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陛下秋后算账


    萧宸不过是短暂的醒来,没一会儿便撑不住地再次睡了过去,只是手还护着身边娇嫩的孩子,凌夜寒小心地抬起塔的手臂,将孩子抱起来又裹了被子通过屋内的连廊将孩子抱到了特意辟出来的暖阁中。


    这暖阁是从前萧宸冬日里批折子的地方,地儿不大,与主殿有回廊相连,如今眼看着入冬了,孩子又小,萧宸和凌夜寒都舍不得将他放在另外的宫殿,便特意重新布置了暖阁暂时给麟儿住。


    这边奶娘,嬷嬷,太医,内侍都是齐全的。


    到了阁内,凌夜寒又仔细瞧了一遍没有什么不妥才将孩子交给奶娘,重新回到内殿。


    算算他已经两个昼夜没怎么睡过了,窝在萧宸身边没一会儿便昏了过去。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了紫宸殿中,比往日都要格外耀眼一些,萧宸似乎许久都没有睡的这么沉了,醒来时肚腹间日日伴着他的沉甸感消失他恍惚着摸了一下肚子,昨夜的一切才重新回到脑海中,他的麟儿出生了。


    他正想撑着身子起来些,就发现他一侧手臂被人结实地抱着,微微侧头,就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发顶,身边的人就像是一只粘人的大狗抱着他的手臂紧紧贴在他身上,他半边身子与他挨着的地方都是汗。


    他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微微皱眉,额头还是有些烫,也不知是还在发热还是睡热了:


    张福瞧见动静立刻上前,低声开口:


    “陛下您醒了,可要太医此刻进来把脉?”


    萧宸一点点从凌夜寒的手中抽出手臂,将一个枕头重新塞到他怀里,他似乎是真的太累了,寻常一点儿动静就醒的人,现在还是窝在他身边睡的熟。


    “将孩子抱过来,朕瞧瞧。”


    刚出生的孩子软软小小的,上辈子他对刚出生的麟儿的心情很复杂,心中喜爱,却也觉得怪异,直到麟儿过了百天,白白胖胖的孩子在他怀里咿咿呀呀他才真的渐渐找到做父亲的感觉


    萧宸对麟儿最后的印象是殿外哭的撕心裂肺的声音,那声音每想起来一次他的心就揪紧一样难受的喘不过气,如今软软小小的孩子重新在他的怀里睡的安稳,他收紧了手臂,用手背轻轻摸了摸他稚嫩的脸颊,像是呢喃一样出声:


    “父皇这一次一定会好好陪着我们麟儿长大。”


    凌夜寒刚醒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心底像是被什么抓了一下一样,他眼睛还有些迷蒙着抱住了身边的人。


    “醒了?”


    “嗯,哥你怎么坐起来了?这小家伙沉着呢,我来抱,你快叫太医来瞧瞧。”


    凌夜寒一骨碌爬起来就要抱孩子,萧宸对昨夜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以为凌夜寒没抱过孩子,哪敢放心交给他,他这一躲让凌夜寒有些无奈:


    “哥,你忘了昨晚谁把他抱到你跟前了?我会抱,倒是你快躺下。”


    他这才接过小家伙,他主要还是不放心萧宸,昨晚他生产时那染了血的布巾仿佛还在眼前,他就怕他落下什么病根。


    萧宸醒来注意力就都在孩子身上,这会儿才有空感受一下身上,上辈子他生产的那夜遇刺,第二日别说起身,就是睁眼都费力,几乎半个月都没能下榻,此后身体也一直没能恢复,这一次当是青离的药真的效果,虽然身上这会儿还是没什么力气,但是腹部没有孩子压着,倒是难得松快了不少,胃脘不再总是涨着,也没了上辈子那股浑身宛如拖入泥地的沉重疲惫。


    没一会儿青离进来,凌夜寒不好意思在榻上赖着,将孩子交给了奶娘就准备去后面梳洗,却被萧宸叫住:


    “站住,你有些发热,让太医看看。”


    萧宸瞧着他那一身的伤就能想起他骗他的事儿,只是这会儿他实在精力不济没空与他计较,等过几日的。


    青离开了方子,正要给萧宸施针,萧宸却没解衣服,这两日青离也不曾休息好,脸色青白不说,低咳就没断过:


    “你身子不好,不用每日都过来,交给太医施针就好。”


    青离微微挑眉:


    “你以为这针法是几日能教会的?把衣服解开。”


    萧宸对青离身子一直没底,这人嘴里也没两句实话,兄弟俩在这儿隔空对峙,青离晃了晃手上的针压下咳意:


    “你若真想让我休息,就赶紧让我施了针,我还能回去躺躺。”


    萧宸见他面露疲色这才解开衣服躺下。


    三日后,当今陛下一道圣旨在朝野掀起了轩然大波,萧宸向朝臣公布宫中已有皇子,赐名萧麟,却对孩子的生母只字未提,从前空空荡荡的后宫如今有了皇子也还是空空荡荡。


    霎时间,满朝文武都对小皇子的生母猜测纷纷,很多人都以为很快便会有后宫之主,但是等来等去也没有等来陛下任何册封的圣旨。


    过了五日,青离这个牢头总算是松口让萧宸起身去沐浴了,凌夜寒抱着这人来回沐浴都抱习惯了,抬手就要抱,却被萧宸一把擒住了手腕:


    “不劳侯爷费心。”


    不知道为啥,这句侯爷听得凌夜寒后脖颈都有些发凉。


    浴池中水雾弥漫,萧宸宽下衣带,这几日第一次站在镜前,只一眼他便别过了目光,抬手将宽下的衣服罩在了长镜上,敛下眉眼,轻抿了唇转过身,凌夜寒跟进来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萧宸着了沐浴穿的轻纱背过身缓缓下水,看也没看身后的人直接开口,语气几乎听不出起伏:


    “你身上还有伤不要下来了。”


    凌夜寒福至心灵就知道他家陛下这是心里不痛快呢,至于为啥不痛快,他看了看那被衣服盖上的镜子便明了了大半,他索性从侍从手中端了他喜欢用的葡萄汁和清茶,挥退的侍从凑到那人身边:


    “我不下去,就在岸上伺候陛下,我给陛下擦擦背吧。”


    萧宸合着眼:


    “不用。”


    “怎么不用呢?臣可是跑了三天三夜回来的,陛下尽管使唤,不然对不住载着臣回来的那些马。”


    他一边说一边用温热的毛巾帮萧宸擦背,嘴里还罗里吧嗦地说个不停:


    “眼看着京城也要落雪了,本想着给你在永州猎几个白狐做个狐裘,结果西蛮缠人的厉害,都没空出去,不过好在西山上也有白狐,等过些日子落雪了就好猎了,我去那里给你猎,再给麟儿用狐裘做个小毯子怎么样?”


    “我和你说麟儿也是个爱美的臭小子,一到了冬日白狐裘,墨狐裘和锦缎披风要换着穿的,不过我瞧着他还是最喜欢白的,等以后每年冬天我都去猎新的,一年给他做一件新的小狐裘怎么样?”


    “说起来我都没见过他小时候,你生产那日我瞧着他浑身红彤彤又红又皱还紧怕他有什么问题,问了太医才知道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还说他哭声嘹亮,日后一定健健康康的。”


    萧宸有些烦躁的心情渐渐在身后那唠唠叨叨的声音中抚平,尤其这一句健健康康让他缓缓睁眼,脑海中几乎都是那小小的人儿,他健康就好,这几个月的苦也就算没白吃。


    “起吧。”


    “好嘞。”


    凌夜寒像是个最称职的小侍,躬身伏低做小地将沐浴后的陛下扶出浴池,只不过寻常那恨不得黏在萧宸身上的眼睛今日却半点儿也不敢乱飘,紧怕那人不快。


    却不想萧宸上岸后一把推开了他的手,眉宇间有些不耐:


    “朕的身子碍着侯爷的眼了?”


    凌夜寒他现在是不是呼吸都是错的。


    他直接圈住了他的腰身,手顺着他的腰背下滑,人也顺势在他面前跪了下去,轻薄的细纱衣沾了水完全黏在了人的身上,将他的身形完全勾勒了出来,原本平坦紧实的小腹,现在还是微微带了一点儿弧度,其实穿上衣服半点儿也不明显,只是这一点儿的弧度也是萧宸不愿接受的。


    凌夜寒几乎是虔诚地吻在了小腹上,他感受到身下的身子有些绷紧,便又是一个吻落下,随后昂头望着眼前的人:


    “陛下,您心里如果不痛快在臣身上撒气就好,别和自己过不去。”


    萧宸垂眸瞧着他,这可是他说的:


    “好啊,朕正有件事儿要问侯爷。”


    凌夜寒乖巧点头,示意皇帝陛下随意问:


    “你上辈子怎么死的?”


    平平无奇的语调却让凌夜寒再次感受到了那股从脚脖子开始冒风的感觉,他仰着头看着那人的目光都有些开始心虚,手揪着萧宸的衣料,萧宸瞧着他这副和小时候撒谎的时候一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侯爷想起来了吗?还是病死的吗?”


    凌夜寒环住他的腰,耍赖似的把脑袋抵在了那人的小腹上,大脑袋摇了摇。


    看着他撒娇耍赖就像蒙混过去的萧宸,一把把他的大脑袋揪出来:


    “说话。”


    闷闷的声音传来:


    “不是。”


    “那是怎么死的?”


    凌夜寒用手划拉他的小腹:


    “累死的吧?”


    萧宸气笑了,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你知道朕日后是怎么死的吗?”


    凌夜寒听不得这个字用在萧宸身上,浑身都打了个寒颤,萧宸抬手勾住他的下巴,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


    “被你气死的。”


    第92章 再次离京


    紫宸殿中,萧宸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中,颀长的身姿自然舒展,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扶手边缘,衣摆顺着长腿垂落在地,他轻垂眼眸,看着跪在他眼前跪着的人,凌夜寒跪的极其规矩,连腰背都挺的笔直,萧宸目光落在他衣领处露出的一节绷带:


    “起来,以为跪着就能逃过去吗?”


    “不敢,这不跪着认错诚恳吗?”


    萧宸什么也没说,只曲起手指,用中指骨节敲了一下一旁桌案,凌夜寒便半刻也不敢耽搁地起身,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极其乖巧的模样。


    “说吧,若有虚言,这紫宸殿的门你就不用进了。”


    萧宸的语气波澜不惊,和幼时考较这人功课时极其相似,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凌夜寒异常熟悉:


    “是,麟儿登基的第二年,西蛮和北牧勾结兵犯北方和西北边境,北境有你的玄甲卫守着,我便亲自去了永州,就是那个时候中了一箭。”


    萧宸眉心微蹙,这是异族觉得幼主可欺,才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伤在了哪?”


    凌夜寒低头在肋骨下方比划了一下。


    果然就是他梦到的地方:


    “上次怎么跟朕撒谎了?”


    凌夜寒微微低头,抿了抿唇才出声:


    “我怕吓着你,万一后面西蛮或者北牧来犯,你不会让我领兵出去。”


    上辈子这几年他虽然不在京中却也知道这几年朝中萧宸过的并不多如意,天下初定,官制,税收,加上这几年总是有各种灾患,朝廷也是左支右拙,这人之前又怀着孩子,身子极差,边境之事他总不想再让他心忧。


    萧宸叹了口气,微微抬手,凌夜寒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凑到人身边半蹲下环住他的身子,大脸就要往他怀里贴,天知道在永州这些日子他多想念萧宸的身子,萧宸没忍住笑了一下:


    “怎么和麟儿一样?”


