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终于来了。
当听到易闪闪提出的要求时，应愿的大脑里反复播放的，就是这句话。
终、于、来、了。
虽然来看望病人的整个过程，都在出乎应愿的意料。
但易闪闪最开始在电话里强调过的事情，是不会少的。
或许现在，因为朋友关系的拉近，应愿对于易闪闪来说，多了许多其他的作用。
但……肌肤相贴，仍然是易闪闪最渴望的需求。
特别是在易闪闪生病的时候。
尤其是在易闪闪生病的时候。
她脆弱，痛苦，变成一个任性的小孩，撒泼打滚，只为实现自己无理的要求。
“那样是不准的。”应愿冒出几个字，无用的挣扎。
“怎么不准啦？”易闪闪噘着嘴，“你是正常的体温，你贴着我，我要是比你烫，我就不正常呀。”
应愿：“……”
易闪闪已经朝她扬起了脑袋，甚至闭上了眼睛：“快点快点，不要耽搁我的病情。”
光线昏暗，四下寂静。
天空变成了宝石般的深蓝，即将吞没最后一丝夕阳的光线。
易闪闪如此信赖地将她那张漂亮的脸对着应愿，应愿的喉咙滑动，根本没法压抑自己心底那翻滚着的暗涌。
她就是有别的感觉，她就是有别的冲动，她理智的大脑控制不了她年轻的身体，更何况她对易闪闪，仍然保有那份强烈的心动。
她只能让自己变成一个表里不一的恶魔。
以朋友的名义，做一些看起来光明磊落的事。
应愿弯下腰，双手撑住床边，靠了过去。
易闪闪的睫毛，易闪闪的鼻尖，易闪闪的嘴唇，所有她暗自描摹过的一切，此刻都近在咫尺。
易闪闪的气息缭绕着她，温暖的甜蜜的花香。
应愿屏住了呼吸，她不敢再看她。
她看她，便会想要亲吻她。
想去触碰那脸颊是什么质感，想去蹭蹭她的鼻尖像小狗那样，想贴住她的唇，把所有她说的那些不负责任不顾后果的话，全都碾碎了，吞进肚子里。
所以她只能也闭上了眼，闭上眼，在感官放大无数倍，心跳像擂鼓一样时，贴上了易闪闪的额头。
“唔……”易闪闪发出响动，她说话的气息贴着应愿的皮肤，“应愿，你蹭到我鼻子了……”
应愿立刻便想要移开，可易闪闪抬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两只手两只胳膊都抓着，握在她臂弯的位置，强制的，要求她紧挨着她。
“还没感觉到是热还是凉呢，”易闪闪道，“不许跑。”
应愿的热气直往脸上冲，她已经无法去分辨她们皮肤相贴的部分是什么温度了。
易闪闪的一只手顺着她的胳膊向上滑，握住了肩，指尖又摸索着攀上了她的脸颊。
“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热呢？”易闪闪的指腹贴着应愿的皮肤，轻轻地触，细细地划，“是我生病已经烧糊涂了吗，应愿。”
她叫她的名字，就像锁定了她，就像抓住了她的秘密。
这只会让应愿的温度更加攀升。
她的身体被火灼烧着，她难堪得像一只被放在案板上的鱼。
她还不能张口，她的呼吸和声音只会暴露的更多。
于是她只能忍耐，忍耐易闪闪的手指，易闪闪的气息，易闪闪施加在她身上强硬的力道。
直到易闪闪觉得玩够了。
直到易闪闪睁开眼，如此近地看着她，同她说：“应愿，你该吃退烧药了。”
应愿挣扎着，脱离了她的掌控。
易闪闪一脸的无辜：“我们之前都抱了那么多次了，怎么现在贴个额头还害羞啊～”
应愿：“……”
易闪闪忽闪着大眼睛：“应愿，你到底什么感觉啊？我怕我自己感觉的不准。”
应愿向后退了一大步，这才开口道：“你，没事。”
易闪闪：“嗯？你觉得我是凉的吗？是温的吗？你觉得我和你的温度是一样的吗？”
应愿：“……差不多。”
易闪闪：“可是我觉得你烫烫的诶，你是不是也感冒了呀？最近流感很厉害的。说不定你刚才照顾我的时候，我就给你传染上了呢。”
应愿：“我没什么症状……”
易闪闪：“症状都是后面才出现的，你现在就有了身体发热的症状啊。这种病就得一开始就治疗，就休息，把病毒扼杀在摇篮里。
“我觉得你得跟齐鸿越那边请请假了，尽心尽力地为项目拼了这么久，休息一下也不为过。
“可以在我这边一起养病呀，反正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聊。这边什么都有，做点病号餐也方便……”
真是图穷匕现。
应愿立刻出声拒绝了，不惜再丢脸一点：“我没发烧，我刚才就是害羞。”
易闪闪：“……”
应愿：“太近了，超过正常社交距离了，会让人难受。”
易闪闪：“……”
应愿：“已经答应别人的事要做到，等会儿我一定会回去开会的。”
易闪闪的声音冷了下去：“我也是项目组的一员，我也可以参加会议。你就在这里开呀，打语音，打视频，实在不行让大家过来。我这里比活动室面积大的多。”
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大小姐生病了，陪一段时间不够，要全天候伺候。
陪一个人也不够，要把会议室都搬家里来。
应愿看着她，易闪闪单薄而柔弱地瘫在床上，应愿不忍心反驳她，因为她终归是要走的。
易闪闪也知道这一点，小孩子就是会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无理取闹。
两人沉默地僵持着，大门突然“嘀”的一声。
脚步声向内而来，还不止一个人。
“怎么回事……”应愿转头，向外走去。
来到卧室门口，应愿看到已经进了客厅的林风，和林风身后穿着白大褂，提着药箱的医生。
林风对上她的视线，道：“还在呢？”
应愿：“嗯。”
林风向她身后看去：“灯怎么都没开？闪闪怎么样？”
应愿：“她在休息，有点畏光。”
林风又朝厨房看了一眼，笑着道：“熬汤了啊，闻着挺香。”
应愿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明明林风的到来可以打破她和易闪闪之间的僵局，让她从这里脱离出去，可林风在这里像主人一样的姿态，总是会刺痛她，让她五味杂陈。
她没有应声，林风走到了她面前：“辛苦了，应愿同学。我带了晚饭，都是闪闪喜欢吃的，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应愿恍神：“我不用……”
林风伸手向后介绍道：“这是赵医生，康和的主任医师，闪闪来A大以后，生病都是赵医生来诊治的。他这里有闪闪的医疗档案，很熟悉。”
康和是市里一家很知名的私人医院。应愿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原来医生是真的可以上门看病的。
赵医生向她打招呼：“你好。”
“您好。”应愿所有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了，认真道，“闪闪刚才觉得自己有点发热，但还没有量体温。”
“好。”赵医生道，“我去看看。”
应愿往侧面一步，让开了。
赵医生进卧室前敲了门，询问过后这才走了进去。
林风在他身后跟着，卧室里很快响起了一些说话声。
应愿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思维清晰起来之后，去门厅收拾自己带来的东西。
能用的该放哪里放哪里，用不上的她装进包里，再背回去。
收拾好了以后，应愿来到了卧室门边上，向里看去。
卧室灯被打开了，赵医生有专业的器具，在给易闪闪检查嗓子。林风在一旁盯着，很认真。
应愿停留了一会儿，等易闪闪有空抬眼看过来时，她道：“闪闪，我先回去了。”
易闪闪望着她，不说话。
赵医生和林风都看了过来，应愿有些尴尬，补了一句：“有空了我再过来看你。”
易闪闪：“哦。”
声音很轻，但应愿听到了。
“再见。”应愿朝三个人一起道。
“再见。”是林风回的她，声音里带着笑意。
应愿转身向外走了，脚下再一点没停，出了门下了楼，直接往活动室而去。
天已经黑了下来，路灯昏黄的光将应愿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应愿的脑海被关于易闪闪的一切塞满，起起伏伏，旋转又回环。
一直到了活动室门口，看到了齐鸿越，应愿才算彻底警醒过来。
“学姐……”她道。
齐鸿越看了眼时间：“不错，早到了不少。”
应愿重复道：“我不会耽搁工作的。”
“其实耽搁一下也没什么。”齐鸿越转身向内走，活动室里此刻只有她们两个人，“进度这种事，你不耽搁，也总有人会耽搁。”
应愿追上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发生啊。”齐鸿越走到桌前，停了下来，转身背靠着桌子，“比如，应愿，你今天发生了什么？”
看着齐鸿越那双眼睛，应愿觉得自己什么都瞒不过。
齐鸿越总会用一种站在时间尽头回望的眼神看她，齐鸿越的洞察力，足够看清她心里所有秘密。
应愿不想欺骗她，于是直接道：“闪闪生病了。”
齐鸿越：“哦……所以你去照顾她了。”
应愿：“嗯。”
齐鸿越：“什么病？”
应愿：“感冒。”
齐鸿越忽地笑了一下：“不严重吧？”
应愿：“还好。”
齐鸿越点头，垂眼整理桌上的文件：“嗯……”
应愿觉得也是时候跟齐鸿越说配音的事了。
于是快走到了电脑前，将整理好的音频文件导入。
“组长，你过来一下。”她拿着耳机道。
齐鸿越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耳机带上：“什么？”
应愿：“闪闪想要试一下给角色配音，这是我们前两天去录音棚录制的demo，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
齐鸿越抬眼看她。
应愿：“她很认真，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什么方法进入项目组的，她现在努力地完成安排的工作，并且想方设法地丰富我们的游戏，是不争的事实。”
应愿的目光晃了晃：“我觉得她是有资格成为我们的组员、朋友和战友的。希望组长你……”
齐鸿越按了播放键：“我什么？”
应愿知道这话说出来有些过分，却还是说了：“一视同仁，不要带着偏颇的滤镜去看她。”
齐鸿越是真的笑了。
她笑起来，耳朵里是精修过的整齐的音频，眼前看着的，是应愿这个，傻乎乎但又坚定而热忱的人。
“好啊。”齐鸿越道，“我平等对待。”
她俯身听完了音频，摘掉了耳机：“做得很好。配的好，后期修得也好。这个工作交给你们两个完全没有问题。”
“真的吗？”应愿很开心，“我们想的是，挑一个最合适的角色。然后闪闪可以按照同样的标准去联系她的同学和朋友，她可以把我们的配音成本压到最低。”
齐鸿越：“很好啊，就这样。”
应愿有些不可思议：“学姐，你不提点什么意见和建议吗？”
“没有意见。”齐鸿越道，“这事对我们有利无害。”
应愿的笑容扬起来。
齐鸿越顿了顿，补充道：“其实让易闪闪进项目组，对我们游戏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甲方那边的第二阶段打款我今天收到了，可以给大家发奖金，可以用来支付添加音乐和配音的相关费用，还可以带大家出去团建一波，上次不是都喊我，春天快结束了还没踏春嘛。”
“太好了！”应愿道，“这样学姐你的压力也能减轻不少。”
“是呢。”齐鸿越偏着脑袋看着她，“对谁都好的。”
“这工作交给你了，你就和易闪闪绑定了。
“你们去录音要在一起，后期要在一起，你要把她的声音听无数遍，现实里听，游戏里也听。
“我们去团建要住一晚的，白天大家凑在一块儿玩耍，晚上大家按关系分配，两人住一个房间。”
“我没问题啊。”齐鸿越笑得很无奈，“应愿，其实只有你有问题啊。”
第52章
其实只有你有问题啊，别的人都没问题。
因为这是你一个人的情绪，一个人的秘密。
你的快乐和痛苦是独享的，你偷偷地喜欢一个人，你便拥有了一个只属于你的孤独星球。
你在自己的星球上看无数次日出和日落，看花的开放，树的萌芽。
看大雨把一切浇透，然后又露出彩虹。
或许有一天你会长出一双翅膀，离开这座星球。
但在此之前，地心引力将你紧紧地拥抱在星球之上，你无法逃脱。
你不想逃脱。
应愿沉默着，半晌，回复齐鸿越的只有一句：“不会影响到你们就好。”
齐鸿越望着她，眉头轻蹙着，突然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
她们没再聊这个话题。
开完会在活动室里忙完，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应愿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给易闪闪发去了消息：【睡了吗？感觉怎么样？没发烧吧？】
易闪闪没有回复她，直到应愿回到宿舍洗漱完毕，躺到床上，也没有收到来自易闪闪的新消息。
应该是睡了。
很多感冒药里都有安眠成分，就是为了让人多休息养身体。
应愿这么理智地想着，心里却还是有一点忐忑和担忧。
这半天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的情绪波动非常大，到了现在，却也抵不过这一点忐忑和担忧。
她的底线似乎已经降到了……只要易闪闪身体健康，平安快乐就好。
第二天一早，应愿一睁开眼便去看手机。
但手机里还是没有新消息。
她起床收拾，刷牙的时候没有想自己的早饭吃什么，想的是易闪闪的早饭会吃什么？
她会不会不太有胃口？会不会点餐不太方便？林风应该在的吧？林风记住了冲剂得用热水吗？
洗漱完出门前，应愿又看了眼手机。
可现在才不到七点，大部分的学生都还没醒吧。
