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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过了二郎中探花时的热闹,甄家食店仍是留下不少客人,味道好人都愿意来。又因宝珠常放些实惠小利,这些食客三五不时便要来瞧瞧店里有没有多出什么新吃食。


    宝珠那日在食店见了孔小娘子,回来问过二哥,看没什么事儿发生,只当这事儿过去了,没成想孔夫人静悄悄趁夜里来寻徐娘子。


    她是一个人进来的,女使车马都在外头候着,言明身份后忍不住哭,


    “只留下一句话压在桌子上,外家几个姨妈家里都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人。”


    “人跑出去的日子,便是原先定下相看的时候,那丫头生性胆大,只怕她是偷偷跟去你家二郎任上了,实在担心出事。”孔家太太帕子都哭透了。


    徐娘子叫孔太太说的吓了一跳,看她几日几夜没睡好的模样,晓得这事儿肯定不假,只是没想到这孔家小娘子竟如此胆大,为了二郎都敢跟着跑去任上,二郎如今在西京筑堤,离汴京虽不远,可也不止一两日的脚程。


    “还请您帮着去一封信到你家二郎任上,好叫二郎留意一番,家里丢了两套小厮衣裳,马厩里头一匹马也不见了,那丫头惯爱做男子打扮,此番只带个女使出门,还请夫人你与你家二郎说明,若是见着那丫头,还请来信知会一声,我立即便遣人去将人捉回来。”


    孔家大人官至四品,孔太太也是名门望族出来的闺秀,晓得此事叫甄家为难,只是事关儿女实在急的心慌。


    “夫人且放心,我立时就去信到二郎任上,我家二郎人品端正,若真遇着你家姐儿必定会多加照应。”


    孔太太依旧是眉头紧锁,叹了口气,“这事儿实在不体面,实在不好宣扬,有劳您帮着遮掩一二。”


    即便人家不说徐娘子也不会出去乱讲,这事儿连家里人都不晓得,宝珠回来看来了生人,问了一句徐娘子也没细说,只悄悄写了一封家信叫人捎去二郎任上。


    大哥去了苏州,原先有事都是与大哥商量,现下大哥不在,只得去找阿爹。


    甄父现下在食店帮忙,宝珠分二成利给他,虽换了厨子,有些惯吃的老客能尝出菜里的差别,不过甄父到底是许多年的手艺,即便尝出差别,也只说如今菜比先前味道还要胜几分。


    甄父平日里除了在灶间打转,若有空闲还顺便编一编南北菜谱,多是些家常菜,祖传的手艺还是靠手口相传,宝珠也会做,只是她更愿意在外头经营。


    宝珠晓得甄父也想出去给人做席面,若是长久不去,原先攒下的那些老客便不找他了,时间长了到时若再想做将这路子打通就难,人家来找他不去,后面再想重新做起来,也断不会有人来请。


    现下甄父接席面也不是什么席面都接,通常还是接官席,若是出去给人做席面,那宝珠便到灶间顶一顶,菜都是配过的,她手艺也算不错,食客轻易也尝不出什么太大的差别。


    食店门脸还是太小,总共只摆得六张桌,其中两张桌凳只够两人坐,许多大菜即便味道好也不好上,菜端上来没有摆放的地儿,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宝珠与阿爹商量,这时节添些正当时得新吃食,如今店里菜单每月都是要换的,卖的不好的牌子便要撤掉,寻些其他菜重新填补上。食客每月也能吃个新鲜,自家生意也不至于因守旧而变差。


    这时节蟹倒是正好,寻常那三四两一只的大蟹,普通人家吃不起,只得买那些小些的青河蟹来吃。


    “汴京人多蒸之食其本味,大蟹鲜甜蒸食口感最佳,但青蟹蒸来反倒没那么清甜鲜嫩,不如试试原先在苏州时常做的吃法,刀斩两半糊面油炸,在以酱汁油烹,辅以年糕做配,用黄酒收汤汁,滋味甚美。”


    宝珠又想到这时节莲藕正当吃,新挖来的莲藕色白味清,孔洞里头连污泥都不见,切成片中间裹肉馅儿挂糊,下锅油炸摆上几片做一碟,吃起来味道也好呢。


    这等重油的吃食,便没有不好吃的,除了这蟹炒年糕与藕夹,再又添了一样蟹酱做赠菜,自家先试过,蟹炒年糕分做辣与不辣,自家做时这麻辣鲜香的滋味儿在街巷里经久不散。


    街头巷尾男女老少皆吸着鼻子嗅闻,待靠近甄家立即便知道这是又做新菜了,问过晓得不日店里便要上,个个都打算直接从甄家定,省的倒时又去店里大排长队。


    这两样菜的牌子很快就叫宝珠做好挂上去,供青蟹的贩子也寻好了,每日天不亮便将活蹦乱跳的蟹送来,甄家不压菜钱,每日查检过,没什么问题便当日将银钱结清,又一并定下第二日的分量。


    甄家常用高门大户吃的菜,找个价儿便宜些的代替,变化一番做成市井小食,叫普通百姓也能尝到大户人家惯吃的菜是什么滋味儿,青蟹虽没有那些大闸蟹个头大,但做成蟹炒年糕以后反更叫一众食客吃的念念不忘。


    蟹每日都卖的干净,巷子里订的人家也多,早起先订一锅到半下午直接去甄家食店取。因宝珠宝瑢今儿想吃,故而便留了一些炸好的蟹晚间回来烧。


    吃饭时徐娘子说隔壁院子快空出来了,裴大人自家买了间两进的宅子。等到时隔壁院子收拾出来,也就不再往外赁了,家里银钱够用,那院子也不必再赁出去,徐娘子打算等裴大人搬走,便将那隔断给拆了,省的家里连个待客喝茶的地方都没有。


    宝珠筷子顿了顿,“这几日倒没见着裴大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买下的宅子。”


    “他公务繁忙,遇着合适的怕赶不上热乎,上回中秋将银钱交给我叫我帮他留意着,叫若有合适的便直接帮他定下。”徐娘子感叹,“瞧着不显,小裴大人竟有些银钱呢,叫我紧着内城的屋子买……”


    后面的话宝珠听不进耳朵,晓得人要搬走,宝珠心里有些不得劲,自家也不晓得这奇怪感觉的根源在哪里,日日收工回家时都要路过裴家门口看一眼,只是一直也没见到人。


    店里这两样菜卖的好,这点不快很快被她抛诸脑后。香蟹炒年糕与藕夹只这一两个月的功夫,等天冷下来即便想卖也寻不到好食材,来吃的食客宝珠便常提醒只有这一两个月的功夫,那些吃的上头的更是日日捧场。


    有食客见店里一时半会儿没座位,又看宝珠那些街坊邻里订过取了直接拿回家,干脆有样学样也直接买了带走回家去吃。


    打包回家的人越多,其他在门口等着的食客便也觉得这是个法子,不光蟹炒年糕,捡着那些寻常爱吃的菜与蟹炒年糕一道拎着回家去。至于店里的锅碗,只交些押金等将砂锅食盒退回来,这押金便


    顺道退给他们。


    今儿铺子里歇的比寻常晚一些,甄父回去还要做饭便先一步走了,叫蒋实与宝珠一道回去,蒋实正扫地,店里帮忙的柳嫂子忙完了手里伙计,也叫她相公接回去了。


    宝珠在柜台后头盘算今日的账,余光瞥见门口有人进来。阿爹已经回去了,宝珠头也没抬,先在纸上记下算到哪里,才说今儿店已经打烊了,要吃明儿请早来。


    “先前还说若来必定好生招待,回回来只坐冷板凳不说,连一口热乎饭食都吃不上。”裴大人倚在门上,一脸倦容。


    蒋实极有眼色的放下凳子叫他先坐,等人做下宝珠这才问他吃什么。


    “今儿郑家瓦子演杂剧,那儿现下正热闹,不如去瞧瞧?”


    “天晚了,我也不去瞧了,爹娘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大人有什么事儿便在这儿说吧。”


    裴砚清正襟危坐,“我正是要说上回那事,你表兄……”


    宝珠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瞪了他一眼,又朝蒋实说道,“我下一碗汤粉与裴大人吃,店里没菜了,你去夜市买些糟鹅掌回来。”


    宝珠从匣子里抓出一把铜子递给他,蒋实年纪比她还小两岁,虽寻常看着机灵到底有些小孩儿心性,于是又嘱咐道,“余下的钱你只看想吃什么自个儿买些吃。”


    蒋实领了钱便出去了,屋里一时只剩下两人。


    “官家如今要正官场清吏治,中秋夜里便急召我入宫议事,这些时日正有差事。”裴砚清顿了顿,方又继续开口说道,“上回说的话并非不明不白,这些时日虽不在家,但总记挂你这一桩婚事,生怕你一时就应下与旁人的亲事。”


    宝珠早就要问个明白了,如今看他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双眼将他盯的无处躲闪,声音里夹杂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戏谑,语气更是再无辜不过,“为何怕我应下与别人的亲事?”


    只看他脸瞬间红了个透,原先凌厉的眼也不敢再与她相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宝珠笑了一声又继续问道,


    “听阿娘说你要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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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裴砚清摇摇头,看着宝珠一弯笑脸,神色颇为认真道,


    “如今汴京房价虽高,但毕竟要长久在此地谋生,因此托你阿娘帮着买了间不算大的宅院。”裴砚清正了正神色,“如今家中尚有祖产在河东一带,其中田庄三处,田产三百余亩,铺面九间,老家尚有宅院一座,因在汴京置房卖掉一些产业,但余下这些也足够往后花销。”


    “除此之外,现下我一年年俸约莫三百六十两,每月能领栗米五石,油盐薪柴茶酒也有官中补贴,若是外出公差也有银钱贴补,虽算不上有钱,但我寻常也没什么花销。”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宝珠喝了一口冷茶,压下乱跳的心。


    销金木匣被裴砚清放到柜台上,里头除了一打裴家祖产的契书以外,还有如今宝珠经营的这间食店的房契。


    裴砚清神色愈发认真,宝珠目光毫无防备撞进他眼神里,万籁俱寂,耳朵里一时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这些时日差事忙碌,但总在担心你若应下董家那一桩亲事,我该当如何,当日忘了叫你等我——”


    “不若摒弃前头一桩亲,想一想旁的人……”


    “比如我?”


    雨夜里无意听到宝珠拒亲,心里很松了口气,没想到孙家事后,董家还会旧事重提,既已审视了自己的心意,便尽早去争。


    蒋实不解风情地提着从摊上买来的糟鹅掌走到门口,心里好奇宝珠怎的怎么没给人下面,还与裴大人聊起来了。宝珠听他喊了两声才回过神,眼神越过眼前高大的男人,两句话把蒋实打发出去,叫他再去买一碗面条来。


    蒋实挠着头出门买面。


    两人处境似乎掉了个儿,目光闪躲的成了宝珠,裴砚清话说出口再没什么好瞻前顾后,只等着她答。


    宝珠视线移到匣子上,又看他一本正经的脸,指尖轻叩在柜台上,一声一声掩住了二人心擂如鼓。


    “无论应不应,这铺子是给你买的,保书在契下面,你拿去衙门便能过名。”看宝珠犹豫,似乎怕从她口中听到拒绝的话,他人已转身要往外走了。


    才到门口,宝珠便将人喊住,“你先将这些东西收回去。”


    他步子迈的更快了,险些叫门槛绊倒,全然没有寻常稳重的模样。


    蒋实端着面与他擦肩而过,问了一句,“大人,您不吃了?”


