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耐心
Elara让她别对男人抱有期待,说陆妄山一定是千里迢迢争分夺秒赶来睡她的。
可陆妄山似乎实在太有耐心,反倒让云檀的“期待”变了味。
他们吃完晚餐又一起去坐了轮渡看夜景,闲情逸致地喝茶。
云檀看他拿着茶壶往一只瓷器杯盏中倒茶,汤色红亮,他低颈轻嗅,还说了句这茶不错。
Elara在这时发信息过来:「小檀同志,现在是不是没空聊天了?」
还附带一张贱兮兮的猫咪表情包。
云檀立马拍了一张正在轮渡上摆弄红茶的陆妄山的照片,自证清白。
Elara随即发来一连串问号。
云檀没忍住笑出声,陆妄山抬眼:“怎么了?”
“没怎么。”
云檀不可能把那些聊天记录给陆妄山看,要是被他知道她可就没脸活了。
于是耸了耸肩感慨道:“妈咪果然是快三十了啊。”
陆妄山抬眼,挑眉好笑问:“什么?”
云檀倾身靠近,问:“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可是调酒给我喝的。”
“我要是知道你是个酒鬼,18岁就开始给你喝茶。”
“……”
云檀人生中第一次喝酒就是在那个遇到陆妄山的酒吧。
后来在一起后,陆妄山闲时会在家自己调酒给云檀喝,老宅有间地下室充当酒窖,藏着各种类型的名酒。
云檀就是在那之后渐渐发觉自己酒量似乎非常不错的。
陆妄山调的酒不仅漂亮还好喝,云檀也因此培养出对酒的兴趣。
要追究起她现在爱酒的责任,陆妄山还真脱不了干系-
不过大概是被她嘲了句岁数大,回去路上陆妄山特意在一家酒铺前停车,买了许多各式各样的酒,多以果味调味酒为主。
云檀问:“你买这么多酒做什么?”
“给你调酒,喝不喝?”
“喝!”
从酒铺出来,陆妄山又走进旁边的便利店,拿了几盒冰杯——条件简陋没法儿打冰球,只能用冰块替代。
不过云檀肠胃没那么好,冰块比冰球容易化,对肠胃刺激也小一些。
云檀太久没喝过陆妄山调的酒,期待与好奇都被调动起来。
“你打算调什么酒?”她跟在一旁追问。
“随便调,你想喝什么类型的?”
“想喝——度数高的!”
“做梦。”陆妄山点她额头,“仅此一次,之后我还得管你喝酒。”
云檀才不信他说的这些。
他会出于健康目的限制她喝酒,可也从不是说一不二的暴君,只要她稍微撒撒娇就会一边训她一边给她挑酒喝。
对于这种撒娇,云檀已经很驾轻就熟。
她喜欢陆妄山只要自己略施小计就晕头转向的样子。
刚挽住他手臂准备撒娇,就看到他两指拿起收银台旁货架上的安全套。
云檀动作一滞。
她下意识看向收银员,不料正好和那年轻小姑娘对视上,又飞快移开,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偏偏陆妄山脸皮太厚,居然还慢条斯理看包装盒上的说明。
最后似乎不怎么满意这配置,又重新放回货架,拿起另一盒。
快点吧……
云檀在心底无声地催促。
她觉得自己此刻简直就像刚成年偷偷瞒着家里人和男朋友去开房的不良少女。
终于,陆妄山挑到满意的,放到那几盒冰杯旁。
总算好了,这尴尬的时刻快点过去吧……
云檀腹诽。
结果陆妄山又拿了第二盒、第三盒。
再去拿第四盒的时候被云檀截住手,她无声地瞪,无声地质问——你拿那么多干什么!
陆妄山挑眉。
他做这动作时实在太蛊惑,噙着些微妙的笑意,平日里棱角分明以至凌厉非常的脸部线条此刻都成了性感的证明。
也无声地回——不够用。
云檀面红耳赤。
丢脸死了……
好在陆妄山顾及她面子没继续去拿第四盒。
当收银小妹含着笑意问出那句“就这些吗?”的时候云檀一头栽进陆妄山后背,彻底不想见人了。
走出便利店,云檀便用力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买这么多干嘛!”
“这不是刚被女朋友批评说快三十了,急于证明一下自己?”他慢条斯理,噙着笑意垂眸睨她。
“……”
云檀受不了地移开眼,“那你也不用看这么久吧,而且,你还和冰杯一起买,人家说不定以为我们有多不正经呢!”
陆妄山开车门动作一顿。
晚风依旧透着燥热的火星。
云檀大脑“嗡”的一下,像功率骤然升高的电路,“啪嗒”一下,彻底短路了。
陆妄山实在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点头,第一次承认:“我确实年纪大了,和小檀都该有代沟了。”
云檀被笑得再次浑身滚烫,羞愤交加便开始拿自己作威胁:“你再笑我就回宿舍了!”-
回程路上终于安静下来。
冰杯逐渐融化,杯壁浸出冰凉的水珠,放在脚边,贴着云檀脚踝,却压不下她此刻皮肤的燥热。
空气都安静下来。
云檀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越来越鼓噪。
陆妄山不再说话,只是右手牵着她,十指交扣下时不时摩挲过她手背指骨。
云檀被摩挲得有那么点心猿意马。
手机又开始震动,这个点估计是Elara和江稚尔发来的信息,可此时此刻大概不是什么看消息的好时机。
云檀忽视了,除了震动感让她大腿有些痒。
终于到酒店。
金碧辉煌的大堂内,背景是显示各国时差的时钟。
云檀放空地看向意大利那枚时钟,耳边是大堂经理登记入住的声音,片刻后,陆妄山过来牵她手:“好了,走吧。”
她心脏又是“咚”一下,连走路都变得不自然。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紧张成这样。
好像第一次跟陆妄山去酒店时的样子。
走廊上地毯柔软厚实,踩下去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陆妄山刷房卡时的“嘀”声,云檀跟着他进屋。
看他将方才买的酒和冰块放到餐桌。
“想喝什么口味的鸡尾酒?”陆妄山淡声问,如果忽略此刻略带喑哑的嗓音。
云檀一瓶瓶调味酒看过来,最后挑定一瓶青柠口味。
陆妄山调酒的姿势很帅,动作利落,以半杯冰块打底,很快就调出由下至上透明、蓝、绿三色渐变。
“试试。”
云檀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入口是青柠的清爽,后调却是高度洋酒的辛辣,很有陆妄山的个人风格。
云檀眯着眼长长“哈”一声:“好喝!”
“我尝尝。”
说罢,陆妄山一手揽过她后颈,俯身靠近,就这么吻住她唇瓣。
残留的酒精在口腔中回荡,带着冰块的清凉,又很快被滚烫的唇舌覆没。
云檀还拿着那杯酒,指节用力蜷曲着,忽然抓不稳似的,重重敲在桌面,发出“铿”的一声。
以这一声作为节点,陆妄山终于展现出蓄势待发的侵略性。
等云檀再回过神,她已经被陆妄山抱坐在沙发,他一手按着她手,一手按着她腰,两人紧密相贴没有一丝空隙。
吻得太热烈,竟氤出眼底一片潮湿的热意。
后撤的短暂间隙,他哑声问:“有没有想我?”
云檀嗓音拖得很长,有点勾引意味,低而轻:“嗯,你指的是哪种想?”
陆妄山倏地笑了。
他实在是一如既往秉持服务精神,也太有耐心,绝不在洗澡前触碰云檀,但并不妨碍他提供服务。
一天的燥热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被浇灭,整座城市终于进入时隔已久的湿润。
云檀仰头靠在沙发背,纤长的腿搁在茶几,肌肉线条尽数绷紧,脚趾都蜷缩起。
她看到陆妄山忽然由跪姿起身,捞起不远处餐桌上那杯酒,冰块已经融化成光滑的小冰球,渐变的各色酒精也已经融合。
陆妄山上半身赤着,露出比例优越的宽肩窄腰。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冰块也尽数涌入口腔。
葱茏绿树上挂着的蜜柚被蔓延开的藤蔓包裹缠绕,像遒劲的蟒,缓慢匍匐着直至尽数包裹,闷热异常中几乎喘不过气,快要蒸发殆尽。
可酷暑天实在阴晴不定,烈日炎炎下忽然又落下冰雹,光滑冰凉的小球砸落在蜜柚尖蒂,又被似蟒的藤蔓纠缠住,紧贴着打转。
云檀偏头,难耐地哈出一口与冰凉全然不同的热气。
将单向落地镜哈出一团暧昧的雾气。
……
陆妄山太能折磨人。
那些酒精最终没多少入喉,落在两人身上,与滚烫的汗液交融,而那些冰块最终也被体温融化,最终又被淋雨花洒的水冲刷干净。
那个周末过得实在有些昏天暗地。
像坐了一班航程十几小时的飞机,云檀几乎产生时差,下午起,凌晨时分睡。
陆妄山原本计划的行程一件都没完成。
他们近乎连续48小时都待在酒店套房,他只趁着云檀睡觉时去楼下商超买了些菜,以及再次补充库存的安全套。
又久违地给云檀做了一顿饭。
一如既往的好吃。
云檀对这一口想念得很,开心得举着筷子摇头晃脑说好吃。
陆妄山心里想,好可爱。
吃到一半又抱着人在餐桌上昏天暗地耕耘。
云檀坐在他腿上,睡裙挡住过分下流的画面,好让这一幕显得温情,像热恋情侣的亲密举止。
她身体条件反射地又开始颤抖,红着眼捂着脸,想并起膝又被不由分说扯开。
她受不了,“呜呜”着,指甲用力嵌入陆妄山手背:“你让我吃饭呀,我还没吃好呢。”
于是陆妄山拿起勺子,一勺勺喂给她。
说不出到底是恶劣还是贴心,怕云檀会噎住,每次都会确认她咽下才开始动作。
这样吃了三勺,云檀不肯再吃,觉得不伦不类羞耻至极。
陆妄山却不肯,他像过分体贴照顾妹妹的好哥哥,温声哄:“会饿的宝贝,再多吃点。”
最后一句成了双关,伴随他更恶劣的动作,云檀向后仰靠在他肩头,生理性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至耳廓。
陆妄山偏头,亲亲她耳朵:“乖宝。”-
昏天暗地的两天结束,云檀彻底蔫儿了,成了夏日中失水过多的花儿。
反倒陆妄山愈发神清气爽。
云檀觉得他不是人。
送他到机场已经是周日晚上,回宿舍后Elara给她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最近云檀买了许多计算机相关书籍自学,接通视频时她正在看书,这些晦涩的工具书实在不好啃,看得也很慢。
Elara一看到视频中的云檀就惊了:“你熬鹰去了?”
云檀点点头,承认:“被中国队长熬鹰了。”
Elara哈哈大笑,一边感慨:“我发现你们中国男人是不是都老当益壮啊?”
江稚尔老公是,云檀男朋友也是。
Elara没试过中国男人,她约会过的都是年轻外国小伙,都没过25岁的。
云檀问:“找我有事儿?”
“有事儿。”Elara发了一份产品使用感受文件给她,“上回寄给你的‘女性之光’,需要顾客填表来进一步改进功能。”
“……”
见她沉默,问题奇道:“你不会还没用吧?!”
“用了,但你得让我缓缓。”
Elara再次爆发出笑声。
云檀从来不是谈性色变的人。
那份粉粉嫩嫩的玩具是Elara好友负责生产的,她既然收了礼物就应该帮忙填写使用感受,所以云檀在某个被陆妄山勾引后失眠的夜晚使用过。
使用感有些超乎她想象,好评。
但此时此刻,云檀实在处于“因噎废食”的状态,没法儿好好填这份问卷。
“我过两天给你?”
Elara笑着连连说好,又夸张地表示了自己的羡慕。
云檀:“……”
“看来和分手多年的前男友升温得很快啊小檀宝贝。”Elara笑道,“破镜重圆,感觉怎么样,和以前有没有区别?”
“有。”
云檀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些画面,绝望道,“感觉比做炮友时更下流。”——
作者有话说:评论掉落红包
第62章 回京
陆妄山刚回老宅正好碰上正在撸Leo的向因女士。
“去哪儿了?”向因揶揄道,“听你爸说这一个周末你都不在北京?”
陆妄山没答,转而问:“您怎么回来了?”
“来拿明天授课要用的书。”向因朝他眨眨眼,“又去广东了?”
“嗯。”承认了。
而后没忍住轻笑出声,主动坦白,“找女朋友。”
“女朋友!”
向因难得不顾形象提高音量,用力拍一记掌,“是小檀?!你们确定关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上周。”
陆妄山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向因已经激动起来:“你告诉你爸没?哦,你才不会主动交代,他太没眼力见儿一定不知道,我先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陆妄山靠在一旁橱柜边,一手插着兜,懒洋洋的,慢条斯理地喝水。
向因难得这样激动,立马给陆承钧发去儿子这回是真有女朋友了!
接着抬头,又道:“你今年29,小檀今年是……25?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年后怎么样?”
陆妄山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无奈道:“妈,您会不会太着急了?”
“你都30了!”
“29。”
陆妄山真不知道这年纪到底有什么错,听完云檀的讽刺,还得听亲妈讽刺。
“我告诉你,结婚需要筹备的东西可多了,你以为今天商量完明天就能结婚啊?就算你们打算后年再结婚,现在开始筹备也没问题。”
陆妄山听不下去,觉得以向因女士这劲儿被云檀知道都能把人给他吓跑了。
于是索性推着她往外走:“您明天早八的课?快点回去吧,晚安。”
他拉开车门,将向因推入车内。
向因挡着车门不让他关,最后说一句:“下回小檀来北京,我跟她吃个饭?”
“您儿子好不容易交个女朋友,您别总想着破坏我二人世界行不行?”
陆妄山插科打诨地随便寻个由头,算拒绝了。
向因头回见自己这大儿子这德行,心底连连感慨真是开窍了,心满意足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承认的确是自己思虑不周。
最后拍拍陆妄山的手背,叮嘱道:“那你们好好的啊,至于爷爷那儿,我跟你爸再想想办法。”
陆妄山跟袁家闹出那么大动静当然瞒不过陆坤。
陆坤虽一贯看不惯袁放等人的做事风格,可陆妄山如此张扬任性却实在不符合家族传统和教养,一问才知道又是那云檀的缘故。
他近乎气急,又被陆承钧劝回去,把前因后果都讲了。
陆坤到底是明辨是非的人,也气得大骂袁家人无耻,可因这云檀生出事端太多,他依旧没法轻易接受。
……
陆妄山洗完澡,一如既往拨通云檀视频电话。
她依旧在看书,看起来对那些生涩的内容头疼不已。
一场秋雨过后,广东终于降温,她身上是中规中矩的黑色长袖睡衣睡裤,鼻梁上一副黑框眼镜,挺严肃的模样。
却一秒让陆妄山又回想起那些过分香艳的画面,甚至因为此刻的反差更产生几分燥热。
“Leo呢?”云檀从书中抬头,“我想看看Leo。”
Leo一听到云檀声音就竖起耳朵,立马跑过来拿鼻子用力撞在手机屏幕,像要给云檀一个隔空的大拥抱。
云檀忍不住笑起来。
没有人可以在撒娇的Leo面前忍住不笑,也没有人可以在撒娇的Leo面前不夹着嗓子说话。
她嗓音尖细的,尾调高高扬起:“Leo!妈妈好想你!”
陆妄山被那声线弄得下意识挑眉,低声问:“那你什么时候来见它?”
云檀一顿,看他。
而后别过头“哼”了声。
“陆妄山,你有没有想过,跟你在一起以后我的胃可能会变好,但我的肾肯定会透支。”
“不至于,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分寸!
云檀腹诽。
“刚回家碰到我妈了。”陆妄山说。
“嗯?”
“我跟她承认交女朋友了,她问我什么时候能跟你吃饭。”
陆妄山此时此刻就像慢慢给云檀做脱敏训练。
云檀明显愣了下,“啊”了声。
哪怕在她追求陆妄山时他就说过,他谈恋爱必须以结婚为目的,会见彼此朋友,进入彼此社交圈,未来会见家长,会朝夕相处。
可突然真的要到这一步,云檀还是有些茫然无措。
她实在不擅长和长辈们相处。
陆妄山观察着她表情,而后适时开口:“我拒绝了,说你工作太忙。”
他还是不想把云檀逼得太紧。
只要未来结婚是确定项,他不介意抵达这个结果需要耗时多年。
“跟你们比说我工作忙,会不会显得我太不自量力?”
云檀皱着眉,对陆妄山那回答不太满意,“等我下个月抽空回北京,跟……阿姨一起吃个饭?”
陆妄山愣了下。
而后倏地笑出声。
他人往后靠了靠,指尖捋着Leo背毛。
“你笑什么?”
“笑等了七年,终于把你等懂事儿了。”
云檀脸热,嘟囔:“什么啊。”
……
原本陆妄山并不着急这件事,结果被云檀这一说反倒操心起来。
十一月,云檀请了剩余年假回北京。
向因一听说云檀要来家里就开心得很,出于礼数还和陆承钧都搬回老宅接待。
晚餐就定在家里,向因特地请来从前服侍过陆坤和廖吟秋饮食的老厨师来掌勺,考虑到云檀在国外读过四年书,又专门请来西厨与甜品师。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沙发上数钱——按照礼数,女方第一次上门家长该给红包的。
向因特意买了大红包,来来回回数了六万六的钱塞进去,已经几乎是那红包最大可容纳的金额。
向因还犹觉不够,问:“只给红包会不会显得我们不够重视?要不我再去买个礼物,小檀会喜欢什么礼物?”
“您别这么隆重行不行?”
陆妄山受不了,再扭头看厨房的仗势,忍不住道,“她简单得很,平常我做的她都爱吃。”
“那是你,小檀第一次上门不能这么随便。”
“我是怕您把人给我吓跑了。”
“好了阿因,别弄得孩子们负担重。”
陆承钧正在一旁悠闲沏茶,笑道,“你妈妈真是为你婚事操碎心,我看她当年评正高都没那么紧张。”
向因拍拍自己胸口,劝自己放轻松。
又很快站起来:“阿樾怎么还没回来?”她指使陆承钧,“你快给阿樾打个电话问问到哪儿了。”
看了眼手表又指使陆妄山,“你可以去机场了吧,怕一会儿要堵车了。”
云檀不知道此刻陆宅上上下下有多热闹。
厨房里中厨西厨甜品师各显神通,草坪花坛刚请花艺师修剪过,鱼池也重新清理了,偌大的整个陆宅从里到外清扫了一通,甚至连Leo都提前洗过澡,香喷喷的。
她只觉得紧张,甚至昨晚都没睡好。
跟面试似的在心里模拟了各种开场白,在飞机上时更是手心出汗、心跳如雷。
着陆后一开机就收到陆妄山的信息,半小时前发来的,说他已经到机场了。
云檀心跳更快了。
出于礼数,她还给陆妄山父母准备了见面礼,烟酒自不必说,听说陆承钧爱喝茶又买了上好的茶叶,而给向因准备的是一件羊绒大衣和围巾,冬天又快到了。
她取了行李,仔细检查了包装都没有破损,这才稍稍放心。
可越往接机口走就越紧张,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她老远就看到陆妄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朝她招手。
走近了陆妄山才发现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于是更急切地向前几步,她一踏出接机口就全部接过来。
“怎么还准备了礼物?”
“肯定要准备呀。”
“提这么多东西坐飞机不累?”
陆妄山捏捏她手心,才发现一手心的细汗。
一边觉得是不是太快了,一边又忍不住开心,牵起她手放在脸边贴了贴,又偏头亲了下,“紧张?”
