
“好。”
江浔的个子很高,尤其是经过这些年的训练,坐在沙发上时依旧显得很大一只。
陈乱捏着药瓶面前在江浔面前转悠了两圈没找到趁手的角度,干脆在对方鞋尖上踢了一脚:“腿分开。”
“……”
衣服几乎掀到了胸口的alpha喉咙有些许干涩地滚了滚,空气里漂浮着的信息素晃了一下,垂着眼睛听话地抬腿分开了膝盖。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陈乱就这么在他面前半蹲半跪下来。
鸟类翅膀一般低垂着的睫毛不受控制地闪了好几下,喉结在陈乱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滚动着。
而陈乱毫无察觉。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剪开绷带的外层,一圈一圈地用最轻柔的动作将一层层包裹着的绷带解开,动作间双手偶尔环抱过alpha的腰际,呼吸轻轻重重地落在alpha随着呼吸起伏着的皮肤。
缠了好几圈的绷带越拆越薄,陈乱的手指也偶尔轻轻蹭过腰腹之间的皮肤,上方落下来的呼吸忽然重了几分。
面前坐着的alpha忽然调整了一下坐姿。
陈乱拆绷带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
“啧,别乱动。”
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微微暗下来的金色眼瞳垂落下来,alpha的嗓音里已经含了几分喑哑:“好。”
最后一层绷带解开,露出左侧腹的被医用胶带固定住的一条长长的纱布,血色正从那里洇出来。
血腥味儿带着浓郁的药味儿在鼻尖弥漫。
纱布被凝固的血迹粘住了。
陈乱紧抿着唇,小心又小心地用镊子捏住黏着在伤口边缘的纱布:“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忍。”
“疼就捏这个?”
头顶上忽然落下来江浔带着几分笑意的嗓音,一点明亮的橙黄色在陈乱的眼前晃过去。
陈乱看着江浔手里那只明显已经有了些年代感的毛绒捏捏团子愣了一下,眼睛向上弯起,紧绷着的唇角也终于微微放松下来些许:
“你还留着呢?”
当初他在儿科随手买的哄小孩儿的小玩意儿,他还以为江浔早就扔了。
“嗯。”
头顶上的嗓音顿了一下:“可惜它已经不会叫了。”
“十多年了,还让它能叫出声儿是不是有点太为难它了。”
陈乱一边跟江浔聊着天,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当初买它才花了十九块钱。”
话音未落,最后一点黏连的纱布被他轻轻揪了下来。
头顶照得明晃晃的灯光下,陈乱的呼吸猛地一窒。
视线之下,一条长达十多公分的狰狞的伤口横贯在了紧实漂亮的肌肉之上,边缘红肿翻卷,残留着消毒水和消炎药品的痕迹。
长长的一排缝合钉攀附在上面,却又似乎攀上了陈乱顿时酸涩起来的胸口。
空气像是凝固在了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
捏着镊子的手指顿在了半空里,陈乱放下那片染血的纱布,手指探过去悬停在那条伤口上方,没敢碰。
“……你管这个叫小伤?”
陈乱回身拿起消毒水和医用棉签,声音有些干涩起来:“再长一点,都可以管它叫三八线了。”
话音落下,却又问道:“……疼吗?”
“你怎么搞的,开机甲也能给自己开得开膛破肚么?”
明明是调笑的语气,可江浔分明在陈乱看似稳定的嗓音里听出来些许极其轻微的鼻音。
“还好。”
江浔轻轻应了一声。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陈乱被额前的头发遮住的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那双浅色的、认真轻抿着的唇瓣。
棉签裹着冰凉的消毒水触碰在伤口边缘的瞬间,起伏着的肌肉线条顿时绷紧了些许。
江浔轻轻呼吸,目光落在陈乱颈侧那颗随着消毒上药的动作而晃动起来的红痣上:
“没开机甲。”
“n4167号污染区突发污染指数异常情况,我们去救人。一队污染区生态研究人员被困在里面了,那里是城市废墟,他们被兽群堵在了居民楼里,机甲体型太大进不去。”
“n4167?”
陈乱捏着面前的手指顿了一下:“那不是个低危区吗?”
“不。现在不是了。”
头顶落下来一声叹息:“生态核心复苏了,那队研究员目击到一只原始荒兽。”
“幼年体。”
幼年体?!
陈乱的眉头狠狠一蹙。
怎么可能??
荒兽的寿命极长,幼年期却极短,短到只有五年!在没有兽母进行孵化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有新生的幼年体出现??
“不仅是n4167,其他多个发生污染指数异常上升的污染区,同样被监测到了异常高危物种的污染波动。”
“舰队认为,那些波动并非来源于荒化物种,而是……原始荒兽。”
江浔的嗓音依旧平稳,陈乱的心头却如同落雷一般震颤起来。
一个荒谬的想法从他心底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听到自己略有些艰涩的声音缓慢地吐了出来:
“有没有可能,当年——”
江浔与陈乱对视:
“是的,舰队怀疑,兽母没死。它还蛰伏在0号污染区。”
“……所以,”陈乱的喉咙滚了滚:“军部才会下令暂停所有的野外训练。”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些年污染区的异动就都有了可以解释的缘由。
兽母相当于荒兽的皇帝,亦是荒化物种的基因传播者、新生荒兽的孕育者。
它就像一个超大功率的信号塔,强盛之时可以不断释放人类捕捉不到的某种信号,去不断催生出新的污染生态。
如果先前陈乱他们的战争让兽母遭到重创进入了休眠期,才给了人类夺回地面的机会,那么显然,它现在正在慢慢苏醒。
等它完全醒来,
……人类会再次面临末日吗?
军部正在开会讨论的是否冒险派遣队伍进入0号核心区探索,也是为了这个吗?
客厅的窗户开着,从屋子里可以看到窗外闪烁着的、在晚风中摇曳着的玩家灯火。
这是他们拼尽一切赢来的一片安宁。
会被再次打破吗?
陈乱不知道。
但他忽然又觉得他应该相信,人类能战胜他们第一次,就能够战胜它们第二次。
一定。
遮住月亮的那片云飘开的时候,陈乱也处理完了江浔腹部和背上的伤。
伤口很长很深,是掩护那队研究员从兽群的围剿中撤出时被荒化兽的节肢划伤的。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片地区已经不在污染浓度很高的核心区域,加上受伤后撤离及时,江浔并没有如同当初陈乱那样遭到感染。
伤口不能沾水。
江浔本想装个柔弱让陈乱帮他洗,识破了诡计的陈乱回应他的是直接一卷保鲜膜塞他怀里,顺便一脚把人踹进了浴室。
“你还能活蹦乱跳地跑回来,转头让你洗个澡就立马生活不能自理了?滚去自己洗。”
吃了个门板的江浔看着手里的保鲜膜沉默半晌。
啊,
撒娇好像不管用了。
等到江浔洗完出来,陈乱已经躺进了床铺里,正开着台灯靠在床背上抱着平板复盘今天的学生表现,方便之后展开针对性训练。
门口传来敲门声,陈乱抬眼看去,就见已经换好了居家服的江浔抱着小毯子站在门口:“我能进来吗,哥哥?”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喜欢你
客厅的落地灯没关, 暖色的灯光从江浔身后漫过来,勾勒出薄绒家居服柔软的轮廓。
鹅黄色的鲷鱼烧薄毯被他抱在怀里,些许踟蹰地站在门边, 脚步止在进门的半步之遥, 浅琥珀色的眼睛在暖暗的光线下显得亮晶晶的, 带着几分期待看向陈乱。
像只乖巧地晃着尾巴等待许可的大型犬。
划动着平板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 陈乱的目光落在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两秒,扫过被居家服遮盖住了的腰腹的位置:“你伤还没好, 万一碰到了……”
“可是我很想你。”
alpha清淡的嗓音落进来, 那双眼睛专注而认真地看着陈乱:“我会小心一些的, 好吗?”
空气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安静。
陈乱的眸光闪了闪, 想到自己先前收不到江浔的消息时的坐立不安,想到为他处理伤口时一瞬间心口的抽搐, 那枚暖橘色的捏捏团子在他胸口毛茸茸地晃过去,又仿佛看到了对方小时候乖巧地任由他处理腿上的伤时候的样子。
片刻后,温暖的卧室里响起一声叹息:“进来吧。”
昏暗的光线里, alpha的唇角轻轻上扬了些许, 又迅速抿住。
他抱着毯子放轻脚步进来, 将小毯子放在了床尾,刚要上去, 却又被陈乱的声音止住。
“过来。”
陈乱将手里的平板放到了一旁的矮柜上,朝着江浔招了招手。
浅琥珀色的眼睛眨了一下, 没有提出任何疑问,乖巧地迈步过去,在陈乱面前站定。
居家服是陈乱买的,依旧是毛茸茸的幼稚可爱风格, 浅黄色的薄绒布料,连着一个垂着大大的兔耳朵的兜帽,连脚下踩着的拖鞋也是毛绒的。
此时已经比陈乱高出许多的alpha就这样毛茸茸的一大只站在陈乱面前,垂着那双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于是陈乱的心头此时也变得毛茸茸的。
被灯光映得如同一块暖玉的手指轻轻触碰上居家服的衣角。
alpha轻轻抿了下唇,眼睛快速地眨了眨。
下一秒,衣服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了。
陈乱揪着那点衣角,伸手摸了摸那条并没有因为洗澡就变得潮湿的绷带:“伤口没沾水吧?”
