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
再次盘腿而坐的红衣浪子眉头紧蹙。
他望着这局势诡异的棋盘久久不语。
“你, ”邑不渡迟疑开口,“费了这牛鼻子劲儿,就为了这个?”
他指着那个子不高的天地灵种道:“就这么个玩意儿?”
素衣女子冷眼看他。
“天地灵种乃天地所育, 上可奉天承运,下宜地理人和。”屈娆道,“此女,为此界希望。”
邑不渡怔然。
随后唇角勾起,失笑道:“此界, 希望?”
“屈娆啊屈娆,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了?”邑不渡阴阳怪气道, “你就是此界天道,你的话,你的旨意,谁人敢不从?何必叫一个灵种来传达——而且这天地灵种也非万年一遇, 这零零散散的也有过几个,也没见你这番重视?”
屈娆:来了!补全虚构人设剧本的关键!
她瞬间转变了神情, 眼神微沉。
见她这样子, 邑不渡先是愣了下,随后颇感兴趣地凑了过来:“哦?难不成,也有你都感到棘手的事?快快说来听听!”
邑不渡此人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
屈娆就是要借此机会, 挖掘出五百年前邑不渡在谪仙州所做之事的真相。而那个真相, 也和烬月恒的身世有关。
“五百年前, ”她缓缓开口,随后抬眸凝视眼前放荡不羁的红衣浪子,“你来到谪仙州做了件大事。”
不知道天道为何突然提起自己,邑不渡先是一愣,但很快就被对方话语中的含义弄得脸色一变。
邑不渡眯了眯眼。
“三界壁垒早有破损, 谪仙州还未诞生之前,就有痕迹。”屈娆回想着自己的旧设,慢慢说道,“若是有人学旧时女娲补天,重铸壁垒,其功必定直达上天。”
她抬眸,定定看向邑不渡。
“你是知晓此事之人,”天道开口,“邑不渡,五百年前那场补天造洲之事,是你所为?”
“……”
邑不渡嘴角扬起,笑道,“自然。”
他不知从何处抽出了把折扇,展开后落在胸前,一派风流倜傥之貌。
那双上挑的桃花眼盈盈一笑。
“可惜上天不垂怜啊,”邑不渡半真半假地感叹道,“我早已悔过,这才做出如此善事。世人皆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虽对佛学无感,但也的确一心向天。”
他柔柔开口,意有所指:“可这天啊……怎么就一丁点儿都不在意呢?”
屈娆:……
谁信谁傻子。
你妈我更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是吗?”
素衣女子移开目光,手中摩挲着刚从棋篓中拿出的那枚新棋子。“也就是说,昭映苔此人,你也丝毫不知?”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昭映苔的废稿名字就是出自这里。
寓意……是一种幽深却光明的象征。
不过五百年前战死之后,昭映苔此人也未能魂归故里,只是消融在土地之中,最后被凤麟洲岭南龙脉所唤醒,成为了无名村的“苔花”。
按照废稿设定来讲,昭映苔是大夏王朝的将军——没错,女将军。
不过当初屈娆写设定的时候铺垫了不少,可惜反响平平,为了避免文字在读者那儿变得又臭又长,她只能遗憾地将详细设定扔进了回收站。
于是“昭映苔”此名,只在百万字的原著小说中出现过一回。
【“你说五百年前的那场大战,除了修士之外,还有何人与妖魔对抗?”说书人拧眉沉思片刻后,含糊道,“倒是有一将军携数万人奔赴战场……可惜凡人之力不敌妖魔,最终淹没在历史浪潮中。”
烬粟若有所思:“这将军可有姓名流传?”
“似乎是叫,昭映苔?”说书人嘟囔道,“还是咱大夏王朝的第一位女将军呢。”】
不过设定成废稿,后续屈娆也没有将这个将军和女主角联系起来。只是偶尔,会有真相帝敏锐感知,然后拉出片段逐字分析。
当然,没有官方认证,读者们也只是当做一种猜测。
毕竟,大家来看的是爱情故事,而不是又臭又长的家庭背景故事。
男女主的爱情故事中,没有人会在意女主角的母亲有些什么功绩。
就像七仙女与牛郎之间,被记住的是王母娘娘设下的阻碍,这些阻碍为这段感情带来了什么——没人在意王母娘娘的另一个身份,也不会有人意识到警醒神仙是她的责任义务。她又为天下真正带来了什么。
那不重要。
至少,在那个时候的读者们眼中不重要。
——不过现在这儿可不只是一本狗血小说。
还是屈娆接下来安稳生活的保证。
而且实话实说,虽然她还没写出狗血第二部,但身为一名合格的小说作者,屈娆早就想好了第二部的大致设定。
……上界的确没什么好去的。如果真要写,也不过是继承了第一部的狗血。
所以,要谋划的话,女主角的未来也绝对不能是飞升上界——
她觉得就在修仙界的背景下,女主角做个女帝也是不错的选择。
毕竟天地灵种啊,这体质只要不是强求飞升,干啥不行?
捡垃圾那也是又快又狠的第一名啊!
而且这个世界虽然修仙界是一团乱麻,但凡人世界那也是一坨狗屎啊哈哈。
“——昭映苔?”邑不渡茫然重复,“这是何人?”