云檀喉咙空咽,点头。
是真紧张。
他很温柔地摩挲她手背,温声道:“不用紧张,你今天的任务是来检阅的。”
碰巧竟碰到正好下车的晋辞。
虽然已经知道两人复合的消息,可骤然亲眼见到如此亲密的两人还是愣了一记,而后高声打招呼。
“哎哟嫂子!”
“晋辞哥。”
晋辞和云檀几乎同时开口,称呼辈分却岔了。
晋辞笑开:“别别别,要折煞我了。”
他邀陆妄山,“晚饭一块儿啊?现在该正式介绍一下嫂子了吧?”
“改天。”
“又改天!”
陆妄山:“今天真有事儿。”
晋辞不信:“什么事儿?”
“我爸妈也等着见人呢。”陆妄山一说出口便笑了。
晋辞愣了下,随即连声道贺:“行行,那必须改天,可别让我们等久啊,大家可都想见呢。”
陆妄山应下了,跟晋辞道别。
北京的十一月已经有初冬的味道,他们很恰巧地都穿了风衣。
陆妄山一手行李箱与礼品袋,一手揽住云檀肩膀,拥着她大步向外,一踏出机场凉风袭来,吹拂起他们头发与衣摆——
作者有话说:恭喜陆爹达成时隔一个月就见家长成就
真的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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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落定
到地库,陆妄山打开后备箱将云檀的行李放进去。
云檀这才发现后备箱中还有好多礼品盒礼品袋,细看才发现端倪:“你还帮我准备礼物了?”
“嗯,没想到你也买了。”陆妄山笑道,“反正不嫌多。”
他实在太细心。
方方面面都替她准备好了。
上车,陆妄山再次倾身靠近,近乎难耐地吻住云檀。
半月未见,这个吻包含许多情愫,也有些过分激烈,车厢内响起暧昧的细碎水声。
云檀口红都被亲没了。
于是红着脸瞪他一眼,重新认真补妆。
上个月她还没什么跟陆妄山真正在一起的实感,毕竟两人单独相处时总过分香艳,跟从前没太大差别,可眨眼之间竟然就要见家长,未免也太快。
云檀上了贼船,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合常理的快?”
“这还快?”陆妄山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这个年纪,这样已经很慢了。”
云檀不了解这些,虽觉得奇怪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汽车驶过并不很宽敞的胡同,便到了高墙围铸下的陆宅,一转过汉白玉石墩与金柱大门,里头门就打开,Leo为首跑出来,而后依次是向因、陆时樾和陆承钧。
云檀一下车就被向因捧住双手,笑容满面:“累了吧小檀,快快快进屋,马上开饭了。”
除了奶奶外,云檀很少接受来自长辈如此热切的关心,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陆妄山打开后备箱,招呼陆时樾一起拿。
除了云檀买的六样见面礼,陆妄山还另准备了六样,后备箱都装满了。
向因“哎哟”一声,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只是来吃顿饭,怎么能让你这么破费呢。”
“不破费的阿姨。”
云檀有些拘谨地回答,“不知道您和叔叔需要什么,我就按我的喜好挑了一些,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
因云檀始终被围着,Leo找不到和许久不见的妈妈亲密接触的机会,急得团团转,发出撒娇似的哼唧声。
“哎哟,我都忘了,来来Leo。”向因给Leo让位。
于是Leo直奔扑向云檀,几乎要跳上她怀里,疯狂扭着屁股朝她身上挤。
向因又想起云檀刚回国那会儿,有回是来过陆宅的,那是她第一次见到Leo对除陆妄山以外的人如此热情,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Leo可是咱们中间最早知道小檀和妄山谈恋爱的。”向因打趣道,一边牵着她进屋。
那毕竟是18岁时候的事儿,云檀不好意思地看向陆妄山。
陆妄山揽过她肩带进自己怀里。
陆承钧也环过向因的腰,笑着说:“好了,儿子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许你太兴师动众。”
陆妄山父亲与他眉眼间有许多相似之处,凛冽万分,但面对妻子说话却十分柔和。
进屋,向因先端了盘甜点给云檀,便弯腰欣赏起那些礼品来。
云檀在一旁温声介绍着,这件是卡其色的羊绒大衣,那条是米色的羊绒围巾,还有一份是她从江稚尔那儿专门定制来的一只掐丝珐琅琉璃双耳鼎,可以储物,也可以当作摆件。
向因周身馥郁的书香气与优雅,很适合这类中式物件。
至于旁边的……那是陆妄山替她准备的。
虽然车上陆妄山已经告诉她都是些什么,可难逃借花献佛之嫌,云檀不好意思说出口。
而陆妄山则顺势接上,继续介绍道,燕窝阿胶、珍珠项链,还有一件与云檀买的大衣同品牌同色系的羊绒披肩。
“我可以现在打开吗?”向因问。
云檀点头:“当然可以。”
向因最先拿起那只双耳鼎,大夸漂亮精致,很快就放置在客厅找到适合的位置。
羊绒大衣与羊绒围巾也不是简单拆开看一眼,她马上就穿上,跑到镜子前照了照,笑着同云檀说:“谢谢小檀,眼光真好。”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眼中满是欣喜之色,给了这份礼物最充足的尊重,情绪价值拉满。
“我一直可惜没能生个女儿,都说女儿才是妈妈的小棉袄,今年我也能穿上儿媳妇买的衣服了。”向因笑着说,“也算小檀为我圆梦了。”
“儿媳妇”的字眼让云檀更脸红,有些惊讶又有些受宠若惊。
向因见她脸红,更觉得有趣可爱,哈哈大笑:“好了好了,不多说了,不然他们父子俩又该说我太夸张。”
陆承钧也一件件看了属于他的礼物,一件件表达了喜欢,立马拿着茶叶新泡了一壶茶,边喝边说着好茶。
从陆妄山父母身上能很轻易看到为什么陆妄山会是这么好的人。
云檀莫名鼻子发酸。
她看着灯火通明的家,丰富的菜色、持续不断的说笑,她忽然特别羡慕陆妄山有这样的家庭。
饭后,向因便让保姆去楼上拿来她床头柜的盒子。
一个长方形木质长盒,很古典的首饰盒造型。
“小檀,你来。”
云檀坐过去:“阿姨。”
向因从身后掏出沉甸甸的红包:“这是叔叔阿姨给你的见*面礼。”
云檀愣了下,而后连忙推拒:“这太贵重了阿姨,我不能收的。”
向因强硬地将红包按进她怀里,又打开木盒,转过来展示给她。
里头是一对帝王绿高冰圆条翡翠手镯,冰透十足,像郁郁葱葱山间一汪泠泠作响的山泉,绿花灵动舒展,聚散有致。
云檀对翡翠了解不多,却也知道这样的翡翠在市面上都是有市无价,一只都难能可贵,更不用说是一对。
“阿姨,这、这我真的不能收。”
云檀朝陆妄山看一眼,向他求助,可这回他只是噙着笑意坐在那儿,不替她说什么。
“必须得收,这是当初我结婚时,妄山奶奶给我的。”
向因说:“我那儿还有一套,以后还要送给阿樾女朋友,收了这些,阿姨可就当你答应要做我的女儿了。”
云檀微怔。
向因当然也已经知道袁家做的那些事,她本就是教书育人的职业,更觉得不可饶恕,惋惜不已。
云檀强忍住鼻酸,深吸一口气道:“阿姨,没有人会不愿意做您的女儿的,但这个……”
向因不由分说盖上盒子也一并塞入她怀里,她看着云檀的眼睛:“小檀,欢迎你成为我们的家人。”
云檀来之前预设的各种对白都没有出现。
她以为,陆妄山父母会问她工作、问她未来规划,大概还会问他们的过去,但是都没有。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听到这样一句,温柔万分的,欢迎你成为我们的家人。
大抵是察觉云檀状态变化,陆妄山适时上前揽住她肩膀,淡笑着说:“向因女士,您也别太煽情了。”
向因见云檀收下那对传家的手镯便放下心来。
万洲资本掀桌后,袁家到现在还没拿到足额注资,指不定以后还要出什么幺蛾子,向因是为了陆妄山,也是真心喜欢云檀,希望俩孩子能早日修成正果。
陆时樾被叫去喂鱼食。
刚才饭桌上他话并不多,他只是忽然有些接受不了自己从前的同学竟然真的要成自己嫂子。
第一次有这种实感。
好奇怪。
而陆妄山则和云檀一起去遛狗。
夜晚热闹的胡同里,这儿的人几乎都认识Leo,来来往往还主动与它打招呼。
Leo又气宇轩昂、昂首挺胸的,难得又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散步,姿态和平常全然不同。
云檀记得自己上一次和陆妄山一起走在北京胡同,是陆妄山的生日,她决定去广东前,一天的末尾,她跟陆妄山提了分开。
而如今,她竟然见了陆妄山父母,还收了那么贵重的见面礼。
她心依旧跳得很快,充斥着一晚上都被所有人细致入微照料着的温暖。
陆妄山父亲虽然话不多,不笑时也显得严肃,可每次跟云檀说话时都会笑着注视她,时不时关心,饭菜合口吗?在广东生活习惯吗?
云檀牵着陆妄山的手,手臂与他贴着,整个人都依偎着:“陆妄山,你爸爸妈妈真的好好。”
他笑着垂眸:“看来云檀同志检阅通过?”
“说什么呢。”云檀笑道。
“今晚住我家?”
“啊?”云檀仰起头,“我订了酒店。”
从前陆妄山父母不在时不觉得怎么,可今天他们家人都在,云檀不好意思继续住。
陆妄山耸了耸肩:“我妈肯定会让你住在这儿。”
“……跟你一起?”
陆妄山看她表情,笑了:“不然呢,需不需要我提醒你……”
话音未落,云檀匆忙打断:“啊啊啊你别说!”
她才不想让那些画面覆盖今天温馨的一切。
可惜陆妄山也没猜中向因的打算,等牵着Leo回家,向因已经让佣人收拾出一间客卧。
“小檀,你今晚就住妄山卧室,枕套被子都是新的,还有什么需要的你跟我说。”向因又跟陆妄山说,“你就住隔壁客卧好了。”
陆妄山挑了记眉:“我俩住一间。”
云檀偷偷掐他一记后背。
向因蹙眉:“你懂不懂尊重人家女孩子?”
她倒不是思想迂腐,只是人家女孩头一回正式来家里,她自然不能默认跟自己儿子住一间,作为长辈理应准备好两间,至于之后要怎么睡就是年轻人自己的事儿了。
陆妄山懒洋洋地笑:“您这是不尊重您儿子。”
向因懒得理他,牵着云檀上楼,美其名曰带她参观。
她知道云檀来过这儿,但却不知道七年前她时常来这儿和陆妄山厮混,对整个陆宅布局实在很熟悉。
这就有些难为情了。
更何况,在场不止她跟陆妄山两个知情者,还有一人——
云檀偏头,看向一楼客厅的陆时樾。
却猝不及防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
云檀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陆时樾开口:“妈,人都来过不知几回了,您就不用介绍了。”
向因说:“我们这房子老,很多布局构造都比现在的房子要复杂些,不介绍下容易迷路。”
陆时樾轻嗤一声:“您要不要想想Leo为什么对她这么热情呢?”
云檀觉得陆时樾这人可真烦。
完全就是对她打击报复!
那一眼还没瞪过去,陆妄山就捞起一颗橙子丢过去:“就你有脑子?”
“……”
向因也附和:“小檀是Leo妈咪,当然对她热情。”
“妈咪”一词在云檀和陆妄山之间可有全然不同的意味,云檀抿了抿唇,强忍住再次滑坡的思绪。
陆妄山仰头看她泛红的耳廓,则没忍住轻笑一声。
再看向陆时樾,就觉得愈发讨嫌了:“你晚上住这儿?”
他摇头:“还要去训练。”
新一轮赛季又开始了。
陆妄山:“那你还不去?”
“……”
陆时樾听出是逐客令了。
于是起身:“爸妈哥,我先走了。”
陆承钧向来注重两个孩子品德礼数,家里来客了得一个个打招呼,走了也得一个个道别,当即不满地咳嗽示意一声。
陆时樾抓抓头发,忍着满身别扭不情不愿说:“……嫂子,我走了。”
他背上个腰包,连忙推开门走了。
走出好远还觉得别扭难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还记得当年收到高考录取通知书后他就和同学们一起毕业旅行去了,他买了许多特产礼物,一回国就兴冲冲回家找哥哥,却没想到会看到正好从楼梯走下来的云檀。
她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男式短袖短裤,怔怔看着陆时樾。
空气都静止了。
直到陆妄山将外套披过她肩头,拍拍她脑袋让她先上楼去。
当时18岁的陆时樾觉得自己世界观都受到冲击。
看着自己同龄同学,穿着他哥的衣服,又回了他哥的卧室。
“……哥?”
“我女朋友。”陆妄山开诚布公。
陆时樾不能接受:“那是我同学!”
陆妄山扬起一侧眉看他:“现在是你嫂子了。”
“……”
一语成谶-
向因真的安排准备得太细致太周全。
陆妄山那间卧室内还新放着一大捧茉莉花,床品浴巾浴袍都是新的,甚至浴室里还备好了卫生巾。
“小檀,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的?”向因温声问。
“没有了阿姨。”云檀笑道,“您今天肯定辛苦了。”
“辛苦什么?妄山能带女朋友回家可是我最开心的事儿。”向因拍拍她手背,“那我不打扰你了?今天坐了好几小时飞机肯定累了,早点休息。”
云檀点点头,跟向因道晚安。
卧室门阖上,她先上前弯腰嗅那瓶茉莉花,花香清新怡人,让人心情好极。
虽然她在这间房住过很多次,可今天却是全然不同的模样,不只有鲜花,就连床品也都是浅粉紫色的真丝,床边是一双漂亮的粉色牛仔布拖鞋,浴室里有全套全新的护肤品,是她习惯用的品牌,大概是陆妄山说的。
晚上十点,热热闹闹的陆宅重新安静下来。
云檀洗好澡躺在柔软光滑的被子里,陆妄山忽然给她发来信息:「睡了吗?」
「还没,睡不着。」
她整个人都处于新奇与茫然中,一点睡意都没有。
陆妄山:「我过来?」
“……”
云檀:「不用。」
可陆妄山不听她的,门把手忽然往下一动,陆妄山推门进来。
云檀简直目瞪口呆,连忙下床赶人:“喂,阿姨会发现的,你快回去!”
陆妄山轻而易举将女人挥过来的拳头截住,弯腰将人拦腰抱起,他一边吻一边大步往床边走。
他动作太过急切,鬼知道刚才饭桌上他多少次想亲她。
太可爱了。
看着云檀招架不住向因猛烈的攻势,一边拘谨一边脸红,时不时看向他讨饶,乖得要命。
云檀被放倒在床上,真丝被套随之涌起波光粼粼的浪,陆妄山单膝跪在床上,喘.息愈发重。
她还在挣扎,却不敢像从前那般打他踢他,怕被听到动静,只推他,抓他手,当然无济于事,反倒换来更热烈的吻。
云檀要受不了,断断续续说,不行不行,叔叔阿姨万一过来怎么办?
“放心,他们还没那么不识趣儿。”
“那也不行,好尴尬呀。”
“尴尬什么?我们在这做得都数不清了。”
云檀现在听不得这种话,“啪”一下用力捂住他的嘴,气声:“你别说了!”
她瞳孔中是最鲜活的愠色与羞耻,乘着盈盈的月光,湿润的双唇微张,成了无声的勾引。
陆妄山就这么彻底沉沦在她眼中。
他俯身,贴着云檀脸颊轻蹭,嗓音很哑,却格外蛊惑人,他低声:“宝贝骑.我,好不好?我们不出声。”——
作者有话说:[黄心][黄心][黄心][黄心][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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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陪你
翌日。
陆妄山依旧上午七点准时醒来。
简单洗漱后推门而出,正好碰见准备下楼的向因。
向因看着他身后的门,当即蹙眉,一脸嫌弃自家便宜儿子的表情。
陆妄山倒不觉得怎么,自然问道:“今儿上午也有课?”
“嗯。”向因说,“小檀还没起吧?”
“没,我先带Leo去晨跑。”
“早餐在厨房热着,等小檀醒了你拿给她吃。”
陆妄山笑:“行。”
晨跑完,出了一身汗,反倒更神清气爽,陆妄山走进厨房先给Leo准备早饭,再去客卧洗澡。
昨天睡得太晚,他估摸着云檀没那么早醒,便先拿着电脑到客厅处理工作。
没想到没过一会儿云檀便也从卧室出来了。
Leo随即跑到二楼迎接。
陆妄山仰头:“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了,阿姨呢?”
“去学校了,她上午有课。”陆妄山将电脑放到一边,去厨房将热着的早餐拿出来,“先垫垫肚子。”
因为腿.根酸痛,云檀下楼梯都走得有些艰难。
“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你难得休假我还去?申请了线上办公。”
早餐主食是七成熟的熟成西冷牛排和黑椒虾仁,配菜是奶油玉米片、蓝莓燕麦杯、煎芦笋、烤口蘑和各类清蒸杂粮,喝的是冰糖烤梨,还有一小屉坚果。
健康又丰富。
“这也太多了吧。”云檀吃惊,“你吃过了吗?”
“吃了。”
“这么多我吃不完。”
“就挑你喜欢的吃点儿。”
整个陆宅又只剩下两人,陆妄山将早餐放到餐桌,而后搂过云檀的腰将人再次抱到自己腿上。
云檀后背一僵,小心翼翼往前挪。
陆妄山却贼喊捉贼:“别蹭。”
“谁蹭了!”云檀扭头瞪他。
被陆妄山扣住下巴,拇指在唇瓣摩挲:“破了,疼不疼?”
云檀不想理他,不说话,埋头吃饭。
她昨晚就不该相信陆妄山。
他说全凭她主导,轻一些慢一些,就不会出声了。
陆妄山也确实是这么做的,难得没展现出强势的进攻性,可云檀没想到这对自己会是那么折磨的事,最后落得一边骑他一边咬着唇哽咽哭泣的下场,实在太狼狈。
……
两人一下午都没出门。
同从前一样待在书房,陆妄山忙工作,云檀拿出计算机相关的工具书继续“啃”,即便在米兰时她也辅修过一些计算机的课程,可当真的为备考去学校就全然不同了。
陆妄山看她皱着眉咬着笔端的苦恼表情:“不会?”
“有点难懂。”
陆妄山第一次后悔自己本硕都没学计算机。
想了会儿:“给你找个老师?”
“啊?”云檀眨眼,“可我后面还要回广东。”
“加个微信,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问。”
陆妄山这么说着,很快捞起手机联系那位“老师”,而后对云檀说:“晚饭去外面吃?”
“好啊。”
“有我朋友们,大家都吵着要见你。”陆妄山问,“可以吗?”
“可以啊。”
连父母都见过了,云檀忽然觉得见朋友也没什么。
临出门前,陆妄山说:“把你书也带上。”
“带书干嘛?”
“给你找的计算机老师是钟叙之,你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
云檀早就听过钟叙之的名字,从向雾愤愤的口中。
而在陆妄山介绍中,云檀才知道他给自己找的这老师含金量有多高,清大计算机本科,人工智能硕士,读书时各种牛逼奖项拿到手软。
上车后,云檀便发现那条路越来越熟悉,正是晋辞开的那家会所,她去年生日时来过一回。
而此刻她和当时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现在她是去见陆妄山的朋友们,作为他女朋友。
推门而入。
一桌人都已经到了,齐刷刷看过来又纷纷起身欢迎。
陆妄山这些朋友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书都读得不错,家教都严,如今在各自领域也都有所建树。
在这样的场合不会一味起哄让云檀尴尬,而是礼貌绅士地上前与云檀握手,说着“百闻不如一见”之类的话,那些调侃的话则都是对陆妄山说的。
“藏了这么久总算舍得把人带给我们认识认识了。”
“听阿辞说你们昨天都已经见家长了?速度也太快了吧!”
