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山高水长
【第六十一章】
见三人都一脸错愕地盯着自己, 孟雨凝一头雾水:“怎、怎么了,那钱我不能要吗?”
“可是,那是孟家送来给我的, 怎么说,都该归我吧。”
见三人还是那副表情,她又弱弱地补充一句:“不过你们若是也想要, 那就, 大家一起分?”
三人再一次被这姑娘的话给震撼到了。
发生了那么多事, 这没心没肺的姑娘, 竟一心只想着那一千两银票。
最可樂的是,她竟然还以为他们想跟她抢?
祁璟宴以手罩面, 突然闷笑不止。
郁逍也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阿昭, 你快把那银票给她吧。”再不给, 指不定说出什么不像样的话来呢。
蔡月昭更是哭笑不得, 忙把银票掏出来,交到孟羽凝手里:“给, 阿凝,都是你的。”
孟羽凝目露惊喜:“真的, 你们都不要?”
祁璟宴摆手:“不要, 都给你。”
孟羽凝便高高兴兴把银票收了, 这才想起来问:“那几个人死了, 就那么扔在路邊,会不会不太好?万一有寻常百姓路过,吓到了怎么办?”
她们当初坐马车进苍海郡的时候,偶尔也能在路上遇到步行进城赶集,或是走亲访友的百姓,要是突然发现路邊有一堆死人, 豈不是要吓坏了。
蔡月昭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抚道:"阿凝不必忧心,已有路遇行人前往衙门报案了。"
郁逍亦从容接道:"不出意外,此案很快便会以流寇劫杀结案。"
听二人这般说辞,孟羽凝頓时会意,想必是他们暗中做了安排,如此一来,那就不用为此担心了。
虽自覺与孟家已无瓜葛,但想着给大家惹的麻烦,她还是盈盈起身,向众人福身施了一礼:"因孟家之事,累得大家费心劳神,实在过意不去。"
蔡月昭伸手搀住她的臂弯,眼波微嗔:“阿凝这般说话,豈不是把我们当外人?”
祁璟宴温声道:“追根溯源,此事皆由我起,阿凝实在不必自疚。”
孟羽凝点点头,接受了两人的宽慰。
想到阿昭姐姐为了她的事杀人,孟羽凝心中感激,却不知如何言谢。
转念想起书中阿昭姐姐征战沙场的英姿,便想今日之事于阿昭姐姐而言,怕是不足挂齿。思及此,便按下不提,只把她这份深厚情谊记在心里。
她本想问问,孟家派了那个管事出来,如今几人全死在外头,不知回头孟家和三皇子那邊会不会怀疑到祁璟宴和郁小侯爷身上。
可转念一想,既然他们敢下手,那定然也把后果考虑清楚了,她这个脑子不是很够用的人,就不必为权谋文的主角团瞎操心了——
接下来几日,蔡月昭和郁逍就在府上住了下来。
孟羽凝每天晌午和晚上都会亲自下厨,给两人做各种好吃的。
郁逍最爱孟羽凝做的红烧肉,一直念叨着,这般美味,下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了。
说罢还要酸溜溜地睨着祁璟宴,阴阳怪气说他好福气,天天都有好吃的。
有一回竟然当着祁璟宴的面,明目张胆地挖起墙角来:"孟姑娘若是哪天在这岭南待腻了,只管给我递个信儿,我定快马加鞭来接你。"
祁璟宴神色不动,只朝攥着小拳头气鼓鼓的屹儿递了个眼色。
小屹儿瞬间领会,抄起他的小木剑,追着郁逍就是一頓劈,边劈边喊:“看剑!阿凝是我的,谁都不能抢。”
郁逍故作惊慌,在院中上蹿下跳地躲闪,嘴上更是连连讨饶:"小少侠饶命,在下知错了。"
众人笑作一团,孟羽凝和蔡月昭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孟羽凝感激郁逍对大家的慷慨解囊,还有他对祁璟宴那份肝胆相照的真挚友情,于是单独给他开小灶,连着三日,顿顿都做了红烧肉,郁逍吃得心满意足。
蔡月昭倒是不挑,只要是阿凝做的菜,她都吃得津津有味,眉开眼笑。
见她这般捧场,孟羽凝便每日换着花样给她做,直吃得她不止一次说不想走了。
欢樂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转眼间便到了蔡月昭和郁逍离开苍海郡的日子。
孟羽凝这两日不光做菜,还提前做了很多零嘴让蔡月昭帶在路上,牛肉干,猪肉脯,香酥小麻花,用油纸包成一小包一小包,每样都做了一大竹筐。
晨光熹微中,蔡月昭的马车停在大门外。
孟羽凝看着元青把零食一筐一筐搬上车,她拉着蔡月昭的手:“阿昭姐姐,这几筐零食不会那么容易坏,你可以慢慢吃。”
蔡月昭红着眼睛说好。
孟羽凝又让孟金几人搬了几个坛子放在车上:“这里是麻辣豆腐干,鹵鴨脖,鹵鴨掌,卤鸭翅,盐焗鸡翅,盐焗鸡蛋,虽然也做的咸了些,可天气太热,最多放一天,最好今天之内就得吃完,不然怕是要坏了。”
屹儿拽着阿凝的袖子,跟在她一旁,点头附和:“要早早吃完哦。”
蔡月昭再次说好,还低头朝小殿下笑笑。
孟羽凝又指着后面平板马车上的几大筐水果:“这几筐是今儿早穆风和粟央他们去附近果园新摘来的荔枝,虽然还差个几天才能算熟透,但我尝了,也能吃的,阿昭姐姐你尝尝鲜。”
蔡月昭偏过头去,偷偷擦了下眼睛,这才转过头来,笑着说:“好,我待会儿就吃。”
孟羽凝拉着她继续说:“还有两筐火龙果,两筐菠萝,回去的路上你们也不赶行程,就吃吃喝喝慢慢走,别累着,回了京城,记得给我写信。”
蔡月昭点头:“好,我到了地方就立马给你送信来。”
数步之外,祁璟宴静坐輪椅,郁逍负手而立,二人皆默然望着那对牵着手依依话别的姐妹。
周围护卫们也都静静站着,一向嬉皮笑脸爱闹腾的郁严也难得沉默了。
晨风吹过,衣袂轻轻飞动,所有人心中都萦绕着离别的愁绪。
良久,郁逍抬头看了眼漸高的日头,轻叹一声,出言提醒:“阿昭,时辰不早了,城外三千人还在候着。”
蔡月昭闻言点头,伸手用力抱住孟羽凝,哽咽着说:“阿凝,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孟羽凝强忍鼻间酸涩,不愿落泪,以免徒增伤感。
她用力回抱蔡月昭,片刻之后松开,绽开明媚笑容:“阿昭姐姐,一路平安,咱们回头书信联系。”
蔡月昭便也笑了:“好。”
说罢,抬脚上了马车。
郁逍整肃衣冠,向祁璟宴深深一揖,四目相对间,心中纵有千言万语,终是化作一句:“云舟,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祁璟宴执礼相还:“凌川,珍重。”
郁逍再不赘言,利落跃上马背,打马先行一步,郁严等人齐齐抱拳,隨即纷纷策马相隨。
蔡月昭的马车也已緩緩启动,她急急擦了擦眼泪,又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笑着对孟羽凝摆手:“阿凝妹妹,记着姐姐的话,遇事莫逞强,先护着自己周全才最最要紧。”
听到这话,想到这两日阿昭姐姐与她说的那些肺腑之言,孟羽凝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提着裙摆追出数步,明明泪落如雨,却仍旧努力地笑着:"阿昭姐姐放心,阿凝记下了!”
蔡月昭同样泪如雨下,她用力挥手:"回罢,阿凝,快回罢。"
未免阿凝再追,她把头缩回车厢,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
拂冬坐到她身旁,把人抱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姑娘,咱别哭了,您不是说了嘛,往后有机会就来看孟姑娘的。”
"您这般伤心,若叫孟姑娘知晓,岂不牵挂更甚?"
蔡月昭:“可我一想阿凝一个人留在岭南这等瘴疠之地,无依无靠的,我心里就难受。”
拂冬:“姑娘此言差矣,不是还有殿下和小殿下呢嘛,两位殿下对孟姑娘是个什么样子,您也亲眼瞧见了。"
"再者说了,奴婢瞧孟姑娘可甚是喜欢苍海郡这个地方呢,每天乐呵呵的,而且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吃的,用的,凡事都是张口就来,那感覺就像,就像奴婢回老家时候的样。”
见拂冬为了安慰自己都开始胡说八道了,蔡月昭坐直身体,瞪她一眼:“你哪里来的老家?”
拂冬笑:“那不就是那么一说嘛。”——
孟羽凝看着那马车越走越远,还是忍不住往前追了几步。
屹儿见阿凝松开自己,跟着马车跑,心头一阵发慌,慌忙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一把抱住阿凝的腿,紧紧抱着不撒手。
两人就那么静静望着一行人漸渐走远,在路的尽头消失不见。
祁璟宴转着輪椅走过来,伸手握住孟羽凝的手,微微用力攥了攥:“放心,以后还会再见的。”
孟羽凝抬手擦掉眼泪。
路途遥远,车马又慢,再见又岂是那般容易。
可她知道祁璟宴好心安慰她,便也不扫兴,对他点点头,“殿下,我们回吧。”
于是一行人转身进门,三人回了主院。
孟羽凝抱起屹儿:“殿下,今儿起得太早,我想帶着屹儿再去歇一会儿。”
祁璟宴见她情绪低落,便点头说:“去吧。”
孟羽凝便抱着屹儿回了正屋卧房,脱了鞋子,到床上躺了。
她抱着屹儿,闭上眼睛,一想到这阵子和阿昭姐姐相处的点点滴滴,再想到也不知这辈子还能再见几面,就忍不住伤感,眼泪扑簌簌又往下落。
屹儿察觉,从阿凝怀里坐起来,歪着小脑袋打量她,见她果然又在哭,小娃娃一脸焦急,伸着小手就去给她擦泪,急得小奶音都带了哭腔:“阿凝,你别哭呀。”
孟羽凝也不想哭的,可眼泪就是停不下来,她把头抬起来,放在屹儿腿上:“没事的,屹儿,阿凝哭一下下就好了。”
屹儿想起自己难过的时候,阿凝哄自己的样子,便用两只小手抱住她的头,轻轻拍着她,还把小脸贴在她头上:“阿凝不哭嗷,屹儿在的。”
祁璟宴本来想给阿凝留点空间独处,可最终还是不放心,自己推着轮椅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见她趴在屹儿腿上,肩膀轻轻颤动。
见哥哥进来,屹儿伸着小手指了指阿凝,又伸着一个手指到嘴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哥哥不要吵。
祁璟宴静静坐了一会儿,见那姑娘肩膀还在颤,他轻轻叹了口气,双手转着轮椅来到床边,侧着对床,随后一手撐着床,一手撐着轮椅,用力撑起身体,坐到了床上。
他眉心微蹙,缓了一会儿,这才撑着身体往里挪了挪,随后伸手,掐着阿凝腋下,把她从屹儿的腿上转移到自己腿上,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发顶。
突然换了双腿趴的孟羽凝猛地抬起头来:“……”
第62章 062 燕燕于飞
【第六十二章】
祁璟宴望着面前姑娘那双泪眼惺忪的眸子, 伸手把她脑袋轻轻按回腿上,摸着她头发,柔声说:“想哭就哭吧, 这样憋着难受。”
孟羽凝本来是很想哭的,可被他这样一搞,哪里还哭得出来, 双手按床坐了起来:“我没事了殿下。”
祁璟宴似乎不信, 伸出拇指在她眼角擦了擦:“阿凝若是心中难过, 不必强颜欢笑。”
孟羽凝抹了抹眼睛:“我真的好了。”
本来她趴在屹儿腿上哭得好好的, 他非得把她挪他腿上去……
不得不说,这人真的很会破坏气氛。
屹儿人小, 没想那么多, 见阿凝不哭了, 便放下心来, 凑到阿凝身边,用小手给她擦眼泪, 还在她臉上亲了一口。
孟羽凝抱住屹儿,回亲了一口, 一大一小都笑了。
祁璟宴看着这一幕, 也跟着笑了。
孟羽凝问:“屹儿要不要再睡一下?”
屹儿摇头:“屹儿不困了。”
孟羽凝也不想睡了, 便抱着屹儿下地, “殿下,这会儿凉快,我们去逛逛園子吧。”
祁璟宴:“好。”
说着一手撑床,一手撑轮椅,又要自己挪到轮椅上去,孟羽凝一把拦住他:“殿下你方才就是这样到床上来的?”
祁璟宴点头:“嗯。”
孟羽凝想起汤神医之前的叮嘱, 气得抬手就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殿下,你还能不能听话了?你这腿还想不想好?”
屹儿头一回见有人敢对哥哥这么凶,还敢打哥哥,嚇得眨了下眼,看看哥哥,又看看阿凝,奶声奶气说了句:“阿凝,屹儿听话。”
见屹儿好像嚇到,孟羽凝摸着他的小手,无声安慰,却没说话。
她打完骂完就后悔了,这男人是什么人,这可是冷血无情的慎王殿下啊,她怎么能对他如此放肆呢。
她静静看着祁璟宴,想看他什么反应,心道要是他不高兴了,那她立马就道歉。
没想祁璟宴伸手摸了摸刚刚挨拍的地方,竟然笑了,“阿凝,往后我一定听话,若是不听,你便像这般打我。”
孟羽凝震惊。不是,这人怕不是挨打成瘾?
屹儿打量阿凝的神色,以为她还在生气,伸手就在哥哥肩膀上拍了两下:“屹儿打哥哥了,阿凝不生气嗷。”
孟羽凝抱着屹儿往外走:“殿下等着,我喊人来帮你。”
祁璟宴:“好,我等着。”
孟羽凝到了屋外,跟穆云说了声,穆云便进屋去了,不多时,推着祁璟宴走了出来。
一行人便去逛園子。
阿凝牽着屹儿的手,在前面溜溜达达地走,穆云推着祁璟宴在后头跟着。
护卫兄弟们在工匠的帮助下,已经把整座府邸修葺妥当了,工匠们也于昨日撤出了府,府里一下少了许多人,再加上郁逍和蔡月昭的離开,硕大的院子有些过于安静了。
孟羽凝想着前几日阿昭姐姐在的时候,又有些难过起来,但很快,她调整心情,帶着屹儿走到一棵芒果樹下,指着上面挂着的密密麻麻的青色芒果,笑着说:“屹儿,等过阵子芒果熟了,咱们做芒果酱和芒果干来吃。”
屹儿点头:“屹儿喜欢芒果酱和芒果干。”
孟羽凝捏捏屹儿的包子臉:“都还没吃过,怎么就喜欢上了。”
屹儿认真道:“阿凝做的菜菜,屹儿都喜欢。”
孟羽凝哈哈笑出声,抱起小团子亲了一口:“好,那阿凝以后多给屹儿做好吃的菜菜。”
一行人接着往前逛,孟羽凝仔细数下来,这才发现,这座前御南王府邸里,大大小小的院子加起来竟有十多个。
孟羽凝想了想,问祁璟宴:“殿下,咱们给这些院子起个名字吧,这样说起来也方便些。”
祁璟宴自是说好:“阿凝来起吧。”
孟羽凝边走边想,“咱们住的主院,就叫燕拂居如何?”
莺啼燕語报新年,燕子秋去春归,象征着春天和生机勃勃,希望祁璟宴也这样,不要再像书中那样,总想着以死赎罪。
祁璟宴眼眸一亮。
燕燕于飞,梁间双燕,双燕归来,微雨燕双飞……
祁璟宴脑中闪过一副副双燕比翼而飞的画面,唇角高高扬起:“好,就叫燕拂居。”
见自家殿下笑得一脸春心荡漾,穆云抬头望天。
孟羽凝没留意祁璟宴的笑容,牽着屹儿继续往前走:“这个院子是拿来做外书房是吧,那就叫清客堂吧。”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風”①,希望祁璟宴像竹子一样,坚韧不屈,长命百岁。
清客,竹子?祁璟宴的眼眸又是一亮。
“并蒂竹连理,同心帶长结”②,“竹枝相亚竹梢垂,千年万岁情不移”③……
祁璟宴眼前晃过来时路上,山中那一片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低沉的嗓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温柔:“清客堂甚好。”
听出自家殿下語调里那藏都藏不住的柔情蜜意,穆云实在没忍住,双手搓了搓胳膊。
祁璟宴察觉他的动作,淡淡扫了他一眼,穆云连忙收回胳膊,面无表情地繼续推轮椅。
一行人又走到大榕樹那里,一大一小两个秋千不知何时已经挂好了,孟羽凝和屹儿哇声连连,牵着手跑了过去。
孟羽凝摸着秋千,欣喜异常:“殿下,这秋千什么时候做好的?”
