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撒娇
“……?”
温书宜险些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错了,心想刚刚说得是邵岑吗?还是她认识的那个。
怎么拆开来的这些词,她都认识,可合到了一起,她就完全听不懂了。
石桃看她一脸震惊茫然的神情,特别有分享八卦的成就倾诉感,笑她:“哪还有第二个邵总?千万别怀疑自己,当然就是你知
道的那个邵总。”
不怀疑自己才真的是大问题,温书宜轻缓了口气,委婉地问:“这八卦保真吗?”
说实话,她都怀疑石桃是不是被什么高仿朋友号诈骗,告知了某些虚假的消息,然后误信为真。
这种情况要很特别注意一下的。
石桃对这姑娘的担忧浑然不觉:“当然保真了,放心,这比夏天新上季的瓜还要保熟,在场那么多人质……不是,人证,可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到了,统统可以证明。”
在、场、那、么、多、人、证。
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到、了。
听到的这两句话,在脑海里轰然作响了声,温书宜被说得越来越懵的时候,本能感觉到了不妙。
“听到了什么?”
问完这句话,她感觉即将要迎接来什么潘多拉魔盒。
石桃把下午会议上集团CEO是怎么看到消息后,听从家里小太太的关心医嘱,推迟五分钟会议,然后从天而降的漂亮布偶猫猫怎么按到手机屏幕,传来邵总太太又撒娇又甜的管老公语音。
以及“妻管严”集团CEO面不改色亲口说的那句——“抱歉,家里小朋友关心病情,黏人,管得严”。
石桃全程说得绘声绘色,添油加醋,非常非常地爽。
而在一旁听的温书宜,头次听八卦,生出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我就说,邵总婚戒都带手上了,不安分的秘书也开除了,很明显就是让自家太太能安心嘛。”
“真没想到邵总那种禁欲贵公子,看着像是冷情寡性的性子,结果竟然还有这么宠溺的一面。”
“我是觉得妻管严的名号坐实了,平常要是不宠得厉害,那条明晃晃管人的语音是从哪来的?”
“你觉得呢?”
石桃越兴致冲冲地说着,可在温书宜的视角里听,完全是对自己的“公开处刑”。
温书宜这会还在兀自脸热尴尬,下意识搭了个嘴:“可能吧。”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完全震撼这件事的爆出,她的漂亮小甜心猫猫可真的是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
虽然她确实是管了点病人吧。
可邵岑哪里就跟妻管严扯上关系了,明明这人每回都逗得她团团转,她有一点招架之力,但也不多。
本人在心里打假,简直是谣传。
温书宜本来以为刚刚的惊天八卦已经是到头了,却没想到石桃竟然还能给她来一次新的震撼。
三分钟后。
盯着眼前的朋友圈截图,温书宜罕见地陷入了沉思。
“这是最近流行的捡手机文学吗?”
石桃一脸惊奇:“书宜,没想到你竟然还知道这个?”
“我也是会上网的。”温书宜微抿嘴唇,无奈,“我也不住在山顶洞里。”
石桃“嘿嘿嘿”了声:“这个当然是真的,谁敢乱p啊,就是过程麻烦了点,不过好在众志成城,大家一人贡献一点,终于将一份完整的朋友圈组建完毕。”
这话一出,温书宜也丧失最后一丝抵抗的余力。
由于聊天软件只显示好友回复的限制,眼前这张图片,是各个不完整版本的最终拼凑版本。
不得不佩服八卦群众的力量。
从温书宜的个人视角看来,这张图是这样的——
小叔子盛冬迟的朋友圈配字:揭示某位邵姓人的真实嘴脸,起因是本人探病关心,发现竟然有一锅煮得软糯可口的粥,结果以你嫂子特意做的理由,拒绝了本人想蹭半碗粥的请求,全程态度小气,明贬暗炫。
配图是张白瓷砂锅里的蔬菜粥。
是她特意出门前熬做的。
下面的好友回复更让人震撼脸热。
有好奇版:【岑哥把人藏着严严实实,到现在连一面儿都见不上,嫂子本人是不是特漂亮?】
小叔子:【天仙】
【嫂子漂亮,还是你媳妇儿漂亮?】
小叔子:【?】
小叔子:【嫂子在大哥眼里最漂亮,我家舒舒在我眼里最漂亮】
【求生欲满分端水回答】
【岑哥真成妻管严了?】
小叔子:【妻管严不妻管严先不说,炫妻娇夫是实锤了,明贬暗炫这套给他拿捏了】
【不懂就问,妻管严,炫妻娇夫,明贬暗炫,迟哥你说大哥,报自己身份证呢?】
【这有一个老实人,我们来欺负他】
【这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祸害,我们来支持他】
【这也是你敢说的?大家都支撑,爱听多说】
【都别吵了,这样是打不死人的,我来说句公道话,你们俩兄弟,都是妻管严,炫妻娇夫,明贬暗炫好了吧】
……
看完的温书宜沉默了。
微闭上了眼,怎么又好笑又无奈的啊。
旁边石桃显然还津津有味:“邵总太太这么漂亮可爱香香软软善解人意厨艺好,还这么会照顾人,我都要羡慕邵总了。”
“不像我这个可怜的小社畜,每天回家,面对我冰冷的出租屋,就连生病都没有漂亮老婆时刻关心我,给我煮好吃的粥,温温柔柔地哄我吃。”
“怎么出生好人帅身材好多金智商高还不够,就连有漂亮老婆都让人羡慕!可恶,嫉妒像呼吸一样简单!”
温书宜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顺便也安慰下自己。
突然,石桃直直盯着她,眼睛一亮。
温书宜被这目光看得猝不及防。
又看到这姑娘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了,我们仙女姐姐已经名花有主,戒指都套上了。”
温书宜被她逗笑,安慰道:“桃桃,你以后不生病,我也可以煮粥给你喝。”
石桃抱住她:“嘤嘤嘤,好爱你。”
今天拖班了点时间,温书宜干脆和石桃在外面解决了顿饭。
石桃打算去商圈超市逛会,买点家里囤粮的食材,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温书宜记挂着家里还有个病人,说家里有事,要早点回去。
石桃挥手道别:“书宜,那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温书宜说:“那我走了,回去路上你也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跟我打电话。”
一路到了家,温书宜先放好包,洗干净手,小猫咪已经跟着她一路了,此时软乎乎的猫软垫正在对脚踝进行惯常的马杀鸡。
温书宜弯身,把小布偶抱了起来,顺势坐在沙发边。
手掌顺了顺后背蓬松好摸的毛发,指尖轻点了点鼻尖:“小书宝贝,你今天真是会逛街,随便一踩,就踩中了你金主爸爸手机里的语音,还是我发的那条,下次该带你去买彩票,看看能不能一踩一个准。”
小书仰头,边用脑袋撒娇蹭手指,边喵喵叫。
温书宜完全心都萌化了:“宝宝你真是撒娇精转世,你是不知道,今天妈妈被迫听自己的八卦,到底有多无助。”
尤其是回程路上又被消息极其灵通的康希语,再次不留情地打趣了一番。
不知情闯了祸的小书,只睁着双漂亮的蓝宝石眼睛。
温书宜瞬间没有什么底线了。
小猫咪这么可爱,当然什么错都没有。
事已至此,温书宜都倾诉完了没法跟别人说的话,掌心轻拍了拍猫咪的后背,她打算去看看家里养病的金主爸爸。
其实她本来是想到家的第一时间,就去看一眼的,实在是下午听到的惊天八卦,让她莫名不知道见到面该怎么开口。
被掌心拍了下的猫咪,很轻盈地跳到了一侧的沙发上,靠着她最爱的大鱼干抱枕懒懒睡觉了。
温书宜眼神充满母爱地看了会,却在收回目光时,视线一顿。
怎么会有截白色的袖口?明明刚才还没有的。
温书宜唇角漫出的笑意顿了下,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慢吞吞地挪去目光。
果然在沙发的另一侧看到男人,领带没带,衬衫纽扣被解开顶上两颗,凸起分明的喉结露了出来,袖扣和腕表也被取下,冷白腕间有颗黑色的小痣,成熟的慵散。
回家不久就看到这样的画面,诚然真的很养眼,如果前提不是被男人旁观了跟猫咪碎碎念的傻气幼稚举动。
对视上目光,温书宜突然心里又有小小的底气了,说的当事人都在眼前,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邵先生,你在家里养病一天,在外都变成妻管严的名声了。”
邵岑口吻随常:“怎么?”
“罪魁祸首”还反过来问,温书宜知道男人多半又是明知故问,她想了想,还是调出石桃发给她的那张八卦朋友圈照片。
“除了语音,还有这个。”
邵岑接过递到面前的手机,垂眸看着。
温书宜就在旁边静静看着他,神情压根没变,像是在看份普通的文件,好从容、也好坦然,果然这就是集团大老板见过大世面的处变不惊的素养吗?
邵岑大致扫完了遍,把手机归还,口吻不急不缓道:“介意?”
“还好。”
温书宜其实是真的觉得还好,毕竟外面谁也不知道她就是那个“黏人”的邵太太,可邵岑就不一样了……
“会对你影响不好吗?”
邵岑说:“不会。”
“反倒因着有人气,在合作谈判中多层稳重可靠的好丈夫形象。”
确实是挺有人气的,温书宜心想私底下的邵岑,比起业内传闻中严苛、不近人情的邵总形象,有温度很多。
既然不会有负面影响,温书宜就完全放心了,想了想说:“某位邵先生,答应得好好地说不去公司,结果在家里书房开会议,跟人玩文字游戏。”
她本来想的是,邵岑能借着这次养病的机会,在家好好休息一天的。
邵岑说:“倒也没骗你。”
温书宜说:“没骗,就是光哄人了。”
反正老男人哄骗她是有一手的。
邵岑慢条斯理地说:“药都吃了。”
“除了一场跨国会议,其余工作没碰,都有在休息。”
温书宜眼睫微扇了扇:“真的?”
“不都传是妻管严么。”
邵岑唇角弧度极淡地微勾:“哪敢不听太太的话。”
听到邵岑有好好在养病休息,温书宜就感觉到放心多了。
毕竟病人的身体才是第一位。
不过提到下午的跨国会议,温书宜忍不住开口问:“那是……你的原话啊?”
邵岑问:“哪句?”
“就是……”
其实温书宜本能感觉不该开口问这个,可不问,她又老在想,最后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出口:“就是那句黏人。”
邵岑说:“原话。”
“我哪黏人了?”
温书宜眼眸很缓慢地眨了下,从旁人嘴里听到八卦是一回事,听到当事人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她觉得邵岑是对她有误解。
还是很严重偏差的那种。
“我那是关心家里的病人,是合情合理的照顾。”
温书宜一本正经地给自己解释。
“不黏人。”
男人口吻似是几分耐人寻味。
“每隔一会就发来通消息,问喝水吃药的事情。”
“在家里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目光时不时瞟来眼。”
“一不顺着,就用温温柔柔、带着拒绝就会让人内心充满谴责的目光看人。”
“邵太太,还能多黏人,嗯?”