    裴砚清头也没回落荒而逃。


    那面条与糟鹅掌叫蒋实吃了干净,宝珠拎着匣子一进屋先回房藏好,徐娘子看两人这时候才回来,有些奇怪的问她,蒋实看了宝珠一眼,似乎在等她说话。


    宝珠面不改色,“才刚小裴大人下值回来,路过咱们铺子,叫了一碗面吃,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徐娘子点了点头,“小裴大人回来了?他那宅子的屋契还得去衙门过一遍呢,等吃完我得去寻他。”


    吃完饭,徐娘子便匆匆赶去裴家说这事儿,回来又说今儿小裴大人十分怪异,“原先也客气,可今儿恨不得将我供起来呢!”


    徐娘子这几日正看着铺子,如今私牙虽比官牙收的中人费便宜些,但出了事儿徐娘子得跟着担责,她一时也有些犹豫。


    宝珠想了想,如今阿娘既想开铺子,多还是以帮人牵线卖货为主,不如租几间大些的屋来专门帮人存货做仓储。思及此,宝珠便道,


    “叫我说码头来往的南北行商多,阿娘不如租间大屋,专给人存货物,牙行还得寻靠谱的牙人来,那些经年的牙人个个都有自己的路子,未必肯跟着阿娘干。”


    徐娘子想来也觉得有理,心里也没那么大的顾虑,在码头附近地段偏些的地方,寻到了一间合适的铺子,铺子不大朝向也不好,但里头带几间大仓房,一月租钱不贵,屋主只收十几贯。


    这屋子地段虽不是很好,但她做的是帮人买进卖出的买卖,熟悉的商人货运来汴京,没有存放的地方只能尽快销掉,如今有了存放的地儿也不需急着销掉,夏季的皮毛帮人存到冬季,卖出去就是另一个价钱,这仓房多是用来堆货。


    几间仓房分了不同的作用,冷仓放些生疏瓜果一类,一个做干仓库放茶叶干货,至于香料皮毛一类怕窜了味道也用专门的仓房隔开。这些商人手中货物若暂时不急着出手,放她仓房里头一日便收一日的租钱。


    这租钱虽高,但比起赚的钱只能说是九牛一毛。她这仓储的名声打出去了,无论是行商坐贾都会来问,与她帮人买进卖出也是助益。


    帮人存货也是生意,若将买进卖出的生意交给她来做,从中抽取利钱也是一笔收入。铺子寻常没什么大事儿,因此只雇了个老实本分的人看着,防止有贼偷东西,顺道看着货免得叫虫蛀食或是受潮生霉。


    “等明年攒一年,加上如今手头有的银钱,就能给宝珠在汴京攒一间铺面出来作嫁妆,宝瑢年纪还小,得多等阿娘几年。”徐娘子自仓储的生意做起来后,对赚大钱一事愈发信誓旦旦。


    宝瑢嘻嘻哈哈地说自个儿往后要开一间书画铺子,原先提到嫁娶一事宝珠她心无所感,现下只略提一提这些,她立即便想到了隔壁,一想到隔壁便默不作声红了脸。


    那一匣子地契屋契还在她屋里摆着


    ,宝瑢早觉得阿姐这几日十分不对劲,夜里钻进她被窝严刑拷打,


    “裴大人躲起来那一回,我姑且饶了你一次,怎的这几回一提到小裴大人,你都好生奇怪。今儿阿娘还没说什么,你更是自个儿就开始傻笑。”宝瑢呵她痒,直将人笑得喘不上气才罢休。


    “咱们两个关系这般好,阿姐你还要瞒我。”姊妹俩自小一起吃住,宝珠了解宝瑢,宝瑢更了解宝珠。


    宝珠叫她去瞧桌上的匣子,宝瑢才看一眼便倒吸了口气,“这是哪里来的?”


    宝瑢一张一张翻罢,点着宝珠,“小裴大人这是将身家都给你了?”


    姊妹俩打闹一番,宝瑢感叹,“我看小裴大人待你是真心的。”


    宝珠想了这几日,也早想好了,这会子穿好衣裳抱着匣子出了门,宝瑢问她做什么去,她头也没回只答道,


    “去给人家一个交待!”


    隔壁住了这么久,寻常也能窥见裴大人人品,如今他既挑破,宝珠本就不是弯弯绕绕的性子,正是打算去与他说清,至于这些东西不好收下。


    宝珠扣响门,里头婆子问了一声,宝珠支吾没答,只听裴砚清叫婆子不用起了,他自个儿来开了门。


    宝珠方才听到屋里声音已经躲到树后去了,看出来的是他这才从树后面探出头。裴砚清猜是她来,走到树后笑还在脸上,低头就看到她手里抱着的匣子,原先的笑容霎时收了回去,蔫头耷脑等宝珠说话。


    “上回你问的,我考虑了几日。”宝珠觑着他霜打茄子般的脸,继续说道,“我觉得你也不错——”


    “可以考虑。”


    只看裴砚清瞬间瞪大了眼,盯着她许久这才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指着匣子,“那你怎的还要将这些东西还回来?”


    “平白收你东西总归不大好。”


    裴砚清急道,“那我让祖母去你家提亲!”


    宝珠怕他胡言乱语说出更怪的话,赶紧打住,“这才哪到哪,怎就到这一步了,咱们往后还照旧,等到了时候再说这话也不迟。”


    “那什么时候才能到时候?”


    “总之你要叫旁人知道,这事儿就永远到不了时候!”宝珠将匣子重重拍到他手上,转头便走。


    宝珠才走出几步他人就跟了过去,将她送到门口看她进了门,自己哼着不成曲的调儿在外头又晃了一圈,只看这乌云遮月都十分有意境,寻常的街巷也有几分不同寻常,连绊了他一脚的石头都格外可爱。


    裴砚清买下的宅院已办好了契书,只是里头家具墙瓦仍要置办修整,一时倒也没急着从甄家搬走,大郎二郎如今不在家,徐娘子有什么事儿便隔着院墙喊他一声,或是搭把手挑个水挂个灯,年下他事少,常来甄家帮忙,甄家也常请他吃饭。


    自话说开,裴砚清到食店来的愈发频繁,虽没座位,但只找个矮凳坐着喝茶也能喝上半个时辰,有人来宝珠便忙自己的,没人来她便与他悄悄说两句话。


    为着这两句话,裴砚清得闲便来店里坐着。甄父心里奇怪,夜里问过徐娘子,晓得裴大人是好人,寻常也好心常来甄家帮忙,他一些奇怪举止便是不理解也只能尊重了。


    十一月收到大哥来信,将家里人都问候过,这才说是已经到了苏州,阿秀如今不单学绣,也在学织绸,等手艺娴熟便捎几匹来汴京。街坊邻里知道食店要重新开张,个个都说要来捧场,家里店里修整的也差不多了,等新砌的灶与新刷的漆晾干,再招两个伙计便能开业了。


    信洋洋洒洒写了七八页,甄家几人各自写了回信,厚厚一叠塞满了信封寄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发晚了,本章留评掉落小红包~[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53章


    给大哥来回的信才送出去,回来就看二哥家来了,回来的不单是二哥,还有孔家小娘子。


    宝珠还当眼花,等那位孔小娘子对她笑了笑这才发现自己没看错,孔家小娘子装扮的手艺愈发娴熟,这回作男子装扮,脸都黑了许多,若非宝珠见过她,倒还真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小郎君。宝珠一脸震惊地拉着阿娘问,前因后果一说,徐娘子这才知道那孔小娘子先前竟找过宝珠。


    “你只当不知道这回事。”


    徐娘子先前给二哥去信时,她不曾与家里人说过,这会子二郎带了两个人回来,才知道是孔家女儿。


    屋里徐娘子与二郎悄声谈论,“真的既在你那儿怎的耽搁这样久?”


    “阿娘你来过信,我便请人四处留意了,只是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消息。”二郎摇头,“还是我去坝上监工时叫她们看到了,这才过来找我,那孔小娘子才到西京便叫人偷了银钱,身无分文叫人骗来筑堤,我找到他的时候,她已混在人堆里掏了一个多月的河淤,累的连个人模样都瞧不出,更别说旁的了。”


    这孔小娘子也是好笑,人还在啃着窝头,看到他只当看到了救命稻草,瞪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看等他说话,二郎原本还想吓她,叫她看的没了脾气。


    晓的要送她回家,还有几分不情愿,却原来怕家里人训斥,加上在外头只顾着做工没玩够呢。


    “没出什么事儿吧?”


    “倒没什么事儿,只是吃了两个月苦头罢了。”也正是因她,二郎才晓得都水监里还有蛀虫,这些黑心的工匠头子骗人来干活儿,等衙门来人便收敛一些,人一走就只供三餐不给银钱,动辄还要打骂。


    徐娘子看这样子也晓得没出什么大事,当即便要去孔家知会一声,叫孔小娘子拦住了,“婶婶容我歇一晚吧,回去一定要受罪的。”


    她那一双大眼水汪汪地看过来实在可怜,这一路二郎正是被他三番两次求的没了脾气,更遑论头回见她的徐娘子。


    徐娘子叫宝珠晚上与她同睡,那女使则是与宝瑢睡在一处。


    孔小娘子闺名孔玉真,许是无拘无束惯了,身上没有官家小姐的秉性,反倒自带几分侠气。


    “上回骗了你实在不应该。”她一来先是拱手道歉,宝珠有几分喜爱她的性子,捡了茶点与她吃,想到她敢跑去西京,更是感叹,


    “姑娘真是胆大,若早知你去寻我二哥,就不该与你说二哥去任上了,要遇着危险可不得了。”


    “这与你没干系,我是从旁人那儿打听来的消息。”孔玉真换过衣裳倒是斯文起来,喝了一口茶才道,“我祖上本是武将起家,到我爹才中了进士做官,我家祖父是征北大将,他老人家在世时最喜爱我的脾气秉性,自小便教我拳脚功夫,我若是个男儿,早参加武举了,何苦整日被拘在家里连门都出不去。”


    至于被人偷了银钱,纯粹是她看那乞儿可怜,这才没防备,到底是见的世面少了才会受骗,若再出去一次,她必定不会这般狼狈。


    提到此番出行,孔小娘子眼神愈发亮了起来,“这一回出门虽受了些苦,可我也看到了这天地辽阔。”


    她兴致勃勃将这一路见闻说与宝珠听,直到说到二哥才开始脸红,“原先你二哥拒了与我相看一事,我心里倒有几分不服气,看他修河道清淤泥方才知道是我有些狭隘了。”


    “今儿我在这儿暂且不好与他说,等明儿我走了,劳烦妹妹告诉他,此前我没有看错人,他的品行确叫人心服,只管放心在任上做事,往后我不会再与我娘提起与他相看一事,也会尽快放下他的。”


    宝珠笑,心里想着二哥恐怕未必不在意。


    第二日一早,徐娘子便去孔家知会,孔家太太当即就带着女使匆匆赶来甄家,见人好端端的什么事儿也没有,这才松下一口气,转眼欲骂,又见这是在别人家里头不好发火。


    一车礼由管事的带着人卸下,孔家太太对着徐娘子一谢再谢,只上月收到一封平安信,派出去找的人半点消息也没有,信里也没说人在哪儿,只是看笔迹不假这才稍微放下一点心来。


    一群女使半拖半拽将孔小娘子带回了家,孔玉真临走前回头与宝珠使了个眼色,二人心照不宣笑了笑。


    果不其


    然,宝珠将孔小娘子的话转告二哥时二哥神色格外奇怪。


    等临走前才将宝珠叫到一边,“你与她说,等年里得了假回来,我亲自去问她是什么意思。”


    宝珠好奇这一路出了什么事儿,叫二哥这向来只知读书的人也留意起别人来,又不好开口问。


    码头停工后刘四儿便来食店帮忙,这时节店里生意不算忙,但不必在外头吹冷风,天冷州桥的摊子生意也要差一些,他们二人如今除了每月的月钱以外还有分红,对宝珠一番感激自不必提。