“没有。”
头顶上落下来alpha略带了些微哑的嗓音。
“背上呢?”
陈乱又道:“转过去。”
“也没有。”
江浔听话地转过身去。
“坐下,我看不到。”
“好。”
身边的床铺微微塌陷下去,借着床头台灯的光线,陈乱的目光落在alpha线条优美又不失力量感的背上。
除了最新的那条被绷带缠着的伤口,江浔的身上还有其他的一些旧伤,都是在舰队这几年留下的。
陈乱在为他包扎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
舰队的任务很危险吧。
即使是江浔,也要带着一身伤疤回家。
这次是没受感染的轻伤,那下次呢?
这种程度的受伤,在他不在身边的那两年,他又一个人经历了多少次呢?
酸涩和细微的刺痛从胸口漫上来,陈乱的手指轻轻地在背侧那条同样不短的旧疤上抚过,眼眶也开始酸涩。
空间里响起一声叹息:“疼不疼?”
受伤的时候疼不疼?
……这些年,一个人处理伤口的时候,
疼不疼?
落在alpha肩头的手指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
布料摩擦的轻响声中背对着陈乱坐在床边的江浔转过身来,牵着陈乱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剔透的眼睛垂下来望进陈乱起了雾似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不疼了。”
两个人的呼吸随着alpha转身的动作交错在方寸之间。
近在咫尺的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向上弯起来:“你在心疼我吗,哥哥。”
是心疼吗?
陈乱看着那双温和的、含着笑意的眼睛,眼底的情绪闪了闪。
胸腔里仿佛有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撞了两下。
砰、
砰砰、
温暖的灯光下,陈乱顿了几秒,忽然弯了下唇角。
“是。”
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
他亲眼看着长大,亲手教会他怎么开枪、怎么开机甲,亲自带出来的小孩,
为什么不能心疼?
话音落下来的那一刻,轻轻的一个字仿佛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温暖的空气荡开层层涟漪,亦揉乱了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里的平静。
握着陈乱手指尖的手微微收紧起来,预料之外的坦诚甚至让江浔有了片刻的怔愣。
近在迟尺的属于陈乱的温暖味道将他包裹淹没。
“……陈乱。”
融化了的心跳声里,江浔的喉结滚了滚,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陈乱微微上扬的唇角。
呼吸靠近。
只是还没来得及贴上去,肩头忽然被面前的人推开了些许。
只见陈乱忽然有些不自然地撇过了眼神,退开身形坐了回去,重新抄起了平板打开:“……还有些资料没看完,我小加一会儿班。”
鸦羽一般地睫毛垂落下来,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屏幕:“你困的话,就先休息。”
暖色的灯光里,陈乱能清晰地感受到被江浔牵着的那只手上对方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
布料摩擦的轻响中陈乱感到身边的人贴着他的身侧躺下来,空气里的温度有些许升高。
余光里,江浔正侧躺在他身边,将他的那只手牵着贴在脸侧,专注而柔和地望着他:“好。”
只是视线实在是有些无法忽略的灼热。
时间在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里静静流淌。
房间里只有床头的台灯发出来的温暖光线以及手指尖偶尔戳在屏幕上发出的轻响。
而江浔并没有出声打扰,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陈乱被光晕映成暖色的侧影,目光沿着陈乱的眉眼寸寸触抚。
偶尔轻轻拧起来的眉头,偶尔抿起来的唇线,以及在灯光下如同蝴蝶翅膀一般翻飞的睫毛,心跳声在注视之中也开始发酵、蒸腾,于是周围的温度也慢慢升高。
陈乱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得越来越慢。
江浔专注的目光存在感实在是有些强,以至于有种已经实质化成一道暖流的错觉。
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耳根开始有些发热。
几次尝试忽视都做不到的陈乱的手指捏紧了平板的边缘,偏过头看向江浔:“你——”
他想说你别看了。
只是alpha比他还要先开口。
“陈乱。”
那双在灯光下流金一般的眼睛正注视着他的眼睛,浅色的唇里吐出的是他的名字。
“……”
似乎是被alpha眼里的温度烫了一下似的,陈乱微微移开了眼神回到屏幕上,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一下:“做什么?”
身边柔软的床铺陷了陷,温暖的手指蹭过他的掌心嵌入到指缝儿里。
“陈乱。”
又喊了一声。
陈乱不得不又抬起眼睛将视线转了回去。
目光相触。
在陈乱忽然快了几分的心跳声里,安静的空气里落下来alpha认真的嗓音:
“我喜欢你。”
“……”
灰色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被十指相扣的指尖微微收紧。
有什么声音从胸腔里撞了出来。
砰砰、
砰砰——
“陈乱,我喜欢你。”
认真的嗓音里,alpha追着陈乱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陈乱忽然垂下了眼睛,避过了江浔越发灼热的眼神,抿了下唇:“……嗯。”
“知道了。”
可是心跳是藏不住的。
被牵着的脉搏也是藏不住的。
屏幕上那些文字那些数据此时仿佛都成了天书,看不懂,也看不进。
耳膜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直到手里的平板被抽走。
陈乱的手中猝不及防地一空,一抬眼就撞进了一双波光粼粼的雾金色的眼睛里。
“这一页你已经看了很久了哥哥。”
带着些笑意的嗓音随着温热的气流落在耳边,一双手臂拢住陈乱,沉香木与龙舌兰的气息向他围拢而来:“明明已经看不进去了,还要继续看吗?”
在alpha越靠越近的呼吸里,陈乱下意识偏头想躲,下巴却被轻轻捏住。
“看着我,陈乱。”
“你躲什么?”
信息素无声地沿着被握住的手腕蔓延,温热的指腹轻轻在手腕内侧摩挲。
交错的目光里,江浔注视着陈乱的眼睛,而后眼睫垂落下来,目光落在陈乱浅色的唇瓣上。
呼吸靠近,交汇。
在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下,带了些问询。
乱晃的心跳声里,陈乱的手指收紧起来,垂下了眼睛。
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许。
于是悬停在方寸之间的吻便落了下来。
柔软的试探、
轻盈地触碰、
直到缠绵的厮磨,却又耐心地并不急于闯入。
逐渐融在一处的呼吸里心跳也开始升温。
握在掌心里的手指被撑开,温热的指节钻进指缝里握紧,紧绷着的脊背被安抚一般轻轻抚过,温热的手掌终于贴在了后颈。
直到两个人的呼吸都开始有些沉重。
扣在颈后的手微微用了些力将陈乱拢了过去,江浔揽上了陈乱的腰际,带着一种试探、带着一种邀约,重新含住了陈乱的呼吸。
唇瓣被轻咬,温热的气息试探过来。
陈乱的呼吸一窒,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胸腔里困着的那只鸽子几乎撞破出来,听到耳畔鼓动的振翅声声。
拢在腰侧的手臂终于收紧起来,将他压进alpha温暖的怀抱里,在逐渐纠缠着的、混乱起来的呼吸里探寻,又演变成一种温柔却强势的掠夺。
暖而暗的灯光下影子晃动着,窗外的晚风也晃动着。
直到呼吸里的空气被攫取殆尽,陈乱才在已经不稳定的呼吸里偏过头,嗓音里都带了些喑哑:“……好了江浔,停了。”
心跳快得几乎从胸腔里撞出来,鼓噪着阵阵蒸腾起来的温度,烧得他眼尾都开始泛起浮红。
还想继续寻过来的江浔的呼吸听话地停下,额头抵着陈乱的额头,鼻尖与鼻尖相触,浅金色的眼瞳里似乎也起了雾:“陈乱。”
“……陈乱。”
陈乱调整着呼吸抬眼,映近来的是一双波光粼粼的宛如春风融雪一般的浅金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望着他,向上弯起来,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好喜欢你。”
在陈乱顷刻间垂落下来的眼睛里,在他烧红的耳畔边,alpha靠近陈乱的耳廓,轻吻了一下晕红的耳尖,又重复一遍:
“好喜欢你。”
将他揽入怀中的拥抱里,陈乱没有推开,任由江浔将下巴亲昵地蹭在颈窝里。
胸膛与胸膛相贴,心跳与心跳撞在一处。
直到alpha打算重复第三遍时,陈乱烫红着耳廓抿着唇捂住了江浔的唇:“……好了停。”
“我知道了,不用一遍遍地重复。”
滚烫的吐息落在掌心,灼热的温度仿佛沿着血管烧向了心口。
陈乱的喉咙滚了滚,垂下眼来躲过了那双追着他的笑意盈盈的眼睛。
“……不早了,休息吧。”
那只手被江浔拿下来牵住,又在手背上落下一个轻吻:“好。”
顿了一下,他又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手机在撤离的时候摔坏掉了,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发消息给你报平安。”
陈乱愣了半秒,才想起来他刚到家的时候江浔是要说些什么的。
但当时被着急伤势的自己打断了。
暖色的光晕中,他叹息一声,抬手揉了揉江浔的头发:“回来就好。”
都不重要,
回来就好。
灯光熄灭了。
只有窗外的月光从云层里探出来,沿着窗帘的缝隙悄然攀上床脚。
温暖而宁谧的房间里呼吸起伏,alpha从背后拥住陈乱,手指轻扣在陈乱的腕间,手臂收紧之间像是拢住了自己的心脏。
轻软的吻落在怀里的发顶:
“晚安。”
晚安,哥哥。
晚安,我的……陈乱。
第二天一早,陈乱是被甜粥的味道香醒的。
他趿着拖鞋迷迷瞪瞪地推开卧室门,江浔正抱着平板坐在沙发里。
看他出来,立刻站起身要给陈乱倒水:“早。要不要先喝点温水?”