温书宜发觉自己竟然都反驳不了一点,她自己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不觉得,被完整描述了遍后,听起来莫名的丧心病狂啊。
白皙脸颊渗出薄红,她微抿住嘴唇,很小声地说:“我也是经验不充分,以后多做几次,就会熟练了。”
说完,温书宜觉得这话不太吉利:“我不是盼着你生病的意思。”
邵岑说:“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温书宜不小心嘴快了。
邵岑口吻几分意味不明:“以后多的是给太太练手照顾的机会。”
“……?”
她在一本正经地说,这人又不正经了-
一推再推、命运多舛的“请泥ci饭”的那场请客饭局,终于在邵岑病愈后的几天,终于要安排上了。
由于这顿饭总能被各种原因打断,所以到了当天,温书宜甚至很留心起天气,也时刻注意着会不会有急活加班的可能性。
所幸一切都很顺利,天气很好,没有加班,也没有意外。
温书宜准点到了那家餐厅。
因为是托着康希语的关系,老板跟好友的私交是相当的好,所以这次试餐直接给她开了绿灯,今晚只接待他们这一桌。
对此温书宜很感谢康希语和老板。
一整天的幸运和顺利,中止到了温书宜发现是长桌的烛光晚餐,小提琴手在距离他们十几米开外的台上,悠扬地拉起浪漫的曲子。
而让这种沉默到达巅峰的是,是吃到一半时,机器人给邵岑送来一大束玫瑰花。
温书宜坐在对面,看着这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束,衬得男人这副贵气的面容愈加深刻。
她还记忆犹新的是,跟康希语说了安排烛光晚餐的消息后,好友跟她说:“烛光晚餐就是种类别,我都提前跟这个朋友说好了,她特别靠谱,包放心的!”
邵岑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此时,温书宜深深有种被损友坑了,却没有办法脱困的感觉。
等到温书宜反应过来的时候,呆呆看着见底的高脚杯,还有些残余的红酒液,整个人已经被酒意灌晕。
……
路灯撒下一地的暖白色灯光,蓬松细软的发质,被染上圈淡淡的光晕,这姑娘就蹲在走廊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悄悄跟你说,我其实是株蘑菇。”
“……”
邵岑微按了下鼻根,莫名有种带孩子失败的感受。
“你是猫。”
温书宜差不多已经丧失可以独立思考的能力了。
沉默中,她的眼眸很缓地轻眨了下,点了下头,重复道:“嗯,我是猫。”
“走了,猫咪小姐。”
邵岑稍稍躬身,把这个一杯红酒把自己灌猛了醉晕的小姑娘,从角落里拉起来。
回到车里的路上,温书宜的表现一直都很乖,因为蘑菇只能蹲着,而猫有腿可以走路。
可坐进了副驾驶后,温书宜这会反应过来了,她根本就不是只猫。
她没有毛茸茸的猫耳朵和猫尾巴。
是男人在骗她。
“邵先生,你真的很坏。”
邵岑听到这姑娘很小声的嘟囔。
“第二遍了。”
“听不懂。”
这姑娘蒙混过关的耍赖法子倒挺娴熟。
“你很坏。”
“每次都喜欢逗人。”
“然后看人的反应为乐。”
小正经就连控诉起人,神情都是一本正经的认真,语调柔声柔气的,尾音还带了几抹微微拖长的鼻音。
说是跟家属撒娇更准确。
邵岑逗她:“清醒的时候怎么不说?”
温书宜仗醉行凶,理不直气也壮:“就是因为我
在醉着的时候,不敢说,所以我才要在喝醉的时候,大说特说。”
邵岑伸来系安全带的手臂,被用双手直直推开。
这小姑娘一下没收着劲,反倒栽到了胸膛前,鼻尖磕到,顿时吃痛呜咽了声。
沉默中。
冷白锁骨碰到柔软的唇,很轻羽毛地扫过,下一瞬就被不客气地咬了口。
邵岑微蹙了下眉头。
这小姑娘平常乖乖巧巧、柔声柔气的,偶尔来这么一下。
修长手指握住下巴尖,双指掐到两边的脸颊,稍稍抬起。
“怨气还挺重。”
温书宜不能动弹:“嗯。”
邵岑说:“咬一口还没解气?”
温书宜又:“嗯。”
“谁把你带回家?”
“嗯?”
被威胁了的姑娘,顿时变得安分,闭上眼眸。
“这会装睡也没用。”
“我不吃这套。”
邵岑收手:“行。”
“不行……”
袖口突然被纤白手指轻扯住,传来微弱又柔.软的小声。
“刚刚是我错了。”
温书宜仰着头:“你生气了吗?”
邵岑说:“没有。”
“骗人。”
温书宜小声地嘟囔,都不带她回家,要把她丢在外面:“我会在外面冷死的。”
邵岑提醒:“外面三十五度。”
“……?”
温书宜说:“热死比冷死还惨。”
“怎么?”
“热死更不好看,还臭臭的。”
“你还挺能想。”
邵岑说:“行了,坐回去。”
却反被这姑娘推了下。
温书宜喝醉后不清醒,满脑子的注意力都在不能被丢下车,就连坐上男人大腿都没发觉,只觉得坐得还挺舒服的。
纤细手指扶上肩膀,很小声地呢喃了声什么,又说:“你别生气,好不好啊?”
动作时还栽了下,脑海晃得更晕了。
眼前姑娘睁着漂亮眼眸,香甜的酒味飘来,皮肤瓷白,素色衣领被松垮垮蹭乱,露出一边小巧锁骨细细的。
薄薄眼睫被染上层透明色,弧度圆润的眼眸盛着水光,星星点点的潋.滟。
男人冷白喉结微滚了滚。
“叫我什么?”
泛着盈润光泽的嘴唇张了张。
“老公。”——
作者有话说:甜甜的“老公”暴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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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撤回
隔着层挡风玻璃,暮色在外头笼罩,白色路灯高矗,落在枝繁叶茂的国槐上。
一地的树影斑驳摇曳着。
狭窄的车内座里,红酒的香气混在呼吸里,似有若无的淡淡花木馨香。
跟那股冷调的冷杉气息萦绕在一起。
温书宜一时没有听到回答,脑袋本就在晕着,又朝前探了探身体。
只是动一下就晕,就在身形不稳时,及时被大掌有力地托住腰身。
温书宜觉得特别晕,摇了摇脑袋,试图晃散这阵的头晕。
人跟小猫摆头似地,身体也随着很轻地在蹭,细细凹陷的锁骨蓄着片暖白色,弧度漂亮的脖颈,泛着温淡的白皙,像是片柔腻温凉的羊脂玉触感。
很适合手掌去握住,去丈量。
隔着层薄薄的衬衫,大掌完全握住纤薄的腰身,紧贴着细腻肌肤的触感分明,陷成段好掐进掌心的弧度。
几缕细软的发丝一路顺着下颌、侧颈和肩膀挠过,邵岑微蹙了下眉头。
“别动。”
他的嗓音发沉。
沉默中。
温书宜内心是不想听的,可实在是自己此时受制于人,尤其是男人刚刚那声听起来格外的又冷又沉,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真的好凶。
仗醉刚逞过凶的小醉鬼,很怕一个惹眼前男人不高兴,就会被丢出车外,留在深夜的大街上喂蚊子热死,敢怒不敢言,只能又乖又怂地微抿嘴唇。
没敢吭声,纤细手指却没有半点的安分,悄悄挪到腿侧。
指尖很轻地拉了拉衣摆。
没反应。
又拉了拉,比刚刚明显了点。
还是没反应。
还是不死心地拉了拉,力度大了起来。
邵岑垂着眸,浓长眼睫半挡住微光,看这姑娘撒娇半道到不成,先急眼了。
“扯坏了,赔么。”
温书宜攥着衬衫衣摆的手指顿住,心想她就很轻拉了拉,没扯,觉得是男人在故意在冤枉她。
“赔就赔嘛。”
温书宜很小声地说:“就一件衬衫,我还是赔得起的。”
她不是那种小气到一毛不拔的人。
邵岑说:“手工定做的。”
温书宜听到说是手工定做时,就觉得这个价格可能要远远高于她的预期了。
“多少啊?”
她试探性地问,弱弱的小声还是暴露了自己的没底气。
邵岑随口报了个数:“十七万。”
温书宜微微睁大了眼眸,十几万?
她垂眸,很仔细地打量眼前这件白色衬衫,承认质感看起来很好,穿在男人身上很挺括养眼。
可十七万,什么金子做的衬衫嘛。
温书宜小声地嘟囔:“都够我买一柜子的衬衫了。”
邵岑有意逗她:“那还乱扯?”
温书宜飞速地收回手指,感觉指尖碰的不是衬衫,而是蹭了一手的金粉回来。
几秒后,刚刚缩回去的手指,又悄悄挪了回来,很轻地揪住了衬衫衣摆的一小点的边缘。
“你等等我嘛。”
“等我发工资奖金,多攒两年的钱。”
这姑娘太乖,反倒让人更想逗她。
“那你这两年白干,不委屈?”
“不委屈。”
这次她回答得很爽快,口吻带着一股坚定的意味,微微抬起的眼眸,就这样直直望了过来,满眼醺然的醉意,都遮盖不住半分的干净澄澈。
“因为是给你的嘛。”
这姑娘这会喝醉了,倒是不见生,说句话都要凑得很近,贴着人,也黏着人,飘着香甜红酒香气的呼吸,轻轻喷撒在下颌。
像只坐在主人身上,又离不了主人半分距离的撒娇小猫。
过于是种煎熬的姿势,邵岑垂着浓长眼睫,利落的下颌线条明显,托在侧腰的大掌,几分随意地拍了拍她的后腰。
“起来。”
温书宜没挪:“那你不生气了?”
邵岑瞥他:“我没生气。”
温书宜看男人微蹙了下眉头,更加不信这话:“生气的人,都会说自己没生气。”
又离得更近了,柔柔.软软贴上来的身躯仅隔着层薄薄的衬衫,温度和香气不散,盈润弧度很清晰得能感知到。
像是只家里捣乱的小猫,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偏偏还用着写满天真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人。
让人没办法去责怪半点。
“书宜,别让我说第二遍。”
男人口吻似是在耐着性子道。
要是在清醒的时候,温书宜就能敏锐感觉到男人情绪的变化,可此时酒精完全麻痹了她的神经,整个人像是踩进了浮动的棉软云团,人都飘忽忽的。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如果说了第二遍会怎样?”
邵岑沉声道:“清醒的时候,你不会想知道。”
“……?”