    凌夜寒这关终于过去了。


    说了一会儿的话萧宸便有了倦意,怀着麟儿的时候晚间难得几夜安眠,反倒是这几日再不用忍着躁动的孩子,也不必频繁起夜,萧宸明显睡的安稳多了,晨起的时间都比之前晚了半个时,只是凌夜寒摸着他的手,总还是湿冷的厉害便偷偷去问了青离。


    青离倒是并不意外:


    “他之前征战多年,旧伤累累,本就气血虚耗,之前不明显是仗着年轻,孕子对他来说还是负担太大,便是用药养着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慢慢来吧。”


    凌夜寒心总是提着,到底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那他现在是不是性命无碍?”


    “嗯,倒不至于危及性命,不过他那个腰伤很难逆转,怕是要一直缠着他了,天气不好尤其遭罪,至于不能劳心费力这等话便是与他说也没用。”


    萧宸是一国之主,安心静养这四个字注定与他无关。


    凌夜寒也不敢奢求太多了,他放轻脚步回去的时候就发现萧宸已经醒了,靠在榻上手中拿着折子,看封皮应该是西境军报,他快步过去:


    “是葛云的折子吗?”


    萧宸面色微沉,抬手扣下折子,声音微哑:


    “西蛮向北牧借兵了。”


    “什么?”


    还不等凌夜寒拿起折子继续看,便听内侍通传:


    “陛下,户部尚书,兵部尚书求见。”


    萧宸掀开被子起身:


    “着他们两刻钟后来见。”


    张福立刻带着宫人上前为陛下梳洗更衣。


    这是萧宸生下麟儿之后第一次正式见朝臣,从前臃肿的身形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从前挺拔修长的身姿,玄金色的九龙衮服加身,腰间束了一条墨玉带,宽大袍袖处的云纹随手臂的摆动有如流云翻滚,他并未着九龙冠冕,而是仅用一个墨玉冠束发,却依旧不减那股几乎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压迫感。


    凌夜寒站在他的身后,瞧着镜中的人微微晃神儿,眼睛像是黏在了他身上一样,片刻也移不开,直到在镜中与那道微微上挑的眼眸相触他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不合时宜地上前,从身后圈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这人昨日还为了肚子上那一丁点的肉不开心,穿上衣服明明半点儿也看不出来嘛。


    “外面朝臣还等着呢。”


    嘴上这么说,萧宸却也并未将身后的人推开,凌夜寒索性将下巴抵在了那人的肩膀上,说出来的话仿佛一个祸国妖妃:


    “等呗,反正也等了两刻钟了。”


    其实不用见他们凌夜寒也猜得到是为了什么事儿,若是只有西蛮,他或许不用再去永州也可,但是如今不知为何北牧会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他怕是在这京城待不了两日了。


    萧宸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别想太多,如今朕还在呢。”


    纵使北牧来了又如何?


    凌夜寒的大脑袋在他的肩头点了一下。


    与凌夜寒出兵之前那一日的场景极其相似,萧宸稳坐在御案之后,凌夜寒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坐在一旁半句话也不说。


    兵部此来为的是向西境增兵一事,户部此来为的是军费粮草吃紧一事。


    “陛下,去年河西水患,粮食本就欠收,江南税银也只比前年多了一成,这一年修河,修渠,便花掉了去年大半的税银,如今若是西境战时拉长,臣恐怕后续军费怕是不够啊。”


    户部尚书沈玉是个一提花银子就黑脸的铁公鸡,人家的朝服都有几套换着穿,唯有他明晃晃地在衣摆处打了个补丁,将缝缝补补又三年那一套执行到底,让一些问他要银子的官员一看到他那身朝服都开不了口。


    但是这个铁公鸡却从不克扣军费,属于左挪有腾都会让边关将士吃饱肚子的人,此刻急吼吼入宫也是真的没法子了。


    萧宸自然是清楚户部的困境的,前朝末年早已荒废水利许久,导致各个河渠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一到汛期,若是运气好便能对付到秋收,若是运气不好,那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水患,这几年户部入项的银子几乎大半都填在了修筑河渠水利之上。


    沈玉说完眼睛就不断瞄着一边坐着一言不发的靖边侯,前几日他知道陛下用金牌召回了靖边侯,原以为西境战事要结束了,谁知道临了了北牧横插一脚:


    “侯爷对西境战事最为了解了,您看呢?”


    凌夜寒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小老头,他一看这小老头的眼睛就知道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他赶紧抛妻弃子前往西境,果然他话音一落,整个殿内的朝臣都看了过来:


    “陛下,眼看着入冬了,北牧和西蛮都是不耐久战的,速战速决当是上策,臣,臣明日就回西境,北境有玄甲卫镇守,当是无碍的。”


    萧宸握着折子的手指一缩,想要驳回他的话,却看到了凌夜寒微微冲他摇头。


    “你那伤不轻,这次带两名太医一并走。”


    之后凌夜寒并未再参与户部禀报军费一事,而是找了借口出了大殿之后兜了个大圈子从后门进去,去了暖阁看麟儿。


    过了半个时辰外面才有放轻的脚步声过来,趴在小床边的凌夜寒抬眼,就看到了走过来的萧宸,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萧宸却觉得心里不踏实。


    摇床中的孩子醒着,嘴里咕咕哝哝不知道在说什么,萧宸晃了晃小床逗他,神色却并不轻松,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此次去西境不是非你不可。”


    凌夜寒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


    “我知道,但是没人比我更有经验,万一战事拉长户部的压力就太大了。”


    他上辈子接手的江山比如今好了太多,至少国库充盈,各地水利也修了大半,可想而知那几年萧宸过的是什么样捉襟见肘的日子。


    萧宸还想说什么,凌夜寒便站起身抱住他:


    “哥,我会一切小心,不会冒进的,如今在朝中我帮不了你什么,在西境我的作用还大点儿。”


    他当然知道西境并非他一人可以收拾,但是其他人没有他了解那萨仁,也没有他对永州以西的地形了如指掌,西境战事尾大不掉,最后劳神费心的还是萧宸。


    “将朕的亲卫和暗卫都带着,不带你就不用去了。”


    凌夜寒笑着贴着他:


    “是是是,陛下说什么是什么。”


    原以为能陪着萧宸守着孩子,却没想到分别来的这么快。


    第二日萧宸想要亲自送凌夜寒出城,却被人死死按在榻上:


    “不行,表哥都不让你出殿,你还要出城?现在外面这么冷,染了风寒怎么办?”


    “哪有那么脆弱,他小题大做。”


    “你自己摸你的手多凉?”


    萧宸最后还是没能出去紫宸殿,只是目光中的担忧遮掩不住,却还是嘴硬出声:


    “这一次若是再让朕发现你欺君,回来就不用进紫宸殿了。”


    “是,这一次有陛下的暗卫在,我想欺君都欺不了。”


    “你清楚便好。”


    凌夜寒着了披风转身,推开紫宸殿门再未回头,从宫道上打马而去。


    方才出城,便见到不远处的官道上一列马车挡住了去路,那马车虽然外形普通,但是用料却低调奢华,非寻常人能用的,凌夜寒在认出那马车上的徽标的时微微挑眉,赵孟先?


    第93章 重生的赵孟先


    初冬的寒风裹挟着城外的飞沙肆虐,凌夜寒勒停了马,距离那车架三丈的地方停下。


    很快对面便有人过来行礼:


    “侯爷,赵大人想找您一续,不知您可否方便?”


    凌夜寒一扬眉,他倒是真想不出赵孟先此刻特意在城外堵他是想说什么?徐辉的帐他都还没找他算呢。


    他策马上前,就见那马车四周的人都退散下去,他也微微摆手让身后的人都止步,一个人策马向车架而去。


    城外的云层阴沉沉,仿佛要压在大地上,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雪。


    车架的门被人从内侧拉开,车架内坐着的正是当朝中书令赵孟先,凌夜寒单手勒马抬眼看向里面的人,并未言语,两人目光交错间凌夜寒恍惚有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感觉,随后那道熟悉的声线便响起:


    “一别隔世,侯爷别来无恙啊。”


    凌夜寒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紧盯住眼前的人,那股不一样的感觉终于有了来处,眼前的人不再是如今的中书令,而是上辈子与他一同辅政十余年的赵孟先,他也回来了,他声音低沉寒凉:


    “赵阁老。”


    凌夜寒并未问出来这人为何知道他也重生回来的消息,白衣军师赵孟先是个多智近妖的人物,他只要想起一切,哪怕是看一眼他如今折子上的字都会清除一切。


    赵孟先没有否认这句阁老,凌夜寒微微挑唇:


    “西北战事焦灼,我奉命赶往永州,时间紧迫,阁老出现在这儿怕不是要和我叙旧的吧?”


    赵孟先瞧着比之前瘦了不少,神色间也有些憔悴:


    “宫里的小皇子是你与陛下的孩子。”


    “这个你上辈子就该知道了吧,赵大人,恕我奉劝你一句,不是你的永远也不要惦记。”


    赵孟先有些苦笑,他微微抿唇到底还是开口出声:


    “我确实有借着徐辉之手让你远离陛下的意思,不过并非全由你所想的那样。”


    凌夜寒只盯着眉峰微挑。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允执阙中方是帝王之道。天下动乱多年遇一名主不易,你于陛下来说太过特殊,那时我不希望你成为陛下的偏执,所以用了些手段。”


    听了这一席话,凌夜寒面容讥诮,冷笑出声:


    “赵大人说的冠冕堂皇,字字句句天下大义,说的你自己都要信了吧?自己骗自己很舒服吗?你敢说除此之外你没有半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


    被凌夜寒骤然点破,赵孟先面上倒是也并未出现难堪之色,反而像是忽然得到了一种解脱似的释然:


    “是,我是心思不纯,不过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这么多年,守着那个人,说没有半分其他心思又怎么可能?萧宸于他是效忠的帝王,更是天上高悬的明月,他从未奢求过这轮明月可以独照他一人,所以他在府中寻了那几个人,瞧着那些相似的眉眼消解心中眷恋,他深深地望了凌夜寒一眼:


    “你可真幸运,从一开始就得他偏爱。”


    虽然眼前的人很讨厌,但是这句话说的凌夜寒心里就是莫名的舒坦,他就喜欢特殊,就喜欢在萧宸眼里,心里独一份的特殊。


    赵孟先收敛起多余的情绪,轻拢袍袖:


    “侯爷此去多加保重,军费一事无需操心,不日我便会前往江南收拢盐税。”


    这句话倒是让凌夜寒有些意外,受前朝的拖累,盐铁这一块儿的税收大头,被江南氏族盘剥去了不少,那里盘根错节,收拢盐税可不是个好活,一个弄不好,怕是连回京城的命都没有。


    凌夜寒调转马头,轻哼一声:


    “阁老保重,别横尸江南。”


    除却这人手段不太明朗之外,爱慕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前世种种,即便有人挑拨最后退却的也是他自己,凌夜寒不喜赵孟先,却也做不到将一切都推到他的头上这等逃避之事,再者,他出力,便免得萧宸费心。


    凌夜寒带着随行禁军裹挟着烟尘而去,赵孟先缓缓阖眸片刻后开口:


    “回城,进宫。”


    紫宸殿中,萧宸看了两本折子便静不下心来,不知前世之事便算了,如今北牧席卷而来,他难掩忧心。


    看着折子更加心烦,索性到暖阁去看麟儿,小东西这会儿刚刚吃完奶,躺在摇床上哼哼唧唧,萧宸将孩子抱出来搂在怀里轻轻哄着,逗得怀里的孩子咯咯地笑,这样真实又熟悉的笑声渐渐驱散了萧宸心底的不安,他用手背摸了摸孩子的脸颊:


    “你爹爹打仗去了,也不知道这一次回来他会不会给他带白色的狐裘毯子回来。”


    他抱着孩子精神发散:


    “算起来上辈子你应该从未叫过他一声爹爹吧?”