    这两处摊子进项大哥也一并都给宝珠了,他只说这两个摊子自己没出什么力,也不必再分钱。


    今儿甄父接了席面一早就出去了,灶间是宝珠一人忙活,刘四儿便在柜台后头收钱,今儿店里不忙,柳嫂子告了一下午假,到中午就回去了。


    半下午裴砚清得闲来了,这会子正在灶下帮着添柴火。


    蟹与莲藕下市以后,店里新上了腌笃鲜,有一位从浙南来的商人,封河前拉了不少火腿来,徐娘子先问过宝珠,宝珠要了不少,这等食材店里一年四季都要用,她看了那火腿色泽饱满闻着也香,便叫阿娘留下一些先放在仓房里,仓房有专人打理,食材放进去轻易也不会坏。


    腌笃鲜是江南名吃,以咸肉排骨为主,辅以冬笋火腿,汤底是用大骨熬出来的鲜汤,煮好后一锅汤鲜的人走不动路。


    这一道汤放砂锅里头,盖上盖端回家也不会凉,不少老客这几日下午都要买来回去好添道菜。


    今年开春那会儿,阿婆从外邦人那里买了不少辣椒籽,种出许多小指头大小的尖椒,这椒极辣,平常做菜只搁上几粒便辣的人发汗。


    中秋大哥成亲那会儿院里菜都被铲了,一垄辣椒地结的许多辣椒,宝珠怕浪费了便泡了几坛子做泡椒。


    过后便忘了这一茬,今儿去看那些椒全泡好了,盐酒糖的滋味儿冲淡了辣意,闻着与后世的泡椒没什么分别。


    宝珠看着分量,留一坛子用来腌菜,收了一篮子冬笋半篮子蒜用泡椒腌了,过两个月好添到店里做小菜。


    另一坛子则在店里加了泡椒拌鱼皮泡椒鸡爪这两样冷菜,不说吃,便是闻到泡椒那味道便叫人直咽口水。


    食店虽说先前因孙家一事耽搁了一段时间,但后来生意都还不错,加上两个摊子上的进项,抛开成本一月总的进账少说也有七八十贯。


    天冷以后食店生意差一些,估摸着得等到腊月正月生意才能回温,天一冷,外头排队的人也少了,多是叫了菜便等着拎回家去吃。


    等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宝珠便打算关门了,今儿没什么生意,便想着早点歇,打扫的婆子已经走了,宝珠在柜台上将今儿的账盘过,裴砚清便在一旁帮着磨墨。


    等算清账洗了笔天也要黑了,关门落锁准备提灯家去,手里灯就叫人接过去了。


    任蒋实再傻,也晓得东家与裴大人之间关系匪浅自觉说去逛夜市了,裴大人摇摇头,“今儿我们去逛夜市,你去瓦子看傀儡戏吧。”


    蒋实接过他递来的荷包,自觉往瓦肆方向去了。


    两人关系虽比先前亲近许多,但却都没有先前自在,每回见着面得先适应一番才能正常说话。


    “过几日得出一趟远门,年前怕是赶不回来,新宅已经收拾好了,若叫祖母一人先搬去,到底不大放心,这家得年后再搬了。”除了办的差事,裴砚清常将一日的见闻告诉她。


    宝珠嗯了一声转到摊子上买了两杯八宝茶,“前头张家摊子上的梅子姜好吃,咱们去买一包。”


    裴砚清因那一声咱们心里雀跃地忍不住转圈,付过银钱亦步亦趋跟在宝珠后头。


    “去看杂扮吧?郑家瓦子有新出的滑稽戏。”过几日要出远门,他格外珍惜与宝珠在一块的时候。


    宝珠上下两辈子也才头茬开花,进瓦子又买了几样小吃,便与裴砚清一起往演滑稽戏的勾栏去了。


    瓦肆四处都点着灯,天黑的早,虽没有白天亮堂,但人也不少,昏暗的环境反倒显得更为这里热闹。


    从前这些瓦肆里头还有唱淫|词演艳|戏的,后来官家下令整治了一番,如今里头都是正经戏目。


    来看戏的不乏大姑娘小娘子,汴京治安不错,瓦子里外常有人巡逻,即便夜里也不怕什么。


    宝珠看的一眼不错,偶尔看到好笑的地方,还要笑出声来才算痛快,裴砚清也不知台上演的是什么,只一个劲儿挤出些空隙好叫宝珠能站稳。


    第54章


    被人群裹挟,二人距离倒是近了不少,宝珠心思开始还在台上,过一会儿也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等看罢滑稽戏,从瓦子出来正巧碰到蒋实,他看过傀儡戏吃过小食,便无所事事的四处晃荡去了。


    看到他省的再回去找人,三人刚好一道回去了,宝珠晓得裴砚清今儿要来,一早便留了话给甄父,叫晚上不用留她的饭菜,她带蒋实去夜市上吃。


    进巷子正碰到徐娘子开门朝看她二人有没有回来,看裴大人也在,还不待问,宝珠抢过裴砚清手里灯笼,举灯笼开口道,


    “路上碰到裴大人下值,正巧夜里天黑便一道回来了。”


    徐娘子嘀咕了一句,最近总觉得小裴大人无处不在。这一声嘀咕谁都没听清,天黑也冷的,徐娘子催着人赶紧回家。


    因裴砚清知会过,连着几日没见他来店里,心里也有数,晓得他是出门了。


    原本已经将明年的房租留出来了,只是如今裴砚清将这铺子买下,他不愿收租,宝租每月倒是少了房租开销。


    这花销一空出来,宝珠便想赁下旁边的铺子,两边打通也好方便她经营。


    隔壁那铺子卖的正是米面粮油一类,宝珠早早留意到那铺子生意不算好,每月租钱交出去怕是连本也收不回来,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只不过若是直接找上门想将铺子租下,那粮油铺掌柜必定不给她好脸色,毕竟自家生意惨淡,这时候要是有人租他的房,又是隔壁的食店,晓得人家生意比他好定要气恼。


    宝珠藏着心思,成日叫刘四儿与那粮油铺的掌柜送些小菜饮子,原先宝珠便常给两边铺子送些小食一类,正是想着打打关系有个什么事儿也能照应,有先前打下的底子在,如今不过多跑几趟,到没什么叫人生出怀疑。


    一来二去等熟稔起来以后,宝珠便也常同这老掌柜相互诉苦,说这世道做生意艰难谋生计不易。


    粮油铺那老掌柜本就觉得生计艰难,二人这般相互吐着苦水,一时关系近了许多,宝珠也从他这儿打听到,年后她这铺子便不租了。


    宝珠想的是趁这几日便将铺子拿下,紧着修整等年下旺季里便将铺子打通了开起来。


    这地段想赁一间铺子可不容易,赁到两间相邻的更是不易。便是宝珠如今经营的这间也是徐氏当初颇费了一番心思才租来的。


    粮油铺老掌柜正打算等明年二月这租期满了就回乡下去了,原先的屋主自然要将这屋重新租出去。


    若叫那屋主知道宝珠为了经营隔壁的食店赁下这间房,定然不会轻易租给他,即便租给她,也要加几贯钱才肯,但若有这粮油铺的老掌柜从中说和一番,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


    “每月一开门便亏进去十几贯,仓里还有不少旧年的陈米陈面。”老掌柜叹了口气,原先这铺面生意还不错,常给大户人家供应米面,只是后来那些大户人家的采买狮子大开口,要的钱越来越多,实在是给不起这店才渐渐没落下去。


    因想着铺面到期过后他便不租了,自秋后都没在进新货,只想着将今年与旧


    年的米面油一并卖掉好回老家。


    宝珠听他说也是深有同感的点头,又说自家铺子原先也叫人欺压,没得法子歇了一两个月,这一两个月租钱也白白浪费了。


    “既如此,大伯何不将这铺面转租出去?”


    “这铺子只剩几月租期,若要转租价儿自然不高,那些赁铺子的商人势必往死里压价,不如我自个儿再熬些时日,等仓清了也顾不得许多了……”


    宝珠听他这样一说,就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打听清楚过后又跑了几趟,这才与老掌柜说自家想租下他如今这间铺子,转租的价儿按他如今交的租钱给,又说如今店里米面粮油甄家也能收下。


    “只有一点,还老大伯与屋主一同前来做个见证,另外大伯你这铺面租期只剩两三个月,我租下便是修整也要耗费不少功夫,还请大伯与我配合一番,我想与那屋主再续二年的租契。”


    这老掌柜听她能将仓里那些米粮收下,又肯将铺面照价儿租下,哪里还有不愿意的,立即点头应了。


    “若那屋主肯照如今的租钱再余我续租二年,那咱们俩商定的事儿便照旧。你这店里余下的粮油米面我都要了,租钱也照原先说定的给你,只是若那屋主不肯续租或是要涨租,咱们这这事儿便只能做罢。”


    宝珠也并非真做善事,“毕竟我这食店也是小本买卖,挣的都是辛苦钱,又有伙计要养,您自家开店也晓得,这租钱成本若是高了,其他地方是必要缩减,毕竟是开食店是长久的买卖,这缩那儿减的到头来别再自砸招牌。”


    老掌柜连连点头,“姑娘放心,这铺子我租了四五年,与那屋主说话也有几分情分在,定会尽全力帮忙,若此番事成,我倒能提前回乡下与家里人一道过年去了。”


    宝珠也不怕收下他那些米面粮油没销路,本就是比市价低了些收的,普通的米面自家要吃,上等的米面铺子里要用,徐娘子那儿也能帮着销一些,不说别的。今年甄家田地里的出息,都是由阿忠拉到汴京来销出去的。


    至于那些陈米更不怕销路,老掌柜仓库里积压的一些陈米,宝珠这边低价收来再低价出去。即便赚不得什么钱,卖出去也好能叫一些闹饥荒的人家填饱肚子,能帮人家一把这也是赚的。


    与那粮油铺掌柜的商量好过后,只等着房主来商议了。粮油老掌柜有宝珠托底,他不至于亏很多,还能拿一笔银钱回去好过年,故而对这事儿自然无比上心。


    横竖店里没什么生意,干脆关了门直接去找那屋主商量了。


    这屋主听过甄家的名头,本想坐地起价,一月再加几贯房租,只一听他要加价,宝珠立即摇头,


    “若非两间铺面相邻,我是断不会赁你家铺面的,你若加价,我不如去对面赁一间大点的铺子。”


    老掌柜看宝珠认真的神色,似乎真对赁下这一间铺子可有可无,立即道,“如今趁有行情不如赶紧将这铺面租出去吧。若甄掌柜不接受,外人只看我这铺子倒闭便是想赁也要嫌意头不好多有犹豫。如今有人接手,价还照原来的来,若我继续赁下去,你必定也是照这个价钱继续租给我,现在何苦为难人家。”


    “正是这个道理,若看我想租便坐地起价那这事儿我看今儿也没什么商量的必要了。如今我那食店门面确实小了些,现下我想租你这铺子,正是想着食店在这儿开了不少时日,不好轻易搬走。”宝珠也紧跟着道,“实不相瞒,街对面的铺子我去看过,若在对面赁一个大点的铺子,租钱可比这两间铺面租钱少许多,相隔也不远,不怕食客找不着新店。”


    宝珠说完欲走,那屋主立即起身,“得得得,便照姑娘说的来还不成!”