“你这要是结婚了,我爸妈可更得拼命催我了。”
……
陆妄山笑着懒洋洋答,而后揽着云檀肩膀往里走。
今天他们是主角,主座位与主宾位为他们空着,陆妄山拉开主座椅子,让云檀坐下。
其中几人云檀从前生日那天见过,不算太陌生。
一群有真才实学的天之骄子,从不会让话落在地上,包厢内氛围始终和谐有趣。
原本她还觉得这种场合把考研专业书拿出来会不会很奇怪,后来发现完全是多虑了。
饭后,钟叙之主动提及此事,云檀便把书拿出来。
她已经提前将有疑问的地方都做了标记。
钟叙之解答得很耐心详细,周围站了一圈人,还有人跟陆妄山打趣,让他干脆再念个计算机,省得还要给老婆请老师。
有人说话夸张,女朋友直接晋升成了老婆。
云檀听到那个字眼愣了下,抬起头。
陆妄山则坐在她身旁,嘴角噙着散漫的笑,也没反驳。
大家都默认两人好事将近。
云檀茫然地眨了眨眼。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陆妄山带着,确定关系不足一个月就已经走完了一般情侣或许一年都走不完的路。
……
这样的饭局,云檀喝了些酒。
其中几个当初在生日就见过她的,早就知道她酒量好,如今再见还是忍不住频频感慨自己酒量不如人。
云檀性格不算热情,但也从不怯场,更何况陆妄山这些朋友实在好相处得很,说话有礼有分寸,她很快就融入其中,跟着一起玩助兴的酒桌游戏。
其实陆妄山他们平常也不玩这些,不过今天云檀是新朋友,酒桌游戏有助于迅速熟悉彼此。
他们玩“谁最有可能”的游戏。
轮流由一个人问出“谁最有可能做某件事”,而后大家指出心中最符合答案的人选,被投票数最高的人就得罚酒。
由晋辞开局。
今天一群人显然是围着云檀和陆妄山“炮轰”。
晋辞的问题是:“在座谁最有可能最先结婚?”
于是一众人齐刷刷都指他们。
有人抗议:“不对啊,他们俩一起结婚,这杯酒谁喝?”
“必须一起喝!”
云檀不怕喝酒,更不用说晋辞这儿都是好酒。
陆妄山都怀疑她是故意借机喝酒。
两人挨坐在一起,喝多酒后挨得更是亲密,云檀在一晚上的起哄调侃声中消弭掉对在众人前亲密接触的抗拒。
她脸颊因酒精微微泛着水润的红,偶尔会被一些让人害羞的问题问得歪头靠倒在陆妄山肩头。
比如“谁最喜欢给伴侣取昵称”的问题。
云檀指陆妄山,陆妄山则指她。
一群人起哄。
“哎哟我这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咱们陆总都年近三十了,怎么还爱取昵称啊!不知道的以为大学生热恋期!”
“哈哈哈哈我真不行了,感觉前二十几年都白认识他了。”
“等会儿。”陆妄山出声,看向云檀,“你是不是该指自己?”
“你明明也取了。”云檀小声。
她脸越来越烫了,想尽快结束这个问题。
陆妄山对“昵称”有自己的严苛定义,他挑眉:“小檀、宝贝这种应该不算昵称。”
周围一圈人更大声地“哎哟”一声:“我真的受不了了啊!”
晋辞则坐在对面开始抓耳挠腮,他今年二八,认识陆妄山二十八年,实在难以想象他那样称呼一个姑娘。
毕竟在人前这两人都非常正经地称呼对方全名。
“没人发现一个问题吗?”坐在云檀身侧的男人道,“如果这些不算昵称的话,云檀叫咱们陆总的昵称得是什么惊世之作啊!”
被点破,云檀脸“唰”一下红了。
于是众人齐刷刷改指云檀。
还颇为体贴地补充:“这样吧,只要公开一下昵称,这杯酒就不用罚了。”
云檀二话不说就喝尽杯中酒,忙摆手:“还是喝酒容易。”
这下更激起众人好奇心,追问不已。
问不出来,就开始了无奖竞猜,怎么肉麻怎么来。
这就纯属嫁祸了,那些肉麻的昵称云檀才叫不出口,偏偏真实的昵称更登不得台面……
妈咪。
云檀都不敢想象她要是说出来会遭到多么声势浩大的哄笑,甚至有可能流传出去,从此陆妄山就再抬不起头了。
“那是——”晋辞索性直接问陆妄山,“老公?”
陆妄山则看向云檀,他模样有点懒怠,手向后搭在云檀椅背上,竟然还故意混淆视听地将问题抛还给她:“老公?”
云檀捂脸:“不可能,我叫不出口。”
“那这样,你就点头或摇头,刚才那些昵称里有包括吗?”
云檀摇头。
逼出晋辞一声“我靠!”,他用力搓把脸,还在努力接受完全不一样的陆妄山的过程中:“怎么再这么追问下去好像要越来越变态了?”
云檀:“…………”
有人索性直接求助陆妄山:“不如你直接公布算了,咱们这胃口都被吊足了。”
他还端着一副公平民主的调调,转而问云檀:“我能说吗?”
明明被性转的是他,他却丝毫不觉害臊,甚至还一副欢迎观瞻的架势。
云檀瞪他。
他倒识趣得很,耸耸肩表示:“看来不能。”
云檀真是受不了他那份嘚瑟劲儿。
他又在众人进一轮的起哄声中表示:“保密,爱称。”
“…………”
云檀要晕倒了。
陆妄山丝毫不在意被叫“妈咪”会不会有损自己颜面,相反,他觉得这个称呼可爱得很,他很喜欢,
于是这问题只能无疾而终。
一群人到底是有数的,没真往死里劝云檀和陆妄山喝酒,后面又问了些无伤大雅的问题,各自也都喝了些酒。
中途云檀起身去卫生间。
一群人就更夸张地调侃起来,说陆妄山真是大变样,以前一点都猜不到他谈恋爱会是这副德性。
晋辞问:“我采访一下你,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陆妄山拎着酒杯,手腕微微下压,慵懒轻慢模样,他轻轻“啊”一声,脑袋向后仰,没忍住再次笑出声,喉结滚动。
“太他妈开心了。”他说。
晋辞啧啧出声:“你完蛋了,你被下蛊了。”
云檀今天实在喝了不少,陆妄山又开始担心她的胃,尽管后来就没再疼过。
于是提议一会儿早点散。
游戏正好玩到第二轮最后一人,便决定问完最后一个问题散场。
那人思考良久,最后问:“在座各位,谁最容易对前任纠缠不清?”
又是一个针对陆妄山的问题。
晋辞忍不住笑道:“嗳嗳,你这问题问的,都有点儿伤自尊了啊。”
“你看看他现在,他在云檀旁边还能有自尊?”
众人再次指向陆妄山。
除了云檀,她没指。
前任什么的,到底是她当初对不起陆妄山,过意不去,还试图为他辩解:“他不会纠缠的,我们当初断得很干净,隔了五年回国后才又有联系。”
“真的假的?!”
晋辞不信,“断干净他那时候还动不动往米兰跑?我们都还以为是有工作呢,可这么多年都没见什么合作项目落地,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在米兰。”
云檀愣住了。
其实之前江稚尔结婚那次碰到陆妄山朋友,也说起他往米兰飞,当时陆妄山解释说是因为工作。
可是,万洲资本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落地米兰的合作项目吗?
她扭头看向陆妄山,他却依旧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没有一点要辩驳的意思。
云檀忽然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众人最后一次倒酒,干了记杯,今天便算结束。
……
晚风吹拂而过,酒精渐渐上头,云檀有些醉了。
她靠在柔软的皮质靠垫,风吹乱她长发。
陆妄山牵住她手,偏头观察她状态:“醉了?”
“陆妄山。”
“嗯?”
“你后来,还来过米兰吗?”
他停顿了许久,晚风席卷过唇齿间的酒精,让周遭氛围都变得馥郁沉醉。
“嗯。”他终于开口。
“来过几次?”
“数不清了。”
云檀心口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那你有见到我吗?”
“大多数时候都没见到,但你毕业那天我见到你了。”
陆妄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一次次飞去米兰,明明他自认已经不再对这段感情抱有任何期待。
那时候被痛与恨交织着,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看到云檀离开自己后过得并不好。
可当他看到云檀在米兰光鲜亮丽、笑容满面与同学朋友们一起拍毕业照,还是笑了。
云檀近乎是茫然的。
酒精如不断上涌的潮水,再次将她拽入那个并不常见的潮湿雨季。
云檀和同学们一起聚餐一起喝酒,潮湿闷热的雨季并没有打击这些学设计的年轻时髦的女孩儿的兴致。
她们专门请了摄影师,拍了各种漂亮照片。
云檀穿着一条特别艳丽的红色长裙,走路间裙摆翻飞,风情至极。
而后被朋友们推上酒吧舞台,大家都在台下起哄让她来一首。
云檀也没多推辞,点了首中文歌就这么开始唱。
女孩儿们在台下喊着她的中文名字,到后来便也渐渐都红了眼眶。
云檀泪眼朦胧着,当然没注意当时漆黑角落中的陆妄山。
一首歌结束,她下台,台下其他热情的欧洲人高声鼓掌,毫不吝啬地夸她唱得好、长得漂亮、穿衣品味也好。
又有几个男人上前搭讪,想要她联系方式,云檀都摆手拒绝了。
又喝了会儿酒。
忽然,门口的酒保捧着一束花走到她们卡座旁,询问哪位是云檀女士。
好友们起哄得起哄,吹口哨的吹口哨,调侃着问这又是哪位追求者送来的花。
云檀起身抱过花。
那是一束向日葵,与芦荀草搭配在一起,是没有精心布局的狂放,形成野蛮盛放的热烈,昂扬又炽热。
云檀被那一捧明艳的金色撞得心尖一颤,她用意语问那名酒保:“这是谁送的?”
酒保说是一个亚洲男人刚才在酒吧门口给他,让他转交的。
他们同校同学中有许多亚洲留学生,可云檀想不出谁会送她一束向日葵,却连面都不露。
酒保提醒她,花里有卡片。
云檀拿起,食指轻巧向上掀开。
视线从酒吧门口轻轻落在卡片上——
“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没有落款署名。
可这个字……
云檀突然拨开人群抱着花冲出去,她一袭明艳的红裙,抱着同样热烈的花,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风吹乱她长发,她因剧烈情绪波动胸腔起伏着,眼眶也红了,她像找不到归路的游子驻足四顾,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日思夜想却不敢提及的人影。
朋友们也追出来,询问她怎么了。
云檀红着眼眶回头,摇了摇头:“没什么。”
想来也不可能。
她跟陆妄山当初分手分得这么惨烈,他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米兰,还愿意送她这花,祝她毕业后前程似锦?
那字迹,或许只是一个恰巧的意外。
云檀重新拿起那张卡片,一滴泪落下,“啪嗒”一声。
那一行字刚写下不久,很快就被晕染出一片墨色。
她又和朋友们回去喝酒,那些眼泪在酒精上头后终究还是没忍住。
藏在毕业季,更多了几分流泪的借口。
她抱着那束花被同学们送回公寓,Elara来开门,“哎哟”一声,问她怎么又喝那么多,再看她脸上挂满的泪,忽然噤了声。
Elara将她扶到沙发,沉默片刻后开口:“你又想他了吗?”
云檀仰躺着,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闻言只是流着泪淡笑:“我今天看到一个跟他很像的字。”
她爬起来,想去翻找花中那张贺卡,却翻来覆去怎么也找不到。
她又跌跌撞撞起身想沿着楼道再去找。
Elara简直拿这一醉酒就陷入情伤的酒鬼没办法,只好也跟出去。
安静闷热的夏夜,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Elara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小檀,那毕竟不是他写的,你就算找到又能怎么样呢?”
云檀怔怔抬眼,在那个毕业季,抱着Elara痛哭失声-
“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云檀喃喃开口,望着陆妄山侧脸,眼底是不可置信与心疼不忍,“是你写给我的吗?”
“是。”
陆妄山很轻巧地承认了,却在云檀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我以为我那时候是恨你的,可当我真的要写下一句话送给你,却还是只想祝你在未来能像风云奇丽的山水坚强、勇敢、波澜壮阔。”
云檀忽然很后悔那个晚上为什么会粗心弄丢那张卡片,为什么没有找得更仔细一些。
“可我把它弄丢了。”
“没关系。”陆妄山很温柔,指腹摩挲着她手背,“我已经在你身边了。”
那个晚上,云檀在陆妄山书房,看着他一笔一画再次认真写下那句“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她对着那张纸拍下照片,设作手机屏保。
她眼眶依旧是红的,定定地看着那两行字:“陆妄山,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寄语了。”
即便她抛下他出国。
跨越苦恨交织的五年,他依旧祝她前程似锦、乘风而上。
与此同时,云檀也在抽屉中看到了那一沓罗列得整整齐齐的机票。
分手后他第一次飞去米兰是在半年后,而后几乎每个月他都会去。
他并不将这样循环往复的行程目的视作去见云檀。
他甚至不是每次都会去她学校,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米兰街头。
陆妄山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直到那天,去年十月,他在医院门口看到突然出现在北京的云檀,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陆妄山忽然明白了自己当初是为什么——
如果结局那么难的话,那我就陪你多走一会儿吧。
哪怕无人知晓,哪怕徒劳无功——
作者有话说:重逢陆爹
表面:哦
实际: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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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天凉
那天晚上云檀跟陆妄山讲了很久的话,他们一起聊起米兰。
才发现原来他们曾经去过同一家咖啡店,吃过同一家中餐馆,坐过同一趟列车,走过同一条夜色浓重的街头。
他们也做了很多。
那天的云檀实在太过湿润,不止决堤的眼泪。
天蒙蒙亮之际,陆妄山汗液顺着下巴滴落在她耻骨凹陷的弧度,他抱起她,拍着她后背安抚颤抖的她,在她耳边低声而认真地说:“我爱你。”
他们这段开始得*随意的关系似乎很少经受如此郑重的告白。
简单利落的三个字,成了千斤重的秤砣。
云檀湿润的睫毛颤了颤。
她睁开眼,而后更用力地圈紧他脖颈,声音依旧透着潮湿的哽咽,又闷在皮肉里,显出近乎剜肉刮骨的真心:“我也爱你。”
当这句话真的说出口,云檀才恍然,这是她25年人生中少有地说“我爱你”。
即便是朋友或亲人,她也从不擅长表达如此热烈的情感。
而陆妄山心头也随之大震。
他也同样用力地抱住云檀,感受两人心脏严丝合缝相贴共振。
一滴泪悄无声息落下,滚落在云檀后背,顺着瘦削的肩胛骨往下,与她的汗水交融在一起-
隔天两人都起得晚,毕竟前一天睡得太晚。
九点二十,陆妄山被闹钟吵醒。
云檀在他怀里动了下,睡眼惺忪问:“很晚了吗?”
“不晚,你继续睡。”陆妄山亲亲她额头,“我有个会要开。”
他迅速起床洗漱,换上开会需要的正装,便放轻动作到书房,终于在九点三十分整连接上集团会议,没迟到。
不过此刻会议桌主座上的陆承钧看向屏幕中的陆妄山的目光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嫌弃。
在座其他董事与部门负责人都以为陆妄山是在外地出差才申请的这周线上办公,纷纷恭维着感慨“陆总工作真是辛苦”。
陆承钧咳嗽一声:“开始吧。”
12月初,各分公司各部门分别汇报这一年中各项工作开展情况与收益成效。
陆妄山则负责万洲资本投资回报比汇报。
他在这方面向来有卓越天赋,本科毕业他就正式接手万洲资本,投资金额盘越来越大,回报比数据也一直非常漂亮,尤其今年。
他那一手汇报简洁扼要,做得格外完美。
同时提及上月中途取消的对袁氏集团的大额注资。
也是在这时,坐在陆承钧身侧其中一位董事忽然开口:“幸好取消了,恐怕袁氏集团即便拿到这笔注资也是朝不保夕了。”
陆妄山一顿:“顾叔是知道些什么?”
“听说袁润柏赌博欠了一屁股债。”
袁润柏是袁司流的儿子,也就是袁放长孙。
这话一出,周围立马窸窸窣窣议论开来。
陆妄山挑眉:“以袁氏的能力,也会因为赌债朝不保夕吗?”
顾董笑着看向陆承钧,说:“陆董,您这儿子还是太争气,想象不了人只要沾了赌千亿万亿的家产都会被败光啊!”
陆承钧也没听说过这些,可见袁家瞒得有多牢。
“袁润柏欠了很多?”
“具体我也不知道,但能让袁司流焦头烂额至少也得近千亿的亏空来算。胃口都是一步步养大的,袁润柏现在能欠下这么多,肯定也赌了很多年了,亏空实在瞒不住了这才东窗事发。”
顾董说:“以袁放那脾气性格,又多得是儿子孙子,袁司流一开始肯定得庇护儿子,要严重些说不定都已经挪用了公款。”
这话让周遭一群人都正色。
挪用公款可就不是小事了。
更遑论是挪用公款来补赌债的无底洞。
这一场会开完,陆妄山独自一人在书房中坐了许久。
当初袁放和袁司流忽然开口500亿他就已经觉得奇怪,如此想来竟也合理了-
云檀起床时接近十一点。
下楼时陆妄山已经做好中饭,又给Leo也热好饭。
Leo吃到一半见她下楼便热情地跑上去迎接,摇头晃脑的,依旧对妈妈住在家里开心不已。
“下午要不要带Leo出去玩会儿?”吃饭时陆妄山问道。
“好啊,不过你不用工作吗?”
“那就带它去游泳。”
于是,北京12月初的下午,他们牵着Leo去了宠物游泳馆。
Leo喜欢在泳池里接飞盘,两只前爪将水面拍得水花四溅,一身黑毛湿透后更是油光水滑,陆妄山真的把它养得很好。
游泳馆内还有很多其他小狗大狗,跟宠物托儿所似的。
Leo很快就交到许多朋友。
陆妄山还有工作要处理,同Leo说了爸爸妈妈晚点来接他,便和云檀一块儿去了游泳馆对面的一家咖啡厅。
他拿出笔记本开始工作。
云檀则拿出书继续为考研做准备。
中途她手机突然一震,一串陌生号码。
「小檀,我是妈妈,我知道你已经回北京了,你能不能回家一趟,或者你告诉我你在哪里,算爸爸妈妈求你了,好吗?」
云檀蹙眉,跟之前收到的那些一样,一并拖进了黑名单。
陆妄山注意到她神色变化:“怎么了?”
“袁琴容给我发消息,说想见我。”她摇了摇头,“不重要,我已经拉黑了。”
陆妄山又想起上午开会时说的那些。
但一切未查明前暂时也没告诉云檀,省得徒惹她多虑。
这附近有个品类丰富的菜市场。
下午四点,他们一块儿先去买晚饭食材。
陆妄山和大部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哥完全不同,他还挺喜欢逛烟火气十足的菜市场。
相较餐厅,他更喜欢吃自己做的菜。
他对挑选食材还很有自己一套窍门,知道怎样的水果清甜多汁、怎样的肉新鲜香嫩、怎样的海鲜鲜甜又有弹性。
甚至对狗饭也有自己研究出的最适合Leo体质的搭配。
大概是从前送Leo来游泳的时候他也来这儿买过菜,还有好多卖菜大妈认识他,一个劲儿地叫“帅哥”。
毕竟这样一张年轻的帅脸出现在菜市场实在不可多见。
注意到云檀,大妈们更起劲儿了:“这是你女朋友啊?”