    萧宸渐渐有些理解凌夜寒之前心中的不安,一切重新开始,爱人在身侧,孩子在身边,这样的日子仿佛像是上辈子的一个梦境,他紧怕不知何时梦就醒了。


    “陛下,赵大人求见。”


    内侍的声音打断的萧宸的思绪,他吻了一下麟儿的脸颊,才将他重新放在摇床上。


    这一日赵孟先在紫宸殿中待了一上午,没人知道这君臣二人都聊了什么,只是在午膳之前他们二人对弈了一次,以赵孟先输而告终。


    “还是陛下技高一筹。”


    萧宸撂下手里的棋子:


    “你心都乱了,既是要去江南,便将一切都放下吧。”


    “是,臣遵旨。”


    第二日辍朝五月有余的天子,重临早朝,而在文官之首的人今日却不是赵孟先,而是吏部尚书,此刻的赵孟先已经在去江南的路上了。


    半月的时间转瞬即逝,真正到了年底,京城已经彻底冷了下来,这半月雪便不断,紫宸殿也早早升起了地龙,而萧宸也似乎过上了和前世一样的日子,天不亮便起身早朝,每日看不完的折子,议不完的事,紫宸殿中的朝臣每日如穿梭子一般进进出出,唯有晚上,因着青离身子不堪惊扰,萧宸才不会再召朝臣。


    一碗一碗的药喝进去,但是面色却总也瞧不出好,苍白的仿佛这些日子的药都白喝了,手脚也是终日都不见暖意。


    这日夜里下了一夜的雪,萧宸下朝回来的时候,就见侧殿的门开了,青离被一个小侍扶着正步下侧殿外的阶梯,这紫宸殿的宫人不敢懈怠,早早便清理了院中积雪,不过这雪确实太大,刚扫了一遍,那台阶上便又积了一层浮雪,青离已进了九月,身子重,才下了两节阶梯,脚下便是一滑,身子便向一侧歪倒,那小侍扶不住这人,眼看着两人都要倒下去。


    萧宸惊了一跳,快步窜身而去,却有人比他更快,在他到近前的时候青离已经被邢方抱在了怀里。


    邢方看到过来的陛下正愣着,就听萧宸开口:


    “愣着做什么?抱他进去,传太医。”


    青离被安置到了榻上,有些好笑:


    “传什么太医?我也没摔着。”


    萧宸本身气血亏虚,早朝的时间长了有时会在回来的轿辇上犯困,方才这一下是彻底把他的瞌睡都给吓醒了,忍不住皱眉开口:


    “这大雪天时辰还早,你起来做什么?起来不说还出去乱转悠。”


    青离对他这气急败坏的声音不以为意:


    “你如今朝务繁忙,若不这个时候出去,一日都见不到你的人。”


    白日里这紫宸殿的官员便是往来不绝,青离自然也不好打扰。


    萧宸喝了一口热茶暖了暖身子:


    “都说行针太医就行了,你好好歇着。”


    青离撑着起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萧宸顾及他的身子也没敢挣动,半晌青离甩开了他的手腕,面色不虞:


    “我知道陛下富有天下,不在乎太医院里的那些珍奇药材,但是那小侯爷用血养的花你总该珍惜吧?你再这样日夜不分地熬着,那血藤花的功效能剩下半成都是多的,可怜小侯爷临走前受着伤还为你留下的那些血了。”


    提起凌夜寒,萧宸的面上有些动容,他也不是非要忙,只是白日若是不这样忙着点儿,他便总是会胡思乱想,如今白日忙的累了,夜里精神不济也能睡过去几个时辰。


    青离见他的模样有些纳闷:


    “上次小侯爷出征也没见你担心成这个样子,这是怎么了?”


    “没担心他。”


    这死鸭子嘴硬的模样逗笑了青离。


    “浑身上下嘴最硬,


    这日萧宸陪青离一块儿用了午膳:


    “你生产就在宫中吧,需要什么让人准备,若是觉得紫宸殿不方便,我便让人单独给你收拾出一个宫殿,你单独住着也算方便。”


    萧宸怕他不自在,但是青离这夜夜咳嗽,脸色一日差过一日的样子他也不敢让他出宫去别院。


    “我还是看着你点儿吧,等小侯爷回来我再出去。”


    这种被人惦念的感觉其实挺好的,凌夜寒去了边关,紫宸殿中有麟儿,有青离这两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萧宸多少会有些慰藉。


    这日晚上凌夜寒的八百里加急到了,一同送到的还有一个木匣子。


    第94章 书信吐槽


    萧宸先打开了箱子,里面是摞的厚厚的一沓毛皮,他将毛皮都取了出来,上面有五张白狐皮,张张都是通体无暇,连一丝杂毛和血迹都没有,下面的几张不是白狐皮是雪兔皮,不光有纯白的,还有淡灰色的还有两张是带点儿斑点的。


    他接着打开了信件:


    “哥,收到皮毛了吧?那五张白狐皮是我给你猎的,五张做一个大氅可能有点儿不太够,不过你可以先做几条狐毛围巾,还可以在做几个白狐毛领镶在大氅上,毛茸茸的一定很舒服,后面做大氅的我再给你攒。


    算算日子表哥也快生了吧,底下那几张是兔毛的,是给麟儿还有表哥家孩子准备的,兔毛比狐狸毛柔软,做点儿小垫子一定很舒服,还可以做成兔毛的小袄子和帽子,不光有白色的,还有灰的,斑点的,肯定好看。


    还有哦,我没有受伤嗷,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萨仁被我的威名吓着了,自从知道我那伤是假的,他都做了好几日的缩头乌龟了,你说他这次招来北牧想着干一把大的,是不是真的被我骗了,以为上次那一箭能要了我的命?北牧答应借兵不会也是怕我吧?我都不知道现在自己在西境威名这么远播呢。


    要真是这样,那我现在每日都活蹦乱跳地在阵前蹦跶,他们那脆弱的联盟怕是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希望他们尽早崩溃,这样我还能赶回去陪你和麟儿过年节。


    还有哦,哥,宫里是笔墨涨价了吗?每次信件就两页,多写两页嘛。


    你身子还好吗?现在恢复早朝你每日都要起很早,若是困了就辍朝两日,叫朝臣到紫宸殿禀报,反正他们上朝也是废话连篇,还有他们的折子有没有又故态复萌变的很长?如果又开始啰嗦你一定要罚,一切都没你身子重要。


    还有不要担心我,我现在很惜命的,绝对不会拼命的,若不是顾及统帅威仪,我一定比那萨仁还能做缩头乌龟。


    昨日去巡营,一个千户家里也是刚填了小儿子,他说小孩子长得很快,一月一个样,我们麟儿是不是也长大了好多了?现在会坐了吗?”


    凌夜寒每次的信件都像是西境的纸墨不要钱一般,写的比如今十个朝臣的折子加起来字数都多。


    不过就是这罗里吧嗦没完没了的信件,萧宸每次都会反复看上三五遍,没晚到的加急奏报比太医开的多少安神药都管用,看完信件,知晓永州那人还活蹦乱跳的,萧宸才能安睡。


    张福看着陛下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嫌弃的表情,便知道信里的侯爷把陛下哄开心了,他适时把小厨房炖好的燕窝雪梨奉上去,果然,他们陛下心情好没推就接了过去:


    “侧殿那边送了吗?”


    “送了,青先生这几日胃口不好,晚间睡得也早,是下午送去的,听刑统领说青先生吃了半盅。”


    萧宸抬眼:


    “邢方总在侧殿里吗?”


    “是吧,听说青先生不是太喜欢宫人近身伺候,又身子不便,刑统领或许是在别院的时候便与青先生娴熟,所以会多照顾一些。”


    萧宸却斜觑了他一眼:


    “你倒是会给他找借口。”


    这位人精的大总管只陪着笑意,萧宸不曾计较,低头瞧着眼前这铺了一堆的皮毛。


    张福接过燕窝的碗忍不住夸赞出声:


    “这些都是侯爷猎的吧?这毛皮可真干净,还有兔毛的。”


    “他怕是猎不到那么多的白狐,才用兔毛凑数。”


    没过一会儿,暗卫的奏报也到了,萧宸接了过来。


    “近两日西蛮龟缩,侯爷上午交代军务巡营,下午便钻到山中,属下跟着,发觉山中雪狐极少,侯爷一连两日空手而归,脸色略黑,前两日下午侯爷去了集市,看到那里有卖小儿兔毛小袄,第二日回来侯爷便猎了五只雪兔。”


    萧宸看得想笑,合上了暗卫的奏报:


    “果然是因为猎不到白狐才用兔子凑数,将这些皮毛交给制衣坊,白狐做成大氅毛领和围巾,兔毛皮按着会走路大小的孩子做成小袄和小帽。”


    “是。”


    萧宸的信件是三日后到达永州时,凌夜寒刚提着三只兔子策马从营房进来,见到信官立刻把兔子交给亲兵,手在衣服上搓一搓就拿过信进了营帐。


    他用手摸了一下厚度,好像比往常的厚一点儿,看来他的吐槽得到了回应,结果一打开还真是全是对他吐槽的回应:


    “侯爷是猎不到那么多的雪狐才用兔毛糊弄孩子吧?朕瞧着狐狸毛帽子也很好看啊,


    宫里的笔墨没有涨价,你是不是把永州的笔墨都用涨价了?葛云没问你要笔墨钱吗?


    这几个月之前朕何事旷过早朝?更遑论为了睡懒觉而旷早朝了,你这是教朕如何做个昏君吧?朕一切都好,青离的药一直用着,手脚都比从前暖了不少,胃口也比之前好多了,有些想念你府上的酱板鸭,今日叫人特地去你府上着厨子做了一盘。


    说起来倒是有些时候没吃口野味儿了,看到你送来的皮毛倒是有些想念之前行军军粮不济时在山上猎的野兔,兔腿烤的外焦里嫩,真是诱人,等来年春猎,朕陪你一同进山,亲自猎两个野兔烤着吃。


    麟儿是长大了不少,不过你不知道小孩儿要六个月才会坐吗?现在他还是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不过个头了一些,也张开了点儿,白白嫩嫩,很是惹人喜欢,今日还尿湿了朕两件龙袍。


    今日萧宸的信件有些像凌夜寒的,啰啰嗦嗦说了不少,信件最下方是两个红色的小脚印,凌夜寒捧着那印着脚印的纸张看了又看,丝毫不怀疑这红色印泥寻常只有玉玺才有资格盖,便宜那臭小子了。


    这天晚上凌夜寒在帐中裹着御寒的大衣,身上压着已经有些破旧的被子,借着一边的小油灯一遍一遍地看这封信,每每看到萧宸想要吃烤兔的时候,他都恨不得直接穿上衣服跨上马提着两只野兔直接回京,那人怀孕的时候遭了那么多的罪,早期吃不下,晚期也吃不下,好不容易有一口想吃的东西,他竟还不能立刻送到他嘴边。


    这一晚凌夜寒就怀着对爱人的愧疚和心疼,搂着信件睡了过去。


    眼看着年节的脚步近了,西北的战事,似乎并未影响上阳城的繁华,年节将至,茶肆,酒楼日日红火,街头巷尾的小摊子也多了起来,有代写春联,代写书信的,有卖福样年糕的,还有卖糖葫芦,糖水的。


    一辆并不显眼的黑色车架穿过街市,在一侧停下来,一旁侍卫一看便知道不是寻常人,车架被从外面打开门,一双略显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扶在车门上躬身下了车架,正是身着便服,刚从兵部出来准备回宫的萧宸。


    一边贴了胡子乔装过的张福躬身:


    “公子,这儿人多,别冲撞了您。”


    萧宸微微摆手,目光落在了糖水摊边上一个卖面人的小摊位上,他缓步走了过去,张福赶紧跟上给他手中添了个手炉。


    “客官,来个面人吗?什么动物都能捏,还能捏仙女,您看。”


    一边竹签上的面人果然是个身披锦缎,衣袂飘飘的仙女,萧宸却指了指一边的小老虎:


    “来一个小老虎。”


    说着他将一块儿碎银子放在了这人的摊位上,摊主年纪不小了,带着有些泛旧的皮帽子,他看着眼前的人就是非富即贵,一边赶紧捏面人一边会说话地开口:


    “公子家中是添了新丁吧?年节了,要不要给小主子添个虎头鞋?”