“唔——”
陈乱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晃悠到茶几边上:“不用,你还有伤,我自己来。”
只是手还没碰到水杯,就听到沙发上的平板响起一阵通话铃声。
“谁啊。”
“骚扰电话。”
江浔摸起来平板利落地挂掉,目光平静:“手机坏了,所以先用平板登了社交账号。等下出去再买台新的。”
于此同时,远在追猎者特战队宿舍的江翎看着屏幕上红彤彤的【对方已拒绝您的通话】,缓缓眯起了眼。
历史消息记录里,有几条来自刚刚的新讯息。
【江浔:还活着。】
【江浔:任务结束了,刚在家里睡醒。】
【江浔:[图片]】
【江浔:在忙,有事下午再说^-^】
图片上是两只十指相扣交叠着的手。
与当初江翎挑衅江浔的那张如出一辙。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你怕什么
由于污染区的状况日趋恶劣, 江浔此次的假期时间也并不长。
陈乱答应了江浔晚上要陪他出门,所以下午的课时结束后并没有多留,便踩着黄昏驱车回家。
车子已经开了好些年头, 即使陈乱小心地保养爱护, 也逃不开内部设备一年一年地老化下去。
不是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不换车, 可是陈乱舍不得。
周沛说他念旧, 乌宁也说他重情,他也从未反驳。
在很久很久以前,过于重情的人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去里伤害到自己, 于是他们变得麻木, 尽量让自己去适应末日的规则。
可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可以, 陈乱很希望一些人一些事能一直陪自己很久很久, 久到他自己会比他所重视的那些先老去,久到他也许可以忘记失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随着污染区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陈乱又不可抑制地开始担忧,开始……恐惧。
是的,恐惧。
从军部异常的指令正好撞上江浔失联那时候起, 陈乱发现他根本无法接受也许有一天他可能会失去江浔这个事实。
或者说——
他们两个, 少了任何一个, 他都无法接受。
以至于当他亲眼目睹了江浔身上纵横的那些新的旧的伤疤的时候,他甚至会有一丝丝懊悔和愧疚。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支持他们考军校, 他们会不会本不必经历这些呢?
可是现实没有如果,这条路也并不分对错,
而陈乱能做的,只有等他们平安回家。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从楼下看,家里客厅的灯亮着。
陈乱出了电梯拿钥匙开门, 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江浔,我回来了。”
弯腰换鞋的空档,身侧有脚步声迈过来。
温暖的身躯覆过他的背后,两条手臂揽住了陈乱的腰际,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下班了?”
“嗯。”陈乱点点头,抬手随意地在垫在自己肩头的那颗脑袋上搓了搓,回过头看向对方:“我先去换件衣服,然后陪你出门——”
不对。
话到一半的陈乱忽然停了下来,偏了偏头,目光在搂着自己的alpha右侧耳垂上扫过。
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左边耳垂上缀着一点灼红。
而眼前的alpha此时正半眯着眼,挑着唇角瞧他:“陪‘我’出门去哪儿?哥哥。”
是江翎。
箍在腰侧的手臂收紧起来将陈乱整个人压进alpha温暖的怀抱里,一声轻笑带着些故意的气流落向陈乱敏感的耳后:“我就一天没看住,你这就要跟别人出门约会了?接下来还想干嘛,共度良宵?”
细微的酥痒从耳根染过来,这么多年不止一次叫错人的陈乱早就已经不会因为这件事尴尬了。
他偏过头避过耳畔的呼吸,推着江翎的脸,气定神闲:“那是别人吗?”
“那是你哥。他人呢?”
试图将人推远的那只手被江翎握住,拿下来扣在掌心里,差点被气笑了:“他为什么不是别人。”
在跟陈乱的关系上,明明他哥才是那个威胁最大的别人。
瞧瞧、瞧瞧,现在自己活生生这么大一个杵在他面前,陈乱都要问他哥在哪儿。
但到底还是在不满之中撇了下嘴:“开会。”
“?”
开会?
肩膀被一双手握住,带着陈乱转了个圈面向了小卧室。
半掩着的门里,江浔正穿着整齐的舰队制服侧对着门口,带着耳麦。
看起来是在进行一个视频会议。
陈乱很少见到这样冷感的江浔。
屏幕上泛蓝色的光芒映在脸上,也将笔挺的白色制服照得冷硬起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和冷淡,那双总是温和地注视着他的浅琥珀色的眼眸里也如同淬了一口寒泉。
整个人显得像是一座不可靠近的冰川。
只是下一秒,似乎是注意到陈乱的目光,江浔回过头来,目光接触的瞬间便又弯起了眼。
寒泉里的雪气顿时消散开,化作柔和而温暖的一湾。
“稍等一下,哥哥。”
戴着皮质手套的修长指节轻轻扣了扣耳麦,说完这句话后又将刚刚关掉的麦重新打开。
陈乱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替江浔关上了门,又回过头看向江翎,放轻了声音:
“你这周不是在执巡吗?翘班儿?”
“换班了。”
再不赶紧跑回来,他都不知道他哥会哄着陈乱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比谁都清楚,江浔哄陈乱容易得跟哄兔子似的,简直一哄一个准儿。
“哦?”
陈乱去接了杯水抿了一口,侧过头去看江翎藏着几分恼意的眼睛,猫似的半眯着眼,唇角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向上弯起来:“你哥昨晚才回来,你今天就着急换班?”
语气里都带了些了然。
被戳穿了的江翎倒也不恼,反凑近过来揽住陈乱的腰侧将人带入到自己怀里搂紧,又得寸进尺地将下巴搁在陈乱的肩窝,呼吸落在颈侧的同时,些许尖利的犬齿不轻不重地在那片柔软的皮肤上蹭过去。
微妙的刺痛和麻痒感混着温热的呼吸在皮肤上流窜。
“怎么?”
江翎的嗓音低沉下去些许,抬手扣住陈乱的下颌不许他躲,轻笑声落在耳边:“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跟江浔的二人世界了是吧——”
说到一半的话被陈乱抬手捂住。
后者的眼睛有些不自在地朝着小卧室的方向飘了一眼,又转回来睨了一眼面前勾着唇角笑得像个混蛋的江翎:“……你小声点儿。”
温热的呼吸轻轻重重地落在掌心里,带着细微的痒意。
那双尽在咫尺的灿金色眼睛忽然向上弯起,掌心传来细微的濡湿,带着滚烫的气息和犬齿厮磨过掌心的软肉带来的轻微刺痛。
“……别乱咬人。”
心跳撞响之间陈乱猛地抽开了手,垂下眼睛抿了下唇,掩住耳后忽然泛起来的些许热意,抬肘朝着背后紧贴着自己的胸膛顶了一下:“松开,你好热。”
“不要。”
箍在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alpha的鼻尖蹭在颈侧,又沿着皮肤向着颈后移动,细细捕捉着陈乱身上的味道。
没有讨厌的龙舌兰,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不该有气息,只有干净的衣物柔顺剂的味道和那种温暖的、独属于陈乱的味道。
悬起来的心稍微放下去了些许,江翎扣紧陈乱的腰侧:“你们两个昨晚干嘛了?”
“……你哥带了一身伤回来,能干嘛?半夜我带着这么个病号出去跳伞蹦极吗?”
陈乱捏着水杯抬眼睨着眼前明显在耍赖的江翎:“撒手,我要换衣服。”
“我帮你换?”
江翎的嗓音贴着耳廓钻进耳膜,目光垂下来落在陈乱整齐的衣扣上。
大概是因为今天又有什么需要拍照宣传的会议,所以陈乱又穿了那身江翎很喜欢的白色制服,一掌宽的武装带束着劲瘦的腰身,笔挺的衣摆下缘勒着大腿的枪套皮带若隐若现。
只是想起来江浔今天也穿了一身白,江翎又觉得不爽起来。
空气里香柏木与琥珀的味道在蔓延。
蹭在耳侧的呼吸让陈乱有些痒,他偏头避开些许,从江翎怀里挣出来,抿了口水将半空的水杯放在了茶几边上,朝自己的卧室里走:“用不着。”
用脚后跟都知道这小王八蛋现在在打些什么主意。
眼神实在太过明显。
只是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门把手,背后便有一具温暖的身体贴靠过来,一把将他拉到了怀里。
而后“砰”地一声,将他整个人压制在了江浔所在的小卧室的门上。
门内,隐隐约约传来的江浔的嗓音顿了一下。
门外,陈乱几分惊慌地屏住了呼吸,又蹙着眉压低了嗓音:“江翎!你——”
下巴被温热的手指钳住,没说完的话被覆过来的灼热的呼吸堵了回去。
“唔!”