就像毛毛和小涵都还睡着呢，她们要起得早，必须得有早八的大课。
今天周五，易闪闪有课吗？
易闪闪生病了，还会去上课吗？
应愿满脑袋里都是易闪闪，应愿的心上挂满了易闪闪。
临近八点，应愿终于收到了易闪闪的回复。
是一条语音。
应愿拿出耳机带上了。
易闪闪的声音含含糊糊的：“睡了一个大觉，脑袋晕晕的，晚上好像温度会高一点。”
教室里陆陆续续在进人，课马上就要开始了。应愿的手指飞速敲在屏幕上，将自己的担忧一条条地问出来。
【医生怎么说的？】
【嗓子还疼吗？鼻塞有没有减轻？】
【你今天不上课吗？】
【一个人吗？林风在不在？】
【昨晚晚饭吃的多吗？】
【如果严重了要不要挂水？好的快一些。】
……
她也不想发这么一堆问号，显得太过心急并且缺乏礼貌。
但她不知道易闪闪下一秒还会不会看她的信息，而下一次再回她的信息，又是什么时候。
老师走上了讲台，课程已经要正式开始。
易闪闪慢悠悠的，才刚开始回复应愿的消息。她发的都是语音条，有长有短，应愿抬头偷看一眼老师，没有摘下耳机。
这是应愿为数不多的在上课时三心二意。
她等了一个晚上的关于易闪闪的答案，比那些知识，还要更加快速地进入她的脑袋，带给她满足和愉悦。
易闪闪没有去上课，于是应愿和易闪闪一直断断续续地在聊。
她们好像突然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关于病情，关于游戏，关于齐鸿越，甚至关于林风。
应愿提到了团建的事，易闪闪立马兴奋地回复到：“我可以！”
她又发过来一条长长的语音：“想去玩想去玩想去玩，想和项目组的所有人一起玩！大家每次凑到一块儿就是开会，都没有一起玩过，想玩！”
她的语调高高地扬起，听起来声音都不哑了。人也实在是有精神了。
应愿：【但她们预计是在端午假期，六月很多人要开始备考了，就不是很方便了。】
易闪闪：“端午假期是在……明天就开始啊？”
应愿：【对，你还在生病……】
易闪闪：“我不病了！我立马好！小小感冒能奈我何！而且端午假有三天呀，可不可以把时间调到后天？”
应愿：【还没定，我问问组长。】
易闪闪：“应愿，你肯定会去的吧？”
应愿顿住，手指放在对话框上，好一会儿，没打字。
下课了，已经上完两节大课了。
手机握在掌心里微微发烫，教室里的人快速减少，很快就没剩几个了。
正午的阳光从窗框透进来，将整间教室打的十分明亮。
风把淡蓝色的窗帘吹起，像海浪。
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那颗闪亮的星星。
就像点在应愿的心尖上一样，轻轻跳跃。
应愿接起了电话，还没等她开口，易闪闪声音就已经填满了她的耳朵。
“应愿应愿应愿～～～”易闪闪拖着语调，轻轻软软的，极尽撒娇，“项目组难得组织一次活动，你总不会不去的吧～～～”
“你不去的话，我怎么办呀～我来的时间短，就跟你最熟，如果没有你，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吃饭不好意思，玩耍不好意思，大家肯定都跟自己关系最好的凑一块，我会落单的～
“而且虽然我会努力让自己的病快快地好起来，但是病刚好肯定也没有那么舒服，我要是想喝个热水，想吃个东西什么的，都没人管我的～～
“呜……可是我就是很想去玩呀，一想到可以去跟你们玩，感觉人生都有希望了……”
其实在易闪闪说到第三句的时候，应愿心里就已经有确切的答案了。
藏着这个答案，就像藏在掌心里的一颗糖果。
应愿背着手握着这颗糖果，欣赏易闪闪的表演。
易闪闪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耍赖的小狗在哼唧，可爱得让人心尖发颤。
“你怎么不说话呀，”易闪闪单方面输出了一大通，开始埋怨起应愿来，“我说的嘴巴都干了，你惜字如金，你这是冷暴力的，懂不懂？”
应愿声音里带着笑意：“我没找到插话的地方。”
易闪闪：“……”
易闪闪：“那你是嫌我话多咯？”
易闪闪：“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我跟你说，冷暴力谁不会呀。”
易闪闪：“我要冷你个……嗯，今天明天后天……后天到底几点出发呀？”
应愿：“如果想玩的久一点，应该要早点出发。”
易闪闪：“多早啊，啊，好怕自己起不来啊……这感冒药吃的我神魂颠倒的，闹钟都叫不醒……”
“闪闪。”应愿突然叫她的名字。
易闪闪愣了愣，声音有些紧绷地回应她：“啊？”
“放心吧，我会叫你的，不会让你迟到的。”应愿的语调轻轻的，很温柔。
易闪闪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去吗？”
应愿拿出了那颗糖果：“嗯，去。”
电话那头没声了。
易闪闪安静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应愿能够感受到的，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声，贴着应愿的耳廓，一下又一下。
谁都没有挂电话。
良久，易闪闪道：“那就交给你了哦……”
应愿：“嗯。”
易闪闪：“定了时间地点什么的，需要拿一些什么的，我也不想操心，也交给你……”
应愿：“好。”
易闪闪：“但是有什么问题你得给我打电话。”
应愿：“嗯。”
易闪闪：“不知道齐鸿越那边是怎么安排的，我……”
应愿难得地打断她的话：“不用担心，闪闪。你好好养病就行，我们会有一个很快乐的出游。”
“呜……”易闪闪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她想要说什么话，但没说出来。
没等应愿再问，她便挂断了电话。
这边的声音终止了，手机里又来了新消息。
易闪闪：【我就是吃药吃的有些情绪反复，不用管我。】
这次换应愿发语音给她：“吃药一定要记得吃饭，不然对胃不好。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下午下课后去给你买。”
易闪闪：【不用买，我晚上去医院挂水。下午我要做会作业，还有两篇论文没有交。】
应愿：“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易闪闪发了个调皮的猫咪表情包：【我需要你帮我写论文。】
应愿眼睛眨都没眨：“你把题目和要求发过来，如果有参考文献列表更好。”
易闪闪：【应愿，你疯啦。】
易闪闪：【作业我要自己写。】
易闪闪：【你自己还有好多事呢，齐鸿越把你当牛马用。】
易闪闪：【她要是不给你发多多的奖金，我第一个不同意。】
应愿笑起来。
易闪闪发的这些话看起来好乖巧又好张狂。
她可以想象到易闪闪的表情，不管是笑着，还是调皮地蹙着眉头，都很可爱。
应愿想去维护这份可爱。
既然痛苦和酸涩都只是她留给自己的，那让易闪闪快乐，又有何不可呢？
应愿想起，那次在ktv，丽娜和她聊什么是心动，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
她说，心动到喜欢之间还有漫长的距离，心动或许是一个瞬间一个点，但喜欢是一个整体是从清晨到日暮。
应愿白天夜晚想的都是易闪闪。
应愿即使伤害自己，也不想再伤害易闪闪。
应愿是一只在温水里泡过，在沸水里烫过，在冰水里冷冻过的青蛙……可应愿仍然没有丧失对易闪闪的那份心动，并且还愈演愈烈。
应愿想，她大概是真的喜欢上易闪闪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刻，应愿竟然并不感觉悲伤和难过。
一回生二回熟，应愿觉得自己已经百炼成钢百毒不侵了。
手机震动了两声，又是易闪闪发过来的消息。
【我那个房子的密码还是我生日。】
【我也想改，但我改了就记不住。】
【下次你来帮我改吧，你帮我记住。】
【我回不去家了，就找你。】
第53章
周五和周六，易闪闪和应愿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周天一早，应愿出现在易闪闪的家门口，便显得十分的顺理成章。
她敲了敲门，虽然她知道这房间的密码。
没有人来给她开门，但手机里很快有了新消息。
易闪闪发过来的语音：“你自己进来，我刷牙呢。”
含混不清，十分可爱。
应愿打开了门，犹豫了一下，换上了拖鞋进屋。
易闪闪叼着牙刷，从洗手间里冒出个脑袋，冲着她笑。
“动作挺快的嘛。”应愿将提着的早餐放到了餐桌上，“我们时间充裕，你可以慢慢来。”
“嗯！”易闪闪点头，趿着拖鞋走了过来，脑袋往应愿的胳膊弯里一凑，看她拿的食物。
“是我喜欢吃的～”易闪闪弯起眼睛，十分满意。
应愿垂眸看到她顶着个乱糟糟毛茸茸的脑袋，像个觅食的小狗，就特别想抬手去摸一摸。
但当然，她不会去摸。
她的界限明晰，不会利用易闪闪对她的信任，去做这些满足她私心的事。
她只是把目光停留在上面，多看了两眼。
“睡衣有点薄。”应愿道，“病刚好，还是要注意保暖。”
“知道啦～”易闪闪突然偏着脑袋，往她胳膊上蹭了蹭，“妈咪～我待会就换～”
应愿愣住，脸瞬间爆红。
她不知道易闪闪哪里来的这么多奇怪的称呼，并且真的能在现实生活中说出口。
应愿光是听着，就已经羞耻心爆棚了。
易闪闪却是平静而愉悦的，她喊完了蹭完了，便身子一转，继续刷她的牙去了。
留下应愿呆在原地，不知道是应该先回味那句奇怪的妈咪，还是先回味被小狗蹭了的心想事成。
易闪闪刷完牙洗完脸回来了，她往餐桌前一坐，便顺遂地开吃。
应愿观察她的神色和动作，确定了，她的病的确是无大碍了。
“还有什么没收拾的吗？”应愿问。
易闪闪：“杂七杂八的东西你都带了，我没什么好收拾的，我到时候就全靠你了，你就是我的哆啦A梦～”
这个角色，应愿欣然接受，她点了点头：“嗯，你拿自己的私人物品就行。”
易闪闪猛喝两口果汁，将三明治叼在嘴巴里，站起了身：“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嗯？”应愿随着她也站起了身。
易闪闪抬脚就走，应愿快步跟在她身后，易闪闪去的是衣帽间，大衣柜的门一拉开，里面整齐地挂着几套衣服。
“你说我今天是穿这身糖果多巴胺呢，还是穿这身山系户外呢？”易闪闪皱着眉头，十分发愁，“活泼甜美是我的统治区，但山系在大自然里拍照会更和谐。”
应愿：“……”
真是好重要的问题啊。
真是好难回答的问题啊。
应愿想了想，道：“都很好看，如果无法割舍的话，就穿一套带一套。”
“还有明天的一套衣服呢，带多了会很重。”易闪闪噘着嘴。
应愿：“我帮你拿。”误⑧O陆肆一误灵五
易闪闪：“我也不想你重呀。”
应愿看向她，易闪闪忽闪着大眼睛，明显是有一些别的需求。
“那你觉得怎么办才好呢？”应愿问道。
“我觉得你帮我穿着吧！”易闪闪立刻道，她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将那套山系户外装拿下来在应愿的身上比划，“这个超适合你诶！你就是我的移动衣架子。”
应愿：“我们的身高和身材……”
“这是宽松版的，不影响。”易闪闪已经开始动手扒衣服了，“你试试嘛，试试就知道了。”
之前宿舍集体出去玩的时候，舍友也有给应愿打扮过。
很多女孩子就是会很在意这个问题，要穿的漂亮，穿的好玩，穿的和谐统一。
应愿大概也能理解。
最重要的是，易闪闪那么快乐，应愿一点儿都不想扫她的兴。
“嗯。”应愿接过了衣服，同意了。
易闪闪开始往她的怀里猛塞东西：“里面穿这个T恤啊，要搭这个帽子的，头发放下来啊，这个腰带是装饰性的，但装饰很重要……”
应愿被她堆满了，再没有反抗的缝隙。
易闪闪塞完东西，退后一步，“哐”地一声，拉上了衣帽间的门。
“换吧。换出来给我看。”
语调干脆，像是主人的命令。
应愿只能乖乖地开始和怀里的一大堆衣服战斗。
易闪闪的每一个要求，她都记着。
所以当她按照这些要求做完时，已经从头到脚都不一样了。
门拉开，应愿问易闪闪：“对吗？”
易闪闪转过头看她，“哇”地一声。
她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芒，视线从应愿的脖颈滑到应愿的腰，又从应愿的腿，滑到应愿的脸。
“太对了！”易闪闪喊道。
她向前一步冲到了应愿跟前，抬手帮她整理发丝和帽带。
手指向下又把她的内搭衣领往下扯了扯。
应愿的视线下垂落在易闪闪挺翘的鼻尖上，易闪闪的皮肤白里透红，脸颊和鼻尖都有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离她这么近，又在她身上窸窸窣窣地揣摩。
应愿不可控制地生发出一点微妙的电流，随着易闪闪的动作，在身体上四处流窜。
易闪闪突然停顿了下来，她的一只手还抓着应愿的腰带，目光却已经僵在了应愿的腹部。
她在思考什么，应愿的脑袋里有问题，似乎也有答案。
她的记忆向前翻涌，停留在某一个瞬间。
那个瞬间，易闪闪在收回拥抱时，手擦过她的腰际，突然紧紧地捏住了她的腰。
她抬起头冲应愿笑，说，应愿你别抖，你的腰捏着好有劲，好舒服。
应愿的喉咙滑动，呼吸让她的腹部轻轻起伏。
“这个腰带不太配。”易闪闪突然从怔愣中回神，她动作迅速地抽掉了那根腰带，然后抬手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下了另一根。
棕色的细长皮质，在她的掌心里绕了一圈，易闪闪没有抬头看应愿，她伸出双手，囊括住了她的腰。
一个虚空的拥抱。
只有几个不可避免的点触，微微地挨上。
更多的是衣物的摩擦，像微妙的低语，诉说不能开口的秘密。