    萧宸从拢着的袍袖中伸出手指了指一边那瞧着憨态可掬的虎头鞋:


    “这个吗?”


    “是,这虎头鞋是小人家中老娘做的,老娘今年古稀之年了,她做的虎头鞋能添福添寿呢。”


    那虎头鞋所用的布料自是不能与宫内相必,但是绣工却老练精巧,年长之人做的确实能讨个好彩头。


    从摊子上离开的时候,萧宸手中拿着那个小老虎的面人,身后之人手中便多了,虎头鞋,虎头帽,绣着福字的小袄子,还都是双份的,身后那摊主早已乐的合不拢嘴。


    紫宸殿中,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萧宸亲自将虎头鞋穿在麟儿脚上,抱着孩子坐在他腿上,用面人哄他,小东西坐不稳,东倒西歪地咯咯乐。


    青离被人扶着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他这几日面色差了很多,疲色遮掩不住,看到萧宸腿上那小家伙才露出笑意,他缓步过来,费力躬下腰身,轻轻点了一下那虎头鞋,逗弄着:


    “今日的麟儿真好看啊,是谁给我们麟儿买的虎头鞋啊?”


    萧宸握着麟儿的手:


    “与大伯问好。”


    虽然萧宸至今没叫青离一声表哥,还没凌夜寒嘴甜,但是每每青离来看麟儿,他都会教那还听不懂话的儿子叫大伯。


    “小摊上碰到的,是摊主古稀之年的娘亲做的,买了两份,你那份过两月便能用上了。”


    第95章 青离毒发


    午膳的时候萧宸瞧着青离没用几口便撂下了筷子,眉宇间难掩担忧:


    “没胃口?”


    青离手肘撑在一侧的圈椅中靠着,发髻并未束成高髻,只在脑后用丝带拢了一下,半披散下来,显得人有些憔悴,宽大袍袖略略遮掩住他的身形,反倒勾勒出肩背的形销骨立,神色有些懒怠:


    “孩子顶的,没事儿,你吃你的。”


    萧宸也知道这个时候很难有胃口,但他就是觉得青离状态不大对,哪怕是日日见着,他都能感觉到他气息的衰弱,不像是被孩子闹的,而像是周身的气力被短时间抽空一样,有时候一盘棋下来,他便困倦的要昏睡过去。


    想起他用那个什么蛊而受孕他心里便有些没底:


    “你和我说实话,那个什么蛊到底会如何?你能不能平安生产?”


    青离已经有些困意,又被萧宸的话吊起来精神:


    “能,怎么不能,忘了我是神医了?你这作的一身的伤我都能救回来,何况我自己?怎么?操心国事还有你那小侯爷还不够,还有闲心放在我身上?”


    萧宸微微眯眼,这些日子他也有些摸出些这人的脾性,若是能一句话解决,这人一定仅用一句话便直接将人噎得说不出来话,今天越是说的多越是不对劲儿:


    “你心虚什么?”


    青离


    萧宸喝了口汤:


    “你觉得朕的那位禁军统领如何?”


    “邢方?木头块一个。”


    虽是这么说着,但是青离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无法遮掩,萧宸不置可否,和眼前这个老狐狸相比,邢方可不是就是个木头块儿吗?


    “我怎么瞧着这木头块儿伺候你伺候的还挺上心呢?你放着制衣坊送的衣衫不穿,就穿邢方府中绣娘做的,那绣娘比制衣坊做的还精细不成?”


    青离被他调侃也不羞恼:


    “嗯,是不错,你也瞧上了不成?用不用举荐邢统领家的绣娘进制衣坊啊?”


    萧宸哼了一声,就知道在他这儿讨不到便宜。


    “困了就回去睡。”


    萧宸瞄了一眼青离,特意朗声开口:


    “邢方,进来,扶青先生回去休息。”


    一直守在门口的木头果然听话的进来,寻常舞剑弄刀的人,小心扶了青离一侧的手臂,青离自然地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似笑非笑地看了萧宸一眼,大大方方地回了侧殿。


    萧宸眼底的揶揄在青离进了侧殿之后化作隐忧。


    永州城中军容稍显松弛,凌夜寒刻意装出一副骄兵的模样,每日巡营都松懈了起来,实际上每每在大帐中都急的火燎屁股,眼看着年节了,这那萨仁和吃了秤砣似的定在那里,要是再这么耗下去,这仗在年前怕是无法了结了。


    葛云进来就看到了他唇角鼓起的大泡,他其实有些不解,现在这形式对他们来说可算是比上一年的战事轻松多了,西蛮这个时候把北牧拖进来实在是不智之举,本来联盟就是因为以为凌夜寒重伤不治而结成的,如今瞧着凌夜寒好摸样地还能在阵前叫嚣,恐怕联盟的心思也散了。


    再加上入了冬,不比有牧草的夏日,西蛮与北牧粮草不足,这一战只要他们将战线往长了拉,便是拖也能把他们拖垮。


    “侯爷,您这嘴是怎么了?现在咱们战事很稳,您别愁,再不济拖上两个月西蛮必败。”


    凌夜寒看着他这副拖死他们的模样就觉得不光最疼,连着牙都疼:


    “拖,拖,拖,西蛮和北牧吃粮食,我们这几万大军就不吃粮食吗?”


    葛云缩了一下脑袋:


    “咱们后面是朝廷,怎么也比他们阔绰啊。”


    凌夜寒头疼,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抛开上阳都城还有等他的老婆孩子不说,但说朝廷这个时候也并不宽裕,这才刚刚要到年节,等开春播种之后,若是有地受灾,户部的那点儿家底立刻就捉襟见肘,他想着目光渐渐定了下来,这场仗说什么也要速战速决,不能拖到年后了。


    这几日凌夜寒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诱惑那萨仁迎战,只有给他一战的机会,他定能叫他们回家见姥姥。


    紫宸殿的地龙开得足,萧宸刚刚去暖阁哄了麟儿,一身棉纱寝衣坠地,坐到了内室的小桌案后,正想着趁着这会儿给凌夜寒写回信,便听到院子里似乎有些嘈杂的动静,他微微皱眉,这几日青离精神差,睡得早,谁敢在这个时候闹出动静来?


    “何事喧哗?”


    张福忙出去看,就见这动静正是侧殿弄出来的,他走近便听到一阵止不住的咳喘,心下一惊,赶紧紧着步子到了侧殿。


    侧殿的门半开,里面是邢方晃神儿的声音:


    “青先生,青先生?叫太医来,快。”


    侧殿的宫人急忙出去,透过被掀开一角的帷幔,张福正瞧见邢方方寸大乱地坐在榻边搂着榻上的人,而随着那声声咳喘,腥红的血线从青离的唇角滴落,他惊的立刻回去禀报。


    萧宸连披风都来不及披便匆匆到了偏殿,偏殿的内室已经站满了太医,青离白色的寝衣都被唇角滴落的血染红,青丝垂下,额角都是冷汗,胸口起伏剧烈,嘴里阵阵咳喘,身子像是无法坐稳一样,歪靠在邢方的身上。


    一股难言的恐惧席卷全身,想起青离从不正面提起的蛊,又看到这么多的血萧宸觉得腿脚都发软,比下了战场还害怕,他凑近榻边坐下,手轻轻碰了一下那人的手臂:


    “青离,青离?”


    回应他的只有微微动了一下手臂,那人似乎无力睁眼,淡薄的寝衣之下那人的身形更显消瘦,萧宸目光凌厉地扫向身边的宫人:


    “怎么回事儿?”


    一直负责侧殿的张春来连忙出声:


    “回陛下,上午青先生给了奴才一个药方,奴才按着往日去太医那找医侍抓药,熬药,午后青先生服了药便睡下了,直到晚膳时才醒,青先生晚膳也没用多少,随后不久奴才听里面青先生咳喘的厉害,便和邢统领一同进来,便,便发觉青先生咳出了血。”


    太医挨着个地过来诊脉,只说青离脉象激快,气血上涌,却也说不出个为什么来,萧宸猜到大概是和青离之前用的那个什么蛊有关系,这人的医术和宫中的太医不是一个路子,太医瞧不出那个蛊也正常,但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担心。


    青离身上的每个关节都像是被打碎了一样,心口阵阵的抽痛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又怕这个样子吓着萧宸,只微微抬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萧宸立刻凑近他:


    “你自己有办法是不是?该怎么做?要什么药材,我都给你寻来。”


    他声音虽然极力克制,却也还是泄露了一丝压不住的慌张。


    青离手指微动,似乎在摸索什么东西,邢方低头:


    “你找什么?”


    那人青白的唇轻轻喏动了一下,萧宸还未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邢方便抬手向他枕下探去,那里有个小小的锦囊袋子:


    “你是找这个吗?”


    青离无力地点了一下头,萧宸接过袋子,袋子里是个白瓷药瓶:


    “这是药吗?几粒?“


    青离服了药,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缓缓睁开眼睛,睁眼便对上了萧宸那明晃晃担忧的目光,他还如往常一样勾起嘴角露出了个笑意,只是他的状态太过衰弱,这笑看得萧宸更慌:


    “怎么忽然这样了?刚才那是什么药?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和那个什么蛊有关系?”


    青离靠在邢方怀里,睁眼便吐槽: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萧宸目光发紧:


    “你这一次别想混过去,你到底怎么了?”


    青离一张口便是咳嗽,孩子在肚子里躁动不安,他低垂眉眼,勉强抬起手安抚了两下腹中的孩子,眼底带了一股难言的柔和:


    “让人下去吧。”


    萧宸看向左右,摆了摆手,张福带着宫人,连同一众太医都下去了,倒是一直坐在榻边搂着青离的邢方愣在了那里,半晌他对上陛下的双眼,正想安顿好怀里人也退下,便听萧宸开口:


    “你别动了,让他靠着吧。”


    邢方立刻止住了动作。


    青离缓缓合了一下眼睛开口:


    “那个蛊是有毒性,这毒会随着生产过到孩子的身上,最早的那位先祖也是在孩子出生后才知道的,后来孩子早夭了。"


    萧宸脸色瞬间煞白,微微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青离用这个蛊是为了他,难道要搭上一条孩子的性命吗?那是青离吃了这么多苦,孕育的孩子,青离虽然倦色难掩,看到萧宸的脸色也不禁开口;


    “瞧你吓得?还有个办法。”


    萧宸急道:“是什么?”


