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医馆
将行李都送上马车后,裴怀瑾先带她去医馆看望青见。
青见身上三处刀伤,两处在胸腹,一处在腿上,故而他现在还不能下床走路。
琼枝照顾了他几日之后,裴怀瑾便另外找人来替她了。
青见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后,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大圈,好在精神还不错,只是被拘在床上有些无聊,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匕首。
沈悠然进来时,甫一看到形销骨立的他,眼泪便扑簌簌落了下来。
青见原本靠坐在床上,见她落泪,一下子就坐不住了,但他不会哄人,只会干巴巴地说:“少夫人,我没事,别哭了。”
沈悠然愧疚道:“都是为了保护我,你才伤成这个样子……”
南山阁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小二忙得脚不沾地,食客络绎不绝,人声鼎沸,到处是欢声笑语。
沈悠然坐在面朝戏台的雅间里,时不时抬眼看一下对面。戏台之上,优伶妆容厚重,戏腔优美,婉转入耳,唱词也深得人心。
裴怀瑾就坐在她左边,手随意搁到一旁,指尖若即若离地触着木桌面,也看着唱戏的优伶,神情专注,像是没东西能打扰他一样。
这是沈悠然第二次主动跟他说有话同他说了,裴怀瑾耐心等着。
她没让他等多久,待对面优伶唱第三句唱词时,沈悠然侧过身来端起小二沏的热茶,给他倒了一杯推过去:“裴大人,请喝茶。”
裴怀瑾望着桌上这杯茶,想起了沈悠然小时候给他的那块外形精美,闻起来香甜可口的糕点。
他不适宜吃胡桃,一吃便会起疹子、呕吐,严重时出现呼吸困难,甚至会死。而她给他的糕点正好有胡桃粉,未免过于巧合了。
茶香四溢,清幽淡雅,裴怀瑾看了却没拿:“我不渴。”
沈悠然没放心上,自己倒是喝了一杯茶润润嗓子,神秘兮兮凑过去,很小声道:“我想说的重要的事是,有人要杀裴大人你。”
她的呼吸落到裴怀瑾耳边,带来一缕女儿香。他不自觉侧开脸,冷静问道:“有人要杀我?谁?沈七姑娘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
书上写的。沈悠然顿了下:“我也是偶然得知。”
原著确实提到过裴怀瑾被行刺,但性命无虞,所以她起初不想掺和进这件事。眼下没借口接近他完成任务,只好拿它来当跳板了。
裴怀瑾轻裘缓带,面上不见慌乱与担忧之色:“偶然?”
沈悠然绞尽脑汁:“我平日不喜欢闷在家中,整天往外跑。今天也是,我早上经过一条小巷子,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提到了你。”
隔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不大,她凑过来后,发间几条丝绦无意落到了裴怀瑾手背上。痒意传来,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然后呢?”
沈悠然没留意裴怀瑾的动作。南山阁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备受世家子弟的欢迎,就连一些朝中官员也喜欢来此相聚。
沈悠然被裴馨宁带来了这个地方,一下马车,她们几人就被掌柜亲自带上二楼的雅间。进去之前,裴馨宁看了一眼隔壁雅间。
听掌柜说隔壁的客人是夏世子夏子默,沈悠然就都明白了。
夏子默,原著的男主,世安侯府世子。裴馨宁不久前对夏子默一见钟情,总是想方设法见他。
沈悠然近日经常听裴馨宁念叨夏子默,重复说他们相遇的场景,清楚此为女子情窦初开的表现,没掺和进去,当个纯粹的聆听者。
今天被裴馨宁带来南山阁见夏子默,她也不准备做些什么。
一进雅间,裴馨宁就趴到紧挨隔壁雅间的那堵墙偷听对面说话,沈悠然对她的小动作视若无睹,找位置坐下品尝南山阁的秋露白。
秋露白真好喝,沈悠然在想自己要不要再做点酒水生意。
南山阁雅间隔音太好,裴馨宁听了半晌都没能听到一句话,失望地坐到沈悠然旁边,捏着帕子:“你说我跟夏世子有没有可能?”
你们是男女主,被作者锁死了。沈悠然内心一顿输出,说话却没把话说绝对,留有余地:“缘分这东西顺其自然便好。”
裴馨宁垂头丧气。
“罢了,今日权当你我二人出来散心,你想吃什么?”
沈悠然没跟裴馨宁客气,点了好几样菜,她父亲还没彻底消气,晚上回沈府兴许还得挨饿,还不如在外面吃饱了再回去受罚。
用饭期间,裴馨宁又一次不受控制提起夏子默。
她抿唇:“他要是对我无意,怎会亲自送我回府。可他要是对我有意,怎会从不来找我?”
沈悠然赏着窗外美景,咽下口中鱼肉:“你可以直接问他。”
裴馨宁迟疑一瞬,频频往隔壁雅间看,被她说得有几分心动:“直接问?会不会太冒昧?”
不等沈悠然回答,裴馨宁取下腰间刻有“馨宁”二字的玉佩。
“我想把这个送给他。”
她羞答答道。
一向乖巧的人做事还挺大胆,沈悠然不由得感叹,抽走她手中玉佩,要给她戴回去:“等你们双方确认了心意再送玉佩也不迟。”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只见门外的丫鬟小厮脖颈上皆架了一把刀,裴馨宁没见过这等场面,登时叫了声,躲到沈悠然身后。
来人持利器相向,凶神恶煞问:“你们谁是裴怀瑾的妹妹?”
“于是我停下来听,他们说起了行刺你的事。”
她说得来劲,似煞有其事,不知不觉又凑近了不少,几乎是耳语:“不过他们没详细说会怎么做,所以我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裴怀瑾站了起来,行至窗台,双手轻叩窗沿,目视不远处还在捏嗓唱戏的优伶,眼神却没聚焦:“你有没有见到他们的脸?”
“没。怕被发现,没敢靠近看他们长什么样。”
沈悠然说完又盯他的腰了。
见裴怀瑾再次背对自己,她情不自禁对着他的方向,隔空尝试性做了几个抱人姿势,想感受一下怎么样抱他才更合适,更容易成功。
裴怀瑾是男子,身材跟她的丫鬟陶朱不一样,腰腹高度也不一样。最关键的是陶朱不会反抗,他会,沈悠然没法拿陶朱来练手。
长这么大,她还没抱过男子,对象还是裴怀瑾,感觉好别扭。
沈悠然不清楚的是窗前挂着一只银铃,这是为了方便上等雅间客人敲铃换戏,每天都会被小二擦得干干净净,干净到能倒映画面。
裴怀瑾看唱戏优伶的目光不知从何时起转移到那只银铃。
小小银铃上有沈悠然的倒影,她正对着他做些奇奇怪怪的动作,双手伸到半空中动来动去,过一会换一个姿势,却不像是要杀他。
下一刻,裴怀瑾透过银铃看到了沈悠然踮着脚,竟悄悄朝前走了两步。他悄无声息抬起手握住腰间绣春刀,目光还停在银铃上。
却见沈悠然的表情纠结万分,又踮着脚悄悄走回去了。
裴怀瑾松开了绣春刀。
坐回原位的沈悠然还有心情吃一块小点心,没发现如果自己刚刚再往前走一步,疑心重的裴怀瑾就会对她动手,完美避开这一劫。
沈悠然觉得自己偷偷对裴怀瑾做那些“轻薄”动作,有点像觊觎着对方美色的变态,太古怪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裴大人,你信我方才说的话了?”