“这个更好。”易闪闪低垂着视线道。
她的指尖滑过一个又一个细细的袢，隔着布料，施加那轻微的力道。
应愿屏住了呼吸，良久，易闪闪道：“好了。”
她终于抬眼看应愿，眼睛里还是有亮光，却不再像璀璨明亮的星星。
是月光，映在夜晚湖面的月光，被微风吹过，激起细碎的涟漪。
“不许脱了。”易闪闪轻声道。“就这么穿着。”
应愿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她能为舍友做的事，自然也能为易闪闪去做。
吃完早餐，易闪闪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和应愿刚才看到的那套多巴胺略有不同。
“做了小小的呼应。”易闪闪转了一圈为应愿展示，应愿不太明白这些穿搭的道理，但她直观地感受到，她们俩站在一起，更加和谐了。
“出发吧。”易闪闪很满意。
她戴上了墨镜，转头冲应愿笑，漂亮得像是商场里看到的大幅海报。
应愿提着行李箱，也冲她笑：“出发——”
从教师苑过去耽搁了些时间，两人来到集合点时，项目组的大部分成员都已经到了。
她们围成一圈，一个人看到应愿和易闪闪了，其他所有人也就都看到了。
“嗨！”有人抬手，冲她们开心地打招呼。
“嗨！”易闪闪也高高地扬起了手。
她一动作，四下里所有的目光都朝她们看了过来。
路人的目光是松散的，时不时像刷子一样，在她们身上擦过。
而项目组的目光是集中的，那么多只眼睛，炯炯有神地聚集在她们身上。
审视，惊讶，艳羡，兴奋。
大家既紧盯着她们，又积极地窃窃私语着。
应愿知道她们此刻讨论的，肯定是有关她和易闪闪的话。
一想到这一点，她便有些局促，腿不知道该怎么迈了，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她垂下了视线，盯着前方一点灰白的路。
这段距离很短，但有些煎熬。
终于来到了人群之中后，煎熬也并没有消失。
窃窃私语不会再是私语了，此起彼伏的声音绕着她们响起。
“应愿！我差点都没认出来是你，你今天也太帅了吧。”
“是啊，我以为是闪闪别的什么朋友呢，我这个近视眼真的是，暴殄天物呐。”
“应愿，你头发放下来这么好看的吗？一人血书，求你以后别扎头发，发绳封印了你的颜值，就像动漫里被眼镜封印的学霸。”
“二人血书！”
“加三！”
“＋10086。”
……
应愿不得不开口了，她道：“这是闪闪的衣服，我……帮她穿着……”
“啊——！”有人尖叫了起来，“帮穿衣服是什么概念啊！”
应愿：“她想多带，又嫌重，就……”
“啊——”仍然是尖叫。
应愿不说话了，每到这种时候，她就觉得自己不太跟得上当代大学生的思路。
围绕着她们的议论声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是闪闪的手笔啊，我就说！”
“看着挺……配的。”
“对对对对对，这风格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搭出来的。”
“我愿称之为整容一般的魔法。”
“其实们应愿真是可造之材啊，感觉拍变装视频会爆火。”
……
应愿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她往旁边站了一点，躲开众人最焦点的视线。
本来咧着嘴听的正开心的易闪闪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也随着她站偏了一些。
她们像两只关系很好的小鹌鹑一样，即使在鹌鹑群里也要挤在一块儿。
“害羞啦？”易闪闪偏头看应愿，轻声而温柔地道。
应愿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如果归为害羞，也算是一种简单有效的说法。
她点了点头。
易闪闪回话很快：“以后多试试就适应了，你本来就很好看。”
易闪闪戴着墨镜，应愿看不见她的眼睛。
她从易闪闪的镜片里，看到的是自己的脸。
一张因为表情幅度太小而显得冷淡而无聊的脸，倒映在易闪闪的脸上，配着她那花瓣一样的唇形和高高扬起的唇角，突然就显得生动而漂亮了起来。
“都是因为你。”应愿轻声道。
“嗯？”易闪闪不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你我才变好看。”应愿声音很低，她轻扫一眼易闪闪，收回了视线。
易闪闪呆愣在那里，良久，周围关于她们的议论声渐息。
易闪闪又往应愿跟前凑了凑，她捏住了应愿的一点衣袖，嘟嘟囔囔地道：“应愿，还要等多久呀？我站的腿酸。”
应愿刚想回答她，却发现易闪闪的手指，已经越过了那一点衣袖，像一条细细的藤蔓一样，偷偷地攀上了应愿的胳膊肘。
她没有看应愿，但她挽住了应愿的胳膊。
她一旦挽住应愿的胳膊，就把身体的重量往应愿身上靠。
柔柔的，软软的，踏踏实实的，有份量的。
应愿的嘴巴动了动，没有说出话。
而当她一抬眼，就看见齐鸿越走了过来，那视线，像一把精密的手术刀一样，落在她们肢体相缠的地方。
第54章
应愿感觉到紧张。
虽然好像她并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情，但她就是像被抓包了一样紧张。
“咳。”
应愿假咳了一声，她屈起胳膊搡了搡缠着她又靠着她的易闪闪，示意她站直一点。
“怎么了嘛～”易闪闪拖着语调，不满地撒娇，“嘴上说着就全靠你了，实际上靠一会儿都不行呀～”
应愿压着声音：“组长来了……”
易闪闪转头，看到了齐鸿越，嘴巴撅的老高：“组长来了怎么了嘛？今天是出来玩诶，组长难道还要管我们用什么姿势玩吗？”
“组里有规定不能……”应愿说到这里，脑袋里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她疯了吗？
组里有规定组员之间不能谈恋爱，但她们现在难道是在谈恋爱吗？
她想和人家易闪闪谈恋爱，人家易闪闪知道吗？
她怎么就这么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了？
应愿被自己震惊了。
易闪闪还在等着她后半句话：“不能干什么呀？不能腿酸不能靠着你吗？齐鸿越鸡毛蒜皮的规定可真多呀……”
应愿清醒过来，用力摇头：“没没没，没什么规定。我刚才就是……下意识以为，在活动室呢。”
易闪闪倒是站的有些直了，但是她把应愿的胳膊挽的更紧了：“一个大一新生，都快给你整出社畜ptsd了。”
应愿无奈苦笑，她再去看齐鸿越，齐鸿越的目光已经从她们俩身上移开了。
她来到了人群前，点了下人头数：“都到齐了，没什么问题的话，准备出发吧。”
一片热烈的响应声，易闪闪突然举起了手：“组长，我有问题。”
应愿：“？？？！”
齐鸿越：“……你说。”
易闪闪仰着脑袋，扯着应愿的胳膊：“我想问一下我们今天出去玩，是要把大家当同事把你当领导呢？还是可以抛下这些身份，我们就是同学，是好朋友，可以不管不顾，不被拘束地玩的开心呢？”
应愿：“……”
应愿看易闪闪，好一只睚眦必报的龇牙小狗啊！
应愿看齐鸿越，学姐对不起我错了，但我也没办法我管不住她，学姐你承受着吧。
齐鸿越：“……”
易闪闪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怎么可能去摆什么领导的架子。
只能道：“当然是要尽情的玩，但时间安排和安全问题还是要注意一下，我今天相当于大家的导游。”
“哇哦！太好了！”易闪闪举起手臂欢呼，她转头冲人群道，“今天大家可以尽情地欺负齐学姐啦，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不要拘束，不要错过机会，仅此一天诶！”
易闪闪说的坦白而可爱，就像开启一场游戏一样。
人群响起了比刚才强烈很多的热烈响应声，大学生嘛，就爱这种倒反天罡的时刻。
“终于有了这一天！我要让冰山组长的脸上出现龟裂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民意，这是民意。私心里想着要把组长关在小黑屋里好好地工作一天，但我觉得这简直就是在奖励她！”
“所以今天不能提游戏的事！憋死组长！”
“对！不然随时会把团建变成开会！”
“我要好好想想怎么整她，组长，准备承受来自于我的暴击吧！”
齐鸿越：“……”
齐鸿越转过身，不忍直视这群人：“车马上就到了。”
“嘿嘿。”易闪闪朝应愿抬了抬下巴，小声道，“我厉害吧～”
应愿：“啊？”
易闪闪攀着她的胳膊，仰着脑袋，跟她咬耳朵：“这样她就没空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了，你就不用看到她就紧张了。”
应愿：“……”
应愿真心实意的：“6。”
包的大巴车到了，大家纷纷上了车。
车上的位置空余很多，但是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挤在一坨。
易闪闪自然是和应愿坐在一起的，她从挽上应愿胳膊那一刻开始，就没放开过。
齐鸿越最后一个上车，她一进车厢看到一群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她，脚下一转，便在最前排的空位坐了下来。
有人喊了起来：“组长你不能坐那里，你远离群众！”
齐鸿越：“我是导游，我帮大家看着……路。”
易闪闪张嘴了：“那里确实是导游位没错，长路漫漫，待会儿齐导记得给我们介绍介绍景点，讲讲笑话，唱唱歌啊！这都是导游应该做的。”
简直一呼百应。
四下里的“对对对”“嗷嗷嗷”像一群咯咯鸡一样炸开。齐鸿越的脸上满是无奈。
易闪闪功成名就，笑着缩回了身。
她往下滑，又往侧面靠，两个座位中间的扶手根本挡不住她，她仍然把半个身子都压在应愿的身上。
压住了，然后仰着脑袋看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等待应愿的夸奖。
应愿垂眸看过去，阳光从车窗洒进来，被应愿遮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落在易闪闪的身上。
易闪闪闪闪发亮。
应愿：“你真的很漂亮。”
易闪闪愣住，一种奇怪的热度往她脸上攀。
她被太多人夸过太多次了，可应愿说的，仍然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应愿的表情很平静，眼神很干净。
或许是因为应愿从不说一些虚假的恭维，所以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就越发显得真诚。
也或许……只是今天的天气好，太阳晒，照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
易闪闪眯了眯眼睛，道：“应愿，你是在说我干的漂亮吗？”
应愿笑了，微微的一个笑容，却好像可以包容一切：“嗯，干的漂亮。”
易闪闪：“我要是和齐鸿越打起来了，你帮谁？”
应愿没有犹豫：“帮你。”
易闪闪：“为什么？”
应愿：“你打不过她。”
“哎呀！”易闪闪喊起来，她非常不满地往应愿身上拱了拱，“我虽然没有她个子高，可是我战斗力也不弱啊。你是没有见识过，我很强的！”
应愿只是笑，不说话。
易闪闪抬手，把两人之间的扶手彻底按了下去，她枕在应愿的肩膀上，又极其的满足了。
“而且现代法治社会谁动手啊，动嘴就可以了。”易闪闪懒洋洋的，随着车辆的行驶，说话的声音渐渐涣散，“我嘴巴更厉害……”
应愿：“困了吧？”
易闪闪点头。
应愿调整了下姿势，让她枕得更舒服一些：“早上吃的药还是有安眠成分。睡吧，路还长着呢，养好精神，待会儿到地方了再玩。”
易闪闪蹭了蹭她，睁着眼。
应愿：“放心吧，她们怎么欺负齐学姐的，我帮你记着。”
易闪闪笑起来，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车子晃晃悠悠，车厢里有玩闹声，但并不刺耳。
太阳晒得很舒服，偶尔从前面车窗飘进来一阵风，吹着也很舒服。
应愿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应愿的肩窝就像为了易闪闪量身打造的一样。
太阳晒得猛了，应愿会帮易闪闪遮住，风吹的大了，应愿会帮易闪闪挡住。
笑声如果很热烈，应愿会帮易闪闪记住。
应愿不会让易闪闪错过一点快乐，更不会让易闪闪遭受一点伤害。
易闪闪沉进了一片安心的港湾，海水蔚蓝，风平浪静。
车子远离了市区，越过河流和一片片整齐的麦田。
道路逐渐由宽变窄，空气里没有了城市的焦灼，开始展现出独属于大自然的充满绿意的香气。
车窗能被打开的部分都被打开了，车里的女孩子们伸着脑袋拿着手机，只看这辽阔的天地，便发出一声声的惊叹。
“哇，好美……”
绵延的山出现在视野的正前方，大刀阔斧，轮廓清晰。
她们往山而靠近，山也朝她们而来，她们很小，山很大，但她们不会被山倾轧。
应愿垂眸，看着那颗枕着她的脑袋。
易闪闪的睫毛轻颤，应愿的指尖动了动，最终还是抬起手，轻轻地拍在易闪闪的胳膊上。
“闪闪，看山。”她低声道。
“唔……”易闪闪轻哼着，她像一只软软黏黏的小猫一样，脑袋在应愿的身上滚了滚，这才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
“哇……”
易闪闪发出一声惊喜的感叹。
应愿坐在靠窗的位置，所以山的面前有应愿。
