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再逃?“求你了,筝哥哥……”……


    而是!


    阮流卿瞪大的瞳眸蓄满的尽是震颤和难以置信。


    她觉得,晏闻筝或许当真是疯的,阴晴不定得从没有人能猜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晏闻筝当真如自己所想那般,疯执扭曲囚锁在股掌之间的,不是白芹水,而是……她吗?


    想到此处,阮流卿头脑更是轰鸣的一片空白,全身若被冰冷的寒水浸过,止不住的发颤。


    而今,更亲呢、更暧昧的紧搂姿势,她根本难以直视晏闻筝。


    好不容易可以忘掉方才的羞耻一切,而今竟又焕然于眼前。


    他当真是疯的。


    若是寻常人,怎会埋首那里的唇瓣亲,又吸又狁,垂涎迫切,恍饿了几日的凶恶黑狼,惦记着她那最是娇嫩的嫩肉。


    过去这样久,那样的画面,都根本甩不掉的往脑海里钻,而今再加上他那样的话。


    那样


    混账!


    生同衾,死同穴,将她平静安宁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一辈子还不够,竟还要生生世世折磨,不肯放手。


    光是想到,阮流卿心刺刺的疼,却偏偏身子还暧昧的窝在男人的怀里。


    他的味道,他的气息,不仅萦绕在周身,更早就浸进心底,随着那嚣扬顶进灵魂里去了,铺成密不透风的细网,她根本逃脱不开。


    紧揪着男人衣袍的柔软手心更紧,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发白。晏闻筝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怀中少女的情愫。


    幽冷凤眸却只是稍勾一分,继而将人搂得更紧,粗粝的大掌印进少女盈盈一握的肌肤,更紧密的体会着柔软绵嫩。


    空气甚是静谧,许久,阮流卿仰出头来,望着晏闻筝那双渊深如寒潭的一双眼睛。


    她盯着端详了许久,看的从未这样认真过,她妄图从一丝一毫的起伏涟漪中掰开思绪情绪来。


    她想知道,晏闻筝这样恶劣玩味的薄情冷心底下到底是有何等的心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的目光直直与她对视着,没有躲闪,只漆黑的潭渊之下丝许游离出了别的,别的又带着狂妄气息的黯然。


    终于,养尊处优的猎食者没有耐心了,眼底划过戏谑,睨着她,如刀刻般锋利的殷红薄唇稍勾,下一瞬便要说出何等冷讽沉肃的话。


    阮流卿羽睫颤着,有些黯然失神,她到底是看不穿晏闻筝的,不管他到底想要玩什么,她只能乖顺的玩下去。


    她垂下眸,似累了,索性又倚进他的怀里,问道:“你答应过我,放过我妹妹,可你……你还是将她送进了宫去。”


    话不及她说完,便闻低沉的嗓音落了出来,“卿卿这般肯定是本王送她入宫的?”


    阮流卿闭着的眼儿蝶翼稍颤,她明白了,到底是霜儿最后的选择,若父亲执意要护庶姐,可若晏闻筝不点头,霜儿也绝不会被送进宫里去。


    “卿卿啊,你这妹妹比起你来倒更要识时务些。”


    男人冰冷戏谑的话在耳侧落下,却烫得她难忍,阮流卿一皱眉,往晏闻筝怀里缩了缩。


    可如此,竟又无意识的惹得晏闻筝很高兴,笑够了,便似对待小猫小狗似的掐着她后颈,恶狠狠的朝她道。


    “你若乖些,我不会动你母亲。”


    只答应不动母亲,那妹妹和阮家一大家子……事到如今,阮流卿早已心冷,阮府的生死自有父亲和祖父母忧心劳神,可妹妹……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还有妹妹。”


    她轻声说着,有些小心翼翼,可还是得来晏闻筝的冷嘲,指腹挑着她下颌要她抬起头来,极是暧昧的抚弄脸蛋,“妹妹?都那样对你了,还护着?”


    阮流卿抿着唇,被他毫不掩饰的锐利目光审视了好一会儿,闷着嗓子弱声道:“求你……”


    可被注视了好一会儿,晏闻筝仍不为所动,阮流卿更无助了些,又道:“求你了,筝哥哥……唔。”


    话音未落,脸蛋便被狠狠掐住了。


    “现在有求于本王,便是筝哥哥了?”


    声音很冷,说不出来的痞坏,阮流卿说不出话来,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是好,看见晏闻筝刻意俯近身来,极是暧昧。


    浓烈的冷香扑入鼻尖,阮流卿为之不可控的一颤。


    她想,她曾那样害怕他的气息,可而今,竟也学会了低头和顺从。


    “好啊,可以不动卿卿的好妹妹,那卿卿可要付出代价。”


    声音低的又如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魔似的,哄骗引诱着要她交换灵魂为代价。


    阮流卿别无他想,缓缓点下了头,却见晏闻筝眸极是危险的半眯起来,粘稠得可怕紧紧盯着她的嘴唇,指腹轻抚摩挲着。


    一言不发,神情却愈发疯狂起来。


    *


    一场暴雨再度落了下来,在这暗室里她都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坠雨声,似要将一切都粉碎。


    阮流卿不记得自己何时睡下去的,只记得醒来时,唇瓣火辣辣的疼,是因为被他吻了太久太久。


    可如此的代价,仍是不足以满足一个常年深处在黑暗杀戮中的疯子。


    他没说明白,她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可不过亲久了些这点开胃小菜,便要她难以承受。


    阮流卿摇了摇头,不敢想了,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又被晏闻筝仍在了他的寝居。


    精美华贵,奢靡非常。


    只不过这次,门口有护卫守着,她出不去了。


    又是一连等了好几日,他都没有再出现,而白芹水来过一次,闹着说要进来见他。


    她似根本不知自己的存在,亦根本不知自己就日夜宿在在赫渊堂里,视作鸟雀。


    “王爷,您见见我……”


    娇柔楚楚的哭声传进来,一声声泣诉要晏闻筝为她的婢女主持公道。


    这时,阮流卿才知,那日打她的婢女死了,死于非命。


    可白芹水如何哭诉都是没用的,晏闻筝并不在,更何况在杀人不偿命的魔窟王府里,哭声算不得什么,亦打动不了肃穆的沉冷窒息气息。


    王府里的下人若提线木偶一般很快便涌了出来,机械的劝慰,又簇拥着将白芹水带走。


    哭声渐行渐远,可阮流卿倚在门扉前,却久久回不过神。


    那日打她的婢女灯红死了。


    就死在这王府里。


    一个郡主身边伺候的丫鬟,无缘无故怎会被人杀了,更何况是在晏闻筝的地盘。


    很显然,是晏闻筝的授意。


    是晏闻筝要杀她。可晏闻筝眼高于顶,矜骄傲慢,纵使行事狠辣,可为何突然会同郡主的贴身婢女过不去?


    阮流卿思绪紊乱,忽而鬼使神差的想起几日前的那一巴掌。


    莫非晏闻筝要杀灯红,是因为她打了自己!


    这个念头若雷轰然击下来,瞬息之间便将阮流卿劈怔在原地,满是震憾,呼吸似乎在一刻都忘了。


    “不……不可能。”


    她喋喋重复着,似在说服自己,可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她不能确定晏闻筝究竟为何,可偏偏自己的心就是陷入这一缘由,晏闻筝是在因那一巴掌才起的杀心。


    阮流卿捂着自己砰砰而跳的心,各种纷乱不堪的念头涌在脑海里,汇作乱麻。


    她不愿再想,可根本止不住的去想,去猜测。


    这样的纷杂思绪一直纠缠了足足两日,在第三日的晨时,她终于等来了靠近门扉的脚步声。


    时隔多日,这是除却那几个伺候她的婢女传来的唯一有别的稳健脚步声。


    阮流卿当即朝门扉扑去,片刻的功夫,厚重的门扉被人从外推开,可映入眼帘的身影,不是晏闻筝。


    “阮姑娘,王爷有请。”


    声音不高不低,亦是一如既往的凌厉,阮流卿顿下脚步,望着遮挡住投射进来几乎所有日光的影风。


    她有些恍惚,这一幕,似曾相识。


    数不清多少日子之前的夜晚,就是如此,影风将她带走,带她去见晏闻筝。


    而那一夜,在窄小的船里,晏闻筝当真要了她,两人当真有了肌肤之亲……


    沉默许久,阮流卿从那要裂开的撑涨感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问:“他在哪儿?”


    然一如即往,影风从不会和她攀谈,只冷漠的抬手,示意她移步。


    阮流卿了然,这副模样,若自己不去,也会被强硬带走。


    她捏紧了手心,提着裙摆踏了出去,道:“走罢。”


    华贵威严的马车一路盛气凌人的在空中飞驰,底下的车轮辘轳响个不停,直到停下来,阮流卿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静谧中,她只听得见车外呼呼的风声,吹得枝叶的碎响簌簌响个不停。


    太静了,没有任何人说话的声音,鸟雀的啼


    叫不时惊破幽深的丛林。


    阮流卿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有人在外面叫她出来。


    她想,影风早就不见了。


    她忐忑不安的又等了会儿,婆娑的风声和鸟雀叽喳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更是诡异不已。


    阮流卿觉得很害怕,没忍住掀开车帘来,只看得见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遮天蔽日,明是金灿灿的日光也倾射不了几寸。


    这样的静谧,没有任何人。


    阮流卿又惊又惧,紧捏着手心,可在这种的诡秘氛围中,鬼使神差的生出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


    这是她被晏闻筝囚在魔窟里第二个出来重见天日的机会。


    没有晏闻筝那个疯子,亦没有他那些个阴森精练的护卫死士。


    或许……或许这是她能唯一逃走的机会。


    想到此处,阮流卿心砰砰跳得厉害,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止不住的颤抖。


    可晏闻筝当真会如此大意吗?仅存的理智在抽丝剥茧的逃生边缘中游离出来。


    她想起晏闻筝那人的阴险狡诈,她当真能有这般轻而易举在手中的机会逃走?


    ……


    第52章 惩罚“跑什么?嗯?跑得掉吗?”……


    阮流卿心跳得越来越快,望着葱郁幽静的深林,呼吸亦愈发急促起来。


    过了许久,终是试探的撩开马车的门帷,金灿的日光婆娑着树影落下来,阮流卿定定望着,深吸一口气,质地柔软的缎面小绣鞋终是跨了出去,踩在了土地上。


    松软的泥土湿泞,踩上去,有一瞬的不真实感,阮流卿有些恍惚,竟觉有些腿软。


    她紧紧抓着马车的边缘,再顾不得其他,一步一步朝森林深处走去。


    起初,尤是小心翼翼,带着对周遭的试探和警惕,她怕晏闻筝的人就隐匿在暗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除了树影婆娑和鸟雀啾鸣,根本无旁的动静。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双手不自觉的攥紧裙摆,因太过迫切,轻盈的罗裙落在树枝上划破她也顾不上了。


    她不知在林间穿梭了多久,却遥遥听见了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她顿下脚步来,弯身藏进茂密的树丛之内,娇小形纤的身子隐匿在其中,看不出分毫。


    声音越来越近,裹挟着嘚嘚悠闲的马蹄声,轻点地面,甚至不及几个女子的谈话声。


    阮流卿屏着呼吸,小心翼翼扒开眼前层层叠叠的葱绿枝叶,看见通体雪白的骏马上、身穿矫健的骑装的女子。


    一如这般骑装打扮的女子还有好几个,身下的马儿或是黑色,又或雪白。


    如此闲情逸致,再加上身上的贵气装扮,足以看出是京都那些达官贵人府上的小姐。


    “今年的春狩来得晚,可竟许我们一并参加,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咱们可得尽兴才是。”


    “是啊是啊!每年的春狩京中那些王公大臣无一缺席,还有好些个青年才俊,他们定会在陛下面前展现雄姿,如此一来……”


    身穿绛色骑装的女子脸颊微红,没再说下去,然未尽之意早已言明。


    恰如银铃的嬉笑和打趣声清脆于林中回荡,阮流卿细细听着,闻见有人提及卫成临来。


    “如此机会千载难逢,据说卫大人也要来呢。”


    那女子一脸期待,声线更是上扬几分,“而今他已是自由身,倘若能得他的青睐,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是啊是啊!卫公子年少有为,丰神俊朗,而今更与太子相交莫逆,未来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


    众人一片雀跃倾慕附和,只忽而有一女子满是不屑的哼了声,“依我看,那归政王爷同卫大人比起来,倒更出色一些,这京中,有哪位公子大人的容颜能胜过归政王殿下的?那气度、那容貌,立见高下。”


    此言一出,原本兴奋雀跃的几人安静下来,竟一时缄默,思索着,却似当真想不出有谁的容颜更略胜一筹的。


    “可归政王纵使容颜惊为天人,难以比拟,可而今何人不知他的手段脾性?”一女子说到此处,似都打了个寒颤,视线小心翼翼环顾周围,声音压得极低,道。


    “我早就听闻其行事阴晴不定,莫说私下里了,便是朝堂之上亦是雷利狠辣!”


    “呵。”


    听罢,绛色骑装女子捏紧了手中缰绳,语气甚是厌弃,“莫说归政王这样的性子,便说他结党营私只手遮天的做派,亦不是什么好人。多少联合弹劾打压他的官员被他搞得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看不到吗?”


    绛衣骑装女子冷冷笑问:“那你以为为何卫大人同阮二小姐大婚未成?便是因为他从中作祟,将阮二小姐逼得跳崖自尽!”


    话音一落,满是惊慌震撼,“你说什么?”


    “其中辛秘,竟是……如此?”


    “那阮二小姐也太过凄惨,我曾见过她,那样鲜亮柔婉的女子,竟……”


    有人说着,面上闪过唏嘘之色,正想继续追问下去,便听见后头传来的一句清脆女声。


    “你们休要在这里乱嚼舌根了,阮二小姐没死呢。”


    只见身穿淡黄色骑装的少女跟了上来,拽着手中的缰绳,娴熟将骏马捋停,一双澄澈的瞳眸微扬,皮笑肉不笑道。


    “况且,说这么多,你们就不怕叫那心狠手辣的归政王听了去,要你们好看?”