祁璟宴:“前几日。”
在阿凝说过的第二日,他就讓穆九做好了,只不过后来她的阿昭姐姐住到府中,她就再没空到这边来玩。
孟羽凝把屹儿抱到那个小的秋千上,讓屹儿抓好,轻轻推了推他,让他晃起来。
屹儿两只小手抓紧绳子,有些兴奋地笑出声:“阿凝,哥哥,屹儿飞了。”
“飞了,飞了,阿凝也来飞。”孟羽凝笑着说,又慢慢推了一把屹儿,隨后自己坐在一旁大的那个秋千上,脚尖点地,慢慢荡了起来,且越荡越高,越荡越高。
飞起来的感觉好爽,孟羽凝忍不住开怀大笑:“哈哈哈~”
屹儿也想学阿凝那样脚尖点地荡高一些,怎料他那两只小短腿实在是太短了,在空中踢腾了好几下,也没能挨着地,便只能跟着阿凝一起哈哈哈大笑。
祁璟宴的视线落在那高高飞起的姑娘脸上,面颊微红,笑容灿烂,此刻无拘无束,天真烂漫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
他看得忍不住笑:“慢着些。”
孟羽凝:“放心吧,殿下,我荡秋千可厉害了呢。”
以前她和奶奶生活在乡下,村子里的那棵大榕树下就吊了一个秋千,她经常去那荡,还和别的孩子比赛,她总能赢,要不是现在穆云也在,她都想站起来荡,吓一吓祁璟宴的。
一大一小玩了好一会儿,这才意犹未尽地下来,繼续去逛园子,看着不远处护卫们在打地基起房子,孟羽凝好奇问:“殿下,这里为什么还要修个院子?”
祁璟宴温声答:“你不是一直想要个院子。”
孟羽凝又惊又喜,一脸的难以置信:“这是给我建的?”
祁璟宴点头:“是。这里安静,離这棵榕树又近,我想你会喜欢,便建在这里了。”
孟羽凝激动不已,恨不得原地转圈:“我太喜欢了,谢谢殿下。”
先前她几次提出自己想单独住个院子,都被他给拒绝了,她还以为没戏呢,没想到他竟然给她建了院子。
可是她又有些困惑:“可是,殿下,不是有那么多空院子嘛,隨意拨一个给我就好啊,何必费事建新的。”
祁璟宴:“那些院子,不知以前是何人住过,还是重建一个新的好。”
孟羽凝有些意外,当初搬进来,祁璟宴毫不犹豫就住进了前朝御南王住过的主院,她还以为他不忌讳这些呢,没想到给她的院子,他竟还讲究起来了。
虽说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能有个全新的院子,谁又不喜欢呢。
见祁璟宴处处为她着想,孟羽凝心头微暖,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殿下,你真好。”
祁璟宴虽未应声,眼底的笑意却已漾开。
穆云一脸敬佩地看向孟羽凝。心道孟姑娘拿捏人心的本事当真厉害,每每三言两语,便能将殿下哄得神魂俱醉,连素日里的沉稳持重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朝堂诸公若是瞧见昔日的太子殿下,如今竟是这样一副为情所迷的模样,只怕是要惊掉下巴,笏板都得扔了。
祁璟宴笑着问:“阿凝也给自己的院子起个名字吧。”
孟羽凝心想这院子也住不了几年,说不定等他们兄弟俩回京之前,她就搬走了,不想太过费神去想名字,免得回头舍不得,于是便随便起了个名字:“那就叫静心斋吧。”
祁璟宴一愣:"此名可有典故?"
孟羽凝随口胡诌:“我这人吧,有时候有些浮躁,需要静一静心。”
祁璟宴不解:“何处见得?”
孟羽凝她眼波一转,理直气壮道:“我贪财啊。”
祁璟宴低笑出声:“利者,人之所趋,爱财无妨。”
几个人边走边说,正说着,就见穆風快步走来,上前拱手禀报道:“殿下,宋公公前来辞行。”
孟羽凝好奇:“前儿宋公公来,不是还说要过两日嘛,怎么今儿就要走了。”
穆风:“说是马公公生了病,急着回京看大夫,宋公公便想着跟他一同离开,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孟羽凝十分好奇:“那马公公不是生龙活虎的,逛街都能逛一整天嘛,怎么突然病了,可说得了什么病?”
穆风摇头:“那倒是没说。”
祁璟宴和穆云对视一眼,都想起前些日子,宋公公说过的那些话。
祁璟宴:“把人請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①:清代,郑燮(郑板桥) 《竹石》
“并蒂竹连理,同心带长结”②:南朝陈代,江总《杂曲三首·其三》
“竹枝相亚竹梢垂,千年万岁情不移”③:明代王绂(fú)《双竹》
第63章 063 巡视封邑
【第六十三章】
不多时, 宋公公跟在穆风后面走了过来,他上前行礼,“老奴给殿下, 小殿下,孟姑娘请安。”
祁璟宴微微抬手:“宋公公请起。”
屹儿也抬抬小手,“请起。”
宋公公谢恩起身, 孟羽凝朝他笑了笑, 算做回应。
祁璟宴:"听聞宋公公今日便要启程?"
宋公公躬身答道:“回殿下的话, 老奴原想着多留几日, 可马公公突染恶疾,急着回京诊治, 这岭南距京城山高水遠, 老奴实在放心不下他抱病独行, 便决定今日一同上路。”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 若不是大家都知道宋公公是何立场,怕是都要信了他是真心为马公公着想。
祁璟宴微微頷首, 又问:“不知马公公身患何疾?”
宋公公正欲开口,忽见小殿下正眨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一旁的孟姑娘也正微微笑着听他说话, 到嘴边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弯, 咽了回去。
他细细斟酌一番, 才说:“马公公初到苍海郡,办完了差事便想着四處走走。前几日误入醉花楼,结识了几位姑娘,此后便常去饮酒听曲。”
“竟不知怎的,身上忽生溃烂之症,連请數位大夫皆束手无策。马公公心中焦灼, 只盼着早日回京医治。”
孟羽凝一听这话,心下頓时了然。那马公公估计是在醉花楼染上了什么病,只是不知道,他一个太监,去醉花楼能干什么呢。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便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猜到此事背后应是宋公公做了什么。
祁璟宴也不多问:“既然马公公身染恶疾,宋公公还是要顾着自身,离他遠些才好。”
宋公公躬身:“多谢殿下关心,老奴心中有數。”
祁璟宴頷首,吩咐穆云:“去把信拿来。”
穆云应是,快步离开,很快拿着一封信回来,交到祁璟宴手里。
祁璟宴捏着信沉默片刻,才递给宋公公:“帮我给太后娘娘。”
宋公公忙上前,双手接过,随即小心翼翼揣进怀里,正色道:“殿下放心,老奴必定亲手交到太后娘娘手里。”
祁璟宴点头,又说:“这封信,没有什么不可示人,若是陛下问起,呈上去便是。”
宋公公恭敬地应了一声,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却又迟疑着咽了回去,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孟羽凝那边瞥了一眼。
孟羽凝敏锐地察覺到了,见状便牽起屹儿的小手,不动声色一笑:"殿下,你们慢聊,我去给宋公公准备些路上用的干粮点心。"
祁璟宴微微颔首,眼中含着几分暖意:"有劳阿凝了。"
宋公公聞言連忙躬身,本要推辞,转念一想孟姑娘这是在给他们留说话的空当,便改口道:"老奴谢过孟姑娘体恤。"
孟羽凝浅笑盈盈,牽着蹦蹦跳跳的屹儿往后厨走去。候在不远處的穆櫻、穆梨和穆江三人见状,立即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宋公公目送几人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这才趋前两步,郑重地跪伏于地:"老奴斗胆,有几句僭越之言"
祁璟宴抬手道:"起来说话。”
宋公公却未起身,反而将身子伏得更低:"殿下容禀,孟尚书派人来寻孟姑娘一事,老奴已有所耳闻。"
他略作停頓,声音压低了几分,"孟尚书如今在三殿下跟前颇得重用,此人既已背弃旧主,为保权势,定会不遗余力与殿下为难,日后只怕,还会再三派人来扰。"
说到此处,宋公公微微抬首,眼中透着几分忧色:"老奴这些时日往来府上,观孟姑娘品性纯良,确是个好姑娘。可终究"
他叹了口气,"血脉亲情难断。一次两次尚可狠心回绝,若次数多了,只怕”
祁璟宴廣袖一拂,止住了宋公公未尽之言:"宋公公多虑了,阿凝不会。"
他唇角微扬,露出个笃定的笑,"纵使孟尚书亲自寻来,也动搖不了阿凝分毫。"
虽不知其中缘由,但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让他看得真切,阿凝对孟家何止是疏离,分明是发自内心的嫌恶和排斥。
尤其那晚,阿凝不知梦到什么,嘀嘀咕咕骂了句“孟怀甫那老匹夫”,想起阿凝说这话时的咬牙切齿,他的唇角不自覺扬起一抹弧度。
宋公公将慎王殿下眉宇间那抹笑意尽收眼底,垂首掩去眼底忧色,恭声道:"是老奴多嘴了。"
祁璟宴眸光微转,指节在檀木案几上轻叩两下:\"皇祖母若问起"
不待他说完,宋公公已躬身应道:\"老奴明白。"
祁璟宴眼风一扫,穆云立即会意上前,稳稳扶起跪着的宋公公。
几人又叙了些京中近况,正说话间,就见孟羽凝牵着蹦蹦跳跳的屹儿回来,身后穆櫻三人提着各色物件,有食盒,有竹筐。
到了近前,孟羽凝微微笑着说道:“宋公公,不知你今日就要走,仓促间只备了些点心和瓜果。”
说着指了指穆黎手里抱着的坛子:“这坛酱菜是前日新腌的,路上佐餐最是开胃。"”
宋公公连忙起身,深施一礼:“姑娘这般周到,倒叫老奴……,老奴愧受了。”
孟羽凝上前两步,虚虚搀扶:"公公不远千里而来,一路车马劳顿,些许心意实在不足为谢。"
宋公公望着落落大方的姑娘,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全礼。
转身行至祁璟宴跟前,袍角一掀跪得端正,额头触地行了大礼,继而转向小屹儿,同样一丝不苟地叩首。
再抬头时,神色动容,声音哽咽:“老奴就此拜别,愿殿下千秋康泰,小殿下平安喜乐。”
该说的,能说的,都已说完,祁璟宴微微颔首,目光深远:"去吧。"
小屹儿突然迈着小短腿跑到宋公公身旁,眼睛泛红:"宋公公替屹儿告诉皇祖母,屹儿日日都在想她,等屹儿长到这么高,”
小男孩踮着脚尖,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等屹儿长到这么高,屹儿就回去看皇祖母。"
那日阿凝同他说,皇祖母年事已高,经不起舟车劳顿,不能过来看他,那等他长大些,他就回去看皇祖母好了。
听着小殿下那天真无邪的话语,宋公公以袖拭面,不敢抬头,只连连应声,随即起身,步履匆匆走了。
孟羽凝朝穆樱递了个眼色,一行人便提着各色物件,去送宋公公,直把人送至大门外,直到那辆马车走远,众人这才折返。
宋公公走了,祁璟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沉默。
屹儿抱着阿凝的腿,也看着那个方向不说话,圆乎乎的小脸不时在她裙摆上蹭着。
见一大一小神色恹恹,情绪都有些低落,孟羽凝便提议道:“要不,我们做好吃的吧?”
屹儿闻言,立即仰起小脸,方才的愁绪一扫而空,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期待:“阿凝,做什么好吃哒?”
还不等孟羽凝回答,祁璟宴已转身走来:“这些日子你日日做菜,没少受累,今儿歇一歇,我们出去吃。”
孟羽凝虽然喜欢吃自己做的菜,但偶尔外出尝些新鲜滋味,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她欢快地拍着巴掌笑道:"那敢情好。"
忽又想起祁璟宴被贬的身份,忙又问:“殿下,咱们能随意出府吗?”
祁璟宴廣袖一展:“无妨,陛下既将苍海郡赐作本王封地,那本王巡视封邑,天经地义。”
见他这样说,孟羽凝便放下心来,牵着屹儿往回走:“殿下稍等,我和屹儿回去换衣裳。”
祁璟宴不解,明明穿得整整齐齐,为何要换衣裳,但姑娘家的事,他觉得还是少问,便说:“我在大门口等你。”
孟羽凝头也不回地应了声"晓得了",便牵着屹儿,往燕拂居疾步而去。
祁璟宴端坐在府门外的青帷马车前,两侧穆云领着数十名护卫肃立,鸦雀无声地静候着。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大门内转出两道身影。
只见孟羽凝一袭淡紫色广袖留仙裙,衣袂飘飘,轻盈灵动。
屹儿一身浅蓝色云纹锦袍,头顶蓝色发带随风扬起。
阿凝步履轻盈,屹儿上蹦下跳,两人欢快地出了大门来。
孟羽凝笑吟吟道:“殿下,我们来了。”
一大一小身上穿着的新衣裳,都是他不曾见过的,祁璟宴正欲开口称赞两句,却见那一大一小一阵风一般,掠过他身侧,径直登上了马车。
祁璟宴:“……”
沉默片刻过后,他不由得搖头失笑。出个门而已,这俩人竟急成这般?
"殿下?"孟羽凝从车窗探出一张俏脸,发髻间金光闪闪的步摇随着她招手的动作轻轻晃动,"快些上来呀!"
自打来了苍海郡,这还是头一回外出,眼角眉梢皆是藏都藏不住的欢欣雀跃。
屹儿也探出小脑袋来,招招小手:“哥哥,快来呀!”
祁璟宴笑着说好,看了一眼穆云,穆云上前将他扶上马车,穆山扛起轮椅放到了后面的马车上,一行人这边出发了。
屹儿拍拍小手,兴奋道:“逛街去喽。”——
苍海郡北二十里外的官道上。
鬱逍的马车内,地上整齐摆着几个食盒和一个竹筐。
他掀开一个食盒盖子,闻了闻那浓鬱的牛肉干的味道,挑眉看向对面的蔡月昭:"稀奇,你竟舍得把你阿凝妹妹做的这些点心零食分我这么多?”
蔡月昭广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紧,垂眸点头,声音平静:"下个岔路,我们,就此别过吧。"
郁逍面色一沉,把食盒盖子盖回去:“此话何意?”
第64章 064 今时今日
【第六十四章】
蔡月昭抬起一雙水润的眸子望向他:“出来一趟, 我想顺道去看看我爹爹,就不和你一道回京了。”
“从岭南回京城,你管去蜀郡叫顺道?”郁逍冷嗤一声, 修长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戳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阿昭,从小到大, 你连撒谎都不会, 知不知道?”
蔡月昭被戳得腦袋往后一仰, 她暗自咬牙, 胸中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了上来。
他们自幼相伴,历经生死, 情谊非同寻常。
她原想着此去一别, 山高水长, 再相见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 打算好好和他告个别,也算全了这些年青梅竹马的情分。
可这死男人就不能好好说话, 总要拿她当小孩子一样,对她动手动脚。
方才还萦绕心间的离愁别绪, 此刻全被他这根手指戳得烟消雲散。
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 花费极大的力气, 才勉强壓下照着他那张俊脸抡上一拳的冲动。
她倏地起身, 绣鞋重重踩在车板上,转身就要往外走:“告辞。”
见这姑娘没说两句话又要走,郁逍眸色一沉,伸手便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地将人按回对面座椅上。
蔡月昭怒火中烧,反手便去掰他的手, 想要把他掀开。
郁逍却倏地松手,转而一把扣住她的后頸,掌心贴着温热的肌肤,将她整个人抵在车壁上,车厢微微一震,车簾微微被震得飘起一角。
蔡月昭抬腿便踹,郁逍早已预判她的动作,膝盖一顶便壓住她的腿,另一條腿紧隨而上,将她雙腿牢牢压制住。
蔡月昭甩起胳膊。
“啪”一声脆响,蔡月昭那带着些力道的巴掌抽在了郁逍脸上,打得郁逍微微偏过头去。
……
两个人无声支巴了半天,终于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逼仄的车厢内,两人呼吸交错,視线交缠,都覺这车厢内的温度在升高。
蔡月昭忽覺掌心发烫,方才扇过他耳光的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有些心虚地偏头,不敢看郁逍那半边泛红的俊脸。
郁逍只觉脸颊火辣辣地疼,他用舌头抵了抵腮帮子,低笑一声:“打够了?”