陆妄山笑了笑:“是的。”
大妈看着登对的两人,双手一合感慨道:“真漂亮!俊男靓女,你们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肯定漂亮得不行。”
云檀一顿,有点被那突如其来的“孩子”砸懵了。
陆妄山垂眸扫她一眼,怕这些天面对父母和朋友们的热情调侃,真把云檀逼太紧了。
便漫不经心道:“我女朋友还小呢。”
大妈问:“多小啊?”
“您觉得她多大?”
云檀觉得他好烦,偷偷掐他手臂。
陆妄山面不改色,还一边往袋子里挑石榴。
云檀今天没化妆,素面朝天的,扎了个清清爽爽的马尾,穿得也很简单,海蓝色毛衣和修身牛仔裤,乖乖巧巧干干净净的。
“刚读大学啊?”大妈顺着陆妄山意思往小了猜。
云檀毫无准备被夸,强压嘴角控制住笑意。
“您眼力真好。”陆妄山说,将那一袋石榴递过去称重。
陆妄山天生长了副吸引女性的脸,又表现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样儿,一口一个京腔味十足的“您”,把那大妈哄得恨不得当场认干儿子,称重后还又抓起两颗橙子一并放入算送给他们的。
等走远后,云檀才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满口胡诌?”
陆妄山掐掐她脸颊:“谁胡诌了?”
买完菜又回游泳馆接上Leo。
刚准备上车回家,不远处一个高瘦身形忽然跌跌撞撞朝云檀跑来,嘴里不停发出“檀”“檀”“檀”的单字,伴随几句激动难耐的“啊”。
Leo立马进入警戒护卫状态,挡在云檀身前朝眼前年轻男人大声吠叫。
云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里见到袁鸿仁。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他,从奶奶的葬礼后到现在。
更何况,现在就他一人,袁琴容从不会让他一个人离家。
陆妄山只在从前袁放八十大寿的宴席上见过袁鸿仁一面。
他蹙起眉,下意识将云檀拉到自己身后。
云檀拍拍他手臂说:“没事的。”
她走到袁鸿仁身前,轻声问:“你妈妈呢?”
“医院、医院。”
“你们刚才在医院吗?”
这附近的确有一家医院。
袁鸿仁点头。
“那你是和妈妈走散了吗?”
袁鸿仁没有反应,大概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走散,而现在袁琴容又该多么着急。
云檀没法就这样把袁鸿仁丢在这儿,只能先送他回家。
陆妄山蹙眉,他担心这一切都是袁琴容的计划,为的就是见到云檀。
“她不会把袁鸿仁作为筹码的,鸿仁是她的命。”
是她做出那一切荒唐事的缘由。
陆妄山没多说,让袁鸿仁上车,驱车前往袁琴容家。
“檀去哪儿了?鸿仁想檀。”
袁鸿仁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云檀身上,他眼底是要溢出来的欣喜之色,每次都让云檀不敢看,心头总矛盾又排斥。
可她到底无法对袁鸿仁狠心,还是温声回:“姐姐在外地工作。”
“姐为什么不在北京?”
“因为北京有姐姐不想见的人。”
“可是鸿仁想檀。”
云檀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北京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妈妈,也因为袁琴容的缘故并不想见袁鸿仁。
即便袁鸿仁一直对她很好。
可她做不到那么无私。
因为袁鸿仁必须跟云檀并排坐,Leo便被赶去了副驾。
它依旧保持警觉状态,紧紧盯着袁鸿仁,察觉妈妈表情变化立马冲袁鸿仁:“汪!”
惊天的一声,陆妄山都被吓一跳。
袁鸿仁更是被吓哭,又开始应激反应地开始尖叫。
陆妄山之前特意了解过自闭症患者,可依旧没有真切面对时的冲击,他抬眼透过后视镜看到云檀从善如流地安抚他别哭、别怕,说着“姐姐在呢”的话。
他忽然有种不知该如何发泄的闷躁感。
再回想当初云檀朝袁琴容喊出的那句“这是我的人生”,更加如雷贯耳,石破天惊般破开他的四肢百骸。
他无声磨了磨牙根,抬手摸着Leo脑袋无声安抚-
到袁家。
这个熟悉的地方。
云檀带着袁鸿仁下车,来开门的是家里的佣人,猛地拉住袁鸿仁:“小少爷!您这是去哪了,太太哭得都快晕过去了,还在外面找您呢!”
而后,注意到袁鸿仁身后的云檀和陆妄山,当即怔在原地,小心翼翼问:“小姐您在家吃饭吗?太太先生念叨好久了……”
云檀摇头,声线平稳到过分冷硬:“你打电话通知袁琴容吧,我走了。”
袁鸿仁面对离别依旧是声嘶力竭的尖叫哭嚎。
那样的声音实在让人五味杂陈。
可云檀始终面不改色,只是低头快步离开。
她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次。
直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袁鸿仁抓伤佣人的手追出来,又不小心跌落在檐下三格台阶,头磕在沿上,擦出一片血痕。
他却依旧流着血,伸着手,朝云檀爬过来。
陆妄山皱眉,此时此刻他眼中的袁鸿仁幻化成死死抓住脚踝想拖人下水的水鬼,哪怕他自己也并不想。
这么多年云檀不知用了比旁人多多少倍的努力才能依旧站在这里。
与此同时,袁琴容也回来了。
她惊叫一声,跑过去扶起袁鸿仁,捧着他脸上上下下检查伤口。
云檀淡声:“走吧。”
“小檀!”
袁琴容带着哭腔叫她,“我错了,我当年不该那么做,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不要对袁家如此赶尽杀绝。”
云檀只觉得可笑,到如今她也没有真正觉得是自己的错。
好在她早就对袁琴容不抱任何期待。
没有期待,就不会觉得失望。
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袁琴容却扑过去拽住她的手:“小檀,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只要你能出气。”
“袁琴容。”云檀轻声开口,“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打你骂你就能抵消你对我做的那些吗?”
她几乎慌不择路的:“那我给你跪下了,好不好,小檀。”
说到最后音调已经哽咽到颤抖,尽管云檀不明白她有什么可哭的。
附近的住户听到动静悄悄透过窗户看出来。
袁琴容停顿了几秒,竟真的攥着云檀的手缓缓弯下膝盖,“咚”——很轻的一声,是膝盖骨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云檀没想到她真能对自己跪下。
可跪下又能有什么用呢?
她当年拿着录取通知书朝她哭求时难道就没有跪下吗?
云檀用力甩开她的手转身,又动作极快地扬手用力朝袁琴容扇了一巴掌,干脆的一声,袁琴容头偏向一边。
佣人扶她的动作也停了,被这一幕惊得愣在原地。
云檀冷眼俯视着她:“袁琴容,你做的那些永远无法抵消,以后你再也不要叫我‘小檀’,再也不要说你是我妈。我现在正式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陆妄山安静跟在她身后。
云檀上车,一把抱住Leo将脸埋在它肚子上。
直到开出两个红绿灯陆妄山才听到她隐忍的泣声。
他将车停至路边,轻轻让人抱进怀里,忍着心疼温声问:“哭什么?”
“陆妄山,你不觉得我的家庭真的特别糟糕吗?”云檀闷在他怀里说,“我自己都恨不得逃跑,你不会想跑吗?”
陆妄山温柔地拍着她后背,像拍着那个二十几年来在这个家中受尽委屈的小云檀的后背。
“可是你已经很厉害了,宝贝。”
他偏头吻过她耳廓,温声说,“你最终还是成为了18岁的你想要成为的样子,不是吗?小时候的你没法选择自己想要的家庭,但是现在的你可以。”
陆妄山注视着她眼睛,认真恳切:“我们会拥有最幸福美满的家,我跟你保证。”
袁琴容和袁鸿仁的出现再次将云檀拉入18岁那场潮湿漫长的雨季。
她在陆妄山怀里痛哭一场,终于觉得过去那个不断下坠的小云檀被完好地托住了,被一点点带到了阳光普照的盛夏-
到家,陆妄山拎着方才买的食材进厨房。
被这么一耽搁,今天这顿饭也要晚了。
好在他做菜足够熟练,很快就做好。
都是家常菜,牛肉粉丝煲、避风塘黑虎虾、雪菜毛豆、羊肚菌炒芦笋,以及两份盐葱牛排饭。
顾及云檀今天心情不好,陆妄山又允许她喝一点酒。
他一边给云檀倒酒,一边又忍不住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频繁地允她喝酒。
云檀吃着好吃的饭,喝着好喝的酒,心情渐渐恢复。
她轻声问:“陆妄山,你会不会觉得我对袁鸿仁特别绝情?”
“怎么会?”他挑眉,“换我,今天只会带他去警局。”
云檀笑起来,冰冷的酒杯贴着滚烫的脸颊:“你知道吗?我经常忍不住恨袁鸿仁,又经常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小檀。”
云檀摇了摇头:“其实,鸿仁一直对我很好,特别好,他是那个家里,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却对我最好的人。”
云檀生日和云谨挨得很近,云谨早她一周。
父母没离婚前他们会在云谨生日那天给他们一起过生日,买一个蛋糕,云檀从来没有吹蜡烛许愿的权利,就连礼物也总是比云谨的差许多。
后来离婚后袁琴容又成为她的新妈妈,云檀得以过过两个快乐的生日,但随着袁鸿仁出生这一切又都变了。
但袁鸿仁慢慢长大,云檀又开始能收到生日礼物。
他每年都会精心给云檀准备一份他亲手做的手工礼物。
他只有在给云檀做礼物时才能沉下心,反反复复达到完美,竟然也都非常精致。
送过她手绘的杯子,上面画着他们俩;送过她水晶手链,用他最喜欢的粉色与蓝色水晶;送过她一幅人像剪纸,装在相框里……
每次吃到好吃的食物,他也会给云檀留一份,盼着她放学回家就能吃到。
“我高中时有一次下晚自习回家,感觉身后有人一直跟着我。”
云檀说:“我怕极了,最后一段路拼命往家门口跑,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急促,后来是鸿仁突然冲出来把我挡在身后,不停抓起花坛边的石头砸过去,把那个人吓退了。”
陆妄山不知道原来他们还有这些故事。
“其实,我不该对他这么坏的。”云檀轻声说。
陆妄山打开手机,点了几下屏幕后递到云檀面前。
云檀茫然地看着,而后惊觉这是一份残疾人基金项目书,落地极快,目前已经成功选址。
“这是……什么?”她红着眼眶抬头。
陆妄山抚了抚她脸颊:“他不会没人照顾的,我设立这个基金就是为了让你能够毫无负担地跟我在一起,让袁琴容无法再控制你。”
云檀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段时间了,开始有这个想法是6月份,7月底签署的相关合同。”
那么早。
那么早。
甚至这是在他们分开都还没多久的时候。
云檀心像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利剑刺中了,密密麻麻的疼,泛开痛彻的酸楚:“可我那时候……可我那时候对你那么坏。”
她忽然无地自容,无法面对陆妄山。
“什么叫坏呢?”
陆妄山捧着她的脸,温声道,“我那时候才偶然看到你2013年底以我的名义捐出的款项,明明你那时候生活那么窘迫。”
他声线那么温柔:“我知道小檀只是嘴硬心软而已,”
云檀觉得自己大概是将一辈子的好运都用来遇见陆妄山了。
她想象不出任何一个人,可以比陆妄山更好。
她不想再哭,可眼泪却止不住地落。
她就这么带着哭腔问:“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些……是你公司投的吗?”
“不是,我套了海外资本的壳儿,因为不想自己出面,让袁琴容再把你也卷进来。”
陆妄山耐心跟她解释,“那个海外资本做过很多高端线的公益基金,知名度高,其中部分配套的养护中心则是用来谋利,我知道袁琴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什么意思?”云檀越听越懵,“她怎么了?”
“她主动联系了那家海外资本,为养护中心投资了很大一笔钱,为的就是未来袁鸿仁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哪怕在她去世后。”
陆妄山痛恨袁琴容,自然也不喜欢袁鸿仁,更没想过要自己出钱替袁琴容养儿子,于是便想了这么个办法把袁琴容圈进来。
袁琴容在袁家五个同辈儿女中资产不算多,那笔钱甚至是她卖掉一线城市几套房产换来的。
忽然,陆妄山手机震动。
宋莱给他发来一条短信——残疾人基金明面上海外投资的项目负责人。
宋莱:「袁琴容又联系我新增5000万投资。」
陆妄山挑眉,有些诧异。
与此同时,又一通电话打来,他接起,没说话,只是面色倏地一震。
云檀问:“怎么了?”
“袁氏集团大概会破产。”——
作者有话说:天凉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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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雪夜
袁润柏在澳门欠下巨额赌债的消息一夜间不胫而走。
袁琴容听到的时候正在为袁鸿仁处理膝盖的伤口,她愣了很久,试图给大哥打电话,可袁司流并没有接。
“所以,之前外地有个城市没法按时交房是不是也有润柏的缘故?”云启徽问。
“不会的,这么大的集团怎么会被一点赌债影响。”
袁琴容莫名有些慌乱,很快起身,“不行,我要回去一趟。”
云启徽:“我跟你一起。”
嘱咐佣人照顾好袁鸿仁,两人便匆匆往袁家老宅赶。
没想到宅邸内灯火通明,所有兄弟姐妹都在,追问袁司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五个兄弟姐妹,袁琴容向来是最不受重视的,尤其是她二十岁出头就选择嫁给云启徽后,就更成了家族中的边缘人物。
她在哥姐们的争执中,渐渐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袁润柏已经沾赌四年了,从他去外地读大学后就开始赌。
刚开始还是赢钱的,可赌博这种事哪能次次好运,起初只是亏了几百万,他没告诉家里人自己还了,可不足三日又欠下数千万,他没法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只好跟父母说了,袁司流气得关上门拿棍子抽了他一顿,替他还了钱。
正好是暑假,于是没收他身份证与护照、通行证,勒令他不准离京。
可暑假一过又要去南京读书。
袁润柏又没忍住,他告诉自己最多只输五百万就收手,那天他特别顺,一坐下就赢了百万,越打越上头,等回过神时已经输掉八千万。
就这么在几年间不知挨了多少打,却每每死性不改。
袁润柏向来以温润儒雅的性格被称赞,私下赌瘾却如饕餮被养出越来越大的胃口。
大学毕业后,袁放给这最看重的孙子资金创业,还事事亲力亲为替他操持好一切。
却不想袁润柏竟然拿公司做抵押又去赌。
这回输得数目就大了。
袁司流气得怒火攻心,可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到了这个岁数,唯一的寄托就是自己儿子能接手整个集团,袁家那么多小辈,他不能让父亲知道这件事,于是又想尽办法还了那笔钱。
袁润柏大了,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好管,总不能打断他的腿。
甚至袁司流一次次还钱在他看来都成了自己的靠山。
他胆子越来越大。
这回不到一个月,他再次被扣在赌场,电话打到了袁司流那儿。
他又去赌了,输了更多的钱。
袁司流气得想再不管这孩子,可那向来溺爱子女的妈又紧紧护住袁润柏:“你想办法啊司流!要是真被爸知道司流这辈子都别想有出路了!”
袁司流被气得吃救心丸,可隔天又开始想办法该怎么补上那巨大的窟窿。
但这次没能再瞒住袁放。
一家人七嘴八舌,指责袁润柏怎么能沾赌,指责袁司流怎么能纵容儿子到这样的地步。
袁放坐在那头始终没说话。
又有二儿子袁司成追问现在集团到底什么情况了。
袁放抬眼:“你现在知道关心集团了?你到处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关心过!?”
袁司成:“爸,我也有集团股份,我怎么就不能问了!?现在是上百亿,明天就是上千亿,我们有那么多钱让这小子败吗!”
其他兄弟姐妹也都插话道:“就是啊,本来这几年公司财务状况就有问题,前段时间的楼盘都没能准时交房。”
“爸,我们也都是集团股东,有权利知道现在公司的真实财务状况!”
……
袁放忽然勃然大怒。
他一把拎起茶壶用力朝人群中央砸过去:“滚!都给我滚!老子有什么义务跟你们解释!”
袁司成还想说,刚张口,被袁放指着怒斥:“不孝子!你再不滚以后就别再来了!”
袁放对这些子女自幼就是棍棒教育,哪怕都已经长大成人却依旧被潜意识的服从驱使,纷纷离开了。
唯独袁琴容。
她从始至终就没有说话。
哥哥姐姐们指责怒斥的时候她都站在角落,一句话都没说。
云启徽轻轻扯了扯她,低声:“先回家吧。”
袁放抬头,看到她还在,怒火攻心抄起一把折扇丢过去,金属扇柄正好砸在袁琴容额头,迅速青红一块。
他对这个让家族蒙羞的女儿向来没好脸色:“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袁琴容垂着眼,都没抬手摸额头伤口,只是平声静气开口:“爸,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袁润柏欠了那么多钱的?”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质问我!”
袁琴容依旧平静,只是重复询问。
她的模样其实很奇怪,袁放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只能强压怒火回答她:“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袁琴容倏地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往后退了两步,笑意凉薄又自嘲。
袁放并不想考究自己这小女儿莫名其妙的举止,只是指挥云启徽立刻把她拉出去——反正他对这便宜女婿早就颐指气使惯了。
袁琴容任由云启徽拉,只是到门口时忽然轻声开口:“这么大金额,我哥为了还债,难道没做过一点登不上台面的事吗?”
袁放倏地一顿,眯眼看向她:“你说什么?”
袁琴容笔直站着,第一次直视袁放的眼睛:“我说,我会去查我哥的账目。”
袁放忽然大步上前,扯过袁琴容领子高高扬起手。
第一个巴掌被云启徽挡住了,第二个巴掌则重重落在袁琴容耳畔,她大脑“嗡”的一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她想起在这个父权为尊的家族,所有兄弟姐妹最先学会的就是哄父亲开心。
而她出生时集团已经初具规模,父亲每天都太忙了,忙得根本没时间看看她。
她渐渐习惯于受冷待,哪怕她是袁家的千金,可家里那些佣人却也一个个拜高踩低,对她和对哥哥们都不一样。
她还记得自己大学第一次看到云启徽时的场景。
他绅士儒雅、博学多才,而她偶然被选中成为他的课代表。
袁琴容像着了迷一样爱上他。
她第一次不顾父亲的责备辱骂,坚定地要和这个年长自己数岁的男人结婚。
“好啊袁琴容,你长本事了!”
袁放提着她领子,恶狠狠说,“你敢威胁我了,你这是背信弃义、辱门败户!”
“原来你还把我当袁家的女儿。”
袁琴容红着眼冷笑,“袁司流父子俩做出这样的事你都要维护他!直到如今瞒不过去了还在维护他!可我这么多年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没嫁给你给我安排的人,你!你们这群人!凭什么要对我明嘲暗讽多少年!?”
“你不惜插足这种人的婚姻,生下个傻子,到现在竟然还要来怪我?这一切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
袁放一把推开她,“我告诉你,我们一家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也逃不了干系!你看到时候还有谁肯给你养那个傻子!”