    尾音沉了些,勾勒出些警告意味,方才聚在一起三言两语的几个女子顿时面面相觑,显然到底是被吓了一跳。


    须臾,绛衣骑装女子率先开口,打破僵局,“苏大小姐,我知你与阮二小姐生前交好,可而今你还是认清现实吧。”


    说罢,也不再理会,便拉着缰绳快马朝前而去,剩下几个女子见了,也不多做纠缠,喝着身下的骏马,一并跟了上去。


    一时闹腾的深林沉寂下来,独留那黄衫少女留在原地,不知凝望在哪处,更不知在想什么。


    而藏匿在灌木丛林中的阮流卿一直看完这一切,更是听得清清楚楚。


    而在黄衫少女声音出现的那一刻,她便已认出了她是谁——苏瑶芝。


    从前,她们二人最是交好,她性子沉闷些,不敢做的,尽是由她。


    可而今,物是人非,自那变故之后,她们已数月未见了。


    从方才芝芝的话里来看,从父亲放出自己坠崖身死的消息之后,她竟一直不曾相信自己死了。


    芝芝还一直念着自己。


    阮流卿眼里晃动波光,闪烁晶透的泪花儿蕴蓄着,她多想立马出现在她眼前去,告诉她自己真的没死,再好好诉说这数月来的心酸。


    可……她不能。


    阮流卿深吸了一口气,强硬压下这股冲动。


    依现在的情形,这推迟了月余的春狩,那些个王公贵臣不仅来了,甚至还破例允了些朝臣眷属。


    前所未有的恢弘壮观,她绝不可贸然现身,万不能给芝芝带去麻烦。


    如是想道,阮流卿只能眼睁睁看着身着黄衫的少女骑着汗血宝马离开。


    一切又恢复到幽谧的宁静深远,待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阮流卿缓缓从草丛堆里走出,凝望着苏瑶芝离开的方向,眼尾微微泛出一抹绯色。


    她想,自己总会有一天能摆脱这“活死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出现在芝芝的面前。


    思绪飘荡着,没过多久,她竟又听见了马蹄声。


    可这次的马蹄声疾迅稳健,落在地上的嘚声铿锵有力,显然不是寻常的马,更与方才的几匹对比鲜明。


    阮流卿有种不好的预感,更直觉强烈的危险。


    她再度想躲回草丛深处,可那马儿速度太快,竟不过这愣神反应的功夫,竟已是咄咄逼近。


    来不急了。


    阮流卿提着裙摆往边侧丛林隐匿,可还没跑过去藏住身,她便听到那匹马儿极是雄浑的嘶鸣一声,更放缓了速度。


    不仅放缓了速度,更是紧密缠绕的跟在她的身后。


    阮流卿心底一寒,下意识的反应根本不由她想太多,只知道用尽浑身力气的跑。


    她往崎岖的丛间深处奔,可脚还没跨出两步,便听到马儿更是雄浑的嘶鸣,而与此同时,盈盈一握的腰间横来一道健硕的手臂,不费吹灰之力,单臂揽腰将她提上了骏马之上。


    “啊!救命!救命!”


    阮流卿吓坏了,只知道拼命的挣扎,既怕骤然高出地面如此骇人的距离,又怕劫走她之人。


    “救命……”


    “啧。”


    惊慌失措间,她听


    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嗤笑,冰冷嘲讽到极致。


    阮流卿一颗凌乱无序的心到底在此刻落了地了。


    她说不出来此刻自己是什么情愫,其实早在听到那马蹄声,她便隐隐猜测来人是她最惧怕的恶魔。可她仍不甘心,仍是在赌,而最终的结果……


    晏闻筝发现自己跑了,该会如何惩罚她?


    阮流卿大脑一片空白,可转眼便没机会想了,马儿飞快的驰骋,每一步的极致速度之下的飞跃似都要将她整整颠飞出去,她被颠得惊声大喊。


    “晏闻筝!晏闻筝!”


    此刻,她只能寻求此人的救助,更只能惊慌失措的埋藏进他怀里,手臂缠绕在他的精瘦腰身,化作寄生之物一般绝不放手。


    “晏闻筝……”


    泪淌了出来,她不知自己是因这被颠飞的恐惧而哭,还是因妄想着出逃,而最终被抓回去的绝望而哭。


    狂风饕餮在耳边嘶嚎,她听不见旁的声音,只感觉到风打在脸上都在发疼。


    她将自己的脸埋在晏闻筝胸膛深处,总算好受了些。


    她不知马儿跑了多久,可速度缓下来时,她灵魂都快没了,她不敢睁开眼,却感受得到强烈浓郁灌进鼻腔的冷香。


    是晏闻筝的味道。


    而接下来更冷若冰窖的,是他的声音,“跑什么?嗯?跑得掉吗?”


    第53章 大了回府里去


    声音很淡,乍一听似几乎听不出什么起伏来,可分明又在下一瞬化作淬了霜的利刃扎下来。


    阮流卿瞪大瞳眸,清泪怔怔留着,在这一瞬间被抽去了灵魂一般。


    柔软的细颈被晏闻筝的大手掐握住,力道不大,却禁锢得她纹丝不动。


    “嗯?卿卿。”


    语气仍甚至算得上温柔的,嘴角亦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可阮流卿却只能感受到被毒蛇细腻缠绕上来的窒息感。


    若颈间掐住的手,一寸一寸似扼住了她的生机,要她渐渐喘不上气来。


    “说话。”


    阮流卿被骤然落下的冷喝激得打了个颤,底下的马儿速度降下许多,幽幽的踱步向前。


    眼底晃动着恐惧和碎泪,她抬眸怯怯望着晏闻筝,迎向那双氤氲黑气暴戾的漆黑瞳眸。


    “很遗憾啊,卿卿没通过本王的考验,竟然敢跑?”


    掐住白嫩颈项手微微收紧了些,似在威胁,阮流卿感受到瞬息的窒息感,却又在下一瞬得了解脱。


    而男人凌厉危险的指骨此刻正压在她跳动的颈脉之上。


    若他想杀她,轻而易举。


    阮流卿在莫大的恐惧中,不禁自嘲,果然这样的机会是晏闻筝故意送到她面前的,是在试探。


    她当真从来没有任何机会能逃离。


    阮流卿心涩难忍,深吸了一口气,眼见着晏闻筝神情愈发的扭曲起来,下意识的求软。


    “筝哥哥,筝哥哥……”


    她啜泣着,又是惶恐又是无助,“我没有想逃,没有想逃。”


    “呵。”


    晏闻筝笑了,眸中黑气更是腾然,扯着她的腰更贴近自己,道:“而今既然跑了,便要接受惩罚。”


    阮流卿吓坏了,眨着泪眼汪汪眼睛,而今这种情形,她只能咬死自己并不是要逃。


    “我真的没有要逃。”


    然晏闻筝不会信她苍白无力的解释,唇角勾着的笑更是胆寒可怖,阮流卿泪止不住的掉,语无伦次的解释。


    “我就是想去找你,想找你……你好几日不曾来了,我想你,我每天都好想你,可你命人将我带来就扔在那儿,我害怕……”


    娇弱的小嗓音愈发悲戚起来,抽抽嗒嗒的,阮流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些羞耻,却没有办法。


    “筝哥哥,我真的好害怕,我而今唯一的依靠,只有你了……”


    边说着,她不敢直视晏闻筝那双审视难测的黑眸,索性躲进他的怀里,更刻意黏腻的贴近撒娇。


    “筝哥哥,我真的好想你,好想好想……唔!”


    可话音未落尽,她的下颌被晏闻筝扼住了,强硬的逼她仰起头来。


    乍时四目相对,阮流卿看清他眼底的戏谑,没有一丝温度。


    “筝哥哥……”


    她怔怔的唤出来,粉润的唇瓣都在颤抖。


    “想我?”


    晏闻筝笑着,凤眸微扬,“卿卿,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冷戾的嗓音刺的阮流卿心一寒一寒的疼,她抿着唇瓣,愣了不过一会儿,便继续道。


    “筝哥哥,你为什么不信我?”


    声音楚楚可怜,娇糯的似受了极大的委屈,阮流卿心颤着,将柔若无骨的手儿环在他腰身,愈抱愈紧。


    她能感受到晏闻筝的身躯紧绷一瞬,眸底的戾气逼仄散了些,接着更是浓郁的话不开的戏谑和好整以暇。


    她不知晏闻筝是否信了自己,可他这样的神情,自己到底是还有机会,有机会让他多信任一分。就算最后不能逃开他的怒火,可至少能换来惩罚轻一些。


    阮流卿下定了决心,流转着一双委屈的潋滟眼眸看着他,鼻尖染上红晕,娇娇的唤。


    “筝哥哥。”


    声音较之方才还要细腻柔软百倍,她听完,都觉得自己被化作了春水似的,要将所有一切都泡化了。


    然而,她面对的是晏闻筝,这样薄情冷硬的疯子。


    她别无他法,唇瓣翕合方想再继续说些什么,没想到男人的指腹竟轻佻的按压在她的脸颊,随着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眼神却愈发跃跃欲试。


    阮流卿下意识抬手攥住他的手臂,她怕晏闻筝又疯狂残忍的掐在她的颈项。


    然她杯弓蛇影的动作很显然激起了晏闻筝的不悦。


    阮流卿心跳得厉害,只能顺势同他的大掌十指紧握在一处。


    甚至,顿了片刻功夫之后,更僵硬着,试探着以自己柔嫩的脸颊蹭了蹭,睁着一双眼儿望他。


    纵使她掩藏得极好,可也掩饰不掉她的怯意。


    长久的万籁俱寂,连日光都射不进来的隐晦暗林,连鸟儿都不敢踏足。


    这样的地方,倘若晏闻筝一怒之下弄死她……


    阮流卿不敢想,还想更乖顺的讨好晏闻筝,却听见他的冷不丁的质问。


    “有多想?”


    冷冽的嗓音突兀的落下,阮流卿反应了一会儿,却不知道又该如何说下去。


    从没有人教她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就像没有人教她该如何应对一个疯子。


    “想得我……我心都疼了。”


    蝶翼急促扑朔着,她难以承受此刻晏闻筝犀利的眸光,想要避开,可根本不可能。


    莹润透白的脸颊在此刻更因自己的话和紧张,红的似花儿般艳丽。


    然这些,阮流卿看不见,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滚烫的火黏住,连她都在瞬息之间便要焚烧殆尽。


    “卿卿这样想我?”


    晏闻筝直勾勾的盯着她,微挑眉,唇边似极具兴味,更多的是探究。


    “当然了,”阮流卿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因为你是我的……”


    话到嘴边,她骤然戛然而止,意识到言语的凶险和不合时宜。


    “嗯?我是卿卿的什么?”


    纵使躲避着,可晏闻筝偏要逼着她继续说下去,距离太近了,呼出的热汽和周身的气息萦绕在她身上,强势的,霸道的,躲不开藏不了。


    “是我的,是我的……”阮流卿脸都要憋红了,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


    “说!”


    骤然,又是一声狠戾


    到骨子里去的质问,凶恶到几乎要将她撕碎。


    阮流卿整个人都在发抖,吓哭了,呜咽着答:“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这极度羞人的几字是芝芝教她的,芝芝亦曾以此来逗弄她,以往那闺中密友亲呢的玩笑话,可而今没想到,竟用在了最是令她害怕的晏闻筝身上。


    阮流卿被冲击得四肢发软,手儿紧紧揪着手中的大掌,脸更是红得要命。


    本是压抑的氛围更是紧绷得若拉开的弦,终于,在呼呼的风声中绷断了。


    她听见晏闻筝的笑声,扭曲的,阴测测的渗出来,眼眸盯着她似都要冒出血光。


    阮流卿害怕极了,身子却被晏闻筝箍得更紧,湿热的唇瓣印在她的耳朵尖山,轻咬。


    “谁是卿卿的心肝宝贝?”


    “呜………筝哥哥。”


    阮流卿几乎崩溃的吐诉出来,身子颤的更厉害,羞耻的簌簌流泪。


    可晏闻筝还要她继续说下去,一边说,还要她证明自己这几日到底是如何的想他,还要亲眼看她的心是如何想他想得发疼的。


    阮流卿摇着头不肯,泪水涟涟的求饶,可晏闻筝残忍的还不肯放过她,衣襟敞开了,顺着圆润雪白的肩膀跨下。


    阮流卿用手去拉,却被晏闻筝单手剪在腰肢后面,如此更是以一副柔媚的姿态呈现。


    “大了。”


    他微眯着眼眸,倒映着刺眼的雪伏,而今天光乍泄之下,是同屋内尽数不一的诱人。


    毫无瑕疵,胜若剥了壳的荔枝。


    而这恰好时节的荔枝,被自己亲手剥开了粗粝的皮壳。


    清甜的腻香扑面而来,更勾进了冷硬的心底,晏闻筝眸沉得可怕,将自己亲手剥开的荔枝捏握着,送进了嘴里。


    一口咬下去,清甜香味于唇齿间四溢,更沁在他紧绷压抑的四肢百骸。


    其实距品尝如此世间少有的鲜嫩荔枝不过过去短短几天,可竟能让他如此上瘾,如此魂牵梦萦。


    晏闻筝簇拥着,一口一口品尝,又咽了下去。


    不知多久,他满足了些,畅爽了筋骨,掀起眼皮望见禁闭者双眸哭得极是可怜的少女。


    “筝、筝哥哥……呜呜……”


    /:.


    阮流卿哭得几乎心碎,浑身颤抖着,哭得全身泛红,她根本不敢睁眼,怕透过晏闻筝漆黑的瞳眸看见其中倒映的雪色。


    她本以为自己一味的顺从伏低,便能逃过一劫的,可却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如何能逃脱开晏闻筝呢?


    可除了气愤,她更是羞得发抖,若……若被人看见了,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卿卿。”


    可偏偏,晏闻筝仍是那样矜贵优雅的脾性,轻声唤她,甚至在她耳边不要脸的说出,他亦想她的话来。


    阮流卿避开脸,不想听,可脸儿在下一瞬便被吻住,她更想躲,整个脸都被晏闻筝捏控在掌里。


    “呜……筝哥哥。”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试着开口哀求,索性躲进他怀间深处,“我们、我们回王府里去。”


    “回府里去。”


    她喋喋不休的重复着,晏闻筝哑声笑着,一手抚着她的后脑,怜爱又沉溺的安慰似的,可另一手,却大相径庭。


    握在她的心口,似真的要将她的心掏出来看,又凶又狠。


    阮流卿不知怎么办了,嘴里娇怜楚楚唤着的“筝哥哥”便没停过。


    可没有拉回他一丝一毫的良知,反而更是凶恶残忍。


    吻着他的唇瓣,阴测测的吐出恶言,“卿卿这张嘴这样甜言蜜语,蜜罐子似的,怕是要将我泡化了。”


    阮流卿不明白,反应不过来,泪将他的骑装都洇湿了一块。


    可晏闻筝丝毫不嫌弃,半扇雪润肩头还露着,便将她单臂搂进怀里,任由少女委屈可怜的咬着他衣裳哭。


    马鞭一扬,底下悠悠踱步的黑亮骏马骤时高亢嘶鸣一声,扬着马蹄疾驰而去。


    阮流卿被颠得一惊,吓得四肢都死死缠紧在晏闻筝身上,生怕自己被甩出去。


    风呼呼的吹,待停下来时,阮流卿已是花容失色,一双秀眉紧紧蹙着,而晏闻筝却似更高兴了,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如待孩童那般捧在手上。


    他走得很快,隐隐透露些迫切的意味,阮流卿探出头来,只看见仍是茂密得阴森的高大树木,静谧的氛围透着阴冷,而沿着蜿蜒崎岖的小径,阮流卿看见一片葱郁中立起的小木屋。


    那木屋极小,只有简单的木板搭建而成,深褐色的木质经过时间的冲刷有些腐朽,瞧着应为这深山打猎之人修建的暂时休憩之所。


    可眼下,晏闻筝为何带自己到这里来。


    阮流卿还没从方才的心有余悸中缓过来,骤然便听见木门被“嘭”的一声踢开了。


    第54章 还在怎么哭这么娇


    竟然巨响的声音震得整个简陋的木屋都在震动似的,阮流卿亦骇得一惊,可还没反应过来,晏闻筝便将她倏尔放了下来。


    更是强势的,吻生生就落下来了。


    “呜。”


    阮流卿猝不及防嘤咛一声,而后唇瓣便被吞噬住,晏闻筝掐着她的腰迫使她逼近,吻越来越深,舌尖探进檀口。


    触到那滚烫湿热,阮流卿一颤,头都有些晕,可逃无可逃,小软舌被晏闻筝缠住,发狠的狁汲着,似要吃进肚子里去的凶狠。


    吻得太重了。


    有些疼。


    阮流卿试着求软,柔若无骨的指儿探索着,还没摸到他的手,便被他生生的攥握住。


    她开始挣扎,可结果便是腰被掐的疼,她委屈极了,鼻尖潋滟红润,眼眸更是通红。


    “乖。”


    晏闻筝百忙之中,唇瓣暧昧贴着她的鼻尖,沙哑道:“把舌头伸出来。”


    话语太过羞耻,阮流卿听不下去,瞪大了晃动春水的眼眸,根本不敢看晏闻筝暗沉的脸。


    而后,似受了惊吓的小鹿般藏进了晏闻筝的怀里,浓郁危险的冷香扑面而来,可在此刻相比起来,倒是安稳心安了些。


    她埋首藏着自己,妄想如此能得晏闻筝丝许的心软垂怜,细软嗓音娇怜的颤抖:“筝哥哥,不要……”


    “不要?”