陈乱被吻得猝不及防,纠缠上来的属于江翎的气息便将他彻底淹没。
推拒的手腕被死死扣在了头顶,一条腿从挣扎的膝间挤了进来将他牢牢困住。
踢腾间的响动撞在门板上,带着被纠缠时越来越不稳的呼吸声。
心跳声从胸腔里撞响上来,合着背后隔着门的江浔冷淡的嗓音,陈乱用力拧着手腕,仰头试图从追逐着他的炽热的气息里逃离。
“江翎——”
“不要在这里、唔——”
混乱中,陈乱的膝盖终于找到了一丝空隙,顾不得许多便踢膝朝着江翎的腹部撞去,试图摆脱压制。
只听到一声沙哑的闷哼,追逐着他的气息终于退开了些许。
呼吸与呼吸在方寸之间不稳定地晃动着,眼前的alpha挑着唇角露出那颗尖利的犬齿,笑容里带着几分故意的恶劣,俯首下来在陈乱耳畔低声问道:“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扣在下巴上的指尖沿着皮肤轻轻蹭过陈乱滚动的喉结,勾住了整齐的领带边缘,轻笑道:“……怕他听到?”
门内的会议仍在继续。
偶尔能听到江浔冷淡的嗓音。
……小王八蛋!
陈乱拧着手腕挣了一下,提膝又想踹过去,压着嗓音:“里面在开会,你别发疯!”
下一秒,撞过去的膝盖被拦住,alpha的另一条腿也从膝间挤了过来,将他牢牢困在了门与胸膛的方寸之地。
修长的指节勾起领带,将那条硬挺的布料从衣襟里一点点抽出来缠绕在手指之间。
而后轻轻用力一扯。
“唔——”
布料收紧时的轻微的窒息感让陈乱呼吸一窒,被那股力道带着被迫地仰起了脸朝着近在咫尺的那道呼吸撞过去。
柔软与柔软相贴。
江翎弯起眼睛,含着陈乱的呼吸:“你倒是舍得下手,给我撞坏了,你用什么?”
“……”
陈乱气得想咬人,但碍于仅仅一门之隔的视频会议,又不敢大声说话,抿着唇瞪人。
像只炸了毛又不敢发火的猫。
而眼前的alpha唇角挑着恶劣的笑意,仗着他不敢出声故意地吮吻着陈乱的唇瓣,寸寸厮磨过去:“你怕什么?怕打扰我哥开会让他分心?”
缠在领带上的手指松开,蹭着衬衫的布料沿着呼吸的起伏向下滑落,寻到衣摆之下打着圈儿摩挲着探入进去。
束在皮带里的衬衫衣角被慢条斯理地抽开了。
微凉的空气渗了进来,在皮肤上激起细小的战栗。
温热的手掌覆上柔韧的腰线,一直在唇畔之间纠缠的吻也忽然开始加深,带着几分强势地探寻侵入过来、追逐着勾缠着陈乱逐渐被逼得开始紊乱的呼吸。
香柏木与琥珀的味道开始肆无忌惮地在空间里漫卷。
某一瞬间,一门之隔的屋子里撞出来警告意味的另一种气息。
纠缠着陈乱的呼吸顿了半秒,灿金色的眼睛向上弯起,摩挲在陈乱腰侧的指尖蹭过某条敏感的弧线,带着越来越具有压迫性的追吻逼迫着陈乱逐渐不稳定的气息里溢出来一声控制不住的惊喘,挣动的手肘撞在门背上发出声响。
江翎的信息素更具挑衅意味地将龙舌兰的味道撞了回去。
门内江浔的声音停下了。
椅子拖动的一声变得异常清晰。
步步靠近过来的脚步声里,紧贴着陈乱后背的门上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把手转动的声响。
慌意弥漫之间陈乱用力拧着手腕,偏头去躲江翎故意的追逐不朽的吻:“江翎!!——嗯——”
“停,不——唔!”
下一秒,背后一空。
门开了。
失去支点的陈乱重心不稳之下向后倒去,却落入另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舰队制服的金属胸徽硌着后背,一双手臂揽上腰际。
黑色的皮质手套抬起来蹭过陈乱异常红润的唇侧,又落下来扣住陈乱试图去躲开的下颌。
带着几分叹息的清淡嗓音贴着烧红的耳畔响起:
“哥哥,我只是开个短会。”
“你就这么心急?”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你希望我做什么
被隔着皮质手套的手指蹭过唇侧的触感有些许微凉, 江浔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陈乱,将他整个人拉进怀中。
然而面前的江翎非但没有退开,反而更加靠近过来抵着他的膝间, 灼热的手指尖慢条斯理地在陈乱刚刚被抓得微微泛红的手腕一侧摩挲过。
互相碰撞着的两种信息素里, 江翎勾着唇角抬眼, 看向自己的孪生哥哥, 挑衅一般地轻笑一声:“会开得挺快?这是提前结束了?”
“如果我现在不出来的话——”
江浔垂下来的眼睛在陈乱过分红润的唇上扫了一眼,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再晚一些,你打算在门外做什么?”
“喂, 你们两个——”
陈乱试图挣脱, 但腰侧被江浔箍着, 手腕被江翎扣着。
两个人默契地将他困在了中间, 江翎顺势俯身,温热的呼吸擦过陈乱已经红透了的耳尖, 将那条早就被扯乱了的领带彻底抽开。
“不干什么。”
面前的alpha挑着唇角笑:“那不是陈乱回来就在找你,我帮他喊你出来而已。”
又垂下来眼睛看着陈乱:“是不是,哥哥?”
似乎是那句“回来就在找你”取悦到了江浔, 于是那双清淡的眼睛里染了些许笑意。
他半扶半抱地将陈乱往客厅里带, 步伐平稳, 扣在腰际的力道却没放松,而江翎亦步亦趋地跟上, 较劲儿似的握着陈乱的手腕也没松。
在客厅暖色的灯光之下,三个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跌进了沙发里, 绊了一脚的陈乱几乎坐在了江翎的腿上,刚要起身,却又被面前俯身过来的江浔轻轻压住了肩膀。
“跑什么?”从背后揽上来的一双手臂将他拖回江翎的怀里,修长的指节缠过那条乱晃的领带, 在他耳边恶劣地轻笑:“刚才不是还很热情地回应我吗?”
“如果给了你一脚也算是热情回应的话,”陈乱差点被江翎的无赖给气笑了,偏头躲了一下落在敏感的耳侧的呼吸:“我还可以更热情一点……松手,嘶——”
没落下来的话尾被陷入到颈侧皮肤里的犬齿转成一道气声,陈乱抬手就去推埋在肩头的那颗脑袋:“你别咬人!”
“啪——”
推拒着的手被握住反剪到了背后扣紧,贴在颈侧的呼吸退开了些许,陈乱刚要松一口气,面前的阴影却又覆盖过来。
空气里越来越浓郁的龙舌兰的气息里,被柔软的皮质包裹着的手指轻扣住陈乱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微凉的触感在他被江翎咬得有些泛红的唇瓣上压过。
面前的alpha俯身过来,注视着陈乱试图闪躲的眼睛:“先别着急躲,哥哥。说说看,你们在门外做了什么?有多热情?”
而陈乱此刻却感到一种火烧一般的滚烫从耳后升腾起来。
一想到刚才的一切声音都被正在开会的江浔收入耳中,甚至……
他紧抿着唇撇开了头,恨不得咬死正在他背后拢着他压制着他的罪魁祸首。
似乎是知道陈乱正在想什么,面前江浔的温度靠近了些许。
扣着下巴的手指将他的眼神拽了回来,耳旁落下来一声叹息。
“你不用担心被听到,哥哥。我开了降噪。”
逐渐缠绕上来的龙舌兰的气息里,温热的呼吸逐渐与陈乱的融汇在了一处。
“除了我,没有别人。”
背后响起一声轻笑。
陈乱瞬间便明白过来江翎那个小王八蛋绝对是故意的。
“……你早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江浔开会一定会开降噪,他所做的一切,能听到的只有江浔。
逐渐染过来的香柏木与琥珀的气息里,江翎弯着眼睛收紧了手臂,将陈乱更用力地拢在怀里,下巴亲昵地蹭在陈乱的肩窝,嗓音里都带着笑:“不然呢?我又不是变态。”
“不过——”
温热的吐息带着几分故意落在敏感的耳后:“哥哥,你惊慌失措但又不敢出声的表情……真的很有趣。”
“我很喜欢。”
“江翎!你——!”
即将脱口而出的骂声被灼热的呼吸堵了个正着。
逐渐乱七八糟的心跳里,被窒塞住的呼吸和闯进来的属于江翎的气息让陈乱气急之下一口咬了上去。
被咬疼了的江翎退开了些许,陈乱没来得及继续骂人,下巴就被另一种微凉的触感钳住转了回去。
“江翎说你在找我。”
“陈乱,你们着急把我叫出来,就是要我看这个吗?”
“……”
逐渐侵染过来的属于江浔的信息素里,陈乱的喉咙滚了滚:“不是……你先放开——唔。”
没说完的话被止住。
皮质手套的微凉触感碾过被江翎咬得有些红肿的唇瓣,轻轻摩挲着。
眼前那双越来越近的眼睛被并不太愉快的情绪压得泛起一种沉沉的暗金色:“我说了稍等一下,你就是这样等我的吗?”
温热的呼吸贴近过来,几乎碰到陈乱的唇侧。
“还是说……”
近在咫尺的alpha微微偏头,捉住陈乱的眼睛:“因为昨晚我没有让你满意,你才要用这种方式提醒我?”