应愿沉静而温和的轮廓，在暗处，在近处，像山的轮廓。
易闪闪望着面前的画面，突然埋头找手机。
她动作极快地掏出了手机，没有解锁屏幕就划到了拍摄模式，在应愿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咔咔咔”地，被留在了易闪闪的镜头里。
应愿往后仰身子：“你过来，靠近一点拍。”
易闪闪却已经收了手机，低头紧盯着屏幕：“已经拍好了。”
“嗯？”应愿道，“我没有挡到你吗？”
“嗯……”易闪闪拖着语调，神态专注，显然已经听不到应愿在说什么了，“很好的。”
应愿：“哦……”
特意叫醒看的风景，被这么撇了一眼，就看完了。
应愿不知道易闪闪在干什么，但她能看得出易闪闪在做很重要的事。
因为她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一眨不眨，眉头都因为认真而蹙起来了。
应愿等着她。
车离山越来越近，远山变成了庞然大物，她们在庞然大物的腹中穿行。
易闪闪终于长呼出一口气，抬起了眼。
她冲着应愿笑，一副怀抱着好东西的样子。
“怎么了？”应愿问她。
易闪闪把捂在胸口处的手机屏幕反转过来给她看：“请欣赏，电影级画面！”
应愿看到了。
看到了易闪闪手里的自己。
那根本不像她想象中的自己，那是一个遥远又看起来极有品味的灵魂。
车窗外的山，车窗内的人，车辆行驶的速度带出一些模糊的线条，像从时间的缝隙里穿越而来，背负着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
“我靠。”应愿发出了最简单的感慨。
易闪闪听到她这一声，得意地笑起来，拧着身子连声问：“厉害吧厉害吧，我超级厉害的吧，人生照片了吧！”
“嗯。”应愿点头，“你的摄影技术化腐朽为神奇。”
“哪里就腐朽了，我这是化神奇为更神奇。”易闪闪操作着手机，“既然当事人同意了，就让大家都欣赏欣赏神奇吧。”
话音刚落，应愿的手机便震了震。
她拿出手机来看，与此同时，车厢内的人，全朝她们看了过来。
易闪闪把那张照片，发到了她们的项目群里。
“啊啊啊啊啊好好看！！！”尖叫声四起。
“闪闪！这是你拍的吗！！我的天呐！！！”
“我就说拍照这事儿要交给艺术生吧！我刚才拍了一堆废片。”
“闪闪闪闪，教教我，教教我。”
“闪闪闪闪，给我拍给我拍！”
齐鸿越出声了：“在进山，大家不要乱窜，系好安全带。”
易闪闪：“嗯咯，待会儿到地了给大家拍。”
易闪闪伸出脑袋看齐鸿越：“组长，你看到了吗？我们应愿好看吗？”
齐鸿越：“……”
齐鸿越看了眼手机：“拍得不错。”
立马有人便接话道：
“何止不错了，这个构图，这个氛围，愿儿你的脸居然这么牛的吗？愿儿我要爱上你了……”
“不许爱，我的。”易闪闪接得更快，她笑得像明亮的太阳，任性得毫无章法，“是我发掘的宝石，只能我爱！”
应愿已经被这整个车厢的吵闹声淹没了。
应愿已经被面前的易闪闪晃到思维停滞了。
她只觉得这场景，像梦境。而她想起来了，她好像的确做过这样的梦，易闪闪牵着她的手，向所有人展示她们关系的亲密。
易闪闪挺着身子朝别人喊完了，留下一堆喧闹和尖叫。
她舒舒服服地矮了下去，转头看应愿，双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仰着一张天真无邪烂漫张扬的脸，向她要一个答案。
“是不是只能我的？”
第55章
这是开玩笑，这是开玩笑，这是开玩笑……
应愿的理智疯狂地在她的脑海中叫嚣着，来抵抗她此刻身心都弥漫出的海潮一般的愉悦感。
她将视线移开了，落在一个虚空的点上，以此来躲避易闪闪明媚如太阳般的攻击。
可是玩笑话要怎么回应呢？
如果她端正严肃地拒绝了，就会显得她刻板呆滞不解风情。
更会显得她好像非常在意这件事情——她真的十分在意，所以她不能暴露。
应愿的处理器冒烟一般地回顾所有她曾见识过的这种场景。
不管是现实生活还是小说电影，最自然最正常的处理方法好像是……把玩笑丢回去，让玩笑继续。
丢回去，丢回去。
应愿心里念着这句话，嘴巴上也就说了。
“你呢？你是不是只能我的？”
这个思路十分顺畅，应愿又很顺利地接下去一句：“交换是对等的，总不能我可以你不可以。”
车厢里还在喧闹，可身边的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应愿抬眼去看易闪闪，检查自己的玩笑成果，她在易闪闪的脸上看到了难得一见的恍惚。
这恍惚像蝴蝶的翅膀，一眨动，就飞走了。
易闪闪“哈哈”笑了两声，低头玩自己身上的一根衣服带子。
“你变坏了，应愿。”易闪闪小声道，“你这都跟谁学的呀？”
这问题多好回答啊。
这问题的答案多么的明晰啊。
始作俑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她已经心虚的不敢去看应愿了。
应愿不说出答案，但应愿一直盯着答案。
易闪闪手里的带子玩不下去了，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点红晕，突然拿起帽子把整个脸都盖了起来。
“太阳太大了……”易闪闪的声音埋在帽子里，小小的，软软的，“晒的人好热。”
应愿胜利了。
可这胜利好像没有带给她太多的快乐，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应愿抬手将蓝色的车窗帘拉了起来。
有些发白的阴影落在易闪闪的身上，像水光，粼粼波动。
应愿垂眸看手机，项目群里的消息刷得很快。有很多，都是在羡慕应愿。
将近三个小时的路程，她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在群山深处，是高海拔处一片难得的低矮起伏的山丘。
山丘上是翠绿色的茫茫的草甸，树木如同点缀一般，落在这草甸上。
有牛羊，还有马，一群群，三两只，零星分布着。
车还没停，车上的女孩子们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等车终于停了下来，车门一开，撒欢一般，全都一窝蜂地“嗷嗷嗷”喊叫着，涌出去了。
“闪闪，到了。”应愿拍了拍易闪闪的肩膀，提醒她。
易闪闪拿开帽子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样子，又是小睡了一觉。
但当她看到窗外的景色，眼睛立马又亮了起来。
“嗷嗷嗷！”她也像大家那样喊着，“好美好美！人间仙境！”
应愿笑着道：“走吧，慢慢起来。”
易闪闪蹦起了身，眼睛黏在窗外：“我要去拍照！我要去骑马！那只小牛好可爱！！！”
她朝外蹦去了，跑到车门口才想起来：“应愿，我们的行李……”
应愿朝她挥了挥手：“你去玩吧，不用操心这些。”
“嗷！”身影蹦下车的时候，应愿听到易闪闪大喊了一声，“应愿！你真好！”
这句话已经如同陈词滥调了。
应愿走到了齐鸿越跟前，看了看腕表：“还没到办理入住的时间，行李可以先带过去吗？”
齐鸿越刚和司机沟通完，转头道：“嗯，车帮我们送过去，可以先在前台寄存。”
“好。”应愿就着最近的一个位置，随便坐下了。
齐鸿越抬眼看她：“我过去就行，你去玩吧。”
应愿：“那么多东西一个人搬着麻烦。”
齐鸿越笑了笑，过来坐在了她身边：“我倒是挺理解，易闪闪为什么要粘着你。”
一提到易闪闪，两人之间就陷入了奇怪的沉默。
车子重新启动，这里是依附着整个牧场景点建立起来的小镇，围绕着主路，两边全都是餐厅、酒店和民宿。
路上人不少，车开的慢，但也很快就到了。
齐鸿越和酒店沟通，应愿整理行李，两人配合的很默契，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迅速地处理好了这项工作。
从酒店里出来，面对着辽阔的山丘，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应愿：“这里环境很好，空气很清新。”
齐鸿越：“风里有股牛粪味。”
应愿：“大自然中的牛粪味也是不难闻的。”
齐鸿越：“烤羊肉串新鲜，好吃。”
应愿：“中午就吃烤肉吗？”
齐鸿越：“晚上围着篝火吃，中午吃农家小炒菜。”
应愿：“挺好。”
齐鸿越：“挺好你站在这儿干嘛？玩去吧。”
应愿：“……”
除了被易闪闪玩，其实应愿不知道这种自由活动的时候该玩些什么。
齐鸿越：“快到饭点了，我去联系餐厅。你把人看好，别让跑的太远了。这里信号不是很好。”
有了任务，应愿就自如多了：“好。”
齐鸿越转身走了，应愿像只牧羊犬一样，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盯着那些四散而开的项目组同学们。
女孩子的爱好很简单，出来旅游拍出好看的照片是第一位。
易闪闪在这种时候简直就是大明星，别人拍她怎么拍都好看，让人非常地有成就感。而她拍别人，技术和审美都是一流，总是能找到意想不到的好角度，让人非常地快乐和安心。
所以人群总是围绕着易闪闪的。易闪闪就像是领头的头羊，应愿盯住了她，就守住了整个羊群。
羊群欢快地撒野，牧羊犬安静地等待。
项目群里面好看的新照片越来越多，对应愿的羡慕也都转换成了对易闪闪的喜爱。
易闪闪是从来不缺爱的。
她的爱与被爱，都不会被任何人霸占。
午餐时间，应愿收了羊，一起去吃饭。
饭桌上热闹极了，脱离了工作的环境，好几个平日里有些拘谨的同学都变得欢脱了起来。
大家边吃边喝，边说边笑，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吃完都蔫哒哒的困了。
酒店那边也可以办理入住了，节假日房源还是有些紧俏，原本定好的房间出现了点问题，被调整出了一间民族特色大炕房。
一众人一推房门，被那横亘房间，足有十几米宽的大炕给震惊了。
“靠。”有人喊道，“感觉另外几间都可以退了。我们就在这儿排排躺，跟烤羊肉串似的。”
“我同意，我不管，我要睡集体大炕。我还没有跟这么多女人一起睡过，刺激啊。”
齐鸿越：“睡眠质量不太好容易被惊扰的，去睡标间。剩下的人委屈一下，中午先在这里休息下，待会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房源。”
“大炕加我一个。”
“加我加我。”
“我就不跟你们争了，我要去睡个好觉。”
“你没福咯，我们必神秘午聊。”
人群表决意见，很快就轮到了应愿这里。
易闪闪在应愿的右边，偏着脑袋看着她。
齐鸿越在应愿的对面，平静冷淡，一丝掩盖在眼镜片后的好整以暇。
应愿垂下了视线，没什么好犹豫的，说出了自己在得知这件事以后，就想好的答案。
“我选大炕。”
“哇哦！”
同事们发出惊叹。
“没想到啊愿儿，你竟然是这种口是心非的女人。”
“是啊是啊，平时话那么少，我总害怕自己吵到你呢。”
“其实心里还是很喜欢我们的吧，一点都舍不得和我们共处一室的机会呢。”
应愿觉得这些小破姑娘们在一块儿疯玩久了，都染上了一点易闪闪的味道。
不过幸好她们都不是易闪闪，应愿心里没负担，嘴上的话也说的大胆。
“嗯，我很喜欢和大家在一起。”
“嗷嗷嗷！！！！”
人群又兴奋了起来。
“为什么这种话从应愿的嘴里说出来，这么刺激啊！！！”
“因为她的表情太正经了啊，像告白一样，她今天还特别帅，我靠，我感觉我的脸都红了。”
“你们没有说到重点上，重点是这句话的后半截，被省略的部分是一起睡觉啊！”
“我很喜欢和大家在一起睡觉，天，应愿，不玩则已一玩惊人啊。”
“我后悔了，我不去标间了。我感觉错过今天中午我会错过一辈子。”
应愿：“……”
应愿求助地看向齐鸿越。
齐鸿越轻笑了一声，道：“下一个。”
好简单的解决办法。
下一个人是易闪闪。
应愿知道易闪闪对环境、气味、质感等等的要求都很高。易闪闪之前住的酒店，基本都是五星级的。易闪闪在教师苑的那套房子，卧室里的床品更是精挑细选。
易闪闪能来参加团建，跟她们住很普通的酒店，已经是经过很大限度的退让了。
虽然这个大炕房也算干净整洁，可和那么多人躺在一起，无论如何，都是易闪闪无法忍受的。
应愿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应愿觉得自己很幸运地避免了一次超范围的意外发生。
“我……”
易闪闪开口了，但易闪闪没有把话说完，她拖着声音，有口难言的样子。
很快就有人替她说话了。
“闪闪，你去住前面二楼的大床房吧。那个房间我看过了，窗户对着山，环境很好。”
“是呀是呀，你不是有点神经衰弱吗？那个房间你就一个人住吧，好好睡一觉。”
“前两天不是还感冒了吗？照顾病人是我们应该做的。你放心吧，我们都没有意见。”
“对对对，没意见。”
应愿轻轻吐出一口气，觉得一切都很顺利。
只要易闪闪点头就好了。
只要易闪闪点头就好了。
易闪闪点头了，她道：“谢谢大家这么为我着想，好感动～”
她蹙着眉头：“可是我虽然神经衰弱，我还胆子小呀！我有些不敢一个人去住，我得找个人陪我。”
应愿吐出来的气又收回去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绷紧了。
易闪闪的目光，从人群的左边缓慢地滑到人群的右边，又从人群的右边滑到左边。
所有人都看清了她小小的犹豫和为难。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站的跟一根葱一样端正的应愿。
应愿忽略掉了这些目光，应愿就是不开口。
她已经选择过了，只要她不主动承接，易闪闪总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非要要求她……