    晏闻筝笑得恶劣,指腹感受着少女脸颊的柔软,又附身贴近吓她。


    “那把嘴巴缝起来。”


    果然,听到他的话,怀中的少女似受惊的小鸟般瑟缩,却偏偏更依赖,抱得更紧。


    紧得像菟丝花紧紧攀附着大树。


    而更紧密勒缠的……


    晏闻筝眸微眯了眯,根本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就像全身的血液都炸开来的欣快。


    抽丝剥茧的崩裂和极致溺窒感,让他甚至想死在她身上。


    “阮流卿。”


    短短三个字恍若从九幽地狱里缓缓渗出来,带着无尽的凶戾和恶意。


    纵使阮流卿似鸵鸟一般将自己好生生的埋着,却也听到了,感受到了这样可怕的阴郁诡谲。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完全就是那种被泥潭深渊的毒蛇竖着绿瞳盯上的感觉,鲜红细长的蛇信子阴瘆瘆的咝着,而后不由分说的细密缠绕上来,要人逃无可逃。


    阮流卿吓坏了,双手死死的揪着晏闻筝的衣裳,甚至唤着:“救命。”


    晏闻筝眸更暗了,指腹按压着少女粉嫩的唇瓣,似想到了什么,俯身下去,视线与之齐平。


    “卿卿是不是还欠我一件事?”


    虽是在问,可却是笃定的,更不容她任何的忤逆和质疑。


    阮流卿呆愣着不敢动,想起多日前晏闻筝许诺她不会动自己的妹妹和母亲,可要自己付出一些代价。


    那代价……


    “真聪明。”


    晏闻筝一直盯着她,见她想起来了,满意的勾唇,指腹宠溺柔情的撩开她额间的碎发,转而又探进她的檀口。


    时间过得很慢,而在此刻阮流卿才意识到,原来这仅几块木板在四方遮掩起来的小木屋里头仅还置了一张窄小的小木床。


    其实算不得是床,只是简单搭建起来的框架,可上面,却细致入微的铺了厚厚的动物皮毯子。


    雪白的,瞧着便柔软至极。


    “卿卿喜欢吗?”


    晏闻筝暧昧咬着她耳垂问她,手又握在她心口。


    这一瞬,阮流卿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是故意的,什么都是他计划好的。


    连这猎户的木屋也计划好了。


    他竟……竟这样迫切无耻!带她出来也是为了来这里……


    阮流卿想逃了,吓得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要流出来了,可没想到,晏闻筝竟是十分怜惜似的,抚去她眼角晶透的珍珠。


    “哭什么?”声音很轻,温润得有些湿腻,“这几日,我亦想卿卿得紧。”


    想的都要疯了。


    晏闻筝闭上眼,又深深印向少女的唇瓣。


    而与之同时的,是“哐当”一声的佩剑和腰带坠地的声音。


    阮流卿被牵着止步在木榻之前,而后,眼睁睁看着晏闻筝就那样明晃晃的坐了下去。


    姿态桀骜恣睢,气度便是天生的王者一般,睥睨着脚下泥土中的蝼蚁。


    “来。”


    他扬着眉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阮流卿泪淌下来,可双腿被钉住了一般不能逃脱,而身子更如提线木偶似的,被他握着手一拉,便趴在他的腿上。


    他的气息和温度扑面而来。


    她很熟悉,却从没这样的实质般幻在眼前。


    晏闻筝仍是那样睥睨的盯着她,似鼓舞,又似引导怜爱的一下没一下的抚在她的脸和唇瓣。


    宠溺的柔情甚是让人上瘾,可却淬了致命的剧毒。


    “饿了吗?”


    他道貌岸然的问她,指节执着玉箸,动作优雅得似拨琴挑弦似的,将紫药喂到她嘴边,“吃吧。”


    阮流卿不想吃,可没有办法,这是她自己答应的,受他的投喂。


    她颤生生张开粉嫩的唇瓣,将晏闻筝喂给她的紫药含在了嘴里。


    可这种食物的味道并不好,更是因为刚出锅,带着极烫的温度,然晏闻筝却先更恬不知耻的戏弄,“当真如蜜罐子似的。”


    听罢,她泪更如断线之珠的淌,哭得极是悲戚,哽咽着什么都咽不下,可她害怕晏闻筝,不敢忤逆他。


    她仍强撑着再想吃一口送到嘴边的紫药时,晏闻筝不喂她了,蛮横将她抱进怀里。


    “怎么哭这么娇?不是饿了吗?”


    眉骨压得更低,又吃下荔枝。


    “不许哭了。”


    他凶狠的喝她,阮流卿被震慑得呆愣,转眼泪珠被他极致柔情的舔噬掉。


    可下一瞬,凶恶的猛兽竟毫无防备的破门而入。


    阮流卿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循着望去,想躲,却偏偏颈项也被锋锐的牙齿叼住,她疼得轻咛,头险些撞在木头上,关键时刻又被扯了回去。


    “呜……救命。”


    她哭的狠,手紧紧抓握在晏闻筝手臂上,可仍怕,索性一口咬在了晏闻筝的肩上,嘤嘤软软的哭。


    全身都哭红了,最后身子发软着没力气,只能楚楚可怜的啜泣抽噎着。


    “晏闻筝……”


    一声一声,是她也没想到的娇酥软软,浸了水似的柔顺。


    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纸鸢,可线一直在晏闻筝手里,放飞了些距离,稍离得远些的时候,便猛拽着又扯回去。


    一拉一松间,她上不去下不来,似都晕头转向的。


    这样的层层阴云不知氤氲了多久,最后终于打雷了,饕餮的狂风刮得风筝乱颤,猎猎啪响,暴雨砸下来,毁天灭地的气势似要将一切捣碎嚼烂,雨滴噼里啪啦的迸溅在大地上,又汩汩汇聚渗进泥里去。


    头发洇湿了,毛皮毯亦黏作毡团,暗沉的,带着潮湿的泥泞气味。


    可纸鸢还是飘在半空中,都可怜的飞不起来了,晏闻筝却强硬的逼迫,从背后支撑着不肯撒手。


    起初,阮流卿还数着,一下……两下……


    到第九下时,会格外的飞得高。


    可到了后面,她只能咬着晏闻筝的手心抽噎。


    泪水从秀气精致的鼻骨淌下,尽数蓄在他的掌心。


    “筝哥哥。”


    阮流卿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有些破碎,被晏闻筝欺近身从身后抱着亲她,抱得愈来愈紧,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


    阮流卿瞳眸越发涣散,若有实质的仿看见饕风暴雨中,纸鸢到底是被摧残的不成样子,支离破碎的从空中坠下了。


    毫无生机,灵魂都散了,却满满当当的被晏闻筝捧住了。


    紧阖的蝶翼一直随着身子在扑朔翩跹,阮流卿红润润的唇瓣微张着,孱弱的吸着气,她总感觉用力呼吸便会更抑制不住的哆嗦。


    这样的破碎,可晏闻筝却如这深山老林中千年的老狐狸似的,吸了人的精气般尽是得意的恣笑。


    餍足的微眯眼眸,更闪烁着懒倦的异光,望着怀中的少女,更感受着少女这样娇柔水润的轻颤和呓语般的依赖。


    缱绻的望着,指腹一下一下抚着少女潋滟得潮红欲滴的脸蛋,又情不自禁的印下一个个轻吻。


    而另一只手揉着少女软绵绵的肚子,问她:“饱了吗?”


    阮流卿听见了他低哑到暗磁的嗓音,却无力说话,更不想说话。


    然兀自被晏闻筝轻轻一摁饱腹的肚皮,顿时酸慰的快要溢出泪来。


    她无力的抓住他的大掌,可她的手太小,并不能握全,只能攥住两根指节。


    然不过换气的功夫,她的手顺势被晏闻筝反握住了,一起贴在她的肚皮上,似还能感受到突兀弧度。


    瞬息之间,阮流卿怔了会儿,屏着呼吸将脸埋进晏闻筝的颈窝深处。


    “困了?”


    “嗯……”她有气无力的溢出声来,这下晏闻筝是真的大发善心了,竟就搂着她睡,虽一直满满的禁锢着她,可到底没再恶劣的凶狠撕扯。


    空气静下来,阮流卿能听得见近在咫尺的心跳声,铿锵有力,更听得见外面的风吹沙沙声,她不知同晏闻筝抱在一起度过了多久,可无论是狂风还是暴雨,都一直是她的错觉。


    纸鸢也是……


    她不愿再想,在晏闻筝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便安心的睡了过去。


    很奇怪,甚至是诡异,在她最是恐惧害怕的恶魔怀里,她竟能睡的安稳,再加上是在这样诡谲深幽的树林,说不定真的会有吃人的猛虎财狼,更说不定危机四伏,很快便有人寻进来发现他们,毕竟这是在春狩的境地。


    可纵使如,她亦睡得失去所有意识。


    待阮流卿醒来时,她稍稍一动,便能切身感受到什么是极致的饱胀感,还在……


    而晏闻筝似还睡着,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冷白的脸上印出一排阴翳,这副模样,比平日锋利扭曲的他柔和了不知多少倍。


    第55章 囚锁“晏闻筝,你是不是爱我?”……


    不仅是柔和,更有说不出来的温情。不得不承认,晏闻筝这张脸当真是极为优越和完美,骨相深邃,皮囊又艳侬又妖冶,实在勾人心魄。


    阮流卿想起不久之前隐匿在草丛堆里听见那些贵女们的谈笑之话,其中一女子说而今难有容颜与之匹敌的男儿。


    阮流卿微抿着唇瓣,细细回忆一番,好似自己那么多年来,却是极少看见容颜能有如此攻击性的美艳。


    可如此完美的皮囊,灵魂却是那般的坏和恶劣。


    为什么会有如此矛盾之人呢?


    阮流卿噤声凝望着他,水眸里盈满了小心翼翼的探寻和好奇。


    她不仅想,到底如何的环境和经历,才会铸就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人人畏惧的人呢?


    阴戾的常年游离徘徊在至黑暗之地,杀戮就如附骨之蛆一般占据着灵魂。


    他的出生,他的父亲母亲……


    仔细想来,她从来没有听人提及过只言片语,就连在王府这样久,也从未听过些许。


    这种隐晦并非是时间的遗忘,倒像是刻意之下不敢触碰半分的隐瞒禁忌,无人敢问,也便无人敢说。


    阮流卿愈发好奇


    ,而在眼下,更占据她神魂的是那饱胀到要裂开的酸慰。


    她从前懵懂的以为,天下男儿都当是她囫囵扔开的避火图上面,绘制的,那般身形。


    可而今,现实是,几乎整整是两三倍有余!


    光是脑海匆匆一闪,阮流卿便心有余悸,仍有娇韵的纯媚脸儿又红了起来,眉轻轻蹙着,想稍移个位置,没成想便惊醒了晏闻筝。


    深邃的凤眸很清明,想来已经醒了许久。


    “别动。”


    声音很淡,眼皮未睁开睨她,可却依旧让阮流卿生出冷的感觉。


    可现在她哪里还敢忤逆激怒他,只得乖乖的柔声说道:“出去。”


    “嗯?”


    她不知道晏闻筝是真的没听清,还是故意装的,故意附在了她的耳边。


    阮流卿不可控的轻颤,却带的晏闻筝亦不好受,霎时便睁开了眼,休憩的每一根神经铺天盖地的亢奋起来,暴戮的狠戾。


    “呜筝哥哥……出去。”


    阮流卿委屈极了,可哪里有什么办法,趴着揪在底下的毛毯。


    “我也想出去。”许久,他才恶劣的咬着她耳垂,“可卿卿不肯,一直挽留。”


    阮流卿泪满盈眶,又险些昏昏欲睡的筋疲力尽了,晏闻筝自身后抱着她,轻抚她的脊背发丝。


    空气静下来,阮流卿还在哭,可这次又是咬着晏闻筝的掌心在啜泣,整个人都潋滟开红潮的媚意似的,又娇又软。


    直到木门之外真的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她都一无所知,只似乎感受到晏闻筝一下子缱绻柔和的气息霎时阴沉下来了,萦绕着的杀意翻天覆地。


    这是一种区别于待她时凶狠残忍的感觉,在此刻,别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只有纯粹和凌厉的肃杀之气。仿那门外之人再靠近半分,便会被他毫不留情的一刀毙命。


    而这样强势逼仄的杀意,门外之人也感受到了,当即垂首,声线虽依旧无起伏,可却难以掩盖的惶恐。


    “主上,卑职罪该万死。”


    声音顺着遮掩得并不严实的木屋框架渗进来,阮流卿听见了,混沌涣散的瞳眸一下子清透。


    是影风。


    他什么时候来的?都看见听见了吗?


    阮流卿心砰砰跳着,在这种情形下,下意识的反应,竟是受了莫大委屈惊吓的宠物似的,循着在身侧抚弄哄慰的晏闻筝,而后躲进他的怀里。


    “筝哥哥。”


    身子微微颤着,好不容易放松柔和下来的旖旎气息被尽数打破了。


    晏闻筝抚着她的后脑,虽没说话,却如作安慰一般,告诉她别怕。


    又俯身下来,亲了亲她的侧脸唇角,低声道:“乖。”


    阮流卿咬着唇瓣,感受到晏闻筝松了对她的禁锢,她知道,晏闻筝要出去。


    他难得的耐心,还在安慰敏感不安的她,阮流卿缓缓抬起眼来,眉眼间似如春花,都还尽是经他极致灌溉后潋滟开的脉脉媚意,而今更是离不开主人一般的依依不舍。


    “马上回来。”


    声线沉稳温和的游进耳际,阮流卿望着晏闻筝,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晏闻筝又在她唇角留下一吻,披件衣裳走了出去。


    木门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音量不大,似乎是因为刻意放轻了动作。而阮流卿整个人都埋在毛毯里,却也能听得到丝缕的碎音。


    而小小木屋之外,阴森的暗林气氛诡谲至如冰窖一般,透下来的几率阳光衬得更是有些诡异难测。


    影风低眉垂首,看着步入视线里头的那双熟悉的乌鹿革靴,眼睫一颤,道:


    “主上,您要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更是恭敬将手中之物呈了上去。


    锦布包裹的,乃是一套女子样式的粗布衣物。


    他不曾多想,但也下意识的知晓此衣物除了给住在赫渊堂里头的阮二小姐,绝不会有旁人。


    衣物颜色素淡,一针一线虽是细致,可根本比不得以往主上派人送去的衣物。


    其中缘由难寻,他从不会多问,只依旧一板一眼、尽心尽力的替主上分忧,然今日到底是出了差错。


    按照既定的时间送来,可他抵达之时,没想到竟……


    “看见什么了?”