“我信。”
“为何不信?沈七姑娘没理由骗我,我信你所言。”裴怀瑾不再看银铃,回眸看沈悠然,笑了,“多谢告知,我会派人去查。”
沈悠然飞快错开眼,自告奋勇:“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
戏台一曲终了,雅间暂时只剩他们的声音,沈悠然说:“我是没看到他们的脸,但我记得他们的声音,我可以帮你找出他们的。”
怕裴怀瑾误会自己质疑他身为锦衣卫的实力,她补一句:“我不是觉得你对付不了他们的意思,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沈悠然又口渴了,不断地看茶壶。
裴怀瑾离开窗台,回到桌旁,骨节分明的手提起茶壶,一举一动跟画似的,颇为赏心悦目。他给沈悠然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
沈悠然“受宠若惊”地接下,可看了几眼却没喝。
她不太放心喝他给的东西沈悠然这时反应过来了,裴怀瑾为什么不喝她亲手倒的那一杯茶。
裴怀瑾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轻声道:“沈七姑娘今天所为当真是令我刮目相看。这样做,你也会有危险,不怕他们会伤害你?”
沈悠然昧着良心道:“能够帮到裴大人就好了。”
他看她半晌:“沈七姑娘打算怎么样帮我找出他们?他们要是一直藏在暗处,你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即便记得声音又如何?”
“你可以一离开北镇抚司和裴府就带上我。他们不会一直藏在暗处不出现的,其中有一人是锦衣卫,近日必有所行动。七天,就七天,待他们出现即可。”
裴怀瑾不解:“为什么是七天,他们说了会在七天内行动?”
沈悠然心虚“嗯”了声,她通过原著知道他近日会被行刺,但具体时间不知道,这七天是按照任务所剩时限来的,想留足点时间。
过了片刻,裴怀瑾才应她。夏末风起,夤夜比白昼凉上七分。
东宫的床帐采用一种特制的轻纱,薄如蝉翼,遇风骤寒,在炎热的夏日是最好不过的纳凉物件。
沈悠然的双手被缚,高举过头,掌心恰好碰见垂落下来的纱帐。
床榻上的动静稍微大一点,轻纱便会无规律在她五指、手腕上摇晃,寒凉的触感像蛇鳞在肌肤上游走,令人颤抖,不敢妄动。
沈悠然确实慌乱得不敢动。
上方之人面带微笑盯着她,双眸如墨般漆黑,好似能看破她藏着心里难以启齿的秘密。
纱帐里一时寂静无声,连彼此的呼吸都微不可闻。
“这个问题很难?”
裴怀瑾微微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再一次拉近,温热的吐息落在她的脸上激起惊寒,她当下不自觉绷直背脊。
沈悠然在他迫人的视线下,咬住唇又放开,直到干涩的唇瓣被完全润湿,方才强忍着颤抖道:“我只是一下子没准备好……”
裴怀瑾好脾气等着她的下文。
“好,那接下来这七天,就有劳沈七姑娘帮忙了。”他此时声音很轻,很柔,没攻击性,还好听,按理说听着容易产生怜惜欲。
沈悠然听着却感觉被一条冰冷毒蛇盯着,它有可能会伺机爬舔过自己的身体,一口咬死她。
趁这会儿没人,裴怀瑾长话短说与她解释:“郎中在我身体里埋了一根软针,你方才撞到我埋针的地方了。”
“埋针?埋什么针?”
裴怀瑾附到她的耳边:“避子针,埋下之后,你以后就不用喝避子药了。”
方才他在郎中房里时,郎中听说他要避子,不免疑惑:“年纪轻轻的,正是生孩子的好时候,怎么会不想要呢?”
之后又见他执意选择埋针的避子之法,感慨道:“如郎君这般体贴娘子的,委实不多……”听郎中说,大多男人都会选择让自己的妻子吃避子药,亦或是同房时佩戴鱼鳔,不过那些法子都不是完全之法,还是会有怀孕的可能。
埋针这种法子是所有避子的法子中最有效的。
且埋针不算难,只是疼了些,郎中很快完成,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埋下之后,便不会有子嗣,以后若是改主意了,三年之内取出来,也不会影响你们继续要孩子……”
此法甚合裴怀瑾心意。
第 57 章 腰酸
裴怀瑾与沈悠然返回三楼,与青见说了他要去绥州公干的事情,叫他在医馆安心养伤,待他从绥州回来时,他的伤口应该能愈合得七七八八,到时候就接他回府中过年。
离开医馆后,天色尚还明亮,裴怀瑾带着她去自家的几个铺子里转了转,给沈府的长辈还孩子们都挑了些礼物,在暮色四合之前赶到沈府,刚好遇到从衙署回来的沈父。
“爹爹!”沈悠然甫一从马车上下来,便欢喜跑到父亲身边。
“乖女儿,贤婿,你们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沈廷瑜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裴怀瑾,已经他身后忙着从搬行李的丹若和青禾,“这是……”
“岳父大人,”裴怀瑾走过来,端端正正朝对方行礼,“我送悠然回来住几日。”
沈廷瑜看着丹若青禾拎着大包袱小包袱的,看起来可不像是住几日的样子。
想起之前回门的时候,他同这位裴家大郎说过,说是自家三女儿被自己宠坏了,若是教不好她,就把她送回来,由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教,或者若是不满意,就把他的宝贝女儿还给他……
祠堂肃穆沉闷,浓烈香烛气味萦绕在沈悠然身侧。
沈悠然安静地跪在蒲团上,定定望着案上刻有不同名字的诸多牌位。胎穿的她至今不敢相信自己穿进的是一本标榜为高限制级的po文。
全文有90%的内容都是大幅度描写男女主是如何行鱼水之欢的,窗前play,山沈play等应有尽有,一路解锁了数不胜数的姿势。
当时看得沈悠然目瞪口呆。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身处其中,成为文里一员,味道一下子就变了,谁想见证别人在自己身边上演一幅又一幅活春宫?
不过她虽是胎穿而来,但在两年前才觉醒,恢复记忆,记起自己是个现代穿书人和原著剧情。在此之前都是无自我意识的,终日像NPC那样顺着女配原有设定走。
正当沈悠然陷入沉思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悄悄往她膝盖下面加一层柔软的跪垫,再用散开的裙摆作遮掩,无声地盖住那跪垫。
丫鬟低声劝道:“七姑娘,您还是跟三爷认个错吧。”
沈悠然今天之所以会跪在沈家的祠堂里,就是因为她到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事被沈家三爷,也就是她的父亲发现了,他要罚她。
原本只要沈悠然认错,并且向沈三爷保证永远不再碰这玩意儿便能揭过去的,偏偏她倔得像头驴,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如果沈悠然是个传统古人,说不定会顺沈三爷意,可她不是。
她没错!