蔡月昭没说话。
郁逍扣在她后頸的手指微微用力捏了下。
颈后的力道忽然加重,蔡月昭不得不转回視线,正撞进郁逍一双幽深的眸子里:“能好好说话了吗?”
蔡月昭只觉心头砰砰直跳,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嗯。”
郁逍忽然凑近些:“你之前想学做菜,是想着以后做给我吃?”
蔡月昭耳尖慢慢烧起来,倒也坦坦荡荡承认:“是。”
郁逍倏地笑开,眼尾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那怎么又不学了?这都多久了,我见你天天跟着孟姑娘在厨房里转,怎么一道菜都没见你做出来过?”
蔡月昭心虚地脸红起来:“没学会。”
郁逍嗤笑,毫不留情戳穿她:“你是只顾着自己贪嘴了吧。”
“要你管。”蔡月昭恼羞成怒,抬手又要去打他,可看着他那张还泛着红色指印的脸,终究是没能落得下去手。
她的手在空中停顿一下,收了回去,愧疚道:“阿逍哥哥,打疼你了吧。”
本想好好分个别的,不知怎么又闹成这样了。
郁逍笑:“在我们阿昭女侠手下,这点疼何足挂齿。”
蔡月昭瞪他。
郁逍松开扣着她脖颈的手,搭回膝上。
他坐直身子,眉宇间那抹惯常的戏谑渐渐消失,神色正经起来:“阿昭,你的心意……”
蔡月昭心头骤紧。来了,来了,他马上就要说出那一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了。
她不想,猛地出声打断他:“我知道的,我们不合适。”
“阿逍哥哥你放心,此事到今日为止了,我绝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也不会让此事给郁蔡两家带来任何麻烦。”
说到这里,伤感起来,眼眶泛红:“阿逍哥哥,如今你我都大了,往后我们再见,便做寻常世交吧。”
郁逍直接气笑了,抬手作势要敲她额头。
可见她眼睛红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由拍改摸,輕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阿昭,有些话,眼下我说不好,但今日我只问你一句。”
蔡月昭吸着鼻子,抬眼看他:“你说。”
郁逍:“若是我郁逍一直不娶,你当如何?”
蔡月昭心头突突一阵狂跳:“那我蔡月昭便一直不嫁。”
郁逍嘴角微勾,又问:“若是陛下给你赐婚?”
蔡月昭:“我就去庙里代发修行,为太后祈福抄经。”
郁逍沉默片刻,忽然大笑,笑着笑着,突然伸手,略显粗鲁地将对面姑娘拽入怀里。
蔡月昭挣扎:“郁逍,你发什么疯?”
郁逍不松手,手掌重重抚过她后背:“阿昭,记住你今时今日说的话。”
他凑近她耳边,声音极轻,却带着些咬牙切齿的狠意:“若在我娶妻之前,你胆敢和别的男人有了瓜葛,我一定会亲手宰了他。”
听着这蛮不讲理的混账话,蔡月昭浑身一僵,方才被抱进懷里的暖意瞬间凝结成冰。
她明白过来,他方才那话,哪里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分明是那个事事要争强好胜的郁世子,连在婚姻一事上,都要跟她争个先后高低。
她猛地挣开他的懷抱,绣鞋狠狠碾过他的脚,在郁逍的哀嚎声中,掀开车簾下车去。
可剛踏出半步又折返,她探身一把抢回装着牛肉干的那个食盒。
阿凝妹妹辛辛苦苦给她做的吃食,凭什么便宜这个这样一个死男人。
郁逍双臂架在身前,懒洋洋倚在厢壁上,面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看着气鼓鼓的姑娘去而复返,一把抢了一个食盒回去,还狠狠甩了他两记眼刀子,这才火冒三丈地走了。
他掀开车窗帘子,见她踩着脚凳上了自家马车,这才道:“阿昭,一路平安。”
蔡月昭本已打定主意不再理他,可指尖攥着车帘半晌,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她从窗户探出半张脸,红着眼睛同他挥了下手。
隨即放下帘子,说了声:“走吧。”
元青背着长刀,利落跃上车辕,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向前驶去。
郁逍下了马车来,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郁实。”
郁实上前来,拱手道:"属下在。"
郁逍:“你带一队人,护送阿昭平安到达蜀郡,之后不必急着回京,等我消息。”
郁实抱拳领命,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二十护卫,追着蔡月昭的马车去了。
蔡月昭正坐在车内抹眼泪,拂冬在一旁安慰,听到马蹄声声,拂冬从车窗探出头去看,见是郁实带人追上来,她好奇问:“郁实,怎么了?”
郁实拱手:“小侯爷让我们护送阿昭姑娘去蜀郡。”
蔡月昭一听这话,忙从另一边车窗探出头去,回头看。
就见郁逍站在马车前头,正笑着看她,还突然抬手,对她打了一个只有两个人能看懂的手势。
蔡月昭想到当初两人编出这个手势的情景,心头一软,突然释然了。
她湿着眼眶,用力挥着胳膊,笑着大声说:“阿逍哥哥,你要好好的。”——
苍海郡城内。
孟羽凝带着屹儿坐在车窗前,探着腦袋好奇地四下里观望。
祁璟宴坐在她们对面,忍俊不禁地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毛乎乎的脑袋不停地左右转动。
屹儿指着路边一棵缀满了菠萝蜜的树,惊奇地哇出声:“阿凝,那是什么?”
孟羽凝也很激动:“那是菠萝蜜。”
“菠萝蜜?”屹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随后恍然大悟:“屹儿知道了,是做咕咾咕咾肉的菠萝。”
孟羽凝笑着捏捏他的小包子脸:“不是那个菠萝,那个菠萝是长在地上的,这是菠萝蜜。”
屹儿似懂非懂,“那这个菠萝蜜能吃吗?”
孟羽凝点头:“当然能吃,这个也很好吃的,回头等到了季节,咱们就买来吃。”
祁璟宴开口:“阿凝可曾……”
孟羽凝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当即回头,條件反射一般回答:“吃我是没吃过的,书上看到的。”
祁璟宴闷笑出声:“好,我不问了。”
说着伸出手,“阿凝扶我过去坐着,我也想看看路边风景。”
孟羽凝不解,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的窗户:“殿下那边也可以看啊。”
祁璟宴:“我想和你们看一遍的,这样阿凝教屹儿认东西,我也可以学一学。”
孟羽凝点头:“那行,我来扶你。”
屹儿见阿凝起身,也跟着从座椅上下来:“屹儿也来扶。”
跟在车外的穆雲,一听这话,向里看来,张开嘴剛想说要不我来吧,就见自家殿下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忙闭好嘴,退后两步,消失在车窗视野内。
孟羽凝坐到祁璟宴旁边,扯着他一条胳膊往自己肩膀上一架:“殿下你扶好。”
随即另一只手环住他腰,用力往起站:“来,加油。”
屹儿站在座椅上,用力扶着哥哥另一只胳膊:“加油。”
祁璟宴一手扶着阿凝肩膀,一手撑着车厢板,双腿暗自用力。
人是站了起来,可他忘了自己有多高,脑袋撞在车厢顶上,发出“咚”的一声,他又坐了回去。
“哎呦呦,是不是撞疼了?”孟羽凝忙松手,起身站到他面前,扒拉着他脑袋仔细查看。
祁璟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嗯,有点疼。”
想到祁璟宴那样一个能忍疼的人,此刻竟然说疼,那刚才那一下,怕是真的撞得有点重了,孟羽凝伸手轻轻揉着:“没事没事,没撞出包来,揉一揉就能好的哈。”
走在车外的穆云想起先前在山中小木屋时,汤神医给殿下扎针诊治,他明明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却一声不吭。
可此刻不过是在车厢上区区撞了那么一下,殿下就……
穆云都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耸了下肩,又往后退了两步,决定来个眼不见心为净。
刚退到马车后边,就见一旁的巷子里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手里抱着个孩子,向他们跑过来,嘴里哭喊着:“救命,贵人救命。”
第65章 065 姑娘明查
【第六十五章】
护卫们见状, 立即将馬车团团围住,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刀锋已然出鞘三分, 各个神色凛然戒备起来。
见那妇人还在往前冲,穆云眉头一皱,沉声开口:“穆江。”
穆江"铮"地一声抽刀出鞘, 一个箭步上前, 刀尖直指那踉跄奔来的妇人:"再近半步, 格杀勿论!"
馬车內, 孟羽凝正在给祁璟宴揉脑袋,一听外头的动靜, 立馬将屹儿抱进怀里, 坐到祁璟宴身边, 警惕地看着窗外。
祁璟宴也侧过身来, 从窗户看出去。
那妇人被明晃晃的刀光骇住,抱着孩子生生刹住脚步, 不敢再往前分毫,可也不敢后退, 神色惊恐地不住回头看。
巷子深处, 两个彪形大汉正挥舞着棍棒狂奔而来, 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如同催命鼓点。
妇人惊惧万分, 扑通跪下,把孩子放在地上,用力往前推,撕心裂肺地哭起来:“贵人,救救我孫子吧。”
“嫲嫲!嫲嫲!”那个和屹儿差不多大的孩子被吓得尖声大哭,两只小手死死抱住妇人的手, 不肯松开。
屹儿的小臉皱成一团,乌溜溜的眼睛里滿是困惑,小手指向窗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安:“他怎么了?”
孟羽凝将屹儿往怀里拢得更紧了些,只靜靜看着,没有说话。
她太明白穆云和穆江的戒备从何而来,不是他们冷血无情,而是这世道太过险恶,人心太过歹毒。
从祁璟宴到穆云,再到在场的每一个护卫,这几个月来,他们可谓九死一生,所有人都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来路不明之人。
本是艳阳高照,却忽地起了风,乌云被狂风卷着,从远处朝这边翻滚而来。
风卷着尘土,掠过街道,沙砾打在车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那孩子和那妇人的哭声越发凄惨。
所有人都靜默无声。
直到祁璟宴开口:“穆云,去问问。”
“是。”穆云抱拳领命,快步走到那妇人跟前:“发生何事?”
妇人慌忙用衣袖拭泪,将哭得几近背过气的孩子紧紧搂在怀中,声音颤抖着诉说:"贵人明鉴,都怪我家那不成器的老头子,在外头欠下了天大的賭债"
说到伤心处,妇人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賭坊那些人上门讨债的时候,见我儿媳生得好,就要强拉了她去抵债。”
"我儿一怒之下,抄起菜刀砍伤了两个恶徒,这才将他们赶跑。我怕賭坊报复,当夜就逼着儿子带着媳妇躲进山里去了。"
妇人抹着眼泪继续道:"虽说恨极了那老头子,可我还是张罗着贱卖了宅子,凑钱还清了賭债。原想着,这事就算了结了"
“赌债是还清了,谁知那些天杀的又说我家儿子砍伤了人,要赔汤药费,否则就要告官,抓我儿去坐牢,我们东拼西凑,把最后一点积蓄都填了进去。”
“怎料,今日赌坊又来了人,非说我儿砍的那两个人,死了一个,要我们要么交出我儿媳,一人抵一命,要么就要抢走我这苦命的孫儿。”
说到这里,妇人突然瑟缩了一下,惊慌地回头张望。只见巷子深处七八丈外,两个手持棍棒的彪形大汉正阴鸷地盯着这边,既不靠近也不离开,仿佛只要无人管这妇人,他们立馬上前把孩子抢走。
妇人臉色煞白,颤抖着将孩子往穆云跟前推,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哭喊道:"贵人!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孫儿吧!那些人真的会把他抢走的啊!"
孟羽凝听完,只觉恐怖,她扯了扯祁璟宴的袖子,低声道:“殿下,这大嬸的儿媳,岂不又是一个‘秋莲’?”
天际骤然阴沉,一片浓云压顶,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的雨声里,泥地蒸腾起潮湿的土腥气。
车外的护卫们纹丝不动,静静矗立在雨中,任凭雨水劈头盖臉浇下来。
巷子里那两个打手迟疑着退了两步,似要离去,却又停下来,继续观望。
那妇人慌忙把孩子搂进怀里,佝偻着背脊,试图用身体给孩子遮雨,可雨水还是顺着她的鬓发滴落,掉在孩子那惊惶不安的臉上。
孟羽凝嘴唇紧紧抿起,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五味杂陈。
这祖孫二人瞧着确实可怜,这般情状,实在不似作伪。
可祁璟宴身份太过特殊,谁又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虎视眈眈,谁又能保证这不是针对他精心设计的局?
她是不忍心看那对祖孙跪在那里淋雨,可她更不愿讓屹儿和祁璟宴身陷任何风险。
世界上的可怜人太多了,如果她有能力,她会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出手帮一帮。
但赌场一事,背后牵扯的是章家,是三皇子,这潭水太深,深到稍有不慎,就会讓祁璟宴,讓他们所有人都万劫不复。这已经完全超出她能管闲事的范围了,一切都得祁璟宴定夺才是。
祁璟宴看了一眼目含怜悯的阿凝,抬手轻叩车窗:"穆云,带她们上车。"
孟羽凝一愣,看向祁璟宴:“殿下,你不怕她们是坏人派来的?”
祁璟宴:"不妨事。"
穆云應是,又问:“殿下,巷子里那两人可要提来?”
祁璟宴语气漫不经心:“区区犬彘之徒,且由他们去。”说罢,双手撑着车厢,挪到了上首去坐。
穆云领命,上前一步,将那妇人扶了起来:“我家主子请你到车上说话。”
妇人闻言,心中大喜,暗道孙儿有救了,她抱着孩子,佝偻着腰,连连作揖:“谢贵人恩典!谢贵人恩典!”
穆云不动声色地接过啼哭的孩子,朝年纪最小的穆风使了个眼色。
穆风会意,上前对着妇人抱拳道:"失礼了。"
话音未落,他动作利落地给妇人搜了身,连发髻间都仔细摸过。确认无虞后,朝穆云颔首示意。
穆云趁这功夫,把那啼哭不止的孩子身上也摸了摸,确认孩子身上也未藏异物,这才把孩子还给妇人,带着她到马车前:“请上车。”
妇人抱着孩子连连鞠躬,踩着护卫刚刚放下的马凳,踉跄着上了马车。
穆江提刀,对着巷子里的两人指了指:“滚。”
那两名打手脸色顿时一变,手中棍棒"咣当"落地,转身便逃。
车厢內,孟羽凝把屹儿放在座位上,一把掀开门帘:“阿嬸,快进来坐。”
妇人抱着孩子进了马车,头都没敢抬,直接跪了下去,拉着孩子就磕头:“多谢贵人救命之恩。”
孟羽凝看了一眼祁璟宴,见他点头,这才上前把妇人搀扶起来:“快坐吧。”
那妇人一叠声道谢,颤巍巍抬头,一下被面前姑娘的天人之姿惊得呆住,隨即自觉失礼,忙移开视线。
可当看到上首座位坐着的男子,她又再次被惊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这怕不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了吧。
孟羽凝从车厢的暗格中找出一方巾帕,递过去,柔声道:"孩子衣裳都湿透了,快擦擦吧。"
“多谢贵人。”妇人忙低下头,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抱着孩子拘谨地在座位角落欠身坐了,拿帕子给抽抽噎噎的孩子擦着一头一脸的水。
孟羽凝坐到屹儿身边,将屹儿的小手拢在掌心,静静看着对面祖孙两人。
屹儿看了一会儿,抠抠阿凝手心,阿凝低头看他,屹儿指了指自己腰上挂着的蓝色小荷包。
孟羽凝猜到屹儿要做什么,笑着点点头。
屹儿便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饴糖,下了座椅,走到对面,把糖塞到那孩子手里,又伸手拍拍他肩膀:“甜的,吃吧。”
那孩子被吓坏了,拿着饴糖,抽抽噎噎没反應。
妇人见状连忙双手合十朝屹儿作揖:"小公子菩萨心肠。"
屹儿摆摆小手,稚声稚气地学着大人模样道:“不必多礼。”
隨后到阿凝身边坐了,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孟羽凝揽着屹儿小肩膀,把他揽进怀里。
那妇人小心翼翼把饴糖剥了,喂到孙子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孩子终于止住了抽噎。
妇人接着拿巾帕给他擦干净头上脸上的雨水,隨后,双手托着那帕子似想归还,可又觉得把帕子弄脏了,不好就那么归还。
孟羽凝看出她的局促,"帕子留着用吧。"
妇人又要下跪,孟羽凝及时伸手拦住她:"阿嬸且坐,我们有些话要问。"
妇人点头:“贵人请问。”
孟羽凝看了一眼祁璟宴,祁璟宴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问。
孟羽凝知道这人在外人面前懒得开口,便按照自己的逻辑开始问起来:“你说把宅子卖了,一家人现如今住在何处?”