    影风正忐忑不安着,听见冰冷沉肃的声音砸下来。


    他一顿,随即实话实说道:“卑职除了您什么都没看见。”


    事实确为如此。他靠近那扇门,本欲抬手轻敲获得准允才踏入,哪知木门并不足以遮掩完全,他无意识瞥见显露在毛毯之外的精壮后背。


    雄浑,充满力量,亦布满沟壑狰狞的伤痕。


    是属于自家主子的。


    而与以往都不同的是,在之上,还有一些细小的红痕。


    新鲜的,对比强烈。


    尤是呈环绕姿态的臂膀,有着更为鲜红的齿痕。


    他无意多想,然那显然的让他根本忽视不了,只需一个余光所瞥,似都能想象到那符合自家主子张扬脾性的无尽酣畅。


    而主上怀中完完全全抱住的、遮挡的什么,他什么都看不到。


    空气静默几许,影风仍感受到那道冷厉的眸光睨在自己肩头。


    他滚了滚干菏的喉咙,道:“卑职这就挖了这双眼睛。”


    说罢,决绝的抬手,欲拔出腰间的匕首。


    “行了。”


    一声带着隐隐淡笑的两字冷冽落下,影风一怔,感受到随着这道赦令,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也消散了些。


    他顿了顿,道:“多谢主上。”身体微微躬着,又禀道:“主上,而今众人察觉您多时不现身,只怕将按耐不住,卫成临已暗自派人来寻。”


    “按耐不住?”


    晏闻筝挑着眉,深邃冷眸间透露讽意,嗤笑一声,“平日那些个老东西朝堂之上恨不得将本王碎尸万段,而今不过一时未现身,便个个沉不住气了。”


    影风低着头,顿了会儿,恭谨道:“那卫成临……”


    听到此处,晏闻筝不由嗤笑一声,讥讽道:“他找不到这里来。”


    “你且先回去,不用理会他们,若陛下问起,便说本王在山中寻宝,晚些亲自请安,将宝物上呈品鉴。”


    “是。”影风倒退几步,迅疾转身离去。


    冷寂的深林恢复了静谧,片刻,木门再次被轻轻推开,里头氤氲的甜腻香味和古怪的麝香味裹挟在一起。


    扑面而来,晏闻筝眼眸直直往木床上那娇柔的少女锁去。


    木床很小,甚至不足以两个人躺在上面舒展,可而今在纤形少女的映衬下,竟显得阔气许多。


    而此刻,少女尽数裹藏在毛皮毯中,在野性奢靡的衬托下,尤显楚楚的怜人。


    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小木屋,晏闻筝竟不觉生出一丝诡异的情愫来。


    他忽而忆起多年前不堪的记忆深处,窄小潮泞的小屋,风吹日晒,日夜都是不会消散的腐朽气息,而地面更因长久的雨水浸泡,皆是泥泞的。


    可在这种绝望窒息中,他竟还养着一个娇娇纯涩的少女,莹白透嫩的肌肤同昏暗的地狱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如唯一的光,或是懵懂擅闯人间,却被他残忍的折去双翼囚锁在地狱里陪他一起堕落。


    晏闻筝眸色暗了暗,不觉深吸了一口浊气,提步走过前,掀开少女紧攥的毛皮毯,果真看见少女白的晃眼的肌肤,漂亮眼眸又是瑟缩又是懵懂。


    这种凝望警惕的眼神,无意勾起心底的诡异情愫,直到嫩滑滑的人儿从毛毯中捞出来,紧圈束缚在怀里才消散些。


    “唔筝哥哥……”


    阮流卿身陷混沌,她本无意偷听,可此处太安静了,她仍是不可避免的听见了一些。


    而听见的晏闻筝说的话,她正不安的揣测晏闻筝说的“宝”是否指她?要献给陛下品鉴的又是否指她?


    可正这个时候,门打开了,毒蛇一般的男人就噙着阴冷的笑游进,瘆人的盯着她看,又将她扯进怀里。


    蛮狠的力道硌得她疼,可刚唤出来,她竟又被湿热的唇舌堵住。


    “嗯~”


    晏闻筝又亲她了。


    她不知他又发什么疯,偏执的力道似要将她搅碎,不予她任何的躲闪。


    阮流卿知道,此刻唯有乖顺些才会好受,如此便乖乖的张开嘴由他亲,由他带着自己的舌去他嘴里缠/绵。


    可如此,吻便越来越深了,逼仄的空气里都尽是暧昧的咂声似的,阮流卿听不下去,羞红了脸,待晏闻筝放开她时,更不敢看牵出的银丝。


    扑朔着眼睫,她想躲,可没想到晏闻筝竟一直凝


    视着她,直勾勾的黏稠目光,眨也不眨。


    须臾听见他暗沉到极致的质问:“听见卫成临了?”


    “嗯?”


    阮流卿有些怔然,反应过来,她亦有些讶异,方才主仆二人的话,她确实听见了久违的故人。


    可而今,她惊异自己的反应,在方才听着提及这个名讳,竟已无太多波澜。


    “怎么?还妄想着和他再续前缘?”


    沉下来的嗓音不知何时又几近暴戾,阮流卿抬起头,就望进那双犹如幽潭的一双冷漠,表情更是诡谲的恐怖。


    明明挂着柔和的笑,却偏偏是皮笑肉不笑的。


    她想,若自己回答不慎,又会换来狠狠的折磨。


    阮流卿抿了抿唇瓣,道:“没有,没有的。”


    她姿态柔软的抱住晏闻筝,滚烫的胸膛灼人,更让她不觉冒出羞耻。


    “筝哥哥,而今……”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而今我只有你,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字音越来越低,直至快要听不见,可晏闻筝听得极为清楚。


    显然,这个答案让晏闻筝眉目间的戾气舒展了些,更不知哪里极大的取悦到了他,紧绷的嘴角漾开若有似无的弧度。


    然如此,周身的气息仍是逼人的,阮流卿小心翼翼的由他抱着,沉默许久,想起方才听来的话,试探的问他:“那筝哥哥呢?”


    是要将自己献给陛下品鉴?


    剩下的半句她没问出口,若答案不是,因自己对他的怀疑,依晏闻筝的脾性怕是又要发疯的。


    果然,答案不是。


    “卿卿亦是本王的心肝宝贝。”他凝视着她,眼里除却诡谲的幽暗,宠溺都快要抑制不住。


    在这一瞬,阮流卿难以避免的愣住,总觉又有什么不一样。


    就像不久之前被他摁着腰,一下一下的凶狠,可生出的是更古怪的感触。


    委屈的,迷恋的。这种感觉让她恐慌。


    她望着他,唇瓣翕合,却没说出什么话来,半晌,竟不由自主的问出了一句。


    “晏闻筝,你是不是爱我?”


    第56章 饱腹“晏闻筝,你就是爱我。”……


    声音细弱难察,她不确定晏闻筝是否听见了,可话音出了口,空气顿时凝固下来,静的窒息。


    而阮流卿自己也惊异不已,自己竟问出了这个,为什么要“可怜求爱”一般的问晏闻筝这种话。


    潋滟水眸闪过一丝慌乱,阮流卿阖下眼去,却想到而今自己已然问出去了,便再覆水难收。


    她凝神,白嫩指尖不自觉揪紧,犹豫了片刻,毅然抬起眼来,直直的望着他。


    “晏闻筝,你是不是……”


    这一次,话音未落尽,阮流卿便被男人眼中浓郁翻腾笼罩而出情愫吓得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红润唇瓣翕合,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男人脸上抹开的嘲讽笑意愈发浓烈,而慵懒慢惓的眼神里,也尽是高高在上的轻蔑。


    又是这样令人讨厌的神情了。


    就仿睥睨着脚下凡尘蝼蚁,而后露出的灰冷的漠然。


    这种冷,刺入四肢百骸,又狠狠扎进心里去,就连身上覆盖的毛皮毯也顿时如浸了冰雪似的。


    明明他素来如此,可这一次,阮流卿不知所以自己为何心却如同被攥紧了一般,而后越来越疼,越来越疼……


    “爱?”


    晏闻筝冷冽嗤笑,“阮流卿,本王早就说过我不需要这种无用的东西。”


    眼眸冰冷半眯着,指腹轻挑的捏着她的下颌,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的脸。


    “况且,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爱你?”


    字句落下,阮流卿听得清清楚楚,她被捏着下颌,动弹不得,可除了这,她能显然感受到毫不留情锁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可那股莫名的情愫继续往上涌,她根本不知从何而来,却堵塞得她鼻头染上红晕,眼眶也渐渐洇湿。


    “你……你这个混蛋!”


    她不明白,怎么世上会有这样的疯子,不喜爱一个人,却能绑束在身边,一次又一次的亲吻缠.绵,甚至是三番五次的洞房之礼……


    愈是想,眼睛越是涩痛,而后泪水朦胧着视线,她看不太真切了,却还能听见晏闻筝倏尔暴戾刺骨的声音。


    “不许哭。”


    阮流卿被吓得一哆嗦,竟更想哭了,亦别开脸,不想再看见他,更伸出柔若无骨的手隔在晏闻筝胸膛推阻着,想逃离他的禁锢怀抱。


    “想跑去哪儿?”


    如铁钳般的怀抱更紧,腰肢被单臂紧紧扣住,阮流卿还在挣扎着,腰肢被掐着带近,唇瓣竟又落下强势的吻。


    她哭着避开,等来的便是凶恶的咬。


    晏闻筝咬她的嘴角,逼得她打开齿关,湿热大舌挤进去他都还不肯罢休。


    翻天覆地的搅弄吸吮,而后又沿着她的脸亲,连泪珠都没有掉下来的权利。


    “阮流卿,无论如何,你我同棺同寝,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


    来自地狱里的诅咒便这样纠缠萦绕着,阮流卿有气无力的骂:“你这个混蛋……”


    然这一次是骂不出来的,被尽数吞进晏闻筝的腹中。


    阮流卿折腾的没了力气,麻木了,楚楚可怜受着脸上嘬咬的力道,委屈的啜泣。


    待他疯够了,便握着她的肩往身上摁,似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去的力道。


    见她平复下来了些,便搂着她的腰,又想俯身下来亲她。


    阮流卿起初还想徒劳的挣扎着,到后头竟是笑了。


    柔媚的眼神平淡如水,恰如平静无波的潭水一般望着晏闻筝。


    她深吸一口气,道:“晏闻筝,你就是爱我。”


    语气平静的近乎笃定,然阮流卿心底并没有底,她甚至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她只是古怪的、出于对晏闻筝那句“凭什么爱你”的报复,她敌不过晏闻筝,却似每每能在“爱”这个字眼上激得他情绪骤变。


    尤其是方才自己的问。


    她伤不了一个疯子,而今却捏住了一个疯子的七寸,至少能片刻撕破那层恣睢恶劣的伪装。


    “晏闻筝,你就是爱我!”


    她死死的盯着晏闻筝,果然,不出片刻便激起那双漆黑瞳眸里蕴蓄的黑暗和动荡。


    令人胆寒的威压化作一张细网,完完全全将阮流卿裹挟住。


    可此刻,她已经认命般的不怕了,晏闻筝能说出生生世世纠缠不休的话来,便真的说明,她当真极难逃离。


    就算逃不开这种绝望的囚笼,可也能到底让自己好过些。


    阮流卿眨了些蝶翼,极力掩饰掉自己不由控制的颤栗,又仰头望着晏闻筝,在他发疯折磨自己之前,嗓音刻意放低了些的说道。


    “筝哥哥,你为什么不敢承认爱我呢?你就是爱卿卿。”


    话已经到此处,她更是稚涩的大胆,在晏闻筝抿紧的唇线上啄了一下。


    “筝哥哥,你都说卿卿是你的心肝宝贝,这便是爱的,你爱卿卿。”


    娇柔声线越来越软,软的阮流卿自己都听不下去,她阖下眼,或知等来的仍是晏闻筝冰冷刺人的话和言语。


    可没想到,男人更快一步的,却是不由分说便摁着她的后脑将她抱在怀里,脸颊贴在他的滚烫心口,听见一声比一声还要铿锵的心跳声。


    而在这心跳声中,他一直不说话了,素日恣睢张扬的气韵而今被揉作一团黑雾似的,没有阴鸷的胆寒凶残,只剩下让人捉摸不透的朦胧。


    阮流卿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却能感受到这种细微的变化,壮着胆子,唇瓣蜻蜓点水一般亲在他的心口。


    这一瞬,显然肉眼可见的,男人暴戾嗜血的气息散尽了,甚至还怔了一瞬。


    阮流卿惊讶晏闻筝会有这样的变化,又抬起脸,眼泪汪


    汪的望着他,撒娇一般的语气。


    “你方才说的话,卿卿好伤心,卿卿什么都给了你,任由你如何亲着抱着,更乖乖的听你的话,在王府里守着你回来,可你竟说你不爱卿卿……”


    一切正如阮流卿预料中发展下去,他凝望自己的眼神愈发黯然难测,可她没想到晏闻筝竟蓦然打断了她柔软戏言。


    “瞧卿卿这意思,卿卿是很爱我?”


    阮流卿愣住了,盈盈水眸被晏闻筝的问激得直晃动。


    “嗯?”


    黑雾缓缓散去了,而今映入眼帘的一如既往是那条狠辣的毒蛇,尽是侵略气息。


    阮流卿心突突跳着,好像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硬要逼她回答,而自己已无周旋余地。


    “是……是。”


    阮流卿唇瓣微颤着,可而今在晏闻筝面前经历这么多,也便没了最初的懵懂和胆怯。她轻轻吐出几个字,“心肝宝贝自然是爱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晏闻筝沉着一双眼眸凝视她,似要透过她点滴的神情,掰开她的任何情愫和虚伪。


    她不知道晏闻筝看出了什么,半晌,一直在她脸上摩挲的指腹轻点下移,点至她心脏的位置。


    而后张开握住了似的。


    阮流卿瞳孔紧缩,脸又红了,没反应过来,被晏闻筝抱着亲。


    似在还她方才蜻蜓点水的一吻。


    可睚眦必报的他还击是不一样的,是要嚼碎一般的吞咽。


    阮流卿身子颤抖的可怕,被他满满当当抱在怀里没有力气。


    “既如此,”


    晏闻筝百忙之中,掀起一双黏稠的眸看她:“那日后卿卿便教本王何为爱吧。”


    声音有些漫不经心的,然本就紧箍的力道却还在收紧,势要将她融入骨血和灵魂。


    而除此之外,更如上瘾一般,循着她的唇舌亲,光是亲还不够,还要她乖乖的将手勾在他的颈项。


    痴缠似的,浑身上下都吻过了一遍。


    阮流卿羞耻得全身发麻,脑海里早就崩断的弦此刻竟续上了,调拨着,溢出水声。


    逼仄窄小的木屋,尽是潮湿的旖旎气息,她不知自己从王府出来和晏闻筝在这里厮.混了多久,却知道自己从未离开过他的怀抱。


    直到晏闻筝终于尽兴满意了,终于舍得将她放下,可下一瞬又将她扶起要她坐在床沿。


    阮流卿看见他将一直忽略了放在角落的衣裳拿起来给她穿上。


    衣裳布料较粗,磨得她险些破皮的玉嫩肌肤有些疼,晏闻筝轻声哄她:“乖,很快便能换下了。”


    她问:“为什么要给我穿这个衣服?”