    “在生产之前用银针将毒逼到双腿上,便不会过到孩子身上。”


    “那你的腿?”


    青离手抚在肚子上,神色温润,眉眼微敛:


    “一双腿换孩子平安长大还是划算的,况且,后期用药,也未必就走不了了。”


    同样用一双腿换天下一个有为的帝王同样是值得的。


    萧宸和邢方闻言都震在当场,怎么也没有想到青离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萧宸在军中都铁血的一个人,此刻眼眶都有些红。


    青离的声音低弱却带着些轻松的笑意:


    “哎,同你说可不是让你在我榻前哭的,左右只是走不了了,有未必一直都走不了,再说你是天下之主,就算我后半辈子都不了了,你匀我几个伺候的人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快收收眼泪。”


    这么长时间不说就是怕萧宸心思重多想,如今生产在即,不好再瞒,再者,他也察觉出了邢方对自己的不同,此刻让他知道,也好让他心中有数,断了念想。


    第96章 邢方开窍


    青离的情况不稳,服了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萧宸就披了衣服坐在外间,张福眼瞧着夜深了,再过两个时辰便该起身早朝,一边担心萧宸的身体无法熬夜,一边又不敢开口劝人回去,只好勉强劝着他到外间的榻上歇歇。


    同样在屋内的还有木头桩子一样面向内殿床榻的邢方,萧宸根本就睡不着,不过是靠着软榻闭目养神歇一歇,他这辈子都不欠谁的,如今权掌天下,从前追随他的人也都加官进爵,唯有青离,与他血脉相连,不求官爵,却牺牲了这么多。


    内殿的咳声不时传来,人却一直都没醒,萧宸睁开眼便看到那个守在榻前的木头少有的脸上流露出了担忧心疼的表情,这表情在邢方的脸上可是难得一见,他不由想起方才青离并未让这人出去的初衷,这是不想瞒着邢方他的身体状况,怕是有让这人知难而退的意思,但是这些日子他不会看错,按着青离的性子,若真的半点儿心思没有,根本就不会让邢方近身。


    他靠在榻上目光微微审视着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禁军统领,邢方这人忠心自不必说,这些年来也并未听闻他去什么烟花巷柳之地,除了在宫里当值,怕是都在演武场,那次去清辉阁怕是他第一次那等地方,但是如果日后青离身子不好,甚至不能再走路,他真的会还如现在一般上心吗?


    太医再次进来为青离诊脉,萧宸坐起来,太医退出来小声禀报:


    “陛下,青先生脉象平稳下来了,药中有安神的成分,应当会多睡两个时辰。”


    萧宸微微闭眼,起身进内殿看了一眼,帮他掖好了被子这才放轻脚步出了内殿,出来之前和邢方做了个手势,邢方随他出来。


    夜里萧宸半点儿睡意也没有,他直接叫了邢方到主殿,屏退了宫人。


    邢方躬身:


    “陛下。”


    萧宸抬眼,半晌沉声开口:


    “邢方,这些日子朕命你看顾青离,你做的很好,甚至比朕期望的更好,朕从前从未见你对一个人这样上心过,这样的上心,是因为朕的旨意还是因为你自己?”


    青离今日当着邢方的面将他的身体情况说出来,便是察觉到了彼此之间有些越界的情感,他并非想要插手青离的私事儿,但是邢方毕竟是他的人,若是这木头自己都稀里糊涂地闹不清心思,再这么纠缠下去,怕是最后伤的是青离。


    邢方其实现在还没从青离日后怕是都不能走的事儿中回过神儿来,眼前脑海中都是那人刚才咳血的样子,乍然听到陛下的话整个人都怔愣了一瞬,随即目光渐渐清明,那股对青离独有的情感几乎呼之欲出,萧宸也不急着催他回答,只沉着地等他自己想清楚。


    过了一会儿,邢方忽然跪在萧宸的面前,脸色有些涨红:


    “陛下,臣,臣对青先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是个武人,不会拐弯抹角,说完也不管当今陛下是什么态度,便一脸认了似的垂着头跪在那。


    萧宸眼眸和暖了些,却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


    “什么叫不该有的心思?”


    从来做事儿都不拖泥带水的人此刻却有些支吾,他第一次见到青离虽然是在清辉阁那等地方,但是那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就像是误落凡尘被人折辱的谪仙一样,让他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臣,臣对青先生有,有爱慕之心。”


    萧宸放下茶盏:


    “你该清楚青离与朕的关系,所以朕不得不多问两句,你所谓的爱慕之心是什么?是一时的好感,还是有考虑日后的打算?”


    邢方刚要开口萧宸便出声:


    “你不用急着回答朕,朕给你两日的时间考虑清楚。”


    轻放抬头,他依稀能听出陛下的未尽之意,他的答案或许就关乎他是否还能陪在青离身边了。


    邢方出了主殿,夜里有些起风,寒风直直从领口灌了进去,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半点儿睡意也没有,看着侧殿亮着的微弱灯光才觉得心下稍安,也没有回自己的值房睡觉,而是悄无声息地又进了侧殿,一边的宫人对刑大统领的行为似乎也习以为常,并未出声。


    殿内的药味儿挥之不去,方才青离吐血的画面又在眼前重现,那股心底的不安再次用上来,他放轻了脚步过去拨开帷幔,借由昏黄微弱的灯盏能看清那人腹部微弱的起伏,他就这么一直盯着,不知道看了过久那股不安才渐渐消退。


    他索性坐在了榻前的脚踏上,一只手支在床榻上跟石像似的守着里面的人,目光一寸寸从青离的面上拂过。


    那人侧身卧,羽扇一般的睫毛覆在眼下,扫出一片浅淡的阴影,薄唇灰白少了血色,整个人纵使睡着也掩不去病态憔悴,但偏偏这般病态也于样貌无损,只会让人生出心痛怜惜,他的目光渐渐向下,瞧见他一条手臂露在外面,那只手骨节分明,指尖发白,宛如一块儿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的一般,无意识地搭在腹部,他轻轻伸出手,凑近那人露在外面的一只手。


    临到近前,才猛然想起自己指腹上的老茧,忙收回手,又不放心地用手背轻轻贴了一下那白玉般的手,触手微凉,他微微皱眉。


    犹豫片刻,想着帮他将手臂收回被子里,却又不敢动手,生怕惊醒了好不容易能安稳睡一会儿的人,想了想便找来了一件上好的织锦披风动作极轻地盖在他的手臂上。


    萧宸这晚几乎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便去上朝了,下朝后便立刻去了侧殿,青离已经醒了,正用手撑着床榻像是要起身,而一边盯着两个黑眼圈的邢方扶着他,唇色紧抿,看着动作像是想把人按回去。


    “我只是想泡个澡,你拦着我做什么?”


    青离实在不耐身上这股黏腻的感觉,萧宸进来瞧见的便是这一幕,青离抬眼瞧见他立刻开口:


    “你可回来了,会把这你这犟种大统领叫走。”


    萧宸扫了邢方一眼。


    “陛下,太医说青先生最好卧床静养。”


    青离看着身边这榆木就来气,眼前昏花,身子都被他气的摇摇欲坠:


    “我是医者,你老听太医的做什么?他们就知道卧床静养,我这病卧床静养也好不了,还不如让我洗个澡舒坦一下。”


    邢方求救一般的目光看向萧宸,萧宸疾走两步上前,青离直接截住他的话头:


    “你病着的时候我有拦着你洗澡吗?”


    萧宸好像是没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知道这一身黏腻多难受。


    最后青离还是舒服地洗了个澡,只是气力不济,出了浴桶身上的力气便像是被抽干一样,而从来都扶着他的人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直接俯身抄手抱起了他,他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微微抬眼,便瞧见邢方那目不斜视丝毫不与他对视的模样,好像他手里抱着的人不是他,倒是脖子到耳根红了一片。


    他手扣在这双结实的手臂上,心里稍起波澜,昨天的话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多少,今日还敢往他面前凑。


    这日他这屋子热闹,因为萧宸丝毫没走的意思,青离玲珑心思,就知道是昨日吓着他了,故意带上了笑意:


    “你今日不看折子,不与你家那小侯爷写信腻歪改看着我了?”


    “不影响,用你这儿的笔墨给小侯爷回信也是一样。”


    说完萧宸还真就占了他这屋的桌子洋洋洒洒给凌夜寒写起了回信,随后又看起了折子,到了午膳时候毫不犹豫地合上折子让人上了午膳。


    成了狗皮膏药一样的陛下让青离有些吃不消,午膳之后他赶紧出声:


    “我累了,得睡一会儿,你也回去睡一会儿吧,我保证在你睡醒之前不会有事儿。”


    萧宸见他确实累了,这才回了主殿。


    而随后便有个人跟了进来,正是瞧见青离睡下之后出来的邢方,萧宸转头看向他。


    “陛下,您昨日的问题臣不用等两日便可以回答。”


    萧宸微微挑眉:


    “臣对青先生并非一时的好感,臣想要与他有以后,想要日后每日都有他相伴,想要对他好,一直对他好。”


    “你是正二品朝臣,你知道你说的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邢方这一次并未回避天子的目光:


    “臣知道,臣不会娶妻,不会纳妾,臣只想要青先生一人,我的父母早就走了,如今虽也有族中亲戚前来投奔,但是族中无人敢左右我的私事,若是青先生愿意,可以随我回府,若是不愿意,我随着他能贴身照顾他也是好的。”


    萧宸倒是没想到平日看着是个粗人的邢方倒是考虑的挺多,不过却还是出声:


    “那后代呢?青离纵使是罗族之人,但是他的身子不能再承受孕子,你不娶妻纳妾,日后便是无后,你于战场出生入死才有如今官爵,无后便无人承继。”


    虽然那人从未谈及此事,但是青离的身子摆在这里,再孕子怕是万不能承受,这一点萧宸清楚,邢方应当也清楚,他抬起头,目光坚定,话语字字清晰:


    “若是青先生愿意,他腹中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定会对孩子视如己出,若是他不愿,有没有后人我也无所谓,我邢家世代务农,臣有幸追随陛下得一功名,已是邢家的祖坟冒青烟,邢家也并非只有我一人,日后邢家后人若是有有出息的便也算有所承继,若是没有,这青烟冒到我这一代也算值得了,臣并不奢求。”


    第97章 侯爷中箭?


    萧宸见邢方自己的想的清楚便也算是放下了心来:


    “好,既然你是真心,朕自不会说什么,青离那一关能不能过就看你自己的了。”


    邢方出去,萧宸的心也难清净,他索性起身去了暖阁,已经快满百天的麟儿比出生时可长开了许多,白白嫩嫩的惹人喜爱,萧宸将孩子抱在怀里逗着,惹得小家伙咿咿呀呀地笑个不停,一边笑还一边吃手。


    萧宸将软嫩的小手从他嘴里解救出来,沾了一手儿子的口水,他倒也不嫌,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伤重难起,也唯有有精神的时候才会让奶娘抱着孩子过来看两眼,那时他从未为人父过,对这个亲自生下的孩子还有一种陌生感,甚至在他小的时候没有多抱抱他,等到孩子大些他国事繁忙,也是交给奶娘和宫人居多,麟儿心心念念的放风筝,他也只陪他放过一次。


    所以重来一次萧宸总是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小家伙,怀里的孩子被养的很好,像是个小发面团似的,脑袋一拱一拱地往萧宸的胸口蹭,萧宸察觉到他在做什么之后哭笑不得地把他抱远了点儿:


    “就知道吃。”


    张福见陛下总算展颜也跟着笑着出声:


    “陛下,小皇子现在知道吃才是好事儿呢。”


    萧宸贴了贴孩子的脸蛋,眼底的温柔慈爱遮掩不住:


    “嗯,是好事儿,麟儿多吃点儿,再过不到一月你应该就有弟弟或妹妹了,以后你做哥哥的要保护好他。”


    怀里不明所以的小东西还在吃手。


    从暖阁出来萧宸面色好了些,他站在殿内,瞧着院中盛放的梅花,张福凑上来:


    “陛下,制衣坊将年节的礼服和便服送来了,奴才瞧着颜色喜气,您要不要试一试?”