一旦让步,沈三爷定会收回她的铺子,沈悠然哪能看见自己的心血打水漂,所以决计不让步。尽管不知道自己得癌身死后为何会穿进来,但也相当于重来一世,自然要早作打算。
钱是一个好东西,她要揣兜里,越多越好。沈悠然一想到银钱,眼里就放光,小财迷的模样。
无论身处哪个朝代,钱就是女子的底气。她揉了揉血液不流通的膝盖,垫着跪垫也跪得不舒服:“不必劝我,我心中有数。”
丫鬟不好再劝。
此时外面传来吵闹声:“她自小体弱,你舍得这样对她?万一出点意外你心里没我就算了,她可是你嫡亲的女儿。”
人未到,声先至。
母亲大人的声音,沈悠然当然是熟悉得很,悄悄地探头往外瞄了一眼,跟只狡猾的猫似的。
由于角度问题,她没看见什么,怕被外面的人发现,回头继续跪着,只听沈三爷厉声呵斥道:“丢人现眼。你给我回去。”
她母亲不依不饶:“我看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不知为何,他们声音有一瞬间忽然低了下去,不久后有个仆妇走进来扶起沈悠然:“七姑娘,三爷说今天免了你的罚,快起来。”
沈悠然不明所以,父亲会轻易放过她?不太可能,定有猫腻。
仆妇站在一旁解释道:“裴三姑娘有急事找您,夫人喊您赶紧过去,莫要怠慢了人家。”
她“嗯”了声。
原来是裴馨宁来了,难怪沈三爷会松口,他既担心家丑外扬,又想借沈悠然和她的关系讨好京中地位显赫的裴家,打一手好算盘。
沈悠然觉得沈三爷才是做生意的一把手,当官实属可惜。
幼时她误打误撞救过裴馨宁,从此以后,这姑娘就缠上她了,当她是好友一样,隔三差五来找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馨宁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没多少心计,对人赤忱。
而原著里的沈悠然是女配,因为自身的成长环境,内心极自卑、虚荣,满腹算计,从小就妒忌被人捧在掌心里宠爱的女主裴馨宁。
她的角色设定跟其他恶毒女配差不多,明面与裴馨宁交好,背地里不择手裴给对方使绊子。
最后沈悠然见裴馨宁心系男主,想尽一切办法拆散他们。
原因是她恰好暗恋男主。
不过这些都是原著里的角色设定和剧情,跟现在的沈悠然没关系,她对男主没任何感觉,也没妒忌裴馨宁,只想赚自己的小银钱。
男人哪有钱香呢,男人会背叛你,钱永远不会。
沈悠然回房换一套衣裳再去见裴馨宁,在祠堂跪的时间虽不长,香烛味却沾满了身子,对闻不惯这种味道的人来说多少有点呛鼻。
下人利落地为沈悠然洗漱一番,伺候她穿上新衣。
她摊开手任下人动作,看着镜子。镜中人双髻乌黑,斜簪银钗,皮肤润白,美人尖明显,五官精致,眉心花钿端丽,唇色淡红。
沈悠然的样子随母亲,艳而不妖,仿佛一株开到极致的璀璨红莲。
下人给沈悠然挑的裙子恰好是玫红色,愈发显得白。她收回目光,自己取过裙带,系到腰上,一低下头,耳垂的明月珰划过脸颊。
冰冰凉凉的触感令人心神恍惚,穿戴整齐的沈悠然被下人推坐到镜子前化妆,鬓发间的红丝绦垂肩而下,似给她涂上了胭脂。
她长得虽好看,但却是带有攻击性的美,平常需要化妆弱化。
“七姑娘,膝盖还疼不疼?”大丫鬟陶朱仔细地给沈悠然梳头发,垂眸看她的膝盖,眼透着心疼。
沈悠然不怎么在意了,大手一摆:“没事,以前又不是没跪过。”接着唤她拿来一个香囊,起身出去。
陶朱紧随其后。
云海高缀,烈日流火,伴随着热风,沈悠然走动不过片刻便出了些细汗,途中没停歇,直奔沈府大门。裴馨宁没进府,还在外头。
裴家的马车过于招摇,斜角处垂一盏小灯笼,纸上绘有能表明身份的家徽,末端落有流苏,四面丝绸帷幔,车身雕花精美。
马车右侧立着一个丫鬟,她见沈悠然出现在大门前,迎上去。
“七姑娘。”【任务失败,抹杀;此为恶毒女配任务四,成功可获得四个积分,集齐二十五个积分能兑换奖励大礼包。】
【据统计,已完成三个恶毒女配任务,任务一的积分为一,任务二的积分为二,以此类推,积分随着难度增加而增加。】
【您目前的累计积分为六个,距离目标还差十九个积分。】
沈悠然颔首,看向马车。
帷幔被人从里面撩开,一颗漆黑的脑袋伸了出来。此人双眼紧盯着沈悠然,声如蚊呐:“你快上来。”
叫她的人无疑是裴家的三姑娘裴馨宁,沈悠然闻声抬眼。
裴馨宁发髻的金步摇轻轻摇晃,朝沈悠然害羞一笑,眉眼弯弯,略施粉黛的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笑容比一身华服还要耀眼几分。
她是天生娃娃脸,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小,喜欢粉嫩颜色,平日里只会穿粉裙,今天也不例外,一袭藕粉襦裙,披帛也同色。
在沈悠然看来,裴馨宁这个人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家世不凡,姿容在同辈中出挑,性格讨喜,备受父母宠爱。这难道是女主应该有的标配?
沈悠然一看见裴馨宁就又会想起她们身处十八禁的限制文世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令她心情复杂。
她无法想象乖巧的裴馨宁会跟男主玩得那么花。
沈悠然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裴馨宁了,人为什么不能一键删除某些记忆?裴馨宁见沈悠然站原地发怔,疑惑道:“你怎么还不上来?”
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深呼一口气,依言上马车。
今天的裴馨宁格外腼腆,脸颊微红,欲言又止:“你待会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裴怀瑾此时周身发烫,身体叫嚣着让他继续,可腰却酸得泛疼,他干脆将她拥紧了,抱着她,翻身调转了两个人的位置。
沈悠然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来到了上面。
愈发深入的嵌合,让她发出了一声闷哼。
裴怀瑾扶着她的腰,叫她坐起来。
可是这怎么行呢?