    阮流卿颔首,看见笼罩在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色泽单调,布料粗糙,倒真像这久居山中之人。


    晏闻筝没应她,站起身来竟又为她梳起头发来。


    阮流卿想起不久前在屋里昏天黑地的几日,情致上来了,他亦为自己画眉点唇过。


    那时她便疑窦,晏闻筝为何这样娴熟,他虽曾是一个护卫,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做伺候女儿家的事。


    “晏闻……”阮流卿险些又忘了该如何唤他,及时改了口:“筝哥哥,你为何会这些?”


    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她不确定晏闻筝是否会告诉她这些。


    如是问完了,也便轻抿了抿红肿到不成样子的唇。


    方低下头,却听见自身后传来的低沉声音。


    “在深渊里长大,自要什么都会些。”


    语气漫不经心的,阮流卿却捕捉到遮掩不住的冷意。


    阮流卿不禁一颤更是好奇,知道莫大的危险,却根本压不下隐隐而动的好奇。


    晏闻筝从前不是晏伯伯府上的护卫吗?较现在权势通天的他比起来虽是低如尘埃,可也到底算不上深渊。


    莫非内里还有何辛秘往事?


    阮流卿想到这,顿时捏紧了手,她想只怕当今天下知晓晏闻筝这些辛秘往事的只有寥寥数人。


    而这么多年,都没有只言片语流传出来,足以想到其中隐晦到底有多震撼可怕。


    她一时不敢听了,没再继续问,可静谧中,却听到晏闻筝一声嗤笑,冷得彻骨。


    片刻之后,木门从里打开了,阮流卿是被抱着出来的,漂亮的脸儿潋滟粉潮媚韵,窝在男人肩头,手亦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哪里都不敢看。


    她而今已知晓此处是根本不可能会出现人,可大白日同一个男子行完那种事,无论如何都是不敢见人的,连头也不敢抬。


    “啊。”


    蓦然,她惊唤出声,晏闻筝将她往那匹桀骜的马上抱,似还体贴的思及方才腿没怎么合拢过,而今让她双脚并拢侧坐在马鞍上。


    “筝哥哥。”阮流卿很不安,怕马儿将她甩下去,直到晏闻筝在身后紧紧抱着她这才安心了些。


    马鞭轻轻一扬,难驯的烈马竟甘愿踱步闲行,阮流卿在这种速度中安心下来,微微侧首感受着拂面而来的自然气息。


    晏闻筝睨她一眼,似笑了一声,却也没再弄她,只收紧手臂,将她护着。


    沿着蜿蜒的山道,离不见天日的幽暗远去,日光透光遮盖的枝叶洒下来,投作灿漫金光。


    阮流卿也在这时才知道,怕是日近西山了。她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而自己遭受那些也那样久。


    她现在都还记得,自己方被抱离那毛皮毯时,不经意瞥见的,尽是深色的泞啧,其中还有许许多多黏稠的说不清的山药羹。


    刚出炉的山药羹,一股脑的灌进肚子里,也不管她吃不吃得下,只知道逼着她灌,到最后满饱得吐出来。


    然,那都是……


    她不敢想,脸烧得疼,好在,晏闻筝承诺那罪恶的毛皮毯会有人来烧掉。


    “在想什么?”


    骤然,湿热鼻息落在脸侧,阮流卿根本没抑制住便想起较这要滚烫数百倍的、刚煮开的山药羹被逼着灌进肚子里时的感觉。


    “嗯?”


    耳垂传来的痛意拉回阮流卿的纷乱不堪的思绪,她此刻根本不敢看晏闻筝,细声温吞道。


    “筝哥哥,我就是在想,今日既是春狩,你同我……”她顿了顿,道:“你什么都没狩猎,回去如何交待?”


    “呵。”


    哪知,这好心的话叫晏闻筝听了竟又笑得冰冷嘲讽:“谁敢说本王未捕猎?”


    “再者说,本王今日可是收获颇丰啊,抓到了两只小白兔子。”


    阮流卿眨着眼眸,听见晏闻筝继续道:“一蹦一跳,让本王险些都抓不住。”


    嗓音暗然的低沉,阮流卿抬起眼,便望见晏闻筝视线浓稠得凝在别处。


    “你……你……”阮流卿骂出不来,将自己的脸憋得泛红。


    谁料,晏闻筝根本不会轻易放过她,掐着她的下颌,沉声道。


    “可兔子天生是柔弱的,在野外,没有强者的庇佑,只有死路一条。”


    阮流卿被他话语里渗出的残戾吓到,听见他继而道。


    “从前便有一只这样的兔子,弱小低贱,在野外同他的父母双亲摸爬滚打,总算寻到了飞上枝头的大兔子得了一场庇佑,


    可谁能想到,大兔子实则是一头狼,用虚情将一家兔子哄的团团转,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最后……兔子一家都被活生生撕碎。”


    字句吐下,漫不经心的语调似听不出什么起伏来,可一瞬冷戾的眼神中所起的杀戮气息根本掩饰不掉。


    话说完,他更是阴测测的笑了,阮流卿全身僵软,大气都不敢出,感受到晏闻筝阴鸷的俯身,唇瓣贴在她的侧脸,若毒蛇嘶嘶的蛇信子一般冰冷,又问她。


    “卿卿说,那只兔子可不可怜?”


    阮流卿被吓得不轻,哆嗦着,却不敢再表现出来,她想,晏闻筝口中所说的兔子一家和狼,定是和他的身世有关。


    那狼便是晏伯伯晏震川。他杀了晏闻筝的父母?


    她从不知道这些,更听闻一向正气凛然的晏伯伯做出那样的事而震撼不已。


    “筝、筝哥哥……”软糯声音有些颤,阮流卿仰起头来,埋进他的怀里,“小兔子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还好小兔子现在有卿卿了。”


    听见她语无伦次的话,晏闻筝笑了,可笑意却仍是阴


    郁,抚着她的后脑,阴测测笑着,微侧首在少女发顶留下一个吻。


    “是啊,小兔子现在有卿卿了。”


    阮流卿仍是心惊胆战,在他怀里丝毫不敢挣扎。


    暴烈的马儿许久停了下来,阮流卿这才敢从晏闻筝怀中抬起眼,偷偷打量了一番落在前头山崖下的一座院落。


    山崖陡峭耸立,一眼望去,崖顶都掩藏在云间,更衬得崖下那处宅院凋零,阮流卿莫名心头一颤,转而被晏闻筝横抱了下来。


    步履稳健,便将她往院落里抱,阮流卿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更诡异的是,晏闻筝将她放在里屋的榻上,便作势要她留下。


    “筝哥哥,你去哪儿?”


    她根本不敢撒下抱在他腰身上的一双手臂,“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


    “乖,”晏闻筝还耐着脾性哄她,抱着她轻抚她的青丝,“卿卿在此处不会待太久。”


    “不,不要……”阮流卿惶恐不安,更想起今日晏闻筝带她来狩场的反常举止,还有自己身上特意穿的粗布衣服……


    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猜不透,可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被独自留下。


    “筝哥哥,我不要待在这里。”


    她手脚并用的缠着他,嗓音更是哀求依赖得似离不开大人的孩童一般。


    “你怎么可以抛下我?我不是你爱的人吗?”


    人急切恐惧下来,她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如何也不肯放手。


    她还记得,在王府自己便是如此紧缠着抱他,才没被他仍在黑暗满是血腥的地牢。


    “筝哥哥……你为什么突然要把我留在这里?你不要我了吗?”


    泫然欲泣,晏闻筝被她闹得眉头微蹙,却仍还抱着她慰哄。


    “我说过,卿卿这样惹人怜惜,我哪里舍得不要。乖些,在此处待两个时辰,待计划成功,我便来接你。”


    计划。


    阮流卿听见着,更是反应激烈了些,抬起头来望向晏闻筝,没想到还没看清什么,后颈传来一阵痛,她便晕了过去。


    “睡一觉便都好了。”


    ……


    第57章 揭晓本王可不是要将这乖巧的女儿交还……


    意识彻底消散于深远的边缘,她听见晏闻筝俯下身在唇角的低语。


    而后,再感知不到任何事物。


    在这样浓稠得没有任何一丝光亮的昏睡中,她似没有任何记忆,仿佛灵魂当真被抽离了躯体。


    不知过去了多久,似乎从漫无尽头的边际里涌出一丝的意识来,在脑海里挣扎扑腾着,她似听见了什么声音,可从遥远的迷雾里传出来似的,有些听不真切。


    “归政王,你说要给阮公一个惊喜到底是什么?朕和众爱卿可是已跟着你已行了数里路。”


    这道声音似很是好奇,很是陌生的威压,阮流卿努力想要分辨是谁在说话,可残碎的思虑意识根本聚不拢,反倒更是摇摇欲坠,散作一团。


    而此刻简陋的院落之外,早已是围满了精良铠甲的影卫,手执长枪,守护着人群中央身着明黄色猎装的帝王。


    金龙栩栩如生,头顶戴着的金冠更是熠熠折出尊贵璀璨的帝王之气。


    而在他的身后两侧,一众臣子亦身着骑装恭谨端坐在烈马之上。盯着前方的院落,面色各异。


    晏闻筝听见皇帝清朗的沉音,微勾唇一笑,道。


    “陛下稍安勿躁,这惊喜不仅能让阮大人满意,更是臣对阮大人的赔礼啊。”


    说到此处,晏闻筝眸色划过一道难以察觉的异色,面上却不显,道:“阮大人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然因此前多种误会,让阮大人对臣心生误解,臣颇感遗憾,这不,方想借这个机会,解开大人的心结。”


    男人恣睢张扬的态度收敛了些,声音听起更是温润如玉,倒真是滴水不漏,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在场除了当事人,一众臣子不免看起戏来。


    而今天下谁不知道,归政王朝中树敌无数,几乎已结为世仇的太子一党对其更是恨不得对其扒皮抽筋。太子党羽而今遍布,其中最是盘根的势力当属卫、阮两家,对其更视为眼中钉。


    至于同阮府一家的仇恨,绝是只增不减,据传闻,阮家二小姐于大婚之日被其逼得坠崖而死,而前不久,又将阮府最小的女儿抢进了宫里去。


    接二连三的挑衅折辱,百年门第的阮家老小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更何况阮逢昌还是个铁骨铮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


    如是,这仇恨根本化解不了。


    这样无可愈合的伤疤,在今日竟被行事不羁狠辣的归政王提出来要“赔礼”,更何况,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归政王绝非善类,他怎会轻易“赔罪”?


    更绝无可能赔罪!怕是都不知赔罪两字如何下笔!


    这样一幕,其中玄机只会是一场天大的阴谋。


    众人心中各异揣测,稍年轻的臣子面上已是显然,面面相觑过后,又将探寻的目光四处寻觅。


    与此同时,处变不惊的皇帝听闻此,亦免不了疑惑和震惊,犀利视线凝着身后侧的晏闻筝,却见此面上找不出什么破绽来。


    反观话中的另一主角阮逢昌,面色已是铁青到了极点,就算是在朝堂之上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也绝不会低头,更何况是在这狩猎之日。


    阮逢昌冷哼了一声,道:“归政王这赔罪,我可担待不起。”


    剑拔驽张,气氛瞬息诡谲凝固起来,一众臣子皆屏住了呼吸,而人群之中的太子扫了一眼身侧的卫成临,心中更是琢磨晏闻筝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阮大人莫急啊,”


    然如此情形,晏闻筝面色仍是不变,俊美的脸上挂着那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声道:“过往之事,晏某知大人心中伤痛,然今日赔罪定是晏某十足的诚意。”


    姿态谦逊大方,可唯独阮逢昌看见,那幽幽掀起直视自己的眼睛,一闪而过难以捕捉的异色。


    而这样的眼神,卫成临也看见了,定定的凝视,戒备又警惕。


    只见男人翻身下马来,微微抬手,直指前面不远处矗立在崖底的院门,又道。


    “陛下,诸位大人,这准备的惊喜就在其中,还请随我一同入内做个见证。”


    声线不急不缓,更从容有度。


    皇帝听罢,望了眼姿态卑谦的晏闻筝,心中知晓他定有什么计划,可竟不曾请示过自己,微皱了分眉头,又望向身后的臣子,“归政王既已准备至此,众爱卿便进去瞧瞧,朕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惊喜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说完,利索翻身下马,负手走在前头。阮逢昌别无他法,纵使再不愿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脚步声紧随其后,细密又逼仄的靠拢,阮流卿此刻意识早已清醒了许多,虽未听得完全,但也明白了个大概。


    更在方才这种情形,她竟然将晏闻筝的声音率先辨别了出来,而自己亲生父亲的声音竟许久才认出来。


    可眼下……晏闻筝到底要干什么?


    他为何将陛下和父亲都引来?


    他到底要干什么?


    阮流卿慌了,一颗沉在混沌深处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可是她却醒不过来,更动不了一分一毫。


    她怕的快要流泪,终于在这种压迫下,门被人打开了,细碎的声音在这种绝境中格外的响亮突兀,更让她恐惧得全身发麻。


    “不……”


    “不要!”


    她在心中痛苦的呐喊,可根本喊不出声音来。


    脚步已经踩了进来,却又似乎被人止住了,接着她听见晏闻筝的声音。


    “陛下,阮大人,臣备好的赔礼便在那扇屏风之后了。”


    一如往


    常的清磁声线到了此刻依旧波澜不惊,可却化作寒仞浸进阮流卿心底。


    她绝望了,晏闻筝怎么可以如此?她怎么也没想到,晏闻筝竟如此狠辣无情。


    今日的一切,都是他早已计划好的,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让所有人发现她的存在,更当面戳破她和同晏闻筝长久时间的苟且,让她和阮家永远抬不起头,更要让她生不如死……


    不……


    阮流卿心如死灰,纵使醒不过来动弹不了,清透的泪依旧从眼角流出,洇湿了鬓发。


    然那些探寻的脚步声却止步在了外面,显然被止住了。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


    晏闻筝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视线自屏风之后的床榻移开,扫在众人身上,其中的冰冷和残戾瞬息浮现,又很快掩饰下去,温声道。


    “这份薄礼定对阮大人意义非凡,还望他亲自揭晓。”


    听到此处,有人尚有异议,其中不乏一人大胆道。


    “归政王,既然我等随陛下来此,又何须再如此神神秘秘?莫不是,你在戏耍陛下?”


    晏闻筝轻笑一声,道:“李大人莫急,待阮大人进去看了,也便揭晓了。”


    闻之,皇帝抚动着拇指间的玉扳指,看向脸色并不好看的阮逢昌,道。


    “阮公,归政王如此坚持,你且上前一探究竟罢。”


    皇帝开口,带着不可忤逆的威严,阮逢昌咬着牙,缓缓靠近了那扇屏风。


    待背后的床榻映入眼帘,他的心更是忐忑不安,而更多的乃是一阵恼怒和莫大的羞辱,质问道。


    “归政王,这是什么意思?”