温书宜又想凑近点,却被大掌握住两侧腰身。
随着眼前晃动了动,在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不留情地挪坐到副驾驶座上,跟挪座小手办似的。
“别动。”
温书宜不敢乱动了。
老老实实地任由从旁边伸来的手,冷白掌背上青筋格外分明,像是绷着力度似的,未发一言,很利落地给她系好了安全带。
没过会车被驶动,温书宜后脑勺朝后倚在靠背,车窗外的微光不时掠过瓷白侧脸。
沉默中,装睡了一小会的温书宜,脑袋偏了点自认为很隐蔽的弧度,悄悄睁开了眼睛。
看清后,一双眼眸很明白局势地重新闭了回去。
家里的金主爸爸心情好像更不好了。
脸色好臭。
回程路上有多久,温书宜就睡了多久,下车后,也很乖地拉着男人的一截衣摆,默默跟在后面走。
到家后,邵岑调了杯解酒的蜂蜜水。
被温书宜很乖地一口闷。
直到这时,温书宜都有好好地秉持着乖巧不惹事的形象。
邵岑看着这姑娘给自己拿好套睡衣,上下装拿了两套没发现,被他换回来了。
刷牙的时候,找不到牙膏,被一旁看着的邵岑给她挤了。
邵岑深觉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都落在了这姑娘身上。
担心这小姑娘醉着没轻重,等会把自己摔了,这小观音爱漂亮,磕到碰到哪,也让人放心不下。
邵岑随意挽起衣袖,在旁边给双人浴缸放水,又把干净浴巾放到了伸手就能勾到的立架上。
叮嘱的时候,这姑娘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说一句就“嗯”一句,乖得太过。
邵岑说完准备离开。
“阿岑。”
身后传来脆生生
的轻唤。
邵岑转身。
这姑娘转过侧着的身体,像是调皮的小朋友,反手甩了兜了满满两手的水。
就在身后不到一步的邵岑,被蓄谋泼了个正好。
“……”
邵岑睁眼,乌黑头发和眉目都被温热的水被淋湿,修长指骨把头发向后捋起,露出饱满优越的额头。
他捋了捋衣袖。
而玩水的姑娘也被自己泼水的动作,弄湿了大半身上,衬衫被打湿,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邵岑去取了防滑垫,放在浴缸边缘。
他俯身做这些事的时候,旁边这姑娘把身上的衣服连扯带蹬地脱了下来。
在纤细嶙峋的脚踝边一件件落下。
这小姑娘还在无意识诱导犯罪的边缘疯狂试探。
邵岑微按鼻根,缓了口沉气,扯过一旁的干净浴巾,几乎没多看,把这姑娘从头包了个严实。
伴着道惊呼,把她拦腰抱进浴缸里。
温热的水漫过白色浴巾,温书宜坐在浴缸里微浮着。
脑袋缓缓从迎头罩下的浴巾里探出来,被水打湿的发丝黏在瓷白侧脸,微抬着头,一眼就看到男人绷着冷.硬线条的侧脸轮廓。
很不好惹。
本着趋利避害的本能,温书宜没敢再乱闹了,被迫放弃了第二波水弹攻击。
白色的水汽在整间浴室氤氲着。
男人衬衫被洇湿了半身,大片劲实有力的冷白肌理透了出来,腰.腹沟壑肌肉线条一览无遗。
“书宜。”
男人微按鼻根,嗓音格外的沉和哑。
就算在喝醉的时候,对自己的名字也有着刻在的本能里的敏.感。
温书宜鼻腔里溢出声疑问的:“嗯?”
“别闹了,嗯?”
“嗯。”
温书宜默默把自己蜷进浴缸的温水里。
然后静静看着男人躬身,从地板上任劳任怨捡起她刚才连扯带瞪到地上的衣物,修长指骨拿起衬衫、半身裙、蕾丝bra、勾过可疑一层白色的蕾丝布料时,指尖好像微顿了下。
很不易觉察,就像是她眨眼的错觉。
很快那些衣物,都被扔进了衣物篓里。
半小时后,闹腾了一晚上的温书宜,终于在男人的监管下,躺到床上,很不顾旁人的死活,很香甜地睡着了-
第二天,酒醒的温书宜,被夺命连环闹钟叫醒,昨晚酒醉的记忆回笼后,跟天花板面面相觑。
此时她面对两个选择:一是装断片,可她不擅长撒谎,反应肯定很明显;二就是老老实实坦白认错,抗拒从严。
可她犯下的罪行包括但不限于:说自己是蘑菇,对邵岑当面出言不逊,边蹭边黏在怀里叫老公,不讲理地咬了他一口,用水泼了他一身,当着面脱衣服乱蹬……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她光是回想都面红耳赤,羞耻爆棚。
真的完全没脸见人啊。
餐桌旁,格外的沉默漫延。
全姨仔细瞧她,有些担忧地问:“书宜,脸色是不是有些差啊?”
“可能是昨晚有些没睡好。”
温书宜说完,有些欲言又止。
全姨了然:“阿岑大早出去了。”
大、早、出、去、了。
很简短的一句话,被温书宜在心里很慢速地重复了声。
那颗悬着的、惴惴的心,这才有所缓解地放轻了点。
“书宜,你们吵架了?”
全姨还是第一次见两人神情都有些反常,偏偏昨晚她还不在,她不住在小夫妻的新房里,楼下有她单独住的公寓,一周只有工作日的前四天住在这里,其余时间都到家里住。
昨晚的情况她并不清楚。
“没有。”温书宜轻声说,“全姨,放心,我们没有吵架。”
只是邵岑被她这个小醉鬼,不分不分青红皂白地咬了口而已。
全姨知道这姑娘的性子,不会随意跟人有有口角之争,看这模样也不像是吵架,这会看她不愿意多说。
也只是叮嘱道:“没事多聊聊,小夫妻之间要多多磨合呀。”
温书宜轻应了声:“知道了,全姨,别担心,我跟阿岑一直好好的。”
全姨这才稍稍放心:“这个点了,是不是要出发去上班?”
温书宜也看了眼手机的时间,用纸巾擦拭干净唇角:“那我去上班了。”
这几天部门的情况,差不多已经定型,正副总监撤职的消息,基本确定八九不离十,从高层透出的风声倾向来看,何组长上位的事情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至于空缺的组长,很大概率由组内资历老、能力强的任雯晋升接手。
午后的茶水间,温书宜和石桃依旧在角落里泡咖啡,这个位置是独属于她们的秘密空间,从新人还是站着当没有存在感的人形立牌那会开始的。
温书宜垂眸看着公司下达的处理公告,是给她那次被构陷事件的正式回应。
突然有人走进来,隔壁传来交谈声。
“她啊,只能说因果报应,从前仗着有权有势,有副总监的撑腰,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得罪了多少人心里没点数。”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得就是她这种人,我刚来组内的时候,经常问她问题,对我可友善了,我当时心里特别感激她,结果在转正的时候,听从了她的建议,差点就被pass了,还好任雯姐好心捞了我一把。”
“还有上次开除的实习生,还记得吗?人可上进认真了,没少受她的毒手。”
说的是任莎,有不少话,不乏是事实,也不少添油加醋是嫌疑。
任莎是房副总监的亲派,人一失势,情况就变得形单影只起来,过去她的身边总是不缺人围着捧着。
说是人走茶凉也不为过。
“其实她申请离职,我一点都不意外。”
石桃小声地说:“房副总监风光的时候,她是手底下的二把手,在部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项目不缺,有人捧着,这样一上一下,太有落差了,换我也接受不了。”
温书宜轻“嗯”了声。
隔壁又传来声音:“之前小温负责赵老师的项目,她不也暗戳戳搞事……”
石桃小声:“书宜……”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还发生过这种事。
“怪不得你当时还特意提醒我,不要乱信别人。”
只是她一直没往别处想。
温书宜轻声说:“因为没什么证据,所以我也不好乱说。”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是,那这件事就不能随意主观地认定,这对她还是任莎都不负责。
石桃知道她的性子,一向不怎么喜欢谈论旁人,也没多说。
回到工位,温书宜听石桃说起来:“出差?”
石桃说:“对啊,这次出差还有另外补助呢。”
温书宜满脑子都是“出差”两个字:“什么补助?”
石桃说:“额外津贴啊,反正出差的其他福利补助都有,最重要的是,这次事成后有额外两天假的补偿。”
温书宜已经心动了,她正愁担心到底要怎么面对邵
岑,刚好去外地出差三天,暂避一下风头。
实在是太羞耻了,她那晚上到底怎么能做出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
温书宜问:“名额确定完了吗?”
“还没有。”石桃说,“你心动了?那现在要赶紧提交申请了,不然定好就没机会了。”
温书宜说:“嗯,能有两天假呢。”
“我现在就提交一下。”
群里文件里有申请表,温书宜用电脑点开,三下五除二就在线编辑好了,然后提交成功。
就等领导通过了,温书宜做完,注意到一直看她的视线还没有挪开。
“怎么了?”
偏头,她用口型问。
石桃一脸打趣揶揄的笑:“你想要额外的假,是不是想跟你家那位约会啊?”
温书宜现在听不得“你家那位”四个字,一听就直冒那股心虚劲。
“不是,我就是想连休几天。”
“嗯嗯,连休几天。”
石桃嘴上应着,可看着这姑娘反常的神情变化,怎么就信不了一句呢。
“老夫老妻,都有戒指了,还这么容易害羞呢。”
温书宜一听就知道石桃没信,本来她就不是很擅长扯谎,这会她状态不对,说多也会错多。
只含糊地应了几句。
过了会,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
【下班接你?】
温书宜本就在偷闲,条件反射地伸手摁熄了屏幕,心跳还在哐哐地响,总有种被大老板差点当众逮到摸鱼的劫后余惊感。
一想到邵岑的车,就想起那晚在车前座发生的事情。
“书宜、书宜……”
温书宜听到旁边传来叫她的小声,扭头看过去。
石桃前倾着身体,朝她小声问:“书宜你生病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温书宜说:“这里空调温度不太好,有点热。”
石桃没起疑:“确实啊,我也觉得今天有点热,是不是老化要报修了……”
温书宜说:“可能是。”
结束完短暂的对话,温书宜重新把目光投回手机屏幕。
【不用啦,我看你今晚要忙,我让徐叔来接我就好了】
她回复前还特意翻开了邵岑的行程安排表看,每周汪特助都会跟她同步发份。
回到家,温书宜的出差申请批准了,她是回来收拾行李的。
她知道自己一直是有点鸵鸟心态的,这个习惯不好,可逃避可耻但有用啊。
等她过几天出差回来,调整冷静好一下心态,一定好好跟邵岑当面道歉。
要不再请一顿饭赔罪,下次她绝对不会再沾酒一滴了。
走之前,跟小猫咪道别,在茶几上压留了一张纸条。
【对不起,邵老师】
十几秒后,想了想,还是折回来带走-
等长红灯的时候。
【邵老师,对不起】
撤回。
发来张图片。
是一张可怜巴巴的写着“对不起”、还画着哭哭脸的纸条。
又撤回。
车后座,邵岑单手扯开领带,掌背上青筋分明,深色和冷白很极致的对比。
车前视镜里,汪锐不经意瞥到。
男人侧颈上的牙印明显,暧.昧的片红.痕,在冷白皮肤上尤其的明显放荡。
跟在身边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老板有这种情况。
又想起大清早,顺路开车来接老板那时的场景——
大清早不好好抱着漂亮老婆睡觉,又是晨跑,又是冲冷水澡的,还冷着张脸。
同为男人,汪锐一看就知道大概是怎么个回事,侧颈上有这么重的牙印,能把这样温柔、好脾气的太太气成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老板的错。
果然,性.压.抑的男人是极其可怕的。
汪锐面上不显,多年“伴君”的直觉告诉自己,大老板的心情很差,宜闭嘴,宜老实开车,忌好奇心太重,忌乱讲话。
消息页面,连着两条撤回的下面。
最终发来条新消息。
【邵老师,我要出差三天,跟你说声,之前说好的一起回老宅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修长手指微按鼻根,邵岑阖着眸,几分不易觉察的隐隐焦躁。
在躲着他么——
作者有话说:邵总:该去逮人了(bushi)
书宜第一次结婚,人家害羞嘛,就让让她吧[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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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逮人
温书宜打了辆车去机场,上车后,车窗外的街景还在不断倒退。
她刚刚连撤了两条消息,又发出了条特别欲盖弥彰、公事公办的消息。
等了等,屏幕亮起又熄灭,温书宜已经尽量试图放宽心态,可还是忍不住忐忑。
外头乌云滚滚,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了带着凉意的风,一如她此时不是很明朗的心情。
感觉就像是闯下了大祸的小朋友,一面理智说不应该这样直接申请出差,这跟肇事逃逸有什么区别?另一面感性又说出于临时工作的原因,也是个很正当理由,邵岑是会理解她的,对吧……?