这比昨晚在净房时还要让人受不住。
沈悠然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不消一刻,又软着身子伏回去,搂着他的脖子不肯起来:“不行,我做不到。”
大手还在有力地箍住她的腰身,他亲了亲她的耳朵:“你可以的……”
第 58 章 分别
沈悠然还真划过船。
没出阁她偶尔会去自家庄子里玩,庄子里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用来养鱼种藕,荷花开的时候,她会划着小船进去,赏荷花,摘莲蓬,剥莲子吃。
小船不大,只能坐下两个人,有时候她会带着丹若,有时候会带着青禾,后来姐姐回家了,她便和姐姐一起。
对于喜欢的事情,她学起来都很快。
划船嘛,双手紧握船桨,腰背微微后弓蓄力,向前推,向后拉,桨叶便能在水面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水花轻溅中,船身借着这股力,便能平稳地向前滑去。
可此时,沈悠然手里没有船桨,只能用腰腹发力,很快就累了。
瘫软之际,扶在她腰上的大手适时地握住她的手,支撑着她,直到与她一起抵达终点……
虽然只这一次,但是委实消耗了她不少气力,本就没有养好的嗓子到最后几乎喊不出声来,之后裴怀瑾要来热水给她清洗时,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裴怀瑾睫毛染雨后显得细长,垂眸看被雨水淋湿了脸的沈悠然,她发烫的掌心还紧挨着他腰背,似能隔着几层衣衫传递温度。
他刚要推开沈悠然,她抱得更紧,往地上倒,再往花车车底滚去。前一脚他们双双滚进落了花瓣的车底,后一脚就有十几支箭射来。
“嗖嗖嗖”数声,冷箭全部没入花车,将其扎成筛子。
有一支甚至射穿了花车夹板,插进沈悠然身畔空地,箭尾还在颤动。好险,她心跳如擂鼓,不过听到“任务完成”时又觉得值得。
行动前,沈悠然同样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想着裴怀瑾要是再躲开,那她就自己躲进车底,毕竟自己的小命排第一。没想到成功了。
可能是她选的时机合适,裴怀瑾大抵觉得她是在“救”他,所以不动,看着她跑来,没躲开。
沈悠然鬼鬼祟祟地瞄了几眼外面,大喘着气,随即意识到什么,俯视被她压在身下的裴怀瑾,此刻他们的腰腹抵着腰腹,动作暧昧。
裴怀瑾也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沈悠然讪讪地松开搂抱住他的手,稍微收起自己往下压的腰腹,扯出笑:“我不是故意的,裴大人你没事吧。”
尽管没她,裴怀瑾也能处理掉那些箭,但还是和善答道:“多亏了沈七姑娘,我安然无恙。”
“举手之劳罢了。”
沈悠然应得底气不足,知道裴怀瑾可以妥善处理那些箭,不需要她救,可她就要试着救。不救哪来的抱人机会?有些机会是创造出来的。
任务完成,也该撤了,省得招惹到其他麻烦。沈悠然想起来,结果腰背被花车夹板顶住,没防备,差点重重地跌回裴怀瑾身上。
幸亏她及时反应过来,双手撑地,阻止了事故的发生。
只不过他们的姿势更加不雅了,沈悠然双手撑在裴怀瑾头顶,双腿自然分开,跪放在他身侧,远远一看,她就好像跨坐着他的腰上。
此时此刻,雨水顺着沈悠然脸颊滑落,裹着她的气息,砸进裴怀瑾的衣领,沿着他锁骨坠入深处。
最后滑落的水滴被她身体温热了,滚进他衣领的也是热的。
一连串动作下,沈悠然衣襟微松,贴身戴在脖颈里的财神金吊坠掉了出来,红绳在空中荡了几下,财神金吊坠晃到裴怀瑾眼前。
裴怀瑾第一次见有人把财神戴在身上的,还是用金打成的财神吊坠。他虽不了解如今京城女子喜欢戴什么首饰,但应该不是金财神。
沈悠然轻咳一声,空出一只手将财神吊坠塞回去,当没事发生。
紧接着,她黏成了一团的湿漉漉发丝夹着丝绦越过肩头,也扫过裴怀瑾脖颈,如羽毛轻挠。
裴怀瑾手指一动,想拿开。
沈悠然却在此时压低了身子,呼吸拂过他皮肤,她滚向一侧,与他同躺在地。就算分开了,离得也没一指远,裙摆衣摆交错叠着。
她不确定那些偷袭裴怀瑾的人还会不会朝这里射箭,所以没离开花车车底,先探头观望观望。
裴怀瑾不像沈悠然小心翼翼,无所顾忌出去,仰首望高楼方向。
高楼的窗户大开,还有不少人伸长脖子在看热闹,普通百姓怕惹事,楼上贵人不怕,所以一眼看去难以锁定箭是从哪里射出的。
急促的脚步声响彻西街,锦衣卫来了,他们井然有序地对裴怀瑾行了一礼,继而请罪道:“大人,属下来迟,还望责罚。”
雨尚未停,瓢泼大雨冲刷着他们的面孔,睁眼也困难。
裴怀瑾收回目光,再看花魁原先倒下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她、谢五、男子全消失了。
那些箭是掩护他们离开,还是专门杀他的?裴怀瑾垂了垂眼,语气温良问:“为何来迟。”
话间,他没看他们。
他很少对锦衣卫发脾气,是他们遇到过脾气最好的一位锦衣卫指挥佥事。锦衣卫低眉:“来时路上有人闹事,耽搁了些时间。”
他又问:“何人闹事?”
锦衣卫不敢有所隐瞒:“属下急着赶来,并未详查。大人如有需要,属下立刻遣人去查。”
裴怀瑾莞尔一笑,弯腰拾起一支被雨水打落的徘徊花,指尖轻轻抚过湿花瓣,缓慢地碾碎,花汁染红指腹,又被雨洗得一干二净。
他把没了花瓣的徘徊花放回花车上,慢条斯理道:“此事先放一边,你们去给我查西街东南方向的楼阁,今天都有谁在。”
锦衣卫:“是。”
话音刚落,他们看到一个人从花车底下爬出来。
沈悠然确认外面没危险就出来了,没事躺车底下干什么,图它硌得慌?又不是受虐狂。她见到锦衣卫,还很友好朝他们招了招手。
这一队里有几个锦衣卫见过沈悠然,认得她,按住了其他以为她图谋不轨,想拔刀的锦衣卫。
沈悠然溜到裴怀瑾身后。
有个锦衣卫知事问:“大人,西街刚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看到信号就赶来了,没来得及打听任何事情,到了西街又只见裴怀瑾和一辆千疮百孔的花车,遍地的花瓣,还有一些箭。
裴怀瑾言简意赅道:“谢家五公子藏身花球,想通过花魁游街出城,被我撞破,正欲将他擒拿,有箭从东南方向的楼阁射出。”
锦衣卫顿时了然于心,握刀颔首道:“属下即刻去查。”
雨有下到晚上的趋势,裴怀瑾抬眼望天,电闪雷鸣,乌云密布,雨连成水帘,朦胧了视线。
啪嗒啪嗒,水砸到脸上有轻微的痛感,裴怀瑾早已习惯,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还不够。
雨忽然停了。
不对,不是雨停了。只是雨不再淋到裴怀瑾身上,莫名沿着一道弧形淋落在地,绕开他了。
裴怀瑾回首,入目的先是一只握住伞柄的手,指节纤细,手背薄透,可见皮下血管,再是一张白净如雪,还残留着几滴雨水的脸。
他眼神微顿。
沈悠然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红色油纸伞,只有一把。她抬高胳膊为他撑伞,眉眼带笑,唇红齿白:“裴大人,我送你回北镇抚司。”
完成了任务,她心情好,绕路送他回去又何妨。
胡人性情奔放,当街扭腰热舞,引得观众发出阵阵欢呼。
沈悠然不吝啬夸赞,看到耍杂技耍得精彩的就掏出几文钱打赏,然后拍手称快,跟着欢呼。
她嘹亮的高嗓音不间断地充斥在裴怀瑾耳边,震耳欲聋。
不知情的恐怕会以为沈悠然是特地过来看杂技,而不是送他回北镇抚司,或者说送他回北镇抚司就是个幌子,想找人陪她来此才是真。
大约过了半刻钟,沈悠然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此行真正的目的,将注意力转回到裴怀瑾身上。
“裴大人,西街离北镇抚司更近,能省上不少时间。”
说了她选这条路的原因。
其实沈悠然是故意引裴怀瑾来比其他街道更多人、更乱的西街,妄图借人潮拥挤为由,“不小心”抱到他,从而顺利功成身退。
裴怀瑾绕过拉着一头驴的小贩,没表现出不满:“我看沈七姑娘对这里很熟悉,经常来?”