袁放向来独裁惯了,这一连串伤人的话说出来丝毫不后悔,又勒令家里佣人立马把袁琴容赶出去。
……
那天正是北京初雪。
袁琴容坐在车上,开着窗,含着泪看天际飘落的雪花。
云启徽扣上安全带,俯身想检查她脸上的红痕,却被袁琴容偏头躲开。
云启徽动作一顿。
他轻声:“爸在气头上,你也不要冲动,我们等等再说。”
袁琴容“嗯”了声。
云启徽觉得她状态很不对,想拉她手安慰也被她躲开,于是沉默发动车子回家。
是开到中途时,袁琴容忽然痛哭着弯下背去,眼泪兜不住地从指缝淌出来。
云启徽拍着她后背,还没开口,却被袁琴容下一句话彻底怔住——
“启徽,或许我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你。”
袁琴容年近半百,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自己并不爱这个费尽千辛万苦才在一起生活二十年的男人,实在可笑至极。
云启徽手停在她背上,依旧没脾气一样:“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阿容。”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她依旧风韵的脸上,照得瞳孔愈发明亮。
“我以为的爱你,其实只是我二十多岁第一次从你身上感受到的关怀与温暖,可那并不是什么太难得到的东西,我却视若珍宝,非你不可,其实那个年纪不论我遇到谁,我都会很轻易地爱上他。”
袁琴容知道他们五六十的年纪再谈什么爱或不爱的可笑至极。
可她就像被蒙在自己虚构的浓烈爱意中几十年,到这一刻才真正醒来-
年假结束,云檀回广东的那天,关于袁氏集团财务亏空的消息正式爆出。
与此同时,陆妄山将从前早几年投资的份额全数抛空,减持的消息一出,股市再次大幅度震荡,大厦将倾的消息铺天盖地袭来。
袁放不是没有想尽办法求情,可陆妄山一概不理。
而云檀继续一边工作一边准备考研。
她那天加了钟叙之的微信,有时碰上实在不懂的问题就会问他。
钟叙之平时工作也很忙,不常秒回,但到晚上休息前会给她统一回复。
云檀有时会过意不去,但钟叙之总是很耐心也很温和,告诉她可以把不会的都发给他,他空了就会一一解答。
云檀觉得陆妄山身边每个朋友都好好,就是不知怎么向雾那么讨厌钟叙之。
这天晚上。
云檀在看书时收到钟叙之的回复:「现在方便吗?」
云檀:「方便的。」
钟叙之:「那我打语音吧,那几个问题有点复杂。」
云檀:「好的好的。」
她等着电话打来,迅速接起。
钟叙之性格内敛,她还是有点拘谨,礼貌地说:“钟老师晚上好。”真像跟老师打招呼的好学生。
钟叙之笑了笑:“不用这么客气。”
而后便认真跟云檀讲题。
中途陆妄山电话也拨过来,云檀掐断了,给他发信息:「钟老师给我讲题呢。」
陆妄山回她:「钟老*师。」
附带一个别别扭扭的表情。
云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
钟叙之停顿:“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而后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钟讨厌鬼!”
气势汹汹的女声,却又透着几分娇纵的嗲。
云檀停顿,通过电流后略微失真的声线让她觉得耳熟,可想来她也不可能认识钟叙之的女友。
不过,之前都没听陆妄山说起过他有女朋友。
“等会儿。”钟叙之说,“我在打电话。”
“谁啊?我认识吗?”
“云檀。”
云檀茫然地眨了眨眼。
谁知那头忽然又是一声嘹亮欣喜的:“嫂子!”
那道熟悉的声线与脑海中某个形象重合,她诧异地试探:“雾雾?”
“是我!嫂子你怎么会和这个讨厌鬼打电话?”
后半句声音轻了许多,大概是钟叙之将手机拿远了:“云檀要读计算机硕士,我给她讲题。”
停顿片刻,又忍不住数落向雾:“你马上就毕业了,论文写完了没?大家都忙着考研面试,怎么就你天天乱跑疯玩儿?”
一通“劝学”下来,比陆妄山更像个“哥”。
云檀在一旁默默听着,越听越迷糊,觉得这两人关系奇怪极了。
而另一头,向雾显然对这套“劝学”已经非常习惯,她从善如流地抬手捂耳,等他闭嘴才放下,耸着肩嘟囔:“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
向雾将包包丢给他,熟练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
她要去晋辞哥那儿,正好学校离钟叙之住处近,于是大小姐便心安理得地指使自己死对头开车来接。
钟叙之没立马开车,依旧在车内把云檀剩下的几个问题都一一解答了。
向雾没再吵,放倒座椅百无聊赖地刷视频。
这段时间宿舍群里总爱分享各种男性身材博主裸着上半身媚粉的视频,纷纷点评更喜欢哪种类型,向雾因此也看过一些。
以至于系统算法似乎误以为她对这些也很感兴趣,时不时在各种珠宝高定礼服间穿插一个登不上台面的视频。
这类视频BGM还非常有共同特色。
于是当钟叙之视线扫过去时,正好看到向雾屏幕里的画面。
而后者正好点开一个分享键。
钟叙之一边给云檀答疑,一边伸手拿过向雾手机直接熄屏。
向雾立马就瞪过去:“钟叙之,我真的好讨厌你啊!”
他将向雾手机放到一边,轻描淡写地笑:“又讨厌我了。”
云檀无声地捏了捏耳垂,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参破了一些奥秘。
好在最后一个问题也都讲清楚,钟叙之问她都明白了吗,云檀忙不迭说“听懂了”,挂断电话。
这就是陆妄山口中的死对头???
——我好讨厌你啊!
——又讨厌我了。
这难道不是情侣的撒娇情趣?!
云檀点开与陆妄山的对话框:「刚才跟钟叙之电话的时候听到雾雾跟他在一起诶。」
陆妄山却似乎并不吃惊,只评价:「哪儿都有她。」
云檀:「他俩是不是谈恋爱啦?」
陆妄山:「不可能。」
紧接着又是一条含着笑意的语音:“他们是怎么让你产生这么大的错觉的?向雾要是知道又得闹你了。”
“……”
他们又开始谈起了异地恋。
大多时候都是陆妄山来广东,或者趁着出差中转到广东,只见她一晚就又飞去别的地方。
陆妄山从来没有提过让她再调回北京。
他明白这一份项目经理的履历对云檀有好处,所以从不曾限制。
而云檀已经偷偷计划着跳槽去北京其他公司。
其实她挺喜欢LH设计部的工作氛围,可一来LH高层都知道她和陆妄山的关系,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对她的工作安排。二来,是因为丁冕,虽然云檀早就已经和他说清楚,也已经恢复朋友关系,可毕竟那曾经是陆妄山心头的一根刺,同部门上下层的关系或许还是太近了。当然,三来,跳槽是晋升的最快渠道。
新年一月,云檀顺利通过北京另一家车企设计工作面试,并凭借先前一系列经历担任副部。
她没告诉陆妄山这件事,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她跟新公司约定新年后正式入职。
便开始收拾在广东这些日子的行李,不过半年,行李却很多,她一一打包先寄去北京。
回北京的航班定在1月15号。
上飞机前云檀跟陆妄山借口说开会,而后关机。
三小时航程,落地。
北京的冬天要比广东冷多了,云檀套上厚大衣与围巾。
正是年关,首都机场内人来人往,大多都是准备回老家过年的外来务工人员。
寒风扑面而来,呼吸间眼前化开一团白气。
云檀给陆妄山发信息:「你下班了吗?」
陆妄山:「还在公司。」
陆妄山:「开完会了?」
云檀在寒风中笑出声,回:「是啊,你最近好像很忙。」
陆妄山:「嗯,估计还得一个多小时忙完。」
云檀抬起头,深吸了一口北京干燥寒冷的空气,在心里说一句:北京,这次我是真的回来了。
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陆氏集团地名。
夜晚的陆氏集团依旧有好几间办公室亮着灯。
真到了这儿,云檀才后知后觉犯起难来,前台已经下班,她想到陆妄山的楼层还有层层关卡,这惊喜还真不是能轻易给的。
正当她犹豫该不该直接告诉陆妄山自己已经回北京了时,忽然从里面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看向她,而后竟然朝她走来:“是云小姐吗?”
云檀点头。
“您好,我是陆总助理,我姓肖。”男人彬彬有礼道,“您是来找陆总的吗?”
“是的。”
“您跟我来吧。”
云檀忙不迭跟上,见男人拿起手机似乎是要跟陆妄山汇报连忙阻止。
“我没告诉他我来了。”云檀莫名生出几分不好意思。
好在男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点点头放下手机。
她心想,陆妄山身边的工作人员也都挺上道的。
她看着男人一路刷开层层闸机,今天要不正好碰上的是陆妄山助理恐怕都难进入这么多道关卡。
云檀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姓云?”
她可从来没来过这里。
男人噙着非常官方的笑意回答:“在陆总手机屏保上见过您。”
“…………”
男人刷卡给她按下47层按键,没有再进电梯。
待电梯门关上,云檀才羞耻地抬手捂住脸——陆妄山这么大年纪谈恋爱怎么这么夸张啊!
电梯打开。
47层主要是陆妄山办公室以及各类会议室、会客厅,没有部门工作室,因此云檀很轻易地就能找到那间唯一亮着灯的房间。
她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陆妄山磁沉的嗓音。
云檀强忍住笑意,推开门。
陆妄山正低头看报表,直到见来人许久未出声才抬头。
他茫然地望着云檀,一时反应不过来。
云檀冲他眨了眨眼。
陆妄山这才起身快步朝她走来,他是真的欣喜又吃惊,给了云檀最满意的情绪反馈,抱着她转了好几圈。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眼睛亮亮的,很像狗狗。
云檀捧住他的脸亲了亲:“有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要。”
“我跳槽回北京了,年后入职。”
陆妄山愣了下,而后更欣喜地抱住她。
他当然明白这样的转变于云檀而言意味着什么,北京是她曾经想尽办法都想要逃离的地方,可她如今却为了他甘愿回来。
“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说了还怎么算惊喜?”
陆妄山忍不住再次低颈亲她,手像黏在她腰上分不开。
灯光并不明亮的宽敞的办公室内,陆妄山简直要被欣喜的情绪淹没,怎么亲都不够,又问:“怎么没有让LH直接把你调回总部?”
云檀拿乔反问:“还不是有人太爱吃无名醋。”
她又翻起旧账,“上次也不知道是谁呢,出个差就跟我发一通火,凶得要命,还要让我从中做选择,莫名其妙,哼,真幼稚。”
陆妄山心情好极,随她怎么取笑。
只是贴着她唇瓣轻笑,乖乖顺顺地答:“嗯,是我。”
云檀觉得他好乖,比Leo还要乖。
她被他宽阔的胸膛包裹着,颀长的身量从她头顶覆下阴影,可她还是觉得他好乖。
于是故意继续逗他:“那你是谁呀?”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在陆妄山眼里也可爱得要命。
嗓音拖得长长的,撒娇似的。
陆妄山哄着她,也学她那副可可爱爱的语调:“是小檀的妈咪呀。”
“才不是呢,哪有那么幼稚的妈咪。”
云檀抱着他,靠在他怀里,仰起头来眼睛黑黑亮亮的,“你要叫我妈咪才对。”
“随你怎么说。”
“那你叫我一声呀。”
“嗯,妈咪。”
云檀要笑,却被他再次搂住后颈吻下来,已经全然没有刚才那副乖巧模样,转而而至的是铺天盖地的强势的侵略性。
腰被他紧紧搂着,贴紧,而后腾空抱起又放到宽敞的书桌上。
“妈咪。”
他一点点啄吻着,双手搭在她腿两侧,俯着身,抬头仰视她:“要不要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一些外人很难理解的情侣情趣[捂脸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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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除夕
云檀不知道这人怎么能把那个称呼和下一句话连在一起的。
前一秒还觉得他乖,后一秒就成了叛逆期。
她要跑,又被托住腰,摁在桌上。
陆妄山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黏稠如蜜,他一句话都没再说,氛围却越来越滚烫。
“别别别。”云檀煞风景地拒绝,“你们公司还好多人呢!”
“我这层没有人,而且也不会有人上来。”
“你有病呀陆妄山,这里是公司!”
云檀说着就要跳下桌,结果直接跳进他怀里,被他轻而易举抱起朝沙发走去。
一边走一边亲,云檀几乎缺氧,话都说不出来。
被放到沙发上,他就单膝跪上来,脸颊缠绵地贴着她,低声:“想你了,试试,好不好?”
“你这儿连避孕套都没!陆妄山你别给我卖乖啊,你这样就是渣男!”云檀警告他。
陆妄山这才起身。
云檀立马坐起来,心想好在他还有点理智。
谁知紧接着他便拉开一旁抽屉,再打开其中一个盒子,取出其中一枚。
云檀眼前一黑,简直要晕倒。
“你是变态吗?你是变态吧!”
陆妄山笑:“前两天刚拿来的。”
“你放这儿干什么?”
“快过年了,想着你应该会回几天北京,就放着以防万一。”
“……你这也太万一了。”
要是被别人看到总裁办公室还有这玩意儿可怎么办。
陆妄山没说他买了很多,家里每个有可能的角落都放了,毕竟他向来心细。
“宝贝。”
他将云檀抱坐在腿上亲,讨好得非常明显,简直连哄带骗,“就在这里,好不好?”
云檀觉得他简直可以为了那档子事无所不用其极,又觉得他好笑,怎么能在这里也准备了。
她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搂着他脖子笑个不停,偏头问:“陆妄山,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变态啦?”
他很诚恳地说:“宝贝,这已经是我对你很不变态的想法了。”
“……”
云檀忽然觉得自己这次跳槽回北京可能得见识很多陆妄山从前因名不正言不顺而克制着的变态下流想法。
……
因为云檀担心住在陆宅会碰到偶尔回来的陆父陆母,于是又和陆妄山住回了从前那套大平层。
Leo也一起接了去。
它并不介意这里没有大草坪,它只知道每次来这里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住。
车上时它一发现是来这套房的路就开始兴奋地“嗷呜嗷呜”仰天长啸,可爱死了。
上次住这里时两人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炮友名义,而如今就成了堂堂正正的男女朋友。
陆妄山终于不用再掩饰自己的“人夫”属性。
他买了好多绿植和花,将家里布置得温馨漂亮,每晚晚餐后第一件就是勤勤恳恳浇水。
冰箱也永远被塞得满满当当,果蔬蛋奶一应俱全。
再是同系列配套的牙刷牙杯浴巾浴袍拖鞋,好几次都让云檀恍然,觉得这一切简直就像婚房。
之前从广东寄来的行李快递也都送来了,三大箱。
物业管家送来时正是周末,云檀和江稚尔、李森吃饭去了,陆妄山在家开的门。
他给云檀拍了张照说已经到了,而后便拿来小刀拆开快递。
有两箱都是衣服,那些大衣羽绒服被挤压过都有了褶皱,再者最近新闻总是播报病毒流感,陆妄山将衣服都整理出来预约上门送去干洗消毒。
至于那些夏天的衣物则一并塞入洗衣机洗净烘干,收在衣帽间专门放置夏季衣物的衣柜内。
云檀平常没什么烧钱的喜好,不过衣服是真的多。
好在衣帽间足够大,想要塞满并不容易。
云檀好久没和朋友们见面,之前回北京江稚尔和李森都去出差了,这次一见面就聊得停不下来,等看到陆妄山的短信时已经好几小时过去,正好吃完晚饭。
云檀“噌”得站起来:“我得回去了。”
“干嘛啊,这才几点?”李森拉她,“你别跟我说金主爸爸还给你设门禁了啊。”
“没有,是急事儿。”云檀手忙脚乱地,“Elara要害死我了。”
她匆匆和朋友们告别,打车迅速回住处。
又急匆匆推门进屋:“我的快递呢?”
“给你整好了。”
云檀心咯噔一下,屋内三个大纸箱都已经被清理掉了。
她心跳加速,不敢看陆妄山,只能自我安慰道陆妄山应该认不出来那玩意儿——跨越亚欧大陆Elara给她寄来的那玩意儿。
她整理行李时随手一并放入纸箱,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今天这局面。
“晚饭吃好了吧?”陆妄山问。
“嗯,吃过了。”
云檀偷偷瞟他,发现他脸色并没什么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陆妄山一个当初看丝袜都得皱眉的三十岁老男人,肯定是认不出来的。
这么想着,精神松懈下来,云檀走到他身旁,搂着他脖子坐到他腿上,自然地去看他电脑,发现正是残疾人基金会的相关内容。
“这项目怎么样了?”
“快了,预计3月落地。”
陆妄山搂过她的腰,动作极为自然地又往里揽了揽,偏头亲她脸颊:“马上就过年了。”
“嗯,你打算怎么过?”
“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老宅啊?”
“嗯。”陆妄山停顿了下,“不是你去过的那儿,是我爷爷奶奶那儿。”
云檀愣了下。
想起来每年除夕陆妄山似乎都会回他爷爷奶奶那儿,算是惯例规矩。
她迟疑起来,人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抓着他手指描绘形状,慢吞吞问:“我去的话,会不会害他们都不能过个好年了?”
“说什么呢,他们也想见见你。”
云檀“噌”一下坐起来:“你爷爷奶奶也知道我了?!”
他挑眉:“不然呢?当初我拒绝向袁氏集团注资时就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那岂不是讨厌死我了!”
“袁氏集团都要破产了,要是那时候真注资就是打水漂。”陆妄山抓着她手指,低笑着说,“多亏了小檀,小檀是妈咪的福星。”
云檀眨眨眼:“他们真的会破产?”
“袁润柏欠了那么多赌债,袁司流还胆敢挪用公款,再加上本就一摊烂账的财务状况,申请破产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陆妄山托人调查出来的,袁司流挪用公款。那么一大笔钱他没法立即还回,只要举报就得被调查判刑。
但他没打算自己出面,袁家那么多关系不和的兄弟姐妹虎视眈眈,还轮不到他来做这个恶人。
云檀还是觉得唏嘘。
原以为如此庞大的集团不可能这么轻易这么快速地坍圮。
陆妄山又将话题绕回去:“要不要一起去?”
“……我不太敢。”
“为什么?”
“感觉你爷爷很严厉呀。”
陆坤本就是军人出身,又向来以严肃闻名,肯定没有陆妄山父母那么好相处。何况,云檀跟袁家那说不清的关系,也并不让人喜欢。
陆妄山知道从前爷爷一直算不上喜欢云檀。
但也只是不想他因为云檀而被卷入袁家的龙潭虎穴,跟云檀本人没什么关系,毕竟从来没接触过。
不过老爷子性子轴。
陆妄山也有点儿担心他一开始对云檀太过严苛。
“别担心。”陆妄山揉了揉她头发,“我想想办法。”-
今天在外逛了一天腿肚子有些酸,云檀洗澡后就早早上床休息。
陆妄山还在客厅工作,临近年关他工作似乎格外忙,每天审不完的报表和邮件,通常都得过晚上十一点才进卧室,还要抱着她好一通折腾,第二天再精神抖擞地去公司,云檀都想不通他哪来那么多精力。
好在她最近进入难得的辞职后“空窗”阶段,每天睡到自来醒,不用担心睡眠问题。
不过今天陆妄山回卧室很早。
九点就进屋。
云檀正趴在床上看手机,闻声问:“今天不忙啊?”
“嗯。”
他应了声,拿了睡衣进浴室。
很快就出来,手覆在云檀后腰也躺下来,动作极为自然,随之亲吻她耳后的皮肤。
云檀偏头推他:“你这样会不会太放纵了?”
“我是得反思一下。”陆妄山说。
云檀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他依旧黏在她身上,爱不释手般,低声问:“我是不是没伺候好你?”
“……”
云檀几乎茫然了,扭头看他,发现他一脸正经根本没有玩笑的意思,她喉咙空咽一记,干巴巴问,“你问的哪种伺候?”
“你说呢?”