    “租钱照旧,您也知道如今生计不易,咱们定的契是两年,不过这租钱仍照一年一付,还请您老人家体谅一二。”


    租钱一年一付还是二年一付于屋主没什么影响,总归都能收回来,况且甄家可出了个探花郎,哪里还怕她赖账不成。


    “等定契时便要将明年的租钱付清,再一个要另交一个月租钱做押金。”


    宝珠重新坐下,“这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那铺子我要重新修整,且我既是要赁下经营,必定要将两间铺面合并,到时定然要将墙打通好开出一扇门来。”


    这屋主立即又说等还屋时那门得由他们填上。


    几人商定以后宝珠便叫阿娘来定下契,一是老掌柜转租,其二便是一两租契,另又将墙上开门一事也写进契书里。


    这铺子一年租钱四百多贯,老掌柜的租契到明年二月到期,这铺面比自家现下经营的铺面要大一些,宝珠丈量过,能放下八张方桌,靠里头还有间原先用来放粮的仓房,宝珠想着要在腊月将铺子开起来,才将铺子里头东西清空,便紧锣密鼓请人来重新整修,想着赶在腊月前将两间店打通。


    新铺面里头定做的都是方桌,这是专给吃炒菜的食客的座儿,原先旧铺面那头只留长条桌与双人座的小桌,专给吃汤面炒粉一类的食客留的座儿。


    两边分开看着也整齐许多,忙起来上菜也不会出错。


    宝珠白天在食店忙,时不时还要到隔壁去监工,生怕哪里出了差错。店里头全都整修好了,又挂上彩幔通过几日风,等店里搞好已是腊月里了。


    只差在中间开一道门就大功告成,砸墙砌门框不是小活儿,这旧铺面不好开张免得影响食客吃饭,宝珠干脆将店歇了二日,在门口挂了红告示,只说店有修整,腊月初九重新开业,届时有新上吃食,凡来消费的食客都有优惠。


    第55章


    这新吃食便是煎角子,原先店里不卖角子,这几日到晚间闲来也是闲着,一家人便坐在一起包角子,宝珠想着百姓本朝人多食汤角子,自家不如先做油煎角子试试水。


    冬日里菜蔬正是韭黄白菜,也正适合包饺子,便做韭黄鸡蛋馅儿与白菜肉馅儿,另有海味角子,干贝虾仁泡发了和馅儿,三样馅儿包做饺子油煎,贴锅的一面煎的金黄焦脆,出过蘸醋咬一口流出来先是鲜浓的油汤汁。


    晚间包上几百个放外头冻实了,第二日去店里油煎正好。


    腊月对食店来说是旺季,多出一间门店,店也大了不少。


    初九一开门,有些许久不来的老客晓得有优惠,来过以后见终于不用再排长队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又看店里新上了泡椒笋与泡椒蒜,当即点了汤面要了一碟小菜吃的热火朝天。又看店里多了煎角子,霎时懊悔嘴快先点了汤面,这也不妨事,少点一些尝尝滋味儿。


    今儿进门点饺子的第二份只要一半价,角子里头馅儿裹得多,肉十分厚实,韭黄鸡蛋不过十文钱一份,一份里头八个。白菜猪肉二十文一份,那海味的就要贵些,只因干虾干贝价儿高,得三十文一份。


    原想着韭黄鸡蛋的便宜吃的人多,不成想最贵的问的人竟然最多,只因觉得第二份半价儿优惠的更多些。这海味角子最先卖完,其次便是白菜猪肉的,等这两样都没有了这些食客才选韭菜鸡蛋馅儿的角子。


    没吃到虾仁馅儿的煎角子,今儿店里的量也不多,店里事忙来不及现包,尝到味儿的个个都夸,叫宝珠明儿留两份明儿还要来吃。


    没吃上的等问过宝珠,晓得半价的优惠到正月十五前都有效,个个嘱咐过宝珠明儿想尝尝那海味的角子,看宝珠说明儿多做些,这才放心的离开准备第二日再过来。


    蘸口醋配一头蒜,吃起来有滋有味儿,再配一碗羊肉汤或是羊骨汤,喝一口汤,吃一口蘸了醋的饺子,神仙日子不过如此。


    这煎角子开始不显,越到后来反而越受欢迎,寻常早间点这煎角子的最多,一早吃过整日肚子里都有油水。


    店面一扩张,现下食客再来就有地方坐了,到饭点走一桌上一桌井然有序,如今店里不单卖饮子,只留两样饮子做赠饮,点店内套餐时能赠一份,主要还是以经营吃食为主。


    这时节留在店里的便是山楂饮与茉莉茶饮。


    这种简单饮子冲泡即可,刘四儿在前头收钱顺带冲一杯并不费事,宝珠现下都是留在灶间帮忙。店里忙的热火朝天,甄父一人顾不


    过来,宝珠便帮着煎角子煮汤面一类的活计,灶上柴火整日不熄,另还有几个炉子专用来下面或是炖汤。


    腊月甄父要接的席面多,京里官员年底多要请同僚上峰吃酒,又或是哪一家办什么赏梅宴,这些官家席面不好推,价儿给的也高,甄父自然得去。


    店里一时间更是忙不过来,宝珠一人难顶,便想着找个专做北菜的厨子。


    寻个好厨子也难,门口招工的告示贴了不少时日,来问的多,一试过手艺却多有不足。


    横不能随便找个人砸了招牌,宝珠只能这般熬着,横竖如今店里多了个刘四儿帮忙,又叫柳嫂子来灶间帮手,勉强也算顾得过来。招工的告示依旧贴着,又叫徐娘子帮忙在牙行留意一番,只等着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人再说。


    年下家里要备的货多,如今个个都在忙,徐娘子自个儿也抽不开身,干脆雇了个婆子专给家里做些杂活,毕竟活儿不算多,这一个月工钱便也不高。


    今年的冬衣裁的晚了些,才送到家里来,到新年又要做新衣,徐娘子裁了布叫成衣铺子做衣裳,家里人穿的还有,宝珠说过徐娘子便只给做了一身,伙计们一人能得两身新衣。


    年下成衣铺的单子排的老长,现在才定即便日夜赶工估摸着得等腊底才能拿到了。


    店里伙计们穿的衣裳也是统一的样式,食客来也好分辨。寻常买布都舍不得哪里舍得去做新衣,即便都是一样的款式也很高兴了。


    宝珠趁阿爹好不容易在店里,得了空到街上挑捡些过年吃的用的,想买的都买足了才叫人一并送去家里。


    姑母家今年叫人送了两篮子橙来,这橙不知是如何存放的,果皮彻底软了,散发着一股甜香,吃起来汁水也丰沛。


    徐娘子晚上来宝珠房间,拐弯抹角说了一堆话,又想将宝珠从床上提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到先前的事儿,


    “过了年你就满十八了,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姑母提了几回,如今你作何想法?若是不愿咱们也得给人个准话。”


    “阿娘去帮我回了吧。”


    徐娘子看宝珠显然是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的,忍不住劝了两句,宝珠依旧摇头。还想再问,宝珠却已经把头钻进被里去装睡了。


    徐娘子感叹一句孩子越大越要操心,将屋内碳盆拨了拨,给窗户留一道缝,又将门带上了。


    留了些橙子存到地窖里过年吃。橙皮晒干,回头可以煮茶来喝,自带一股香味儿做茶喝解腻也开胃,比起山楂饮子少几分酸味儿多几分清香,放到店里做赠饮也受欢迎。


    橙肉加糖熬成酱做了几盒橙酥,橙酥皮烘烤的酥脆,中间的馅儿正是用橙肉填的,一口下去,酥皮入口即化,里头馅儿便是晶亮的橙蜜酱。


    冬日里水果贵重,这几盒点心都是留着送人的。徐娘子有几个大客要维系,另几盒留给二郎回头做人情往来,又送了一盒去姑母那儿,问了几回宝珠都不应,徐娘子送橙酥时顺道又与甄姑母将此两家亲事彻底推拒了。


    徐娘子货仓里打了不少大架子,各式货物分门别类放好。请来的伙计也尽心,铺子里隔出一间隔间来给他住。他不是本地人,原先是在汴京赁房住的。如今有了住处倒省下一笔的租钱,这活儿只需多上心,做起来简单不费事。如今生计不易,这伙计夜里巡逻也仔细谨慎,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


    上回从那米粮铺的老掌柜处买下的陈米陈面,徐娘子全数销出去了,甄家也并未抬价儿,直接去外城那些三教九流孤老寡弱聚集的地段吆喝一番,那些米面很快就卖光了。


    来买这陈米陈面的多是贫苦人家,如今自己在自家也不缺吃,即便何苦为难这些人。对甄家来说只不过费些功夫,就当做善事了。


    又到年底,阿忠今年带着石地主一起来汴京送鱼,旧年的鱼又肥了,不大的都放掉,有臂长的才留下送到汴京。


    铺子里冬日正是吃鱼的时候,一样鱼开辟出十三样吃法,煎炒焖炸煮蒸炖,样样都能将鱼肉做出花来。


    汴京买鱼的人家多,因鱼肉价要低一些,但也是荤食,做的好的鲜过羊肉,每日拉鱼的车从城外成车成车的运进来。


    今年大哥不在,阿忠腿脚也不方便,石地主对汴京更是不熟,故儿也没挑着篮子四处卖鱼。


    店里一时吃不完的便先腌好趁天暖和时晒成鱼干。


    家里家外都忙的热火朝天,甄家今年过年囤的东西不少,只是一时没人收拾,来甄家帮工的婆子也不好处置这些吃用,得一样一样问过徐娘子才上手处理。


    二哥来信得到腊月二十九才能到家,一家坐在一起过了个小年,没回家的伙计们都坐一起,一桌子酒菜吃的尽兴。


    小年过后,蒋实来与宝珠说他许久没回去,想趁年底回去跟家里人过个年。这一年他辛苦宝珠看在眼里,自然没什么不同意得,石地主也不放心家里便与他一道回去了。


    既要提前回去,宝珠便给二人将今年年下的红封先发了。


    街里四各处都在张灯结彩等着过年,连路面都由衙门叫人清扫的干干净净。


    二哥腊月二十八夜里风尘仆仆到的家,这筑河堤清淤泥的工只能等冬日里百姓都有空闲才做的起来,加之这时节水位也低,做起事来起来事半功倍。


    上回宝珠给孔家小娘子带的话她带到了,孔小娘子叫家里人禁了足连着三个月不能出门。因甄家是恩人,这才叫她能与孔家小娘子见了一面。


    也不知二哥要如何去问孔小娘子。


    赶着除夕前又收到大哥一封家信。才看罢信,一家人都激动了,却原来是阿秀姐有了身孕。


    甄阿婆要做太太了,喜得给甄阿爷烧了几炷香报信说他要做太爷了。


    “等到时候我亲自家去一趟,这是大事,顺道再给大郎贴补些银钱,小两口过日子,又要顾着铺面,难免吃紧。”


    快两年没回苏州,宝瑢听徐娘子要回去,闹着到时要一道家去,连宝珠也蠢蠢欲动,许久不曾回苏州,也不知原先相好的小姐妹们如今过得如何。


    再说上回从苏州来汴京一路惊慌紧张,好风景都不曾留意,此番回家心里没事儿,一路好歹也能看看风土人情。


    第56章


    年三十上午,食店不对外营业,不过这几日有不少老客定了吃食想除夕夜里添菜,宝珠与阿爹上午一起将各家定的吃食做好,等着人家都取回去了,下午便歇业回家过年去了。


    门口贴了红告示,初五食店再开门,今年甄父不在酒楼做工,倒是能与一家人过个整年了。


    徐娘子这活儿能自己把控,因此也要自由些,提前几日便停了手里活计回来安排过年的吃穿用度。


    给她看仓库的伙计,三十一早去了一趟,包了个大红封与他,仓库堆满了货,年前还有商人愿出高价想存货,奈何没有地儿放,这仓储的生意汴京没人做,徐娘子打算明年再寻几处偏僻的地段租几间房子专做仓储生意。


    仓里贵重货物也不少,给看库的伙计带了饭食,红封也厚,故而这伙计对年里看铺子一事没有二话。年里放焰火的多,特地嘱咐叫仔细些,门窗都要闭紧,哪个仓要每日通风伙计也晓得,便是嘱咐到位了,徐娘子每日也是要跑一趟的。