沈悠然是布庄的老板,偶尔需要上阵谈生意,到西街找物美价廉的布源,对这一带还算熟悉:“也不是经常来,就偶尔来一次。”
他没追问,观察着周围环境与长相各异的行人。
后方不知怎么的,忽然涌来一群人,将本就踵趾相接的西街围得水泄不通。沈悠然问了行人才知道今天有花魁游街,百姓争先恐后看热闹。
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正合沈悠然的意,趁乱好行动。
只不过沈悠然得逞的笑容刚起来便被散了,人太多也不是件好事,她和裴怀瑾被他们挤散了,她离裴怀瑾越来越远,碰都碰不到。
“裴大人!”
裴府。
这一日,沈云姝的母亲突然登门,沈云姝只好先搁下手中的事务,赶去前院的花厅见她。
这个时候母亲忽然登门,沈悠然约莫能猜到,应是为了陆翊的事情来的。
果然,一进花厅,便见母亲脸色焦急:“姝儿,你兄长他出事了。”
“母亲,您先别急,”沈云姝现在还不知母亲知道了多少,便拉着母亲先坐下,“喝口茶,你慢慢说。”
宁氏哪里还喝得下茶水:“打从上次你出事,你兄长带人出去找你,之后就失踪了。初时你继父还以为他又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可一连好几日不回来,这才觉得不对劲,派人出去寻了两日,之后又报了官,才知道他被大理寺捉去了……”
“那母亲可知,大理寺因何捉他?”
沈悠然心系任务,却被人群推着往前走,死活钻不出来。
她没能趁乱抱搂到裴怀瑾,倒是被人抱搂了数次,都是一些和沈悠然一样被人流推搡着的女子。
她们力气没沈悠然大,快要摔倒之时会下意识地抱扶身边的人或物,沈悠然见了,顺手拉她们一把,再然后就被挤抱到一起了。
等她们站稳,沈悠然再去找裴怀瑾,他们中间隔了有十几个人。
偌大的良机就要这么错过了?不行,她不同意。沈悠然立刻使出浑身力气,逆流而行,推开撞来的男男女女,伸手朝裴怀瑾方向去。
可百姓对花魁的热情哪里是沈悠然一人能抵挡得住的,她就像在现代搭拥挤地铁那样被他们裹挟前行,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有点武功,但不多,压根没法在多人的冲击下保持不动。
总不能用随身携带的迷药将身边的百姓全迷晕了吧,当街对无辜之人用迷药,怕是得进一趟衙门,何况她也没那么多迷药。
最终沈悠然还是被百姓送到了反方向,看花魁的地方。
回头看,连裴怀瑾的影子也瞧不见了,他很有可能直接走了,毕竟不用她送,他也能走回北镇抚司。她棋差一着,没能如愿以偿。
沈悠然干脆放弃挣扎,抹去被挤出来的汗,看起了热闹。
一辆以红木为架的花车被两匹马拉着,缓缓地从街头驶来,后面还跟着一行人吹竹调丝。
只见花车四面镂空,扶手系着仙气飘飘的丝绸,后方放着一个由成千上万朵花堆积而成的花球,夹板上站着传说中的花魁。
沈悠然看完花车,看花魁。
“打听过了,说是他和之前掳走你的那些匪徒有牵扯,说那件事情他也参与了,”宁氏很难接受这个说法,“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是你兄长啊,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他不是我的兄长,”沈云姝平静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冷漠,“我与他异父异母,他没有把我当成亲妹妹,自然能做得出这种事情。”
宁氏言语一滞,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姝儿,难道你早就知道此事?”
沈云姝点头:“他对我做过的恶劣之事,不止这一桩,而且他不是被大理寺的人捉去的,是我将他交给大理寺的。”
宁氏怔住,半响,才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虽然不是亲兄妹,可是之前相处得不也挺好的?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母亲,我与他相处得不好,当年我来京城投奔父亲,就是为了躲他……”
花魁头簪珠钗,脸蒙紫纱,花钿点缀额间,身披薄衫,腕间与腰间堆满叮当响的饰物,在花车上翩翩起舞,身体轻盈如云。
随着众人欢呼声增大,花魁媚眼如丝,左手持一枝花,右手揭纱,慢慢露出底下的花容月貌。杏脸桃腮,金发碧眼,朱唇皓齿。
她是个胡姬。
沈悠然本来还在为不能成功抱到裴怀瑾而垂头丧气,现在有被胡姬美到,不禁瞪大眼睛继续看。
西街有很多类似的活动,沈悠然以前来这里也遇到过两三次,当时没多少感觉,现在却喜欢了。
一男子瞧沈悠然被惊艳了的样子,还以为她没见过这等场面。
又见她生得不比花魁逊色,甚至还要出挑,他起了心思,殷勤道:“姑娘第一次来西街?西街每个月都有一场花魁游街。”
沈悠然敷衍地点了点头。
男子使劲表现自己见多识广:“花魁只在西街待半个时辰,然后沿着东街表演,最后出城,一路上不知道能赚多少银子。”
“原来如此。”沈悠然没拂面子,她早听说过花魁游街的规矩了,没想到今天恰巧碰上而已。
“姑娘一个人来的?”
“嗯。”
男子得到她的回应,备受鼓舞:“今天的这个花魁在京城里很有名,也极少参加花魁游行,目前为止只有两次,不少人一掷千金就为博她一笑。”
她道:“这样啊。”
宁氏今日前来,本是听说那大理寺司直萧辞与裴怀瑾的关系不错,便想来找三女儿,让她托裴怀瑾去大理寺求个人情。可是来了之后才知三女儿回沈家了,裴怀瑾也外出公干了,便改为找大女儿,想着拐个弯儿或许也能求到萧辞身上,却没想到从大女儿口中得知了此事竟然另有隐情。
此时宁氏将求情的事情先抛到一边,急切道:“你和陆翊相处得不好,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他怎么欺负你的?他是从什么时候欺负你的?你这孩子,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我……”母亲一脸问了好几个问题,可沈云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时候陆翊欺负她,她尚有能力反击回去,并且不用告状也能想方设法让继父教训陆翊,可后来陆翊改变了法子,那些令人羞臊的手段,充分拿捏了她的羞耻心,让她根本说不出口。
宁氏见大女儿迟迟说不出话来,可眼底那份委屈与纠结却骗不了人,不由又气又急:“混账东西……”
沈云姝还以为母亲是在骂她,正要反驳,却听母亲骂道:“竟敢欺负我的女儿?”
“母亲,您相信我?”她什么都没说,母亲真的相信她么?