握在手心的手机振动了声。
S:【嗯】
很冷静、也很疏淡的一个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回复了。
这些时日的相处,让她都很习惯跟邵岑变得熟稔,时不时被坏心眼逗一下。
隔着层手机屏幕,丧失了面对面讲话的温度、嗓音和语调,单看着这个“嗯”字,很冰冷,感觉像是回到了最初她临北的时候,那种公事公办的状态。
很不习惯,心里好像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好像真的是冲动了,温书宜很轻也很缓地叹了口气。
亮起的屏幕再次熄灭,映出张垂眸、微抿嘴唇的面容。
“姑娘,跟家属吵架了?”
温书宜听到声音,朝着驾驶座看去,司机是个中年男人。
她还没开口,就听到中年男人说:“我一瞧就知道。”
沉默中,温书宜轻声问:“怎么知道我是跟家属……?”
难道她有家属这件事,已经写到了脸上了吗?
中年男人笑了笑:“不是戴着戒指?上车的时候就看到了,很漂亮。”
戒指。
温书宜垂眸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折射着银光,无论怎么看都是枚相当精致漂亮的戒指,其实算起来也没多久,她竟然就戴习惯了,自己反倒一时忘了。
这个点路上堵,车在等长红灯,还有九十多秒,车载音箱里放着家喻户晓的老歌。
就连温书宜在不知道歌名的情况下,都能在心里跟着唱起来。
中年男人随口跟着唱了两句,温书宜觉得他生了把挺好的嗓子,唱起来格外动人。
“家属之间的吵架,吵完就后悔,是人之常情。”
听起来很有经验的过来人口吻,温书宜敏锐地感知到了:“师傅,你跟太太也经常吵架吗?”
这位师傅看起来是那种和善随和的人,不像是不讲理,会动不动就吵架。
中年男人说:“吵啊,就昨天,刚吵了一架,吵着吵着她先绷不住笑了,笑完又怪我吵架都不认真,浪费她的精彩辩论表现,我跟她这么多年就这样,别人家是碎碎平安,我家就是吵吵增进感情。”
“在外谁都说我脾气好,从来没跟谁急过眼,也说我太太心善温柔,一句重话都没她讲过。”
中年男人说着无奈摇摇头,只是讲起太太时,就连眼角皱起的眼尾纹,都透出很明显的笑意。
“人啊,就是容易对亲近的人展露最差的脾气,说最难听的话,因为知道这个人,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相处是门修炼一辈子的学问,有话别闷在心里头,憋出内伤,到头来伤人也伤己。”
“都敞亮点说开来,难听的话不留心,平日里对自己好的点滴,没事多想想。”
“他从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也一直对我很好,好到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他。”
温书宜很突然就想起很多事情,才惊觉就是这么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邵岑对她的好,对她的照顾,她好像怎么都说不完。
就连昨晚她发酒疯,做了很多荒唐过分的事情,邵岑还是很耐心地照看着她,任劳任怨地收拾她作乱完的残局。
而她却控诉了他,还咬了他,泼了他一身的水……
他……会不会生气啊?
“家里安排的相亲?”
传来的中年男人的嗓音,打断了温书宜乱乱的思绪。
“嗯。”
“结婚没半年吧?”
“嗯。”
师傅猜得好准,温书宜很确定跟他从没有见过,都要怀疑是不是手握世界的剧本。
“我想这道上走过不下千回,碰到的人也多,刚结婚还在青涩期,很美好的时期,好好珍惜。”
“你们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别担心,你这种温温柔柔的好性格,你家属肯定舍不得生气。”
温书宜被中年男人宽慰了遍
,刚刚那些话她都听进去了。
“师傅,也祝你跟太太次次和好。”
说完,温书宜觉得自己头脑肯定是不清醒了,哪有这样祝福别人的。
中年男人看出来她的抱歉:“没事,这对我俩来说是祝福。”
“也祝你跟家属早点说开。”
九十秒的红灯已经进入倒计时。
五、四、三秒。
“姑娘这是赶着去出差?”
“嗯。”
温书宜很轻应了声:“等出差回来,我就好好跟家属讲清楚,说明白。”
好好面对面地谈,然后诚心诚意地讲明自己歉意。
温书宜到机场的时候,石桃其实也是跟她前后脚到。
对于此次能一起外地出差的事,石桃表现得相当的激动。
“我小时候几乎就是走读,后面读大学,也是坐地铁公交就能到家,天知道我有多羡慕宿舍生活。”
温书宜说:“我们晚上住一间房,可以点炸鸡,一起看综艺或者下饭剧,或者点些冰镇西瓜,一起聊八卦也行。”
石桃抱住她的手臂,跟她撒娇:“你好宠我,我好爱你。”
温书宜任由她挽着,眼眸微弯了下。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温书宜和石桃明天还有工作,匆匆洗漱完,就各自在自己那侧的大床上睡了。
一连两天,温书宜都在工作中度过。
偶尔摸鱼的时候,她会忍不住看看跟邵岑停滞的聊天页面,死一般的寂静,完全没有新的消息。
在外地待得时间越久,温书宜心里那股冲动的后悔,就积累越来越多。
果然人不能一时冲动,真不如第二天把事情说开,好好道个歉,现在感觉回去好像更难去开这个口了。
但是自己做出的“罪行”逃了一次,回去再怎么艰难开口,也不能逃第二次。
温书宜在心里默默地发誓-
“你当初祝福前女友,是怎么想的?”
车后座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前面出现了交通事故,路况很糟,汪锐临时当个司机的活,碰到这种情况,本以为够遭,没想到冷不防的一句,才是最糟。
这都多少年前的黑历史了,竟然还能被提起,汪锐有些哑然失笑。
当年他跟初恋女友分手,把自己困在租房里大醉酩酊了一场。
他到现在还记得邵岑那天上门找来时,淡淡瞥来的眼神,那种疏冷、理智、不近人情的目光。
虽然他没有开口,意味却很明显——犯得着寻死觅活的么。
当时也是邵岑给他打开窗通风,又打电话叫专门人员来收拾的残局,没有斥责,没有安慰,没有过多的同情,只是极为淡声一句“汪特助,你还有工作没完成”。
所以在这么些年里,邵岑从没提过,他心里也一直存着感激。
那句“你还有工作没完成”,完全在当时呼吸到新鲜空气,唤醒仅留的最后一丝理智的时候,给他的心灵造成了很重大的震撼。
自此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在业内向来以倨淡、冷静、不近人情示面的邵总,多了一则刻板印象——与谈情说爱绝缘,大概率跟工作相伴终老的工作狂魔。
想到这,汪锐说:“还能怎样?人想分,总不能死乞白赖,耽误人家。”
邵岑说:“你倒是大度,想得开。”
汪锐感觉这话明显是反话,也清楚男人冷不丁问这么句,没多大可能是关心他过去的恋情。
这些天,顶头老板周身散发着暴风雨前宁静的气场,他都看在眼里,整个总裁办上下都进入高度戒严状态。
汪锐是过来人,看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怎样,不是光看平日里对待多好,那可以是照顾,可以是责任,唯独要看另一面的反常。
只缘身在此山中,已身入局,所以才会容易看不清,也看不透。
比起不近人情、稳坐钓鱼台的邵总。
还是能有概率被拉下神坛的邵总,变得有人气多了。
“您最近跟太太间有什么事吧。”
汪特助暂时下线,多年好友暂时顶替一下上线。
“算不上什么事儿。”
邵岑说:“家里小朋友单方面的想法。”
汪锐心想,又来了。
又是这副从容、游刃有余的模样,就好像任何事都在他的掌握中,在一段关系里,其中一方处在绝对的统治地位,另一方自然就会缺乏安全感。
汪锐心想,他这是日行一善,撮合一段好姻缘。
于是他开口:“要是您真这么不在意,现在也不会在这里跟我多费口舌了。”
“是么。”
邵岑唇角几分微扯。
当然是了,闷骚。
汪锐在心里默默腹诽道,当然就算老朋友临时上线,也要注意对方是掌管他奖金的老板,他惹不起。
“有时候就算做错点事,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说开了哪有隔夜仇。”
更何况是温小姐那种温柔的好脾气,跑到外地出差,肯定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修长指腹漫不经心轻叩了下。
邵岑薄唇微启:“你是觉得做错事,就要好好当面说清楚,再认真道歉?”
“这是当然。”汪锐难得在情感类方面跟大老板产生点共鸣,私下那副过来人的老朋友的口吻愈浓,“您也别老端着,也大了这些年纪,多让让人家。”
邵岑说:“送我去机场。”
这倒让汪锐有些震惊了。
邵总竟然这么有觉悟,简直是老房子着火、枯树逢春、石头开花,不亚于百年难得一遇的医学奇迹。
迈巴赫很快转道,去往相反方向。
汪锐感觉自己在操老妈子的心:“您见着面,不要冷脸,好好说。”
“自然。”
不过汪锐也没见过老板有对太太有过说重话的时候,这点他也是顺嘴提了句,不是很担心。
车窗外的街景完全变了副模样。
“那您想好见面怎么说了吗?”