应愿没能把心里的话想完。
因为易闪闪开口了。
她道：“齐学姐，你陪我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震撼全场。
第56章
大大的房间内，有一半人瞪着眼睛，另一半人张着嘴巴。
易闪闪和这里的哪一个人都可以说，有过私下里愉快的交集。跟应愿更是，跟好闺蜜似的如胶似漆地绑在一起。
可唯独跟齐鸿越没有任何关系。
这两个人的性格大相径庭，每一点都往对方相反的方向背道疾驰，她们多说一句话都显得奇怪，可现在，易闪闪居然点名齐鸿越陪她睡觉。
大家的目光震惊地落在了易闪闪身上，又落去了齐鸿越身上。
齐鸿越本人也瞪着眼睛，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易闪闪，视线一斜，又不可思议地盯住了应愿。
应愿几乎打了个冷颤，事情的发展简直到了让她惊悚的地步。
她不敢相信易闪闪居然这么大胆，明明是她们俩之间的事情，随手就要扯齐鸿越入局。
而她更不敢想象，齐鸿越真和易闪闪待在一间屋子里了，易闪闪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齐鸿越又会十分直接地说出什么让应愿直入地狱的话。
“不行！”应愿喊了出来。
她这一声来的太过突然，还没有控制好音量。高调，响亮，跟婚礼抢亲似的。
大家的目光瞬间又集中到了她身上。
虽然这个时候没人再敢发出声音，但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充斥着对狗血八卦的热爱。
应愿：“……”
喊是喊了，意见是表达了，可她还没有想出来合理的原因。
应愿垂着视线，皱着眉，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而且已经跳下去爬不上来了。
易闪闪笑起来，她的笑容根本掩盖不住。
她转身，偏着脑袋望着应愿，视线一瞬不瞬地将她紧盯住，还要精准地逼问她：“为什么不行啊？齐学姐是我们组长诶，组员有问题，找她帮助不是最应该的吗？”
应愿：“……”
是啊，为什么不行啊？
死脑子你快想啊。
“因为我不同意。”齐鸿越开了口，她看着应愿，“应愿了解我，知道我会拒绝。”
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应愿抬眼看向齐鸿越，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易闪闪不开心了，易闪闪的笑容变得浅薄，挂在嘴角上。
“那组长你为什么拒绝我呢？”易闪闪问，“你是对我个人有意见吗？”
齐鸿越：“我不方便。”
易闪闪：“怎么个不方便法？大家都是女孩子，一起睡个午觉……”
应愿听不下去了，应愿觉得齐鸿越下一句就会说“因为我是弯的，我不随便和女人睡觉。”
这场面她无法承受，就好像是齐鸿越成为了她的替代品，替她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应愿抓住了易闪闪的胳膊，截断了她的话：“你要是实在是害怕，我陪你。”
她觉得这就是易闪闪要的了，易闪闪要的，就会想尽办法得到手。
可易闪闪并没有因此而停歇，她睨着应愿，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刚才不是选过了吗？你不是要和大家一起睡吗？”
应愿很是尴尬：“这个……随时可以调整的吧，出来玩，很随意的，开心就好……”
易闪闪：“可是你很喜欢，很想要和大家一起呀，你去陪我了，不就不开心了吗？”
应愿：“……”
真是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呀。
真是但凡抓住机会，每一句话都得报复回去呀。
坏狗。
“也开心的。”应愿道。
生怕易闪闪再问下去，她扯了扯易闪闪的袖子：“走吧，大家都累了，我们……”
易闪闪没能被扯动，她抬手抓住了应愿的手腕：“我不想让你错过和大家一起玩的机会。”
应愿：“？？？？”
易闪闪：“我自己也不想错过。”
应愿：“？？？？”
易闪闪拽着她往大炕走：“我们就来一起试试吧，我还没睡过这种集体大床呢。都是项目组的好朋友，不会吵到的。我想听听大家会聊点什么睡前八卦。”
应愿：“……”
牛。
绕了一圈，明明可以一开始就表明自己要在这里睡。却偏偏要让应愿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跟坐过山车一样。
难题解决了，屋子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连大败特败的应愿，甚至也觉得，现在这样还挺好。
总比易闪闪和齐鸿越吵起来强，总比易闪闪和齐鸿越睡一起强。
房间分配好了，大家开始进入休息状态。
易闪闪是最先拉着应愿往里走的，她挑了最里面的位置，自己挨着床头的梨花木柜子，然后让应愿上来挨着她。
这样虽然仍然在集体中，可易闪闪就是给自己搭出了一块私人的空间，她用应愿隔绝不喜欢的一切。
最开始大家还有些拘谨，全部上了炕以后就逐渐活泼了起来。
有的在炕中间滚来滚去，有的抓着人拍姿势奇怪的照片，又笑又闹的，然后在某一瞬间，突然安静下来，聊些有的没的。
易闪闪的身体往下滑，她想要躺下了，但对枕头很不满意。
眉头蹙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视线最后还是放在了应愿的身上。
应愿坐着，两条腿笔直地伸着。
她的大腿不管是形状面积还是质感，看起来都比酒店提供的那个枕头舒服很多倍。
易闪闪盯着，眼睛里透出迷糊而又渴望的光芒。
应愿刚听完一点故事转头过来，就看见了这眼神。
根本不需要经过思考，一瞬之间，应愿便和易闪闪的脑电波对应上了，知道她想要什么。
问题的重点只在于，她愿不愿意给。
其实易闪闪挺乖的，上了炕以后没挑没捡，一句不开心的话都没说。
这会困了，实在是没办法了，也不过是盯着看，什么都没做。
应愿的心轻轻晃动，望着易闪闪那张粉白的像水蜜桃一样的脸，最终还是开口道：“想枕着？”
易闪闪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抬眼看应愿，猛点头。
应愿看了眼其他人，大家横七竖八的，什么姿势都有。
关系好的抱在一块儿睡都不稀奇。
融入了集体，反倒显得应愿和易闪闪之间，也没什么奇怪的。
应愿调整了下姿势，靠住了床头的柜子。
这样她的腿刚好可以给易闪闪搭出一个长枕头。
“来吧。”她道。
易闪闪像小狗一样爬了过来，声音很低地问她：“应愿，你不睡吗？”
“嗯，我不用。”
易闪闪：“我如果压疼你了，你跟我说。”
“好。”
“如果你也困了，就叫醒我。”
“嗯。”
易闪闪眨了眨眼：“到时候换你来睡，我给你当枕头。”
应愿愣住。
易闪闪往前蹭了蹭，躺下了身。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枕在了应愿的大腿上，调整了好几下，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如瀑一样的长发散开，铺满了应愿的腿面。易闪闪在她视线的最下方，眉眼清晰。
长睫毛蹁跹，易闪闪又询问了一句：“可以吗？有压痛吗？”
应愿觉得她就是一个小狗脑袋，轻轻的，茸茸的，怎么可能痛。
应愿摇了摇头，开口时，语调异常地温柔：“没问题，快睡吧。”
“嗯～”易闪闪哼出一声，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房间里聊天的声音逐渐稀薄，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了浅浅的呼吸声，应愿望着眼前的场景，花色的大炕，墙上挂着的玉米，开着的菱格窗框外，青青的草原。
易闪闪躺在她的腿上，沉沉地睡着。
炕上横七竖八的同学们，也睡着。
静谧，安心，神奇，但又好像，终于平凡地融入到了这个世界。
还是有很重要的东西不一样了。
易闪闪问她痛不痛，易闪闪说也可以给她当枕头。
易闪闪在大庭广众之下争抢她，易闪闪为了只是同她待在一起，使尽了小手段。
易闪闪在同她创造同一段时间，同一个记忆。
这记忆坦荡，光明，有人见证。
午觉大家睡得都挺久。
集合的时候已经快要四点钟了。
应愿带着易闪闪往外走，易闪闪一直歪着身子在看她的腿。
“真的没有麻掉吗？枕了那么久……”
易闪闪的声音软绵绵的，问题特别多。
“真的不需要我给你揉一揉吗？或者锤一锤？”
“你没睡午觉真的没事吗？不会困到打飘吗？”
“你怎么不叫醒我呀？我其实不用睡这么久的。”
“待会是不是安排了好多游戏呢？你还有精力玩吗？”
……
应愿看到齐鸿越了，应愿抬手抓住了易闪闪的手臂，把她往上提了一把。
“放心吧，我强得很。”
易闪闪整个人都被她拉起来了，她呆呆地盯着应愿的脸：“呜……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应愿：“嗯？”
易闪闪：“没有那么虚了，背着我偷偷锻炼了。”
应愿：“……”
这话莫名其妙地，把应愿的好胜心突然撺掇起来了。
以前她装虚，那是因为有特殊的需求。实际上她精力旺盛，身体素质也并不差，是那种可以连续高强度工作和学习，在短暂的休息过后，便可以再度恢复充沛精力的人。
“嗯，锻炼了。”应愿糊弄易闪闪。
她没有放开易闪闪的手臂，继续抓着她，带她过了马路。
她们一起踏上了青青的草地，山丘起伏，牛羊散漫，天朗气清。
“待会玩游戏要不要和我一组？”
应愿罕见地主动发出了邀约，“内容都是我准备的，保准你赢。”
“呀！”易闪闪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
脚下有松软的水洼，不太好走，她扯了扯胳膊，挣脱掉应愿的钳制。
应愿回头看了她一眼，易闪闪跳过水洼，伸手牵住了应愿的手。
掌心交握，软软的，暖暖的。
易闪闪的手指没有使力，轻飘飘，松垮垮。
好像她们之间的接触随时可以开始，又随时可以结束。
“既然你都这么诱惑我了，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易闪闪扬着脸，笑得可开心。
“嗯。”应愿收紧了手指，将那柔若无骨的掌心紧紧地握住，“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57章
齐鸿越看着应愿和易闪闪牵手过来，已经无动于衷了。
而项目组的成员更是觉得她们黏在一起天经地义。
应愿放下一切杂思，在这世外桃源里，明晃晃的阳光下，享受难得的轻松和快乐。
第一个游戏是拔河。
游戏分组采取自愿原则，结果组员们一股脑地全部都跑去了左边，把齐鸿越一个人孤零零地剩在了右边。
盯着面前大绳的齐鸿越：“……”
大家哈哈大笑，由于齐鸿越脸上根本不会出现任何脆弱的表情，所以大家笑的毫无心理负担。
应愿往前抬脚：“要么我们……”
易闪闪拉住了她：“我不，我就要在这边。”
应愿：“……”
易闪闪：“你觉得组长她会因此难过吗？”
应愿：“……不会。”
易闪闪：“就是嘛，大家都知道她不会难过，所以没关系。”
应愿：“为了公平……”
易闪闪：“出来玩耍的，谁是为了公平啊，要为了开心啊！”
有人听到了易闪闪说的话，立马随着她喊到：“为了开心——！”
这句口号简直一呼百应，左边众人迅速集结，捡起了大绳排成一列，脸上洋溢着无比灿烂的笑容：“为了开心——！！！”
应愿觉得大家说的有道理。
她彻底抛弃了齐鸿越，也抓住了绳子。
易闪闪不拔，易闪闪在旁边指挥：“诶，注意中线，注意中线啊，不要还没开始就赢了，要给组长一点面子。”
齐鸿越：“……”
易闪闪：“组长组长拿绳子啦，奋勇拼搏嘛，在逆境中才能展现奇迹的力量！”
齐鸿越：“……”
虽然无语还是拿起了绳子，在手上缠了一圈，紧紧握住。
易闪闪：“看看我们组长这姿势，专业！实力！认真！自强不息！”
易闪闪：“所以不要给组长留面子了，那是留面子吗？那是对我们组长专业能力的侮辱！”
“对！侮辱！”
“侮辱她！”
“是不能侮辱她！”
“不管了，冲啊！！！”
易闪闪还没能喊开始，大家已经群情激愤地使力了。
一堆人拉一个人哪里需要使劲啊，齐鸿越平时再厉害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所以一瞬间，中间的绳结便被扯了过去，齐鸿越往前踉跄几步，松了绳子，堪堪站住。
而胜利方们倒成一团，一个压一个，全都躺下了。
草地绵软，一点儿都不会痛。
只留下此起彼伏胜之不武的欢呼声，和闹成一团的大笑声。
近处的小牛都被吓跑了，齐鸿越看着人群，一脸无奈地勾起了唇角。
应愿倒在人堆里，每当想起身时就会被身边的人拽倒，她眉眼都弯起来，笑得肚子疼。
易闪闪来到了她身边，朝她伸出手：“超强的背着我锻炼保准我赢的应同学，要不要姐姐拉你起来呀？”
应愿放肆的想法直往上冒，她抓住了易闪闪的手，在太阳炫目的光里，一把将她扯了过来。
易闪闪栽倒了，倒在了应愿的身上。
两人的胸膛相触，发出一声闷哼。
漂亮的鲜活的眼睛，四目而对着，灿烂的发红的脸颊，是最旖旎的风景。
“你抱住我了……”易闪闪轻声道。
“玩游戏呢，抱就抱了。”应愿的思维已经飘到了一个逃脱所有罪责的虚无的高空，“大家都抱，很正常。”