    他顿时转身气冲冲想出去找人对峙,没想到一回首,高大的男人已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


    晏闻筝伫立着,冷白面容上笑意显然,深渊难测的眼眸中更是泛着诡谲的光芒。阮逢昌纵使怒火中也不免觉得一阵惊悚。


    然幸而,这视线并不在他身上,而是错过他,落在身后遮掩的帐幔里头。


    莫名的,阮逢昌有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心砰砰的直跳,根本压不下去。


    他莫名想到了自己那个不知廉耻的不孝女……


    “阮大人,不亲自过来看看?”


    晏闻筝薄唇微勾,看出男人面上的情绪,眼里已漾开冰冷的戏谑,缓缓踱步上前,凌厉修长指节撩起帐幔,乍时,里头之景毫无遮掩映入眼帘。


    然不过眨眼的瞬息功夫,那撩开的帐幔便被放下了,甚至是怕他多看见什么,细致的整理铺曳,将丝缕的缝隙都遮盖严严实实。


    晏闻筝回过头来,冰冷眸光压迫的射向还未回过神来的阮逢昌,问道。


    “大人可看清楚了?”


    阮逢昌仍是愣着,方才不过短短的一瞬,他只匆匆掠过一眼那其中女子的容貌。


    太熟悉了,可又变化极大。


    那女子……那女子便是自己的……


    “你!你!”


    阮逢昌抬起眼来怒目圆睁,手颤抖着指着晏闻筝,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如何?阮公看见的是什么?”


    皇帝威严沉稳的声音在外响起,晏闻筝仍目光直勾勾的睥睨在阮逢昌脸上,轻蔑一笑,道。“走吧大人,你我出去再行商榷。”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众人皆将目光游离在两人身上,想看出什么端倪来。


    只见走在前头的阮逢昌面色铁青满是怒色,可却又如失了魂一般脚步甚虚浮的险些栽倒。


    而幽幽踱步在后头的年轻男人,优雅矜贵一如长久以来的恣睢桀骜,微勾的眼神似如将一切掌握在股掌之间的漠然高傲。


    众人更是好奇,阮逢昌到底看见了什么“惊喜”,为何成了这幅模样?


    就连皇帝和一直不曾出言看戏的太子和白罡都忍不住好奇起来,里头到底是什么?晏闻筝安排这出戏到底是为了什么?


    “阮大人,快说呀。”一些耐不住性子的臣子口直心快,已催促起来。


    众人探寻的眼神皆落在阮逢昌身上,阮逢昌眉头紧锁,神情又是复杂又是怒不可言的怨恨。


    “阮公,说罢。”皇帝一声令下,已是不可忤逆。


    阮逢昌深吸一口气,紧握成拳压下对胸中对晏闻筝的滔天怒火,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臣……臣看见了……”


    他如何说得出口自己看见的,是自己曾亲自放出话去,为保家族清誉而投崖自尽的不孝女!


    一时间,房内沉静如死寂,皆全神贯注的等待阮逢昌的答案。


    然等了许久,也没等出个什么来,只看见其倏尔抬起怒视归政王的眼神愈发愤懑起来。


    而晏闻筝面带笑意的回望过去,似早已预想到男人根本不敢亲口承认,甚至会矢口否认,在其出言之前,率先道。


    “陛下,诸位大人,阮大人惊喜过度,便由我来说罢,”晏闻筝缓缓开口,道:“数月之前,诸位想必皆曾听闻一件憾事由我而起,便是阮家那二小姐成亲当日被我逼得跳下悬崖而亡。然事实并非如此。”


    男人微微皱眉,似含冤的些许无奈,继而又道:“当日阮二小姐大婚所遭非人生事,臣路过好心救了阮二小姐一命,谁能想到竟穷追不舍到了山中,打斗途中,阮二小姐不慎跌落山崖,之后阮大人虽说阮二小姐已死,然臣甚是难安,沿着崖底搜寻几日后,意外发现阮二小姐被一猎户所救。”


    语气平和,更娓娓道来,话术天衣无缝,虽有人揪着漏洞反问,但都被极好的遮掩过去。


    一时间,气氛更是诡谲古怪,阮逢昌从始至终皆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而卫成临听完阮流卿还活着,一向自持的神情失了分寸,连问道。


    “归政王,你的意思是说,这数月以来,流……”他及时改口,“阮二小姐皆在这山里养伤?”


    晏闻筝冷戾睨过他一眼,道:“不错,阮二姑娘身受重伤,幸而得悉心照料。”


    “那你为何不寻到她,便将她送回去?”


    “卫大人有所不知啊,阮二姑娘身上的伤极重,不敢贸然带离,直到近日意识才清醒些。”


    听了此言,卫成临早已忍耐不住,险些忘了一众人等还在场,便要冲进屏风之后。


    晏闻筝面色不改,甚至还带着笑意,却悍然不动的挡在了卫成临面前。


    “卫大人。”


    面上的笑意不减分毫,然仅仅卫成临可见的,那一瞬流露出来的冷厉杀意,峻拔的身躯更是如一堵墙一般挡在他面前,不可能越过分毫。


    “何故如此急切呢?”


    嗓音似笑非笑,可分明裹挟着对自己所属之物的掌控和占有,不允许旁人染指的威胁。


    “那是我的妻!”


    卫成临紧蹙着眉,双手更是紧握成拳,他知晓晏闻筝在说谎,流卿那日分明是被他带走,更对他的流卿行了那样恶心卑劣之事。


    他不知晓为何流卿死而复生,但他知道,他绝不能再让眼前这个混账将流卿抢走!


    卫成临还想更近一步,却被太子叫住,“成临,莫要冲动。”


    “殿下……”


    “行了,”皇帝一声厉喝,神色威严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一直面色难看紧抿着唇的阮逢昌身上,道。


    “无论如何,阮公女儿死而复生,都可谓一件喜事,霜美人听闻姐姐还活着,想必也能展颜一笑,”想起这,皇帝锐利如鹰的眼中划过一道柔和与兴味。


    那霜美人年幼,更是貌美聘婷,然进宫数日每每哭哭啼啼不肯侍寝,若见了这亲生姐姐,说不定……


    皇帝望向阮逢昌,道:“今夜盛宴,便准允你那刚寻回的女儿一道参与吧。”


    说罢,眸光晦暗凝了一眼一旁的晏闻筝,微皱眉头,便领着众人走了出去。


    一时纷闹散尽,宁静的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阮流卿泪一直流着,她的意识早就彻底清醒过来,她能动了,可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将发生的一切都听进心里,只是较事前的绝望痛苦,而今她更迷茫起来。


    本以为,晏闻筝是要在要她蒙羞受辱,可单纯的,他好像只是要她“活”,要在众人面前给她一个“活”过来的身份,要她从此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别人面前。


    她不敢确定晏闻筝费尽周折是否是为了她,他的心思向来难测,脾性更是不定,她真的不知她到底要干什么。


    她更怕,他又更诡谲可怕的阴谋,要搅得天翻地覆。


    而此刻,她还能感知外头留有着人,脚步声落进来,


    她思绪正纷乱不堪着,没仔细想,下意识以为是晏闻筝。


    “晏……”


    可刚唤出来,面前的帐幔便被粗暴的扯开,映入眼帘的是她的父亲。


    依旧是铁青的那张脸,失望又痛恨一般的瞪着她。


    甚至一巴掌便要呼上来了,阮流卿及时往榻里躲,才避开。


    “你这个混账!口口声声竟念着那个畜生的名讳,本以为你早已经被他弄死了,没想到而今竟同那个畜生狼狈为奸,今日竟一同设如此阴险之计?怎么?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阮流卿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父亲,虽早已没有期待和希望,可而今在此听到,到底不由悲戚。


    她紧咬着唇,没说活,反倒更激怒了阮逢昌,他怒目圆睁的怒指着自己,“早知你和那畜生厮混至今,我当真该早些杀了你!宁可不要你这个女儿!”


    说罢,更气得胸腔剧烈起伏,伸手要打,却被一股力道狠狠攥住了手腕甩开。


    晏闻筝微眯着眼,冷道:“阮大人,想必你是误会了,卿卿自被你亲手舍弃,便早已是本王的人了,今日之事,本王只是借阮大人你这父亲的名头一用,可不是要将这乖巧的女儿交还于你。”


    此言一出,便如暮鼓晨钟一般激起千万波澜,阮逢昌怔了一瞬,反应过来瞪大的眼珠几近猩红,脸更是猪肝一般青红。


    “你!你!”他手指着面前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年轻男人,又指向榻上蜷缩的女儿,不住的颤抖,一时间,怒上心来,恨不得将两人都碎尸万段。


    “行了,阮逢昌,”


    晏闻筝勾唇一笑,眸里再无伪装,上前两步不由分手便将榻上楚楚可怜的少女抱起,遮掩进入怀中。


    第58章 求怜“要你的,只有我。”


    阮流卿轻轻惊呼一声,下意识挣了些,却被晏闻筝扣在怀里纹丝不动,而在这一瞬间,她的手臂竟本能的圈住了他。


    她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在这种难堪的境地,她收不回了。


    晏闻筝敛首看着一切,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而后轻轻在少女发顶留下一吻,全然不顾此刻气得浑身颤抖的阮逢昌。


    而后,幽幽抬起眼来,方才眸底的柔情全然不见,此刻尽是邪肆的冷意。


    “本王曾说过,要你亲眼看着我们是如何恩爱缠绵,而今阮大人见了,是否羡煞不已?”


    说罢,勾开一抹带着讽刺的冷笑,抱着怀中的人转身走了出去。


    姿态盛是恣睢张狂,此刻场景重现,就如那日砸碎阮家祠堂,在阮家上下的眼中,生生将人带走的场面。


    阮逢昌脑海一声轰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怔了瞬跺脚扶在门框,弯身大喝:“丧心病狂!阮流卿!你这个不孝女!”


    尖锐和怨毒,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在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之时,又仿用尽着所有恶毒的诅咒,这副模样,哪还有半分身为人父的样子。


    阮流卿纵使早已不存奢望,可临听到这些,到底也忍不住泪水打转,可她紧咬着唇瓣,决不允许自己哭出声来。


    然愈忍便愈是难捱,连揪在晏闻筝衣襟上的一双手儿都用力的发白。


    上了马车,晏闻筝仍没放她下来,将她抱坐在腿上,亲呢的扶住她的腰肢,甚至还要她头枕在他健硕的肩上。


    马车在底下辘轳行着,车厢内很安静,静的能听见自己隐忍的颤抖和吸气。


    许久,从少女埋首的肩头,闷闷传出一道细碎委屈的声音。


    “为……为什么……”


    晏闻筝听见了,“什么为什么?”


    他微挑着眉,指腹在少女腻白温软的面容上轻抚,捻过那些将落未落的泪,眸色黯沉了些。


    除却说不出的不悦,更让他不禁想到,方才竟让阮逢昌见了人儿躺在榻上无害纯怜的模样。


    纵使他是她的父亲,纵使自己只短暂让他看了一眼。


    晏闻筝面上阴翳愈发散不开的笼罩,唇角勾着不悦的冷笑。


    “卿卿啊,我早就说过,你只有我。”


    温热的唇瓣贴近少女的脸颊,暧昧的轻蹭,又印下一吻。动作几乎疯狂的缱绻,从唇里吐出来的话却扎得阮流卿心涩凄苦。


    “他们都不要你,包括你的父亲,你的妹妹。”


    字句清晰落在耳边更狠狠的砸进心底,阮流卿的眼眶更红了,连鼻头都染上粉色,憋了许久,到底没忍住淌下一滴泪来。


    “不许哭。”晏闻筝凶她,狠狠将那泪舔舐,将眼眶睫毛都弄得黏腻。


    阮流卿咬着唇瓣要躲,只能将整个脸都埋进他的肩头深处,委屈的掉眼泪。


    晏闻筝顺势紧紧的圈住她,大掌握在她的后脑一下没一下的抚着。


    “不许哭了。”


    声音仍是那般的凶狠残忍,可动作却愈发的轻柔起来。


    而姿态太过紧密的亲呢,阮流卿半晌从自悲伤心绪中回过神来时,才得空细细思虑方才发生的种种。


    她不明白为何晏闻筝要安排方才那一出?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此想着,她也便问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活过来?”


    带着哭腔的嗓音还有些哽咽,闻着甚至可怜和无助,晏闻筝轻抚少女柔软到极致细劲的动作一滞,然语调缓慢而懒倦,道:“难道卿卿一直想在本王府上做个见不得光的……”


    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个合适的措辞,声线恶劣的要命。


    “美人盂?”


    三个字毫无准备的落入耳际,阮流卿心中微震,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更是说不出来的情愫。


    她记得,自己刚被晏闻筝锁进王府时,他便时常以这来羞辱她。


    要她承认这三个字,又她要做着“美人盂”的事,含着他的唇舌,又被哺喂着他的东西,承受吃下他给的一切……


    想到这些,阮流卿便羞恼的头皮发麻,蹙紧柳眉,而眼下,她更知道晏闻筝不会告诉她真正的缘由。


    而最是可怕的,她而今纵使恢复了阮二小姐的身份,可也回不去那个家了,浮萍飘落着,只能顺着他的计划走下去。


    阮流卿感到无力和凄苦,潮水将她整个人淹没下来,再说不出话来,更觉得讽刺绝望的是,她而今只能趴在她从前最是痛恨之人的怀里哭。


    不仅如此,还受着他阴晴不定的柔情和安稳,及那短暂的若镜花水月飘渺的宠溺。


    许是感受到她的挣扎和矛盾,强势凶残的男人便恶狠狠的要她望着他的眼睛,要她根本不可逃离一丝一毫。


    “卿卿,看来你还是没记住我说过的话。”


    阴测测的若毒蛇细密缠绕着周身,阮流卿眼儿雾蒙蒙的,却能真切的感受此刻萦绕在周身的戾气。


    她怔怔的颤着眼睫,泣声道,“我记得。”


    然后面的,她有些说不出口了,她如何说得出同晏闻筝生生世世纠缠不休这种话?