    除夕这日一早家里便开始飘香,今儿也是舍得倒了一锅油专用来炸肉鱼圆子鹌子一类的吃食。几个炉子上都在熬着汤,羊汤骨汤鲜的人路过便要深吸一口气来。


    宝珠与阿爹提着铺子里没用完的菜蔬回来的时候,二郎与宝瑢正在门口,钉桃符贴年画挂窗花,偶尔有邻里路过,打声招呼又各自回各家忙碌。


    年夜饭是一年到头最丰盛的一餐,家家户户都将最好的吃食摆上了桌,甄家亦是如此,寻常舍不得吃的羊肉做成了许多花样,酒也从醉仙楼打的最好的美酒。


    炸鹌子炙羊肉鱼脍蒸肉各式荤食摆的漂亮,浓油赤酱淋罢,从屋里到屋外都是饶鼻


    的香气。在厨子手里将肉菜烧好不是难事,要将一道素菜烧的出彩却难。


    年下发的花生芽正能吃,伙着腊肉烧了一盘子,咸淡适口油汪汪的叫人垂涎三尺。


    冬日里能吃的素菜不多,炒了个白菜,拌了个萝卜,另就是韭黄炒蛋,清炒豆芽两样。


    卤食也是自家做的,鸭掌鹅掌鸭翅鸭锁骨都是提前买好在外头缸里冻上了,熬了一锅卤汤从中午就开始卤,乡下年底有杀猪的,特地叫杀猪匠留的猪头猪尾巴,等那鸭货卤好便开始卤猪头肉。


    街坊四邻闻到她家这卤味的香气,加上今儿个家卤味铺子又不开门,倒有不少人来求一盘子回家好佐酒吃,人家自然也不是白拿,个个都带了自家好东西上门来,什么猪肉羊肉自不必提。


    连暖阁里种的青菜都得了一把,正好炒一盘好解腻呢。


    年夜饭少了大郎与阿秀,一家人举杯时难免觉得心里空落,苏州食店重新开张,也不知大郎一人能不能忙的过来。年前驿站不收信,得年后才能将信送出去。


    等吃过饭,宝珠宝瑢一道去外头放烟火,巷子里几个孩子也聚在一起点着炮竹玩,偶尔一声响能将人吓一跳,见她们放烟火,知道比炮竹好看,便也过来凑热闹。


    孩子们最期盼着过年,能吃好穿好,因正月里是不兴打人的,故而玩乐起来也没有约束。大人们也高兴,不过要忙的事也多心中总有负累。


    今儿大年三十,裴砚清没回来,裴家难免有些冷清,门口换了新桃符贴了年画一类还算得上喜庆,甄家下去叫宝珠去给裴阿婆送了几道菜。


    裴家阿婆年纪大了,这个点还没歇下,屋里亮着灯,想来是在等裴砚清。


    宝珠分出余光留意着隔壁,他走时说是年前能赶回来,今儿都三十了还不见人回来,既是替官家办事,总也不好透露太多,也不知是不是叫什么事儿绊住了。


    除夕夜新旧交替,原想着跟裴砚清一起除旧迎新,因人没回来也只能作罢,等与宝瑢一起放罢烟火,宝珠便兴致缺缺将一地残留的杂物收拢到一起,姊妹俩准备关门家去。


    才踏上门口台阶,就听巷口有人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宝珠还当自己听错了。等裴砚清越走越近,宝瑢又轻轻推了推她,她这才晓得没看花眼。


    只看他身着官服眉眼含笑,手里捧着一个木盒,三两步走过来,先将盒子递给宝珠,方才从袖间取出取出两个红封,先递给宝瑢一个,


    “压岁钱,瑢姐儿收着罢。”


    宝瑢接了红封,笑嘻嘻的转身回屋去了。


    有小孩儿朝这头看,几个孩子闹做一团一边比划一边大声喊羞羞脸,宝珠欲盖弥彰与裴砚清拉开一些距离。


    裴砚清将那些小屁孩撵走,又指着她手里木盒,“这都是一路见到的新奇玩意儿,忍不住买来与你瞧个新鲜。”


    木头盒子摸着有些粗糙,打开一看,里头都是些汴京没见过的新鲜小玩意儿,连钗环胭脂都有。


    这般年岁不施粉黛都美,更何况宝珠今儿略扑了粉打了口脂,裴砚清只觉得宝珠今儿有些不一样的漂亮,还待仔细瞧瞧,就听徐娘子从院里说着话越走越近。


    来不及想宝珠拉着人进了巷弄,等反应过来拉在一起的手,两人都有些脸红。


    “倒好似偷情一般。”


    宝珠轻轻嘀咕了一声,裴砚清耳力好,自然听了个分明,一张脸愈发红透,“若定下亲事,自然就不是偷……偷情了。”


    宝珠贴着墙看阿娘开了门,又看人进屋这才松了口气,正待与裴砚清说话,不成想一转身直接撞进身后人怀里,宝珠鼻子磕到他肩上,痛的眼泪都在打转。


    裴砚清闷哼一声忍了痛,手仍不肯放开,用另一只手替她捏了捏鼻子,又安慰她鼻子没撞歪。


    宝珠反应过来两人还拉着手呢,不动声色将手甩开,裴砚清心思被戳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从袖里摸出一块平安无事牌,递到她眼前笑着哄她高兴,


    “新的一年平平安安,事事遂心。”


    这玉绿意盈盈入手温润,上头刻的花鸟有些尽了力但仍粗糙的美感,想来同那木盒一样,都是他自己的手艺。


    宝珠笑着夸了一句,又觉得他脸色有些不对劲,等看过去才发现他肩上渗出了丝丝血迹。


    裴砚清往后退了一步,


    “不妨事,官家信任我也得尽心才是,如今盯着我这位置的人多,等这几桩差事了了,我自会想法儿换个地儿。”


    原先总想着要出人头地,舍出性命也无妨,现在有了记挂的人,便生出贪生怕死的心来,想着做个小官平安一世也没什么不好。


    宝珠也想到单她知道的由他办的差事,哪一桩都十分惊险,这伤看着就深,想碰却又不敢,只能学着甄阿婆吹了吹伤口。


    “医官瞧过了,没什么大碍,只养个把月就行了。”裴砚清笑着摸了摸宝珠凑近的脑袋,又叫她不必担心。


    “我先回去瞧瞧祖母,外头凉,你快些回去吧。”


    宝珠点头,“自你离家,裴阿婆精神都差些,快些回去吧,裴阿婆想来还在等你吃年夜饭呢。”


    宝珠轻手轻脚先将木盒送回房,这才去与爹娘二哥一起围着火炉守岁,等天微亮这才回房略睡了一会儿。


    新年穿新衣,宝珠一早从箱底翻衣时翻到原先阿秀姐教他打的那同心结,这压箱底的物件儿红彤彤的瞧着格外喜庆,等掏出来略整理过宝珠便挂自个儿身上了。


    今儿穿的是一件红夹衣,外头是件织金的小翻毛领袄,挂上这同心结瞧着更喜庆了,用细粉遮了眼下熬出来的青黑,对着镜子描眉画眼一番这才满意出门。


    初一家家户户走街串巷四处拜年,宝珠去裴家也没叫什么人注意,与裴家阿婆打过招呼,又笑着与他说新年新禧。


    等避开人这才将早备好的平安扣递给他,裴砚清一接过立即挂到腰间,看她腰间挂的同心结,赞了一声好看也想求一个。


    宝珠原也没学会,过去这么久,更是早将这手艺忘得一干二净。人要面子也不好说自己打不出来,只得将腰间挂的那同心结卸下赠他。


    裴砚清接过,欢欢喜喜挂到平安扣旁边。


    宝珠指着他伤问,“昨儿换药了没有?”


    “伤在肩膀,医官才换了药,纱布叫他系了死扣,又不好叫祖母晓得受了伤。”只看裴大人摇头,面上愈发委屈,“昨儿叫你撞得,疼得一夜没睡呢。”


    “昨儿要守岁才一夜不睡呢。”宝珠捏了捏他另一个肩膀,硬邦邦的肉硌的人手疼,“先回去了,疼你也忍忍吧,横竖医官说了,养上个把月就好了。”


    晓得他在哄她玩,宝珠斜了他一眼,施施然出门回家去了,留裴大人依旧在原地傻笑。


    自二郎做官,家中愈发门庭若市起来,早间在门口挂了接福的红纸袋,到晚上里头拜年的飞帖就装满了,都是写给甄家二郎的。


    除了拜年的,还有什么交友的攀关系的。


    二郎给孔家接福的红纸袋里也递了一张飞帖,到晚间孔家就来人请二郎初五去府上吃酒——


    作者有话说:最近营养液宽裕的宝宝们求浇灌吖~[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第57章


    去年二郎一首词,夸了甄家食店的菜,这词在汴京流传甚广,至今还有人因那一首词来食店吃饭。甄家自家少有亲朋故旧在汴京。年里都是甄二郎与人来往应酬,官场同僚多是去外头酒楼,若宴请同窗或是一些至交好友这等关系不错的,二郎便也会带人到自家食店来吃饭。


    甄父从大年初二到正月十五接了七八家席,这都得上门去做,蒋实现下又不在店里,裴


    砚清常自个儿主动来帮忙。


    去年二月甄家食店才开业,没赶上正月初五迎神,今年正月初五开门放利市,赶着吉时摆了贡品烧过香放了爆竹,又在门口散了一圈铜钱,好图个大吉大利的彩头。


    外头围了一圈百姓抢铜板。


    不独甄家食店,一条街上许多铺面今儿都开门放利市,家家都费尽心思揽客,开张第一日,赚钱要紧,店里客似云来更要紧,为着热闹的气氛,各家店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今年开店第一天图个热闹,放的优惠也多,凡进店消费,不管多少都赠一杯饮子,买饺子的第二份半价的优惠还在,今儿进店的食客还能关扑,进店消费就能得一张奖券,刘四儿扮作财神,不光在门口迎客,还在门口专引领了奖券得食客转园盘。


    他这财神衣裳是宝珠年前专去订的,今儿本来就是迎财神的日子,有他这喜庆的模样在门口逢迎,便是不进来吃饭,也要凑过来瞧一番热闹,更何况他一直在喊着进店消费就能领奖券,这关扑所作的圆转盘上,便是最小的礼都有咸鸭蛋两个,最大的礼更是金戒指一只。


    见进店随便买些东西就能得一张奖券,原先观望的人个个都涌进来凑热闹。店里最便宜的吃食也得二十几文一份,比起这二十几文,显然还是外头转盘上的关扑更叫人心动。


    那写着咸鸭蛋一栏在转盘是占的格子最大,但那云锦记布鞋一栏占的地方也不小,便是转不到金戒指,转到一双云锦记的布鞋也不亏的。


    一整日下来发出去的奖不少,宝珠说这关扑转盘连着转到正月十五,规矩都一样,进店买吃食便能转那转盘。今儿黄昏有个转到了金戒指的,这个点人正多,见有人真转到了金戒指,原先还有怀疑的也打消了疑虑,有这根萝卜在前头吊着,人家看到了更是一窝蜂的进店里点吃食。


    薄利多销,这一日下来比平时赚得还要多。


    腊月正月都是食店正兴旺的时候,腊月里的账宝珠盘这几日一直在盘,到今儿才盘算清楚,上月单流水进项便有三百多贯,抛开成本也有一百五六十贯进账,虽说进账翻了几番有铺面扩大的原因,更多的还是腊月里店里来吃饭的食客比寻常多出几倍,且点的还都是贵价菜的缘故。


    年下给几个伙计都发了赏钱红封另有粮油米面作节礼,上回从米粮铺老掌柜那儿买的陈米陈面虽卖光了,但新米新面还有许多,店里一时用不完便也做年节礼发给伙计们。


    去年店里做的好的譬如蒋实的红封也比寻常人厚一些,刘四儿其次,王大哥少上一点,其余伙计都是一样的银钱。年节里发给几人的银钱花销出去二十余贯,宝珠晓的细水长流的道理,伙计们能尽心干活胜过她想一百种法子招揽生意,因此自然不会亏待自家伙计。