握在下巴上的那只手微微用了些力,将陈乱的呼吸抬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哥哥。”
“我都会满足你的。”
话音落下,呼吸与呼吸终于融在了一处。
晕暖的灯光之下龙舌兰的信息素沿着呼吸的起伏漫涌而上,而陈乱陷在沙发深处,后背紧贴着alpha起伏的胸膛,面前的身影却在并不算得上温和的缠吻之中,将膝盖嵌过陈乱试图挣扎的膝间,将他牢牢困住。
更近似于一种不满的勾缠之中,空气被追逐不休的唇逐渐消耗殆尽,开始变得困难的呼吸里,来自江浔的气息在并不温和地寸寸侵入。
有灼烫的呼吸星星点点地沿着敏感的耳后落向颈侧,可手腕被反剪着,下巴也被死死地钳着,不允许他有丝毫逃离的可能。
逐渐紊乱上来的呼吸和心跳声里,连温度都开始变得灼热。
一切的挣扎都被压制,
不稳的呼吸也被强硬地攫取掠夺。
龙舌兰与香柏木琥珀的气息围拢上来,缠绕上来,又互相沿着陈乱起伏的胸膛撞破,最终交融成令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的漩涡。
揽住陈乱的那只手沿着方才被扯开的衣角探了进去,温热的掌心沿着柔韧的弧度带着一种恶意又轻又缓地轻轻摩挲。
温度从指尖的触点沿着皮肤的纹理开始寸寸燃烧,烧得被另一种气息窒塞住的呼吸也随着指尖的掠过被带起一阵阵不稳定的起伏。
被围困住的声音都淹没在强势的掠夺之中,耳畔只余下心跳在胸腔里越来越快地乱撞时撞在耳膜上的轰鸣,以及他自己的被纠缠住的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束在腰间的武装带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散落在一侧,外套和衬衫的扣子也在挣扎之间变得凌乱不堪。
“唔——我、……!”
“停下——”
陈乱仰着头试图从压迫着他的令人窒息的缠吻里逃离,却又在席卷着的温度里将脆弱的脖颈送了上去。
于是纠缠着的呼吸又沿着唇畔落在了耳后、沿着喉结的滚动连起一连串的滚烫的星火,尖利的犬齿带着灼热的呼吸一同碾过喉结之下脆弱而柔软的皮肤,齿尖陷入之时激起一声压着的喘声。
那只扣着陈乱后颈的、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指尖沿着呼吸的起伏蹭过,微凉的触感如同游移的蛇,沿着寸寸崩解的纽扣在皮肤上蜿蜒着,最终停留在金属带扣的边缘缓缓摩挲。
“等等——”
只是略带惊慌的声音被落在颈后的一点灼热的温度淹没,扣在腰间的手臂收拢起来将他锁在怀里,香柏木与琥珀的气息不满地撞开侵染过来的龙舌兰,缠绕之间alpha的犬齿压在颈骨之下的那片柔软的皮肤,在陈乱不受控制地绷紧起来的呼吸里向下陷落。
“江——!!!嗯!”
吐了一半的字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变调成一声略带急促的抽气声。
被反剪着的手指猛地收紧起来,心跳和呼吸同时在沿着血管和心跳四处流涌的信息素开始燃烧沸腾。
心跳失速,
呼吸失衡,
灰色的湖泊在流火一般四处流散的信息素刺激之下缓慢地失焦,起了一层薄雾。
混乱着的心跳声里,那双红润起来的唇再度被落过来温热呼吸含住。
金属弹响的一声轻响中,微皮质手套微凉的触感沿着起伏的呼吸划下,手指隔着布料不轻不重地收紧过去,却仿佛握住的是陈乱瞬间绷紧了的呼吸,溢出来一声急促。
试图挣扎的膝盖被顶开,晃动的光线里呼吸声彻底失去规律,也随之开始紊乱地晃动,要死咬着牙关才能控制着不要被那种从骨头缝儿里蔓延出来的战栗逼迫出声。
只是下一秒,被皮革包裹的手指又压上过于红润的唇,温柔却又带着几分强硬地撬开了紧咬着的齿关,压着湿热的舌面,于是呼吸声也控制不住地在耳膜里带着混乱的心跳一同放大起伏。
“不要咬,陈乱。”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落在陈乱垂落下来的眼睫,故意收紧了的力道里,alpha清淡的嗓音钻入耳膜:“不要控制。”
“我想听。”
“……不要。”
眩晕着的视线里连思维都开始漂浮,侵入进来的琥珀与香柏木的气息烧起一阵燎原的晃动着的火,瞬间绷紧又被撞散了的呼吸里,陈乱低垂着眼轻轻摇着头,却又在alpha故意的动作里连呼吸都控制不住地开始剧烈起伏。
“不行——呜——”
汹涌着的信息素的潮汐里,角落里落地灯的光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布料摩擦的声响之中连呼吸都变得滚烫,龙舌兰与琥珀的气息蔓延成几乎实质的网,寸寸围困之间将每一次呼吸都彻底浸透。
每一次的围剿都带着几分故意的放纵,却又在被困住的飞鸟失控坠落之前又故意地收回一切蔓延着的收束着的牢笼,破碎着呜咽着alpha的名字。
晃动的领带被扯下来缠绕着被围困被囚禁着的温度,束缚着每一次即将濒临在边缘的坠落,又被重新带上不断上升的蒸腾的漂浮的气流,在几乎发不出来像样的声音的呜咽里一次次折翼的飞鸟一般骤然跌落,如一次次被推上危险堤岸的潮汐又一次次被迫着拖回深海,湿漉漉的灰色里是被反复绷满又在即将绷断之前松开琴弦引起的脆弱的浮红。
“江……!”
“呜——不要这样,嗯不行——”
眼前那双灿金色的眼低垂着,温柔地吻去眼尾沁出来的水色:“不要怎样?”
“你希望我怎么做?告诉我,陈乱,你想要什么?”
而陈乱无力地将额头抵在alpha的肩头摇着头,冰凉的金属胸徽也被彻底凌乱了的呼吸沁透。
“不……”
“嗯?不要么?”
“呜。不是……”
“那你要什么?”
“不要这样了……”
“不要什么?”
低垂着的下巴被抬起来,微凉的皮质触感摩挲过红润的唇侧:“不要怎么样?说出来。”
手套微凉的边缘蹭过滚烫的温度,又重新用了些力道将其围困收束,配合着香柏木与琥珀的潮汐与乱流迫着空气里再一次落下来一声濒临崩溃的呜咽。
而那双灿金色的眼睛温和地弯着,却又含着一种恶劣的笑意逼迫着。
“陈乱,你要什么?你希望我怎么做呢?告诉我好不好?”
坠落在云端与深渊的裂隙之中的思维被扯着在昏暗的光线下起伏,连握紧的指节都泛出些许失控的浮红,每一次即将浮空的边缘又被无情抛下的失重感让理智连同声音和呼吸一同摔得支离破碎,冰凉的皮革纹路缓慢地、折磨一般轻轻摩挲着蹭过,终于在一声啜泣中逼迫着齿缝之间挤出些许灼烫的战栗着的气流:“……江浔……帮帮我……”
晕暖的光线在湿润的灰色瞳仁里摇晃成了破碎的星芒,alpha灿金色的眼底融化出来些许愉悦的温度,摇落下来的泪痕被温柔地吻去,下巴被抬起之间呼吸被缱绻又温柔地含住。
耳边终于落下来alpha愉悦的嗓音:“好。”
摇曳的风终于慢慢从窗户的缝隙沁入,浓郁到化不开的信息素的乱潮里,灰色的湖泊之上雾粼粼的水汽终于在一阵涣散里凝成一片温热的乱红。
随后倒落下去的身形被身后温暖的怀抱接住,手指尖不受控制地收紧起来又无力地松开垂落。
耳边响起餮足的轻笑声:“我抱你去洗澡?”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接个吻吧
衣服被弄脏了。
空气里到处都是散乱的乱七八糟的信息素的味道。
背后将他揽在怀里的alpha故意贴着敏感的耳后缓缓吐字, 带起的温热气流让陈乱忍不住想躲,可被完全标记过后的余韵已经让他没有力气再躲,整个人如同一枝被蹂躏过度的花枝, 柔软而靡艳地摊开在alpha怀里。
心跳和呼吸还未平息。
陈乱抿着唇想支着背后的人的胸口起来, 腿下一软, 冷不丁地又跌了回去。
于是余温未平的空气里几乎在同时响起两声压不住的闷哼。
从脊椎骨缝儿里电流一般流窜出来的酥麻与战栗让陈乱刚刚调整好了些许的呼吸顿时又重新重了几分, 从红软的唇缝里溢出来一声沉沉的喘。
揽在腰际的手臂顿时收紧了起来,将他压回怀里:“……别乱动。”
落在耳侧的呼吸也沉了些许,轻笑声带着一种热燥和沙哑钻进耳膜:“如果你还想再来一次的话。”
而感受到深处重新在慢慢升高的温度的陈乱咬了下后槽牙:“江翎, 你是狗吗?”
“是不是人, 你最清楚。”
江翎的下巴垫在陈乱的肩头, 勾着唇角恶意地抬了抬腿, 满意地听到陈乱再一次乱了的呼吸:“怎么样?还满意吗?”