汪锐自觉也算是有段经验,可以帮着参考、出谋划策一下。
邵岑稍稍后仰靠着座背,车窗外几抹暮色光影从侧脸轮廓掠过,阖住眼眸,唇角不易觉察地微勾了下。
“去逮人。”
男人的嗓音低而沉,很有质感的磁性。
也很冷静、严谨、公事公办。
“……?”
汪锐一整个人都震惊又无奈。
合着他刚刚以知心大哥哥的身份,婆口婆心、循循善诱的那些话,都白扯了?-
晚上合作方请客吃饭,就定在市中心的酒店包厢。
温书宜出着神,突然被身旁用手肘撞了撞,转眸,看到石桃一脸揶揄地朝她笑。
又朝她的手机方向努努嘴。
“在等消息啊?你今晚看消息的频率简直过高了。”
有、吗?
温书宜自己都没意识到有这回事。
石桃又低声说:“我发现你最近到了晚上就心神不宁的。”
温书宜在这两天里,白天有工作忙碌还不会想,到了晚上就很容易想起来。
她承认在人际关系里,自己是有点内耗的性格,会担心让别人感觉到不愉快,尤其那个人是邵岑,她格外地不想在他面前留下坏印象。
鸵鸟心态让她本能躲避,结果逃避完,短暂的一时庆幸后,又觉得这样的处理太不成熟,会让事情适得其反。
想到这,温书宜很轻地叹了口气,心想这就是因果报应吗?她逃避种下的因,结成现在反复纠纠结结的果了。
她下次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我最近做了些事情,就很担心他会生我的气。”
她很轻声地吐露出自己的烦恼。
“怎么会?”
石桃几乎没有犹豫地说:“你这种温温柔柔的性格,再做什么,肯定也不是很过分的事情,我都不舍得,更别说他了,更不会生你气的。”
她虽然没见过温书宜的男朋友,却也能从描述的只字片语里,知道对方是年上,是很贴心照顾的那种,毕竟这副被很好照顾的单纯天真的模样,是骗不了人的。
那还是过分的,温书宜心想。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发酒疯,结果就闹了这么震撼、惊世骇俗的一场。
对于石桃对她的关心和安慰,温书宜是很感激的。
不过她自己默默消化就好了,并不想把朋友当成情绪垃圾桶。
“嗯,我知道,可能就是没见到面,我就容易胡思乱想吧。”
石桃了然:“果然是想人了吧。”
温书宜怔了怔,是说她想邵岑了吗?
“哪有什么想不想的啊。”
她从来没朝着这方面想过。
因为在饭局,她晚上就喝了点啤酒,这会感觉可能有点上脸,不然她的脸颊怎么感觉热热的。
“我去盥洗池一趟。”
石桃拖着腮,她刚刚就眼睁睁这姑娘脸颊突然渗了层红晕,因着皮肤白,所以就显得尤其的明显。
还说不想,一提起来,脸都红了,她很给面子地看破不说破:“去吧,要是迷路,就发消息给我,我瞬间就出发接你。”
温书宜说:“嗯,桃桃,谢谢你。”
石桃笑了笑:“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出了包厢,远离嘈杂喧闹的饭局,整个人感觉那股热意散了不少。
在盥洗池里她洗干净了手,其实她就是觉得里面太闷,想找个借口出来透气。
刚出来,温书宜发现她又认不清方向,心想石桃临走前对她的叮嘱,果然不是白担心的。
她先尝试挑个眼熟的方向走。
走廊上冷气开得很足,她又穿的是短袖衬衫和半身裙,上身是很轻柔的雪纺材质,下身小腿和脚踝露着,又有些冷了。
手里握着的手机振动了声。
温书宜以为是工作消息,下意识就低头解锁屏幕,这都成了她条件反射的动作了。
一看,竟然是邵岑发来的消息。
她完全没想到。
以至于她足足怔神了几秒,才读清这条简短消息。
S:【哪天的航班?】
这是要来接她的意思吗?
可显然在从机场回家里的路上,完全不是一个很好的交谈地点。
她希望能在家里碰面,然后面对面地认真解决。
温书宜:【目前还没有确认】
温书宜:【可能要过两天】
过两天她就到家里了,可以面对面地交谈了。
到时候连同这次小小的谎,一起和盘托出。
低头发消息的时候,温书宜没注意路,所以当她瞥到离得很近的侧影时,及时停住了脚步。
差点就要撞上去了。
温书宜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
身前传来低沉的男人嗓音。
没、关、系。
温书宜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很突然地抬头,看清眼前男人时,都甚至要以为自己病情很重,幻觉也出现了。
邵岑在这个时间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两天没见,又认生了?”
熟悉的面容、口吻、气息,温书宜终于开始相信眼前就是本人。
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刚刚撒谎完,就被当面逮到,尤其是自己还是在“肇事逃跑”后。
她完全还没做好见面的准备啊。
心脏砰砰地在跳,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因着什么。
温书宜条件反射地转身。
“回来。”
身后传来低沉嗓音,口吻不急不缓。
顶头大老板发话,谁敢不听。
至少温书宜没这个无法无天的勇气,微闭了闭眼眸,转身,把刚刚只来得及挪出去小半步的步伐,乖乖挪了回去。
“抬头。”
温书宜抬头,眼神飘着。
“看我。”
温书宜只能硬着头皮看了。
一看就目光凝住,男人穿了身白色手工衬衫,顶上纽扣解开两颗,冷白喉结凸起分明,就在侧颈,有层暧昧的红.痕。
那是她咬的……温书宜记得很清楚。
“咬重的时候,不是很有怨言么。”
温书宜就听到那两个字“咬重”了,回想刚刚看到的红.痕,好像是过于明显了,她那时喝醉了,肯定没分寸,也不知轻重。
“我看看。”
她很担忧地说。
这处是露台,因着身高差距,温书宜只能踮脚,所幸男人稍稍俯身,方便了她的行动。
纤细手指轻撩开衬衫领口,牙印很深,也很明显。
温书宜越看越愧疚,本来是为了感谢男人一直以来的照顾的请客吃饭,她发酒疯就算了,还咬了这么重的一口。
“被咬的是我。”
邵岑瞥着这姑娘抿嘴的模样:“怎么表情这么委屈?”
“疼吗?”
温书宜问完,才觉得自己问了句傻话,看着就严重。
想收回的指尖,不小心蹭到了侧颈,温凉细腻的一抹痒。
邵岑微蹙了下眉头。
温书宜顿住动作,看男人皱眉,以为真被她咬狠了:“要不要打破伤风?”
“行了,小猫的劲儿。”
冷白喉结微滚,邵岑握住白皙的手腕,不动声色地从领口扯离:“不碍事。”
温书宜还想张唇说什么,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交谈的声音,瞬间想起今晚是跟合作方的饭局。
这里很可能出现她的同事,还有合作方团队的人,其中不乏有认识邵岑这个集团大老板的。
本能的举动,让她推着男人躲到旁边昏暗角落和窗纱之间。
脚步声和交谈声逐渐远离,温书宜屏气凝神,留心着动静。
胸膛里的心跳声明显。
咚、咚、咚。
“不躲了?”
温书宜听到头顶男人的嗓音,抬眼,这才发现此时过于暧.昧的距离,刚刚太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全依偎进男人怀里的。
大掌完全握住纤白的后颈,温书宜发觉男人的掌心好烫。
对视间,男人颇为意味不明的眸光落下。
“黏在怀里叫老公的时候,不是挺胆大么。”——
作者有话说:咳、咳,是谁见面就有老婆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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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月色
这句话一出,温书宜就被拖入那晚的回忆里,白皙脸颊腾得发烫,泛起一阵显眼的红晕。
她没想到邵岑会这么直接,刚见到面就说出口。
“还是不准备理我句?”
握着后颈的大掌松开,温书宜稍稍退开了半步,从男人怀里起身,张了张嘴唇,抿住,很轻地微垂眼睫。
头顶蓬松细软的发质被染上一圈光晕,一缕碎发从耳后落下,侧脸白皙安静,垂着的脑袋藏不住半分的失落。
“你是不是……生气了?”
“哪件事儿?”
哪件事?温书宜心想那可能太多了。
例如她坐他身上出言不逊,例如她不分青红皂白咬了他口,例如她往他身上泼了半身的水……
沉默中,温书宜听到身前传来嗓音:“觉得我特意来找你兴师问罪?”
应该不是……吧?
温书宜当然觉得邵岑不是这种闲到千里迢迢就为找她算账的人。
“我没生气。”
身前再次传来低沉嗓音,沉而缓:“家里养只小猫,相应地就要做好承担她会捣蛋作乱的准备。”
“我想这是我们之间的共识。”
温书宜知道这句话是讲给她听的,明明是看起来这么薄情的一个人,却每次都给足了她耐心。
见着面之前,邵岑本来打算逗逗这乱跑的姑娘,可这会见着面了,看着这副侧脸可怜的小模样,口吻又不自觉放缓。
“所以因为这事儿,家都不回,连夜跑出来出
差?”
被说中了不成熟的心思和举动,温书宜也不打算扯谎:“嗯,我到的第二天就开始后悔了,其实我不该逃避,明明是可以当场就说清楚的事情。”
说出口后,才发现这些话,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纠结和难言。
“这事说开了?”
温书宜说:“嗯,说开了。”
“过去了?”
“嗯,也过去了。”
好神奇,明明就在见面之前,刚刚在饭局上还在心里纠结来纠结去,结果这会见着面,邵岑就这样活生生站在面前,心里那些忧虑、担心、内耗,所有那些消极的情绪,都变得不攻自破。
温书宜问:“那你接下来要忙吗?”
这个时间点邵岑出现在这个酒店,很有可能是谈事情。
邵岑说:“外头有车来接,去国外出差,本来今晚走。”
本来是今晚走?所以是到国外出差前,特意来找她吗?温书宜神情怔然。
邵岑瞧见这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样,口吻几分漫不经心。
“两天不见就认生。”
“再不过来看看,等三四天后,怕是就不认人了。”
“哪有这么夸张啊。”
被证实心里所想的温书宜,微抿嘴唇,又轻声问:“这次要去多久啊?”
邵岑问:“有事儿?”
温书宜也问:“就是只问问,也不可以吗?”
邵岑说:“都开口撒娇了,我再说不行,岂不是活该要当个再被咬一口的恶人。”
哪就撒娇了啊?温书宜被打趣了句,想起她那惊天动地的一口:“我不会咬你了。”
“真的,我保证。”
“至少半个月。”
温书宜听了,又应声,默默在心里算了时间,那就是包括了国庆的假期,她原本也打算回淮城一周的。
邵岑说:“给你配个司机,待会送你回酒店?”
温书宜说:“不用了,我等会跟同事一起打车回去,跟她住一间房。”
手里握着的手机在振动。
温书宜一看,果然是石桃发消息来催她回去了。
毕竟是合作方做东家的饭局,她身为个小职员,无故离开太久也不像话。
“行了,回去吧。”
邵岑说:“饭局结束,到酒店给我发个报平安的消息。”
这句话格外有家属感,温书宜感觉到心安的同时,莫名就有些挪不动道。
刚见着面就要走,总感觉有些……舍不得。
“小温同学。”
“嗯?”