    然男人眼中的逼仄审视愈发凌厉,她捏紧着手心,每一个字都仿用尽全身的力气。


    “要同你……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同棺同寝。”


    声音越来越低,就如对往日恶魔的诅咒真正的回应,如此,让她耗费所有心神。


    晏闻筝满意了,噙着依旧算得上阴冷的笑,俯身贴近她,沉沉道:“这就对了,既是要如此,卿卿便该活过来。”


    说罢,轻轻在她颤抖的唇瓣上落下一吻,阮流卿感受到这骤然的亲呢,本能的缩了下,又看见晏闻筝似并不尽兴的神情。


    而后,唇角扯开一抹残忍的笑,托着她的后颈便又将吻落了下来。


    可这个吻并不往日的黏腻凶狠,甚至算得上是循序渐进的轻柔,舔着她的唇瓣,品尝着她的柔软和气息。


    莫名的,阮流卿在这样的吻里感到少有的沉湎和安心,待一吻尽了,眼眸潋滟开迷离媚色。


    晏闻筝笑意更深,又深深掐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


    出了遮天蔽日的林间,阮流卿才知已近日暮时分,橙色的夕阳在天边如火般绚烂。


    然阮流卿不过撩开帘子看了半会儿,纤嫩的葇夷便被一只大掌握着带了过去,握在掌心里摩挲,又落在唇边吻过。


    车帘落下来,偌大的车厢再归于黯淡的沉闷。


    她仰起头,想说什么,可换来的却只是晏闻筝更蛮横禁锢她的动作,他不允许她看别的东西,只要她全身心的埋首在他怀里依附、求怜。


    阮流卿无力在挣扎了,在等到耳旁能听见


    一些别的碎音之时,她想,是要到陛下驻扎的行营了。


    不知从哪朝开始,圣上领着皇室宗亲狩猎后,皆会在行营大摆筵席,君臣同乐。


    以往她从未跟随过父亲一起狩猎,更谈参与这犒赏众人的盛筵了。而今日……


    正想着,一直狠狠圈锁她的男人竟松下了对她的禁锢。


    看样子,是要先行,要避开旁人的视线,因为不能被人看见他和她从一辆马车上下来。


    阮流卿仰头望着整理衣襟的晏闻筝,心中莫名五味杂陈,愣神间,他已矜骄天成的俯身下来,勾着她的脸。


    “我不在,卿卿可要乖些。”


    阮流卿凝视着晏闻筝漆黑瞳眸里那零星的笑,恍惚着点了点头。


    而后,肉眼可见的,他半眯了眯眼,阮流卿看不懂这情愫,却看见那阴翳沉下来,在她鼻尖落下一吻,如此才转身离去。


    然人虽走了,可车厢里都还尽是他的陈洌的冷香,阮流卿低垂下眼眸,不愿再想他,可心却如小鹿一般,一直跳个不停。


    直到车厢外有人唤道:“阮二姑娘。”


    声音轻柔,又带着极是恭敬的妥帖,阮流卿从方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掀开车帘,看见一位身着简练的侍女。


    “阮大人有令,先接您去营帐稍作休息,待晚宴开始再过来。”


    阮流卿视线触及女子的面容,冷冰的神情一如在晏闻筝王府里见的那般。顿时她便了然,哪里有父亲安排的人,他哪里还会惦记着自己这个女儿呢?


    “走吧。”


    阮流卿莲步轻挪,缓缓下着马车,哪知腿一软竟险些栽下去。


    而腿软的缘由……


    阮流卿紧咬着唇瓣,而身侧的侍女更是谨慎的搀扶着她,可神色依旧冷冰冰的,恍提线木偶一般只机械的完成自己的命令。


    阮流卿跟着她一路朝前走,看见大大小小的营帐在空地上有序排列着,犹如临时搭建的城郭般错落,而灿漫的夕阳映下,为那威严矗立的旗帜更渡上一层不可忤逆的光晕。


    侍卫戒备森严,而来往的侍从捧着菜肴来往频繁,想来是在为晚上的盛筵做准备。


    然还没到供她歇息的帐子,她倒是率先瞧见了一个故人——卫成临。


    刹那间,阮流卿呼吸滞住了,连脚下的步子也随之顿时。


    她没想过,和卫成临的再遇会来得这样快,会在这样的情景。


    在那崖底的院落里,她听见了卫成临的那句“她是我的妻”,可如今早就物是人非,也早就没什么意义了。


    记忆中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依旧一袭白色的锦袍,身姿挺拔立在前头,看样子,他似乎已等了许久。


    阮流卿不自觉攥紧了自己的袖子,眼神下意识的避开,可却避不开男人一步一步走近的距离。


    沉重和缓慢,儒雅清润的外表似在压抑何种翻涌的情绪。


    “流卿……”


    记忆里清朗的声音在此刻竟是有些微微的颤抖,似有着难言的千言万语。


    “我等了你许久。”


    第59章 姐夫晏闻筝看见卫成临抱她


    字句又隐忍又恳切的落进耳际,阮流卿而今听来却无任何波澜。


    而眼下,她也是根本避不开了。


    然身侧搀着她的侍女,是晏闻筝的人,她不确定晏闻筝的人是否会听令与她。视线斜过去,便是侍女低垂的眉眼,没待她开口,她便行礼退下了。


    “姑娘,奴婢先去给您备件合适的衣裳。”


    “好。”


    而今只剩下两人,阮流卿抬眸望向卫成临,问道:“你等我干什么?”


    声音平淡无波,眼眸更是无涟漪的望着他,两人之间仿已隔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流卿……”


    “卫公子,你有话便说吧。”她打断卫成临的脉脉低唤,语调虽是极为镇定,可到底有些抑制不住指尖的微颤。


    她同卫成临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愫,可也到底一同度过了多少年的岁月。


    “流卿,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他的神色黯然,眸光直直的凝视着她,“我才、才……”


    阮流卿不想再听下去,更觉得丝许的嘲讽,数月前在山庙里,他分明有机会将自己带走,是他自己舍弃了。


    后来听闻父亲放出的假死消息,也从未上门询证。就连……就连在青楼那次,他也认不出自己。


    阮流卿越想越觉愤懑,冷冷勾唇,反问他:“卫公子,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听闻她的话,男人仿受了何种打击一般,嘴唇微张,愣了会儿,才道:“我放心不下你。”


    阮流卿听不下去了,平淡的声音几近冷漠:“卫公子,你有你的路要走,事已至此,但我还有一个疑问。”


    “你我大婚提前,你是否是为了以我为诱饵,引出晏闻筝?”


    她眸光直直的看着,似想寻一个真相,没想到面前男子清俊的面容瞬时涌现复杂痛苦的情愫。


    她并非愚钝之人,事实已然明了,晏闻筝并未添油加醋。


    “流卿,这……”卫成临靠近一步,抬手想握住她,却被阮流卿下意识退后一步的动作给避开了。


    半晌,他才略微带着颤抖的说出一句:“我是有苦衷。当日我同太子筹谋,本意想将他一击毙命,哪知他太过狡猾不仅躲过了事先安排的重兵,更还趁机掳走了你。”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太过阴险狡诈!”


    “够了,”阮流卿胸口剧烈起伏,转瞬,却能将一切情愫压下,声线更冷了些。


    “你已多次没选我,日后你我便各走各的路吧。”


    说罢,转身便要走,却没想到卫成临攥住了她的手臂。


    “你放开。”


    “流卿……”男人眼眶泛起了红色,阮流卿用力挣脱却挣不开。


    “你既然没死,这些时日那你在哪儿?”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急切和复杂的情愫,阮流卿狠狠使着力,总算将他的手挣开了。


    她扭着发红的腕子,笑声中满是讽刺,“你觉得呢?”


    卫成临仿被狠狠刺痛,不确定道:“你……你一直和晏闻筝在一起?”


    见阮流卿没说话,卫成临这才反应过来,眸光紧紧落在少女身上,才发觉记忆中身纤形薄的少女较以前的纯净更添了几分明艳。


    眉眼之间除了凝视他时的冰冷,可却遮挡不住的娇艳风韵。


    这副模样,瞧着似在晏闻筝手底下得了善待。


    晏闻筝怎会善待于她?


    想到此处,卫成临情绪激动起来,紧紧握住阮流卿的双肩,声音迫切几近逼问。


    “流卿你告诉我,晏闻筝对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他那种人,只会害了你的。”


    “他哪种人?”阮流卿怒极反笑,抬眼望着他,“我现在最烦你现在这副同父亲一般惺惺作态的模样,自诩高风亮节行事光明磊落,可结果呢?可以为了名誉和所谓的正义,抛女弃妻!


    而你们口中的心狠手辣之人,却偏偏……偏偏……”


    说到此处,阮流卿有些哽咽,眼


    眶泛红,深吸了一口气,绝不允许自己哽咽出声。


    “偏偏是他救了我!我想你们都是同一种人,可至少他从不会遮掩伪装,亦不会言行不一将我舍弃,将我扔进火坑!”


    “流卿!”卫成临神色一脸痛苦,又像恨铁不成钢一般的复杂愤懑。


    阮流卿将男人面上这抹情愫看得显然,脚步退后着,道:“行了,卫成临,本想好聚好散的,然已至此,你我便再也别见了。”


    说罢,她决绝的转身,就要离开,却没想到,卫成临竟会从身后抢上几步,将她从身后抱住。


    这一瞬间,一道从未有过的厌恶涌上心头,就连晏闻筝此前所有强势逼迫,竟都没有此刻瞬息涌上心头的恶心之感。


    “卫成临!”


    她紧绷着身子,“你给我放开!你放开!”


    声音太过急切,而尖锐的有些暗哑。


    然卫成临却是搂得更紧,“流卿,失去你之后我才知我有多爱你,从前是我错了,我们重现开始好不好?”


    一向自持的他语调已颤抖得快要染上哭腔,阮流卿根本不想听,咬牙切齿的朝他怒喝,“卫成临,你放开,别逼我恨你。”


    “流卿……”


    他似还妄想挽回,阮流卿狠下心,狠狠咬在他箍住自己的手腕。


    用尽了所有力气去咬,而他一吃痛,阮流卿趁机挣脱开来,她转身狠狠的瞪着他,可视线方厌恶的偏转过去,便看见立在不远处的一道阴翳。


    低调而奢华的玄衣上绣制以金色的纹样,色泽若融入黑色一般的浓稠可怕。


    而笼罩其中的,是男人危险而鸷猛的身躯。


    晏闻筝……


    阮流卿呆住了,眸光愣愣的望着,看见男人的神情是那样诡谲,明明还噙着笑,可是那样的阴郁,在这平静之下所有的暴戾和嗜血气息翻涌奔腾着。


    更如有实质一般,她在此刻甚至都能看见萦绕在男人周深的蓬勃黑气。


    太过的瘆人,纵使隔得这样远,阮流卿都觉得浸骨的凉意已渗进肺腑。


    他看见了……


    那他看见了多少……


    阮流卿心越跳越快,更莫名有被抓包的心虚和古怪。


    那道凌厉锋锐的眼神仍紧紧囚锁在她的身上,不加掩饰,似残戾的要将她生吞活剥,或是狠狠钉穿。


    阮流卿不受控制颤了下眼睫,才看见原来在晏闻筝的身前,正还立着至高无上的帝王。


    皇帝神色平静,似打量着两人,阮流卿正欲行礼,却见皇帝已移开脚步,进入那顶华丽至极的帐子。


    久久,那女子艳绝的样貌还印在脑海,侧首状似无意提前一般,道。


    “方才那个,便是阮公的二女?”声音波澜不惊,可却掩饰不掉其中的兴致。


    晏闻筝心领神会,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眸底划过难以察觉的阴翳,道:“陛下英明,臣举手之劳,也算无意成了两桩美事。”


    “哦?”皇帝兴致更盛,“哪两桩?”


    晏闻筝面色不变,道:“这一来,阮大人失而复得爱女,二来,卫大人也可同阮二小姐再续良缘了。”


    语调轻缓,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就连皇帝也探究不得分毫。


    已入座在上首处的帝王眸光探究的落在晏闻筝身上,半晌,挑眉道。


    “这卫阮两家而今喜上加喜,可朕还记得,成婚那日,朕可是命你搅了这场婚事。”


    皇帝声音冷了下来,眼神早已锐利如鹰。


    这阮卫两股势力,历经几朝,更在朝廷有几番说服之力,他自登基以来,一直想将其瓦解,更何况卫家同暗含野心的太子也愈走愈近,如此,他绝不可再等。


    而天赐良机,两家大婚那日,是个借晏闻筝这把锋锐的刀出手的好机会。


    然动手杀了其中任何一方都极为棘手,如是他想了一个万全之策,也便是叫人辱了那阮二的清白。


    女子生的娇贵貌美,若趁乱被扔进荒山野寺,再生糟蹋事端再正常不过,如此一来,两家注重清白门楣,联姻定毁。


    就算到时卫阮两家深究起来,也只会觉得是要寻仇的晏闻筝下的令,谁能想到这背后的背后,是由自己的意思。


    然最后,阮二死了,虽这并不在计划中,可到底卫阮两家生了嫌隙,同晏闻筝也矛盾激化。


    这一切,都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也便从未深究过,哪曾想,而今阮二竟没死!


    其中隐晦,定只是他从未怀疑之人动了手脚和心思。


    “晏闻筝,你别忘了,是谁给了你今日?”


    低喝的声音冰冷刺骨,然如此帝王盛怒,面前敛首的男人却仍旧面色不改,依旧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恭谦,道:“陛下息怒,臣如此安排,是为了陛下您后顾无忧啊。”


    “阮二之死,到底是两家心中的一根刺,虽暂时离析,可到底有愈合的可能。可而今阮二活着,加上臣这数月安排人的悉心治疗,想必她对卫大人已恨之入骨,如此,借她对卫家的恨,两家怎还会重归于好?


    如此一来,陛下便可将朝堂之势寸寸掌握在股掌之间?”


    言辞不卑不亢,脸上更仍是为主分忧的恳切,皇帝怒色消散几分,可落在男人身上的眼神依旧带着锐利的审视。


    “那依你之计,你是想……”


    皇帝摩挲着手上扳指,微眯了眯眼,道:“迎她进门?”


    “呵,阮氏嫡女,做个王爷的侧妃倒也委屈了些,更何况,你还有一个郡主。白罡而今失去军权得了个兵部之职,可一直对朕心有不满,若你再委屈了白芹水,怕是难以稳住。”


    皇帝眼神更为深邃复杂,思索其中利弊得失,忽而,似想到了什么,瞪大瞳孔,直直聚焦在晏闻筝脸上。


    晌久,冷笑了一声。


    “晏闻筝啊,你是同那阮二早就扯不清了吧?难怪……”


    皇帝话未言尽,可背后的深意不言而明。


    难怪他最得意的爪牙竟破天荒碰了女人,竟从那时起便已为今日做打算。而在此刻,他才想起来自己今日险些忽略了这臣子身上那微妙的变化。


    “你今日早便去见过她了?”


    颈侧的痕迹虽是零星半点,并不显然,可绝无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种痕迹,只有女人才能留下。瞧着,还是新鲜的。


    “你瞒不过朕。”


    皇帝收回视线,断言道,“白罡和白芹水都在,甚至还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竟这样大的胆子,被一个女人绊住了手脚,就不怕朕罚你?”


    男人平静深邃的眸底浮起丝许涟漪,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道:“臣知错,还望陛下恕罪。”


    话虽如此,可瞧着也并无真正认错的意味,晏闻筝敛首更深,“今日之事,皆怪臣太过鲁莽,一时情难自抑。”


    皇帝冷哼了声,没再说话。帐内静止的可怕,莫名,他望着底下依旧颔首卑谦的臣子,竟莫名生出一股慌乱,好似从前掌握在命门之物,而今已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


    甚至……甚至自己不知从何时起!


    就连这数月,一直藏着那阮二,他也毫不知情!


    皇帝意识到事态发展,脸色阴沉至极,冷冷道。


    “晏闻筝,你要记住你的身份。”


    听罢,脊背挺得极直的男人总算折了下去,一丝不苟的谦逊总算带了些惶恐。


    “陛下,臣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您高枕无忧啊,臣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


    听见这般,皇帝面色好看了些,然目光依旧冷峻。


    “一个女人而已,玩玩便是,切莫因她得罪了白家。”


    “是,”晏闻筝垂首,让人根本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须臾,他退后几步道,“那臣便先退下了。”


    皇帝摆了摆手,却在人将要走出帐子时,又道:“这阮二身为姐姐,能勾得闻筝乱了分寸破了戒,那这更年轻的妹妹……”


    他低笑,不紧不慢的开口,“去,将霜美人给朕带来,今夜良辰美景,朕要幸了她。”


    “是。”


    底下人动作很快,不过晏闻筝踏出营帐几步,几个宫女就已小心翼翼跟着美人款步而来。


    打个照面时,晏闻筝眼神未斜过去,却听见阮流霜卑弱的祈求,“姐夫……”


    姐夫?