“好了江翎。”
头顶上落下来江浔清淡的嗓音:“别闹他了。”
面前有阴影覆盖过来。
衣服依旧整整齐齐的alpha摘着被弄脏的手套俯身下来,温热的手指轻轻落在陈乱低垂着的下颌抬起来, 指腹摩挲过被他自己咬得有些红肿的唇瓣:“下次不要咬嘴唇了,哥哥。”
“都快咬破了。”
那双手套从眼前晃过去,陈乱看着上面残留的痕迹, 耳后又立刻烧红起来, 逃似的避过了眼神, 又被江浔的话搞得想咬人。
他微微偏开了头,不想理人。
讨厌的小混蛋!
只是下一秒, 扣在下巴上的手指又微微用力,将他的视线带了回来。
眼前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向上弯起来, 温热的呼吸靠近过来覆过他的唇瓣,轻轻触碰了一下:“对不起,哥哥。”
陈乱被突如其来的道歉噎了一口,抿了下唇:“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说完推了一把江翎:“……你出去。”
回应他的是alpha又一次故意的抬腿。
“唔!——江翎!!”
耳畔响起后者混蛋似的轻笑:“是你在压着我, 我怎么出去?”
说着又故意去咬陈乱红透了的耳垂:“你自己想办法。”
陈乱:“……”
他今天就不该回来。
早知道在学校加班到明天早上再回家。
面前伸过来一只手。
“需要帮忙吗?”
陈乱:“……”
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把手递了过去。
晃在眼前的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向上弯起来,接住了陈乱,俯身轻轻揽住他的腰抱他起来。
温暖而干净的气息盈在鼻尖,陈乱攀着江浔的肩膀小心地放缓了呼吸,却仍在被抱起来的瞬间轻颤了一下,呼吸一乱。
七荤八素的脑袋里陈乱的手指收紧起来抓皱了alpha胸前的衣服,气恼之下干脆一口咬在了江浔的颈侧。
牙齿陷入柔软的皮肤时陈乱听到耳侧响起一声闷哼,下一秒却有温暖的手轻轻抚在他的后颈上安抚一般顺着毛,耳边响起一声轻笑:“虽然不是我干的,但如果咬我一口能让你开心一些的话。”
退开了些许的陈乱将额头抵在江浔的肩头:“……你也差不多。”
两个小混蛋,
有任何一个是什么好东西吗?
“我要洗澡。”陈乱扯了扯江浔的衣领。
“好,我带你去。”alpha笑着应答。
“不许做别的。”陈乱掐着江浔的脖子咬牙。
“……”alpha在沉默。
陈乱:“……”
现在把这俩全都扫地出门还来得及吗?
僵持之下,耳边终于响起一声叹息。
“好吧。”
“那你下次要补给我,好吗?不然对我很不公平。”
陈乱已经不想说话了。
毁灭吧赶紧的。
等到陈乱清洗清爽裹着小毯子被从浴室抱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夜色已经很深了。
江浔倒也真的如他所说的没有再做别的。
至于补不补的……
陈乱裹着毯子窝在沙发里,捏着江浔递过来的果汁打了个哈欠。
……再说吧。
当然最后说好了晚上要一起出门,也因此被顺延到了第二天白天。
周末的商场人不少,陈乱握着一杯热奶茶再次被两个alpha一左一右挤在中间看着商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时才忽然意识到,上次他们三个一起逛街居然已经是去年在石溪小镇时候的事情了。
江翎很忙,江浔也很忙,以至于回到启微市以后他们三个居然称得上是聚少离多。
陪着江浔买了一台新的手机,三个人又在商场转着买了新的春装。
——同款不同色的三件。
江翎非要说是情侣装,陈乱捏着奶茶杯子掀着眼皮瞧他:“谁家情侣装是三件的,这很奇怪好吗?”
亲子装还差不多。
而江翎揽着陈乱的肩膀,目光落在江浔手里提着的袋子上,挑着唇笑:“把江浔的退掉就不奇怪了。”
仿佛江浔没了那件衣裳,这个家里就真的没有他的位置了似的。
江浔理都不想理他。
“太甜了,不好喝。”
捏了半天的奶茶终于被陈乱扎开喝了一口,而后立刻蹙眉塞给了江翎。
江翎也不嫌弃,一口气吨吨吨地嘬完顺手撇到电梯口的垃圾桶里,砸吧砸吧嘴:“确实不好喝。”
一转眼却又看到陈乱欲言又止的眼神。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蹙眉:“?看我干嘛?有话就说。”
陈乱:“……我的意思是不好喝,让你扔掉。”
江翎:“……”
要不你还是别说了。
只是悠闲的时光似乎总是短暂的。
找了个餐厅吃饭的间隙,江浔吃到一半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便显得有些沉默。
在陈乱和江翎的注视里,江浔捏着手机抿了下唇,几乎是叹息道:“军部刚通过的决议。半个月后舰队会派遣队伍进入0号污染区的生态核心区。”
安静到有些窒息的餐桌上,筷子搁在盘子边缘的一声轻响变得异常清晰。
陈乱抬眼看着江浔的眼睛,嗓音里是带着几分沙哑的笃定:“你入选了。”
几乎凝固住的空气里,江浔垂下眼睫,轻之又轻的点了点头。
不敢去看陈乱的表情。
许久过后,空气重新里响起陈乱的声音:
“……先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像砒霜拌饭,三个人都彻底没了早上出门时的心情。
回去的路上江翎开车,陈乱坐在后排,沉默地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城市的轮廓。
此时华灯初上,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的醒过来,被车窗框住的光影被融化成流动的河,从陈乱低垂着的眼前淌过去。
车厢里很暗,只有老旧的引擎发出的沉闷的低鸣声。
“什么时候走?”
狭小到令人呼吸不畅的空间里落下来略带沙哑的嗓音。
“下周。”
“嗯。”
“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
空气又安静下来了。
车子正在通过静海大桥,水面被岸边亮起的各色霓虹映得波光粼粼。
河岸之上有一丛密集的光,那边是一座运行多年已经几乎变成一座开放公园的游乐场。
从这个方向能看到最高处那座正在旋转的摩天轮亮起的光,陈乱的目光顿住了。
很多年前,
陈乱带着15岁的江浔和江翎就是在那座乐园里拍下的那张被他们保存至今的照片。
于是车子半路拐了个弯儿,又朝着游乐场开了过去。
再次站在乐园门口的陈乱其实是有些恍惚的。
此时他的手腕正一左一右被两个alpha牵着,像带了两个超大号的挂件。
——一如当年那样。
只是不一样的是,那个时候他们的个头才刚及陈乱的肩头,现在已经比陈乱高出许多了。
也许是因为周末,即使是夜间场这里依旧还很热闹。
有小孩举着棉花糖追逐着跑过,有情侣在角落里接吻,头发花白的老人牵着小狗散步,年轻的夫妇推着婴车。
大摆锤荡过几束尖叫,旋转木马欢快的音乐叮叮当当旋转不停,另一边的鬼屋外又响起一阵笑声。
繁华又喧嚣的烟火气就这样朝着陈乱的眼底撞过来,那些晃来晃去的人影和笑声又逐渐变了形状换了模样。
陈乱又看到15岁的江翎坐在旋转木马上朝他竖中指,15岁的江浔在鬼屋里握紧了他的手,后来他们坐在摩天轮逐渐升起来的车厢里,隔壁的情侣在接吻,而陈乱捂住了两个尚还年幼的alpha的眼睛。
握在腕间的温度从手指缝里穿过去。
陈乱眨了一下眼回过神。
江浔顺着陈乱目光的落点找到了那座时过境迁之后仍然在缓慢运转着的摩天轮,握紧了陈乱的手:“要不要坐?”