“再不回去,你领导要挂寻人启事了。”
温书宜突然被逗笑,很轻微抿唇角,乖乖地说:“阿岑,那我就先走了。”
邵岑说:“去吧。”
走出两步,温书宜又回头,另一手指了指手里握着的手机。
等到这姑娘背影消失到走廊拐角处。
邵岑垂眸,看着这条发来的新消息。
【等你回临北,再请邵老师吃顿饭,下次不会喝酒了】
【猫咪伸手发誓.jpg】
这姑娘心情明显的从阴天转晴,邵岑唇角极淡地轻勾了下。
温书宜半途中问了服务生路怎么走,总算回了包厢,坐回到原位。
石桃小声地跟她开玩笑:“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出去贴寻人启事了。”
刚刚邵岑也跟她开了这个玩笑,温书宜再次被逗笑,还是双重的。
石桃看她唇角挂着很轻的笑意:“我发现你出去一趟回来,心情变好了特别多。”
“老实交代,是不是偷偷跟你对象煲电话粥去了?”
电话粥没煲,倒是见到真人了,温书宜很轻地“嗯”了声。
“怪不得这么久不舍得回来呢。”石桃心里得意,觉得自己可深谋远见了,“都说了,他肯定不舍得生你气的。”
“发现你心情不好,就来哄你了。”
说完,石桃觉得完全被秀到了,怎么别人的恋爱听起来就这么好嗑呢。
“书宜,大晚上虐狗,我要告发你。”
薄薄眼睫微垂着,温书宜说:“我给你倒点温水?”
石桃说:“我要小半杯。”
温书宜就给她倒了小半杯。
反正领导和负责人不会细看,温水充次白酒,计划通。
解决完外地的项目,温书宜和石桃一起回公司,继续手里负责的工作。
这周临近国庆,越快到假期,其实大家就越没什么心思在工作上,属于人还在工位上坐,灵魂已经飘走了。
温书宜回来这周,跟邵岑隔着时差的网聊就没断过,大型连续剧之小书猫咪日记,在竣工了两天后,再次重播。
周四这天,她跟邵岑提前说一周假期要回淮城老家的打算,不出意外不加班的话。
【陪你去?】
温书宜看到这条消息,光是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男人带给她的安全感。
【不用啦,我就是回去陪会奶奶,还有看看朋友,邵老师好好工作,小书的猫粮钱还等着金主爸爸赚】
S:【猫咪表示听懂了.jpg】
温书宜看清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这不是她发过的表情包吗?
什么时候被邵岑偷的?
温书宜:【邵老师,你偷我的表情包】
【小书不是我闺女?】
【用亲闺女的表情包,哪不对】
好有道理,温书宜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中午,石桃送文件回来,一脸喜悦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大消息。”
温书宜偏头看去。
石桃这次太过高兴,连关子都不卖,迫不及待地自己说了:“巨保真的小道消息,我们公司今年取消国庆留人的惯例,上面亲自发的话,本来就是嘛,好好放个假,扣扣搜搜算什么。”
“这简直是大赦天下,本来我还在担心会出现在倒霉名单上,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了。”
温书宜也很惊喜,没有被选中加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真是最近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你是打算回老家吧?现在可以安心回去了。”
“嗯,你呢?”
石桃是临北本地人:“国庆这么多人,我才不出去凑热闹,我就在家陪爸妈,当个妈宝女。”
到这会吃完午餐的组员,陆陆续续回来办公室了,午休时大家都自觉很安静。
顶灯全灭,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一片昏暗里,温书宜怀里抱着抱枕,身上盖着薄毯,点开了聊天页面。
其实她大致想了想,她早上才跟邵岑说了可能加班的事情,到了午后,公司今年就大赦天下了。
这种巧合,这个效率,也就是邵岑能办到的事了。
隔着将近十五个小时的时差,邵岑那头大概是快晚上九点。
温书宜给邵岑发了很多家里布偶小甜心的表情包,几乎把她压箱底的那些库存都掏了出来。
S:【无事献殷勤?】
看到消息,温书宜很轻微抿嘴唇。
金主爸爸做好人好事,都不求回报的,简直可以入选感动员工年度十佳老板。
温书宜:【回来给大老板带特产】
温书宜:【是哪天的航班】
温书宜:【可以接机吗?】
发完后,温书宜看着上面的消息,忍不住又抿住嘴唇,确实看着殷勤过了头啊。
S:【转发聊天记录】
温书宜:【邵老师,你就不怕我倒卖你的航班消息吗】
过了会。
S:【倒卖了,就当给自己零花钱】
S:【猫咪小姐难得献次殷勤,哪能不满足】
她哪有难得啊……老男人又冤枉人。
温书宜:【猫咪头顶六月飞雪.jpg】
刚发完,温书宜突然意识到一道幽幽的视线。
扭头看去,石桃脸上映着屏幕的白光,笑得一脸诡异。
怎么莫名有种被教导主任抓到未成年早恋的感觉……?-
用了额外的两天假期,温书宜赶在丧尸大潮前,三十号就坐高铁回了淮城。
回到淮城,已经到了下午一点,温书宜只是看到高铁站
的标示牌,就感觉到种落叶归根的安心感。
打了辆车,到温家老宅已经到下午三点了,她没赶上午饭,在高铁上随意解决的。
妹妹还在山沟里写生集训,她上次乱跑出来,国庆假期被扣了个干净。
昨晚还哭唧唧地给她打电话哭诉,一边撒娇说想她和奶奶,一边又说让她好好吃张姨和云姨做的饭菜,她回不去,让她帮着多吃点。
奶奶身边的张姨,打小看她和双双长大的,自从见着她,脸上的笑都没消过。
“宜宜,提前回来了啊?怎么不说,我去接你呀。”
“本来是明天的票,刚好候选到了。”温书宜说,“这不是给想着给个惊喜嘛。”
张姨握住她的手,细细打量她:“感觉也就是不到半年的时间,瘦了。”
“待会让我和云姨给你做好吃的。”
看家里小孩总是担心在外地没吃好,也没睡好,温书宜说:“我都胖了三斤呢。”
张姨说:“哪胖了?我看明明是瘦了,放心,到家几天就给你养回来。”
“是要去看看老太太?”
“我正要去。”温书宜说,“张姨去忙吧,我去陪奶奶说会话。”
张姨说:“快去吧,老人家可想你,时不时就嘴上念着。”
跟张姨道别后,温书宜走了小道去奶奶住的住楼。
走过鹅软石小道,温书宜走到过廊,隔着段距离,就听到了说话声。
走近后。
“温家什么时候有亏待过她们,是,您可怜这俩孩子父母早亡,书宜和双双是打从小就接到您跟前长大,大的您当珍宝养着,小的是个无底洞,在她身上治肺病的钱,这么多年就花了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钱。”
“我就奇了怪了,老太太,宜宜是你的孙女,帆帆也是你的孙女,都是您的孙女,您只顾着费心给宜宜张罗婚事,这心我不说凡事都做到一样,但也不能偏到太平洋去吧!”
是二伯母的声音。
温书宜顿住脚步,想到双双那次突然来临北,也是因为二伯母跟人讲她的婚事,被双双误打误撞听到了。
“当初的帆帆的婚事,我说等等,是不是你急着要跟李家结亲?瞒着家里,上赶着领证带上门来了。”
这时传来奶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和慈爱。
二伯母像是气虚了瞬,紧接着有些气急败坏地开口:“我哪知道您还有后手,瞒着这么严实,帆帆是我女儿,她的事,我不上赶着担心,还能谁来上心!”
隔着一扇没关严实的门,里面的人声清晰无比地传了出来。
也是在这时,温书宜看到了从另一侧走来同在偷听的“同伙”。
温若帆是二叔家的女儿,从小她们在一起玩过段时间,好到在夜里都要在同个被窝里一起睡,后来因着很多事逐渐变得疏远。
眼下这个情况碰到面,四目相对,温若帆脸上浮现尴尬。
温书宜用目光跟她打了个礼貌的招呼,迈开脚步。
“奶奶不会想你掺和这些。”
身后传来道轻声,温书宜顿住脚步。
扭头对视间。
温若帆说:“天气还不错,出去走走吧。”
外头天气确实是不错,起了些风,灿色阳光落了下来,这处庭院里打理得很不错,跟她离开前几乎没什么差别。
小时候温书宜住在这,总感觉这个庭院很大,怎么都走不到尽头,可长大了,才明白是她的世界还不够广阔。
温若帆说:“她就那样,凡事都要争个高低,说的话难听,你别放在心上。”
温书宜没回这话:“你最近怎么样?”
温若帆说:“还好,不是每段感情都要有个结果,有时候合适,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么久没见了,叙旧的话太尴尬,温书宜也只是轻“嗯”了声。
很快就无话。
温若帆找了个理由,跟她道别。
温书宜没回房间,而是出门,去老字号糕点铺,买了好些老人家爱吃的糕点。
路上正好碰到柯惢,她跟康希语共同的好友,聊了会。
回去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温书宜被张姨拉去厨房。
张姨在忙,温书宜在旁边等着,垂眸看着消息,康希语被重要项目耽误,国庆不能回来。
康希语:【加班加班加到厌倦QAQ】
康希语:【一个人一杯咖啡一个夜晚,等待一个奇迹】
加班的心酸只有同为社畜知道,温书宜给康希语发了个“哭哭”的表情。
听到张姨唤了她声,温书宜应了声。
走过去一口闷完了乌鸡汤,听到张姨又说明天继续喝老鸭汤。
“张姨,会不会太补了啊。”
张姨说:“哪有,这才哪到哪?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看你都饿瘦了,小脸更小了,都没有我一个巴掌大,临北再好再繁华,吃的哪有家里的习惯呀。”
温书宜知道是长辈的关心,心想,也就是捏着鼻子一口闷的事情。
张姨说:“厨房闷,别在这待着了。”
温书宜轻应了声。
走出厨房,温书宜发现她的蓝牙耳机落下了,又想着糕点她也给两位阿姨带了份,刚好说声,不然待会忘了。
走到门口,听到云姨在说话。
“家里哪里就待老二家不好了,老太太下午被老二媳妇气的头有些发晕。”
“也是不懂事,老人家年纪大了,哪经得起她这样折腾?”