屈娆:……
差点忘了,这家伙自恋到根本不会记得任何一个普通人的名字。
“一个领兵出击,与你一同抵抗妖魔入侵的人。”
“修士?”邑不渡不确定道。
屈娆:“……普通人。她带的兵,也只是普通人。”
“……”
邑不渡漠然,“既然如此,那也不过是填补窟窿的粘合剂罢了。我才是那个在战场上付出最大的人。”
他唉声叹道:“你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不渡我飞升上界呢?”
红衣浪子此刻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不满地嘟囔着。
直到他有些无聊地闭嘴后,坐在对面的天道这才抬眸。
“我渡了,”天道语气平静,“你这不是已经被天雷给劈死了吗?”
邑不渡怔然。
“毕竟五百年前,你要做的事可从来不是创洲救人……而是妄图弑天改命啊,邑不渡。”
**
无名村外,眼见这金丹修士轻巧落地后,将那女娃娃自然抱起,云无涯道:“道友误会了,我并未要对其做些什么。”
他面不改色地开口:“只不过路过此地,发现有妖魔争斗,险些误伤了这一老一少罢了。”
程天骄低头看小孩儿:“是吗?”
被她抱在怀里的小月恒仰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颇为不情愿地点头:“是这样。”
“小滑头,”程天骄亲昵地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间,“不记得我了?”
于是小月恒又抬头看她:“你也用剑?”
程天骄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个,但还是点头:“也用。”
“个子高高,模样俊秀,”小孩又开始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有一把非常厉害的灵剑,像神仙一样……”
程天骄:?
她扭头看向一旁的瞎眼婆:“婆婆,月恒这是背什么呢?”
瞎眼婆先是被这声音惊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天、天骄?”
“是我。”
当初在无名村的时候,程天骄没少向她请教些种菜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这婆婆对地势环境这类地质信息颇为了解,偶尔也会给程天骄讲些有关地势的战争趣事。可问她从哪儿知道的,婆婆自己也答不上来。
“你回来啦,”婆婆很高兴,忙道,“那仙长……”
程天骄一怔,聪明如她一下就知道刚刚小月恒在背什么了。
这让她心里有些复杂。
“前辈她……近来有事要忙,”程天骄避开了小月恒好奇的目光,只是这样解释,“等……月恒再大些,前辈就回来了。”
前辈?
一旁的云无涯耳尖微动,神情若有所思。
早听闻符纹山最近的符修新秀,天骄?应该就是那个符修程天骄了吧。
既然是符纹山的人……还是斟酌些吧。
“云道友,”程天骄道,“远处战场还望道友前去支援,这儿暂且先交给我吧。”
毕竟是青天宗最近颇有风头的剑尊,程天骄虽然不觉得自己一个金丹会比不上他这个化神——没看她师尊当年是筑基一剑斩化神吗——但至少明面上,大家都还是同一个阵营的。
而且,还有点事儿她要问问月恒。
云无涯知道这就是在赶人了,也不在意,只是在离开之前目光从那个小孩的身上反复扫过。
直到程天骄再度出声,语气也有了点变化:“道友?”
云无涯这才告辞。
眼见那剑尊御剑离开,程天骄这才将目光放在了远处那生死不明的妖修身上。
她走了过去。
“喂。”程天骄干巴巴地开口道,“你是……蛛负?”
倒在地上的蛛妖奄奄一息,未能给出回应。
程天骄嘟囔了一声,叹道:“虽然不知道落子符到底靠不靠谱……不过,如果是前辈的意思,那就没办法了。”
符修抽出木剑鞘中的长剑,在蛛负震颤的瞳孔中,指向了倒地的她——
半柱香后。
“好了。”程天骄收了画符的剑,对着还躺在地上的妖修撇嘴,“还躺在地上干什么?起来呗。”
蛛负茫然地起身,虽说身体依旧疼痛,但比起刚刚的濒死倒是好了不少。
她好像……被一个人类修士给,救了?
“……为什么?”
程天骄:“前辈的意思,我不知。作为弟子,我只做事便是。”
一想到刚刚蛛妖从惊恐到茫然的神情转变,程天骄就忍不住偷偷笑。
嘿嘿,她就说用剑画符的自己真是个天才吧!
被婆婆抱在怀里,正偷偷看她的小月恒:……
这个自称是她“师姐”的人,怎么看上去笨笨的呀?
浑然不知自己在师妹心中留下“笨笨”印象的程天骄还端着一副可靠师姐做派,转身询问:“婆婆,月恒,你们怎么会在今日出村子?这几天凤麟洲周边可不太平啊。”
一说到这个,婆婆眉头紧皱,语气无奈:“说来话长。咱们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不少村人都生了病,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月恒看了之后,说是村外有药来治,所以我才带她出来的。”
生病?
程天骄一怔,紧接着目光落在了半大一点儿的小月恒脸上。
“月恒,”她难以置信道,“你——”
“什么时候转了医修啊!?”
先不说前辈,当初前辈灵剑可是嚷嚷着想把你培养成下一代惊世剑修的啊!?——
作者有话说:↓程天骄视角↓
灾厄:天骄天骄!成为剑修吧![撒花]
屈娆:驳回[无奈]
程天骄光荣转职符修。
灾厄:月恒月恒!成为剑修吧![撒花]
屈娆:驳回(?)[白眼]
烬月恒光荣转职医修(?)
灾厄:[爆哭][爆哭][爆哭]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既怜众生苦,何忍自逍遥?……
“到底怎么回事?”
程天骄问。
小月恒像个小大人一样开始思索着回答起来。
“村子里的大家, 脸色都很差,”她说,“躺在床上, 就木头娃娃一样不动,可眼睛是睁着的。”
程天骄一惊。
活死人?