妇人:“回贵人的话,就在林屋巷尾赁了间小院,勉强遮风挡雨。”
孟羽凝:“你儿子儿媳避往山中,家中可还有别人?”
妇人一脸羞愧:“还有我家那不成器的老头子。”
孟羽凝皱眉:“方才那两个打手上门抢孩子的时候,孩子他爺爺就那么看着?”
妇人:“回贵人的话,孩子的爺爺这回还算做了个人,拼了老命拦着那两个杀才,我才趁机抱着孩子跑出来。”
说到这里,妇人垂泪:“只是不知,这会儿那老头子怎样了,刚才那两人的棍子实打实往他身上招呼。”
说着,一抹眼泪,又恨铁不成钢道:“打死了倒干净,打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要不是他烂赌成性……,这个家都是他败掉的。”
孟羽凝看了一眼祁璟宴,祁璟宴吩咐道:“穆云,去巷子里瞧瞧,若是人还活着,就送去就医,随后带回府上审问。”
“是。”穆云應道,朝穆江打了个手势,穆江点头,带着两个护卫朝着那巷子飞奔而去。
妇人一听这话,不顾孟羽凝的阻拦,激动万分地又跪到地上给两人重重磕了头。
孟羽凝都扶累了,静静等着她磕完,情绪缓和一些坐回去,这才又接着问:“你家孩子爷爷是从前就好赌,还是近来才染上这恶习?”
妇人抹着泪叹道:“我家老头子原是个铁匠,年轻的时候吃苦耐劳,靠着一手打铁的手艺赚了些钱,置办了一套宅子。”
“可前几年抡大锤伤到了腰,再也做不得活,人一下闲下来,便爱上了吃酒赌钱,以前都是小打小闹,拿几个铜板耍耍,倒也没输什么钱,我们也就没怎么说他。”
“可上个月却突然赌得大了起来,欠了一屁股债,如今一家人住的宅子都没了,好好的家也支离破碎了。”
这与吕秋莲丈夫的情况何其相似,都是突然之间赌大了,这让人无法不多想。孟羽凝看了一眼祁璟宴,又问:“到底是几年前?”
妇人想了想:“四五年前了,那时候他腰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就去上工,腰疼的时候没法干活,就跟着几个酒肉朋友出去厮混,偶尔还赌两把。”
孟羽凝心惊。四五年前,那时候祁璟宴才十五六岁,應该还在军中历练呢,难道那时候章家和三皇子就开始为了夺位在谋算了?
孟羽凝又问:“如今家中靠什么维持生计?”
妇人眼中终于有了些光彩:“我儿子林旺自幼跟着他爹学打铁的手艺,如今在城中打铁铺里当伙计,儿媳手巧,做些吃食到早市叫卖,虽不宽裕,倒也能糊口。”
孟羽凝点头,又问:“那他们如今躲到山里,可安全?会不会被赌场的人找到?”
妇人说起儿子儿媳,语气中滿是骄傲:“我儿子会打猎,我儿媳也是个能干的,只要他们不主动下山来,没人轻易找得到。”
孟羽凝点头说好,一时没想起还有什么可再问的,便沉默了,这才发现马车在前行。
她掀开刚刚为了遮雨放下来的窗帘,就见马车已经进了城中繁华地带,两边都是店铺。
她扭头向祁璟宴:“殿下,咱们这是去哪,不回府吗?”
祁璟宴:“去吃饭。”
孟羽凝:“可是,”她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林婶和那孩子,没好说因为他们的出现打扰了众人的节奏,临时改口:“这落这么大雨呢。”
祁璟宴:“无妨,不耽误吃饭。”
说完有些好奇地问:“阿凝为何管下雨叫落雨?”
孟羽凝暗道自己可真是处处不注意,一回到这前一刻艳阳高照,后一瞬就大雨瓢泼的大岭南,说话都不自知地按照以前的习惯来了。
她胡诌八扯已经熟能生巧了,笑了笑说:“从天上落下来的雨,既然可以叫下雨,当然也可以叫落雨啊。”
屹儿跟着学:“落雨,落雨。”
看出这姑娘又在胡说八道,祁璟宴也不拆穿,唇角微勾:“阿凝言之有理。”
孟羽凝不想和他继续讨论落雨的问题,免得多说多露馅,便又问起林婶来:“这孩子几岁,叫什么名字?”
林婶忙答:“叫林孝先,小名平安,今年过年就已经满了四岁了。”
林旺,林孝先,孟羽凝仔细想了想,原书中并没有这一家人的名字出现过。
屹儿伸出四根手指头,又缩回去一根手指头:“平安四岁,比屹儿大一岁。”
孟羽凝笑着捏捏屹儿的小手:“屹儿算的对。”
马车稳稳停驻,穆云快步上前,在窗户外低声禀报:"主子,苍海大酒楼到了。"
苍海大酒楼是苍海郡最大的酒楼,先前几人就商量好,今天就来这尝尝菜色。
祁璟宴没有回应,孟羽凝便说:“林婶,咱们先下去吃饭。”
"哎,哎!"林婶慌忙应声,抱着平安小心翼翼踩着马凳下车,祖孙二人局促地站在酒楼廊柱旁等着。
一群黑衣带刀护卫簇拥着一辆马车停在酒楼门口,门口迎宾的小二被这阵仗惊得一愣,随即转身飞奔回去:“掌櫃的,来大人物了。”
胖胖的掌櫃正在柜台后扒拉算盘,一听这话,忙把算盘一扔,跑到门口看了一眼,激动得直拍巴掌:“哎哟我的老天爷,这怕不是那一位,快!快请东家下来!还楞着干什么,快去。”
小二应了一声,转身撒丫子往楼上跑,扯着嗓子喊:“东家,东家。”
胖胖的东家闻声,从雅间出来,走到楼梯口,低声训斥道:“作死呢!喊那么大声,不怕惊到客人。”
掌柜的正站在大堂门口,急得团团转,听到东家声音,忙指了指门外,用口型说:“慎王殿下。”
东家闻言一个趔趄,真是又惊又喜,一步两个楼梯,圆润的身材如同一个灵活的球,飞快奔下楼,手忙脚乱地整了整衣裳,又扶了扶发髻,这才招呼跑堂的:“快把手里的活都放下,跟我出去迎贵客去。”
孟羽凝牵着屹儿的小手,撑着青竹油纸伞款步下车来,就见酒楼门口飞奔出来两个敦实富态的男人。
孟羽凝第一反应就是,这苍海大酒楼的饭菜,味道一定不错。
穆云与穆山一左一右,一个搀扶一个撑伞,小心翼翼地将祁璟宴扶下马车,安置在轮椅上。
刚坐下,酒楼的东家和掌柜的就齐齐迎上前来,跪地就磕头:"草民陈承嗣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祁璟宴语气淡淡:“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
祁璟宴看向孟羽凝,温声道:“走吧,进去吃饭。”
孟羽凝说好,牵着屹儿就要走,一转身看见林婶牵着平安一脸震惊地呆愣在廊下,脸上写满惶恐和不安。
她心下了然,若是让这对祖孙同席,她们怕是连筷子都不敢动了。
再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也不想让祁璟宴和屹儿跟两个陌生人同桌吃饭。
于是对穆风说:“带她们进去,找个桌子,给她们点几个菜。”
穆风抱拳:“好的,孟姑娘。”
孟羽凝带着屹儿先一步进门,穆云推着祁璟宴跟在后面。
陈东家躬着身子在前引路,掌柜的则留在外头张罗着安置车马,吩咐小二接过马车和马匹,牵到后院去喂草料,随后又把一身湿透的护卫们迎进门去。
今日不年不节,他们来的又有点晚,酒楼大堂只剩零星几桌食客,见到众人进门,食客纷纷侧目,一时都被惊到,心中暗自琢磨着不知什么人这么大阵仗。
陈东家伸手往楼上让:“王爷,楼上天字号雅间正空着,您楼上请。”
四名护卫先一步上楼,四下里查看一番,这才守在楼梯口。
祁璟宴微微点头,又是等孟羽凝带着屹儿先走,他才让穆云和穆山抬着他上去。
进了天字号雅间,众人落座,陈东家亲自端来酒楼的镇店乌龙茶,随后很有眼力见地拿着菜单走到孟羽凝面前:“姑娘您看看小店的菜色。”
孟羽凝说好,接过菜单,和屹儿一起看起来。
祁璟宴看向穆云:“让兄弟们也去吃饭。”
穆云应是,出去低声对一个护卫说:“就在楼下找地方做了点菜,兄弟们轮流吃。”那名护卫应是,下楼去了。
穆云和穆山就在天字号门口一左一右守着。
不多时,孟羽凝点好了菜,便又问祁璟宴:“殿下看看?”
祁璟宴:“阿凝点就是。”
孟羽凝便把菜单还给东家:“麻烦快些上菜,我们都饿了。”
陈东家连声应好,倒退着退出雅间,出门之后,提着衣摆一路小跑冲向厨房:“所有灶头都停下,先做这张单子上的,对了对了,把那些做好的都先给我端上去。”
一个厨子提醒:“东家,这几道菜是地字号点的,那位客人您也知道的,麻烦得很。”
陈东家摆手:“先不管,都给我端到天字号去。”
孟羽凝喝了几口茶,又带着屹儿在窗口看了会儿风景,陈东家就亲自带着小二,满脸笑容地来上菜了。
穆云也跟了进来。
陈东家笑得满脸褶子都堆了起来:“王爷,小公子,这位姑娘,这道羊肚菌竹荪炖鸽子汤,煲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快请尝尝。”
“还有这道清蒸石斑鱼,这道红烧鲍鱼,这都是今早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新鲜得很。”
孟羽凝闻着那香味,没忍住吞了吞口水,但还是抬手打断他:“这都不是我们点的菜。”
陈东家点头,“是的是的,这是小的孝敬王爷和两位贵人的。”
孟羽凝心生警惕,皱眉问道:“那怎么做的这么快?你这汤煲了一个时辰,难不成你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说着,孟羽凝抬手就是一拍桌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探我们殿下的行踪?”
突如其来的“啪”一声,吓得正对着那盘红烧鲍鱼吸溜口水的屹儿一个激灵,猛地眨了下眼睛。
陈东家面色煞白,双膝一软险些跪倒,慌忙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王爷明鉴!姑娘明察!"
他急得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这原是地字号雅间点的菜式,小的见姑娘说饿了,这才斗胆先挪过来"
他哆哆嗦嗦指向门外:"姑娘若不信,可去隔壁问问,厨房的师傅们也都知晓的"
原来是这样吗?孟羽凝这才恍然,略显尴尬地沉默了。她偷眼瞥向祁璟宴,却见那人正以手支颐,无声闷笑。
被瞧了笑话,孟羽凝有些恼羞成怒,在桌子底下轻轻拍了他腿一下,待他敛了笑意,这才问:“殿下,这菜端都端来了,你看呢?”
祁璟宴把手放下,正了正脸色:“既然是陈东家的一番好意,那便却之不恭了,穆云。”
穆云应是,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拿出银针,把那几道菜挨个试了个遍。
随后穆山又上前,每样菜夹了一筷子,装在一个空碗里,端到陈东家面前:“陈东家,请。”
陈东家看着两人的举动,望着面前的碗,突然想到一件事,顿时骇得心惊肉跳。
第66章 066 孝顺阿凝
【第六十六章】
他突然想起前两日, 他的族兄陈郡守来此饮酒时的抱怨。
那日陈郡守阴沉着脸入席,上菜前连连叹气,上菜后只顾闷头饮酒, 始终不肯吐露缘由。
直到酒意上头,才打开话匣子,一开口便是满腹牢骚。
说什么光天化日之下, 城外十里官道竟横死五人, 更有人暗中威胁他以"劫匪杀人"结案。若照办, 这郡守之位怕是难保;若不从, 又恐性命堪忧。
他当时听得云里雾里,待要细问, 陈郡守却再次缄口, 只顾埋头灌酒。
几杯下肚后, 郡守又抱怨起来, 说这蒼海郡本是天高皇帝远的逍遥地,如今却成了龙争虎斗的是非场。两边势力都开罪不得, 真是衰到爆了。
临别时,郡守拍着他肩膀再三叮嘱, 要他切记切记, 莫要卷入其中, 又喃喃嘀咕着, 往后蒼海郡的日子,怕是不太平了。
陈郡守那晚的话说的不清不楚,始终未点明争斗的雙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后来打听到慎王殿下来蒼海郡就藩,满心只想着能见见这位前太子,心道若是入了慎王殿下的眼,日后荣华富贵岂不信手拈来。
压根没把陈郡守说的那件事放在心上。
可此刻亲眼目睹慎王殿下不仅要银针验毒, 竟还要活人试毒,顿时心中大骇,蓦地想起陈郡守那些遮遮掩掩的话来。
霎时间脊背生寒,额头冷汗涔涔。
眼下慎王殿下的人要他试毒,分明是疑心他可能在菜里下毒。
他恨不能对天发誓,以八代祖宗起誓,自己绝无半点加害之心。
可抬眼看着端坐上首的慎王殿下,他喉头滚动,愣是不敢发一言。
说来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他谄媚心切,非要将不是贵客点的菜端上来,平白惹人生疑。
然而此刻,他颤抖的手却不敢接过那碗。虽说对厨房的老伙计们极其信任,可难保其他环节被人动了手脚。
倘若真有人借他这酒楼暗中毒害慎王殿下,那他这一口下去,岂不是立时毙命?念及家中八十老母,膝下三岁孙儿,真是肝肠寸断,几欲号啕大哭。
但若不吃,岂非坐实了这菜当真有问题?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都是个死。陈东家把心一横,硬着头皮把碗接过来,颤着手拿起筷子,三两下就把碗里的菜扒进嘴里,嚼都没嚼上两下,直接吞着咽了。
末了将空碗捧给穆山看,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位大人,小的吃完了。”
穆山略一颔首:“有劳陈东家了。”
祁璟宴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指。
穆云当即会意,冷眼盯着陈东家,语带警告:“我们点什么就上什么,莫要自作主张。”
陈东家如蒙大赦,连道不敢,躬身一叠声应是,端着空碗,脚下踩着棉花一般,虚飘飘退了出去,反手把门关好那一刻,雙腿一软一下跌坐在地。
见站在楼梯口守着的四位护卫冷眼看过来,他也不敢在地上多坐,慌忙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踉跄着直奔后厨,亲自盯紧了每一道菜——
天字号雅间內,孟羽凝指着桌上那三道菜:“殿下,这菜能吃嗎?”
“能吃。”祁璟宴率先拿起筷子,夾了一个鮑鱼咬了一口,点点头:“的确新鲜。”
孟羽凝眉眼一弯,高兴地拿起筷子,先给屹儿夾了一个鮑鱼,"尝尝这个。"
小团子捧着碗接住,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鮑鱼直发光:“好香呀。”
孟羽凝也给自己夹了一个鲍鱼,一大一小欢快地吃起来。鲍鱼肉质鲜嫩,味道香醇浓郁,好吃。
"这苍海大酒楼果然名不虚传。"孟羽凝吃得连连点头,咽下那一口,一脸神秘兮兮地说:“殿下,剛一下马车我就知道这苍海大酒楼的菜定然不错,你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嗎?”
祁璟宴好笑地问:“怎么看出来的?”