“唔……”易闪闪十分干脆地埋下了身，她紧贴着应愿，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温暖而潮湿的香气，像是从身体最根本处生长出来的花朵。
应愿也忍不住发出了一点声响，低低的一声“嗯”，夹杂在吵闹的人群里，悄然消散于广阔的天地间。
第一轮欺负了齐鸿越，大家都高兴了。
后面几轮就正常多了，左右两边分的人数相等，大家拼尽全力，赢了开心，输了也开心。
第二个游戏是比手画脚。
用肢体动作表达题面所出的词语，两人一组，猜对最多的获胜，最少的要接受惩罚。
易闪闪实在是太适合玩这个游戏了，她肢体的表达能力十分强，轻轻松松就可以模仿的惟妙惟肖。
而应愿的脑筋转得快，接受信息的功力十分强大。她们俩组合，简直就是爆杀。
简单的名词动词，易闪闪看一眼题面，摆一两个动作，应愿立马就说出了答案。
复杂的成语，抽象的概念，易闪闪会转换思路，将题面用更简便一点的方式去传递。而应愿，总是能够精准地领会到她的意思。
她们俩一路顺畅，答对的数量噌噌上涨。
起初大家还会为她们的胜利而欢呼，渐渐地，欢呼声没了，大家的眼神已经染上了震惊、愤怒和来自对手的担忧和嫉妒。
答题数直逼30时，有人忍不住了，蹦到出题的齐鸿越跟前喊：“她们是不是要把题库都掏空了啊？”
齐鸿越拿着手机：“不会，题目可以一直生成。”
“那就让她俩这样一直表演，没有个上限？”
易闪闪伸出手臂，高呼：“我们还可以再战三天三夜！”
默契的合作，优秀的成果，让她异常地兴奋。
易闪闪的目光闪亮亮地看着应愿：“最佳拍档！星愿组合！一闪一闪亮晶晶！满足你所有许下的愿望！！！耶！”
应愿没有她那么大的动作幅度，但也忍不住伸出手，笑着道：“耶。”
太嚣张了。
实在是太嚣张了。
嚣张到激起民愤了。
大家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开说。
“我们必须定一个数，超过的不算不算。”
“她俩老乡，关系又那么好，一个地方生一个地方长的，谁能跟她俩比默契度啊？”
“就是，老乡都算异父异母的双胞胎，叠buff了！”
“干脆老乡扣一半分算了。”
“诶诶诶，组长你拿的这个生成题目的小程序，哪里来的？”
齐鸿越：“应愿找的，游戏策划都是应愿安排的。”
“啊啊啊啊啊！！！”
人群尖叫起来。
“可终于给我抓住把柄了！这不就是监守自盗吗？！”
“出题人怎可答题！岂有此理！！！”
“把分扣完，把分扣完！”
应愿：“……”
应愿有点脸红，因为她的确是有点走后门的，就像她最开始给易闪闪承诺过那样，她是熟悉整个游戏的设定和流程的。
但是，应愿还是要解释一下：“那是个大数据模型，题面都是从互联网上随机生成的。”
人群狂摇头，就是耍赖：“我不听我不听，程序员的鬼话我才不听呢～”
应愿：“……”
应愿感受到了齐鸿越那一场拔河时的无奈。
而齐鸿越这会笑着，看着她和易闪闪，慢悠悠地道：
“那没办法了，民意如此，今天一切都是为了让大家开心。你俩让大家不开心了，好吧，那就积分清空吧。”
应愿：“……”
易闪闪冲向人群：“啊啊啊啊啊我要sa了你们，你们这群坏蛋啊啊啊啊啊……”
又闹成了一片。
游戏结束时，应愿和易闪闪这对超绝组合，超不服气地被民意表决为倒数第一。
大家喊着让她俩表演节目，应愿有些尴尬，不知道要表演些什么。
这对易闪闪来说是最简单的事，可是对应愿来说，就是最难的事了。
她不擅长唱歌跳舞，甚至都不擅长讲个笑话说个绕口令。
正皱着眉头思索呢，易闪闪凑到她跟前，扒着她的胳膊，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她咬耳朵。
“我有一个好办法……”
说完之后，应愿喜笑颜开，她朝易闪闪点头：“嗯！”
有易闪闪在她身边，有易闪闪给她出主意，应愿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再担忧了。
两人大大方方地站在了人群前，这天地之间的舞台上，朝大家点头致意道：
“我们将为大家带来一首歌舞表演，我，易闪闪，歌。”
“我，应愿，舞。”
“哇！！！”大家十分兴奋，哐哐鼓掌。
“闪闪唱歌超好听的，我还没有现场听到过！”
“专业级别的演出啊，我真是太有福了！果然自己的福气，还是要靠坑队友争取啊。”
“应愿居然会跳舞吗？我的天呐，这么多才多艺的吗？”
“摄像头已准备，我要保留下来反复欣赏！”
“music！”易闪闪笑得十分开心，朝齐鸿越一扬手。
齐鸿越面无表情地点了个播放键。
背景音乐出来了，很是耳熟。
台下众人都有点懵。
而很快，易闪闪就开口了，她的发音无比标准，简直堪称广电级别的表演。
“第九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原地踏步，走！”
应愿动起来了，姿态挺拔，动作标准。
易闪闪：“伸展运动，预备，起！一二三四……”
台下：
“？”
“？？”
“？？？？”
满脑袋的问号变成了震撼而又无语的沉默。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易闪闪和应愿。
易闪闪在好听的播音腔里，带上了整蛊成功的得意笑容。
而应愿在铿锵有力的广播体操里，朝大家伸了伸手：“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请一起，动起来！”
“靠啊……”
人群里的议论声渐起。
“耍人者人恒耍之。”
“这是把自己的亲同学，当日本人对待呀！”
“我残疾，跳不了，退订。”
“我怎么觉得，在这蓝天白云，绿地青山里，跳广播体操还……挺对味的？”
“有种本来就应该在这里跳的感觉，这里跳才是呼吸新鲜空气，强身健体的吧？”
“姐姐，这里海拔高，能跳完是真的牛。”
“你这么说我怎么就跃跃欲试了呢？”
跃跃欲试的同学，易闪闪自然不会放过。
她嘴上的口令不停，人已经走到了人群里，这个扯一把，那个踹一脚，赶驴一样，真把人赶到了舞台上去，和应愿一起跳。
上台的人哪里有应愿和易闪闪这种主导者的厚脸皮呀，她们一动就害羞脸红，身子弯成了虾米，十分有节目效果。
台下哈哈大笑，易闪闪看谁笑的最开心，就踹谁上台，不讲公平公正，只论私人恩怨。
齐鸿越偏过了脑袋，不去看这画面。
但最终还是被易闪闪逮到了她在偷偷笑，于是新仇旧恨一起算，齐鸿越也被她推到了人群里。
太奇怪了。
一群年轻靓丽的女大学生，在高海拔的草原上，跳广播体操。
别说那些遥遥望着她们的游客了，就连那些悠闲地吃着草的牛羊，路过了都得多看一会儿。
一套操还没结束，果然一大半的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不是在气喘吁吁的，就是笑的爬不起来的。
能坚持到最后的，只有两三个人，而其中状态是最好的，竟然是从头跳到尾的应愿。
最后的一点口令，易闪闪站在应愿的面前喊。
她的目光落在应愿的身体上，将她从头到脚细细地揣摩，而嘴巴里的声音越来越温柔，轻轻的，已经不算是在喊了。
她好像在同她一个人说悄悄话。
“……三二三四，四二三四，停～”
应愿令行禁止。
易闪闪满意地笑了。
应愿对她们的表演成果也感觉十分开心，她往前一步，也对易闪闪露出心有灵犀的笑容。
阳光从她们两人中间穿过，一道窄窄的缝隙，暖融融金黄色的边缘。
易闪闪望着应愿，长睫毛眨了眨，突然道：“应愿，我现在特别想做一件事。”
“嗯？什么？”应愿问。
易闪闪：“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
这么愉快的场面，这么蓬勃的心跳，应愿觉得，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此刻不开心。
更何况向她提出要求的那个人还是易闪闪。
“嗯。”应愿道，“答应你。”
易闪闪：“那你把头低下来。”
应愿有些疑惑，但照做。
她向易闪闪俯首，而易闪闪的掌心，覆在她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好狗狗。”
易闪闪弯起眼睛，无比愉悦地道。
第58章
易闪闪怎么可以这样呢？
怎么可以随便就将人狗塑呢？
而且还是用主人的姿态，这样亲切而俯身地望着她。
可应愿并没有感觉到生气。
她甚至连一点点不悦的想法都没有产生。
脑袋被轻拍，抬眼看到易闪闪的笑容，她只能感觉到快乐。
夹杂着一点羞耻的快乐，隐藏在人群中只有她懂得的私密的快乐。
应愿甚至觉得自己被奖励了。
就好像真的是一只任务完成的很好的狗狗一样。
易闪闪这样做完，退后观察她的反应。
应愿忍住了朝她“汪”一声的冲动，只道：“我们俩都很棒。”
易闪闪的眼睛眯起来，唇角的笑容扩大：“嗯～都很棒～”
有了以上的基础，等来到第三个游戏“两人三足”时，应愿和易闪闪之间已经毫无阻碍了。
她们默契的真如同认识了很多年的好闺蜜一样，揽着对方的腰背，在草地上节奏鲜明地行进着。
到了终点传递接力棒时，便双双跌倒，滚成一团。
易闪闪的手机掉了出去，她们都没发现。
游戏结束要拍照时，易闪闪才开始到处找手机。
找到了，手机滑下了坡，栽在了一堆……牛粪里。
易闪闪：“……”
应愿：“……”
易闪闪：“就让它留在这里吧，再见。”
应愿：“牛粪已经干了……应该没有那么……臭。”
易闪闪：“那你捡起来闻闻。”
应愿：“细菌经呼吸道进入肺腑，也是会感染生病的。”
易闪闪哈哈大笑：“我好喜欢你一本正经拒绝别人的样子。”
应愿轻咳一声，还是没有就此放弃易闪闪的手机，她找了塑料袋和两根树枝，将手机夹了进去。
“换手机换卡还挺麻烦的，容易耽搁事儿。待会回酒店，我给你消毒一下。起码SIM卡是干净的，可以抠出来。”
“交给你了。”易闪闪拍了拍应愿的肩膀，对此不是很在意。
如果是在平时，手机会是无法轻易放下的一件物品。
但现在一群人出来玩，活动安排的很丰富，大家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的，玩的快乐又充实，有时候便也想不起来看手机了。
团建的游戏结束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最后一丝红光隐没在群山之后，大家三三两两地跟在齐鸿越身后往回走，像小牛小羊一样回到了圈里。
——然后就开始吃小牛小羊肉。
酒足饭饱，还想玩。
于是大家围在一起，玩一点简单的。
投骰子，比大小，真心话大冒险。
这个游戏可真刺激啊，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不敢问的问题，现在都可以借着游戏问出来。
如果问题不够刁钻，都算是提问者的失败。
半开放的包厢内，尖叫声和笑声一阵又一阵。
编剧妹妹拿了最大，捂着脸问美术：“我一直想知道你是不是……弯的？”
美术大为震惊，她站起身转了一圈向大家展示自己：“我到底哪里看起来会是直女啊，你说出来，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大家哈哈大笑，纷纷表示美术弯得跟一盘蚊香似的，这根本都不算隐私了，算标签。
编剧妹妹一脸的不好意思，美术抬手指了指她：“你最直。”
她突然开始巡视饭桌上的所有人：“姐姐教你怎么分辨啊。”
应愿心下一震。
易闪闪就在她身边，那性向的问题就像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剑。
随时便会落下来，斩她个头破血流。
她开始考虑要不要借口上厕所，逃过这一环节。
没想到美术第一个点了她的名：“像应愿啊……”
应愿攥紧了手指，呼吸都暂停了。
“应愿今天虽然看着酷酷的，但那不是她自己打扮的呀。她平时的穿衣风格，只管舒服简便，根本不考虑对人类的吸引力。这种人，你就不能因为今天她帅了便觉得她是弯的。她……”美术顿了顿，“和咱们组长一样，眼里除了工作就是学习，根本没有散发求偶的气质。比起和人类谈恋爱，大概更适合和AI谈吧。”
应愿：“……”
虽然听着让人有些不爽，但好歹是逃过了一劫。
应愿默默绷紧的神经又默默地松了下来，在心底缓缓吐出一口气。
眼角余光里，易闪闪的手掌拄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美术，脸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神情。
大家对美术的发言纷纷表示赞同，易闪闪转头突然对应愿道：“我说了你今天穿这身很好看吧。”
应愿：“……”
重点怎么在这里啊？
重点在这里也……挺好的。
应愿抠了抠手指：“嗯。”
美术又去举了别的两个例子，应愿进组的时间短，对别人的隐私知之甚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
说了一圈，最后一个人，美术将目光停留在了易闪闪身上。
她举着个饮料杯看了易闪闪好一会儿，突然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至于我们闪闪，一款魅魔直女。属于我们姬崽明知道不可能，还是会吻上去的类型。”
有人起哄：“阿树那你要吻吗？”
美术疯狂摆手，脸红着：“我不要，我会控制我自己。很可怕的，一不留神就得一辈子给她当舔狗。”
应愿：“……”
易闪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挺开心。
有人问道：“闪闪，追你的男生女生都很多吧。你有没有心动过？”
易闪闪眨眨眼，骰子在她的指尖转了一圈，姿态漂亮地抛了出去：“宝贝，这种问题是另外的价钱，赢了我再说。”