陈乱点了点头。
同样的人,同样的地点。
逐渐升高的车厢里,陈乱靠着窗看到了脚下绽放开的越来越盛大的人间烟火。
总有人要去守护这一切的。
陈乱想。
可是他舍不得。
那么危险的地方,他舍不得。
越来越高的视野里,窗外晃动的光晕好像碎掉了,逐渐模糊成了一片。
被同样温暖的温度握住的两只手收紧起来,掌心里的温度传递到了胸口,又随着心跳涩然地漫上喉头。
黑暗里,一道声音响起来:
“陈乱,接个吻吧。”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待春归
接个吻吧, 陈乱。
夜幕星空之下,万家灯火之上,陈乱听到江浔的声音响在耳边。
轿厢在寂静之中不断地攀升、攀升, 脚下绵延成片的城市夜景也逐渐闪烁成一片无声的星海。
当这片狭小的空间在最高点微微停滞时, 静谧之中只剩下胸腔里碰撞出的闷响。
“好。”
下一秒, 唇与唇相触碰的瞬间, 左侧的耳畔也有温热的呼吸落了下来。
捧在脸侧的手干燥而温暖,时间在唇齿之间近乎虔诚的相依里静止,耳畔是另一个人吻过来的触感, 却也同样热烈。
黑暗中陈乱轻轻闭上眼。
呼吸与心跳都在依偎之中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如果传说真实存在——
陈乱想。
那么请让他平安回家。
请让他平安回到我身边。
直到唇上的触感稍微退开, 下巴上有温热的手指探过来, 将陈乱的脸转到了另一边。
在轿厢下落之前, 柔软的感觉一触即分。
眼前的另一双浅金色的眼睛向上弯起来,抬着他的下巴, 吐字间重新将陈乱的呼吸覆盖。
“这次先让给他。我要再坐一圈。”
最终坐了多少圈陈乱也记不清了,总之摩天轮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这样就能代替时钟指针的转动从而把推着他们不断往前走的时间停下来。
回家的路上陈乱看着前方被灯光照得亮堂堂的街道, 它笔直地向着前方延伸, 终点隐没在很远很远的地平线, 此时又无比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
可路总是有尽头的, 江浔也总是要有离家远赴绝境的那一天。
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无风无雨也无晴, 陈乱看着江浔收拾好了行装,似乎只是像从前很多次那样普通地归队,然后他们会在晚上拨通电话,会在繁重的任务的间隙聊天。
可那里是0号, 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那里的磁暴会让一切的公共通讯信号全部中断,哪怕是舰队的特殊频段也只能止步在核心生态的外围。
人进去了,就会变成聋子瞎子,指挥中心的雷达帮不上任何忙,进入的队伍也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物理地图去定位。
而这些小队的目的只有一个——
找到兽母,以及它藏身的巢穴。
临走之前,江浔要走了陈乱的手机,送回来后陈乱发现里面多了一个深蓝色的图标。
他当着陈乱的面点开了图标,动作间手腕抬起来,露出了那一块曾经破碎过的、像那个图标一样颜色的蓝。
灰色的屏幕上一颗星火一般的红点闪烁在代表着启微市的地图上。
陈乱一眼就认出来,信号标点所在的位置正是他们脚下踩着的地方。
他有些愕然地抬起头,却冷不丁撞进了一双温和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垂眸注视着他,晃了晃手腕间的那块被陈乱留下来就没有再戴回去的手表:“我重新装了新的信号器,可以使用舰队的特殊频段。”
一身洁白制服的年轻的军人在坐着的陈乱面前半蹲半跪下来,牵起陈乱的手,手指穿过陈乱的指缝间扣紧,掌心与掌心相贴:“虽然做不到跟你随时通话,但至少我从核心区出来休整的时候,你能够确定我还在,我很安全。”
而后他将陈乱的手轻轻覆在自己的侧脸,又偏过头去吻陈乱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从手腕内侧脉搏的位置吻过,江浔重新抬起眼睛看向陈乱,唇角弯出来一抹温和的笑意:“别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毕竟你上次欠我的东西,可还没还。”
陈乱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欠了什么东西,又立刻烧红起来耳根,咬着后槽牙一脚踹了过去:“等你能出来再说!”
以前怎么没发现江浔有这么不正经!
他到底是怎么长歪了的??
于是湿漉漉水沉沉的氛围被这么一打岔,又散去了大半。
特意请了个假回来送行的江翎抱着手臂,斜斜地靠在门边看着他俩,撇了下嘴:“走了,快到点儿了。”
“走吧。”
陈乱站起来看了看窗外亮起来的天色,伸手拉着江浔起来:“我去换件衣服,送你出门。”
趁着陈乱去换衣服的空档,江浔才终于看向自己的孪生弟弟:“交给你了,照顾好他。”
两双如出一辙的浅琥珀色的眼睛对视着,江翎挑起了唇角:“要你提醒?”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
“你在说什么屁话,江浔。”
说了一半的话被江翎打断,他嗤笑一声:“你明知道你对他有多重要,爬你也得给我从0号污染区里爬出来。”
更何况,他们长着一样的脸,流着一样的血,
被剩下来的那个以后在陈乱眼里还真的只是他自己吗?
江翎不想知道,更不想赌。
他们两个这么多年,早就如同两块被合在一起才算完整的珏,缺了谁都不行。
所以无论如何,江浔必须回来。
他必须回来。
江翎并不想未来某一天要像狗血剧里演的那样,说出来那句经典的狗血台词:“你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
一点都不。
空气里两种信息素碰了一下。
江浔看着孪生弟弟固执的眼睛,依旧选择了把话说完:“如果我回不来,你要照顾好他。连带我的那份。”
顿了半秒,他又弯着眼睛笑起来:
“当然,我会竭尽全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毕竟……想要留在他身边的也不是只有你一个。”
陈乱的卧室门发出一声轻响。
江翎睨着江浔,轻嗤一声:“你最好是。”
话尾落下,陈乱换下居家服出来了。
江翎拖过江浔的行李箱:“换好了?走吧。”
行李箱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该准备的东西舰队都会准备好,只有极少量的私人物品可以携带,所以箱子此时拎起来也显得空荡荡的。
此时天色刚亮起来不久,清新的风卷着枝头新长出来的叶子沙沙作响。
等到他们站在路边,陈乱才注意到路口的绿化草丛已经从冬季光秃秃的样子苁蓉地绿了一大片。
边上去年才种上的陈乱并不熟悉的树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花,挤挤挨挨红粉绿白在微风里摇晃。
一派连绵的春意盎然。
车来了。
江浔接过行李箱,压了一下帽沿:“我走了。”
只是当他走到那棵树下不远的地方,却又被叫住了。
“江浔。”
手腕被拉住,江浔回过头,冷不防地被一只手扯住了领口,拽着他俯身下来。
一枝绽放的红粉春色之下,一双温暖的唇第一次主动靠近过来,在骤然漏了节拍的心跳声里与他的呼吸碰在了一处。
那点温度一触即离,却又在没来得及完全退开的时候又被江浔揽着腰际压了回去。
漫长又缠绵的一吻结束,一片被风带下来的花瓣正好飘落下来落在陈乱的唇侧。
江浔捻起那片花瓣,垂手将它悄然收在了掌心里。
陈乱抿了下唇,垂眼掩去眼底那点漫上来的酸涩,弯着眼睛扬起唇角,抬手为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掉的帽子:“去吧。我等你回家。”
此时春深,陈乱站在路口目送车子远去。
车里的江浔从掌心里翻出来那片春,小心翼翼地将它夹在了证件夹的透明夹层里,紧紧贴着一张已经被摩挲过千遍万遍的旧照片。
照片里陈乱在笑,那是江浔一定会回来奔赴的另一场春。
一场属于且仅属于他的春天。
而另一边,陈乱直到在看不到舰队的车时才回过头往回走,一转身又差点跟双生子里的另一个撞个满怀。
眼前的alpha抱着手臂,微微俯身过来追着陈乱的眼睛,语气里有些不满:
“陈乱,你偏心的也太明显了一点吧。”
陈乱的心情还没收拾好,就被江翎想一出是一处的指控搞的一愣:“?”
“你送我出门这么多回,我怎么没见过你主动亲我?”
陈乱:“……”
陈乱:“去你单位开车俩小时就到,你自己还时不时的调班回家……再说了你哪次出门没少亲?”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主动了,那我也要。”
“……”
“那换点别的也行。”
“……你想干嘛。”
“今晚我跟你一起睡?”