    年节,萧宸的目光透过窗棂掠过侧殿的方向,是啊,眼看着年节快到了,凌夜寒征战在外,青离身子又是这样,他实在半点儿也提不起过节的兴致来。


    “只有朕的?”


    “不止呢,还有青先生和侯爷的,还有给小皇子和青先生未出生的孩子备下的,奴才瞧了,青先生身子不便制衣坊送来的都是些柔软的面料,侯爷的有礼服和常服,小皇子和那位小主子的便多了,有兔皮小袄,兔皮帽,还有许多贴身的衣物。”


    “传旨,让工部擅机关精巧的人到宫中来见朕。”


    “是。”


    下午工部的两个主事就瞧着陛下阴沉着脸坐在御案后面,两人皆是忐忑,以为是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陛下,却没想到是陛下命他二人做两把精巧的轮椅?


    “这轮椅用功用料不必节省,一辆要轻便小巧,便于在屋内移动,一辆出门时用,定要做好防震,务必舒适。”


    “是,臣明白。”


    工部的人出去后,萧宸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神色少有地显出了两分脆弱,青离的事儿一直像是块儿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在与凌夜寒的信中便没忍住多写了两页。


    此刻的永州寒风料峭,比前几日冷了不少,凌夜寒一直在找机会做最后一击,果然天都助他,这两日连着下了两日的大雪,正将他之前命人准备的陷阱全部掩盖住,且雪后西蛮和北牧的粮草运送必然受阻,他们撑不久,就必须要做这最后一搏的打算。


    这一战是在夜幕下打响的,双方似乎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凛冽的寒风裹着刀锋在无休止的杀戮着,这是战场的法则,非生即死。


    第一缕朝阳洒下这片雪原的时候众人才看清这哪里还是雪原,这分明成了一片血原,滚热的血融了雪又被冻成冰,凌夜寒算是被那萨仁恨到了骨子里,便是这一仗败了也要留下凌夜寒的命来。


    一侧亲兵看到那又密又急的箭矢目眦欲裂:


    “侯爷。”


    凌夜寒看着那股寒芒眼底微缩,上辈子他就是伤在西蛮这样的流矢之下的。


    京城的也下起了雪,寒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棂,外面片大的雪花被风卷着在空中嘶吼,可能是被窗棂的声音惊到,萧宸才刚躺下来便听到暖阁儿子的哭声:


    “去把小皇子抱过来。”


    白日里白嫩的小团子现在哭的小脸通红,奶娘也有些怕:


    “陛下,小皇子可能是被外面的风声惊到了。”


    “给朕吧。”


    萧宸身着寝衣接过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手熟练地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拍,将孩子抱在胸口处掂了掂:


    “麟儿被风吓着了?嗯?别怕,父皇在呢。”


    暖黄色宫灯映衬下,一身明黄色里衣的帝王眉眼柔和地哄着小小的孩子,晃了又晃,摇了又摇,过了许久怀里的孩子才渐渐睡去,他抬手擦干了他小脸上的泪痕,一边的奶娘想要接过孩子,萧宸微微摆手:


    “不用了。”


    葛云见到凌夜寒被西蛮那不要命的死士射中坠马的时候差点儿没也跟着从马上摔下来:


    “快去救侯爷。”


    凌夜寒在雪地上打了个滚,一把握住那箭簇的尾巴,一个用力就将箭拔了出来,只见那箭头上连血迹都没沾染,他一把丢了箭簇,喘着粗气从雪地里站起来,眉毛都冻成了白的:


    “还想用这招儿?还好老子早防着你们这一手。”


    西蛮死士被尽数围剿,那萨仁大势已去,可惜了,最后还是没能抓住这个狼崽子。


    无数的伤兵被抬回军营,很多人都已经冻得手脚麻木了,凌夜寒策马回营之后看着遍地伤兵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但是没法子,这一仗非大不可,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打掉西蛮与北牧的联军,日后便更被动,他立刻吩咐军医挨个营帐去分发冻伤膏,叫火头军多煮姜汤:


    “不要吝啬炭火,我们这一仗胜了,能过个好年了。”


    葛云不放心地跟在他身上,眼睛上上下下在他身上瞄着,最后落在他铠甲上的窟窿上,他就怕现在精神的靖边侯是回光返照,一会儿就嘎巴一下倒下。


    凌夜寒好悬没被他踩着脚后跟:


    “嘿,我说葛将军您老跟着我做什么啊?”


    “侯爷,你真没事儿吧?我可是看着那箭簇扎你身上的,西蛮现在都用那劣质箭头了吗?”


    就算西蛮想节省,也不该在杀凌夜寒身上节省箭头吧?


    凌夜寒无奈,一把把他拉到了一边的一个营帐中,手掀开了铠甲开始掏,他先掏出来了一件软甲,那软甲已经被箭簇击出了一个小洞,随后他手又进衣服里掏,葛云就这样生生见他在衣服里掏出了一整块儿连皮的猪肉


    “你”


    凌夜寒翻看着这劳苦功高的猪肉,就见猪肉中间被扎了一个洞,但是却没透过猪皮:


    “不错,不愧是我特意找的老母猪,猪皮就是厚。”


    葛云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难怪昨晚他瞧着凌夜寒魁梧了不少,他还以为是天冷他添了衣服,合着怀里揣了这么大块儿猪肉


    “侯爷,侯爷,陛下的信到了。”


    凌夜寒一把掀开帐帘出去,嗖的一下从信使手中拿过封漆盒子,然后迅速窜回了自己的营帐,拉好帐帘。


    葛云瞧着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暗暗抽着嘴角,前些日子他就注意到了陛下的信件几乎是一日一到,凌夜寒也是一日一往京中递送信件,这靖边侯简在帝心,定然是了结陛下好恶,难道陛下认为边疆将领都该是这样的频率呈送奏折吗?所以自那日起他也开始一日一奏。


    但是他是个粗人,肚子里属实是没什么墨水,前几日与西蛮又无战事,这折子不写还好,真要写他是真不知道写什么,所以只好憋出了一些问候祝君的话语,连军营里的芝麻小事儿都拿出来说说,最后,终于收获了陛下的批复,折子非常的简洁明了,只有六个字:


    “无事无需废话。”


    六个字不知是让葛云心碎还是解脱,之后他又观察陛下的信件,果然,陛下还是一日一封地给靖边侯批复,他甚至阴暗地想着,会不会那每一封折子上写的都是“无事无需废话“?而凌夜寒在这边锲而不舍地废话呢?


    不过在一次无意中看到凌夜寒拆信时露出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字的时候他就知道,人与人的差距比人和狗还大,他还是做好有事儿禀奏,无事滚远的边疆守将吧,人家毕竟是叫陛下哥的,写的那不叫折子,叫家书。


    相通了这一节,终于不用憋折子的葛大将军终于又一身轻松了。


    凌夜寒手冻得都有些不好使,哈了两口气,用双手捧着信凑到油灯旁读,越读脸色越难看,青离的蛊要过到腿上才会不影响孩子?


    他从不知会有这么大的代价,若真的无法复原,青离半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而萧宸也永远迈不过这个坎了。


    不行,他得尽快回京。


    紫宸殿的雪下了整整一日一夜,到了第二天夜里都没有停的架势,而侧殿忽然动静不对,内侍急招太医,并来主殿禀报:


    “陛下,青先生怕是要生了。”


    第98章 青离生产


    萧宸匆忙进去侧殿的时候屋内温度很高,药味儿也与平常不同,有些刺鼻,他立刻皱眉:


    “这是什么药?怎么和往日的不一样?”


    太医立刻开口:


    “回陛下,是青先生给的方子,有两味药毒性有些大,并不常见,是从大内药库中才取出来的,这是药方。”


    萧宸接过药方,上辈子久病,他也略懂些医术,这上面的生川乌,红娘虫确实都是毒性大的,这种药太医基本不敢用。


    他快步到了内室,三层床幔都已经放了下来,只隐约能看到里面微微靠起来一些的人,喘息声依稀可闻:


    “青离?你怎么样?这药方上有生川乌,红娘虫是你开的吗?”


    里面的人此刻面色异常的潮红,额角鬓角都是冷汗,披散下来的头发黏在脸上,唯有双唇白的几无血色,唇边还有一丝血迹,手指紧紧捏着被褥,青色的筋脉异常明显,而邢方此刻正像是忠心的大狗一样蹲在他的榻前,想要握住他的手又不敢,一双剑眉紧蹙地瞧着榻上的人。


    听到萧宸的声音青离勉强提起精神睁眼,声音却只余气声:


    “是,叫,孟太医进来,行针”


    说完他勉力侧头,眼角瞥见身边这怎么也赶不走的人:


    “还有,把你这,大,大统领带出去”


    “我不走,你,我不放心,我在这儿看着你。”


    邢方固执的像大狗,青离气笑了:


    “这狼狈相有,有何可看的,出去。”


    “不狼狈,你怎么样都好看。”


    邢方现在心里乱的一片乱麻,满脑子都是青离若是生产不顺遇到不测的样子,脚步是半步都挪不开。


    萧宸站在外面听着两人的对话默默退后了一步,叫住了孟太医:


    “青先生说的行针是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这孟太医是照顾青离最多的一位太医,也是太医院中最擅长行针的人,被陛下这么盯着压力不小:


    “是青先生之前教了臣一套行针之法,引气血下行入腿”


    萧宸耳边嗡鸣,浑身都发冷,他知道最后还是要用这个法子,孩子下生,就代表青离再不能走了。


    侧殿的人来来往往,却也不显慌乱,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手中的活。


    行针带来的剧痛让青离绷紧了脊背,腹部的宫缩却也因此加剧,行针的太医看着他的反应都有些不敢下针,青离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轻薄的眼皮微掀,他盯住太医:


    “别停针”


    邢方实在看不得他的模样,一贯在军营中见惯各种伤病的人此刻眼角都有些发红,他握住那人的手湿冷一片,剧痛让青离几乎快失了神智,反手握住了这只干燥温暖的手,一丝痛呼再也抑制不住从唇角溢出。


    邢方帮他擦着额角的汗:


    “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萧宸在帷幔外也站了起来,手指紧紧扣在了掌心中。


    可惜帷幔内再未传来应答的声音,只有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偶尔溢出口的痛吟。


    腿上渐渐开始麻木,甚至腿根因为腹部宫缩而被牵连出的痛感都在渐渐消失,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生命中被抽离了一样,只是随后腹部剧烈的抽痛便让他没了计较的心思:


    “出,出去。”


    青离用仅剩的力气推了邢方,虽然这动静连邢方的手臂都没能推动,但是邢方还是不忍他这样:


    “好,我出去,我就在帷幔外面。”


    他出来的时候脸色也白的不像话,都没顾上给一侧的萧宸行礼就怔愣愣地杵在了帷幔外面。


    萧宸看了一眼他这位在战场上都不曾怕过的禁军统领此刻六神无主的样子,恍惚间想起他生产的那一日,凌夜寒在外面恐怕也是这个模样。


    里面渐渐传来了叫喊声,萧宸提着心,只觉得每一刻钟都过得艰难。


    “见红了,止血的药呢?”