“……”
云檀很茫然,不明白他这种附加分都拿满分的学霸怎么还对自己这么高要求,竟然还反思起来了:“没没没,我很满意,你要是能让我休息会儿我就更……”
话音未落,唇就被封缄。
云檀被亲得迷迷糊糊,剩下的话就这么被忘记在脑海。
可今天的陆妄山似乎格外磨人,第二枚被拆开铝膜材质的包装发出细碎声音,云檀说了句似嗔似娇的“你是不是人”就被抱起。
“乖宝。”他嗓音很哑,迎面抱着她一步步往浴室走,如有实质。
她成了冬夜寒风中的白梅,颤抖着簌簌抖落许多汁水。
他站在镜子前,单手托住她身子,另一只手则拉开一旁抽屉。
云檀没注意,她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处,呜呜咽咽一边骂人一边求人,像被弄恼了胆子又不大的小猫。
好可爱。
陆妄山贴着她汗湿的额头,让她抬起头来,而后就这么仰着头亲吻她。
“你买了这个,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问得很突然,云檀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他手中的东西。
“等、等一下——!你听我解释。”云檀忽然激动起来,抬了抬身子又落下,便又说不出话来了。
陆妄山亲亲她耳朵温声安抚:“我不是质问你,我只是在反思,是不是我没照顾好宝贝,让你去买这样的东西?你在广东时,我确实去得太低频了。”
哪儿低频了。一点都不低频。
每周都来,如果出差有机会在广东中转还会再来一趟。
云檀要哭了:“这是我们分手那会儿的东西了。”
陆妄山停顿了下,而后问:“你用过吗?”
云檀点点头,正要跟他解释这是Elara寄给她,出于非常正直的工作目的,可话还没说出口,他第二个问题又来了:“你喜欢它吗?”
云檀还是非常有眼力见儿的:“不不不喜欢,你快把它丢了!”
“不喜欢你干嘛还千里迢迢把它从广东寄来北京?”
陆妄山自认逻辑严密。
云檀却想骂人,觉得他就是傻了,她不带回来难不成就随它丢在宿舍吗!
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又被吻住,陆妄山亲吻的动作依旧温柔,贴在她耳畔低语的声线也同样温柔:“我想知道,宝贝更喜欢我还是它。”
云檀懵了一下,随即耳边便响起嗡嗡声,像持续振动的手机。
接下来一切都很混乱。
愤怒的小猫一开始还能骂人挠人踢人,到最后就只能攀着人手臂呜呜咽咽撒娇哭求,淅淅沥沥声音没断过。
陆妄山小腹都被小猫弄得凌乱不堪-
陆妄山我要弄死你。
这是云檀那天晚上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呜呜求你哥哥呜呜最喜欢哥哥。”
这是陆妄山那天晚上听到云檀说的最后一句话,可爱得要命。
于是,翌日。
陆妄山满面春风迎着凛冽寒风去上班,一整个上午心情都非常好,甚至对员工报告中不应该出现的简单错误也一笑而过。
而云檀在中午12点才腰酸背痛地被Leo舔醒。
Leo觉得奇怪极了,妈妈在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小心翼翼舔着她手臂,
云檀惺忪睁眼,看着床边一颗毛茸茸的狗头用力揉了揉。
再看时间,中午了。
“…………”
她又揉了揉Leo:“你是不是饿啦?”
开口才发现嗓子都哑了。
她抿了下唇,又在心里骂了一遍陆妄山。
爬起来时又因为酸痛的四肢百骸骂了他第二遍。
她就这么拖着酸痛的身体去厨房给Leo准备中餐,心里委屈不已,觉得陆妄山真是太混蛋了。
好在他已经提前备好粮,只需要热一下。
而在Leo的饭盒旁,是他给云檀准备的早餐,一个个漂亮精致的小饭团,也只需要加热,不过这都已经中午了。
云檀不介意,就这么将一人一狗的饭盒一起放入微波炉。
中途电话铃响,她又进房间拿手机。
陆妄山打来的,她嘟囔着又骂了句“臭变态”才不情不愿接起:“干嘛?”
他那头却是满含笑意的:“刚醒?”
听着就让人生气。
“你有事说事。”小猫又恢复冷漠的状态。
“我让人给你送餐过来,快到了。”
“不用,我看到冰箱里的饭团了,我吃那些就够了。”
“我能让你吃这么差么?再说了——”陆妄山嗓音变低,含着点意味不清的笑意,“小檀胃口也很好。”
“陆妄山!”她脸一下红了,一声吼脚边Leo噌地抬起头,“你再这样你晚上回来就见不到我了!”
他连忙讨饶:“好好好,我错了小檀。”
她依旧不想搭理,从鼻子哼出一声。
陆妄山又哄了她许久,直到送餐的工作人员按响门铃才挂断。
他站在公司落地窗前停顿片刻后叫来助理,让他去看看最近上拍藏品中有什么适合送家里老太太和老爷子的。
他当然是有意带着云檀迅速融入自己的生活,甚至想趁着她没察觉迅速把婚事都定下来。
只是,老爷子那性子……
虽然也干不出当着小姑娘面儿表达不满的事儿,可难免沉着一张脸,第一次看到肯定得胆战心惊的。
陆妄山思索片刻,给向雾打了通电话。
“干嘛哥?”
“你除夕有空吗?”
向雾又在那儿摆谱:“我档期可是很满的。”
陆妄山笑:“开个价。”-
转眼就到年关。
云檀原本还想寻个借口逃,可陆妄山妈妈也打来电话亲自邀请她一块儿过年,她就被架在那儿,不得不去了。
除夕一大早她就醒了,破天荒跑健身室跑了半小时步,又喝了美式消肿,势必要打造出自己最完美的样子。
陆妄山看她折腾不停觉得好笑:“这么紧张做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就是会吃了我。”
不过今天化的妆非常完美,挑不出一丝错。
云檀想穿白色大衣,便让陆妄山也穿白色,他衣柜浅色衣服很少,好不容易才翻出一件米色毛衣,显得温柔极了。
每年除夕夜陆妄山都会带Leo一道回家过年,今年也不例外。
下午三点,两人一狗上车朝陆宅驶去。
云檀一路手心都在出汗,陆妄山牵住她手十指交扣。
向因给她发消息:「小檀你们到了跟我说,我出来迎你们。」
云檀发了目前定位给她,又说天气冷,让她进屋休息。
可当车驶入庭院,她还是看到向因挽着陆承钧手臂在门口等他们,快步迎上前拉住云檀的手问冷不冷。
“不冷。”云檀笑起来,“新年好,阿姨叔叔。”
“诶,小檀也新年好。”
Leo晃着尾巴兴奋地到处嗅闻,最后绕到向因身旁。
向因弯下腰跟它打招呼:“新年好啊Leo,你也要大一岁咯。”
陆妄山下车打开后备箱,家里佣人便把那些给老太太老爷子准备的礼一一拿进去,陆妄山在拍卖行拍了几件,云檀也准备了几件。
陆家关系不像袁家那么乱。
陆承钧是独生子,底下就只有陆妄山和陆时樾两个孩子。
向因揽着云檀手臂往家里走,先碰到的是陆妄山奶奶廖吟秋,看着特别温婉可亲的老太太。
向因给两人分别做介绍。
廖吟秋的笑让云檀微微放心下来,乖乖叫了声:“奶奶。”
廖吟秋连着应了两声,看看云檀又看看陆妄山,眼底都是觉得孙子孙媳般配的满意。
更何况之前向因和陆承钧已经跟他们说了关于俩孩子的那些事儿,如今还能在一起已经是不容易。
“真好真好,妄山眼光真好。”廖吟秋一边说着一边撸下手腕的黄翡手镯就要往云檀手腕上戴。
云檀简直受宠若惊,心想怎么陆家的长辈们一见面都爱送这么贵重的镯子。
上次是一对满绿的镯子,这次是同样难得一见的满圈黄翡。
她还没能拒绝,就被陆妄山拉过手替她接受了:“收着吧,黄翡招财。”
云檀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扑扑的,倒让廖吟秋越看越喜欢。
没一会儿,陆时樾也来了,阮昭今天没来,也在自己家过年,约了年后再来拜访。
“雾雾到哪儿啦?”廖吟秋问。
向因说:“我问问她。”
向雾父母出去旅游了,家里年夜饭都吃不成,便向老太太讨一顿饭吃,廖吟秋向来喜欢她,当然盛情邀请。
向雾回:「堵车了,马上就到啦。」
廖吟秋让人去把陆坤从书房叫下来,大家先入座。
她一边还不满地念叨着:“老头子还摆谱呢,我看现在全家最需要学礼貌的就是他了。”
云檀随陆妄山入座。
很快陆坤就下楼了。
那是云檀第一次见到陆妄山爷爷,传说中白手起家创立陆氏集团的男人,果然一脸威严严肃。
陆承钧、陆妄山和陆时樾家族三个男人都起身唤一声。
云檀无端紧张起来,也跟着叫了声“爷爷”。
陆坤看她一眼,颔首致意:“你好,随意就好。”
嗓音沉稳肃穆,更让人拘谨了。
结果下一秒廖吟秋就朝他后背拍了一巴掌:“还随意就好,你这板着脸让小檀怎么随意?”
陆坤“诶诶”出声,显然对妻子在众人面前当众下他面子有些不满,可他这人脾气再差却五十几年从未对妻子发过一次火,于是最后只抚着她手背悄声讨饶:“好了好了,这么多人,这像什么话。”
云檀看着陆坤,再看陆承钧和陆妄山,倒觉得有些有趣,陆家的男人在这方面似乎一脉相承。
不过陆坤这雷厉风行的气势可真不是盖的。
自他出现,云檀就不由自主端坐起来,背挺得很直,都快成面试的架势了。
陆妄山指尖悄悄探到她身后,顺着她脊柱轻抚,凑过去同她耳语:“放松点儿。”
云檀放松不了。
于是陆妄山低头给向雾发信息:「到哪儿了?」
向雾:「门口。」
随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门口响起向雾清亮的声线:“爷爷奶奶,我给你们拜年来啦!”
她在冬天依旧穿得像朵漂亮摇曳的花,进屋后见到云檀先欣喜地过去和她拉了拉手,而后规矩又俏皮地朝主座的陆坤、廖吟秋作了个揖,说了段拜年的漂亮话。
到这时,大家视线才落在她身后,还有个短发姑娘。
“雾雾,这位是?”廖吟秋问。
向雾把那女孩儿拉到自己身旁,笑眯眯地坦然道:“奶奶,这位是我交的女朋友,我带她一块儿来蹭饭。”
悄无声息,平地惊雷。
一时间整间屋内都安静下来,廖吟秋还觉得或许是自己理解有问题:“雾雾的好朋友吧?快来快来,一起吃。”
向雾笑道:“不是,奶奶,是女朋友。”
说完,偏头就朝那女孩儿脸上“啪唧”亲了一口。
一旁,陆时樾刚喝水,被呛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作*者有话说:救星来了
就是这招有点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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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除夕
这下全场更是彻底寂静了,就连向因这样如此开明的长辈也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陆时樾瞠目结舌,不知道自己这位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妹妹这次又是要做什么妖。
而陆妄山则扶额,移开了视线。
众人虽诧异尴尬,可于礼,向雾并非他们亲孙女,训不得;于情,这么多年大家都对她宠爱有加,也不舍得训。
最后还是向因最先维持住表情,让佣人又添了副碗筷,招呼向雾和她女友入座吃饭。
云檀更是茫然。
她前不久刚自觉参破了向雾和钟叙之之间不同的关系,转眼向雾就交女朋友了,她记得向雾交过男朋友的啊……
一时间,大家表情都有些异彩纷呈。
还是向雾主动打破尴尬:“见笑啊爷爷奶奶,你们别在意哦。”
廖吟秋这才斟酌着问了句:“你爸爸妈妈知道你交女朋友了吗?”
“还不知道呢,最近刚交的。”向雾耸了耸肩,“谁让我每回交男朋友他们都要管我,怕我吃亏上当,那我就交女朋友好啦。”
廖吟秋扭头和陆坤对视一眼。
两位见多识广的老人家脸上都是不理解又不知如何劝导的茫然无措。
陆时樾就坐在她旁边,不信她那套说辞,只是觉得她真疯了,于是出于划清界限的想法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廖吟秋又说:“你是家里独生女,家境好又生得漂亮,你爸妈是担心那些男孩子别有用心。你不高兴也该再跟他们聊聊,可别一生气就、就……”
就什么,廖吟秋也说不出来了。
“我可不是赌气,我现在发现跟女孩儿谈恋爱可比跟男孩儿有意思多了!”
真是多尴尬的氛围都难不倒向雾,依旧神采奕奕道,“其实我一早就觉得自己更喜欢女孩了,我第一次见我嫂子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她!”
突然被拉入话题中心的云檀更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她觉得向雾着一系列反常举动都是有动机的,但实在不知道她这唱的到底是哪出。
于是扭头,悄悄看向陆妄山。
发现陆妄山正低头给向雾发信息:「有病?」
云檀:“……”
向雾很快就回复了:「你怎么过河拆桥!」
陆妄山:「我让你这么过河了?」
陆妄山的确是特地喊向雾今天来吃饭。
可本意只是为了她能活跃活跃气氛,在爷爷奶奶面前夸夸云檀,好让云檀不用太过紧张,可以放松些。
没想到向雾直接自导自演来了这一出。
陆妄山真是服了。
不过像陆妄山这样一辈子在正道顺风顺水的确实很难理解向雾这种“邪修”是怎么走捷径的。
饭桌上那些震惊和尴尬都是真的,但效果也同样立竿见影。
陆坤原本还多多少少不满云檀那复杂的家世背景,如今被向雾这一通折腾反倒是豁然开朗——
现在的孩子确实是逼不得了,逼成向雾那样可怎么办?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这些半截入土的还管什么呢?
饭后,陆坤拉着陆妄山问:“你和小檀未来怎么规划,什么时候结婚?”
陆妄山还愣了下,而后笑道:“我当然是越早越好,不过还得问问小檀的想法,她毕竟才25岁,还计划着要读研,不着急。”
“还计划读研啊?”
“嗯,她在国外时其实已经念了产品设计的硕士,但现在工作中需要一些关于智能交互方面的知识,所以打算再念个计算机的硕士。”
陆坤连连点头说:“那很好。”
向雾则功成身退,吃完饭后就挽着她那“女朋友”踩着靴子走了。
云檀这才从陆妄山口中听出今天发生这诡异一切的前因后果。
她好笑地问:“你答应了什么条件能让雾雾同意这么做?”
“答应她一件事,条件不限。”陆妄山说,“她那性子,无非是帮她买什么看上的玩意儿。”
结果下一秒向雾就给他发来一个文档。
向雾:「哥哥哥哥哥哥,帮我改个毕业论文。」
陆妄山:「?」
向雾:「说到做到不许耍赖!」
陆妄山真是服了。
云檀笑得倒在他肩头。
……
晚上,一家人都坐在客厅,壁炉散发着温暖的光,天际又开始飘雪,透过客厅落地窗正好可以赏雪景中的梅花。
云檀心头升起些岁月静好的安定感。
向因拿出厚厚一摞相册出来给云檀看。
记录了陆妄山和陆时樾从小到大的许多瞬间。
陆妄山倒不觉得那些或出糗或哭闹的童年照片有损形象,就这样懒洋洋地靠在云檀身上一起看。
“这张我还记得呢,他带着阿樾出去玩,结果阿樾不小心摔倒磕破额头。”向因说着说着就笑起来,“阿樾都没哭呢,结果发现妄山背着身偷哭,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弟弟。”
云檀也忍不住笑起来。
她经常能从很多细节发现陆妄山真的很善良,又善良又可爱。
而且他从小到大竟然真的没有任何尴尬期,每张照片都特别好看。
“喏,还有这张。”
向因又取出一张,上头陆妄山看上去十岁左右,跟向因挨坐着,面前是甜品台,陆妄山打着领结穿着正装一副小绅士的模样,很可爱。
“这后头还有你呢小檀,这么说起来你们俩其实很小就已经有过合照了啊。”
向因的话让云檀的注意力离开照片中可爱的小陆妄山,有些茫然地将视线落在背景中的其他人,果然看到了自己。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忘记了?是你——”
向因稍一停顿,改口,“那时候袁琴容会带你出席这些太太局。”
云檀记得袁琴容带她参加那些饭局沙龙。
只不过她那时注意力全在袁琴容身上,根本没注意过周围其他人。
居然,她在那时候就见过陆妄山。
向因又说:“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还救过妄山?”
“啊?”这回云檀是真彻底茫然了。
“原来你不记得啊,妄山也没跟你说过?”
向因便说起那时陆妄山不小心跌进假山池的事儿,是云檀忍着恐惧顺着石头滑进水里想去救他,最后俩孩子在水里扑腾的动静引来大人才没有出意外。
云檀眨了眨眼,还是回想不起这段记忆,太久远了。
她偏头看靠在自己肩头的陆妄山:“你记得吗?”
“记得。”
她微微睁大眼:“那你怎么从来没说起过?”
他捏捏云檀虎口:“我哪儿知道你忘得一干二净。”
向因朝他背上拍了一记:“小檀那时候才几岁,还不记事呢,很正常。”
云檀心头产生一种很奇怪异样的感觉。
她居然跟陆妄山从那么小的时候就产生了链接,这很奇妙,像冥冥之中的宿命感。
她不由自主地往陆妄山身上靠了靠。
“小檀,你别看他这副德性。”
向因毫不犹豫地“卖儿子”,“他从小就不爱跟女孩儿玩,但那时候遇见你还会主动给你甜品蛋糕,那时候还有人问他,再给他生个妹妹好不好,他不要,只喜欢你,我们还打趣呢,说不定你们俩真有些缘分。”
云檀笑起来,不可思议地问:“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
向因又拍了一记陆妄山胳膊,“你自己说是不是这样?”
陆妄山:“我也忘记了。”
向因哈哈大笑:“他这是害羞呢!”
陆妄山小时候真的有各种各样的照片,看得出来向因和陆承钧是如何全情投入地爱着他,只不过长大后他就不爱拍照了,长大后的最后一张照片是他本科毕业后在大学正门牌匾下拍的。
他穿着学士服,拿着毕业证和两本学位证,因刺眼的阳光眉眼紧蹙,显出几分张力十足的冷硬锐利。
跨过多年光阴,就能发现那时候的陆妄山较现在更为棱角分明,气质也更生人勿近。
这是他们刚在一起时候的陆妄山。
可云檀记忆中的他似乎一直很温柔很好很好。
她指尖轻轻描摹着照片中陆妄山的轮廓线条,几乎爱不释手。
向因也看出来了:“喜欢啊?那这张你拿回去。”
她又忽然起身,“对了我给你俩拍张照片吧。”
向因去房间取来一只一次成像相机,让陆妄山和云檀挨坐在沙发上,还不忘调侃,“儿子长大了就不爱拍照,难得让他拍照能这么乖。”
陆妄山搂着云檀肩膀,对于向因女士接连调侃只是轻轻挑了一记眉。
画面正好定格在这时候。
“趁着除夕,要不拍一张全家福?”陆承钧提议。
向因:“好啊,好些年没拍了。”
于是陆坤和廖吟秋坐在沙发中间,陆承钧和向因分坐两侧,陆时樾、陆妄山和云檀则站在沙发后,陆妄山揽着云檀的肩膀,脸上是疏懒而满足的笑意。
Leo也出镜了,笔直端坐在向因身旁的沙发,目光炯炯。
一次性成像,很快相纸上就浮现出画面。
云檀看着两张照片,眼眶渐渐热了。
这是她第一次拍全家福。
那个除夕夜,他们坐在温暖的壁炉前聊了好一会儿天,翻遍了那厚厚一摞的照片。
那两张新拍的相纸被云檀小心而庄重地好好收在大衣口袋,手掌熨帖着。
……
当晚回家时已经很晚。
天际依旧飘着雪,云檀靠着椅背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心与满足。
陆妄山看到她上翘的嘴角,于是也笑了,问:“笑什么呢?”
“真好。”
“嗯。”
“陆妄山,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你弟弟妹妹都特别好。”
陆妄山偏头,挑了下眉:“所以通过小檀的审核了?”
“什么审核,你又来。”云檀笑道,而后又想起来问,“所以,你小时候真的见过我,还给过我蛋糕?”