“你休想。”
“那你主动亲我一口。”
“嘶——唔!……行了行了亲你亲你,别闹了痒!”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身影隐没进逐渐被新绿点染覆盖着的小区里。
而后在越来越温暖的风里,那些新绿的颜色也渐渐深起来,直到春寒彻底退去,陈乱收纳起了所有的厚外套,学校里办公室窗外稀疏的嫩叶也逐渐长成了密不透风的浓荫。
白昼开始变长。
第一声蝉鸣响起的时候,刚下班的陈乱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去寻找那个让他安心的红点。
那点如同心跳一般缓慢闪烁着的点前两天刚从核心区出来,此时依然安然地待在指挥中心里,应该是又到了休整期。
这让陈乱前几天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些许。
只是他依旧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这会让他想起自我放逐的那段日子,每天只能数着军部报道的只言片语去判断他所在意的人是否安好。
但是又完全不同。
起码当初只要他想,他就能联系得到他想要见到的人。
但是现在,甚至于从江浔远赴绝境起的每一天,陈乱承认,他无时不刻想要重新见到江浔。
每次那颗红点在地图上消失的时候,陈乱就会陷入一种难以自控的焦虑和煎熬。
他很害怕,
害怕哪一天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江浔。
于是思念就这样同恐惧一起交缠成了乱麻似的藤蔓,江浔一天不回来,那些藤蔓就一天天越来越沉重地蔓生在心底。
但也并不是没有好消息传来。
比如沈伯鸿教授的团队再次传来了喜讯:找对了方向的荒化病研究再次有了新的突破。
他们找到了那段特殊的生物电波频段。
好巧不巧,它也来自0号污染区。
直到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陈乱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最新文件,舰队已经确认了最高威胁目标“兽母”存在于0号污染区核心生态区内,目前正在从长期休眠期苏醒,即将进入活跃阶段。”
“联邦以及军部将在三日后,就是否立即发起针对0号污染区以及最高威胁目标的全面清剿行动进行表决。”
“一旦决议通过,军部可能会发布战时动员令征召退役兵员归队。”
霍临将那叠文件放在陈乱桌边:
“陈乱,我会参战。”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要在一起
针对0号污染区以及最高威胁目标“兽母”的清剿行动的决议, 由于风险过大且付出的代价巨大僵持了半个月,最终在沈伯鸿研究院的最新汇报之下一锤定音。
而江浔依旧没有回来。
陈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将有些冷清的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找点事情做, 才能控制住不断不断从心底翻涌上来的焦虑和恐慌。
乔知乐打来电话的时候陈乱正在擦枪。
姜鸣鸣的枪已经很旧了, 即使这么多年保养得当, 也难掩漫长的岁月留下的痕迹。
陈乱咬着糖, 扶着枪托接起电话,听到的便是乔知乐疲惫的声音。
“乱哥,我们找到原因了。”
“是兽母, 是兽母引起的荒化生态, 它一直在试图通过特殊频段的生物电波影响去影响人类。”
“乱哥, 它在试图破解人类基因密码。它想要同化人类。”
“这才是荒化病越来越多的原因。如果不解决掉兽母, 荒化不会停下,只会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它完全苏醒——”
后面的话乔知乐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陈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先前这么多年发作的荒化病是它在进行一场场试验,去寻找人类共有的那个会被干扰到的频段,那么当它找到的时候, 就是人类的末日。
比二百年前更加绝望的真正的末日。
这也是僵持许久的清剿决议在沈伯鸿研究院的汇报出来之后立刻通过了的原因。
是的, 去围剿0号人类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如果搁置不管,等待人类的只有末日。
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这场战争, 除了再赢一次,没有第二个选项。
动员令发布的那天启微市下了很大的雨, 刚下班回来的陈乱举着伞经过小区大门外的路口,抬头便看到路边那一树花已经开始落了。
此前开得满枝灿烂的花在风里散了一地,被雨水冲下来溅在泥土里,枝头那些残红也被打碎, 歪歪斜斜在花萼上坠着。
家里阳台的灯亮着。
应该是江翎回来了。
陈乱收了湿淋淋的雨伞上了电梯,到家门口开了门,果然在厨房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屋子里飘着饭菜的香气,餐桌上已经摆了不少菜,异常丰盛,都是陈乱爱吃的。
而江翎还在厨房里折腾。
他换了鞋进屋,斜斜地往厨房门边上一靠:“今天这是要做什么?不年不节的,搞这么丰盛。”
听到声音的alpha回过头,弯起来一双眼睛:“你回来了。抽油烟机的声音太大我都没听到你开门。”
说着便无比自然地凑过来在陈乱唇边碰了一下,转过身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杯调好了的冰镇果汁塞到陈乱手里,抬手握着他的肩膀推他出去:“厨房油烟大,你先出去等我,马上就好。”
搞什么名堂。
陈乱抿着果汁被推着出来,看着餐桌上满满一桌子菜有些莫名,想到沙发边上坐下,却冷不丁看到了小卧室半掩着的门里,地面上摊开着一只行李箱。
他的眼神一顿,捏着玻璃杯的手指收紧起来。
想到早上军部颁布的动员令,陈乱的心脏忽然像是踩在了悬崖边上,一时间怔愣在了原地。
厨房里还在发出来锅铲碰撞的声响。
餐桌上的菜肴在冒着热气。
湿润的雨气从半开着的窗户渗透进来。
陈乱忽然感觉有些冷。
他抬脚踩住了心底不受控制地漫上来的一阵恐慌,起身过去关了窗,雨点便哒哒地摔碎在玻璃上。
“江翎。”
“嗯?怎么了?”
听到陈乱重新回到厨房门口的声音的alpha回过头:“不是说让你在外面等我吗?这里呛死了。”
而陈乱站在门口,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起来。
他抿了抿唇,抬眼看着那双一如往常的琥珀色的眼睛,听到了自己略带了些沙哑的嗓音:“你要去哪儿?”
“……”
厨具碰撞的声音停了。
狭小的厨房里只余下汁液沸腾的咕嘟声。
江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下了眼睛关了火,将锅里的番茄炖牛腩倒进汤盆里:“先吃饭。你不是前两天跟我说想吃番茄牛腩吗?”
“你要去哪儿,江翎。”
陈乱又问了一遍。
凝固住的空气里,目光与目光触碰的瞬间像是一场沉默的对峙。
直到陈乱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重新响起来:“你要去0号污染区,对不对?”
衣料摩擦的轻响声中,陈乱攥紧在身侧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捧起来,握在掌心里的指尖被打开。
“手都掐红了,陈乱。”
而后那只手牵住他的手腕,引他到餐桌前坐下:“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江翎握着陈乱的肩膀俯身过来,嘻笑着用脑袋去顶陈乱的侧脸:“我忙活了一下午,给点儿面子呗?”
最后那份番茄牛腩端上来了。
氤氲的热气里,陈乱坐在江翎的对面,看着自己碗里被夹了一大块炖得软烂的牛肉。
“尝尝?”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
陈乱拿起了筷子。
“什么时候走?”
那块陈乱已经尝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味道的牛肉被慢慢咀嚼着咽下去,烫得喉头都开始干涩起来。
“明天。”
“这么着急?”
“嗯。0号那边情况不太好,军部下了不少调令,很多部队都被抽调了过去。”
抽调一部分追猎者过去,也是军令。
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陈乱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一顿饭吃得沉默又认真,没有人再去提起那个话题。
夜深的时候,江翎又站在了卧室门口。
雨还在下,陈乱起来关了窗户拉上窗帘,回过头来挑眉看着来人:“杵在那儿干嘛?当门神吗?还得我亲自去请你不成。”
潮湿的雨气被隔绝了,雨声也变得模糊起来。
室内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夜灯,光线柔和地勾勒出两个人逐渐靠近的轮廓。
而江翎坐在陈乱身边,低垂着眼睫,目光细细地从陈乱被灯光融开的眉眼描摹。
“看什么?”
一室温暖里陈乱线开了口,嗓音比平时低了些。
江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抚过陈乱额前的碎发,沿着眉眼的起伏、沿着侧脸的弧度滑落下来,于是专注的眼神也认真地寸寸落下来。
“看看你。”
“想好好再看看你。”
微微沙哑的嗓音明明是柔软的,此时穿过耳膜却变成了细细密密的锐刺,根根分明地戳在了心口挤压许久的那片潮湿之上,在陈乱虚假的平静和镇定上扎出了裂痕。
于是酸涩压不住地从喉头开始蔓延。
为什么呢?
为什么?
江浔已经深陷绝境,为什么剩下的另一个也要离开?
为什么他这一生再一生,总是在不停地失去,不停地告别?
他以为他习惯了的,他以为经历了从前的那些他能够习惯了的。
可是他跟父母告别后父母没有回来,
跟姐姐告别后姐姐也没有回来,
跟那么多那么多熟悉的人告别后,他们都没有再回来。
现在江浔生死未卜,
为什么现在又要他跟仅剩下的、仅有的告别?
明明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剩下江翎了。
他只剩下江翎了。
可陈乱同时又无比明白,就像曾经的他也一次次主动走向同样或许有去无回绝境时那样,总有人要去的,总会有人去的。
没有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迎来的胜利,他们都有必须前往的理由。
酸涩的情绪涌上来、涌上来。
陈乱又将它们咽下去。
所以温热的呼吸靠近过来的时候陈乱没有推开。
起初只是试探一般轻软的触碰,而后才慢慢相贴,温暖而柔软,随后穿过陈乱脑后的发间的手微微用了些力,将彼此拉得更近,又小心翼翼地确认着陈乱的回应。
于是一开始只是唇贴唇的轻吻逐渐加深,变作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温软缠绵。
分开时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凌乱,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
没有人开口,对视着的眼神却早已将将说未说的话翻涌了千遍万遍。
漫漫长夜里,相拥而眠时的温度从紧紧相依的胸口互相传递。
即使明天终将到来,但至少此刻,他们还在彼此身边。
陈乱送江翎出门的时候雨还没停,朦胧的雨雾里陈乱又站在了那棵花树下,目送江翎上车。
跟江浔一模一样却又风格迥异的一张脸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笑着跟他挥手,要他好好吃饭,左边耳垂上那颗红宝石一片潮湿的灰绿色如同一点闪烁的星火。
独自一人回到家的陈乱又开始整理屋子,被不小心碰落下来的盒子在地上滚了两圈,陈乱捡起来的时候却愣了神。
对了,是当初送出去又被还回来一半的那对袖扣。
陈乱捏着那个盒子忽然弯了弯唇角,拨通了票据角落里的售后电话。
这场雨下得漫长,等到陈乱接到来自售后的电话时,已经是一周以后。
新的文件发到军校时陈乱刚刚拿到送货上门的小盒子,正在一边拆包装一边往办公室走的陈乱差点跟小助理撞个趔趄。
“怎么了?慌什么?”
“乱哥!哎呀正找你呢。军部的新文件,0号污染区那边——哎!我还没说完!”
“哗啦”一声纸张的响动中,陈乱劈手将小助理手中的文件夺过,粗略地扫了一眼,沉郁了许久的琉璃灰色的眼睛头一次愉悦地向上弯起来,在放晴了的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我报名。”
小助理还没反应过来,半张着嘴:“啊?”
就这么草率地下决定了吗?
文件好几页呢,不看完再决定吗?那可是0号诶!
“我报名。”
陈乱重复了一遍,有些好笑地卷着文件在小助理脑袋上敲了一下:
“愣什么神儿,不是说军部改装出来一批不需要信息素引导的s级以及a级机甲需要去0号污染区实战测试吗?”
“……可是0号污染区很危险啊乱哥。你考虑清楚哦,确认报名以后再想退出会很麻烦。”
而陈乱捏着那叠文件,抽出来最下面的那张报名表:
“我想好了。”
那里虽然危险,
但是有他想要见到的人。
这是他作为一个无法驾驶常规高级机甲的beta唯一进入0号污染区的机会。
这一次,他不想在无望的等待中等来失去了。
无论如何,
他想,
无论如何,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