“你是我女儿,我当然相信你。”宁氏骂完了陆翊,又自责起来,“是为娘做的不好,为娘竟没瞧出来,他居然一直在欺负你。我可怜的姝儿,你若早点与我说,何苦还会让你一个人跑来京城,我便是与你继父和离,也要带你离开陆家……”
“母亲,我就是知道您会这么做,才更不敢告诉您的。”虽然陆翊是个混蛋,但是继父待母亲却是真心的,待她这个继女也不错,况且母亲还与继父又生了一个孩子,她不想破坏母亲和弟弟的幸福。
宁氏掖了掖眼角的泪:“今日就当我没来过,我不会再替那混小子求情,你继父才来京城为官不久,除了你和悠然这条门路,也无多少关系可以托,就让那混小子在牢里待着吧,什么处罚他都得受着……”
第 59 章 勇气
母亲走后,沈云姝还是去大理寺找萧辞了。
不过并不是为了陆翊的事情,而是为了她的翁父,裴家三爷。
母亲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来辞忧院求见她和裴怀安。
是先前被裴怀瑾派去泉州的人,他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没敢直接去椿萱堂回禀老夫人,而是先来到辞忧院,先同沈云姝和裴怀安说明了情况。
那人说,他去泉州找三老爷,却得知三老爷早在接到老夫人信的第二日,就带着大笔银票返京了。眼下距离三老爷离开泉州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按理说他早该抵达京城了……
现在还没到,八成是出事了。
“但这样一来,你的清誉全毁了,不嫁也得嫁了。”
沈悠然笑着宽慰祖母,“二表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必全力报答,我也很仰慕他的才华,相信我和二表哥在成婚后定能相敬如宾。”
她原本并不打算答应这门亲事的。但如今姨母以姐姐和二表哥私会来要挟母亲,非但私吞珍宝阁银子的事无法让姨母受到应有的惩罚,若姐姐私会二表哥之事得不到妥善解决,便会永远成为姨母要挟母亲,要挟沈家的把柄。
她与姐姐是双生姐妹,模样颇为相似,旁人难以分辨,倘若她主动认下昨夜去谢府同谢玉卿私会的是她,便可让沈家避免这场祸事。
沈老夫人将沈悠然搂在怀中,不禁老泪纵横,“这些年你流落在外,颠沛流离,受了多少苦啊!你并未得到沈家的庇护,如今却要你为沈家牺牲自己的幸福。是沈家对不起你,是祖母对不起你啊!”
沈悠然摇了摇头,“祖母,能嫁给二表哥,我不觉得委屈。”
她没有选择,她非嫁不可。
沈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好孩子,是沈家委屈了你。你性情果敢坚毅,不似你的姐姐,从小被百般呵护、没想到竟将她养成了温室里的花朵,做事任性妄为,全然不计后果。”
沈老夫人哽咽道:“好不容易将你寻回,沈家本该想尽办法去弥补你,再为你寻一门顶好的亲事,没想到却连累了你。”
沈悠然为沈老夫人擦干了眼泪,“孙女知道祖母是担心孙女嫁入谢家会受到委屈,但孙女身后有祖母撑腰,有整个沈家撑腰,看谁还敢欺负我!”
沈老夫人破涕为笑:“悠儿说的不错,有沈家为你撑腰,谢玉卿胆敢欺负了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一盏茶功夫,沈悠然便扶着沈老夫人走出了内堂,还未等得姨母开口,沈悠然却道:“钱掌柜已经供认了珍宝阁私吞银子一事是姨母在背后指使,至于那五万两银子到底是借还是私吞?沈家会将所有证据送去京兆府,相信大人自有决断!”
余悠然却不以为然,轻蔑一笑,“都是自家亲戚,你们沈家当真要做的如此绝情吗?”
转头对余氏道:“妹妹,你不顾手足之情,便休怪我不义!”
余氏有苦难言,拼命地摇头,急得直掉眼泪,“姐姐,求你别说出去……姝儿也是你的嫡亲的侄女,她不能出事啊!”
余氏拼命恳求,满脸凄然之色,姐姐以沈云姝夜会谢玉卿之事相要挟,事关长女和整个沈家,被人握住七寸,她手足无措,便乱了分寸。
“我们从小关系亲近,姐姐想要什么,我都会让给姐姐,求姐姐看来我们姐妹多年的情分上,放过姝儿,放过沈家。”
她去拉余悠然的衣裳,苦苦恳求,可余悠然却一把将她推开,“我不过是想借些银子来使,区区五万两银子于你们沈家不过是九牛一毛,竟然还口口声声说要报官,是你们沈家不仁,便不能怪我不义。”
余氏想让沈悠然不要再追究此事,又碍于婆母在,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急红了眼,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在沈悠然回沈家住的第五日,婆母祝氏果真派身边的张妈妈来请她回去,彼时刚好碰上梁清洛来府中找她玩,在一旁听了几耳朵。
张妈妈追着劝她回去,其中不免提到了纳妾的事情,说婆母已经松口,纳妾之事以后再说。
如此没有诚意,沈悠然懒得听她废话,拉着梁清洛直接躲进屋里,不理会她了。
张妈妈在门外又说了好久,最后才悻悻离开。
屋内,梁清洛诧异道:“悠然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你夫君还要纳妾啊?”
“不是我夫君要纳妾,是婆母非要给夫君纳妾。”
余氏不可置信地看向姐姐,余悠然彻底撕破了脸,露出怨毒的眼神,
眼前的这个为了五万两银子刻薄算计,眼神怨毒似穿心利剑的中年妇人,余氏觉得她如此陌生可怕。
“原来姐姐夸我好看,还夸我能干聪慧,怂恿我掌管沈家,都是另有图谋。”
“不错。”余悠然眼神中毫不掩饰对余氏的厌恶怨恨,“我讨厌你遇事摇摆不定,讨厌你没有主见,更讨厌你唯唯诺诺装柔弱。你这样的人又怎配当得沈家的当家主母!”
撕破了脸,褪去伪装,余悠然感到爽快极了,大笑道:“不过,老天也还算长眼,让你生了两个窝囊费的儿子,还有个像你一样性子软弱、没什么主见的女儿,哈哈哈……沈家早晚会败在你们这些人手里。”
余悠然一把推开余氏,指着沈悠然,大笑道:“倒是你这小妮子好生厉害,竟然让你查出了珍宝阁的首饰被掉包,还让你找到了证据,从前我真是小看你了!”
“不过……”余悠然突然话锋一转,“既然你们沈家不仁不义,也休怪我当众揭穿你们的丑事,就在昨夜……堂堂沈家大小姐,圣上赐婚的宁王妃,竟然夜会……”
“是我。”余悠然的话还未说完,沈悠然抢先打断了她的话。
“昨夜去往望春亭的是我,与二表哥深夜私会的也是我,我仰慕二表哥已久,情不自禁,这才偷偷去见了他。”
沈悠然说完,跪在沈老夫人的面前,“孙女私自做出这等有损清誉,有损沈府名声之事。还请祖母责罚!”
沈老夫人赶紧扶沈悠然起身,笑道:“你仰慕谢家二郎,原也没错,而谢家二郎也心仪于你,今日上门提亲,我便做主答应你和二郎的婚事。祖母便罚你在房中禁足,直到同谢二郎成婚。”
沈老夫人看向余悠然,冷笑道:“悠儿和姝儿是双生姐妹,模样生得相似,旁人将她们姐妹认错也是常有的事,难道是王家姨母喝多了酒,竟然将悠儿认做了姝儿?”
余悠然听女儿王念云说过,曾见沈云姝身边的丫鬟慧儿鬼鬼祟祟进了望春亭,便悄悄跟在慧儿的身后,亲眼见到扮成丫鬟的沈云姝进入望春亭。
那慧儿是沈云姝身边的丫鬟,王念云也理所当然将那假扮丫鬟混入谢府之人认成了沈云姝。只不过沈悠然和沈云姝这两姐妹相貌太过相似,她也时常认错。
又见沈悠然手执团扇,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便越发迷糊了。她分明记得沈悠然眼下有颗极小的朱红泪痣,如今那颗痣却不见了踪影。
原来沈悠然在内堂化妆易容,她的易容术技艺高超,旁人更是难以分辨,王念云又如何能认出。
沈悠然轻提裙摆,走到王念云的身边,像往日那般轻密地挽着她,“表姐,是我呀!你认不出了吗?”