孟羽凝促狭地眨眨眼:“从东家和那个掌櫃的体型上看出来的啊。”
眨着一雙大眼睛静静听着的屹儿一副恍然大悟般:“屹儿知道,那两个人全都胖胖的。”
孟羽凝对屹儿伸出一根大拇指:“屹儿棒棒哒。”屹儿晃着脑袋笑得见牙不见眼。
孟羽凝和屹儿吃完一个鲍鱼,又不动了,齐齐侧头,看向祁璟宴,祁璟宴纳闷:“怎么了?”
孟羽凝指着那石斑鱼,弱弱地问:“殿下,这鱼能吃嗎?”
祁璟宴眉梢微扬,这姑娘这是把他当成试菜的了?他放下还没吃完的鲍鱼,又去夹了一块石斑鱼慢慢吃了:“味道不错。”
孟羽凝嘿嘿笑了,这才又给屹儿夹了一块鱼肉,自己也夹了一块鱼肉,两人慢慢吃起来。
祁璟宴啼笑皆非地摇头,却是放下筷子,又去盛了碗鸽子汤,慢慢悠悠喝了几口。
孟羽凝嘴上吃着鱼肉,眼睛却是在偷瞟祁璟宴,见他把汤也喝了,这回彻底放下心来,拿起两个小碗,给屹儿和自己各盛了一碗。
祁璟宴这回没忍住,轻笑出声。一旁候着的穆云和穆山也都忍不住笑了,心中却是暗自佩服孟姑娘胆大包天。
几人吃了几口,都放下了筷子,等着自己点的菜来。
不多时,陈东家带着跑堂的把他们点的菜也都陆陆续续端了上来,有烧鹅,沙姜葱油鸡,白灼虾,白灼芥蓝,再加一份茶树菇老鸭汤。
孟羽凝想着也就他们三个人吃,最多加上不离左右的穆云和穆山,所以就只点了四菜一汤。
穆云照旧以银针试毒,隨后陈东家也不用穆山动手,自动自觉拿了干净的筷子每样菜夹一些,站到一旁吃完了,这回吃得倒是从容淡定,因为都是他亲眼盯着做的。
全部尝完之后,又恢复了满脸笑容:“殿下,小公子,这位姑娘,你们慢用。”说着默默退了出去。
等门关上,祁璟宴招呼穆云和穆山:“一起坐下吃吧。”
两人应是,坐下一同吃起来。
这几道菜的味道的确不错,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孟羽凝,屹儿,祁璟宴的食量都不算太大,三人撂下筷子的时候,桌上还有一小半的菜没吃完。
孟羽凝便同一直收敛着没有放开吃的穆云和穆山说:“你们俩要是能吃完,就都吃完吧,剩下怪浪费的。”
两人就等着这句话了,齐齐笑着说好,隨后拿起筷子,风卷残云一般把剩下的菜全都吃了个精光。
孟羽凝和祁璟宴一向知道他们能吃,丝毫没有惊讶,屹儿却被他们吃菜的速度惊到,拍着小手,不停地“哇~”,惹得孟羽凝忍不住笑。
等两人吃完,众人也不多待,直接下楼,出了酒楼。
此刻已经雨过天晴,空气中散发着清新的泥土气息。
穆风去结了账,掌櫃的却说东家交代了,这顿算是酒楼孝敬王爷的,死活不肯收。
穆风便按照京城酒楼的菜价大概估计了一下,往櫃台上丢了二十两银子。
掌柜的见他如此强势,便也不好追上去退还,只一个劲儿躬身:“多谢大人。”
陈东家又带着一幫人送到门外,还想跪的时候,被护卫们拦住了。
孟羽凝等祁璟宴上了马车,这才带着屹儿上去。
果然如她所料,林嬸得知祁璟宴真实身份后,死活不肯上车同坐,坚持带着孩子在外头跟着走。
孟羽凝见她战战兢兢,实在惶恐,便只好由着她。
方才在饭桌上的时候,她已经问过祁璟宴,鉴于賭坊那些人还没解决,他们决定先把她们祖孙带回府里——
等把贵客送走,陈东家腿一软,又差点儿跌坐在地上,亏得一旁跟着的掌柜的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架住,扶了进去。
两人剛跨进门槛,忽听得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便见地字号雅间的一行人,正冷着脸往下走。
陈东家忙又满脸笑容迎上去,对着那为首之人躬身作揖:"章公子,这鲍鱼刚蒸上,您怎的就要走?"
章公子冷笑一声,手里的扇子"啪"地敲在陈东家肩上,"陈老板如今攀上了高枝,眼里哪还容得下我们这些闲杂人等?"
说罢一甩袖子,"走!往后这苍海大酒楼,咱也不必再来了。"
"章公子息怒,实在是后厨忙乱,这才一时耽搁了,今儿这顿饭算是陈某赔罪……"陈东家和掌柜的忙追着解释,可说得再多,那一行人还是一脸不满地扬长而去。
两人点头哈腰目送一行人消失在街角,陈东家这才冷脸,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我呸!不过是个赚黑心钱的下作东西,平日里捧他两句,真当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掌柜的忙低声劝:“东家,陈大人不是说了,别得罪章家人,免得惹来麻烦。”
陈东家又往地上啐了一口,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甩着袖子转身回去——
等孟羽凝一行回到府上的时候,就见穆江等在大门口,穆风上前两步,笑呵呵把手里提着的食盒递到他手里:“给你们带的菜。”
穆江拍了拍穆风肩膀,“嘿嘿,够兄弟。”见自家殿下了马车,穆江又把食盒塞回穆风手里。
随即快步走上前去,正色禀报道:“殿下,那林老漢被打得吐血,伤得不轻,带去医馆,大夫说没救了,让准备棺材。”
“属下就把他带回来了,已经让汤神医瞧过,汤神医给他扎了几针,又喂了药,说是死不了了,但这会儿人还昏迷着。”
祁璟宴点头:“那就先养着吧,等养好再说。”
孟羽凝想着林嬸还一直担心林老漢,便对不远处拘谨地跟着的林嬸招了招手,等她走近,便把林老汉的情形与她说了。
林嬸悬着的一颗心落地,当即感激涕零,跪地谢恩:“多谢贵人救命之恩,老婆子愿意当牛做马服侍贵人。”
孟羽凝叹了口气。虽说有賭坊做局的原因在,可也是林老汉管不住自己,才差点闹得家破人亡,没想林婶还是一心惦记着他。
可这也是人家自己的事,她不想说什么,只把她扶起来,同穆江说:“把林婶和平安送去和林老汉一起住吧,一家人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穆江应是,提上食盒,带着千恩万谢个不停的林婶和平安,朝着一处院落去了。
孟羽凝带着屹儿,同祁璟宴一起回了燕拂居。
孟羽凝带着屹儿去换了身轻便的家居服,随后两人进了卧房,上床去歇已经算不得午觉的午觉。
祁璟宴坐在明间,同穆云说话:“十三他们可有说几时回?”
穆云:“昨日才收到信,说是去了南浦郡,要过个三五日才能回。”
祁璟宴点头,又问:“那件事办的如何了?”
穆云:“穆九带着兄弟们还在找着,岭南这边要找到地形险峻,易守难攻,水源充足,又人迹罕至的地方,并非那么容易。”
祁璟宴:“不急,慢慢来,山上多瘴疠猛兽虫蛇,让兄弟们一定要多加留意。”
穆云:“是,好在有汤神医配的驱虫药草,还有粟央兄弟也跟着去了,这方面无碍。”
两人说话的音量如常,孟羽凝抱着屹儿躺在卧房床上,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得也开始热血沸腾起来。
找那样的山,那肯定是要藏兵,祁璟宴这是开始准备反击了吗?
还不待她多想,就听穆云又说:“殿下,赌坊那里,待到晚些时候,我会让人去打探一番,看看是否真的有人被林旺砍死了。”
祁璟宴:“不管砍死与否,赌坊一事未解决之前,不好放林家人归家。等林老汉养好了伤,带人随他一同去把他儿子儿媳从山中接回来,日后,就把他们父子送去山上打铁吧。”
穆云:“是,那林婶和她儿媳还有那孩子,如何安置?”
祁璟宴沉吟片刻,“山中也要人做饭缝补,林婶就跟着去山上,至于她儿媳和那孩子,就留在府上吧。”
穆云应是。
祁璟宴没有再要问的话,看了一眼穆云身上还湿着的衣裳,“扶我去床上躺着,便回去歇着吧。”
穆云应是,推着祁璟宴进了卧房,扶着祁璟宴上了床,这才抱拳一礼,退了出去。
孟羽凝早就坐了起来,等穆云走后,幫祁璟宴把外袍脱了,这才又躺回去。
屹儿躺在两人中间,鼓着小肚皮已经睡着了。
孟羽凝趴在一旁,小声问:“殿下,你要把林婶儿媳和平安留下来?”
祁璟宴侧身躺着:“还得劳烦阿凝安置了。”
“不辛苦。”孟羽凝摆手,随即高兴起来:“那屹儿也有个玩伴了。”
原书里,屹儿一直被祁璟宴带在身边,直到回到京城,他身边都是被大人围绕着,一个玩伴都没有,想想也够让人心疼的。
祁璟宴微微笑了:“阿凝待屹儿真好。”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孟羽凝从他这看似平常的语调里听出一丝丝酸味,打量他两眼,没接他的话茬。
她想起一件事来,小声说:“殿下,今儿还是大白天呢,那赌坊的打手就敢当街抢孩子,谁知道背地里干了多少恶事?”
祁璟宴伸手把她掉在脸颊上的一缕头发往后捋了捋:“阿凝别担心,已经去查了。”
想起林婶和平安先前的惨样,还有秋莲的遭遇,孟羽凝叹气,双手托腮满眼期盼地看着他:“殿下,别的地方咱们也管不着,可回头等你这边都查清楚了,你能管管苍海郡吗?”
“至少,在咱们慎王殿下的眼皮底下,让百姓过上太平一些的日子吧。”
祁璟宴点头:“我也正有此打算。”
孟羽凝便眉眼弯弯地笑了,两只手托着腮帮子,把脸挤成了个包子样。
祁璟宴看了一会儿,终是没能忍住,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下。
孟羽凝被捏的一愣,捂着脸问:“怎么了?干嘛掐我?”
望着那双清澈茫然的眸子,祁璟宴搓了搓手指:“……你脸上粘了东西。”
孟羽凝连忙伸手,在脸上一顿扒拉:“还有吗?”
祁璟宴嘴角微勾:“没了。”
孟羽凝便躺回去,打了个哈欠说:“殿下,你困吗?”
祁璟宴:“还好。”
孟羽凝搂着屹儿:“我困了,我睡一会儿啊。”
“睡吧。”祁璟宴回手从床头柜子上拿来一柄蒲扇,轻轻对着两人摇着。
孟羽凝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她睁开眼睛,就见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祁璟宴正依着床头坐着,双手不住地抚着双腿。
孟羽凝坐起来,凑近一看,就见祁璟宴面色发白,额头冒汗,却不吭一声。
孟羽凝见他这样,忙问:“殿下,可是腿疼?”
祁璟宴也不隐瞒:“嗯。”
孟羽凝:“那我给你按按?”
祁璟宴:“无用的,阿凝就不必受累了。”
孟羽凝:“那我去喊汤神医过来瞧瞧。”
祁璟宴也摇头:“不必了。”
孟羽凝想起,汤神医先前就说过,往后阴天下雨,祁璟宴这双腿怕是就要疼上一疼,让他心里有个数。
她想了想,起身下地,穿鞋就要走。
祁璟宴一把拉住她手腕:“阿凝去哪?”
孟羽凝:“太后娘娘送来的东西里有汤婆子,我去找几个来。”
祁璟宴瞬间明白她是为了他的腿,神色温柔:“外头那么大雨,不必去了。”
孟羽凝没听他的,挣脱他的手:“你这疼得直冒汗呢,用汤婆子捂一捂能好一些。”
祁璟宴又说:“那喊穆云去。”
孟羽凝:“不用了,就几步路,我去去就回。”
穆云和穆山他们之前一身湿着在外跑了那么久,这刚回去没歇一会儿呢,就别折腾他们了。
屹儿也醒了,见阿凝下了地,睡眼惺忪就往床边爬:“阿凝,你去哪,屹儿也去。”
孟羽凝回身,伸手摸摸小娃娃的头:“屹儿乖,哥哥腿疼,你守着哥哥好不好,阿凝出去一下就回来。”
屹儿犹豫一下,终是松开攥着阿凝衣袖的手,点了点头:“好,屹儿守着哥哥,那阿凝你要快快回来。”
孟羽凝笑着点头:“好,马上就回。”
说着快步走到门口,抄起架子上的雨伞,打开门,撑起雨伞,快速冲入雨中。
祁璟宴望着洞开的房门,眸色比夜雨还沉。
屹儿见哥哥脸色不好,以为他疼得厉害,忙爬到他身边,两只小手轻轻给他捏着腿:“哥哥疼吗?”
祁璟宴回神:“屹儿,日后等你长大,定要好好孝顺阿凝。”
屹儿点点小脑袋,郑重点头:“屹儿会给阿凝买糖糕、买金子,还会送花花!”
说完,抬起肉乎乎的小脸,一本正经叮嘱道:“哥哥你也要孝顺阿凝嗷。”
祁璟宴嘴角抽了抽:“……好,哥哥也孝顺阿凝。”
第67章 067 坐吃山空
【第六十七章】
孟羽凝很快找出三个汤婆子来, 抱在怀里出了东厢房,她一手撑伞,一手抱着汤婆子, 就没手去关门了,想了想,决定先把汤婆子送回去, 再回来关门。
转身正准备走, 就见穆云从前头倒座房里撑着伞快步走了出来:“孟姑娘, 怎么了?”
孟羽凝:“殿下腿疼, 我找几个汤婆子给他捂捂。”
一听这话,穆云大步流星跑过来:“给属下吧, 属下去燒点热水来。”
屋里水壶里的水的确不怎么热了, 孟羽凝便把汤婆子都递给他:“一下雨, 这屋里就潮, 回头在正屋砌个炉子吧。”
穆云接过汤婆子:“成,明儿就砌。”
穆云抱着汤婆子出了院子, 奔着后廚房去灌热水。
孟羽凝把东厢房的门关好,回了正房。
进门, 收伞, 随后把门关好, 一边往西次间走, 一边扬声说:“殿下,我跟穆云说,明儿给咱这屋子搭个炉子,下雨阴天的也燒燒火,烘一烘,就不会那么潮。”
祁璟宴看着裹着一身水汽的姑娘, 声音温柔:“好。”
孟羽凝找了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雨水,又说:“咱这院子要不建个小廚房吧,回头烧个水,煮点什么也方便,免得总往后廚房跑,这边如果有个灶,大家也不用辛苦从那么远抬水过来。”
祁璟宴的目光随着地上的姑娘转:“好,都听阿凝的。”
屹儿两只小手还在哥哥腿上胡乱抓着,也跟着一本正经附和:“都听阿凝的。”
孟羽凝忍不住笑,走到床边,伸手把小团子抱起来亲了一口,把他放到一边,自己坐到祁璟宴身边,给他慢慢按起腿来。
边按边问:“这样好一点吗?”
其实这样按着也没什么用,但看着面前姑娘跪坐在他身边,专心按着,祁璟宴便点头:“好一些。”
孟羽凝按了一会儿,又换另外一条腿按,屹儿也跟着换一条腿按。
祁璟宴看着那一大一小,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不多时,穆云抱着三个灌了热水的汤婆子进来,汤神医也跟在后头走进来:“殿下腿疼了?”