被喊宝贝的那个人呆愣住，没一会儿，脸也红了。
齐鸿越：“……”
饭桌上的众人开始商量着一定要赢一把易闪闪，不管是谁赢了，都要好好地问，问出故事，问出效果。
应愿又有想逃的冲动，可易闪闪有些累了，挽着她的胳膊，把身子靠在她身上，懒洋洋的，正是需要她的时候。
应愿盯着每一次骰子的数字，感觉自己的心脏七上八下，像一盘在涮火锅的毛肚一样。
易闪闪摇出了1。
四下里掀起尖叫。
大家摩拳擦掌，结果最后赢的那个人是齐鸿越。
众人：“……”
众人：“求你了组长，别提游戏相关的问题，关心关心民生吧。”
齐鸿越：“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易闪闪一点儿都不怵：“既然大家这么想听，那就真心话呀～”
齐鸿越：“你会故意伤害喜欢你的人吗？”
她问的倒是顺遂，说完以后全场都安静了。
大家只是想听故事，不是想审判人性。
果然，不管是什么话题，在齐鸿越这里都可以找到极其严肃的角度。
易闪闪脸上的笑容隐去了，她看着齐鸿越，道：“怎么，组长你喜欢我呀？”
四下隐秘的嚎叫声。
齐鸿越：“是我赢了，我问你。不要反问我。”
“好的好的～”易闪闪抬起手，无聊的投降的表情，“会啊。既然喜欢我了，不就把生杀大权交到我手里了吗？”
四下里倒吸凉气。
美术：“嘶……说了吧，不要爱上魅魔坏女人。”
齐鸿越点点头：“好的。我问完了。”
应愿目光闪动，易闪闪贴着她的部分，突然便好像变成了烈火，生出焦灼的味道。
游戏继续进行，像是某种命运的安排一样。下一轮，易闪闪赢了，而齐鸿越输了。
众人：“啊啊啊闪闪上啊！！！”
易闪闪：“组长啊，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齐鸿越思考了下：“……大冒险。”
易闪闪：“亲一口在座的你最喜欢的项目组成员。”
众人：“嘎？？？？”
易闪闪补充：“不能水仙，虽然你肯定很喜欢自己。”
齐鸿越：“……”
真是让所有人都坐立难安的场面啊。
大家也算是再一次亲身体会到了易闪闪的“坏”。
在她面前选大冒险并不会逃避掉真心话，只会给她想问的问题再加上一层行动上的惩罚。
齐鸿越看向了应愿。
应愿：“……”
齐鸿越起身，走到了应愿跟前，俯身。
应愿：“！！！！”
齐鸿越动作利落，抬手拿过了应愿面前的红酒瓶，给自己倒酒。
“我不做，罚酒。”
“呼——”
“切……”
“组长你不行！”
“组长你是不是不敢说？生怕说了后宫大乱。”
齐鸿越端着酒杯，看易闪闪：“我敢说啊，我最喜欢应愿。”
易闪闪的眉头轻轻一蹙。
齐鸿越笑起来：“因为应愿最乖，最听话，最努力，加班时间最长。”
众人：“………………”
齐鸿越：“不都说她像我吗？我确实是自恋。”
四下里都炸锅了。
谴责齐鸿越无良老板的，被她这句话莫名其妙苏到的，立马就开始磕cp的，起哄让齐鸿越亲一个的……全都疯了。
齐鸿越：“今晚就到这里吧，该睡觉了。”
大家不听她的话，还在嚎叫。
齐鸿越：“房间的事情解决了，两人一间，都是标间。应愿你分配一下，大家好好休息。”
说完，齐鸿越从应愿那里随手捞了张房卡便走了。
大家再嚎都没办法，想玩的只能各自组局。
于是三三两两地商量着，然后排排站从应愿这里领了房卡。
等都安排好了，应愿垂眸，她的掌心里只剩下一张房卡了。
应愿盯着那张房卡，思绪晃动。
好像不管转多少圈，你担忧的事情终会落下。
包厢里的人渐次少了。
易闪闪站起身，看着盯着房卡的应愿。
“我们俩要不要玩一把？”易闪闪道，她朝她伸出手，掌心里是一颗小小的骰子。
结果未出来之前，便有胜算。
这胜算，是易闪闪递到应愿面前的机会。
如果应愿赢了，她便可以让易闪闪大冒险自己一个人睡。
应愿抬眼，看向易闪闪。
易闪闪安静地望着她，眉目舒展，目光里没有逼迫，也没有诱惑。
所有人都觉得易闪闪超于常人的魅力加上玩弄人心的手段，是让人望而却步的“坏”。
可应愿觉得她只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过分漂亮，过分聪明。如果你抚摸到了它的皮毛，看到它对你笑，你只会觉得它可爱。
可爱，并不是她的错。
应愿伸手，握住了易闪闪的掌心。
那颗骰子在她们的掌心中间，生硬地硌着，激起一点点的痛和痒。
骰子不用掷出，应愿的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担忧的事情总是会发生，或许是因为，那担忧并不是担忧。
是期待。
颤巍巍，不敢握进手心里的期待。
“我们回房间再玩。”应愿道，她捏紧了易闪闪的手，“收拾完了，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好好玩。”
第59章
易闪闪对此大为赞同。
在应愿握紧她手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就露出了极其灿烂的笑容。
两人出了餐厅，往酒店走去。
这不足一百米的一小段路，月亮当空照着，静谧的风温柔地吹着。灯盏很小，世界很大。应愿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幸福。
在前台处拿了行李，两人来到了剩下的那间房间。
应愿接过所有东西，让易闪闪先去洗漱。
易闪闪盯着她指尖的骰子，眨巴眼睛不出声。
应愿笑着道：“放心吧，答应你的事都记着呢。”
“嗯！！！”易闪闪重重点头，几乎是小跳着进了浴室，“我很快的，超快的！”
果然比以前的洗浴时间快了很多，易闪闪出来了，顶着一身的潮气，又立马催应愿快去。
她那着急的样子，让应愿已经没有时间去思索一些有的没的了。她尽量地加快动作，把所有的睡前工作完成。
终于，就像她所说的那样。两个人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再没有其他事情要做。
易闪闪捏着骰子，从自己的床上下来，一步跨到应愿跟前。
抬脚准备上床之前，动作顿了顿，询问应愿道：“我可以上去吗？”
应愿嘴巴刚刚张开，她又补充了一句：“就玩游戏的时候在，凑在一块儿玩比较好玩。”
易闪闪现在很乖，总是记得询问她的意见，总是考虑到她心底的界限。
“嗯。”应愿点头。
易闪闪爬上了床，她穿着长袖长裤的棉质睡衣，头发松垮垮地在耳后绑着。
双腿一盘在应愿面前坐了下来，毫不在意形象。
“来，我们俩仍然是真心话大冒险～”易闪闪道，“如果实在不想做的话……嗯，就不做了吧。都刷过牙了，不能再喝酒了～”
“好。”应愿很赞同。
“嘿嘿。”易闪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傻笑了两声。五扒O溜④壹舞铃误
骰子被抛了出去，落在软绵绵的白色被子上。
应愿赢了，易闪闪挺直脊背，严肃认真地对她道：“来吧，真心话，我是不会撒谎的。”
应愿的睫毛轻颤，她低垂着眼道：“今天玩的开心吗？”
“啊～这么简单。”易闪闪偏着脑袋看她，“应愿，你是不是把大招都藏在后面了？先迷惑一下敌人，迷晕了再杀。”
应愿笑了下，抬眼道：“你不是我的敌人。”
“呜……”易闪闪捂住了脸颊，“你说的我都害羞啦。”
她就这样捧着自己的脸，摇头晃脑，兴高采烈：“我回答你的问题，我今天超——开心的！超超超开心！！今年最开心！！！！”
应愿没想到她会往开心后面加上这样的时间和程度限定。
易闪闪的生活太丰富了，她有很多的朋友，很多的娱乐活动，她还获得了很多的学业和事业上的成就。
她本不该在这样一次简单的团建里，就获得这样的“最”开心。
应愿望着她，易闪闪：“我说的是真的真心话，你要相信我。来，下一轮。”
骰子落地，易闪闪赢了。
应愿：“真心话。”
易闪闪晃着身子：“看来是谈心局，礼尚往来，今天是你2025最开心的一天吗？”
许多的片段从应愿的脑袋里划过。
因为有了易闪闪，应愿这半年过的极不平静。可现在回头望，觉得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今天，好像真的是她最开心的一天。
“是。”应愿回答。
“嗷！”易闪闪喊起来，“我们的最开心融合在一起了，这真是让人更开心了。”
下一把，仍然是易闪闪赢。
她直接提问：“如果我不在，你今天的快乐会增加还是减少？”
应愿：“减少。”
再下一把，还是易闪闪赢。
易闪闪：“减少多少？”
应愿：“百分之八十。”
易闪闪赢。
“所以跟我相处已经不是你的负担了，对吗？”
应愿：“对。”
易闪闪赢。
“有后悔过那天对我说那样的话吗？”
应愿的心尖一颤：“有。”
易闪闪赢。
“应愿，这一次选大冒险吧。”
应愿看着面前的人，易闪闪在这静谧的环境里，神色如月光一般轻盈沉静。
应愿突然很想赢一次，问问此刻的易闪闪，你到底在想什么？
“好，大冒险。”应愿道。
对于危险的警报早已严重不足，应愿更想要探知的，是所有关于易闪闪的秘密。
“真听话。”易闪闪坐直了身子，她往前倾，盯住应愿的眼睛，“那既然做错了，就跟我说一声对不起吧。”
应愿没有想到，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惩罚。
五月初在酒店时的那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划过，角度轮转，她像摄像头一样，看到了自己的脸。
自己那张冷漠而无聊的脸，对易闪闪道：
“我不打算和你玩了。”
“我不喜欢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不喜欢我们的相处方式。”
“我不愿意再继续了，不想再当你的抱枕或者安慰剂。”
“你去另外找一个能够提供给你这种服务的人。”
好过分。
好残忍。
自私自利，完全不顾易闪闪的心情。
“我的错。”应愿看着易闪闪的眼睛，道，“对不起。”
易闪闪抿了抿唇，眉间蹙起来，委屈即将在一瞬间迸发的表情。
可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将这情绪咽了回去。笑着对应愿道：“好的，我原谅你了。”
应愿感觉到心疼。
替易闪闪疼。
哪怕知道人的一生一定会做无数个错误的选择，人永远不可能用未来去倒推以前的经历。可应愿还是开始责怪从前的自己，开始感觉到深重的愧疚。
“闪闪……”
她刚叫出易闪闪的名字，易闪闪便将那骰子塞进了她的掌心里。
“你以后还是不要赌博了。”易闪闪道，“你的运气太差了呀应愿，根本赢不了我。”
易闪闪坐回了身，松松垮垮地瘫着：“但我这个人一向是很好的，善良，公正，为他人考虑。
“所以现在你不用掷骰子了，我会直接回答你的问题。
“很多问题你肯定在心里想了很多遍了，但以你的性格，怎么着都不会说出口。
“不用你说，我话多，我来说。”
易闪闪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她不再盯着应愿，视线下落，虚无松散。
“我是有病。
“对，像你猜想的那样，肌肤饥渴症。
“爱和人贴着，挨着，抱着。平时不明显，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有强烈的冲动。
“我觉得我对你不算是隐瞒，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了，并且一直在跟你强调，你很特殊，抱着很舒服。
“这是绝对的真心话。就像找到了一款特效药，谁都会很兴奋，谁都会舍不得。”
易闪闪扯起唇角笑了笑。
“偏偏你人又很好。
“随便和你说几句话，卖个惨，你就会答应别人的要求。
“很轻易地能拿到手的东西，自然不会花很多的心思去维护。所以我以前的确是，不够尊重你，不够考虑你的意愿。
“我是真的反思了。我也有去尝试找别人。那天晚上，我和别人在一起度假，玩的跟今天也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可是我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快乐。
“我订了一个大房子，一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是开的很漂亮的杜鹃花。
“我站在窗前，想的竟然是，要是有你在就好了。”
“可你真的太狠了。
“绝交的话说的那么突然，又那么坚决。
“我都连夜赶回去挽留你了，你还是那个样子。
“我也是要脸的，好吧。反正我不要脸，缠着你也没用。我就只能想一些别的办法。
“还是挺爽的吧？被我想尽各种办法追，就为了能重新认识你。”
易闪闪说到这里，抬头看了应愿一眼。
应愿一点儿都没有露出爽了的表情，她的眉峰微微簇着，像是有隐忍的痛苦，又像是对一切只是感觉到冷漠而厌烦。
“就你现在这个表情。
“应愿，你真的挺厉害的。你经常能激起我的好胜心。
“你越是冷淡，我就越不想消失在你的世界里。你越是反感，我就越觉得，我的办法是有用的。
“对不起，我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易闪闪的目光又垂落了下去，她坐在那里，小小的一团，说着这些自我解剖的话，像是一个自厌自弃的孩子。
应愿忍不住开口道：“你……”
“闭嘴。”被易闪闪快速地打断了，“我还没说完呢。”
应愿：“……”
易闪闪朝她挑挑眉梢，突然又得意地笑起来：
“但那次面试过后就不一样了，你这个铁一样的鸡蛋终于露出了一点缝隙。