少女笑时以团扇遮面,双颊飞霞,不是沈云姝又是谁!
“你是姝儿表妹。”
少女轻抿着唇,突然大笑出身,脸上似嗔似喜,道:“瞧,连表姐自己都迷糊了,我是悠儿呀,姐姐这会在曲殇阁抚琴呢!”
“可是你才进门没几个月啊,你婆母怎么就着急给你夫君纳妾?”
虽然祝氏做的不地道,但沈悠然也不好在背后说婆母的坏话,便只道了其中一个缘由:“她想尽快抱孙儿,但我不想生……”
“你不想生孩子,那你夫君同意吗?”
“他同意啊,”沈悠然想到他都给自己埋针了,笑道,“他同意极了。”
“那他还挺体贴的……”王念云对余氏百般哀求,但余氏碍于陈妈妈在场,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让人送侄女出府。
余氏见侄女哭得实在可怜,心痛不已。
姐姐一辈子要强,却落得如此下场,王念云嫁入谢家再无人为她撑腰。王念云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嘴甜又乖巧,余氏最喜欢这个侄女,更是打心眼里心疼她,她想着姐姐已经认了罪,不过是区区五万两银子,但将姐姐送到官府,那她的孩儿们便无人照顾,余氏又开始同情姐姐的孩儿。
“陈妈妈,不如这五万两银子便由我替姐姐出了吧?都是自家人,何必要闹到要报官的进步?到时候姐姐免不了会判下狱、吃板子,留下这对可怜的儿女无人照看。我实在是不忍心,她是我的亲姐姐啊!”
陈妈妈看了看余氏,叹了口气,提醒道:“王家姑娘已经年满十八,过几日便要嫁入谢家为妇,而王家公子已经二十有五,却成日游手好闲,但自有王家替他操心。倒是咱们的二小姐,如今不得已嫁入谢家那个虎狼窝,谢家有妾室幼弟,明争暗斗,暗潮汹涌,难道夫人不该替二小姐费心筹谋吗?”
余氏听了陈妈妈的话心中疑惑,问道:“沈家与谢家沾亲,悠儿与玉卿关系亲厚,玉卿这孩子便是看在她姐姐的份上,也会对悠儿照拂一二。”
陈妈妈看着心思单纯的余氏,颇有些无言,忍不住提醒道:“这桩事便是因为大小姐惹出的风波,夫人可有想过今日若没有二小姐与王家姨母周旋,不顾自己的清誉名声也要认下是她与谢二公子私会,如今咱们沈家可就要面临灭顶之祸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难得梁清洛来找她玩,不想说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情。
梁清洛在沈府玩了一下午,暮色降落时,沈悠然又热情地留她用晚膳,之后才让沈府的护院送她回去。
梁清洛回到将军府时,六哥正在前院练箭,见她回来,便叫住了她:“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
“去找悠然姐姐玩了。”
沈悠然上前行礼,谢母拉着沈悠然的手不放,“好孩子,老祖宗答允了你和二郎的亲事,今后,你便是谢家的人,谁也不能欺负你。”
余悠然原本促成这桩亲事是想让沈悠然嫁出去,助妹妹得到管家权,好以此拿捏妹妹。可没想到沈老夫人表面上不答应亲事,却暗地里让人去请了谢母前来,当真是好手段。
事已至此,她也不必再问,沈家和谢家结了亲,从此两家一条心,定会将昨夜沈云姝和谢玉卿私会之事瞒得严严实实的。
倘若她将谢母得罪狠了,女儿王念云嫁入候府之事只怕也不能成了。
余悠然颓然跌坐在地上,知道自己彻底的输了,于是她干脆认下了所有的事,“是我勾结钱掌柜私吞了这五万两银子,与云儿和宗儿无关。”
沈老夫人摆了摆手,让下人捆了钱掌柜,将余悠然送去官府。
王念云见母亲被带走,一时跪求沈老夫人,又去求姨母余氏,余氏于心不忍,想要为姐姐求情,希望婆母能从轻处理。
沈老夫人对陈妈妈使眼色,赶紧将余氏请了出去,王念云也哭着被人拉走了。
梁序以为她去了裴府,便提醒她:“日后去裴府,尽量在日暮之前回来,那是她的夫家,你不能打扰太久……”
“不是啊,我今日去的是沈府,悠然姐姐现在在自己家住着呢。”
梁序一愣:“她怎么住在沈府?”
“跟婆家闹别扭了呗。”
梁序搁下弓箭,走过来认真问她:“她跟婆家闹什么别扭了?”
梁清洛含糊说道:“她婆母要纳妾……啊不对,是要给她夫君纳妾……”
“裴怀瑾要纳妾?”
这么理解好像也差不多,梁清洛便没有纠正:“嗯,说是她婆母急着抱孙子,但是悠然姐姐不想生……”
梁序想起那日在医馆,他窥得的秘密:“是她不想生,还是她夫君不想生?”
“对,他夫君也不想生,”梁清洛不曾留意到自家兄长的异样,自顾自地羡慕着,“悠然姐姐的夫君人还怪体贴呢……”
“呵……”他不是不想生,怕是不能生吧。
梁序无声冷笑:他身患隐疾,却把责任推到沈悠然身上,现在居然还要纳妾以掩人耳目?
第 60 章 二哥
裴府。
裴老夫人病了,沈云姝这几日便往椿萱堂去得勤了些。
今早沈云姝照例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见老夫人病气萦绕的脸上愁容更甚,虽然老夫人嘴上没说,但是沈云姝知道,她这是在担心三儿子。
前日大理寺才受理了此事,没那么快调查出来,此事沈云姝不敢告诉老夫人,但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又怎会猜不到?