“嗯。”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居然从来没提过。”云檀又想起来,“那!那我初中那次,我跟陆时樾打架你来办公室那次,你知道是我吗?”
“知道啊,你是初中部校花,在高中部也很出名。”
云檀“啊”了声,眯了眯眼,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很奇怪诶,你对我的认知是初中部校花,我对你的认知是陆时樾的哥哥。而且,阿姨还说那是你第一次对女孩儿示好——”
云檀忽然倾身靠近,压着声调侃问,“陆妈咪,你不会从那时候就喜欢我吧?”
“我有那么变态?去见弟弟班主任还看上弟弟的同班女同学?”
云檀哼一声:“谁知道呢,你骨子里可变态着呢。”
陆妄山笑了:“我怎么变态了?”
他用那把磁沉的嗓一问,云檀脑海中就浮现出许多限制级画面,连带那些童年画面也不忍直视。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她连忙叫停。
在红灯间隙,陆妄山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轻声说:“或许只是,无论我什么时候遇到你,都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你。”
云檀心头一震。
她侧头看向陆妄山,觉得一切一切都正正好-
除夕过后,先前一直被热议的流感病毒情势忽然变得严峻,所有人毫无预兆的,世界进入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局面。
各地官方发出企业居家办公、弹性工时的倡议,云檀原计划年后入职新企业也因此成了居家办公。
陆妄山又开始忙碌。
集团派出许多支援车辆与物资,旗下的医疗设备企业则加班加点运作,加大力度扩展产线激发产能。
除了偶尔必要的外出,他们几乎每天都待在家里。
云檀除了工作外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备考研究生上。
最麻烦的是Leo,陆妄山给它买了室内的尿垫,可它从来没在室内上过厕所,每次都要等到实在憋不住才去尿,可这对于一只已经7岁的狗狗而言肯定是不好的。
于是陆妄山搜索了网上各种训练狗狗蹲马桶的视频,时隔多年再次教Leo新技能。
他将客厅其中一间靠近狗窝的卫生间定为Leo的厕所,为了他踩在马桶圈上不摔倒还特地找了块木板,中间裁出等大的圈,好让它站得更宽敞一些。
从训练Leo可以自如站在马桶上转圈,再想方设法下达在这里上厕所的指令。
陆妄山和云檀站在一起,心里很紧张,这个特殊时期要是Leo还是无法接受在马桶上上厕所就麻烦了。
好在很快Leo就塌下腰完成了第一次马桶上的壮举。
那个当下陆妄山和云檀连大气都不敢出,等它结束跳下马桶两人才大声夸奖鼓励它,陆妄山去给它拿它平时最喜欢的奖励零食,云檀则抱住它说“Leo好棒啊!Leo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小狗!”
Leo真的很聪明。
从那之后每一次上厕所都会去马桶上上,然后向陆妄山讨要零食。
遛狗受限的同时,Leo的运动量也比以前少了很多。
陆妄山抱着它撑了一次体重,发现竟然比从前胖了五斤,于是每天工作结束后开始带Leo运动健身。
有时是跑步机,有时是游泳。
家里有个两百来平的室内泳池。
这天,云檀躺在泳池旁的沙发,惬意地看着手里的书,偶尔看向泳池中正和Leo玩水中飞盘的陆妄山。
Leo特别快乐,两只前爪将水面拍得水花四溅。
而陆妄山对它有用不完的耐心,他对Leo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下达指令,他总是会站在Leo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试图理解它每一个行为动机。
忽然,陆妄山将飞盘朝云檀方向扔去。
Leo便动作迅速地爬上泳池朝云檀跑起,它速度很快,把云檀吓一跳:“啊啊Leo!你别过来!”
陆妄山很坏:“Leo,甩甩水。”
“陆妄山你有毛病!”云檀身子往后靠,“Leo,no!”
好在Leo还是更听她的话,乖乖停下来,动作缓慢地贴靠向她手臂,将她手臂弄得湿漉漉。
陆妄山趴在泳池边,还在继续下“甩水”的指令。
Leo大概也听明白了是爸爸在故意欺负妈妈,于是仰头朝陆妄山:“汪!”
大意是“不许欺负妈妈!”
不过或许是不甩毛实在难受,Leo跑到远处抖落抖落毛,又重新跑回到云檀身旁。
云檀笑起来,一把抱住Leo在它额头亲了一记:“乖宝宝!”
陆妄山双臂一撑,利落地从泳池爬起。
居家多日,他那身材却随着带Leo运动愈发好了,水珠顺着胸膛往下滚落,勾勒着的肌肉线条简直不能更完美。
他走过来,双指弯曲轻轻弹了记Leo的额头:“小白眼狼。”
Leo才不管他说什么,只知道跟云檀撒娇,脑袋一个劲儿往她怀里蹭,最后还是把她衣服都弄得湿透。
陆妄山拎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就这么倚在沙发旁看着一人一狗玩闹。
云檀最后也不管了,就这么把Leo抱进怀里,她低头下巴抵着它脑袋,忽然笑着感慨道:“陆妄山,你以后有孩子了肯定是个好爸爸。”
陆妄山一顿,眼皮忽地一跳。
他忽然觉得,那个横亘在他和云檀之间他不敢轻易提的话题在这一刻近在咫尺。
他看了云檀一会儿,而后低声说:“我不止会成为一个好爸爸。”——
作者有话说:无奖答题:我还会是一个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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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一念
云檀愣了下,随即反应到自己方才那话所隐含的意思,顿时血气上涌,有些不好意思。
陆妄山认真观察着她表情。
他不想再一次轻易问出曾经那句“云檀,我们结婚,好不好?”
怕他又一次操之过急,打破此刻过分温馨美满的一切。
所以他最后也只是将视线重新落在一旁的Leo身上,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Leo,走,你今天运动时长还差半小时。”
云檀没再提他先前那句话。
陆妄山便也没再提。
是在那天晚上时,运动量达标的Leo已经倒头呼呼大睡,陆妄山又来折磨云檀的运动量。
她坐在他腿上,脸颊贴着他肩头,煽情的喘.息打在他脖颈,呜呜咽咽地指控他撒谎。
“我撒什么谎了?”
“你刚才还说你是好老公呢。”
陆妄山一顿,食指磨了磨她下巴,低声问:“我什么时候说了?”
“刚才Leo游泳的时候,你别以为我没听出来。”她骄矜地哼一声,又耐不住一声喘,负气地掐他手臂,“你欺负我,算什么好老公。”
陆妄山停顿了许久,卧室内忽然安静下来。
云檀大脑昏昏胀胀的,终于得以喘息。
只是忽然陆妄山抱着她起身,膝弯还挂在他手臂上,云檀又哭了,被他带着一步一步往窗边走。
“我哪里欺负你?”始作俑者嗓音依旧温柔,还有几分真切地困惑,“小檀,我只会爱你。”
云檀觉得他太不讲道理,一口咬住他肩膀,闷闷地嘟囔:“讨厌你。”
“讨厌谁?”
“你。”
“我是谁?”
“……陆妄山。”
她成了那尾缺水的鱼,被他吊着,只能胡乱摆尾挣扎,陆妄山低声附在她耳边说,宝贝,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不知道。”云檀说不出口,装傻。
“你是聪明宝贝。”陆妄山跟哄小朋友似的,爱怜地低头贴了贴她脸颊——如果忽略他此刻过分的动作的话。
他低声道,你说了,我就听你的,好不好?
……
风卷起窗帘,吹散室内一片旖旎。
暖黄的落地灯光落在云檀身上,只盖了一条薄毯,浑身皮肤如羊脂玉,像一尊神女雕像。
而此时,陆妄山背对她蹲在地上,露出那一身线条优美宽阔的背肌,正专心致志擦地板上滴落的水渍。
云檀看着他后背,满脑子都是那个亘古不变的真理——绝对不能相信男人床上的鬼话。
她伸出腿,脚尖懒洋洋地点了点他后背。
陆妄山回头,一边将纸巾丢进垃圾桶,一边抓住她脚踝,脸在她脚背上贴了贴,又极为自然地偏头亲了一下:“宝贝好厉害。”
云檀将脚重新收回被子:“真受不了你了。”
陆妄山轻笑出声,他最后自己冲了澡重新回到她身旁。
没确定关系时那段混乱时期,云檀总习惯背对他睡,陆妄山也从不“纠正”,最多从身后抱住她。
现在不行了,他最会得了便宜又卖乖,每晚都要将云檀紧紧锁在怀里,一个大男人甚至还喜欢枕着云檀手臂睡,直到云檀嚷手酸才肯作罢。
云檀筋疲力尽,任他摆布。
陆妄山拉过她右手枕在自己脖颈下,又拉过她左手放到自己腰间,同时自己双臂抱着人往自己这儿一搂,黏黏糊糊地紧贴在一起。
赤条条的,他身上还有些未擦干的水珠。
云檀扭了扭身子,咕哝道:“好热。”
他不为所动,甚至将腿也锁住她:“过会儿就不热了。”
顿了顿,他低声:“老婆。”
而后便察觉怀里的女人不自在地缩了下脖子,打寒战似的。
陆妄山轻笑出声,心头涌出的蜜意愈发让他对怀里一切爱不释手,又就着这姿势亲了亲云檀脖子,又是一句:“老婆,你好香。”像个痴汉。
他也还不习惯这个称呼,床上昏头转向时和现在不一样。
需要多叫几次来习惯。
果不其然云檀又抖了下。
她一直不理解情侣明明只是谈恋爱却互称“老公”“老婆”,觉得轻浮又幼稚,向来非常反感。
至于听陆妄山这么叫的感觉,虽不至于反感,但也谈不上好受。
好不习惯。
可怀里的男人不依,搂着她撒娇般晃了晃,要求:“你也叫叫我。”
云檀昏昏欲睡,近乎敷衍地拍拍他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睡觉吧。”
陆妄山有些委屈:“你刚才还叫我了呢。”
云檀耳朵一烫,抿唇:“不许提刚才。”
陆妄山没忍住轻笑出声:“那你叫叫我啊,宝贝。”
“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这样叫好奇怪啊。”云檀嘟囔。
“可以先习惯习惯,我们很快就会是了不是吗。”陆妄山说完,便睁眼去看她表情。
云檀嘴角轻轻提了下。
陆妄山心跳骤然加快。
他安心地闭上眼,心想或许这次真的可以准备求婚了。
他收紧手臂,更用力地抱住云檀,两人在寒冬腊月又在被窝里一同热出一层汗。
他很轻地低声,自言自语般:“宝贝老婆。”
云檀拍拍他的背,回:“陆妄山。”
陆妄山觉得她这种别别扭扭也好可爱,埋在她颈间又亲了亲-
与此同时的袁家却是焦头烂额。
随着袁润柏赌债而来的是积压出的越来越严重的财务问题,经济形势的骤然变化让袁氏集团几个重点项目都遇到问题。
随着新闻不断揭露集团内部问题,银行和各类投资机构都开始向袁氏集团催缴欠款,财务问题愈演愈烈,又有数个项目都没能按时交付。
为了尽可能弥补亏空,袁放开始出售集团下一些分公司。
袁琴容负责的博览公司就在其中,甚至都没同她商量。
她在那一夜争执痛哭后第二次去找了袁放,反对用属于自己的资产给袁司流和袁润柏收拾烂摊子。
袁放依旧对她没有好脸色,斥责她目光短浅,同当年选丈夫时一样蠢钝无知:“你知不知道如果集团迈不过这个难关就要申请破产!?现在是集团重要还是你的博览公司重要!”
“当然是我的公司重要!”
袁琴容从意识到自己从未爱过云启徽那日起,似乎就变得不一样了,她嘶吼着,“集团跟我有什么关系!集团是袁司流的!”
“你个混账!”袁放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你姓什么?!你半辈子能活得这么称心如意难道不是因为你姓袁?!”
“我宁愿我不姓袁!如果我不姓袁,我的人生可能就不用这么惨!”
她就不会因为缺爱轻易爱上云启徽,她就不会因为婚姻始终处于家庭和圈层的边缘,她就不会生下一个自闭的孩子经历漫长的痛苦!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袁放拽着她到那份协议前,将笔塞入她手中,“签字!”
却不料袁琴容直接将协议撕碎,她将那些碎片往半空一撒,决绝地望向袁放。
她红了眼,流着泪,瞳孔中却是孤注一掷的光:“袁司流挪用公款了,是吗?”
袁放倏地一震,停下动作。
袁琴容眼睛一眨不眨:“他为了给袁润柏还债,挪用了集团的钱,是不是?”
“怎么可能!?”
袁放斥责她,“你都一把年纪了,别犯浑了!”
原本袁琴容只是猜测,奇怪为什么这件事会让父亲如此紧张,可现在看到他的表情,袁琴容忽然就笃定——袁司流就是挪用公款了。
说来可笑。
她跟袁放并没什么真切的父女情,也并不了解袁放,可她从前战战兢兢生活在那个家中,无意识中学会的察言观色,竟然让她此刻意识到父亲竟然能为了袁司流到这种地步。
袁琴容往后退了半步,忽然轻笑出声:“爸,你现在急着卖公司换钱,都是为了帮哥补上集团的窟窿吧?可如果我现在就去举报袁司流呢?”
“你敢!”袁放勃然大怒,又摔了一只杯碟,“你这个不肖女!”
“你看我敢不敢。”
袁琴容的长发早就在争执中都散乱了,“我们五个里你给我的本来就最少,现在还要把我唯一有的拿去给袁司流善后!我举报他怎么了?!”
袁放看着她眯了眯眼,思考自己这个无用的小女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片刻,他低声威胁道:“你敢去举报,弄得家破人亡,我一定让你那个傻儿子也活不下去。”
袁琴容没想到袁放竟然会对自己冷漠至此。
“家破人亡?”她苦笑一声,“我和鸿仁就无关你的家,是吗?”
“袁琴容,你知道我要是你现在会做什么吗?”袁放说,“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去找你那个养女,不管用什么办法让陆妄山出手帮我们,只有袁家这棵大树不倒,袁鸿仁才能一辈子受庇护。”-
两个月后疫情导致的动荡终于渐渐平复下来,大家戴着口罩继续恢复生活常态。
云檀去新公司正式报到,需要迅速熟悉新环境新同事新业务,这次跳槽让她成为中层管理,会议也比从前多得多,好在现在更多都是线上视频会。
除此之外,她需要挤出更多时间准备研究生备考的学习,每天倒也过得忙碌又充实。
时常也会加班,大多时候陆妄山都会来接她下班,但偶尔出差时云檀便自己打车回家。
她倒是买了辆代步车,不过不爱开,北京太堵,反正家和公司都离地铁站很近,除了陆妄山接送的日子更喜欢搭地铁。
陆妄山说过要给她配个司机方便出行,云檀觉得太兴师动众,还会被同事们议论,便也拒绝了。
陆妄山最近飞香港出差了,云檀晚上八点从公司下班,一边给陆妄山发信息再次叮嘱他一定要戴好口罩。
她急着回家遛Leo,迅速坐上已经停在公司门口的出租车。
部长又发来邮件需要她确认设计图,云檀便在车后座上打开电脑。
新公司回家大概半小时,云檀确认完邮件回复了意见抬头却惊然发现周围似乎并非回家的路。
“师傅,您是不是开错路了?”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那边修路,得绕一圈。”
可白天还没修路。
云檀心中犹疑,于是不动声色地打开手机。
本想给陆妄山发信息,可一想他远在香港只能凭空着急便作罢,又想发给江稚尔和李森,可又担心万一真出现问题女孩儿总归不安全,最后选择把位置共享发给陆时樾。
外头漆黑一片,疫情后夜间的车没从前那么多了,云檀不认路,看不出这儿是到哪儿了。
“师傅,我临时有些事,麻烦您路边停一下。”
“行。”司机很快应答。
云檀暗暗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陆时樾发了个问号过来。
云檀迅速给他说明情况,与此同时,司机将车停至路边,她下车,一边发送:「现在没事了。」
可紧接着就从身后被人捂住口鼻,云檀还来不及反应双腿倏地一软,手机砸落在地。
她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光也越来越弱,视线最后一幕是一只女人的手捡起她手机,退出了连接着的位置共享。
……
云檀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气味,她缓缓睁开眼,眼前有数秒是一片灰白,脑海中迅速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一切。
现在在哪里?
到底是谁要这么做?
陆时樾是不是看到她那条报平安的信息后就放心了?
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吗?
她大脑混乱又迅速闪过种种问题。
她轻轻晃了晃脑袋,眼前终于逐渐清明起来。
她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袁琴容。
云檀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袁琴容。
“你疯了吗?”云檀出声,“你想干嘛?”
袁琴容转过身,她这些天似乎瘦了很多,眼下青了一片,显出几分疯魔般的气质。
“小檀,我走投无路了。”她苦笑着,“我只是想好好跟你聊聊……”
“你这是绑架!”
“我没有!只是你一直不肯见我,我没有办法!”袁琴容嗓音尖利地喊。
云檀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狼狈颓败的模样,又看向四周的环境,这是一间狭小的屋子,没有窗,只亮着一盏白炽灯,她手机也不在身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沉默片刻,云檀低声问:“你想跟我聊什么?”
“你应该也听说了袁家的情况,如果弥补不了资金亏空就只能申请破产,我只是想让陆妄山出手帮一把我们。”
袁琴容说,“他是你男朋友,还带你见了他家里人,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愿意帮忙的,那笔钱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云檀:“我不可能为了你去找他要钱。”
与此同时,袁琴容手机响起。
她低头看去,将屏幕翻转给云檀看,倏尔一笑:“他可真是担心你,速度这么快。”
是陆妄山打来的。
袁琴容接起电话,听到那头冷声开门见山:“袁琴容,你想要什么?”
“我要五百亿,美金。”
“好。”
陆妄山答应得实在太快,让袁琴容都晃了晃神。
她愣了下,轻笑出声,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可笑至极。
“但你要让我看一眼云檀。”
“放心,她好得很。”袁琴容很快切*换至视频。
画面中的云檀一扫而过,陆妄山看到她被捆住双手、长发凌乱,他呼吸乱了一瞬,勉强维持住理智继续道,“我马上让人走流程以投资名义转给袁氏集团。”
“不,我要你以个人名义转给我。”
陆妄山此刻正在回程的私人飞机上,眉眼冷冽锋利异常:“袁琴容,你应该清楚,国内不可能有人能一次性拿出五百亿美金的个人资产,你要给我时间。”
“这是你该去想办法的事!”袁琴容厉声。
“好、好,你别激动。”
陆妄山态度软下来,“我马上去筹钱,你把你个人账户发我,我分开打给你。”
袁琴容挂断电话。
陆妄山动作很快,立马就有到账信息。
“袁琴容,你何必为了袁家做到这种地步?”
云檀试图劝解她,“是他们让你这么做的吗?牺牲你一个人,救他们一大家,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跟你说我是为了袁家?我是为了自己!为了鸿仁!”
一提到袁琴容,她眼睛又红了,仿佛又成了那个脆弱的母亲,“我这一生到头来唯一拥有的就只有鸿仁了!”
“可你如果真的做了这样不能回头的事,你以后还怎么保全鸿仁?”
“你懂什么!我到今天都是被逼的!我走投无路了,走投无路了!”
紧接着袁琴容电话又响起,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袁琴容挂断,那电话却又锲而不舍打来。
接起后她没出声,是对面先自报家门:“我是陆时樾。”
云檀一愣。
袁琴容也愣了下。
她忽然产生一种深深的嫉妒,对云檀。
凭什么陆家人都把她看这么重,甚至为她不惜一切代价。
“哟,你们这一个接一个的,我这女儿可真是有面子得很。”袁琴容笑道。
“我给你打电话是为了提醒你别想对云檀做什么。”陆时樾彻底冷下的声线跟平常很不一样,竟与陆妄山有几分相似。
而后,电话那头忽然传来袁鸿仁的哭喊声,一直嚷着妈妈与姐姐。
“你想做什么!”袁琴容立马惊惧而起,“陆时樾!你不准动我儿子!”