“好了,这事别再说,宜宜在家,别让她听着了。”
温书宜担心被撞见,快步离开,心里其实很愧疚,因为这场争端的源头是她。
如果她当时推门进去就好了……
可她也知道,温若帆提醒她的话没错,奶奶其实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只希望她能健康、开心、顺遂地过完这辈子。
傍晚时晚霞垂在天际,她匆匆走过,没注意到路,撞到了大伯母。
喻凡容一眼就看到这姑娘眼眶发红,问她是怎么了。
温书宜解释:“没事,大伯母,就是我眼睛进沙子了……”
“我来看看。”
喻凡容帮她撩开眼皮,吹了吹:“哎呦,没事,吹出来就好了。”
“谢谢大伯母,应该出来了。”
温书宜说:“可能就是蹭到了眼睛。”
喻凡容叮嘱她:“没这么快吃饭,先回房间滴下眼药水。”
过了会,温书宜到了房间,又看到康希语给她发了张图片,配图的窗外是高矗的摩登大厦,以及工位上一盆像菜狗的多肉。
康希语:【宝宝,在家别怕,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帮你语音骂】
温书宜发了个“加油抱抱”的表情。
因为康希语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有些外泄的情绪,不能、也不愿跟别人讲的事,她会在好友面前表露几分。
可也就仅仅几分,她更习惯独自消化。
吃晚饭的时候,温书宜没理会二伯母那些意味不明的话,只安静吃完了晚饭。
回来了,她晚上陪奶奶聊了好些会天,她们祖孙一直很有话聊。
也知道奶奶许久没见她,有很多话想跟她聊,老人家晚了精力不太好,看到犯困,她劝先睡,说明天有一整天可以继续聊。
回到房间,温书宜洗漱完,翻消息时,竟然看到邵岑给她发了消息。
被工作群们的消息压下来,她到现在才发现。
仔细一看,竟然是她先发了一个哭哭的表情,她瞬间想到,这是她想发给康希语的消息。
温书宜:【是我不小心发错了】
S:【这么晚没睡?】
温书宜:【总有种被教导主任查岗的感觉】
秒撤回。
S:【看到了】
温书宜:【我刚刚看了会美食视频,这个烧烤很好吃,这是我从小吃到大的一家,味道值得五星好评】
【链接】
【图片】【图片】【图片】
【但是邵老师在国外忙工作,肯定是吃不到】
温书宜转移话题。
心想总不能每次都是她被逗,也该换她也来试试几次吧。
S:【饿了?】
温书宜:【饿了】
温书宜:【可是好晚了,还没有人陪】
温书宜:【要是邵老师现在来,还可以悄悄从我的秘密栈道来,我跟你说过一次,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温书宜:【不过可能会被我的秘密陷阱误伤】
对方发来消息。
S:【说晚了】
S:【刺条还挺锋利,你这陷阱造的挺有防范意识】
刺条?陷阱?这只有她知道的小秘密,邵岑是怎么知道的?
温书宜眼睫骤颤,连拖鞋都来不及、也记不起要穿,光脚踩在地板上,发出一串急切的、莽撞的脚步声。
窗台处的窗纱被手指攥住,温书宜感觉呼吸都被心跳声压着跑。
拉开的瞬间,就像小时候读过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里,爱丽丝会遇到疯帽子,朱丽叶会在窗台望见罗密欧。
她在晚风和月光的悠扬与清朗之间,看见了邵岑。
男人站在露台下方,身着黑色衬衫,袖口被割开了一道口子,是在他身上从没见过的些许狼狈,侧脸深邃又动人,腕表的银色表盘折射着冷光,那股成熟的性感,展露得淋漓尽致。
在这个夜晚,就连风声都止住了瞬间,泼了一地闪碎的月光都温柔万分,四下无人,万籁俱寂。
唯独剩下了对视的一眼里,清风与月夜相逢那声清脆的哐当作响。
邵岑推了工作,从海外回来,大半夜正门不走,从偏门的窄道这不请自来。
倒也没为旁的什么,左不过是看到消息后,担心这小姑娘太懂事逞强,受了委屈也自个咽下。
他克制、冷静了大半辈子,临到了而立之年,竟头脑发晕,做了一回荒唐事儿。
对视间。
那双像是在说话的眼睛,浸没着月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连眨眼都忘了。
——你怎么会来了?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在轻声地问。
邵岑朝着露台上看去:“不是说饿了,大半夜没人陪着?”
声音不是很高,足够听清。
骗人。
温书宜鼻尖微涩地想,从海外返程,再从机场过来,怎么也好几个小时,到现在都到大半夜了。
邵岑很大可能是从她误发了那个哭哭的表情后,就过来了。
他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对视间,男人随意挽起了衣袖,露出一截劲实有力的冷白小臂。
乌黑头发和眉目浸在月色里,然后朝她敞开了双臂。
“跳下来,我接着你。”——
作者有话说:总能及时出现的邵总
这章是骑士邵总和他的猫咪公主(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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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老公
温书宜循规蹈矩了这么些年,还是头次在大半夜不睡,被人接出去。
心跳在砰砰作响,有种做坏事的紧张和兴奋,很陌生,也有种很说不清楚的感觉。
男人近一米九的身高,身形高大挺括,微微仰着头,下颌线条格外硬朗清晰。
温书宜瞥着他的侧脸掠过温淡月光,染暖了几分这副冷峻薄情的面容。
对视中,他没有开口催促,任由寂静的夜色在如水般漫延。
这道目光太过纵容,就好像她做什么,都会被无底线地允许着。
正处在半楼的小露台并不算高,可跳下去还是有一定的高度。
虽然这好像对男人的身高来说,并算不上什么,他太高了,伸手就能够着她的脚踝。
温书宜稍稍想了点办法,两腿跨过栏杆,半身悬空坐在了上面,身上的白色长睡裙安静地垂下,遮住匀称小腿,只有白皙嶙峋的脚踝露在外面。
她的口型在微微翕动——要跳了。
这时起了阵晚风,吹起乌黑发丝和纯白的长裙角,她下意识伸手轻挽耳后的长发,白皙腕间的珍珠手链若现。
光.裸的白皙脚背也都染上抹月光。
紧接着。
淡淡的花木气味飘来,邵岑拥住了闭着眼、一跃而下的姑娘,很近的距离,带着年轻姑娘独有的柔.软和馨香,像是蹁跹入怀的白色飞鸟。
温书宜微微睁开眼,双臂不自觉地揽住男人的脖颈。
臂力坚实,掌住的力度很沉,她被很安全、稳稳地接住。
只是沉默中,她的目光忍不住地往下瞟了瞟。
就眼下的这个姿势,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太一样,男人双手大掌握住两侧腰身,微微地半固住了她。
她就这样半悬在半空,面对面,完全是个举抱着小朋友的动作。
关键是她还光脚悬在半空,够不着地。
怎么都是吃粮食喝水,身高和体格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等下,光脚?
温书宜很突然就发现了不对。
她没穿鞋?!
邵岑瞥着这姑娘突然就沉默,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光洁的脚背,薄薄眼睫染着层透明色的微光,微微颤着,整张脸颊泛红,脚趾因为太过羞耻蜷缩。
一副不愿意面对现实的难以置信。
邵岑稍稍朝上举了举。
这姑娘跟只彻底放弃抵抗、任由人类随意施为的小猫似的,兀自垂着头,一副懊恼羞耻的模样。
几秒后。
身前落了声低笑,很沉也很缓,很有质感的磁性。
温书宜咬了咬下唇,心想她怎么就脑子都不带,就这样随随便便跳下来了。
往上抬了下眼。
四目相对,有点尴尬。
那种做坏事的气氛全无。
主要还是她尴尬,而举着她半天都丝毫不累的老男人,反正身上是看不到有半分尴尬的影子。
“不然……我先上去?”
她用着好声好气的语调商量。
邵岑瞥她:“你是打算我像抛铅球似的,把你打包扔回楼上去?”
“……?”
温书宜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个场面,两条手臂做出下意识环紧男人脖颈的动作。
“我觉得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的。”
“不商量了。”
邵岑说:“不是有办法么。”
温书宜微微睁大了眼眸:“不会是真想抛我上去吧?”
先不说这个渺茫的成功性,惨烈的结果还是显而易见的,轻则伤筋动骨一百天,重则头破血流,主要是,她还是相信邵岑不是这样丧心病狂的人。
“我觉得还是要商量。”
“很需要。”
“很迫切。”
“不能随便闹着玩的。”
邵岑说:“嗯。”
温书宜听到这声“嗯”,顿时缓了口气。
却在下一秒听到男人说。
“驳回。”
“……?”
温书宜张了张唇,小声说:“您不能这么不讲道理的。”
她总觉得老男人是逗她上.瘾。
沉默中。
温书宜被放到了一边的石台上,半坐在上面,身后是垂落的茑萝花墙。
男人挪她就跟挪个小手办似的,轻而易举,感觉丝毫不费力。
温书宜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就看到,邵岑在身前半蹲下。
“上来。”
这是要背她的意思吗?
温书宜很缓地眨了下眼眸,身体快过意识,当她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乖乖趴到男人背上了。
晚风轻轻地荡过,一路上经过的花木,在夜色里暗香浮动。
温书宜双手自身后环着男人脖颈,双腿膝弯被大掌稳稳托着。
除了年幼被爸爸背过,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被成年男性背着走。
男人后背本来就这么宽,也这么直吗?仿佛一座连绵广阔的山脊,能容纳下天地海角的无边风月。
让人内心充满着安全感。
他们从秘密的偏门窄道离开,压在不显眼花盘下的钥匙,被温书宜顺手勾走了。
那扇窄窄的铁门,发出道生锈卡住的吱呦声,哐当一声,重新被上锁,又被垂落满目的茑萝藤木,悄无声息地掩住。
所有伪装复原后,又变回一面不扎眼、不经意看不出来的花墙。
夜空被星星点点的光点缀着,出了老宅是处僻静街道,白色的路灯高矗,在地面撒下一大片静悄悄的光芒。
走出半明半暗的拐角,
连接着另一条大道。
是真的出来了啊。
温书宜这会才有了彻底的实感。
可她也后知后觉意识到:“阿岑,我没穿鞋。”
邵岑说:“买一双。”
温书宜心想,好吧,算是真巧了,那条街上确实是家老手工鞋店,开了许多年,只是她来来往往,从没有买过一双而已。
外面没有很多人,温书宜说:“其实淮城几乎没什么夜生活的,到了晚上八点,街上的人都变少了。”
邵岑口吻随常:“诓我呢?”
“没诓你。”温书宜轻声解释,“往前面一直走,有条街,那里有好些家店会开着,旅游局有扶持夜市,很多外地人都爱来。”
“而且我想去的那家烧烤店老板是外地人,所以这个点也在营业。”
温书宜说完,又小声补了句:“我才不会像邵老师这样。”
她这话说得极其小声,也是路上安静,这会也没什么风声,很轻易就钻进一侧耳朵里。
邵岑说:“我在你心里就坏成这样?”
“嗯?”
被准确说中了心声的温书宜,乖乖趴在男人后背,很违背良心地说:“不坏。”
坏不坏在心里知道就好了,她现在还被男人背着,不能随意乱讲话。
邵岑说:“听着不像是这个意思。”
温书宜不中招:“邵老师,你这是诱导我的回答。”
“好让我回答送命题失败。”
“这是钓鱼执法。”
邵岑说:“聪明了。”
什么啊,温书宜也说不清为什么,唇角泛起点笑意,微抿下嘴唇:“你这个语气,就特别像那种爸爸带女儿出来玩……”
没说完的话突然顿住。
温书宜反应过来,险些咬到自己舌尖,她都在乱说些什么?