    萧宸瞬间上前了两步:


    “怎么回事儿?”


    “回陛下,青先生出的血有些多,孩子还没下来。”


    萧宸心里头也慌得没底:


    “大内的药任意取用,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他们父子平安。”


    太医取了强行提气血的乌金丸,混着参汤喂了进去,青离先是被行针,又折腾了这么久几乎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强靠着这等不计代价的名贵药材吊着精神,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


    邢方顾不了冲了进去,萧宸也跟着进去,青离面色几乎瞧不见血色,唇上青白的吓人,阖着双眼几无声息。


    “青先生,青先生?”


    萧宸一把探在了他的脉搏上,感受到指尖下面微弱的跳动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陛下,青先生,是个男孩儿,有些瘦小,但是哭声很是嘹亮。”


    似乎是正应着太医说的话,小家伙的哭声震天,青离这才稍稍睁开眼睛,邢方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萧宸抱过孩子凑到他身边:


    “看,是个男孩儿,听着这哭声就很健康,你好好休息,孩子有奶娘和宫人照料,就与麟儿在一块儿,别担心。”


    青离半点儿力气也没有,目光在孩子的身上凝了片刻,只微微眨了下眼睛,便有合上了眼睛。


    “青先生是太累了,睡下也好。”


    萧宸守了青离半夜这才又去看孩子,他扫了一眼那跟雕像一样守在青离榻前的人压低了声音开口:


    “有什么问题都着人去叫朕。”


    “是。”


    第二日萧宸早朝的时候青离还没醒,他起身后先去暖阁看了孩子,虽然只差了两个多月,但是两个小家伙大小还是差了不少的,昨晚青离实在状态不好,也不知道他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字,为了讨个好的寓意,萧宸便暂时让宫人称孩子叫小宝。


    没满月的孩子睡得时候多,萧宸隔着小被子轻轻拍了一下小宝,血缘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他不是个多喜欢小孩儿的人,麟儿是他所生自是喜爱,现在这皱巴巴的小家伙他竟也瞧着模样好:


    “小宝该管朕叫皇叔吧?”


    张福在一侧笑着应着:


    “是,青先生的孩子是该管陛下叫皇叔的。”


    萧宸看了两个孩子,又去侧殿看了一眼还未醒来的青离这才去上早朝。


    早朝上最大的消息便是永州大捷的奏报,九重冕旒之下萧宸瞬间看向了奏报之人:


    “陛下,靖边侯急报,西蛮与北牧联军大败,他请旨即刻起班师回朝。”


    萧宸看着那西境军将领的联名奏报,面上总算见了笑意,立刻下旨允靖边侯班师回朝。


    这边的圣旨才发出去,永州那边凌夜寒早就整军待发了,若不是守将不得无召回京,他不想在这年节前惹麻烦,早就已经在西蛮败退的第二天便飞马回京了。


    八百里加急的圣旨一到,凌夜寒立刻策马出营直奔京城。


    算一算距离年节就不到五日了,他留了副将带军在后,率了暗卫和几时轻骑便昼夜不歇。


    呼呼的冷风侧耳而过,回想两次回京皆是心有忐忑,唯有这一次是打了胜仗全须全尾地回京见老婆孩子。


    他手持令牌直接开了已经下钥的城门和宫门,夜已经深了,青离身子不好不能受惊,他便策马一路从西华门到了离紫宸殿最近的宫道外下马,挥退了随行禁军一个人入了紫宸殿。


    宫道中值守的太监看到他眼睛都睁大了,跑着进去禀报,萧宸早已经歇下,张福少有在这个时候惊醒他:


    “陛下,侯爷回来了。”


    萧宸几乎立刻睁开了眼睛撑起身,连鞋都没顾上穿便拨开帷幔下了榻,门外的甲胄声越发清晰,凌夜寒一身风霜,生怕寒凉的甲胄惊着内殿恐怕已经歇下的人,前脚刚迈进紫宸殿的殿门便着手脱掉冰凉的铠甲,甩手丢在门口,只着了里面束了箭袖的中衣进了内殿。


    紫宸殿独有的淡淡的药味儿中混了一丝从前没有的奶香味儿,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两人的目光交错,萧宸上前了两步,眼眸急着在凌夜寒的身上打量,这人瘦了一圈,头发被风吹的凌乱,满脸风霜,想来是一路疾驰,呼吸都还凌乱着,不待他看完,那道身影便冲他冲了过来,他的周身便被一道熟悉的气息所包裹。


    “哥,我想死你和麟儿了。”


    凌夜寒将头埋在他的颈窝,狠狠吸了两口这人身上的味道,才感觉自己的心落到了实处。


    “又是急行军回来的?这么赶做什么?左右也来得急过年节。”


    “多一刻我都不想等。”


    “张福,去叫小厨房备些侯爷爱吃的吃食,叫人备衣服给侯爷沐浴。”


    随后萧宸才睁开他的手臂:


    “把衣服脱掉。”


    凌夜寒这才半点儿没扭捏,像是个急着侍寝的宠妃一样,三下五除二就解了衣服,随后自己还闻了闻,好臭,他们家陛下竟然方才没直接把自己丢出去,他把衣丢远出声:


    “这次真没有骗你,就手臂上划了个口子,信中都与你说了,你瞧。”


    果然他手臂上有一道已经结痂的刀疤,萧宸切切实实将人看了个遍这才算是安心:


    “算你这次懂事儿。”


    第99章 凌皇后


    凌夜寒像是被放在岸上快被晒干的鱼,到了浴池里就扎了两个猛子,来来回回在水里游了好几圈,萧宸坐在案边的榻上叫人上了一壶茶,看着他在底下折腾.


    “啊,舒服,哥你都不知道在永州我过得有多惨,别说用热水洗个澡了,就是洗个脸都只能用前一夜炭盆上温着的水。”


    萧宸这手中执着茶盏,轻哼了一声:


    “这么惨你上辈子也待了五年。”


    见着自家皇帝陛下要翻旧账,凌夜寒立刻脑袋又扎到水里当鸵鸟。


    “出来,别淹死在朕的池子里。”


    鸵鸟又把脑袋露了出来,把自己洗刷干净擦干头发,凌夜寒就看到了宫人呈上来的衣衫,就见萧宸慢条斯理开口:


    “制衣坊前两日刚送来的新衣,侯爷试试,看合不合心意。”


    凌夜寒看了一眼那桃红色的斜襟长衫寝衣时还颇有些兴趣地拿起来打量了一番,看到衣摆和袖口还绣了精巧的缠枝花,半晌他有些嫌弃地挑起来穿在身上,一边穿还一边吐槽:


    “怎么总是粉色的?”


    萧宸挑眉:


    “不喜欢?”


    “粉色是宠妃,侍妾穿的颜色,这制衣坊怎么回事儿啊?她们不知道正宫要穿红色吗?怎么老是送粉色的?送粉色的也就算了,还绣这种普通的缠枝花,怎么也要绣牡丹啊,最不济也得绣上合欢花,这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在战场上一袭银色战袍让西蛮望风而逃的靖边侯此刻穿着娇俏的桃粉色寝衣凑到了皇帝陛下身边,硬生生在那一人的圈椅中给自己的屁股找了一个安身之地,就这么没皮没脸地赖在了萧宸身边:


    “还是说是陛下没把我放在眼里,不愿意给个正宫,就把我当个宠妃打发了?”


    凌夜寒出去吹了几个月的风沙,这面上不仅黑了脸皮也更厚了,萧宸见他对自己的后宫这么执着不紧眉峰一挑开口:


    “你想做皇后不成?”


    凌夜寒微微扬了一下下巴:


    “我儿子日后是太子,我想当个皇后很过分吗?”


    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让萧宸都一愣,细想了一下甚至觉得好像这话也没什么毛病,但是不想助长这人嚣张的气焰,他落下杯子只留了一句:


    “日后让人给你换成红的。”


    凌夜寒在他身后唇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暖阁中,凌夜寒看着里面正呼呼睡着的两个孩子,满眼新奇,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没怎么见过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这是青先生的孩子?”


    摇床中,这个孩子比之一边摇床中的麟儿小了一圈,将将褪去刚出生时那浑身红彤彤皱巴巴的模样。


    “嗯,小名叫小宝。”


    凌夜寒瞧瞧用手掀开了他的小肚兜,露出了里面的小鸡鸡:


    “嘿,又是个男娃娃,两个臭小子,没有个小闺女。”


    萧宸一把拍开了他的手,仔细给小宝又盖好了小被子,凌夜寒不敢再乱动手动脚了,就蹲在两个摇床边上,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克制住抱起来亲的冲动看了许久,这才和萧宸回内殿。


    到了榻上凌夜寒瞄了瞄萧宸的脸色这才出声:


    “表哥的身体怎么样?孩子出生了,他的腿”


    萧宸眸光微敛,肩膀微微向下塌了一些,将身子完全依靠在床头上,神色现出了些疲惫来:


    “行了针,将那蛊导致的毒压到了腿上,不能走了。”


    凌夜寒心都跟着沉了下去:


    “他的医书那么高,就没有办法吗?”


    萧宸揉了揉眉心:


    “他说等身体恢复一些可以用些烈药试试,又三成的概率还能走,也不知道是不是骗我的。”


    凌夜寒看到他满身的疲态心疼的厉害,抬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你也别太担心,我觉得表哥人这么好,会有好报的,而且大内各种珍贵的药材都不缺,随意取用,或许慢慢会恢复的。”


    萧宸轻轻合了一下眼眸,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这安慰的话听进去,只靠在他身上:


    “希望如此吧。”


    凌夜寒将人搂到了怀里,手就忍不住在他的腰间轻轻摩挲,就发觉这人的腰身细瘦了很多:


    “怎么瘦了这么多?”


    “朕什么时候胖过?”


    萧宸身上的药味儿混着龙涎香的味道让凌夜寒朝思暮想了两个月,此刻将人抱在怀里就忍不住在他脸颊唇边亲亲蹭蹭,萧宸与他许久未见,整日悬着心,现在两人肌肤相亲,要说没点儿想法是不可能的,孕期碍着孩子,纵使是想也多是克制的,两人算起来真强实战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凌夜寒含住了他的耳垂,两人的身子都缓缓往下滑,就在萧宸抬手去脱凌夜寒衣衫的时候,忽然被这人挡住了手,他有些这不悦地将目光扫了过去,就见凌夜寒呼吸有些凌乱,喘息急促,本是一副箭在弦上的样子,此刻却忽然有些这慌乱地推开他:


    “那个,哥,今晚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伺候你吧?”


    他说的便是还如萧宸怀孕时一样用唇,萧宸却骤然冷下了目光,一把将凌夜寒有些滑落的衣衫扯了上去:


    “朕这副身子惹侯爷嫌弃了,也罢,朕让人送你出去,张”


    福字还未说出口,就被凌夜寒用吻封住了唇,凌夜寒像是扑食的狼狗一样将他压在身下,萧宸清楚地感受到有个刀子似的东西抵着他,他抬手去推凌夜寒的胸口,凌夜寒这才松口,不知是不是被情.欲沾染,他的眼眶红了一片还带了点儿委屈,故意顶了他一下:


    “你看我像是嫌弃你的样子吗?”