孟羽凝忙带着屹儿把地方让开,先一步答:“对,殿下刚才疼的冷汗直冒,脸色都白了。”
穆云把三个汤婆子放在床上,随后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
汤神医坐到椅子上,熟练地给祁璟宴把裤腿挽上去,随后拿出銀针给他扎起针来。
施针需要一点时间,孟羽凝怕汤婆子涼了,便去柜子里拿了个被子来,把汤婆子给盖上了。
几人围在一旁静静看着,孟羽凝看着那长长的銀针一根一根扎在祁璟宴腿上,忍不住替他疼。
祁璟宴见这姑娘随着汤神医的下针起针,一个劲儿龇牙咧嘴,仿佛那针扎在她身上一般,他没忍住笑了。
汤神医没好气横他一眼:“日后但逢阴雨天,注意保暖,切莫受涼。”
祁璟宴虚心受教:“記着了。”
等汤神医把所有针全都起了,便收拾东西走了,穆云撑着伞去送。
孟羽凝爬上床,把三个汤婆子从被子里挖出来,在祁璟宴两个膝盖旁各放一个,再放一个在他脚底:“殿下,你踩着点,脚底板也不能受涼。”
屹儿也慷慨地把自己的小虎头被子盖在哥哥腿上:“腿腿也不能受凉。”
孟羽凝也说:“对,腿最不能受凉,来屹儿,咱们把哥哥的腿盖好。”
祁璟宴躺在床上,听命地任由一大一小摆布。
很快,三个热烘烘的汤婆子,还有小虎头被子就开始发挥威力了,他腿上泛着的丝丝凉气不光得到了缓解,他还开始腾腾冒热气。
孟羽凝带着屹儿忙忙活活,把祁璟宴双腿从膝盖以下全都裹得严严实实,忙完俩人坐到床上,一抬头就见祁璟宴面颊泛红,额头上全是汗。
孟羽凝吓了一跳,三两下爬过去,伸手摸着他额头:“这是发烧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祁璟宴摇头:“不曾。”
孟羽凝皱眉:“该不会是腿又疼了吧,我这去喊汤神医。”说着就要从他腿上爬过去。
祁璟宴伸手抓住她胳膊,“阿凝,不疼。”
孟羽凝跪坐在他身边,凑近了仔细打量他,发现他的确不像痛的样子,于是便更加不解了:“那你这是怎么了?”
祁璟宴目光有些幽怨:“阿凝,我热。”
孟羽凝一愣,随意拍着腿哈哈大笑出声:“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给你掀开。”嘴上说给他掀开,可却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半天不见动作。
屹儿见阿凝突然笑得这般大声,扶着她胳膊,歪着小脑袋,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问:“阿凝,咋了?”
孟羽凝指了指屹儿的小被子,笑得快说不出话来:“屹儿,快、快拿开,哥哥要热熟了。”
屹儿一听这话,也咯咯咯笑出声,却不忘把自己的小虎头被子从哥哥腿上拿下来。
厚实的小虎头被子一掀开,祁璟宴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他又指了指膝盖:“劳烦阿凝把汤婆子也拿开一些。”
孟羽凝笑着爬过去,抖着手把緊緊贴在祁璟宴膝盖上的两个汤婆子拿开了一些,屹儿已经有眼力见地把哥哥脚底的那个汤婆子拿开了。
祁璟宴舒了一口气:“我可算从蒸笼里出来了。”
这话逗得阿凝和屹儿又笑倒在床上。
好一会儿,孟羽凝揉着发酸的腮帮子问:“殿下,你腿现在还疼吗?”
祁璟宴:“不疼了。”
孟羽凝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往后阴雨天气,咱都灌几个汤婆子。”
祁璟宴特别喜欢听她说“咱”,微微笑着说:“好。”——
次日,艳阳高照。
穆云带着護衛兄弟们和泥垒砖,不到一个时辰,就把正屋西次间的炉子在靠窗的角落砌好了。
孟羽凝特意烧了一壶水,发现炉子很好用,烟都顺着烟囱飘出了屋顶,一点都没有留在屋內。
孟羽凝非常满意,对着護衛兄弟们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这炉子好用,以后烧个水什么的就方便了。”
護衛们被夸得一个劲儿笑,随后又马不停蹄地到院子里选地方,搭小厨房,孟羽凝牵着屹儿跟着一起。
大家转了几圈,商量来商量去,最后选中了西厢房和倒座房中间那块空地。
选好地方,无所不能的护卫兄弟们就雷厉风行地干了起来,不到小半天,一个两灶两炉的小厨房就建好了。
看着像模像样的小厨房,孟羽凝厨兴大发,恨不得立马做上一桌子菜来,奈何泥土需要时间干,暂时还用不了,便只得作罢。
晌午是穆山他们做的飯,四菜一汤,牛肉炖土豆,清蒸鲈鱼,清炒空心菜,还有一个鸡蛋羹。
雨今早才停,今儿天气没那么热,孟羽凝就让孟金几人把飯菜摆在了院里的凉棚下,两大一小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吃过之后,孟羽凝想起林嬸和平安,便带着屹儿,在穆樱穆梨的陪同下,过去看看她们。
到她们住的地方时,发现祖孙俩正坐在桌前吃饭。林嬸看清来人,忙拉着平安起身,跪地就请安:“民妇参见小殿下,参见孟姑娘。”
想着林嬸主要是拜见屹儿,孟羽凝便没说话,看着屹儿,屹儿抬抬小手:“不必多礼,起来吧。”
祖孙二人这才搀扶着起身,拘谨地在一旁站了。
等孟羽凝带着屹儿落座,便让她们也坐,可林婶却死活不肯,孟羽凝便也不强求,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
这一看,便是一愣,桌上只有两碗炒米粉,外加一盘清炒空心菜。
孟羽凝第一反应是护卫们差别对待了,可随即一想穆云他们平日里的做派,觉得应该不会,便暂时按下心中疑惑,而是问起林老汉来。
林婶脸上露出笑容:“多謝孟姑娘惦記,我们家老头子今早已经醒了,方才也吃了些东西,又喝了汤药,这会儿又睡了过去。”
孟羽凝点头:“醒了就好,你和平安就安心在这住着,等平安他爷爷身体养好了,回头再把平安他爹娘接来。”
一听这话,林婶简直要喜出望外,忙鞠躬謝恩:“多謝孟姑娘体恤。”
孟羽凝不居功:“这都是殿下的意思。”
林婶便又连声说多谢殿下。
见她谢来谢去,孟羽凝也失了聊天的兴致,又叮嘱几句,便牵着屹儿离开。
秋莲住在同一个院子,孟羽凝便顺道去看了看秋莲,秋莲听到动静,忙迎出来,把几人迎进屋子。
见她在榻上做繡活,孟羽凝好奇过去看了看,就见淡绿色的料子上繡了一朵朵白色的铃兰花,绣工精致,她一看就喜欢上了:“这是在做什么?”
秋莲笑了笑说:“回姑娘的话,这是给您做的裙子。”
孟羽凝想起来了,前几天她来看过秋莲一回,见她情绪低沉,又不爱出屋,怕她闷坏了,她便掏了自己的钱,让孟金和孟銀出去买了一些料子回来,拿给秋莲,说让她随便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免得憋出毛病来。
她记得阿昭姐姐说过秋莲做的一手好女红,没想她的绣活竟这样好的。
她拿起那块料子,赞赏不已:“秋莲,这裙子我很喜欢,这铃兰花我也很喜欢,回头你做好了我就穿上。”
秋莲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心血来潮绣的新花样孟姑娘会不喜欢,没想她竟这般中意,她高兴起来,自从发生变故以来心头压着的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仿佛都轻了许多。
她攥着手指,“姑娘这会买了那么多料子回来,您若是喜欢,那奴婢日后多给您做几条。”
漂亮的新衣服谁不喜欢,孟羽凝点头:“行,那我以后的新衣裳就全都交给你了啊。”
秋莲一脸受宠若惊,忙笑着说好。
屹儿晃着阿凝的手:“阿凝,屹儿也要新衣裳,要和阿凝一样的花花。”
孟羽凝捏捏他的小手,对秋莲说:“那秋莲就给小殿下也做一身和我这个差不多的。”
屹儿现在还小,穿点鲜亮颜色挺好。再说了,大兴男子偶尔也簪花呢,屹儿不过是往衣服上绣几朵花而已,无伤大雅。
秋莲点头应好。
一行人便又离开,等出了几人住的院子,孟羽凝这才问穆樱:“你们晌午吃的什么?”
穆樱:“回姑娘的话,我们吃的岭南炒米粉,还有空心菜。”
孟羽凝心道果然如此。
只是,前面大家都大鱼大肉吃的欢快,这怎么突然之间节约起来了。
那难道还能是,没钱了?
可不应该啊。
原书里,郁小侯爷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祁璟宴带着太后娘娘给的一千两,将就着花到岭南,捉襟见肘,情有可原。
可这回小侯爷慷慨解囊,前几日还给了一万两呢,这么快就花完了?
她牵着屹儿,带着满腹疑惑,回了燕拂居。
刚到正屋门口,就听穆云在跟祁璟宴汇报账目。
“殿下,此番修葺院子,可劲儿省着花,可还是花掉了一千二百两,又置办了些物件花掉了两百两,再加上咱们这些人每日的吃穿用度,眼下手里银子不多了。”
“您的俸禄不知几时能到,也不知能不能到,还有这苍海郡的食邑要到冬底,收上来才有。”
祁璟宴:“手上还有多少?”
穆云:“六千三百两,回头山里也要用钱,要是没有新的进项,怕是周转不开。”
祁璟宴:“先紧着些花,回头我来想办法。”
孟羽凝心道果然是缺钱了。不过按照书上说的,祁璟宴搞到钱来,已经是入冬之后的事了。
现在他们刚到苍海郡,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他装也得装上几个月,眼下不好有太大的动作,免得惹得康文帝又起疑心。
这可真是难了,孟羽凝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屹儿进门,就见祁璟宴坐在椅子上喝茶。
祁璟宴早就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此刻见阿凝大大方方进来,他便笑了,抬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阿凝过来坐。”
孟羽凝便带着屹儿走过去,抱着屹儿在椅子上坐了。
祁璟宴示意穆云接着说,穆云便道:“从今儿起,府上的各项开销都省着来的。”
祁璟宴:“委屈兄弟们了。”
穆云:“殿下说的是哪里话。”
孟羽凝在心里盘算着。
两百多个大小伙子,不说别的,光是吃饭,每天就是一大笔开销。还有衣裳鞋袜这些,堂堂慎王府的护卫,代表的是慎王殿下,总得穿得体面才是。
说起这个,她想起来了,都来苍海郡这么久了,护卫兄弟们还穿着从京城穿出来的那一套厚春装。
也该给他们置办两身轻薄透气的新衣裳了,两百多人,每人从里到外各两套,也是一大笔银子。
穆云一直没张罗着给大家做新衣裳,想来就是因为手头紧吧。
可是天气越来越热,这件事也是耽搁不得的,回头捂出痱子是小事,要是中暑了可就麻烦了。
孟羽凝心中这般想,便这般提了出来,末了又说:“殿下,我那里还有些银子,要是殿下手头紧,就把我那些银子先拿出来,给大家做衣裳。”
祁璟宴刚想说不用,孟羽凝又说:“我也不白给你花,回头等殿下手头宽裕了,再还我就是了。”
当然,如果能给点利息就更好了,不过这句话她也就是在心里想想,没敢说出来,不然怕被扫地出门。
祁璟宴见她一片真诚,沉默片刻,点了头:“好,那就麻烦阿凝了。”
孟羽凝摆手:“咱都是自己人,说这见外的话作甚。”
祁璟宴便笑。
穆云惊讶于孟姑娘竟然留意到了这件事,满眼感激地抱拳行礼:“多谢孟姑娘惦记着兄弟们。”
孟羽凝又摆了摆手:“别跟你们殿下那般见外。”穆云笑着说好。
听着两人的对话,屹儿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哥哥,屹儿也有银子的,也可以借给哥哥,可是哥哥要快些还给屹儿,屹儿还要用哒。”
小娃娃奶声奶气却又老气横秋的话,惹得几人都笑出声。
祁璟宴伸手在弟弟头上摸了摸:“你的钱存着便好,哥哥暂时还用不上。”
屹儿明显松了一口气,“那等哥哥要用,就跟屹儿说。”祁璟宴说好。
孟羽凝笑着在屹儿头上亲了亲:“我们屹儿真仗义。”
屹儿小脸贴在她怀里,有些害羞地笑了。
笑过之后,孟羽凝又犯起愁来,她也没有多少钱,要是等到冬天祁璟宴的钱来,那大家怕是要紧衣缩食好一阵子了。
她想吃好的穿好的,不想过穷日子,一天都不想。
于是想了想,有些兴奋地说:“殿下,坐吃山空不是办法,我打算做点小买卖,你看可成?”
第68章 068 踏实可靠
【第六十八章】
虽说大兴朝廷鼓励经商, 商人地位比之前朝已提高了许多,可阿凝一个大家闺秀,如今竟要为了他, 辛辛苦苦出去奔波生意。
祁璟宴微微一怔,心底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他沉默片刻再开口,声音比往常柔和了几分:“阿凝, 不必如此。银钱之事, 我自有办法筹措。”
孟羽凝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殿下, 我也不全是为你,我以前就……”
差点儿把上辈子的事说出来, 话到嘴边临时改口, 语调輕快:“从前在京城时, 我每每瞧见集市上的女掌柜们风风火火地打理生意, 心里便羡慕得很,我就想着, 我什么时候也能做点生意就好了。”
她双眼晶亮,像是盛着星子:“以前在京城處處拘束着, 如今到了岭南, 再没人拘着我了, 岂不是天赐良机, 正好讓我大展身手,尝试一把。”
祁璟宴望着她熠熠生辉的眉眼,终于信了她的话,可仍忍不住低声确认:“当真?”
“自然当真!”孟羽凝答得干脆。
她打算以后就留在这苍海郡定居了,这生意她是早晚要做的,倒不如趁此机会早早开始。
祁璟宴仍担心她为银钱忧心, 又温声解释道:“从前我也有些私产,只是变故来得突然,明面上的都被抄没了。剩下的那些,如今只是不便动用,阿凝实在不必为这些俗物烦忧。”
孟羽凝:“我自然知道。”
她当然清楚他的底细,只是碍于康文帝的耳目,这些暗處的资产一时难以启用罢了。
"阿凝知道?"祁璟宴眉梢微挑。
孟羽凝连忙改口:“我是说,我猜到了,殿下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一点后手没有嘛。”
祁璟宴輕笑,还是没有松口。
孟羽凝眼波流轉,继续游说:“殿下,既然你有钱,那我就更要把买卖做起来了,回头你要是有钱拿来,大可以说是我做生意赚的。”
祁璟宴当即笑了:“如此甚好,阿凝当真心思玲珑。”
孟羽凝得意地扬起下巴,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得意:“那是当然。”
祁璟宴微微倾身,温声问:“那阿凝想做什么买卖?”
孟羽凝眼中漾起笑意,不假思索:“自然是吃食了。”
祁璟宴想起她每次下厨时被灶火熏得通红的臉颊,额角沁着细汗的模样,不由蹙眉,心中不忍:“岭南暑气重,厨房里更是闷热难当,不如换个行当?”
孟羽凝摆摆手,态度坚定:“我只会做这个,也喜欢做这个。旁的营生,既无经验,也无兴趣,一时半会儿哪能容易上手?”
“可这活计实在辛苦……”祁璟宴声音低了几分,眼底隐现心疼。
孟羽凝丝毫不以为意:“不妨事的。我已打算好,先教孟金她们几个上手,讓她们幫着料理。若是日后忙不过来,再添几个幫工便是。”
见她这般兴致盎然,祁璟宴终是不好一直阻拦,"既如此,回头讓穆山他们几个跟着你打下手。"
轉头又对穆云吩咐:"得空时再去采买几个得用的婢女小厮回来。"
"属下明白。"穆云恭敬拱手。
孟羽凝连忙摆手:"先不急着添人。眼下连做什么营生都还没想妥帖呢,等定下章程再作打算不迟。"
祁璟宴颔首:"也好。若需用人,隨时找穆云调配。"
"知道啦。"孟羽凝眉眼弯弯地应下——
买卖之事暂且议定,穆云又上前汇报起别的事来。
“殿下,昨夜遣人暗访賭坊,查实被林旺所傷的二人中,确有一人已经死了。”
孟羽凝闻言一臉惊讶:“竟然真的死了一个,那林旺岂不是背上了人命官司?”