沉默中。
说错话完好尴尬啊。
“小温同学,看不出还有这种癖.好。”
男人口吻听着莫名耐人寻味。
“……?”
什、么、癖、好?
她才没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呢。
老男人又随便冤枉人。
温书宜脸颊微微发热:“我没有。”
“嗯。”
喉间含混了点低笑。
一听,就是敷衍的没信。
温书宜又重申了遍,语气异常认真:“我没有那种癖.好的。”
邵岑说:“嗯,我信。”
老男人的嘴,最信不得了。
温书宜微抿住嘴唇,干脆自暴自弃地不开口了,反正她也讲不过他。
越走近那条老街,渐渐也热闹起来,有烟火气了不少。
假期有不少外地游客会来这里。
路过那家手工老鞋店,这种店在当今的街上几乎都绝迹,邵岑跟头发须白的老爷爷对视上。
“买双女士鞋。”
老爷爷瞧了瞧男人身后的姑娘,脸被挡在肩膀后,穿着身纯白长裙,两脚光光的。
男人生得人高马大,脸和气质像是大荧幕出来的电影明星,很鲜明的北方外地人特征。
怎么看这个点、这个情况,都像是私奔偷跑出家的,老爷爷笑了笑,转眼又看到男人无名指上戴的戒指。
“出来再急,也得给姑娘穿双鞋。”
邵岑说:“家里姑娘跟家属闹脾气,把鞋蹬掉了。”
老爷爷更乐了:“你家姑娘这脾气,还挺有个性。”
两秒后,从男人宽直的肩膀后默默探出颗脑袋,这姑娘侧脸瓷白,一看就是江南水乡养出的水灵,解释:“阿爷,我没蹬鞋。”
是很讨人喜欢的面相,老爷爷脸上笑意愈浓,被这道柔声的“阿爷”都叫软了心窝。
温书宜本来是不想露脸的,可实在是清白重要,盖住了那股羞赧劲。
结果她这边刚打假。
又听见这个男人面不改色地说:“小姑娘害羞,不好意思承认。”
老爷爷露出了然的神情,很有心得:“我家老婆子年轻时也这样。”
又问:“鞋想要什么款式的?”
功亏一篑的温书宜默默又缩了回去。
没人听她的真话。
难道她的面相,还没有道貌岸然的老男人可信吗?
老爷爷瞧着眼前更笑了,见这对年轻小夫妻实在有趣:“你家姑娘又不好意思了,家属来做个决定。”
邵岑说:“舒适第一位。”
老爷爷应了声。
他又说:“漂亮的。”
“不然家里姑娘爱漂亮,要闹。”
“行,保准满意。”
老爷爷是个老手艺人了,以眼为尺,一眼就看出了这姑娘的脚码。
“等会,我去拿鞋。”
帘布被撩开,老爷爷走到里面。
温书宜听到声响,这会趁着没人,耳尖冒红,用了点力地捶他肩膀。
“阿岑,你别使坏了。”
她觉得邵岑有时候真是坏透了。
邵岑说:“趴背上,还讲我坏话?”
污蔑她的清白,还威胁她,温书宜觉得她是实话实话,不带一点不公平的个人主观偏见色彩。
“是不是坏话,心里有数。”
说得很小声,委委屈屈的,像是猫尾巴尖在耳边轻挠。
邵岑说:“这会不怕我把你抛街边了?”
温书宜心想,在清醒的时候,她才不会中这种低级的招数。
“不怕,你不会这样的。”
邵岑口吻几分意味深长:“确实,毕竟热死更不好看。”
温书宜顿时记起这是她喝醉大言不惭的那晚,语气弱弱地说:“你别说了……”
“小醉鬼,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她当然知道是自己说的啊……
当小醉鬼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被别人重复了遍,在清醒的时候,完全是怎么听怎么羞耻。
“还臭臭的。”
“到那时候,还关心漂亮么。”
“阿岑。”
身后传来道急呼,像只急眼的小猫。
老爷爷掀帘,手里拿着鞋盒出来,眼前看到的一幕,就是男人后背上那个温温柔柔的姑娘,羞恼地伸拳捶着他的肩膀。
跟有人来,一脸幼稚举动被人撞见的模样,又默默缩回了男人身后。
老爷爷很配合地当做没看到:“这双鞋,看看怎么样?”
邵岑看了眼:“就这双。”
付好钱,拿走鞋盒。
走出了段距离,有棵茂密的香樟树,底下是个石质光滑的小圆台。
温书宜被放到上面坐下,纯白长睡裙再次安静地垂下。
邵岑在身前半蹲。
买了什么鞋,就连她自己都不知情,早知道刚刚就看眼了。
不过邵岑感觉也不是直男品味吧。
在邵岑打开鞋盒的时候,温书宜定定垂眸看着,由衷地希望这不是个潘多拉魔盒。
毕竟这是要穿在她脚上的。
鞋盒被翻开,里面装了双纯色小布鞋,淡淡的金粉色刺绣,很精致小巧。
很衬她这套长衣飘飘的纯色睡裙。
“抬脚踝。”
温书宜心想她一直有在抬的,不然脚板就要蹭一地的灰了。
她想伸
手去拿鞋,身体微微前倾了点。
却在下一秒,她的小腿肚被大掌完整地握住。
男人掌心很烫,几乎是瞬间弄得她下意识微颤了下。
“别动。”
温书宜乖乖没动了,一时还没有从那股陌生异样的感觉回神,刚刚像是有瞬细小电流击了下,她只垂眸看着男人握着小腿肚,耐心地给她穿上鞋。
从始至终,温书宜都很安静,目光一直落在男人的修长手指。
缓缓上移,青筋分明的冷白掌背,腕间内侧那颗显眼性感的黑痣。
她没想到邵岑会亲手给她穿鞋。
直到两只脚都穿好,温书宜看着邵岑起身,跟她说“试试”。
才回过神,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又踩了踩,踏了踏。
就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这会的状态,就像是被家长带出来买鞋的小朋友。
邵岑看她一瞬不瞬盯着脚下的鞋,眼眸微微发亮,白皙侧脸被灯光映暖。
“喜欢?”
“喜欢。”
温书宜唇角很轻扬起,很由衷、也很诚实地说:“邵老师,你的眼光真好。”
这个男人坏起来时,坏透了,好的时候又是格外地让人想待在他身边。
说是要出门吃烧烤,可等还没有走到地方,温书宜停在了家华夫饼店面前。
这是她从小吃过的店。
店主是面善的阿婆,今天她没来,来的是她的丈夫。
温书宜说:“阿爷,来一份原味。”
又扭头:“阿岑。”
老爷爷也看过来。
邵岑问:“小猫喜欢哪种口味?”
温书宜:“……?”
阿爷善意提醒:“猫吃不得这个。”
“他不要。”温书宜脸颊微微发热,觉得男人就是故意想逗她,“他是乱说的。”
“小伙子还挺有幽默感。”
老爷爷不疑有他,闲聊起来:“家里是养猫了?”
邵岑说:“太太喜欢,不养就闹。”
“没办法,小姑娘还是要多笑。”
听这副无奈纵容的口吻,老爷爷了然:“差了岁数?”
差了岁数老男人邵岑,对这话并不是很赞同。
等华夫饼出炉的时候,温书宜就站在旁边,听到这对差辈的陌生人,关于如何跟家里小了岁数的小朋友是如何相处,展开了友好严谨的讨论。
人家是小朋友是真小朋友,邵岑口里的小朋友,就正站在旁边,时不时被老爷爷一脸打趣地看上几眼。
温书宜就站在旁边,插不进去话,又不能打断,听得脸热,耳也热。
好不容易买好,温书宜匆匆走开,又报复性消费似地买了油氽团子,还有份糖粥。
全都是邵岑付的钱。
本来温书宜觉得自己作为东道主,应该要尽好地主之谊的,可偏偏邵岑的口味,完全是跟偏甜的淮城相悖。
华夫饼,邵岑肯定不愿吃,油氽团子更不用说了,至于糖粥,以她对邵岑的了解,闻一下就能蹙眉。
温书宜说:“等会烧烤,我请客。”
怎么说她作为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怎么都没有让邵岑一直给她付钱的道理。
“刚刚也不该让你付钱的。”
邵岑瞥了眼,这姑娘懊恼的同时,还不忘咬了口看起来齁甜的油氽团子,还是豆沙馅的,左侧腮帮子微微鼓起。
“难道不是因为某个眼馋胃小的姑娘,手里拿满了,光是腾手的空都没有。”
才不是呢。
明明是压根没给她付钱的机会,老男人每次就挑对自己有利的说,温书宜默默又咬了口手里的油氽团子,味道真好,她到临北就经常馋这口。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油氽团子呢。
还是豆沙馅的仙品,又香又酥,光是闻着都太过诱人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淮城人,对邵岑这个外地人品味表示不理解。
邵岑被这姑娘很轻、幽幽地瞥了眼,莫名地含怨带诉。
“再撒娇,我也不会试。”
温书宜咬掉最后一口油氽团子,温声细语地说:“第一我没撒娇。”
“嗯。”
“第二我也没打算想强求你试。”
“嗯。”
又是这副敷衍哄小朋友的语气。
温书宜没辙了。
她直直往前走,结果看到街边的冰淇淋推车,又挪不动道了。
有谁能拒绝在充满暑气的夜晚,来份香香甜甜的双球冰淇淋呢。
除非是某个不爱甜的老男人。
邵岑一眼看出来这姑娘的打算:“等会不吃烧烤了?”
“吃。”
温书宜这次抢先说:“我自己买。”
邵岑颇为意味不明地看她了眼。
温书宜被这道目光看得有些懵,可话已经放出去了,走到冰淇淋推车前,在一众诱人的口味里,认真地挑选了起来。
“巧克力和香草味,双球。”
店主三下五除二就包好了份冰淇淋。
温书宜接过递来的冰淇淋,另一手下意识摸身上的手机。
眼眸微眨了眨。
完蛋。
她身上压根没带手机。
温书宜面露尴尬,她看看摊主,摊主也看看她。
完全是面面相觑的场面。
豪言壮语刚放出口,点好的双球冰淇淋也接到手里了。
在被误会吃霸王餐和摒弃一点点的小小颜面里,温书宜迅速做出了选择。
温书宜扭头:“老公。”
首先第一步,打消摊主对她打秋千行为的误会和顾虑。
邵岑微挑了下眉头。
沉默中。
店主笑了:“这是你老公吗?”
温书宜微微睁大眼眸,心想她也不可能有随地乱捡老公的习惯。
老男人还站在原地不动。
对视间,温书宜睁着圆润眼眸,嘴唇微张了张,放软了语气。
“求你了,老公。”——
作者有话说:对某人的行为,指指点点[紫糖][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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