像是想到什么,小月恒又道:“还有还有!王婆婆她们身上的线条也断了很多。”
“线条?”程天骄皱起眉,随后剑指在自己眼睛上虚空画了几道,再度睁眼时,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样。
天地灵种浑身都是充盈的灵气,体内纯白无瑕。反观抱着小月恒的婆婆, 白色丝线像是被吞噬一样逐渐消失,越来越多的是躯体内黑暗的空洞。
哪怕是见惯符修视野的程天骄,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吓了一身冷汗。
再仔细一看,原本印象中的无名村也变得格外奇怪, 不仅是周围的草木生灵衰败,就连土地之下的灵脉也隐有被抽干的迹象。
“师姐, ”小月恒歪着脑袋看她, 似乎在分辨什么,“你能救救大家吗?”
程天骄哑口无言。
她没学过这些,哪怕自诩“符修天才”, 可程天骄还是知道什么叫“逆天改命不可为”的。
见她不说话, 小月恒又问:“那仙长老师可以救救大家吗?”
在烬月恒的印象里, 那个一直被婆婆挂在嘴边,在她刚出生没多久时带过她一段时间的‘仙长’,是一个什么都能做到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一个人,一定有办法救救村子里的大家吧?
“——啊,她在哭诶。”
玄妙空间内, 那棵巨大菩提树下,邑不渡饶有兴致地看着棋盘上那枚焦急难耐的棋子。
却没得到应答,他颇为不满地抬头看向站在远处背对着自己的素衣女子。
“屈娆呵,怎的?连棋都不下了?”
背对着他的素衣女子缓缓开口,声音传到了邑不渡的耳中。
“命不可违。”
邑不渡眯着眼,冷笑一声:“是啊,天命不可违。”
“你端得一副怜爱世人的样子,但实际上心肠最硬,”他往后靠倒在菩提树上,眼神略显惆怅地抬眸,注视着那枝繁叶茂,“你说我天赋不差,飞升上界是迟早的事,可直到现在我连上界的影子都没见着过。”
身着红衣的邑不渡抬起手,挡住了试图刺向他眼睛的那抹虚无的阳光。
“所以,也不怪我对你动手。”他说。
素衣女子不答,只是背手而立,目光悠悠望向远方。
在这一来一去的棋盘对峙过程中,周围的景象早已有了不小的变化。
‘菩提树下石枰幽,云绕危峰万壑收。一局千年终未解,子落棋盘震万洲。’
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美景,屈娆在心里已经开始默默写起伏笔了。
好诗啊好诗,不愧是我。
她心满意足地收回自己遥望远处的目光,刚一回神就听见了邑不渡大逆不道的话。
屈娆:不是,我就发了会儿呆?
她转身,望向邑不渡:“对我动手?”
邑不渡笑道:“不是你说的吗?我妄图弑天改命——哈,在你眼中,这算大不敬的事吧?”
哦!这件事啊。
吓死了,还以为真要对她动手了。
屈娆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如果真代入“天道”这个身份来看这件事的话……
“我说过,我并无偏好。”素衣女子摇头轻叹,“也不会有这种想法。”
她踱步到石质棋盘前,随后身后,从棋篓里捏起一枚棋子来,放在眼前反复打量。
“不过,你的想法我倒是能想到。”她说,“你想要往高处去,是因为功法传承中向你描绘了一个近乎完美的上界。”
‘太虚万生变’,名字起得好像很厉害的功法,实际上也的确很厉害。
它最厉害的作用就是能够窥探上界的景象。
其实这是当初屈娆为第二部早早深埋的伏笔,毕竟当初的小作者心高气傲的,总觉得自己能够完成一本历史巨著。实际上,所谓的“窥探上界景象”也不过是上界引诱下界修士拼命飞升的陷阱罢了。
不过这个设定现在也废了,因为屈娆根本没写第二部。
“你想要成为上界的一份子,”屈娆叹气,真心实意道,“可上界也并非全如你所愿。”
“与其执着前往上界,倒不如沉下心来,去看看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一切。”
修仙界乱,平民百姓生活的地方也乱,既然这样,到底是谁会觉得在这个基础上的“上界”,会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完美的桃花源呢?
这很明显就是一个杀猪盘啊。
只不过受害者全都被捂住了嘴巴,所以得到这份功法的人就只能看到那些人给出的东西,然后会有更多的人飞蛾扑火,满脑子幻想地努力。
“邑不渡,你天赋不差,何必执着于必然到来的事?”
不执着或许还不会死。
虽然屈娆写的是狗血修仙文啦,但是艺术来源于现实嘛。
“可我都看遍了,也没你说的那么有趣。”邑不渡的语气很明显的不耐烦,但又因为他眼前的这个人,红衣浪子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开口。
“既然你并不在意我弑天的行为,好,”他冷笑了一声,“那又为什么,不放我飞升而去?”
屈娆:……
她回忆了下设定,实事求是道:“因为你没有渡过雷劫。”
昭映苔等人的功绩最后的确算到了邑不渡的头上,不过他也没有把握好这个机会,还是弱了——又或者说,真信了太虚万生变里的信息,认为天道只会让纯粹、善良的修士飞升上界,于是在众雷落下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躲避。
邑不渡此人,的确狡诈聪慧,但在执着过头的事情上,也会栽一个狠狠的跟头。
笨得可以。
“可雷劫不就是你设下的吗?”