    萧宸别过目光,虽然这两个月恢复了不少,但与从前在军中想比还是差了一些,他自己都不愿对着镜子,凌夜寒半点儿不对的反应他都接受不了,此刻也不问他原由,也不说话,凌夜寒就再次俯身小狗似的在他脖颈边蹭着,语气有些犹豫:


    “上,上次我们就那一次你就有了麟儿,万一,这一次又不慎中了,你身体不能再要一个孩子了。”


    凌夜寒也不知罗族人体质就究竟如何,会不会在此时再次受孕,但是他不敢用萧宸的身子冒险。


    萧宸面色稍缓,只是语气还是有些生硬:


    “那还不下去。”


    凌夜寒不敢惹他,委委屈屈从他身上下去,膝行向下,就想要帮他疏解,被萧宸一把提着脑袋给揪了起来:


    “还敢撩拨?”


    “你不是也想吗?”


    帐内春宵破晓,阵阵低吟从帐内传出,正好今日守夜的大总管只抬眼望着天,雪落初晴,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两人昨日折腾的有些晚,凌夜寒连日赶路也没睡上几个时辰,下意识还当萧宸不用早朝,晨起时根本未醒,倒是萧宸醒了过来,他气血不好,醒来时少有觉得热的时候,但是今天却切切实实觉得周身都热的厉害,被窝里好像有个大火炉。


    果然凌夜寒手环着他的腰身,脑袋扎在他的颈窝睡得昏天黑地,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就听到了一声哼唧声,他顿住了动作,就这么又挺了一刻钟,张福都领着宫人过来叫他了,他这才又动了一下。


    “唔,哥”


    凌夜寒睡得迷糊,甚至没分清这是在永州军营大帐还是在紫宸殿,只闻着鼻息间熟悉又依恋的味道就又扎了下脑袋,嘟囔着,萧宸拍了拍他的脑袋:


    “朕去早朝,你再睡会儿。”


    早朝?凌夜寒迷糊着支起脑袋,看了一眼外面,天都还黑着,隐隐还能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对,现在恢复早朝了。


    这才睡下几个时辰?萧宸的身体经得起这么早起折腾吗?


    “免一日早朝吧,昨晚睡太晚了。”


    萧宸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话听着可不是什么贤后该说的。”


    凌夜寒一把抱住他:


    “我不当贤后了,我要当妖妃。”


    第100章 妖妃胜出


    最后凌姓妖妃连撒娇带拽,使得武帝陛下别说是去早朝,就是连龙床都没能下去,只好吩咐张福:


    “传旨,就说朕身子不适,免一日早朝,有事禀奏的去东暖阁候着。”


    张福对这道圣旨半点儿也不意外,立刻去传旨了。


    萧宸垂眸看向那死死抱着自己的人:


    “现在可以松手了吧?”


    凌夜寒还是不撒手,反而拖着他往被窝里拽:


    “松什么手?都不上朝了,再睡一会儿,你看你还是手脚发凉,得多休息。”


    凌夜寒才回来一晚,就把萧宸两个月规律的作息给打乱了,再次睁眼时天色早已大亮,看着满室暖绒的阳光和高高升起的日头,萧宸忽然生出一种身为昏君的愧疚感,他一巴掌打在了赖在他身边还在睡的人的屁股上。


    凌夜寒骤然被惊醒:


    “唔,哥,怎么了?”


    “起来。”


    侧殿中,邢方这几日好像长在了这里,青离几番暗示让他出去这木头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只说是外面太冷了,想在他的屋子里混个炭火,前几日外面确实刮风又下雪,他这么说邢方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今日天色放晴,青离不太喜欢一直在榻上,憋闷了许久,他想出去的透透气,前几天他精神一直不好,萧宸会在下午他醒来的时候抱着孩子过来给他看看,常常是看不了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这会儿他也想去暖阁看看孩子,坐目光便落在了前日萧宸命人送来的轮椅上,这轮椅做工精巧,上面铺了柔软的锦垫,他倒是还从未坐过,心中有些意动。


    只是他一贯不喜欢宫人伺候,更遑论让宫人抱他上轮椅了,手撑着床榻坐起来一些,掂量了一下身上的力气,觉得试一试也好,便命一旁的宫人把轮椅推过来。


    一边借口蹭炭火,又蹭水果吃的刑大统领立刻竖起了耳朵回头,将刚刚吃完橘子的手在身上蹭了两下,两步窜了过去,人高马大地堵在了青离榻前,衬得刚刚撑起身子坐起来的人身形更加消瘦。


    “是要到轮椅上坐坐吗?我抱你。”


    说完他抄手就要去揽青离的腿弯,青离鼻息间甚至闻到了他手上的橘子味儿,手下意识拎起了他的衣袖:


    “你是不是没洗手。”


    邢方心虚地把手一缩:


    “我这就去洗。”


    一边洗手,邢方一边暗自反思,青离那等神仙样的人下次他可不能这么唐突了,洗干净了手他转身,就见青离自己撑着手臂要挪到轮椅上,他病中无力,身子刚刚离开床榻便摇摇欲坠,眼见着向一侧歪倒,邢方几乎像箭一样窜了出去,一把搂住那轻薄的身影,手中抄起他的腿弯将人安稳放在了轮椅上,宫人拿来了暖靴,他自然地蹲下要帮他穿靴子。


    青离赶紧抬手抵住他的肩膀:


    “刑统领这不合适。”


    邢方没那么多的弯弯绕,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在军营里受了伤,还互相帮忙提裤子端尿壶呢。”


    青离


    “你是要出去吗?”


    “去暖阁看看孩子。”


    邢方帮他穿好了鞋,一下窜了出去,不多时手上多了一件纯白色的白狐裘,脸上有些微红地出声:


    “那个,这个是我从前行军的时候抽空猎的白狐皮,放在府里让绣娘做了件大氅,你留着穿吧。”


    像是怕他嫌弃一样又出声:


    “这白狐皮我挑过了的,都是没有一点儿杂色的纯白狐皮做的,你穿上好看的,外面冷你裹着。”


    青离一看便瞧见这白狐皮均是上等,也知道白狐不好猎:


    “这狐皮贵重,邢统领还是自己留着穿吧。”


    “我半年在宫中当差,半年在军营,穿这样的白狐裘都糟蹋了,你穿正好,就和年画上的神仙似的。”


    邢方一脸真诚,便是这样的话也听不出半点儿油滑和不妥,最后到底是把这白狐裘披在了青离身上,还仔细帮他把腿都拢到了狐裘里面,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毛茸茸的,让他移不开眼。


    紫宸殿的台阶两侧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安好了便于轮椅通行的木板,木板上钉了皮钉防滑,青离被邢方推出来本想着去暖阁,却瞧见主殿门前守着的是张福,张福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


    “青先生怎么出来了?身子可还?”


    “好多了,去瞧瞧孩子,张总管怎么这个时辰在这里?”


    寻常张福都是跟着萧宸一并去早朝的,算算时辰,这个点儿萧宸应当还未下早朝啊。


    张福面色一晒,那等糊弄朝臣的陛下龙体违和的幌子自然是不能用来糊弄眼前人:


    “昨夜侯爷连夜回宫了,他急行军几日,陛下有些心疼,便免了今日早朝。”


    青离低头轻笑了一声,被白狐毛围在里面的本就是容色清绝的人,这一笑哪怕是一侧的宫人都有些晃神儿:


    “他最好是真的心疼小侯爷,起了吗?我一会儿再来看?”


    还不等张福出声,殿门便一下被推开了,正是昨夜刚刚回来的凌夜寒,他穿着一件新的锦袍长衫,头发束起,瞧着还算是周正,他怕晚出来一刻都要被他家陛下踹死:


    “起了起了,表哥快进来。”


    这欲盖弥彰的两声起了让殿内的人只觉得昨晚怎么没让这东西干脆冻死在外面算了。


    凌夜寒说完便殷勤地下来帮邢方一块儿推轮椅。


    青离进屋,萧宸也起了身迎出来,抬眼便去打量青离的面色,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那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狐大氅:


    “你这件白狐大氅真是让人眼前一亮,不过朕这么瞧着有些眼熟呢?”


    他说着目光还轻轻瞥向了一边的邢方,一边的邢方装木头也不说话,而站在一边的凌夜寒眼睛也黏在青离的那件白狐大氅上,他之前就说给萧宸猎白狐皮做大氅,结果现在大氅没着落,只凑够了做白狐毛领的,他默默缩了缩脑袋,而青离听出他的揶揄之意也不甘示弱:


    “你不是向来勤政吗?怎么今日辍了早朝,是不是身上不舒服?手拿出来给你瞧瞧。”


    “你还是给自己多瞧瞧吧,你现在能出屋子吹风吗?想看孩子让宫人抱到你身边就好,这大冷天的还出来折腾。”


    青离瘦了许多,面色也一直都不太好,人看着就像是一阵风能吹走一样的单薄,那么多的补药进去好似也没有什么作用似的。


    话是这么说,萧宸还是引着人到了暖阁,两个小家伙都在,小宝因为还未满月,整日多半的时间是睡着的,此刻也还是四仰八叉地睡在摇篮里。


    倒是一边大一些的麟儿已经有玩的精神头了,此刻正碰若无人地啃着脚丫,青离瞧见便笑了,这里也他敢打趣皇帝陛下:


    “麟儿的眉眼生的像你,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萧宸面上挂不住:


    “还看不看?”


    “看,看,抱出来我看看。”


    萧宸没用奶娘,将睡着的小宝抱出来放在他怀里,小家伙立刻向青离腋窝凑近,奶呼呼的很是可爱。


    “你给孩子取名字没有?现在还叫小宝?”


    “罗族的名字都是满月才起的,不着急。”


    青离看完了孩子,午膳是留在主殿和萧宸两人一块儿用的,午膳后回去之前他忽然开口:


    “借用一下纸笔。”


    萧宸不明所以,直接推他到了他的御案前,青离笔锋舒展,洋洋洒洒便留下了一篇像是药方的东西,待墨迹干了才拿起来递给萧宸,目光含笑地在萧宸和凌夜寒的身上游走了两圈,萧宸被他看的有些不安,本能地觉得他放不出什么好屁来。


    果然,青离递给他之后看向了凌夜寒,凌夜寒也被他盯的有点儿紧张,张了张嘴:


    “表,表哥?”


    青离靠在轮椅的椅背上,眉眼带笑,像是逗小孩儿一样开口:


    “小侯爷一路奔波辛苦,昨晚应该还没来得急做些什么吧?”


    反应过来青离说的做些什么的什么是什么的时候,凌夜寒脸蹭的一下红了:


    “啊,我,没”


    青离还算满意,目光又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没做什么就好,这药方你们想放纵之后两个时辰内服下,便不会再有孩子。”


    说完便抬了下手,邢方便推着他出去了,徒留手中握着药方的萧宸和脸红的像猴屁股一样的凌夜寒。


    凌夜寒赶紧把药方从他手中抽过去看,然后脸皮极厚地急吼吼交代了宫人:


    “去将药方给医侍送去,叫他们下午便煎好。”


    萧宸懒得看他那副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地回了内室,凌夜寒后脚便追了进来,从身后圈住他的腰身,大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雀跃的像是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哥,今天晚上我们就不用忍着了。”


    萧宸拍掉了他的手:


    “朕没忍。”


    “哦。”


    这个哦字更让萧宸窝火,他瞬间转过身来:


    “侯爷说的白狐裘呢?人家都穿着没有杂色的白狐裘了,你就让朕做了个毛领,还想上床。”


    凌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