    看正月初五一开门伙计们个个都极为上心,早早便先来铺子里收拾好了便知道她这想法是对的。


    这些银钱等回头得闲去换作整银,这么看只消三个月便能将新铺面的租钱与重新整修的钱赚回来了。


    正月里人比腊月里要多的多,宝珠这食店味道好,又常让利,许多家里小聚的食客便提前来与宝珠这儿定席。


    甄父原先是樊楼的厨子,名声在外个个便觉得花去樊楼一半的银钱,便能吃上里头的饭菜合算,况且宝珠这儿还常有优惠。


    若是订这样一大桌席面还要送一壶饮子几碟子小菜,单看店里收拾的极为干净,伙计们都身着一样的衣裳,头发用头巾包的干净,做事也利落,更是给食店锦上添花。


    宝珠晓得年里来店里小聚的人多,特地定了成套的餐省的人家挑选,分作六人餐八人餐十二人餐,菜式都是食店卖的好的菜式,不将那些销路一般的菜式顶到里头哄人。


    这种席面也有讲究,譬如这餐前小吃便先上干果蜜饯,在上冷菜,等冷菜上罢,热菜才一样一样的端上来,若是最上等的席面便以羊肉为主,普通席面便用猪鸭鸡鱼代替。


    如今普通百姓肚里混个油水都难,便是吃上肉都十分高兴了,哪里又给这些肉分什么高低贵贱。


    早间吃角子汤面的人多,到中午晚上多是亲友成群来吃席面的。


    这席面多是甄父以如今官员所用的上等席面简化来的,便是自家小聚也十分体面,加上味道也不比那些大酒楼差,年里食店中午晚间桌子都叫人订满了,每日还得留出几张空桌好叫来排队的人用才行。


    初六初八这两日甄父都要去京里官家大户家中做席面,灶间怕宝珠一人忙不过来,大菜由他先帮着料理好,等他出门宝珠自家烧起来就方便许多。


    二哥自去了孔家一趟,末了又连着去了二三回,每次回来都是春风满面,十足一副铁树开花的模样,惹的宝珠与宝瑢都在暗地里笑他。


    年里官家准了裴砚清近一月的假,寻常无事他便来甄家食店帮忙。


    自初五开市以来,店里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从早至晚人流不歇,宝珠时常也顾不上他。因他肩上有伤,宝珠也不敢叫他做什么重活,只捡着烧火打杂的活儿支使他好叫他别干坐着无聊。


    若是甄父在店里,他只坐一会儿就走了,若甄父不在店里,他便巴巴留下来帮忙。


    往年正月十五宝珠至多只在街里逛逛,今年裴砚清问她要不要去山棚那儿瞧热闹。


    年年元宵前都要在宣德门对面搭台,等到十五晚上官家也要亲临来瞧歌舞百戏与民同乐,年年这儿都十分拥挤热闹,宝珠自然挤不过去,人多又有禁军把守,她怕叫人挤着。


    裴砚清这样说宝珠就晓得他是有法子凑近些去看戏,只是宝珠有些兴致缺缺,她觉得这时候正适合做生意。


    大内禁军护卫着官家与宫嫔,露台下则尽是百姓看戏,年前租铺子才支出去一大笔银子,这会子有这样的好时机宝珠自然想赚一笔。


    刘四儿那头摊子生意暂且歇了,推车还在自家院里。正月十五晚间百姓都去瞧热闹了铺子里没什么生意。再加上甄父那日也没有席面,店里人手够用,她便想着到宣德门那儿摆摊。


    这几日棚架已经搭好了,各式花样演出杂戏歌舞都已经演上,百姓来来往往颇为热闹,还没到元宵节便已经这般热闹,真到那日又该是何等的繁华景象。


    既是看戏便少不了小吃,边看边打牙祭才过瘾,这时候摆出来的摊子上的吃食既要香,还要与人方便,更不能太过油腻,否则出门在外的人家吃起来费劲。


    宝珠想到了卖爆米花,自家先买了玉蜀黍用糖油试了一下,一点一点试了几锅,这米花得格外掌控火候,炼出几锅焦炭才算把握好火候,这玉米花放久了虽没有现出锅时香味浓郁,但吃起来却格外香甜。


    等米花崩好,趁着尚温将熬好的焦糖淋进去稍加搅拌,这焦糖玉米花便做成了。好在冬日里这玉米花凉了也不算黏腻,用竹筒装或是用纸包一份都方便。


    这现做出来的玉米花香味浓郁,凭着这甜腻的香味,到时都能引人注意。


    毕竟是重油重糖的吃食,油纸价儿又高,便是一张裁成几份本钱也不小,故而宝珠只用普通的纸或是竹筒来装。


    竹筒便做一杯十二文,用纸则是一包十文,莫要小瞧这价儿,毕竟一杯里头即便装的再满也不过一小把玉蜀黍,贵的是糖油。


    正月十五这日,宝珠早早推车出门,裴砚清提前来的已给她寻了个好位置,既然是在外头摆摊卖小吃,倒不必再去里头看戏了。


    果不其然才崩了一锅玉米花,香味一散出去就有人来问,宝珠提前备好了,有不愿意等的就买那提前爆好的,有想吃现爆的便等着她新出锅。


    裴砚清手忙脚乱帮她收钱打包,宝珠时时刻刻盯着锅里火候,二人配合倒也还算默契。


    等到晚间灯笼亮起,今儿备下的玉蜀黍也卖了一


    干二净,许多买过后吃完又想再买一份带回去,只可惜摊子上已是卖干净了,晓得宝珠过后不摆摊卖玉米花,一个个可惜的摇头走了。


    这生意只能赶着人多时摆一回,本钱不高,利润也不高,不过是想着蚊子腿也是肉罢了,在食店偶尔做赠食还行,当做正经吃食难免费事。


    原想着今儿多摆一会儿,没想到提早收了摊,宝珠到这时才有心思看起热闹来,将推车推到铺子门口,交了些钱叫人帮忙看着,二人便一起跑去桥边猜灯谜去了。


    连着猜中几个,摊主只挥着手告饶,将赢的彩头给他们,又一人送了一个香囊求他们快走。


    香囊样式一模一样,裴砚清先挂到身上,又催宝珠也挂上,只看他腰间又是平安扣又是同心结,加上那香囊,一时叮铃哐啷挂了许多。


    今儿摆摊的人多,回来时原先两人摆摊的地方正有人卖赤豆酒酿圆子,摊子才支起来,宝珠跟裴砚清竟是第一个来吃的,见宝珠要买两碗,那女摊主看了二人一眼,只收了一碗的钱,笑眯眯道,


    “小本生意才开张,赠一碗叫二位新人尝尝。”——


    作者有话说:注:1、玉米是明朝引进的哈,这里剧情需要,勿要较真。


    2、8号的更新晚了,本章依旧给大家掉落小红包[爆哭][爆哭]


    3、9号的更新放到白天[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第58章


    二人对视一眼,宝珠晓得越解释越乱,匆匆吃完元宵,拉着仍在原地坐着傻乐的裴砚清要走,只看人坐在凳上半天不动。


    “等如今这差事罢了,我便去你家提亲,如何?”


    如今做的是君王的剑,脑袋别裤腰上的差,稍有不慎便要出事,如今二人关系不曾摆到明面上来,正也是为宝珠想。


    一双眸子盯着宝珠等她回答,天寒地冻,宝珠看他认真的神色,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两心相许之人,顺理成章之事。


    裴砚清看她点头,立即又跟上她,心里好似吃了蜜糖一般。


    今儿出来摆摊只说不是什么费事的吃食,一个人也行,家里人倒没说什么,毕竟元宵圣架亲至,,巡逻的禁军不知凡几,不怕出事。


    只是推着车才回来,到巷口看到二哥正从孔家赴宴回来,甄家二郎元宵得了假又赶回家了。


    只看他一脸狐疑地看了裴砚清一眼,挤开两人接过推车,压着声音用裴砚清听不见的声音对宝珠念叨了两句,看宝珠不敢辩驳这才推着车回家去了。


    晚间宝珠叫宝瑢来屋里穿钱,今儿人多,赚了二十几贯。等明儿再去将店里的账目盘过,这一日一来二去赚的不少。


    元宵过后店里几项优惠都暂时取消了,只这些饮子小菜依旧赠,引食客们也要各自谋生,一年到头挣的钱只在正月里舍得花费,人少了再做这样的优惠便不划算。


    因此生意也差了几分,但比起寻常铺面甄家食店到点仍是满座,只是排队的人少了许多。


    徐娘子正月里偶有生意,仓里存的货都是不急卖的,不过年里丝绸紧俏,她帮人卖出去几批绸缎,寻常若是没什么生意,便在家里待客,少有到店里来的时候。


    今儿甄父不在店里,徐娘子晌午才帮人谈成了一桩丝绸生意,家里冷锅冷灶省得开火,她便打算到食店来随意吃些什么好垫垫肚,下半晌正好留在食店帮忙,蒋实会许州过年,得有几日才能回来。


    元宵过后店里人虽少些,但好歹比寻常不年不节的人多,店里少个人甄父也不在,怕宝珠忙不过来。


    哪晓得才到灶间,便看裴大人一副比她还熟练的模样坐在灶下烧火,刘四儿跟在她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想到近来小裴大人的变化,徐娘子只觉得心口突突。


    “你你你真是——”


    裴大人立即起身,先看过宝珠脸色,才想说话,就叫徐娘子拦下了。


    “店里若是人手不够,与阿娘说一声。阿娘每月贴补你银钱招工就是,怎好叫小裴大人忙活。”


    宝珠适时给自家亲娘倒了一盏茶好叫她先败败火。


    徐娘子瞪了裴大人一眼,语气颇为不善,“宝珠年纪小不懂事,怎的大人这般年纪也没头没脑的。”


    裴砚清听这话只觉得胸口叫插了一刀,他与甄家大郎一般年纪,叫徐娘子说的好似半只脚入了土,徐娘子气势如虹,他诺诺不敢说话,更不敢解释一二。


    原先还觉得肚饿,这会子也不饿了,一双眼刀锋一样将人盯走,跟着他看他走远,到下午还不放心,一直在店里帮忙,到晚上店关门才与宝珠一道回家。


    宝珠有心想提醒裴砚清一句,奈何叫阿娘盯紧了,倒不好去与他对口风。


    徐娘子也不傻,等晚间回去悄悄问自家官人,隔壁那小裴大人是不是总到食店里去。


    甄父点头笑道,


    “是常来呢,他本就与咱家有恩,宝珠说要好生招待,这位大人脾气不错,店里没位置他也不恼,有时看店里忙不过来还要搭把手。”


    “你真是头猪!”徐娘子怒其不争,“人家哪里是来吃饭,是别有所图呢。”


    等她数落完,又思量其裴家来,裴大人为人上进,品貌都是上佳,连她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且才再汴京置下宅子,没一些乌七八糟的坏毛病,更不是什么酒色之人。


    她将裴砚清与董恒之做一番比较,竟觉得这小裴大人更胜一筹。


    宝珠心有戚戚,这下子叫阿娘撞个正着,其实当时要说店里只是搭把手阿娘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二人心里也不算清正。


    阿娘向来多心,这会子势必不知道想哪儿去了。有心想与阿娘解释,却也知道自己这一解释定会越来越乱。


    还不等她想着怎么与阿娘说,第二日便看阿娘去隔壁找裴阿婆了,也没说旁的,只是拐弯抹角打听裴大人何时搬走。


    正逢裴砚清下值回家,二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徐娘子回来告诉宝珠,裴大人过两日便要搬去新宅了,宝珠觑着阿娘神色,也捉摸不清自家阿娘是个什么想法。