“原来你是想和我做真正的朋友啊，应愿。我其实不是很清楚真正的朋友要做到哪一步，因为我身边没几个真正的朋友。”
应愿露出惊讶的表情。
易闪闪点点头：“对啊，就是大家刻板印象的那样，富二代身边总围绕着一群狐朋狗友。大家吃吃喝喝，灯红酒绿，但不会像我们俩现在这样……安静地说话。”
易闪闪：
“我现在才觉得自己看见你了，应愿。
“以前抱的那么紧，我都没有好好看看你。”
“和你做朋友的日子真的很开心。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好到，我现在就是这样看着你……”
易闪闪屈起腿，将脑袋枕在膝盖上，静静地望着应愿。
忽地笑了：“我的那些焦虑和不安，冲动和暴躁，就已经缓解下去了。”
“应愿，你不仅是一款特效药，你还可以隔空治疗。
“我到现在还不确定你的第八条到底是什么，但我已经不想要知道答案了。
“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你开心，我也开心。”
“我不会再强求你为我提供肢体接触的服务了。我不会把你再当床了。
“我们是好朋友，我很喜欢和你做好朋友。”
第60章
这不就是应愿要的吗？
既没有过分的肢体接触来造成以后的严重后果，也不会伤害到易闪闪，和她交恶。
她们两个人安稳平静，甚至快乐。
没有任何人反对，所有的人都喜闻乐见。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应愿想。
如果她要和易闪闪有一个结果，那这必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能再奢求其他的了，也不必再奢求其他的了。
夜凉如水，易闪闪说完了这一大段的自我剖白，沉默下来，只静静地望着应愿。
应愿觉得自己应该给出一些回应，一些详尽的，认真的，真诚的回应。
但很多的感受她都无法说出口，只能简单的做出一个承诺。
“好。”
好。
我认可你所有的表达，同意你所有的安排。
易闪闪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仍然那样专注地望着应愿，轻轻地道：“有时候真想把你的脑袋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构和组合。”
应愿：“不用拆，有什么问题你问我就可以。”
易闪闪：“你更喜欢齐鸿越还是我？”
如果在刚才那一大段剖白之前，易闪闪如此认真地问这个问题。应愿不可避免地还是会有一些慌乱。
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说清楚了。易闪闪坦然，应愿也开始理解她许多奇怪的小情绪。
友情也是会有占有欲的。
特别是当友谊刚刚开始的时候，你对一个人感兴趣，喜欢她，你便也希望她同样的喜欢你，同样的把你当做是人群中最重要的那个朋友。
易闪闪对齐鸿越莫名其妙的敌意大概就来源于此。
她总觉得应愿很喜欢齐鸿越，对她最特别，跟她最要好。
“你。”
应愿给出了坦诚真实并且毫不犹豫的回答。
易闪闪的眼睛睁大，不再保持原来的姿势，像个小狗一样，往前爬了一步，双手撑着床。
“不用解释一下吗？不用分情况说明一下吗？如果齐鸿越也在这儿，你也会这样回答吗？”
应愿想了想：“如果齐学姐在，我会考虑她的感受，解释一下的。”
易闪闪：“说来听听。”
应愿：“齐学姐和我的性格比较像，能力非常优秀。很多时候她都是我学习的榜样，我尊重她，崇拜她，也会想要亲近她。但是你……”
应愿顿了顿，看着易闪闪：“你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你的很多行为我都无法预测，你的世界需要我去探索。你活泼可爱有魅力，会带给我很多前所未有的新的体验，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你拥有我永远无法拥有的好东西。”
易闪闪笑起来。
应愿总结陈述道：“所以我更喜欢你。”
易闪闪笑的十分灿烂了。
她的好心情又上了一个等级。
她望着应愿，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这份心情。
于是她问道：“话都说到这里了，这么好的气氛，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温暖的，来自美好友谊的拥抱吗？”
应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拥抱这件事本来是很简单的，本来就应该是为了表达真挚的情感而生。
“嗯，可以。”她道。
易闪闪张开了双臂。
应愿倾身，抬起双手，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两人的胸膛之间还有大段的距离。
易闪闪的声音在应愿的耳侧：“这么轻的吗？不使一点力气吗？”
应愿还是有点脸热，但她真诚地回答道：“这个程度已经很深了，我平时跟朋友们不……这样。”
“哦～～～”易闪闪拖着声音，“看来你的朋友跟你一样，都很含蓄。”
应愿点头：“嗯。”
“好的，那我也要学着适应一个含蓄的朋友。”易闪闪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便结束了这个拥抱。
房间里面寂静，涌动的情绪已经平息了，想要说的话好像也已经说完了。
她们放下了过去，要往前走了。
易闪闪眨巴着眼睛看应愿：“那你这会儿要睡觉吗？对我来说这个时间有点早诶。”
对应愿来说，也有点早。
平时在学校，起码是熄灯之后她才会开始进入休息状态。
在外面玩，天黑了好像就已经结束了，但其实漫长的夜晚，有一大半的时间还可以去利用。
“这个点我会习惯看会儿书，”应愿道，“但是没带书。”
“这个点我会习惯玩手机，”易闪闪摊了摊双手，很无奈，“可是我的手机完蛋啦。”
“哦，手机。”应愿想起来了，她下床去拿，“手机我已经帮你搞干净了，仔细地消过毒。只是好像摔坏了，开不了机了。”
“那不要不要不要，”易闪闪连连摆手，“反正都用不了了，我不要了。”
应愿停住，无奈地笑了：“其实打开检查修一下，肯定还是能用的。但你已经有心理阴影了，应该是不会用了。”
易闪闪坦然承认：“对。”
应愿：“那我后面把卡拿出来给你。”
易闪闪：“这个可以。”
应愿：“那你这会……”
易闪闪：“你的手机里面没有什么游戏吗？我可以用你的手机玩一会儿游戏吗？或者你玩我看着也行，都是打发无聊嘛。”
应愿拿过来自己的手机，回到了易闪闪跟前：“你想玩什么？可以现在下载。”
“嗷！”易闪闪扑到了她面前来，“应愿，你太好啦！！！”
做这点小事就有那么好吗？
应愿被她热情的样子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手机没什么不能给别人玩的，所以她直接递了过去。
易闪闪却没有接，她转身把枕头靠在了床背上，把被子盖在了腿上。然后拍一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应愿过来。
“我们一起玩，我知道有一个游戏可以一个屏幕两个人玩。”易闪闪笑得灿烂，“这样我们两个人都不会无聊啦。”
的确是个好主意。
应愿在易闪闪拍的位置坐下，为了看清手机屏幕，易闪闪和她挨得很紧，就像在大巴车上时一样。
渐渐地会把身体的重量卸一部分在她身上，脖子困了就枕在应愿的肩上。
游戏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易闪闪输了会猛拍被子，赢了会哈哈大笑，玩的过程中更是金句不断，惹得应愿也总是笑着，笑的腮帮子都疼了。
她们两个人也可以玩的很热闹。
她们两个人玩的开心程度，竟然不输一整个团体在一起的时候。
时间再也不会变得无聊，夜晚也再也不会变得沉闷。
她们玩到了学校的熄灯时间，酒店又不会这会儿限电，于是又继续玩了下去。
等一晃神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
“不可以继续了。”一把游戏结束，应愿握住了手机，藏到了自己身后，“明天还有很多活动安排呢，你感冒也没有好彻底，得好好休息。”
易闪闪很不情愿，但还是决定听话。她歪七扭八地跌倒在应愿的面前，像一只大虫子一样蛄蛹蛄蛹，把头发彻底地搞乱了，娇也彻底地撒够了，终于爬下了应愿的床，回到了自己床上。
往被子里一钻，易闪闪看着应愿，迷糊着眼睛同她道：“晚安～愿愿～”
“晚安。”应愿温柔地回应她，下床检查了下房门的反锁，然后关了灯。
夜晚，只剩下了长长短短的呼吸声。
窗外一轮月，在云层的笼罩下，明了又暗了，暗了又明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间本不用太早。
知道大家都爱睡懒觉，所以齐鸿越很贴心地推迟了集合的时间。
但在六点多的时候，应愿的手机响起来，连续不断的震动，是齐鸿越打过来的电话。
应愿看了眼易闪闪，易闪闪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应愿拿了手机，蹑手蹑脚地去了洗手间，关上门，接起了电话。
“学姐，怎么了？”
齐鸿越的回应超乎她的意料：“易闪闪呢？”
“嗯？她在睡觉呢，”应愿很是疑惑，“有什么事情吗？需要做什么我可以现在过去。”
齐鸿越：“她的电话打不通。”
应愿：“对，手机昨天摔坏了。”
齐鸿越：“她朋友联系不上她人，找来了。”
应愿：“！！！！”
这真是太让人震惊了。
易闪闪手机断联的时间，也就十几个小时。
在这之前，易闪闪还发过朋友圈，照片里面有风景，还有集体的合照。
按道理来说，应该不至于被误认为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应愿：“找来了是什么意思？是给组长你打电话了？”
“不，是人找来了。”齐鸿越的语气不是很好，“不止一个人，让我交人呢。”
应愿的眉头蹙了起来。
普通的朋友如果只是担心你的安危的话，怎么可能会做到这种地步。
“现在在哪里？我过来。”应愿道，“闪闪昨晚睡得有些迟，我先不叫她。”
齐鸿越：“行，你先来。在南面停车场。”
电话挂断了，应愿快速地洗漱，两三分钟便收拾好了自己。
手机她留下来了，放在易闪闪床边的床头柜上。方便之后她们联系。
山里的清晨，有些凉。雾气缭绕在山丘之上，大部分的劳作还没有开始，宁静的仿佛置身原野。
应愿来到了南边的停车场，这是从她们来时的那条路上进入度假区的第一个停车场。
不用她刻意去找，来人真是太显眼了。
林风穿着夹克和皮靴，靠着一辆高大的山地越野车。
她的周围站着几个人，男男女女，打扮和年龄看着都不像是学生，透着一股随时会和人干架的彪悍之气。
齐鸿越没和他们在一块儿，她在停车场的门口，神色不虞。
应愿来到了她身边：“我过去解释一下。”
齐鸿越：“你认识？”
应愿：“嗯，认识一个，是闪闪的发小。”
“发小啊。”齐鸿越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她爹呢。”
看来之前的交流真的很不愉快。
应愿道：“对不起学姐，给你添麻烦了。”
“跟我道什么歉。”齐鸿越抬了抬下巴，“你去试试看，我觉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应愿向林风走去。
林风看见她了，但并没有动。
应愿到了这一群人跟前，轻轻地扫视了一遍，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了林风身上。
“闪闪没什么事，她手机摔坏了，现在正在睡觉。”应愿道，“如果你们想见她的话，等一会儿吧。后面就是早餐店，可以先去吃一下早饭。”
“我连夜从B市赶回来，又开了三个小时的车来这山疙瘩里，是为了吃饭的吗？”林风盯着她，一脸嘲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跟我说没事，有没有事儿不得我见了人再说？”
应愿：“她昨晚睡的晚，这会……”
“睡觉不能起来吗？睡觉不能回个电话吗？”林风的表情开始变得暴躁，“我是在害她吗？她加入你们这破社团才多长时间，就被你们拐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病还没好你知不知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知道的啊，前几天不还过去装模作样地表现了一通。这才几天啊，现在就开始限制人身自由了？是在等着我报警吗？”
应愿：“……”
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解释清了联系上了，如果实在担心，她现在就可以带林风去酒店见人。
可林风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分了，她从心底里瞧不起易闪闪的这群朋友，不愿意给她们一点信任。
这让应愿觉得，林风压根没有尊重易闪闪。她忽略易闪闪的意愿，强加在易闪闪身上过度的关心和控制，已经完全超过普通朋友的范畴了。
应愿很不爽，脸上基础的礼貌表情消失了，语气冷漠地道：“那你报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