“实力强劲的修士,终会飞升。”屈娆说,“是你太过相信太虚万生变,避也不避。”
总之,“飞升”其实是上界的谎言。设下的杀猪盘就等着味道最醇厚的小香猪上餐桌。
邑不渡信了,于是在修炼之余,试图让自己成为符合“天道允许飞升”条件的人。剥离心魔铸剑,向天道证实自己纯白无瑕,豢养守山虎庇佑一方,昭示自己心境实则善良透彻。
就连五百年前三界壁垒破损,他打的也是浑水摸鱼以证其心向善的主意。
哪怕最后渡劫天雷真的落下,邑不渡也认为是自己的这些操作起了作用——而并非他的实力强劲到真的可以开始准备飞升。
直到濒死那刻,他才从“太虚万生变”中明白了潜藏真相的一角……但没完全明白。
邑不渡觉得自己没飞升,完全是因为“天道不容”。
至于为什么不容……不知道,可能就是因为它嫉妒吧。
旁观者视角的屈娆还能嘿嘿笑,说就这个阴差阳错狗血十足!
现在的屈娆只有一个想法:
欺负天道没嘴巴说话扔黑锅是吧?
原剧情设定中根本就没有“天道”的戏份,渡劫天雷充其量就只是一个考核门栏。
实力强的,啪啪两下扛过去就飞升。实力强的修士也不至于被上界的豺狼虎豹一瞬间拆吞入腹。
实力弱的,啪啪两下,没扛过去?那就不过关,滚去重修。
天道它就只是个标准工具,达标放行,不达标重来,可你要说它有什么私心——朋友们,你会觉得大自然中的氧气不给你呼吸,是因为它自己说了不愿意吗?
说实话,挺冤的。
不过现在屈娆倒是觉得刚刚好嘻嘻,因为这正好能为她之前做的事找借口。
天道有私?
啊对对对!这心忒偏了!
“……”
这片幻化出的空间寂静无声,许久后,邑不渡才扯了下嘴角。
“照你这么说,”他说,“我是活该了?”
屈娆:那你的确是活该。
素衣女子垂眸,不言不语。她慢慢坐下,再次将手中棋子落在石质棋盘上。
“那你呢?”
邑不渡步步紧逼,他离开了那棵终年青翠的菩提树,凑到屈娆的眼下,死死地盯着她。
“冷眼旁观了那么久,怎么如今又舍得下来了?从那高高的云端跳下来,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
“屈娆!”邑不渡烦躁道,“说话!”
“你难道没有私心?你难道不会有私心!?”
素衣女子终于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人。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充满偏执。
“天道无私。”她说着,将触手可及的棋子往前推动了一步。“可屈娆有私。”
“我不是天道。”
她说,“我只是屈娆。”
**
程天骄不知道怎么和师妹解释,师尊现在被困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她只能叹了口气,为无名村重画了有些失效的阵法,再刻下了聚灵阵。
而无名村的其他人?程天骄将身上所有的丹药都留给了小月恒,一个个给她解释了功效后才罢。
小月恒听得很认真,然后在程天骄终于闭嘴的时候,她问:“师姐是要离开了吗?”
程天骄一怔。
“……嗯。”她解释道,“最近妖魔鬼三方混战,周边混乱,我得去帮些忙。”
小月恒奇怪道:“师姐是这三方的吗?”
“当然不是了。”
“那为什么要去帮忙?”小月恒想不明白,“不是师姐造成的难题,为什么要师姐去解决?”
程天骄失笑。
“我不是帮忙打架,”她说,“我是去……解决百姓的难题。混战之余,难免会误伤到其他人。”
小月恒皱着脸思考了一会儿后,道:“我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呢?”
“不是师姐的问题,师姐却要跑去帮忙解决。”
“明明伤害别人的人不在意,师姐却要头疼。”
“还有……那个妖。”小月恒说,“那个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为什么师姐又要救这个妖呢?”
程天骄怔住。
“我想,大概是因为……”
“如果师尊在这儿的话,她也一定会去做这件事的。”
程天骄说:“前辈她啊,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她笑眯眯地指了指天上,很神秘地开口说,“或许,她也在看着这场无法避免的混战呢。只是前辈有点忙,所以,作为弟子的我就要帮忙分忧咯。”
小月恒皱眉:“这样啊……”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她又补充道。于是小娃娃又投来好奇的目光。
程天骄思索着开口:“可能是因为,我也是普通人中的一员吧。如果不去做点什么的话,岂不是在杀死没有选择成为修士的‘我’吗?”
——既怜众生苦,何忍自逍遥?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人家也不是每次都在算计啦……
邑不渡:“你是故意让这棋落下的。”
红衣浪子逐渐咂摸出味儿来了。
“可妖魔鬼三方恶战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他颇为不解, “战事越激烈,对人类,特别是那些没法子修炼的凡人伤害更大。这不是你的性格, 屈娆。”
素衣女子懒散抬眼:“是你说的,三方恶战不可避免。”
“是,”邑不渡承认,“我的确说过这话。可即便这样,你也不会袖手旁观。但现在, 你什么都没做。”
红衣浪子抛动着手中那名为“云无涯”的棋子,眯着眼道:“你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见屈娆不答, 邑不渡也不在意。他冷笑了下后,将手中的棋子随意落在了目前一片混乱的棋盘上。
邑不渡嘴角上扬。
“既然你不说,那我干脆让这场混战更加混乱点吧。”他嬉笑着开口,“反正, 你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见“云无涯”的棋子终于落在了棋盘上,屈娆抬眸。
“是吗?”