眼看老太太这几日愁得吃不下饭,只凭些汤药吊着,身子弱,病自然也好不了。
再这么下去,怕是身子要熬垮了。
沈云姝想找人商议,可同辈之中能信任的大哥还没回来,她只能去找大伯父。
大伯父听罢,亦是忧心如焚:“前些日子你和小七接连出事,如今三弟又下落不明,我怕老太太受不住,此事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余氏总算是聪明了一回,“姐姐休得胡言,姝儿是宁王妃,她又怎会做出抗旨不从,令皇室蒙休之事。姐姐故意栽赃陷害,咱们便去京兆府分说分说。”
当时她对姐姐没有防备,余悠然千方百计的打听,她竟将沈云姝昨夜扮成丫鬟偷偷去见了谢玉卿告诉了姐姐。
只不过沈云姝是去对谢玉卿亲口告别,想亲手斩断这场无疾而终的感情,两人发乎情止乎礼,并未做出逾越之举。谢玉卿心中有怨,这有了才醉酒赌气对沈悠然求亲的那一幕。
正在这时,董菀搀扶着谢母前来,谢母冷眼看向余悠然,“玉卿和悠儿情投意合,两家已然结亲,若有人在此诋毁我儿名声,我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谢母柳氏笑着对沈悠然道:“好孩子,你过来。”
余氏听出了陈妈妈话语中在埋怨她,不禁面色微红,抿唇不语。
陈妈妈叹了口气,“老祖宗说了,与宁王殿下成婚前,大小姐都不得再出曲殇阁一步,您也多劝劝大小姐,让她安心出嫁,莫要再任性妄为,以免惹怒了将来的夫君,祸连家族。”
听陈妈妈的意思是老祖宗要将她和长女沈云姝禁足在曲殇阁,直到出嫁。
余氏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顺从应下。近日上朝,刑部尚书赵谦却拉着一张脸,看上去面色阴郁,心绪不佳。
只因原本长女赵文婕也是宁王妃的人选,却没曾想沈云姝当选。而赵文婕只能下嫁礼部候侍郎之子候沛。候沛虽是新科进士,但既无显赫的才名,又无高贵的出生,官职低微,就连相貌也平平无奇。
只因他在谢家的一场艳遇,便与赵文婕结了缘分。
原来谢玉卿生辰那日,赵文婕竟衣衫不整出现在候沛休息的客房中,后来被人撞见,为了掩盖这桩丑事,赵家不得不将女儿下嫁侯家。
礼部员在郎候大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上赶着去巴结赵谦,最后热脸贴了冷屁股,赵谦根本不想搭理他。
今日下朝,沈远出了宫门,便特意停在赵敬轿前,幸灾乐祸说道:“唉,实在可惜了令爱。早知嫁与侯家,还不如与我那不成器的次子凑成一对,至少我儿相貌周正,饱读诗书,品行端正,不至于辱没了赵尚书。”
沈选的次子沈籍在翰林院修史,是那个有名的书呆子。
当年之事沈远一直记在心里,他并非真的想与赵家结亲,此番只为当年之事出气。
赵谦黑着脸,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这些年沈家和赵家明里暗里相争,赵文轩选为太子伴读,沈籍落选,沈云姝当选宁王妃,赵文婕落选。
两家争斗各有输赢,沈远和赵谦除了明面上互相刺几句,暗地里卯足了劲地比较,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
今夜,赵文婕进宫给姑母赵婕妤请安,清秀的面容略带憔悴。
行到明珠宫外,便听到一阵丝竹之声。几天未见,沈云姝便越发憔悴了,眼尾红红的,好似方才哭过一场,看上去神色怏怏,心情低落。
“沈姐姐这是去了月妃娘娘处?”
沈云姝见是赵文婕,赶紧擦拭眼泪,不想让她瞧见自己哭过。
沈云姝对赵文婕福了福身,将手中拿着的画像藏在身后,“赵家妹妹这是要出宫吧。”
赵文婕点了点头,笑道:“沈姐姐与宁王殿下的婚期将近,妹妹在此恭喜了。”
沈云姝眼圈一红,小声嘀咕道?“有什么可恭喜的。”
又不是嫁给自己所爱之人,她连宁王的面都没见过,今日月妃传她进宫,说是宁王去了军营练兵,便让人绘了一幅宁王在练武场上与人对决的画像。
裴怀瑾当年玉面阎王的名声在外,如今战神名/号越来越响亮,沈云姝到处打听过,得知宁王不擅文墨,不过是粗鄙武夫一个,又见到这幅与人决斗的画像,越发觉得宁王好勇斗狠,心里更加惧怕他。
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害怕,又担心赵文婕看穿自己不情愿成婚,不愿再与赵文婕多说什么,便匆匆告辞离宫。
以至于那幅画像掉落也浑然不觉,赵文婕拾起那画像,将画像展开一看,仔细拂去画像上的落灰,欢喜地抱入怀中,奉若珍宝。
望着沈云姝远去的背影,她的眼神似粹了寒冰,自己放在心间五年之人,竟被人弃之如敝屣,她又如何能甘心,她一定要阻止这场婚事。
入了宫门,见赵婕妤一身轻纱薄衫,身量纤瘦,体态轻盈,宫女在旁抚琴弹奏,她则轻舞水袖,翩翩起舞。
一舞罢,赵文婕高声喝彩,“姑母的舞姿倾城,宛若惊鸿,当真是仙姿绰约,堪比瑶台仙子!”
“以色侍人的玩意罢了。”赵婕妤脸上出现了一抹黯色。想当初,她也是闻名京城的才女,没想到如今她也要靠这种伎俩来取悦君王。
谁让皇帝只喜欢柔妃那样的柔弱轻盈的美人,柔妃独得圣宠,皇帝极少去后宫其他的妃嫔处。
皇帝偶尔也来她的明珠宫,但也不过是看她学得柔妃几分神韵罢了。
若是换做以前,赵婕妤自负才情,性情孤傲,必会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绝不肯放下身段,主动取悦于人。
可在后宫多年,她深知不得宠会落得如何下场,后宫里人人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不争便只有死路一条。
何况她这些年并无所出,在宫里本就艰难,她的背后是整个赵家,为了赵家的前程,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错。
赵文婕知道她心里的痛,宽慰道:“姑母有着绝色容颜,如今正当盛宠,陛下心里自是有姑母的。”
“罢了,咱们姑侄之间,这种话自不必再说。倒是你,本宫见着也是聪慧之人,何以竟在宁王身上栽了那样大的跟头。”
赵文婕心跳一滞,攥紧了衣裙,跪在赵婕妤的面前,“姑母,都是侄女不小心,着了他人的道了。”
那夜她让人将沈云姝夜会谢玉卿之事透露给裴怀瑾,又让人换了他的酒水,打算在他心烦失落之余趁虚而入。
而谢母得知是沈悠然揪出了珍宝阁私吞银子之人,又想办法化解了两家的这场风波,便对这个年前寻回的沈家次女印象极好。
她素来偏疼次子,谢玉卿才貌双全,为人极为孝顺,更得她喜欢。
但她身体实在太弱,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在病床上,久而久之,老侯爷更偏宠妾室董菀,老侯爷生前将董菀所生的幼子记在她的名下,对外宣称是她所出。
如今武德候府由董菀管家,虽说董菀将府里打理得紧紧有条,长子谢玉琦对这个庶母颇为信任,事事都过问董菀的意见,却将谢玉卿为威胁,对胞弟谢玉卿处处防备。
她担心次子在府里受排挤,先前虽然对沈云姝很满意,想着待沈云姝嫁过来便让她接手管家权,但又担心沈云姝难以应付府中复杂的局面,是以一直忧心不已,如今却亲眼见到沈悠然竟如此聪慧能干,自然喜不自胜,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颇为满意。
她拉着沈悠然说了好一会话,离去时,同沈老夫人正式商议了婚期。
这几日,沈悠然除了外出巡铺子,便在家绣盖头,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又对女红没什么兴趣,沈老夫人知道让她亲手绣嫁衣也难为了她,便也由着她的性子,只让她绣那龙凤呈祥的红盖头。
“不是,”回答她的,却是沈云姝,“在泉州读书的,不是前太子遗孤。”
沈云姝在听到父亲讲起那场大火时,心底便一沉,想起之前裴怀安被一场大火吓得连着好几日梦魇。
随之想起当初她想把三妹妹许配给裴怀安时,父亲不同意,并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父亲说,三妹妹她……配不上裴怀安。
可当时无论家世样貌还是性格,两人分明极其登对,她委实找不出三妹妹配不上裴怀安的理由……
再往后面想,之前头脑混沌的祖父说幺孙喜欢吃石榴,可裴怀安却说他一点都不喜欢吃那个东西。
她还曾听裴怀安与她说起一件趣事,说成亲那晚他之所以回来的晚,是因为被祖父抓去读书了,而祖父以前给太子做过老师……
沈云姝看向裴三爷,声音微颤:“在泉州读书的,不是二弟,而是您的儿子……”
裴远舟点了点头。
“而裴府的七公子,才是真正的前太子遗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