穆云躬身回禀:"此事尚有蹊跷。林旺当日下手并不重,那二人尚能自行逃回賭坊。"
"赌坊已从林家讹得银钱,见二人傷势无大碍,便隨意打发几两碎银,让他们自己去寻郎中诊治。"
"其中一人傷在背上,倒还知晓去医馆敷药包扎。”
“另一人仅臂上轻伤,却浑不在意,只隨意用破布把伤口一裹,拿上赌坊给的几两银子,竟径直去了青楼吃酒,找乐子去了。"
"后来醉得不省人事,夜半时分被青楼杂役抬回家去。翌日清晨,她娘喊他吃饭没回应,过去一看,就见那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待翻轉过来,已是面色青紫,气绝多时。"
"故而此人究竟是醉后窒息,还是伤口恶化致死,实难定论。"
"然而赌坊却欲借此生事,硬将死因归于林旺砍的那一刀,想以此讹一笔银子,再把林旺媳妇给抢去。"
孟羽凝听得来火,一拍桌子,骂道:“臭不要脸。”
屹儿也有样学样,举起小手拍打桌案,鼓着腮幫子奶声奶气道:“臭不要脸。”
祁璟宴嘴角抽了抽:“……”
见祁璟宴看过来,孟羽凝忙抓住屹儿小手,赧然道:"是我失态了,我不该在孩子面前口出恶言。”
祁璟宴却说:“无妨。”
当年在军中,什么粗鄙之言没听过,这句"臭不要脸"简直不值一提。
屹儿身为男儿,将来要担大任,又岂能养成那般单纯干净,一句脏话都听不得的娇花?
他只是好笑于阿凝这样说起话来甜甜软软的姑娘,竟然也会讲脏话。
这回是,那回在江上骂粟商也是,她双手叉腰的泼辣模样,让人着实耳目一新。
不过这样也好,这般性子,总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祁璟宴不愿见阿凝如其他闺秀般,终日端着贤淑端庄的架子,将万千委屈都强咽下肚,只在人后暗自神伤。
见他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恍惚,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伤,孟羽凝不由望向穆云。
穆云暗自叹息,心知殿下定是又想起了先皇后娘娘。
他开口岔开话题:“殿下,赌坊那边已经差人盯着,等十三他们回来再看下一步如何。”
祁璟宴点头:“可。”
穆云又说:“殿下,清客堂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祁璟宴回神说好,又问孟羽凝:“阿凝可要一起去看看?”
孟羽凝摆手:“殿下自己去吧,我还有事忙呢。”
祁璟宴说好,让穆云推着自己出门,奔着外书房清客堂去了——
待二人离去,孟羽凝牵着屹儿回到西厢房,先将自己的家底尽数翻出。
随后喊了穆櫻穆梨,孟金四人,还有秋莲过来,大家一起商量给府上護卫做夏装的事。
孟羽凝问穆櫻:"穆櫻,你们身上这套護卫服,约莫值多少银两?"
穆樱略作思忖:"属下与穆梨这身较为简朴,约需五两银子。至于穆云他们那身"
她顿了顿,"原是太子府護卫的规制,连靴子算在内,少说也要二十两一套。"
孟羽凝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一套衣服这么贵的?
两百人,每人各两套,就是四百套,一人一套二十两,那岂不是要八千两?
我的老天爷啊,她这点家底哪里够?
难怪穆云说打点不开了,也难怪祁璟宴一直没给护卫们置办夏装,如果按照以前的规制来置办,那八千两说不定还不够呢。
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
昔日祁璟宴是储君,一应用度自然讲究。
如今贬谪苍海郡,连座像样的王府都没有,就在这大破宅子里窝着,身边护卫,又何必再维持往日的气派?
更何况,区区一个慎王殿下,俸禄暂时都还没有呢,若再维持往日风光,岂不叫人生疑。
思及此,孟羽凝当即拍板决断:"府中护卫,连同穆樱、穆梨在内,共计二百零二人,每人置办两套夏装,并两双夏靴。每人的用度,不得超过五两银子。"
她转向秋莲,温声道:"你素来精于女红,又常做些绣活买卖,对布料针黹最是熟稔。这采买议价、寻访裁缝的差事,就交由你来操持。"
"款式暂且不论,舒适为主,唯有一点——料子务必要结实,针脚必须细密。他们日日习武,最是费衣裳。"
秋莲闻言福身行礼:"姑娘放心,奴婢定当尽心竭力,将此事办妥。"
孟羽凝又说:“还有秋莲,孟金、孟银、孟玉、孟珠,你们五人,也是每人两套夏装,从里到外,包括鞋袜在内,每人以二两为限。”
几人闻言俱露喜色,连忙福身:"谢姑娘恩典。"
秋莲上前一步,轻声道:"姑娘,不若奴婢们五个的衣裳,买了料子回来自己缝制?既能省些银钱,针线活计也更合心意。"
孟金等人亦连连颔首:"奴婢们都能帮衬着做。"
五人如今住在同一个院子,屋子都挨着,没事的时候也会凑在一起吃饭,说说话,也都熟识了,关系还都不错。
孟羽凝乐见其成:“行,那就自己做。”众人相视而笑,眉梢眼角俱是欢欣。
孟羽凝又看向穆樱:“苍海郡到底不太平,这一千一百两银票你且收好,这几日你就陪着秋莲到处跑一跑。”
"汤神医与粟公子也各置办两身,他们的用度不设定额,但都在这笔银钱里支取,需仔细打算。"
穆樱双手恭敬接过银票:“属下明白,那姑娘和两位殿下呢?”
孟羽凝:“我的衣裳秋莲在做了,殿下和小殿下的,回头我去東厢房翻一翻料子,秋莲来做吧。”
秋莲福身应道:"奴婢遵命。"
孟羽凝目光落在孟珠身上,温声道:“孟珠嘴巧,便随秋莲一同去,帮衬着讲讲价。”
刚来那会儿,几个小丫鬟俱是战战兢兢,说话不敢大声,走路都不敢大步,唯恐行差踏错招来责罚。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们发觉此处不会轻易责打,也不会动不动就挨骂,更不会因为一点小错就克扣饭食,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心防既卸,不再整日绷着,各人本性便自然流露。
孟珠生性活泼,心思灵巧,口齿伶俐,孟羽凝想着多给她机会锻炼一下,以后有些和人打交道的事,可以交给她去办。
孟珠自小到大,何曾领过这般要紧的差事?当下喜形于色,连忙福身应道:“奴婢一定把差事办好。”
孟羽凝点头道:“天气越来越热,你们今儿就出府,抓紧把事情办了,去向穆云要辆马车,乘车快去快回。”
三人齐声应是,施礼退下。
待她们离去,孟羽凝转向余下几人:“我打算做些吃食买卖,穆梨,这两日你带着孟金去街上转转,将苍海郡各色食肆酒楼的情形打探清楚,回来细细报与我知。”
想做生意,考察市场,了解市井行情,是头等要紧之事。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她发现孟金性子沉稳,行事稳重,处事利落,更将几个年岁小的照顾得妥帖周到。
她既然打算往后长做买卖,她身边需要培养出一个得力之人来帮她打理,她孟金就是个可造之材。
穆梨与孟金领命而去,步履匆匆地出了院门。
孟羽凝又看向孟银:“孟银,往后我这屋里的金银细软、首饰钗环,便交由你来登記造册,收纳打理。”
她这些时日积攒下的银票首饰已经不少,待日后买卖做起来,进项只会更多,确实需个妥帖人专门管着。
孟银稳重大方,心思细腻,記性又好,十分适合这个岗位。
孟银闻言,面上先是一怔,随即涌起惶恐之色。
她本能地想要推辞,可心思快速一转,当即应下,郑重福身道:"奴婢谢姑娘抬爱,定当尽心竭力,把姑娘的東西管好。"
迟疑片刻,她又一脸愧色轻声道:"只是,奴婢目不识丁,这账册之事"
见她虽惶恐,却敢于担事,孟羽凝满意点头:“无妨。这两日,我会让穆樱和穆梨每天晚上抽出一个时辰,教你们读书识字,回头等你会写字了,我再教你如何登记造册。”
一听她们可以学识字,孟银和孟玉欣喜地对视一眼,二人都是满眼感激,齐声拜谢:"谢姑娘恩典!"
孟羽凝又道:"我这西厢房里的物件,连同衣裳首饰,也都交由你一并打理。只是殿下与小殿下的东西不必经手,我自会料理。"
他们俩的东西,她还是自己来,不要随意让别人接触的好。
孟银神色肃然,深深一拜:"奴婢谨记。"
见姐妹几个都有了差事,唯独自己闲在一旁,孟玉不禁急道:“姑娘,那奴婢呢,奴婢该做些什么?”
孟羽凝看着这个性子活泼、最是贪嘴的小丫鬟,没忍住笑:“你不是喜欢吃嘛,往后便跟着我一道研究新菜色,我做菜的时候给我打下手。”
这差事可真是派到了孟玉的心坎上,她当即笑逐颜开,福身道:"奴婢遵命。"
一旁的屹儿听了,伸出圆乎乎的小手扯了扯孟羽凝的袖子:“阿凝,屹儿帮你尝菜菜。”
孟羽凝笑着捏了捏他的小手,莞尔道:“好,我们屹儿尝菜菜。”
待孟银与孟玉也退下后,孟羽凝先是躺在榻上歇息一会儿。
心中感慨,虽说眼下银钱吃紧,但好歹从京城陪着祁璟宴一起出来的那些护卫们一个都不少,大家都在呢,这可是件大幸事。
孟金四个,还有秋莲,虽然都不是她自己选来的人,却也都是踏实可靠的,这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她躺了一会儿,把自己装家底的匣子再次打开,细细盘算起来。
之前她从孟家出来,包袱里有五百两,加上那天阿昭姐姐从孟家那个管事手里拿来的一千两,她一共有一千五百两。
今天拿出去一千一百两,如今匣中只余四百两了。
回头做买卖的话,这点怕是本钱都不够,保不齐,还真得把郁小侯爷送的那些首饰当出去几件。
不过眼下尚不急,日后看情况,再作打算不迟。
正思量间,忽觉衣袖被轻轻扯动。
她抬头,就见屹儿揣着小手,蹲在一旁,歪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问:“阿凝,屹儿有多少钱钱了?”
第69章 069 风风火火
【第六十九章】
孟羽凝被小家伙可爱的模样逗乐, 伸手摸摸他的头:“屹儿想数数自己的钱钱吗?”
屹儿搓搓小手:“屹儿数钱钱。”
“行,那咱们就来数一数。”孟羽凝从匣子里拿出屹儿装钱的那个荷包,把里面的几粒碎银子倒出来, 一一数给他看:“这是半两,这是五两。”
屹儿一屁股坐在阿凝身边,阿凝数一个, 他就往自己这边扒拉一个, 边扒拉边说起银子的来历来:“这是在船上, 穆山得了哥哥奖赏, 分我的半两。”
“这个是上回,凌川哥哥给我的五两。”
孟羽凝有些震惊, “哇, 我们屹儿好厉害, 这都记得?”
屹儿弯着眼睛笑:“屹儿都记得的。”
孟羽凝把最后一块银子又推到屹儿面前:“这块應该有二两, 屹儿可记得这个是哪里来的?”
屹儿点头:“这个是路边有个阿婆卖果子,阿凝带着屹儿去買, 屹儿帮着搬果子,阿凝就把剩下的给屹儿了。”
孟羽凝见他小小年纪竟然全都记得这么清楚, 当真是骄傲又兴奋, 捧起小娃娃的臉左右各亲了一口:“屹儿真棒。”
屹儿被亲的开心, 笑得见牙不见眼, 也凑过去在阿凝臉上各亲了一下,隨后又把银子一块一块挪到一旁,边挪边伸手指头:“一两,五两,二两,阿凝, 屹儿有八两银子了。”
孟羽凝拍手:“对,就是八两。”
屹儿看了一眼阿凝头上的金簪,又默默把三枚碎银子一个一个装回荷包里,放回匣子。
放好之后,两只小手托着圆鼓鼓的小臉,皱起小眉头。
那天阿凝在挑簪子,穆樱帮她挑了一个带花花的,可阿凝却捡了个最便宜的戴,说不要太招搖,免得给哥哥惹麻烦。
他当时问过阿凝,那个最便宜的金簪,也要十多两银子的。
可他只有八两银子,连最便宜的都買不起。
屹儿发愁:“哎。”
孟羽凝正把匣子盖回去,听到那声微不可聞的叹息声,难以置信地扭头去看屹儿,发现小男孩一脸愁容又叹了一口气:“哎。”
她好笑地把钱匣子一扔,把小娃娃抱进怀里,哭笑不得地问:“屹儿,你有什么烦心事?”
屹儿小腦袋靠在阿凝怀里:“阿凝,屹儿好穷啊。”
一个不过三岁的小娃娃,竟然愁眉苦脸地说自己穷,这也太好笑了吧。
孟羽凝顿时绷不住,抱着屹儿笑倒在榻上:“哈哈哈~,我的屹儿宝宝,哈哈哈~”
被阿凝抱着在榻上滚来滚去的屹儿只觉得头晕眼花,两只小手紧紧搂着阿凝脖子:“阿凝,阿凝,屹儿害怕。”
孟羽凝聞言松手。
屹儿挣扎着从她怀里爬出来,一屁股坐到一旁,歪着小腦袋,满眼茫然:“阿凝,屹儿穷,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一听这话,孟羽凝笑得越发大声了,最后直接倒在了榻上,起都起不来。
见阿凝笑得快发疯,就是不回话,屹儿搖了摇头,在一旁静静坐着看。
坐了一会儿,小屁股往后挪了挪,离阿凝远了些。
虽然他不知道阿凝为什么笑这么大声,可他觉得阿凝就是在笑话他。
哼!屹儿生气了。
祁璟宴从清客堂一回来,就听到西厢房里传出阿凝那清脆响亮的笑声,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指了指西厢房,“过去瞧瞧。”
穆云笑着應是,推着他去了西厢房,从门前新修好的斜坡把輪椅推进屋内,隨后默默退了出去。
祁璟宴自己轉动輪椅进了北间,一到门口,就见阿凝躺在床上,笑得直蹬腿。
屹儿抱着胳膊蜷坐在角落,静静看着,一脸无可奈何,又有些气鼓鼓的小模样。
祁璟宴笑着问:“这是怎么了?”
屹儿一抬头,见哥哥来了,忙站起来,对自家哥哥招了招手:“哥哥快来。”
孟羽凝闻言回头,就见祁璟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屋内,她忙坐起来,笑着说:“殿下回来了。”
祁璟宴轉着轮椅来到榻边,好笑地看着两人:“这是怎么了?”
还不待孟羽凝开口,屹儿抱着小胳膊,先行告状:“哥哥,阿凝笑话屹儿穷。”
孟羽凝忍着笑,伸手将气鼓鼓的小娃娃抱进怀里,强装严肃道:“屹儿误会了,阿凝不是笑话屹儿穷,阿凝就是想起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屹儿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追问:“什么有趣的事情?”
“呃……”孟羽凝绞尽脑汁赶紧编,就见祁璟宴伸手将屹儿抱过去,“屹儿想要买东西?”
屹儿却不答话,只是问:“哥哥,屹儿怎样能赚钱钱?”
小小的一个娃,竟然想要赚钱,孟羽凝又想笑了,可见那哥俩都一本正经坐着,她便把笑憋回去了。
祁璟宴:“屹儿年岁太小,还不到赚钱的时候。”
屹儿小脸皱成包子:“那屹儿怎样才能攒到钱钱?”
祁璟宴:“这个月底,府里每个人都会有月银发放,屹儿也有。”
屹儿两只小耳朵竖起来:“屹儿有多少?”
祁璟宴:“十两白银。”
屹儿开心地拍着小巴掌:“好多啊。”
祁璟宴笑着摸摸他的头:“够你买糖吃了。”
屹儿没接话,又问:“那阿凝也有吗?”
祁璟宴看向榻上的姑娘,就见她不知何时坐直了,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正满眼渴望地等着他回答。
祁璟宴好笑不已,故意沉默片刻,见她急不可耐地往前挪了挪,这才说:“阿凝也有。”
孟羽凝便笑了,又往前挪了挪:“我有多少?”
祁璟宴:“五十两。”
屹儿伸着手指头,数了数,当即笑开了花:“阿凝好多钱钱呀。”
孟羽凝也跟着点头,有些激动:“殿下,会不会太多了?”
祁璟宴:“不多。”
大兴朝亲王妃的月银标准是五十两,可还有很多隐形的福利,只不过他这里暂时没办法给到阿凝,只能后面补上了。
孟羽凝便也不再推辞,双手合十对着祁璟宴就拜:“多谢殿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工资了,孟羽凝还是很高兴的。
这么大个府邸,现在很多杂事都是她在管,往后等祁璟宴忙起来,怕是这宅子里那些琐事都得丢给她管着,那她这忙里忙外的,不给开点工资也说不过去了哈。
挺好挺好——
午觉睡醒,孟羽凝想着护衛们晚上怕是又要吃面,吃粉,便带着屹儿,还有孟银和孟玉去了后厨房。
一进厨房门,就见两个护衛兄弟在和面,她便笑着上去问:“今晚准备吃什么?”