她的脸上带上点淡笑, 在邑不渡骤然变脸的目光中, 屈娆落下了藏在手中的棋子。
不是一枚,是两枚。
“阿卢罗”和……
“华融雪”。
**
妖、魔、鬼三方混战,但实际上0个主君主持战场。
妖王四年前消失不见踪影, 鬼族虽有四大鬼修出战, 但鬼王是否参与这次争斗也是不见风声。
至于魔族……
魔修横行, 有没有魔君主导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这三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斗起来,明明这么些年都过来了,怎么突然就打了起来——又或说,正是因为积小成多,不满与压抑只需要一小点的导火索, 就能炸出核弹威力。
云无涯到边界线的时候低头一看,泾渭分明的一条线横贯黄褐色的土地上,人类这边是哀嚎惨叫与鲜血,混战那边是叫嚣怒骂与凌冽混乱的灵气。
人类修士们没有插手这次混战,只是按照定好的计划转移凡人。
毕竟,收了钱,肯定要把事情办好。
大夏王朝这次出了不少东西,就连龙脉都划出去了一半,只求能在这场无妄之灾中活下来。
云无涯淡淡抬眸,手中的灵剑随心而动,刺穿了妄图偷袭的两个魔物。
“——是云鹤剑尊!”
“青天宗的无涯前辈!?”
“太好了,终于有支援了!”
对于云无涯来说,护人轻轻松松。更何况这边的战场中,妖鬼少而魔修多。
而他……最擅长对付的,就是魔修了。
无聊,无趣,无用。
灵剑随意收割着妄图干扰救援任务的妖魔鬼的生命,云无涯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最近感兴趣的东西上。
那个女娃娃……体内的灵力异常充足,甚至达到了纯澈的地步。
到底是什么东西……天地灵种?
呵,又一个天地灵种,也不知道最后下场如何。
‘——一念归元,万象皆空。心若止水,魔自无踪。呼吸为舟,渡妄念之海……’
云无涯默然片刻,随后唇角上扬。
‘还不死心?’
‘——正气为剑,斩烦恼之根……’
‘云无涯’心中叹气。
死犟。
我可不是你的心魔啊,云无涯。清心咒对我来说如同无物。
他自动屏蔽了剑修的声音,但在下一秒蓦地抬头望向天边。
“——都停手!”
一浑身带着妖气的俊美男子踏空而来,身后还紧跟着俩修士。这奇异搭配让云无涯眯眼。
谁?
他都不认识的人,正在混战中的三方更不可能搭理了。不仅如此,人类这边的修士也迅速组织起防御来,警惕万分地望着这不速之客。
“我说了,”这妖修深吸一口气,随后震耳欲聋的低吼在所有人耳中响起,修为低些的修士直接三窍出血,痛苦捂耳哀嚎不止。
“停·手。”
战场在这瞬间悄然无声。
那妖修满意地点头。
“妖族的都听好了,”阿卢罗扯嗓子吆喝着,“这场混战就是个阴谋,现在,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
短暂沉默过后,这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是,你谁啊!?”
“滚犊子!什么东西敢在这儿叫嚣?闭上你的嘴!不想打的,滚!”
“神经。”
阿卢罗:……
“它们不会听你的话,”紧随而来的华晔冷着脸道,“与其在这儿费时费力,倒不如跟我回去。那丸子刚搓成,还没来得及吃呢。”
阿卢罗闻言,转头漠然道:“谢谢,但我不吃江湖郎中的药。”
一旁的江湖郎中落子符:“道友,这药是为了你好。”
“呵,为了我好?”阿卢罗冷笑一声,“你自个扪心自问,这半年来我吃你们练的药吃少了吗?不是拉肚子,就是呕吐不适,我一个化神期都给你们搞成水土不服了。收了神通吧,道友!”
落子符:……
华晔目移。
雪发掌门轻咳一声,为师弟解释:“道友,这次不一样。这次子符还卜了一卦,绝对能行。”
阿卢罗:……
你自己听听这合适吗?这家伙炼出来的丹药,还得卜一卦才能确定能不能吃??
这次,阿卢罗打死都不会再吃了!
屈娆啊屈娆,你看看你走之前到底给他找了个什么不靠谱的玩意儿!?
妖王心里叫苦连天,面上不显,转而看向底下那几个叫得正欢的妖物妖修。
“妖族一向是强者为尊。”阿卢罗冷笑一声,道,“既然各位听不懂我说的话,那本王还是略懂些拳脚。”
话音落下,妖王向前踏出一步。
阿卢罗的脚下虚空如同水面般荡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与此同时,他的身上涌现一股源自上古、苍茫而纯粹的威压,如山岳般轰然降临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
方才叫嚣得最凶的几个大妖首当其冲。
一头显露出半身、獠牙毕露的熊妖,脸上的狂怒瞬间化为惊骇。
它高耸如山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膝盖一软,“轰”地一声便跪倒在地,落下深坑来。
一羽翼绚丽的禽妖修,本想振翅高飞避开这威压,却被死死按回地面,妖修双眼惊恐瞪大,华羽根根炸起,已显惧态。
“这威压……”
一个鬼修惊疑不定地低语,下意识地后退。
旁边的几个魔修也暂停攻势,猩红的眼中闪过丝忌惮。
这妖修的气息,深不可测!