“你不动云檀我自然不会动你儿子,但凡你敢动云檀一根头发,我肯定让你再也见不到袁鸿仁。”
情势忽然颠倒。
担心焦急愤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袁琴容用力抓着自己头发,强忍着发出几声闷闷的咆哮低喊。
陆时樾说:“你放了云檀,我自然也会确保袁鸿仁安然无恙回到你身边。”
可袁琴容很快就想明白了。
陆时樾被教养得向来有礼,就算口头威胁人,真让他做些什么他怎么敢?更何况,他怎么可能为了哥哥的女友断送自己的大好未来,
“陆时樾,这些违法乱纪的事儿你都替你哥干了,难不成他还会感激你把陆家的产业交给你?我可听说你爸计划把集团全部交给陆妄山的。”
袁琴容忽然又冷静下来,“你现在该跟我站队才对啊,你哥为了女人什么事儿都做了,你不是才能坐收渔利吗?”
“那你现在做这些是为了让谁坐收渔利?”
陆时樾语调波澜不惊,“你不用想离间我和我哥,我们跟你那些兄弟姐妹不一样,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放不放云檀。”
“不放!”
“好。”陆时樾直接挂断电话。
他挂得实在太干脆,哪怕袁琴容觉得陆时樾不敢真做什么,可还是被他这反应吓得坐不住。
再接连打过去,陆时樾已经不再接电话。
可紧接着不过十分钟,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云檀刚要开口就被袁琴容用力捂住嘴控制住。
她听到陆时樾喊自己的名字。拼命挣扎着终于弄倒一旁的架子,发出刺耳的尖锐的噪音。
“这里!”陆时樾高声。
外头好几人联合撞门踹门,终于,“砰”一声响,门板砸落在地扬起厚厚一层灰。
袁琴容一把拉起云檀,忽然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匕首抵到她脖颈处,锋利的刀面紧紧贴着薄薄的皮肤。
她本并不想真的伤害云檀,可情势所逼最后还是走了这条路。
她没想到陆时樾会这么快。
袁琴容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真正靠自己挣过一分钱,也从未干过脏活累活。
除了袁鸿仁那个儿子,她这一生其实还算顺风顺水。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强忍着颤抖握住刀柄,声嘶力竭的:“往后退!别过来!”
陆时樾站在最前,闻言抬手做了个制止动作。
他身后都是警察。
云檀感觉到冰凉的刀尖紧贴皮肤,只要再用力一些就会皮开肉绽,她紧贴着袁琴容,努力控制着呼吸。
只是忽然间——
“妈妈。”
袁鸿仁跌跌撞撞从人群中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他视线忽然变得格外茫然,定在原地,看看袁琴容又看看云檀,“檀、檀……”
袁琴容没想到自己此刻的面目会被袁鸿仁尽收眼底。
她有一瞬条件反射想扔掉刀,又很快握紧了,云檀闷哼一声,有血痕慢慢从白皙皮肤中透出来。
陆时樾喊:“袁琴容!”
“鸿仁,你不要过来这里。”
袁琴容尽可能放轻声音,“你去外面等等妈妈,好吗?妈妈有一些事要处理。”
“袁琴容你现在放开我一切都还有转机。”云檀说,“你也不想让鸿仁看到你这副样子吧,你会吓到他的!”
“你闭嘴!”袁琴容厉声。
陆时樾的声音,警察的声音和袁鸿仁的哭声交织在一起,袁琴容大脑一片混乱。
她不愿意让袁鸿仁看到自己这样,可无论她怎么说他都不走,只是一味哭着不断靠近。
袁琴容便也控制不住开始哭。
见她状态越来越脆弱,警察也试图缓缓靠近解救云檀。
是在她抬手抹泪时,云檀猛地挣开她朝对面跑去,却不料再次被袁琴容拽住头发猛地往后拉。
云檀“啊”一声,人已经不可控制地往后倒去。
锋利的匕首折射出刺眼的光,她看到袁琴容狰狞的脸、高高提起的刀就悬在她瞳孔之上。
云檀下意识偏头闭紧双眼。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有人扑到她身前,跟她一起倒下。
在听到袁琴容刺耳的尖叫声后,云檀睁眼,却看到此刻倒在自己身上的袁鸿仁。
他眉头紧蹙,口中依旧机械性地叫着她名字,唇色越来越白,鲜红的血顺着他肩胛骨流出来。
匕首应声落地,袁琴容瘫倒在地。
这一刻,她脑海中竟像人死前一刻走马灯那般闪回过许多画面。
看到自己童年时在家庭中受到的冷待忽视,严苛的父亲,受宠爱的兄长。
看到自己在大学校园第一次遇见云启徽的画面,她飞蛾扑火般不管不顾地盲目爱上那个男人。
看到云谨并不喜欢她这个继母,每每对她嗤之以鼻,也看到漂亮可爱的云檀第一次甜甜唤她“妈妈”,当时那份欣喜也是真的。
看到自己怀孕,孕吐严重,生产更是走了一遭鬼门关,可鸿仁出生时她真的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看到自己听到袁鸿仁重度自闭症时的痛苦,一次次辗转奔波于各地医院。
看到自己私自改掉云檀的志愿,云檀的痛苦质问和决绝离开。
可她其实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后悔过。
她愿意为了鸿仁背负一切骂名,只要他余生能过得好,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手中的匕首最终就会落在鸿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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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爱你
“怎么样了?”陆妄山刚下飞机就接到陆时樾的电话。
“放心哥,云檀没事。”
陆时樾语速很快地跟他讲了方才混乱中发生的一切,“我现在跟云檀一块儿去医院,袁鸿仁上救护车了。”
陆妄山猛地深吸一口气,那些一路上强压住的恐惧情绪都在这一刻后知后觉地将他扑没,心跳骤然加速,竟然连手都控制不住发抖。
他用力攥了下拳头,说:“你替我看着点,我马上过来。”-
这件事同样出乎云檀的意料。
袁琴容对袁鸿仁的情感复杂,她又何尝不是。
她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她不该恨袁鸿仁,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将他视为累赘,夜深人静的时刻,她也曾恶毒地想,要是袁鸿仁不存在就好了。
而那些恶念,此刻都化作刺向她的利剑。
她脖子上也有伤口,好在并不深,应该不会留疤。
她坐在诊室外,医生护士帮她消毒包扎。
很快便有医生出来告诉他们,袁鸿仁没有大碍,幸好那刀是从右后背刺入,没有伤及要害,只是他情绪激动难以控制,打了镇静剂后已经睡着了。
云檀这才松了口气,一股热切的涩意忽然涌上鼻尖。
她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成串的眼泪就滴落下来。
“诶诶——”
陆时樾对女人的眼泪束手无策,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最后只双手悬在半空憋出一句,“你别哭啊!”
话音刚落,身后电梯忽然“叮”一声打开。
陆妄山一袭黑色风衣大步上前,他急切又干涩地唤了句“小檀”,人便在她跟前蹲下了:“怎么回事?怎么还受伤了,不是说没事吗?”
陆时樾解释:“脖子被匕首擦伤了些,不严重,消毒清创过了。”
再看到她眼泪,陆妄山心也跟着颤了颤:“怎么了?是不是疼?”
云檀抓着他衣领,不管不顾地埋进他怀里,终于不再克制地痛哭失声。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因为那个家庭痛哭了。
陆妄山抱着她,偏头亲了亲她耳廓,急切地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小檀,一切都过去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陪在你身边。”
“我没想到,我从来没想过鸿仁会为了我那样……”
陆妄山不知道该说什么,云檀对袁鸿仁的感情太复杂了,真情与假意交织着,在这一刻乱成一团。
他耐心地哄了很久,终于止住她眼泪。
陆妄山低声问:“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这里有我,鸿仁不会出事。”
云檀低着脑袋,点了点头:“如果他醒了,你告诉我。”
“好。”
经历这一些,云檀的确太累了,很快就在单人休息室内沉沉睡去。
陆妄山仔细检查了她脖子上的伤口,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出去。
这件事之前没惊动陆承钧与向因,他们这会儿才听说情况,也匆忙赶来医院,向因急切询问:“小檀没事吧?”
“没事,刚睡下了。”
向因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斥责袁琴容真是个疯子。
向因难得动这么大的怒。
陆妄山拍拍她肩膀安抚情绪,他脸色依旧沉得吓人,只是眼眶的红还未褪去:“我去看看鸿仁。”
他从前并不喜欢袁鸿仁,将袁鸿仁视为捆缚云檀的累赘。
现今却也称呼他为“鸿仁。”
陆妄山该谢谢他,如果没有鸿仁,他都不敢想象今天会发生什么。
病房外,陆妄山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袁鸿仁,他手指还因方才的激烈抗拒不自然地蜷曲僵直着。
“袁琴容怎么样了?”陆妄山偏头看陆时樾。
“在警局。”陆时樾说,“袁放和袁司流他们也已经听见消息赶过去了,哥,他们会做什么?”
“袁琴容早就是袁家的弃子了。”
袁琴容自己也知道,所以她拒绝陆妄山以公司名义向袁氏集团注资。
她也没打算救集团。
她只是为了确保袁鸿仁的未来。
陆妄山在飞机上陆续给她转了好几笔钱,金额达3000万美金。
袁琴容知道这笔钱并非合法收入,东窗事发一定并封禁,于是立马就转移至海外。
说来也可笑,最终她将这些钱几乎全数投入陆妄山投资的残疾人基金会。
也不知是该说袁琴容蠢还是真的爱子心切-
这件事在圈内闹得沸沸扬扬,袁家算是彻底败落,出了这样的丑闻,往后都抬不起头。
云檀更是再次活跃于那些名门贵子贵女口中。
原本许多人依旧是看不上她的,这些贵族子弟中也有阶层之分,骤然看到云檀靠着陆妄山攀至顶层,心里自然嫉妒不痛快。
有些难听的话传到向雾耳中,这位同样处于金字塔顶尖的大小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那些人就不敢再胡说了。
云檀的伤不深,好得也快。
在陆妄山的悉心照顾下没有留一点儿疤。
她依旧每天去上班。
好在因为消息封锁及时同事们并不知道那些事,云檀借口说那日旷工是因为突然生病住院。
下班后,她时常去医院看望袁鸿仁。
鸿仁知道天黑后就能见到云檀,每天倒也听话,乖乖配合医生护士的治疗。
陆妄山也时常会来。
袁鸿仁一开始不喜欢他,后来吃了几回他做的饭,竟然也开始叫他“哥哥”。
他并不能完全理解那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也许是过大的冲击让他下意识淡忘那段记忆,他偶尔也会问起妈妈为什么不在。
云檀也没细说,只跟他说最近妈妈遇到些事情,所以不能来看鸿仁。
袁鸿仁哭闹了两日,到后来竟也平复了。
说来也奇怪。
袁琴容这么多年来带着他求医问药,照顾得无微不至也不见他好转,偏偏在袁琴容离开后袁鸿仁情绪反倒稳定了许多。
云启徽大多都是白天来医院。
但云檀也碰见过他几回。
如果说她跟袁琴容之间还有恨意来将这段关系烧得滚烫,那么她和云启徽之间就真的太淡漠了。
多数时候两人都不说话,平静地见面又平静地离开。
直到某天晚上,云启徽忽然叫住她:“小檀,我们聊聊吧。”
云檀停顿了下,点头说“好”。
他们一块儿到医院外的凉亭内,入春后的夜风和煦温暖。
云檀隔着空在云启徽身侧坐下,手里捏了瓶矿泉水,心头竟是一片平静。
“年前,袁家刚出事的时候,阿容和她父亲哥哥吵了一架。”
云启徽低声开口,“回家的路上,她忽然对我说,或许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真正爱过我。”
这样的开场白倒是出乎意料。
云檀偏头。
云启徽年纪大了,他这段时间没精力染发,白发已经很明显,驼着背,说这些情爱的事还带着些读书人特有的羞耻与尴尬。
“我突然跟你说这些,很奇怪吧?”云启徽也偏头看向云檀。
云檀摇摇头,喝了口水:“我从来就不理解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容在袁家的处境很不好,本就是最不受关注的幺女,又嫁了我这么个没本事的,鸿仁……鸿仁又是那副样子,偏偏她性子又要强,想在人前过得好,便被各种压力遭遇搓磨着,才做出诸多不可理喻的事。”
云启徽说,“说到底,闹出这么多事,都是我的错。”
云檀忽然轻笑出声:“你说这么多,想让我怎么做呢?”
云启徽被她眼底决绝的光刺到,不由噤声。
“你想让我理解袁琴容的难处,接受你迟来的道歉,是吗?”
云檀愤然道,“我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离婚不要我,是你选择了袁琴容做我的继母,是你在袁琴容一次次折磨我的时候沉默以待!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去考虑过!你从来没有真正为我发过声!”
她骤然撕破云启徽那张文人的体面伪饰。
她才不要不清不白、苟延残喘地维持那点和云启徽之间可笑的父女情缘。
“我谅解不了袁琴容,也不可能原谅你!”
云檀起身,她没有哭,只是眼眶落下血一般的艳红,触目惊心,“云启徽,我们之间就这样吧,反正你当年离婚时也没打算要我,你也永远不要再联系我了。”
说完,云檀转身离开。
她重新回了医院住院部大楼,回到袁鸿仁的病房内。
“檀。”袁鸿仁叫她。
“嗯,鸿仁,你饿不饿?”
他乖乖摇头,一直盯着云檀看,过了很久问:“檀不开心吗?”
云檀诧异抬眼。
袁鸿仁很难察觉身边人的情绪,大多时候他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没有,姐姐只是……有点累了。”
“那檀早点回去。”
或许是最近云檀日日下班都会来,袁鸿仁从前那种不安全感消失了,因此不会再在她离开时哭闹。
袁鸿仁视线看向她肩膀后,又说:“哥哥来接檀了。”
云檀回头,便看到陆妄山推门进来,怀里还有一大束百合。
“鸿仁今天有没有听医生的话?”这些天下来,陆妄山已经和他熟悉许多。
“听的。”袁鸿仁答得也很乖。
陆妄山摸摸他脑袋笑着夸了句“乖”,又搂了记云檀的腰,便将那一束百合插瓶放在床头,整个病房看着都生机勃勃许多。
“你怎么还买花?”云檀轻声问。
“我妈买的,心情好病也能好得快。”
陆妄山偏头看她,眼底未褪尽的红骗不了人,可他此刻并未多问,只是淡笑着说,“你来医院时看到也能开心些,一举两得。”
云檀轻轻抿了下唇。
不只是陆妄山,陆妄山所有家人都太好太好了。
向因也来看望过袁鸿仁——从前袁琴容避讳着从不带他示人,这还是向因第一次如此真真切切地近距离看到他。
她从前出版过几本历史方向的儿童绘本和读物,上面有很多有意思的插画,拿了一整个系列给袁鸿仁解闷。
陆承钧请相关的专业医生来给袁鸿仁做过咨询。
从前袁琴容也常带他见各种相关名医,其实那些医生都会建议要加强自闭症患者的社会化,虽然不可能恢复至常人,可至少要让他对陌生人群和意料外事件脱敏。
但袁鸿仁一哭袁琴容就什么都不舍得了,怕外界会伤害他,也或多或少怕外界流言中伤自己。
而现如今袁鸿仁天天接触不同的医生护士,见识医院中许许多多陌生人,虽也哭闹过,可现在的状态比从前确实好了太多。
除此之外,陆时樾也在赛季中忙里抽闲来过一趟医院,当时袁鸿仁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陆时樾便教他拍篮球。
弄得双手都脏兮兮,袁鸿仁却笑得直拍手。
更不用说陆妄山。
他将时间掰成两份用,花了大量时间和她一起照顾袁鸿仁。
云檀每每看到这些都会真心感慨陆妄山一家人都太好了。
可这些好或多或少也给她造成压力,这是她的老毛病了——当接受对方太多的付出,她就愈发觉得自己亏欠无以为报。
“哥哥姐姐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鸿仁,好不好?”陆妄山问。
袁鸿仁虽不舍却也点头,只提出一点小要求:“早点来。”
“好。”陆妄山说,“明天来的时候哥哥带Leo一起来陪你玩好吗?”
袁鸿仁又笑了,拍着手说:“Leo!Leo!”
陆妄山也笑:“真聪明,鸿仁现在都会说英语了。”
安抚完,陆妄山便牵着云檀的手离开。
这个点的医院住院楼走廊已经很安静。
忽然,云檀脑袋被轻轻敲一记,陆妄山垂眸问,用笃定又轻松的语气问:“不开心?”
云檀鼻尖忽地一酸。
她偏头埋进陆妄山怀里,眼睛正好抵在他锁骨处,将他那处皮肤都变得滚烫。
“我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她哽咽着说,“因为我,我好像让你们家好多人都在辛苦。”
“辛苦什么?鸿仁现在很听话,说实话,比阿樾那小畜生小时候好带多了。”陆妄山有意调侃,“我小时候带阿樾,后来养你和Leo,现在也不缺再来一个,我要是当幼师估计也能评上个高级职称。”
云檀知道他是想逗自己。
可她笑不出来,提了提嘴角又很快放下了:“我之前拒绝你,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可我唯独不愿意让你跟我一起背负这些。”
“我之前就说过的小檀,我们谈了恋爱就是风险利益共同体,我不接受你的成全奉献,我不需要。”
陆妄山抱着她,宽厚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背,声音依旧很温柔,“你要相信你男朋友,是个人格独立健全、有自己是非评判、不会被轻易打倒的男人。”
云檀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就这么很快被安抚了。
“而且,之前给你提过的基金会下的养护中心已经落地建成,请了专业的看护人员和医生,等鸿仁康复就可以去那里看看,他会得到很好的照顾,那里也会有一些和他状况差不多的人,他可以交一些新朋友。”
陆妄山说,“你有没有发现,他现在对新朋友的接受度越来越高了?等他熟悉新环境新生活,就不会对你产生那么强的依赖性和占有欲。”
“你要知道我最终的目的都是你,我不希望你一边为这段关系愧疚,一边又因为这段关系感到压抑窒息。或许不久的以后,我们都可以跟鸿仁可以很轻松地相处。”
云檀没忍住还是哭了。
她在云启徽身上受到的冷待与委屈都在陆妄山身上得到最细致、最妥帖的安抚。
陆妄山实在太好了。
比她想象中的最好,还要好。
而陆妄山只是轻轻将她抱起。
云檀像树袋熊似的和他迎面抱着,双臂圈着他脖颈,脑袋贴在他肩头,滚烫的眼泪顺着他衣领滚落至胸膛心口处。
陆妄山托着她大腿/根,抱得毫不费力,就这么抱着她穿过安静的走廊往外走。
一直到电梯降至一楼,云檀还在哭。
陆妄山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我现在是不是该唱个歌哄哄你?”
云檀嗓音哽咽着,闷闷的:“唱什么?”
他就这么贴在她耳边低声唱了首温柔的歌:“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云檀终于噗嗤一声笑了,脑袋依旧贴着他,手臂也搂着更紧。
陆妄山便继续唱下一句:“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让你喜欢这世界。”
他磁沉的嗓音唱这样温柔的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让云檀整颗心都柔软得无以复加。
“妈咪。”她嗓音黏黏糊糊,像撒娇。
“嗯?宝贝。”
“其实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
陆妄山脚步停顿了下,他心尖大振,动作却依旧轻柔,偏头亲了亲云檀的耳朵,轻声说,“嗯,你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作者有话说:往后的每一天都是上坡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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