    晏闻筝眉微一挑,蓦然来了些许兴致,阮流霜此人并不讨喜,但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可不小。


    他曾答应他的卿卿,愿意放过她,可并不代表,他会大发慈悲的施以援手。


    可此时听阮流霜那声“姐夫”的称呼,确实恰如其分的取悦到了他。


    晏闻筝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冷笑,递给身后人一个眼神,跟在他身边多年最是称心如意的影风,也便明白了。


    今夜盛筵之后给陛下换个女人宠幸,这不是什么难事,而今宫里最是得陛下欢心的贵人,便是主上安排的人。


    影风微敛首,身影迅疾便消失在暗处。


    *


    很快,


    夜色降临,厚重的墨色在行营的平地彻底压下来,然猎场中央,熊熊燃烧的篝火正是腾腾冲天,将周围一切照如白昼。


    桌椅已然备好,甚至白日捕猎而来的野味正于烈火下炙烤出诱人的肉香味。


    多数臣子及家眷早已到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奢靡场景热闹非凡。


    而唯独一角落里,阮流卿正襟危坐着,与君臣同乐的场景格格不入。


    身上早已换下了那套粗布衣裳,淡色的衣裙笼在身上,质地细腻,精致的纹路在素净的裙摆上折出闪烁的柔光。


    而头上,亦是翡翠步摇摇曳,更簪以珍珠攒成的花簪,脱俗清丽,灵动非常。


    这幅模样,似又回到了往昔在阮家的装扮。自入王府,她身上的衣物大多与晏闻筝同样的色系,又或是太过娇艳鲜丽的色彩。


    大多都由晏闻筝选的,连贴身之物都由他一一钦点,只要他在,甚至都由他亲手穿上去,再发疯的件件撕成碎片。


    而今这般素雅又华贵的打扮,阮流卿莫名有些怀念,心底却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眼下,更让她忐忑不安的,是晏闻筝那捉摸不透的心思。


    依他往日的暴戾脾性,他定是要发狠发疯的,更遑论这次是亲眼见自己被卫成临直接搂住了。


    可这次,这样久过去,他竟什么都没做,事实上,自那一幕之后,她也便没再见过他露面。


    如此,她也便更如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纠结难安……


    忽而,她听到传进耳际的纷纷议论声,几个女子聚在一起似在对她指指点点。


    “那不是阮家的二小姐吗?听闻不是早就……”


    “是啊,那她而今回来了,那同卫公子的婚事?”


    叽叽喳喳,大多离不开那些话题,而谈论之人,阮流卿并不认得。


    “卿卿!”


    骤然,一道欣喜又犹带着震撼的声音落了下来,阮流卿头猛然一抬,果真看见苏瑶芝那张动人的脸,眼眶红红的,似要哭出来了。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就知道!”


    阮流卿也止不住眼眶氤氲一团雾气,站起身来,还没奔过去,便被跑过来的苏瑶芝抱住。


    “卿卿,你为何一直不派人支个信儿给我?”


    虽是责怪,可却是满满的哭腔和喜悦,阮流卿哽咽着,有千言万语,可却不能尽数吐出,她怕将苏瑶芝无端牵扯进来。


    她只能挑着好的说,更有所隐瞒,两人正浓情叙旧之时,忽宦官在高声喊道:“陛下至!”


    瞬间,一呼百应,原是三五成群的众人皆停止下来,纷纷叩跪行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而皇帝今日似很高兴,目光从众人身上划过,一步一步踏上高位,道:“都起来吧,今夜诸位不必拘谨,尽情畅欢即可。”


    闻罢,众人谢恩起身,而在这时,阮流卿不经意瞥见跟在那万乘之尊后头的男子,便是晏闻筝。


    他似乎又换了件衣裳,绣工精细的蟒袍随着他肆意张狂的步伐而摆动,流转出摄人的尊贵和气度来。


    能跟在陛下后头入场,更享尽万臣跪拜,确实能看出他有多受宠信,从所未闻。


    然这份殊荣,落在一些臣子眼里,便是厌恶唾弃的虚张声势和狐假虎威。


    “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终是我朝祸端啊!”


    ……


    愤慨的,低声咒骂的,更还有一些年轻女子的倾羡。


    “归政王当真生的好生俊美,实乃世间少有。”


    阮流卿一一听在心里,视线更穿过人头攒动,望见晏闻筝那样恣睢扫过那些面红耳赤之人时,不屑嘲讽的笑。


    狂妄肆意的,不掩饰的宣告着他丝毫不将那些非议之人放在眼里的轻蔑。


    这样风头无两,阮流卿莫名觉得,晏闻筝除了他们,或许是连那九五至尊也不放在眼里……


    如此胆大包天的念头,她只敢在脑海闪过一瞬,骇然凝神抬起头来,惊觉晏闻筝的视线竟直勾勾的囚在她的脸上——


    他在看她。


    第60章 赐婚没一块好皮


    意识到这,阮流卿心一瞬间跳得更快,更觉得恍若被什么攫住所有的神魂,分明这样奢华喧闹的情景,她却除了晏闻筝,再也看不见其他。


    俊美到极致的妖冶,那张无尽优越的脸一直在脑海里跃现,除此之外,还有些让她害怕的诡谲神情。


    明明是带着笑的,可竟还能溢出根本不能忽视的阴郁黑气。


    阮流卿早已被骇得忘了反应,可视线大胆迎过去时,却发现晏闻筝的眼神并不在她的脸色、她的身上。


    年轻的男子依旧夺目的嚣扬,震撼人心,幽沉眸光若有似无扫过众人,如此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方寸的一瞬驻目只是阮流卿的错觉。


    对,或许他根本没看自己。


    阮流卿心里这般想着,低下头去竟不自觉捏紧了自己的袖子。


    她听见身侧的苏瑶芝道:“那便是归政王,我听闻是他救了你,这是真的吗?”


    听罢,阮流卿蝶翼一颤,顺着说下去,“确为如此,这得多谢归政王殿下,悉心照料了数日,我这才得以康复。”


    “那这样说……此人并不想传闻中那般阴险歹毒?”苏瑶芝视线落了回来,凝望着面前的少女。


    “倒也算个君子?”


    阮流卿受着这思索探究的目光,颤了几下羽睫,敛首温吞道。


    “应当……应当是吧。”


    “应当?”苏瑶芝似不满意这个答案,凑近了些。


    “他救了你,你们交集还算不得深吗?”


    阮流卿摇着头,可不对劲的神情却透着几分慌乱,须臾,闻苏瑶芝又道:“我曾听闻此人手段狠辣至极,以前侍奉的奴才打翻了一盏茶,便将那人拖出去砍了手脚。”


    “对待忠良,便更是雷霆果决了,不瞒你说,此人名声算不得好,残害污蔑,可谓臭名昭著,我爹爹也告诫家中兄长切勿与之走近……”


    一字一句落下来,阮流卿脑海里亦想起王府里那处处透露着的肃穆压抑,还有那王府上下个个侍从的冰冷刻板,那只有从骨子里的畏惧和敬仰才能培养出的傀儡。


    “卿卿,你可曾同他单独交谈相处过?”


    阮流卿正陷入回忆里,恍惚回过神来,只能再度摇了摇头,苏瑶芝见她这副反应,似松了口气,道:“如此便好,我始终觉得他救你定是另有所图,他最擅玩弄人心,若同他交谈个几句,我怕卿卿你被他骗了。”


    玩弄人心。


    听及着,阮流卿莫名一颤,晏闻筝玩弄人心她不知晓,但他确很喜欢玩弄……


    最开始视作宠物的挑弄,无论什么,都让她愤恨憎恶不已,可而今……她回想起来,为何自己心中并无当初那般强烈的厌恶和绝望。


    阮流卿恍然心惊不已,她从未细想深究过自己在同他洞房之礼时不可言说的迷茫和挣扎。


    她不恨晏闻筝了吗?


    不,她定是恨的,若没有他,自己怎会遭受这些?更何况大婚那日,他欲图叫那些个人折辱她!


    阮流卿捏紧了手心,可异样的面色被苏瑶芝注意到了。


    “卿卿,你可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没事的,都过去了。”


    她轻轻握住少女的手,满是关切阮流卿回握过去,道:“没事的,别担心。”


    夜晚的凉风拂在身上,但却掩不开熊熊烈火灼在身上的热意。


    阮流卿有些心不在焉的夹菜,听着管弦丝竹,歌舞升平。


    忽而,一切随至高无上的帝王轻飘飘一个动作停了下来。


    骤然之间,原本喧闹非凡的盛筵安静的只能听见烈火燃烧的霹啪声,而端坐在上首处的帝王面容带笑,似要宣布何等喜事。


    在众人满心惶恐揣测之际,只闻皇帝缓缓开口道:“今日得逢佳日,我朝更是人才辈出,朕心中甚是欢喜,而归政王晏闻筝更是年纪轻轻,德才兼备,狩猎之时雄风英勇啊,朕欲将嘉宁郡主许配与他,诸位意下如何啊?”


    沉音缓缓,虽是询问的语气,可帝王的语意,哪里需何人同意或是置否。


    然听罢皇帝的话,在场皆是静默无声,一时心中风云起伏,好半晌,有人反应过来,率先跪地高呼:“陛下圣明啊!嘉宁郡主贤良淑德同归政王乃是佳偶天成,天赐良缘啊!”


    渐渐,声音更发洪亮,在场内人人耳中回荡,纵使有愤懑异议之人,然事已成定音,再无回旋之地。


    而阮流卿在众人高呼声中只觉有些说不出来的情愫,不是慌乱,更不是酸涩,只觉自己恍被扔进了一团迷雾之中要寻找一个东西。


    她要找什么呢?


    模糊不清,又好像无比重要。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直到众人整齐高呼停下来,而话中的主角——晏闻筝,踩着诡谲的烈火黑影幽幽行至了中央,噙着淡笑拱手谢恩。


    而后,皇帝开怀大笑,要群臣举杯共饮,群臣自然纷纷响应,而柔情病弱的美人白芹水也少有的畅快,红着脸颊,羞涩又欢喜的受着一些臣女的恭贺。


    一幕幕,阮流卿望着这一切,她不知自己的视线何时落到了晏闻筝身上,可两人视线汇集时,他眼中没有任何的情愫,只冷淡的柔笑。


    短暂对视后,他也便轻飘飘的移开了。


    阮流卿坐下去,轻抿了一口果酒,觉得有些涩。


    这样的结局,好似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她已恢复了身份,就算日后不再方便回阮府,可也是能回远在江南的外祖母家。


    外祖母慈祥温柔,对她很是疼爱,已一年没见了……


    而烟雨朦胧的江南,有她爱吃的松鼠鳜鱼、定胜糕……


    阮流卿想着,惊觉脑子有些晕乱,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竟饮了快足足一壶果酒。


    人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就连悦耳的乐声鼓声也变得遥远,阮流卿扶着额头,寻着苏瑶芝的身影。


    可没看见人,意识也更混沌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再在此处待下去了。


    无奈之下,阮流卿站起身来,脚步虚浮的往自己的帐子走,一路跌跌撞撞,好在,总算寻到了,她整个人瘫在了榻上,连发饰都懒得取。


    很快,便几乎没了意识,可她又莫名觉得有毒蛇细密缠绕着她,蛇信子咝过她的每一寸肌肤。


    在白嫩莹粉上嘬出湿腻红印,她无措嘤咛着,可根本纤不起眼皮来。


    最后,龇出的獠牙又狠狠的扎进她的体肤里去了,深碾过灵魂。


    乍然一簇间,她疼得闷哼,更迷糊听见鲜红血液顺着淌出去的淅沥声。


    她很怕,混沌着想尖叫寻着救命,可那暗夜里的杀手就执着利刃,带着滔天的恨意反复的在体中穿刺。


    恨极了她,硬生生的捅,白进血出,又似隔着万里,弓弦拉到最满,手中的羽箭登时离弦而出,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嗖”的破过秋风,“锵鸣”一声狠狠扎进身靶。


    万箭穿心的攻势,刽子手更自身后摁着她,不要她丝毫躲避,又死死捂住她的唇,扼住她所有破碎的哭泣哀求,不要她有一丝一毫活命的机会。


    阮流卿哆嗦着,手儿无助的抓挠救命稻草,转瞬便被铁钳牢牢钉锁住,动弹不得。


    而她唇瓣只能溢出来微弱的残吟。


    她想,自己当真要死了,她从淅沥的血流声中,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随着灵魂一点一点的在流逝……


    最后,一切变得飘渺虚无,她竟看见了晏闻筝伏在上头的那张脸。


    眼眸猩红的吓人,他也死了吗?


    可死了为什么都不放过她?


    阮流卿无力阖下眼,感受生命最后的时刻。


    ……


    *


    一夜繁星闪烁,静谧的夜晚偶尔传来沙沙的风声和鸟啼声,阮流卿睡得很沉,她以为自己或再也醒不过来了。


    昨夜被遒劲大掌捂住嘴的暗杀,狠劲暴戾的万箭穿身,将她捅成马蜂窝一般,更遑论,压根没停过的鲜血流涓淌出。


    可她没想到,她竟还活着,还能睁开眼睛。


    懵懂迷离的眼儿涣散,盯着头顶的帐顶,她此刻感受不到自己身体任何的直觉,就像脱离肉身灵魂只飘着的虚无感。


    怔了许久许久,她试探性的一动,就是粉身碎骨一般的钻心酸楚。


    好疼。


    犹是……


    她说不出来,都觉得麻木了。


    可这粉身碎骨的入骨锥痛,还提醒着她存活于世,她没死。


    阮流卿微微动了动唇瓣,发现红肿得要命,舌根也麻得似动不了一般。


    她努力回忆着,可什么都想不起来,可偏偏如此,晏闻筝的脸竟还能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愈发肯定,昨夜他定是来过的。让自己如此的也定是他!


    他凭什么如此呢?


    陛下已经下旨赐婚,他怎么能,又怎么敢光明正大的入她的帐子,同她……


    阮流卿深吸一口气,似都牵扯着饱胀的酸疼,胀得她呼吸不顺。


    她支撑着起身,费了好大劲,可身子仍如垂垂老矣,又或抽去了浑身的筋骨。


    好在,她总算是坐起了身来,可不经意瞥见自己的体肤,便吓得瞳孔直颤。


    青青红红,根本没有好皮。


    如同遭受了莫大的酷刑,阮流卿无端有些想哭,恨自己那样蠢笨,喝了酒毫无意识和记忆,又白白叫人享尽了……


    正此刻,她没想到,帷幔被人掀开了,刺眼的光线霎时一并泄了进来。


    阮流卿还有些不适应,闭上了眼睛,待那脚步逼近,她没敢抬眼看人,但能感受到那样熟悉侵略意味的气息。


    浸了那样久,自己和他早就分辨不开了。


    她下意识躲进被褥里去,可叫其给一把扯了过去。


    “你……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