阿卢罗凌空而立,青衫在激荡的气流中猎猎作响,俊美的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跳脱与无奈,只剩下冰冷的威严。
他没有再看那魔修和鬼物一眼,眼神冰冷地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妖。
“现在,”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妖族耳中,不容置疑,“听清楚了吗?”
“滚回去。”
“再不滚的,”阿卢罗冷笑道,“本、王、亲、自、送、你、回、老、家。”
自称“本王”,看来他就是阿卢罗了。
云无涯眯起双眼,心中已有定论。
没想到,那四年前的妖族内战还是没把这家伙给干掉啊。
果然是畜牲,命可真大。
不过,光靠威压就想逼退妖族不参与进这场混战?
魔修现在不需要魔君出场,但鬼王……应该是忍不住了吧?
果不其然,在大部分妖族望而生畏决心慢慢退出之际,远处而来的五道漆黑鬼气瞬时而来,阿卢罗下意识地侧身,险险避开这锋锐的鬼气。
鬼修四派悄然落下,与阿卢罗等人成对立之态。
“你就是妖王——”
站定的寒梅话音未落,定睛一看后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大鹅一般,声音戛然而止。
“主上!?”
“——主上?”
浮空玄妙秘境之中,邑不渡瞪着眼看着那石枰上的棋子,蓦地笑了——气笑了。
“这又是你埋下的后手?”
邑不渡冷笑道,“屈娆啊屈娆,你难道没有一步是随心所欲吗!?次次都要算计,这难道是天道的本性?”
屈娆:……
有点冤枉人啊,她也不是每次都在算计啊。
“四年前,阿卢罗战败濒死,捡到了华融雪的尸身,”她缓缓开口,“为求生路,他强行挽回了这具躯体残存的生机,让自己融入其中。可未曾想到华融雪本是两魂四魄的残缺之人,这才受困其中。”
素衣女子抬手,落在那枚刻着“华融雪”的棋子上。
她的眼眸中透出深思。
“而华融雪缺失的那一魂三魄……则是落入鬼界。”
这设定……就是被读者指出来和前文有出入的伏笔orz。
屈娆当时通宵翻阅一百多万字大长篇后,终于确定了那小小的伏笔——华融雪的一魂三魄,最后是落入了鬼界鬼市中。
鬼界对魂魄的温养是肉眼可见的,这才让这一魂三魄存活下来。
不仅如此,极有天赋的华融雪,哪怕仅剩一魂三魄也能做出不少业绩来——比如说,成为鬼王。
半佛笑魇遮面的黑衣鬼王投来淡漠的目光,落在那张和自己神似的面容上,那张脸的神情更加鲜活灵动。
寒梅侧头向同僚投去眼神:这张脸……
虚竹沉痛点头:是主上的脸。
幽兰拧眉怒目:这怎么可能呢?这张脸——难道是那妖王模仿了咱们主上的脸!?
隐菊摸着白胡子,沉思片刻后,果断转身看向鬼王:“主上。”
鬼王沉默片刻后,慢吞吞开口:“撤。”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家都以为王不见王的,一定会打起来。人类这边都已经做好准备,可现在……
“——我说了。”
秘境之内,将棋子往前一推,吞噬敌方棋子后。屈娆微笑道:
“虽积怨,但非不可调和。”
调不了,她也得硬调:D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重逢
说来还挺奇葩。
屈娆垂眸看着棋盘, 又看了眼自己的手。现在正是这只手推动着一切,去修改她曾经布下的暗子与伏笔。
这算不算某种程度上的——作者亲自写原著同人?
屈娆:……
有点憋不住笑。
说实话,从穿越一开始, 屈娆想最多的也只是稍微改改女主角过于悲惨的命运,避免自己被牵连得太多。毕竟不管是挖肾挖眼挖金丹,还是跳湖跳井跳仙台,女主角遭受的痛苦放在屈娆身上绝对要命。
虽说她小命是白捡的,但也不可能真糊弄吧?
于是改变女主角未来, 成了屈娆的首要目标。
可随时间流逝,屈娆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
她太知道女主角是什么人了, 那毕竟是由自己亲手塑造出来的人物。
还是天地混种的时候,烬粟哪怕身世悲惨,磋磨不断,她的心性也是整个修仙界中最坚韧的存在。虽然屈娆写的是狗血修仙文, 但从没在情感上强赋设定。
剧情前中期,读者们大磕师徒搭配, 哪怕加上狗血——什么替身、混种药人、契约、误解复仇……在读者们眼中, 男女主之间情比金坚,再没有比他们更相配的人。
但在后期,从烬粟在华邑山的秘境中重塑肉身, 再次迈上仙途之后, 读者们逐渐咂摸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只是单纯的爱情, 能让一个人被虐数千遍之后还能继续前进吗?
哪怕吃虐文和狗血文的读者也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那个时候,评论区多出了不一样的留言。读者们开始试探性问娆老贼,这本书应该不是BE吧?
屈娆就知道,是时候收网了:D
正常的爱情的确伟大,能让人生出难以预计的力量来。
但云无涯与烬粟之间掺了太多杂质。师徒、对手, 救赎、堕落,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太多可以用来描述的词。但绝对不会是:
纯爱。
所谓“正常的爱情固然健康,但畸形的恋爱实在精彩”。
俩人之间只适合互相利用互相折磨,在相爱的过程中视彼此为仇敌,这才是他们的爱情。
相爱相杀——啊,就这个狗血味,爽!