    自被阿娘碰到那一次,她便时不时去铺子里暗访,宝珠心里觉得好笑。连阿爹这几日也将她看得死紧,她有心想找裴砚清问一句,奈何爹娘这样子,怕叫他们更担心,也不好去找他。


    这般想着隔壁倒是开始搬家了,原先来时没什么行李家当,现在搬走也没什么行李家当,家里人口不多,新宅里修缮了一番,裴砚清是支一张板就能睡觉的人,宅院里添置的东西倒不多,只祖母住的屋子好生收拾过。


    倒是上回他暗暗问过宝珠喜欢什么花草树木,听她喜欢桂树,只因为味道香也能做点心,他听过便去苗圃挑几株长成的桂,等今年开春暖和了便叫人移过来,秋日里正好能开花呢。除了桂树,又打了一副秋千架,上回无意听宝珠说在姑苏家里也有秋千架,小时候常因荡秋千一事与宝瑢掐架,其余的等往后再慢慢添置。


    裴家一般走,隔壁院里便空了,徐娘子忙着叫人拆院子中间的隔挡,才修这隔挡时觉得家里又小又挤,等住的习惯了倒是没什么感觉,如今全拆干净以后忽然又觉得自家大了许多,现下待客也有地方了。


    宝珠宝瑢还有大哥的房间没改,二哥的房间划到另一侧去了。


    裴家住在隔壁对房屋也爱惜,若有要修缮的地方小裴大人自家就手修了,没什么要重新修整的地方。


    想是怕她着急,裴砚清也不知如何寻到宝瑢,托她带了一封信回来。宝珠拆开信看是他字迹,字如其人笔锋凌厉,写到她名字时方才软下几分。


    信中只说他与上回与她阿娘坦白了,往后必不会那般胆大与宝珠随意说笑有碍她名声,如今为官凶险,待他将这位置让出谋个小官来做,到时便上门提亲。


    徐娘子原先也只是气他不规矩,听他一番剖白,怒气倒是淡了几分,又听他一番筹谋都是在为宝珠着想,那怒气更是消散的一干二净。


    看过信宝珠才恍然,怪不得自上次与他谈过那一回以后,阿娘只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依旧一切如常。


    宝珠也只当一切如常,只是偶尔收到几封他托宝瑢捎回来的信件,信里倒没什么旁的内容,多是些一日三餐的闲话,宝珠有心回一封给他,只是信件目标太大,只得裁一小半纸,写了两句话,塞进荷包里头,叫宝瑢什么时候遇上了就给他。


    等河面坚冰融化,汴京城春意盎然,宝珠才想到自上回叫宝瑢将那荷包给他过后,已有半月没收到信了。


    宝珠心里难免担忧,猜他是有差事在身。


    未免多想,宝珠干脆一心扑到食店里。蒋实也回来了,到了淡季店里生意自然没有先前好。


    春日食店虽是淡季,但能做的菜食却越来越多,每日一早便有汴京城外郊外百姓,提篮进城卖菜,除了自家种的菜,更多的还是山野之上挖来的小菜,譬如荠菜香椿,春日里踏春赏景,士子清流都爱返璞归真,野菜做的吃食一时倒是颇为紧俏。


    开春以后店里用柳绿桃红二色妆点,店里装扮一时竟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


    食店顺势新上了春菜与花食。


    春菜便是乡野小菜入馔做的吃食,花食便以春季鲜花或是干花入馔做的吃食。


    即便这些新菜价儿高,但这等雅食吃罢满口留香更有雅意,虽现下甄家食店与国子监离得不算近,虽二哥如今已经入朝为官,但先前在国子监读书时的同窗依旧常来,一个二个自发地替甄家食店宣扬出去了。


    去年的冷吃春盘,今年也继续卖,除了春盘,还有花盘,用各式鲜花做的酥饼糕点,因甄父常在大户人家做席面,倒是能与人说上话。


    这春盘与花盘再经他一推销,这些大户人家赏春游园时常要遣人来买。


    宝珠才在灶下忙碌,就看蒋实领了个人进来,


    “这位嫂子见到门口招工的告示,说想来试试。”


    店里想找个合适的北菜厨子一直没找到,有本事的都去酒楼或是大户人家了,轻易也不会离开,这等小食店好厨子都看不上,那些厨艺差些的宝珠又怕招来赶客,故而这事儿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宝珠看进来的妇人打扮干净清爽,头上包着蓝布头巾,便晓得是个细致干练的人。


    第59章


    宝珠只见这嫂子一眼便知道应当是个常下厨的,只是说起话来声音不大,怕宝珠不要她,作过一礼便开口道,


    “我原是在大户人家做厨娘,老家原不在汴京,跟着原来的东家来的,今年雇工期满,原是想继续做,只是叫人排挤出来,毕竟是天子脚下,繁华热闹工钱也丰厚,正是想在此地找个活计,等赚些银钱好将儿女一起接来。”


    “你原先是在哪一家?擅作哪些菜?”


    “原先是在中书侍郎赵大人家里,寻常北菜都烧得,最擅烹鱼羊宴。”


    这嫂子姓陈,宝珠问清名姓来历,见她话不多,便直接让她去灶间试试手艺。


    原先看看她谨小慎微的模样,还当手艺只是尚可,没想到单看那刀工还有出菜的速度便晓得手底下有真章,先前来试手艺的,夸海口的许多,等一起锅立即便露了馅儿,觉得宝珠是个女娘,自认有几分手艺便敢来糊弄人了。


    甄父年里做的几回席面,已将名声彻底打了出去,如今虽不是年节,可找他做席面的越来越多,店里头常顾不上,闲时宝珠自己倒能应付,可北菜她烧的也少,如今请个烧北菜的庖厨是再正好不过的。


    灶间羊肉鱼肉都有,只看陈嫂子挽起袖口,手脚麻利的洗菜切菜配菜,捎带还能管着灶下的火,两锅灶两边齐开火,羊肉鱼肉先后出了锅。


    羊肉做的是白切,鱼肉做的是红烧,都是最基本的菜式,但想要做的出彩却难,陈嫂子有几分巧思,羊肉用红椒绿葱切丝摆成盘,红烧鱼也点缀一番,做菜讲究色香味,这两样菜已是做到极致了。


    宝珠略尝过味道,白切羊肉片的薄如蝉翼,连随意用灶间的酱调的蘸料都不错,红烧鱼味道也不错,便是比起那大酒楼的厨子也不差什么手艺了。这手艺不怪乎能在那大户人家受人排挤,外来的厨子比自家家生的厨子手艺好,长久下去定要威胁地位,怕也是因此才将人赶出来。


    “这世道女子谋生不易,女庖厨若是去酒楼必定又要遭人排挤,在街里寻了几日,唯独今儿才敢上门来问一问,皆正因掌柜的也是女子。”


    又看陈嫂子这样,便知道就是只问了他一家,若是去问别家定然不会这般小心翼翼看人脸色,有这手艺在哪一家食店都能混上一口饭吃。


    好不容易才寻到了合适的人,宝珠立即想要将人留下,紧跟着问她一月要开多少工钱,陈嫂子思忖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开口,


    “一月十三贯罢?”


    原先没来汴京,与那赵大人府上定的雇契一月正是十三贯,现下既是在汴京,这个价儿应当还算在谱子上,便是宝珠觉得高了,她也有个讨价还价的空余。


    宝珠很是松了口气,她原想着少说也得二十几贯,大户人家工钱一月或许只有十来贯,但每月里发下的礼跟赏钱也多,且说到外头也体面,食店便比不上这一点。


    但宝珠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只说,“往后每月给你开十六贯钱,年节里都有节礼,每月若在闲时能准休两日假,年底也有红封。”


    店里伙计都是这个待遇,只工钱多少跟年里红封厚薄的区别。


    陈嫂子听此当即一谢再谢,只说今儿就能开始做工。


    宝珠摇了摇头,只叫她明儿个再来,店里伙计们饶是灶间忙活的阿爹与宝珠自己,每日穿的衣裳也是一样的款式。客人喊人找人容易,都穿一样的衣裳也显得利落,宝珠将柜台底下的衣裳拿了一套出来,叫陈嫂子明儿过来直接穿来。


    陈嫂子只摸了一摸那衣裳料子便晓得的,新东家是个宽厚人,这衣裳上头虽绣了甄家食店的样式,但针脚密实,这料子穿出去也是体面的。


    寻常在那等大户人家,常遭人抢功不说,每月里发的贴补,夫人们赏下的银钱玩意儿也都被人占去,总遭人打压,只因她不是家生的,便是哭诉也没有门路,太太姑娘们的面都见不上更遑论得人青眼了。


    这边与陈嫂子说定,宝珠晚间回去又与家里人说过,每月开销多出一笔,不过阿爹那头的两成利便能省下了。甄家又买了一架驴子车,寻常有急事出个门用得上。


    甄父见铺子里找到合适的厨子,也是松了口气,他现下席面多,春日里各家都要办赏花赏春宴,新客老客常请他去做席面。


    如今他名头极大,常有人来想拜师学厨。


    既想着专给人做席面了,便不单只接大户人家,普通的红白喜事他也都接下,他原想着等赚了钱也租个小门脸,宝


    珠只说这生意也不需要对外头开铺子,如今做的都是回头客,再有熟人介绍的客,只消上门说一声即可,倒不必费银钱专门开间铺面。


    “阿爹下回再与人做席,无论官席私席,倒是能寻时机多带些名帖与人散一散,上头写上承接宴席跟咱家地址,若有人家要做席面,自然自己就找过来了。”


    甄父与徐娘子都觉得有道理,这以后便去书局多印了些名帖,若有人问起庖厨,他便递一张过去。


    做席面的只是若是大户人家倒有人帮手,若是普通人家,灶间没个帮忙的人便有些忙乱。


    甄父干脆雇了人切菜洗碗,灶间手艺独他一人,大郎回了姑苏,宝珠店务忙碌,实在独木难支,便也有心想着找个老实本分的徒弟。


    自陈嫂子来店里霎时轻松许多,宝珠也很是松了口气。除非有客人点南菜,否则她都在柜台前头收钱。


    陈嫂子手艺不错,北菜烧的十分地道,原先甄父一手北菜毕竟是看着人家学来的,手艺虽也好,可到底比不上人家专烧北菜的厨子正宗。如今陈嫂子才接手,宝珠开始还有些怕,问过店里食客,看个个都夸正宗这才放心。


    陈娘子每月工钱只留出几百文做租房之用,其余的都悉心攒了起来。寻常店里有剩饭剩菜她便求了带回去第二日一早吃,在食店做活,这一点好处便是一日三餐能吃饱。


    她自家也没什么花销,连衣裳店里都是专门发的,其余钱都攒了起来,想着等下月发了工钱便去信到家里,倒是将儿女接过来,再租一间大些的房子。陈娘子话不多,说的最多的便是一双儿女。


    宝瑢跟在玉娘子后头技艺愈发精进,夜里来找宝珠,拿来新出的话本儿指着上头印上去的画,“阿姐,瞧我雕的画如今已被印到书上了。”


    宝珠夸了再夸,又去书局买了十几本支持她,宝瑢得了钱,先给师父买了礼,家里人的礼也一样不落,礼赠了一圈,自豪之心不散,挺胸抬头说往后定要成为流芳百世的大家。


    阿娘问宝珠如今赁下的铺子租钱多少钱一个月,这铺子毕竟是在内城,地段小了些,还不抵现下他们住的堂屋大。但毕竟是临街的铺面,若想买下,价儿也不便宜,少说也得四五千贯。


    若非一时缺钱的人家,否则不会有人愿意将内城的铺子卖掉,毕竟收租子是长久的买卖,卖铺是家道中落的象征,若非家中缺钱急着出手,少有肯卖铺子的。


    徐娘子想的长远,自小裴大人与她说了那番话,她便一直想着将铺子买下,如今手里满打满算也只两千多贯,便想着去质库贷一些银钱出来,铺面价儿自安定一来,价儿比从前翻了几番。