护衛笑着答:“青菜鸡蛋面。”
孟羽凝心道果然。
她点点头,在厨房四处环顾一圈说:“外头不是还有两只鸡嘛,杀了吧,做鸡肉面,这么多人呢,不能总不见荤腥,回头没力气干活。”
护卫应好,两个烧火的护卫直接拎着菜刀,拿着装鸡血的碗奔着院子临时围成的栅栏那去抓鸡杀鸡去了。
两人干净利落的收拾了鸡,卸下四只鸡腿端到孟羽凝面前:“孟姑娘,这鸡腿您看做点什么菜?”
孟羽凝:“好,我待儿做个葱油手撕鸡腿,另外两只剁碎了一起熬汤煮面吧。”
护卫说好,把四只鸡腿单独放在一边。
孟羽凝先吩咐孟玉:“我和两位殿下,还有汤神医,我们吃米饭,你去蒸些米饭。”
孟玉说好,麻利地去蒸了四个人的米饭。
孟羽凝扎了围裙,撸起袖子,先从装调料的坛子里拿出几颗黄栀子,拍扁之后拿水泡上,随后锅里烧开水,把鸡腿烫一下捞出。
在大碗里倒入黄栀子水,加入适量的盐,少许的米酒和油,把鸡腿放进去,滚上调料,腌制一炷香的功夫。
等腌好,锅里烧水,水开,把鸡腿装在盘子里,上锅蒸上两刻钟。
蒸鸡腿的功夫,孟羽凝又切了葱花,还有蒜末,等都切好,锅里烧油,油热之后把葱花和蒜末倒进去炒香,随后加入酱油,少许胡椒粉,翻炒几下,葱油汁就做好了,盛出,放在一边备用。
趁着鸡腿还没好,孟羽凝又去蒸水蒸蛋。
想着祁璟宴和屹儿都爱吃这道菜,她便拿了个大碗,打了四个鸡蛋,加了点盐攪散,随后加入差不多一倍半的温水继续攪拌,搅完用勺子把上面的浮沫撇出来,盖上一个盘子当盖子。
又想到汤神医也爱吃,孟羽凝便讓孟玉又拿了个碗,打了两个鸡蛋,同样搅好了。
等锅里的水烧开,她便把一大一小两个鸡蛋碗端上锅去蒸。
不多时,这边两碗水蒸蛋刚出锅,那边鸡腿也蒸好了。
她把鸡腿从锅里端出来,放到一旁凉着,趁着这功夫,她又去炒了一道白灼菜心。
菜心炒好,那边鸡腿已经放凉了,孟玉已经把鸡肉撕下来大半,等她把四只鸡腿全部撕成小块,孟羽凝就把葱油汁倒了进去,用筷子搅拌均匀,一道葱油手撕鸡腿就做好了。
屹儿跑到院子里新修的那个打算用来養鱼的蓄水池那里玩水,孟银陪在一旁照料,孟羽凝喊他:“屹儿尝菜菜了。”
可小家伙蹲在池子边,小手伸在水里玩得正欢,头也不回地说:“屹儿待会儿一起吃。”
孟羽凝笑着说好,讓孟玉把三道菜分成两份,分别装成两个食盒,又各自装了米饭,一份讓护卫送去汤神医的院子。
她们的那一份,她让孟玉提着,她去把玩水玩得不亦乐乎,连饭都不想吃了的屹儿抱起来,“走了,吃饭饭去喽。”
回到燕拂居,天色已经渐暗,孟羽凝便让孟玉把饭菜摆到了厅堂的桌上,三人围着桌子坐了。
孟羽凝给祁璟宴和屹儿各自夹了一块鸡腿肉:“这是葱油手撕鸡腿,尝尝看。”
其实她还想说一句,这是走地鸡,肉很嫩的,可一想这个时代,全都是土鸡,便打住话头。
屹儿先前玩得开心,这会儿坐到桌前,闻着菜香,才觉出饿来,抱着碗,用勺子把那块鸡肉扒到嘴里,晃着小脑袋陶醉地嚼起来:“好吃,好吃。”
祁璟宴夹起碗里的肉,放进嘴里,鸡肉嫩滑,葱香浓郁,再配一口米饭,简直越嚼越香。
他点点头:“味道不错。”
孟羽凝盯着他:“就只是不错?”
祁璟宴笑:“很好。”
“这还差不多。”孟羽凝满意了,自己也夹了两筷子,搭配米饭吃起来。
三个人吃完了一盘鸡腿肉,又吃完了一盘白灼菜心,最后又把那碗又滑又嫩的水蒸蛋泡着米饭吃完了。
吃饱喝足,孟玉和孟银收拾了桌子,孟羽凝便让两人先回去吃饭,两人应是,提着食盒走了。
三人在屋内坐了会儿,便出门散步纳凉,孟羽凝和屹儿一起推着轮椅在院子轉圈。
孟羽凝:“殿下,府门外不是有一大片空地荒着嘛,我想回头开垦出来,种点瓜果蔬菜,養点鸡鸭鹅什么的,回头吃起来也方便,也不用总出去买。”
“我是想,现在护卫兄弟们闲着,就去干一下,回头你们忙起来,就雇几个菜农打理。”
祁璟宴:“阿凝安排就好。”
屹儿一听要养东西,仰着小脑袋说:“阿凝,屹儿想养兔子,还有狗,汪汪叫的小狗。”
孟羽凝:“好,全都养。”
几人还没转几圈呢,就见穆云快步走来,朝三人行礼过后,语气有些兴奋地禀报道:“殿下,穆九和粟央兄弟他们回来了,几人饿坏了,我让他们先去后厨吃饭去了,吃完就过来。”
见穆云这般,祁璟宴便知事情有了着落,微微笑着说:“去清客堂等着吧。”
穆云应是,上来接过轮椅,推着祁璟宴就要往外走。
祁璟宴却抬手阻止他,看向孟羽凝。
也不用他说话,孟羽凝瞬间领会。
她知道穆九和粟央他们是去找山头了,这可是天大的事,她身为一个外人,当然得自动自觉避嫌,她牵着屹儿的手,转身就往正屋走:“殿下,我们先去洗漱了啊。”
祁璟宴见这姑娘风风火火转身就走,摇头失笑,出声问:“阿凝,可要一起过去听听?”
孟羽凝震惊,转过身来,伸手指着自己:“我吗?我能去听吗?”
祁璟宴竟然问她这个‘孟家女’要不要去听那等机密?他是不是有点傻?
第70章 070 一心为我
【第七十章】
见孟羽凝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祁璟宴唇角微扬,温声道:“对,阿凝一起去。”
孟羽凝有心想避嫌, 可对这种谋劃大事的好奇,到底是站了上風,想了想, 点头道:“那行, 那我就一起去听听。”
说着, 又补充道:“不过我也就是瞎听, 听不懂什么的。”
见这姑娘又把自己摘开,祁璟宴笑:“好, 是我想阿凝和屹儿陪着。”
孟羽凝心想这人还挺会说话, 牵着屹儿走了回来。
天黑路暗, 她把屹儿抱起来, 放在祁璟宴腿上,“屹儿跟着哥哥一起坐车车。”
屹儿说好, 小手却要牵着阿凝的手不放。
一行几人慢慢走到了清客堂,穆云扶着祁璟宴到议事厅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了, 又去喊人泡了茶来。
孟羽凝帶着屹儿, 两人到临窗榻上坐了, 一人抱着一个棋篓子, 在棋盘上摆出各种花样。
两人刚玩了一会儿,就见穆九和粟央来了,一起来的还有穆山,穆江和穆風。
大家請安的請安,见礼的见礼,寒暄的寒暄, 隨后都围在桌前坐了。
穆九面露喜色,开门见山:“殿下,地方找到了。"
祁璟宴:“仔细说说。”
穆九:“距苍海郡八十余里处,有座无主荒山,名叫莲浮山。”
莲浮山?孟羽凝不由蹙眉。
她怎么记得,书中那山不叫这名,而是叫乐阳山的来着。
难道是因为粟央的参与,竟让他们错过了乐阳山?
可问题是,那乐阳山上有金矿啊!
虽然那金矿规模不算太大,可是在祁璟宴招兵买马,回京一事上还是起了很大助力的。
如果就这么错过了,会不会耽误了他的大事?
还不待孟羽凝细想,穆九接着说:“那莲浮山远离官道,人迹罕至,树林茂密。”
他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勾勒山势:"此山山势陡峭,三面绝险,唯余几处隘口可入。"
“山顶有一大块平地,足可屯兵三五千。”
“山的背面是百丈悬崖,两侧深涧如刀,唯有前山两条小道可下,山脚却又紧邻湍急河道。”
众人聞言,眼中精光闪动,彼此相视颔首。
这般地势,隐蔽性强,进可扼守要道,退可据险而守,实乃天赐的藏兵之所。
穆云问:“山中可有活水?”
穆九:“山中有溪流,山泉,还有瀑布,饮水之事无需担忧。”
众人聞言,眼中喜色更甚。水源丰沛,纵有千军万马亦可久驻。
穆山撓了撓头,憨憨地开口:"那吃饭一事如何安排?若总需下山采买,不仅劳师动众,更恐走漏風声。"
一直静坐的粟央放下茶盏,笑着说:“此山荒废经年,怕是有个百八十年没人进去过了,飞禽走兽,奇花異草,隨处可见,饿不着的。”
穆风想起先前在山中木屋住着的那段快活逍遥日子,不由笑道:“跟着孟姑娘学了这许多本事,咱们如今是饿不着了。”
穆云却摇头道:“三五百人自然无碍,若是三五千甚至上万人马,整日里打猎,摘野菜,怕是不出半月,整座山都要被薅成秃山了。”
屹儿挨着阿凝坐在榻上静静听着大家说话,穆云这句话不知怎么就戳中了小娃娃的笑点,他咯咯咯笑出声,两只小手还在脑袋上比劃着抓了一下:“都薅秃了。”
众人都被这话逗得哄笑出声。
看着抱着屹儿笑个不停的阿凝,祁璟宴想起晚饭时,阿凝说起对府外那片荒地的开垦计划,指尖轻叩扶手:“山上可还有别的开阔地?”
穆九点头回道:“回殿下,我们把整座山都走了个遍,发现除了山顶平台,半山腰还有几处平坦之地,都不算小。若是扎营,几处加起来,容纳三五千人不在话下。”
祁璟宴略一沉吟:"既如此,择一两处开垦出来,种些瓜果菜蔬,再养些家禽。辅以山中野味,当可自给自足。"
穆九面露难色,拱手道:"殿下恕罪,此事怕是不成。"
祁璟宴:“怎么?”
穆九解释道:"那几处平地皆是砂石堆积,寸草不生,故而未长树木。这般土质,怕是連菜苗都难养活。"
祁璟宴:“……”
孟羽凝斜倚在榻上静静听着,闻言忍不住笑出声。这个慎王殿下啊,果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以为隨便找一块地就可以种出菜来。
祁璟宴轉向偷笑的姑娘,温声道:\"阿凝可是有良策?"
孟羽凝便说:“平台不适合种菜,那就可以找其他地方,像林间空地,溪畔泉边,这些地方土肥水润,应该是可以种的。”
祁璟宴眼中含笑,微微颔首:“此计可行。”
穆云拱手问道:"殿下,接下来該如何行事?"
祁璟宴略作沉吟:"两日后,你随穆九再走一遭,仔细探查一番,规划各处用途,等一切定下来,穆九便帶几十个弟兄先行前往打点。"
粟央闻言道:"祁大哥,届时我也一同前往。"
想到他那一身本事,祁璟宴郑重抱拳:\"那就有劳阿央兄弟了。"
粟央笑着还礼:“祁大哥不必见外。”
见几人就要这般说定,孟羽凝假装不经意地说道:“殿下,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那本《岭南食记》,我依稀记得,在那本书后面一页写了句‘乐阳山中藏金脉’。”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金矿!
穆江激动地拍案而起:"孟姑娘,那乐阳山在何处?咱们明日便去探个究竟。"
穆山一把按住穆江的肩膀,将他按回座位,压低声音道:"你这莽汉,一惊一乍的,仔细吓着孟姑娘和小殿下。"
穆江讪讪一笑,挠了挠头。
孟羽凝实话实说:“书上只说了那一句话,那乐阳山具体在哪,却是没提。”
但她猜,應該就在莲浮山附近的。
按照祁璟宴的用人习惯,一般都是派穆九去当先行兵,如果书中也是穆九去找,那大差不差,應该都是那个方位才对。
于是她又这样编道:“不过《岭南食记》中也曾提到过苍海郡,想来那乐阳山离苍海郡应该不远,说不定就在你们找的莲浮山附近呢。”
穆九皱眉沉思,轉向粟央:"阿央兄弟,那日遇到的樵夫老丈,連说了几座山名,你可记得,他可曾提到过什么乐阳山?"
粟央略作沉吟:"那老丈口音实在晦涩难懂,不过……"
他仔细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他倒是说过一个落拥山的音,莫非就是那乐阳山?"
穆九也激动起来:“是了是了,我也记起来了。”
孟羽凝好奇:"那荒山附近竟还有人家居住?"
穆九点头:“距莲浮山两座山头处,有座稍微矮一些的山,住着三五户人家,听说是祖上为避祸迁居至此。"
孟羽凝:"既然那老丈说的话难懂,那你们如何得知莲浮山之名?"
穆九解释:"那山是方圆最高的一座山峰,那老丈连说带比划,道是山顶曾现莲花異象。我与阿央连蒙带猜,才知他说的怕是莲浮山三字,至于究竟是何字样,倒也未可知。"
祁璟宴轻抚茶盏:"无妨,莲浮山三字甚雅,便如此称呼罢。"
众人都说好。
穆云拱手:"殿下,眼下当如何行事?"
祁璟宴当即拍板:"无需等多两日,明日你随穆九、阿央同去,务必要寻到那乐阳山。"
众人起身,拱手应是——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孟羽凝带着屹儿跟祁璟宴回了燕拂居,三人先后沐浴更衣,之后在床上躺下。
屹儿拱进阿凝怀里,一手扯着她衣襟,一手在自己的小胖腿上拍了拍:“阿凝,哄屹儿睡觉觉。”
“好,阿凝哄我们屹儿宝宝睡觉觉。”孟羽凝伸手搂住圆乎乎的小娃娃,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小屁股,轻轻哼着小调。
祁璟宴单手撑头,侧身躺着,另外一只手拿着扇子默默给两人扇风。
不多时,屹儿睡着,孟羽凝把他身后的小虎头被子往下拿了拿,让他通通风,随后自己躺好。
见祁璟宴还歪在那里扇风,她用气声说:“殿下,不用扇了,你也睡吧。”
祁璟宴说好,放下扇子,躺了回去。
两人静静躺着,却都没有睡意。
不多时,齐齐开口:“阿凝。”“殿下。”
两人转头对望,都笑了,又异口同声道:“你先说。”“你先说。”
两人又都笑了。
笑过之后,祁璟宴静静看着阿凝,示意她先说。
孟羽凝便趴起来,用气声问:“殿下,今日这般大事,你为何如此放心让我去听,你就不怕我往后说出去?”
祁璟宴:“我信你。”
孟羽凝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弯着眼睛笑了:“好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祁璟宴伸手把她脸上挡着的一缕头发掖到耳后:“阿凝,謝謝你。”
带着些许薄茧的手指在脸上轻轻划过,有些痒,孟羽凝伸手挠了挠脸颊,一脸纳闷:“谢我什么?”
祁璟宴:“谢你一心为我。”
“哦,你是说那乐阳山之事吧。”孟羽凝反应过来,心道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反正她也不可能自己去开采,那告诉祁璟宴也无妨。
她也不好说自己没有一心为他,便笑着敷衍说:“殿下言重了。”
祁璟宴微微笑着,伸手在她发顶揉了揉:“阿凝,我以后绝不会亏待于你。”
孟羽凝瞬间想到那座金矿,当即胳膊撑床,往他这边爬了爬,语气兴奋地低声问:“难道殿下想分我一些金子?”
祁璟宴一愣过后,闷声而笑。
孟羽凝追问:“分不分吗?给个准话啊。”
祁璟宴笑得肩膀发抖,勉强伸手按着孟羽凝肩膀,将她按回枕头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