不少读者就是被这个吸引而来。
其他小说里,男女主或许会经历虐恋情深、爱恨纠缠,最后过渡完短短的追妻火葬场之后,就迎来大团圆的好结局。
但屈娆的女主角不是这样的。
就像一块木板,你凿下钉子的时候,不管是拔出还是留下,木板上早就有了印子。而随着落下的钉子越来越多,女主角心中的木板也满目疮痍。
支撑女主角走下去,重回仙路的从来不仅是她对云无涯的感情。
她的女主角,是从爱里面拥有的抗争的勇气与毅力。
无名村难得美好的童年。
拜师路上结识的好友。
结交志同道合的修士。
还有……
母亲的爱。
屈娆有点后悔,因为各个原因,“母亲的爱”在原剧情中只出现了一小会儿。
那同样是在“红尘问心阵”中,女主角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苔花”。
【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只是偶尔会在钱婆婆的口中得知过有关母亲“苔花”的事。
“你娘是一个非常洒脱,随性,且有力气的女子。”钱婆婆说,“她有着一头长发,却总喜欢盘起来。她有一个梨涡,却不常笑。她的身形挺拔,却总是为了土地而弯腰。”
“粟粟,”钱婆婆温和地和她说着关于烬粟母亲的话,“她爱你。就像爱这片土地一样,深深地爱着你。”】
邑不渡借用这个形象,劝着烬粟永远留在幻境之中。可女主角却一眼识破了他的诡计。
【“你的眼中,你的世界里,有的就只有你自己。对我,对所有人说出的话,从未有一句真实。说到底,你就是个觊觎他人机缘,满目虚伪的骗子罢了。”
烬粟说,“我娘才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温和到柔弱无力的人。那不是她。”
“她愿意为了土地弯腰,去琢磨田地的收成。她也愿意为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重新直起身,拿上长枪剑戟为国伐战。”
烬粟:“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我娘。你不了解她是怎样像爱这片土地一样,爱着我。”
于是,从未见过母亲的孩子,第一次见到‘母亲’,就亲手执剑斩灭了有关母亲的幻象。】
这是一份没有被亲口描述过的爱。
但烬粟从一路上的经历中感受到了。
肥沃的土地,曾经安居过的百姓,偶尔会展露笑颜的普通孩子,还有被清晰划分开的“凤麟洲”与混沌之地的界限。
那是“昭映苔”存在过的痕迹。
也是母亲深爱她,所留下的故事书。
而那之后,烬粟决心续写这本故事书。
修仙界中谁人不想飞升?越是拥有了力量,就越是希望获得更多的力量。
飞升的理由有很多。
邑不渡想要证明此界唯有他有独上仙界的资格。
云无涯希望成为掌控世间万物的主宰。
有人想长生不老,有人渴求财富,还有人只是“想飞升”。
只有烬粟。
她想要的是,让所谓的“仙人”好好看看,供奉他们的凡人,现如今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烬粟和云无涯之间,或许走过同样的一段路,可两个人的终点却天差地别。
——这真的是一个写狗血出圈的作者能写出来的结局吗!?
读者们在评论区大声质问。
但是别忘了啊,屈娆她可是……
一个靠狗血文杀出作者圈,荣登“反转套路”作者榜首的作者啊。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反转套路”呢嘻嘻:)
“对了。”落下这子棋后,屈娆脸上的笑容都变得真心实意了起来,她微笑着看向邑不渡,“‘云无涯’此人,你了解吗?”
邑不渡警惕道:“自然。此人根骨精奇,乃难得一见的练剑之材,虽比不得我,但也颇有我当年的几分风采。”
屈娆:……
哪怕她就是作者,也不得不再次感叹这家伙是真自恋啊。
“那你应该知道,在这场混战中他存在的意义,否则也不会将其摆在棋盘上。”
邑不渡:“自然知道。”
“不过是天地魔种,对吧?”他哂笑道,“你有灵种,怎的?不许我用魔种?”
云无涯此人,出生就是天地魔种,至于为什么能够进入青天宗……是因为这家伙也是生而知之,被太虚万生变给糊弄住的人。
邑不渡选择剥离心魔,向天自证。
那身为魔种,云无涯则是分裂神魂,造出一阴一阳两类。阴魂蜷缩体内保留神识伺机而动,阳魂则是从头开始拜入青天宗步步高升。
“说起来,”素衣女子忽然换了种语气,变得随性了些,“你还记得五百年前,你留在华邑山上的秘境么?”
邑不渡皱眉。
“我知道你去了那儿,”他毫不客气地开口道,“用了我不少东西,怎么?现在提起来,是打算还债?”
屈娆抬头看了他一眼。
“守山虎,你还记得吗?”
“……什么?”
“它一直在等着自己的老大回去——”屈娆慢慢地抬起手中的棋子,然后,“吞吃。唔……鬼王这子,我收了。”
邑不渡猝不及防:“诶!怎么就吃了!?”
“一魂三魄已分,三魂六魄归位。华融雪为我所用,鬼王这子,”屈娆拿起那个小木头娃娃,笑眯眯地开口道,“怎么不能是我的?”
“你!”
红衣浪子气急败坏地继续去摸自己的棋篓,却没再发现新的棋子出现。
“你已无子可用。”素衣女子慢条斯理地开口,“邑不渡。守山虎已身殒。”
“你说什么!?”