    才与宝珠说过,她立即摇头。


    质库的钱哪里又是好借的,哪一日还不上便要叫人剥掉一层皮,利息又高,若出了事儿便要被逼的家破人亡。


    “咱们还是等一等吧,横竖那铺子已经租了二年,这二年多攒些银钱下来,倒时将铺子盘下不是难事。”


    人有不如自己有,有阿娘托底,宝珠自己也有心想将铺子盘下来,挣钱的劲头更是越来越足。


    便是淡季她这食店也生意盈门,不独是店里食客,还有各样打包外送的吃食也做的火热。


    只是不招人恨是庸才,连小小食店也不例外,自年里开始宝珠便觉得好像有人在暗中窥探店里生意,只是每日食客多她无暇顾及,这些时日店里外送跑腿的多了,在店里吃饭的人少一些,宝珠才有心注意到。


    有位食客总要来,每月有新菜上总要来尝,一开始宝珠只当是老客,还叫蒋实送了一碟子咸鸭蛋。


    这几日越发觉得不对劲,看这人一双眼总盯着店里伙计瞧,便叫蒋实多留意些,照理说自家食店后头虽没什么粗大腿,可寻常人也不敢来生事,既没生出事端,宝珠只当自己疑心太重。


    没成想开始注意到他以后,倒发现人就再也不来了,人不来了她便只当这一茬过去。


    直到下旬,蒋实出去打酒,回来黑着一张脸,


    “对街要开一家甄味食店呢,可真不要脸,里头还没修整好,牌子倒先挂上去了,与咱们店里牌子差不多,装着路人问过,才晓得也是要卖南北菜的。”


    第60章


    宝珠听罢蹙眉,立即便想到前些时日常来的那怪人,那人总盯着自家食店跟店里伙计,想来是参考的。


    “我只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便看有好几个不明真相的食客进去问,与咱们店是不是一家?只看那正挂牌的伙计含糊其辞,人家听得以为就是咱们家开的分店呢!若真叫人觉得咱们两家是一家,名声岂不是叫他们败坏完了?”蒋实忿忿不平。


    宝珠自然知道这个理儿,只是人家也没上门生事,只是现在还没开业,名字又并非一模一样,便是告去哪里都无可奈何。横不能自家食店更名改姓,那才叫人家占了大便宜。


    这几日陆陆续续也有食客来甄家食店问对街要开的食店与甄家食店是不是一家,宝珠一个个与人解释,只说没有半分干系。


    对街那食店没几日就开张了,放炮竹的生意甄家食店听得清清楚楚。只看那店将甄家食店学了个十成十,饭菜口味他们没尝过暂且不表。


    那甄味食店开张试营时,什么关扑转盘优惠都是一模一样,许多不明真相的食客,都涌进食店凑热闹,或许即便晓得不是一家,见这优惠也要去瞧瞧。


    原先甄家食店的老客们,无论是晓得那甄味食店与甄家食店不是同一家,还是误以为这两家是同一家的,一时都涌到对街去了。


    去的越多,来甄家食店问的食客也越来越多。许是受那甄味食店的影响,一个二个竟觉得宝珠这店味道也不对了,最后即便知道两家并非一家,也想当然的认为两家味道都不好。


    横竖汴京食店多,这家不行吃那家,一时许多食客也不愿再来吃了,背了这一口黑锅,宝珠直叫对街那店恶心的连着几日饭都吃不下。


    因那新食店就在对街隔壁铺子,自家食店这两日都没什么生意,开业这么久除了孙家那两个月,这是头回有亏损,寻常再是淡季,食店生意也都还不错。


    即便是两家打擂台比拼哪家更优惠,想来隔壁那食店自有应对的法子,且若是宝珠也学着他一般使劲降价,自家食店成本在那,不可能以次充好,无休止的与人比下去也迟早亏得关门。


    对街铺子死命拼低价儿,用的食材自然也是最次的,宝珠晓得对街那店生意这般做下去长久不了,只是他长久不了也就罢了,却要带累自家名声。


    有心想去隔壁打探消息,但她要去只怕人家警惕,店里只有灶间的陈嫂子不常到前头来,想来人家也不认识她,宝珠便叫她去对街那食店先打探打探,看是个什么情况,待先摸个底她好再想个章程应对。


    陈娘子接了银钱立即便换了衣裳去了,回来便说,那甄味食店与甄家食店里外装饰差别不大,菜式也都是仿的,菜单有八成都是与甄家食店一样的菜式,她捡着甄家食店出名的几样菜照着点了,尝过以后直摇头,这些菜式十分偷工减料不说,许多菜都不新鲜,便说那鱼,肉都是散的,也不知死了多久了。


    虽价儿低,但这样下去肯定长久不了。


    靠这些歪门邪道自然是长久不了,宝珠心里不屑,如今店里食客多是早间吃惯了油煎角子与汤粉的,中午晚上都是小猫两三只,国子监与那些不差钱的主儿常来,普通百姓多还是趋利往对街食店去。


    不知情的人看过便晓得两家风格相似,如今当务之急是防止


    食客将两家食店混为一谈,去隔壁吃过觉得不好吃,便想着甄家食店也难吃,其二才是重新招揽生意。


    宝珠路过时看了一眼,不说那招牌便是里头伙计穿衣裳的样式也与甄家食店相像,伙计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也照着甄家食店仿,不说十分也有九分相似。


    这几日看下来也算摸清了他们的路数,不知那家掌柜的是什么意思,宝珠干脆直接带着蒋实找上门去了。


    那掌柜的果真是先前常来甄家食店打探的人,生的一副精明的模样,脸皮更比城墙还厚,见她们来,没有半点不自在,叫小二看座倒茶,一看店里坐满了,又搔搔头笑道,“实在不好意思,现下店里人多,小甄掌柜的若是想吃饭,怕得排一会儿了。”


    同这种人攀扯起来没完没了,宝珠开门见山问道,


    “不知掌柜姓什么?”


    那掌柜的笑了一声,拱手道,“正是甄姓。”


    “我原先只当掌柜的你姓贾呢,这倒是巧了,汴京甄姓人家不多,偏偏你我都姓甄,又都开了间食店。”


    “正也是外地迁来的,自来做的都是吃食生意,不知小甄掌柜今儿找我所为何事?”


    这掌柜的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声小甄掌柜将自己抬到长辈份上,又作一副疑惑的模样,蒋实看他这副样子气的牙痒,暗骂一声,


    “真是门板上画鼻子……”


    好大的一张脸!


    “这几日不少食客来问,你这食店与我家食店是否为同一家?今儿来看果真不假,怪不得食客分不清李逵李鬼,便是我来了也只当回自家了。”


    那掌柜的厚着脸皮道,


    “我看小甄掌柜是想的太多,两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我家食店名为甄味食店,即便有些地方像,但咱们做吃食生意的,有相似之处难免。总不能人家卖北菜我便不能卖北菜,人家卖汤面却不准我卖汤面不是。”


    这甄姓掌柜一副厚颜无耻的模样,故作卑微地拱了拱手,“我知晓您这食店后头有人,不说在光禄寺做官的亲戚,便是去年高中的兄长我也开罪不起。”


    “还求小甄掌柜高抬贵手,咱们相安无事各做各的生意。姑娘若是将生意不好的罪过赖到我头上,倒叫我好生冤枉,传扬出去也不好听。”


    蒋实听他说话,气的想捏拳头上去锤他,宝珠自然不能让他冲动,真动了手就成了他们理亏。


    宝珠冷笑,“即是各做各的生意,掌柜的也晓得味道才是根本,你投机取巧总学人家可长久不了,只怕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掌柜混不在意地笑了笑,心里有些不屑,他早去过甄家食店许多回了。女娘做生意终归不够心狠,有几分小聪明又如何,没看他即便是将这些阴谋摆到明面上,这年纪轻轻的小女郎也奈何不了他,心里愈发觉得宝珠正是心里怕了才会找上门来。


    宝珠先问过阿爹阿娘,叫他们打探打探对街新开的这食店背后有没有什么来路,若背后有人指使,少不得要先礼后兵,二哥临出门时才说过,家中若有什么事儿立即告诉他,好歹在朝为官,寻常也有交际,若非那皇亲贵族,甄家占理的事儿更没什么好怕的。


    徐娘子问过一圈,只说没有什么来路,原先是汴京城里有名的无赖,继承了叔叔遗产手里这才宽松起来,这两年做过不少邪门歪道的生意,有赚有赔,去年开了间食店倒了,今年又到甄家对面开起了食店,那铺子正是他叔叔产业。


    若有什么为官做宰的替他撑腰,那甄家反而师出有名。只是人家就是个平头百姓,甄家便不好处理,毕竟二哥上任不久,那假掌柜是个无赖也十分难缠,到时若说出什么甄家以势压人的话,难免又是烦恼。


    宝珠自然不会傻傻的上钩去做那以势压人的蠢事,这等无赖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只叫人做了比自家招牌小不了多少的木牌立在门口,上头写着——


    甄家食店,南北菜式。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待牌子挂完,又在门口贴了红榜,食店要办一场吃赛。


    凡报名者,角子任吃,吃的最多的食客便是头名,赏银二十两,第二人赏银十二两,第三人赏银五两。


    前十人赠猪肉二斤,凡参赛的一律赠折抵半价的纸券一张。


    参赛条件就两条,二十文钱报名,比赛开始前要喊号子,号子内容便是甄家食店,南北菜式,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先将这吃赛英雄帖印到纸上,广发出去,又言明了甄家食店的地点跟参赛要求还有开赛的时辰。


    三月底前报名,四月初八比赛。


    宝珠早早去街道司,先将初八那日门口的空场申请下来,她想来交税积极,不曾疏漏。


    年节里给街道司的打点也不少,衙差们去吃饭,每个人她都记得清楚,一个不落的打招呼,又赠饮子又赠小菜,结账时给的优惠也不小,即便二郎做官也还是十分客气,都是普通人,自然也承她的情,只要一小块地用作比赛,又只那一日功夫,自然很快就批了下来。


    吃赛英雄帖宝珠印了不知多少,总之街头巷尾,连刘四与王大的摊子上都留了一摞纸叫他们见到人就发。


    凡事收到那宣传纸的人,都要对着那最显眼的黑漆漆的字念上一句,甄家食店,南北菜式,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一句话随着那英雄帖传到汴京大街小巷,一时连三岁孩童都被传染了,摇头晃脑的念甄家食店只此一家。


    只因报名口号便是这一句话,又看对街那仿冒的甄味食店,一时间任是傻子也知道对街那甄味食店弄鬼了。又不明真相的食客吃过甄味食店的菜式,只觉得味道一般,质问过后才晓得原来不是同一家店,故而虽这家价儿更优惠些,不少人还是不肯再迈进去一步了。


    只看那假掌柜的还想学宝珠,也要办一个甚饕餮比赛,可宝珠英雄帖上口号早叫人喊出去了,任他想将两家食店往一起扯,也远扯不上关系来。


    横竖他办这饕餮比赛于百姓来说也是消遣,故而来报名的也有不少。


    宝珠不怕他学,只怕他不学呢,偏偏这人也是干脆学了个透,连比赛的日子都挑同一天。


    宝珠这边比赛吃角子,对街食店便要比赛吃汤面,唯一不一样的便是宝珠这头为了防止食客浪费,来报名的要交二十文钱才能领条子,他那为了显摆,倒什么钱也不必交什么牛鬼神蛇都能去。


    甄家食店猪肉白菜的角子吃到饱,还是油煎角子,即便要交二十文钱显然也比那汤面划算,只要吃两碗就赚够了。


    舍不得那二十文钱的便去对街甄味食店,想吃角子的便在甄家食店。


    蒋实收了钱一个一个给人登记下来,又给人发盖了专门的印戳的条子,上头写明了开赛的日子跟时辰地点,这几日两家食店门口大排长龙,不参加比赛的老弱妇孺还有一些无聊看客,都在等着两家打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