屈娆叹气:“动点脑子吧,邑不渡。云无涯半年内从元婴晋升为化神,还出师成了‘云鹤剑尊’。而这期间他只去过华邑庄——华邑庄的妖王被我带离,周围只剩下华邑山上的神秘恶虎传闻。你觉得,身为青天宗的首席大弟子,他会对什么动手?”
“屈!娆!”
愤怒的红衣浪子猛地起身,手中忽然显现出一柄二尺八寸长的灵剑来。
“我不会输,”他咬紧牙关,随后一把掀了那还未完全定胜负的石质棋盘,“还下什么棋!?来战!”
屈娆:……
喝点丝瓜汤吧哥们,火气这么旺!?
来修仙界也好几个月了,还是炼体筑基,屈娆的反应极其迅速。
不过邑不渡手中有把趁手的灵剑,可屈娆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闪避。
幸好成金丹了!
屈娆心里暗叹,不然现在躲个几次就要呼哧呼哧喘粗气,这多掉面啊!?
不过说到剑……
屈娆心神一动,眼睛紧紧盯着邑不渡身上为数不多的红点上。
她之前在无名村的时候就试验过,这些红点基本上代表着人体的破绽。
所以只要对准红点发起攻击,哪怕出手的武器并不致命,那也足够让对方破防!
屈娆仰面几乎贴地,险之又险地避开这次挥击。
年少不知灾厄好,错把青伞当成宝!
现在两把武器都没有,屈娆只好狼狈地去捡地上散落的棋子。
在下一次攻击来到之前,她手中的木头娃娃先一步急射而出,但并未造成什么伤害,木头娃娃脱力掉在了地上。
邑不渡:?
瞧不起他吗!?
红衣浪子冷笑一声,执剑攻来——
“嗖”的一声破空音,邑不渡身形陡转,晃身避开了不知从何处闪现的那柄灵剑。
“——屈娆!”
与此同时,屈娆的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尖叫。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刺击?我拿手得嘞~
“你……”
山巅之上, 几人对峙。阿卢罗皱眉看着对面戴着半佛笑魇面具的……鬼王。
奇怪,有点熟悉?
鬼王沉默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站在身侧的隐菊轻咳一声:“主上问, 你是谁?”
阿卢罗:?
不是,他开口说话了吗你就解释?张口就来啊!?
鬼王:“你……”
阿卢罗提高警惕,侧耳细听。
“吃……”
阿卢罗屏息以待,精神紧绷。
“饭……”
阿卢罗:……
妖王侧头望向一旁的隐菊:“你说吧。”
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他是真没招了。也没说鬼族现任的王是个慢乌龟结巴啊!?
隐菊也没听懂, 又或者说他听懂了,但没明白主上的意思。
两王不见王的存在, 怎么在这儿聊起天来了?
阿卢罗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可眼前突然一黑,整个视野就变了。
“嘿嘿……”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阿卢罗整个妖一颤, 大惊失色:“华融雪!?”
这个时候你出来凑什么热闹!?
华晔和落子符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后者直接一个起手单掐, 就地占卜。而华晔则是伸手, 试图抓住华融雪的肩膀,将他带离。
可比她们动作更快的,是鬼王的动作。
沉默寡言的鬼王上前一步, 让华融雪的手落在自己面具上, 那仅露出的一双眼与傻子澄澈的目光对上。
身后的四大派鬼修倒吸一口凉气。
主上!?
“好看, ”华融雪歪头道,喜不自禁地将鬼王的面具轻易摘下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摩挲后,他甚至试图往自己的衣服里塞,“给屈娆……嘿嘿……”
阿卢罗:……
自从屈娆受困秘境消失无踪后, 这半年来,华融雪占主导时没少乱拿东西,像个囤货过冬的仓鼠一样。偶尔没找到感兴趣的东西,他就会一个人待着发呆,嘴里嘟囔着“屈娆”这两个字。
阿卢罗既无奈又认命,只好准备个储物袋,有空时就帮华融雪往里面塞东西。
而现在,妖王透过这家伙的眼睛,愕然看见那被冒犯的鬼王的真实模样。
这家伙和华融雪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兄弟?
而被夺取面具的鬼王毫无情绪波动,只是在听到华融雪的嘟囔后,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屈、娆?”
华融雪:“嘿嘿!娆!给她的!”
俊美的傻子青年侧头,颇有文人气质的青衫与眼前的黑袍鬼王形成鲜明的对比,可又仔细看,这俩人就像是一个人似的分辨不出。
“这——”
鬼王身后,一紫发女子闪身而来,幽兰冷脸捏住华融雪的手腕,一双瘆人鬼目细细看来。
“两魂四魄?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喃喃一声,却在下一秒被身旁的鬼王震开数米。
“主上赎罪!”幽兰早已习惯自家主上古怪的性子,即刻告饶,“属下只是忧心有诈,绝无冒犯之意!”
“啪”一下,还没反应的鬼王就被华融雪一巴掌拍开了手。
傻子青年气呼呼地指着他,大叫道:“打人!不对!屈娆说过——不对!”
鬼王伸出的手就这样僵住,那双幽深的黑眸难得显现出茫然来。
“要做、好人!”华融雪拧眉,却像个装大人的小孩一样告诫对方,“娆……才,回来!”
鬼王默然。
气氛就此僵住。鬼修们不敢轻举妄动,而华晔则是看不懂现在的情况,唯一对此有所了解的落子符还在那儿耍大神一般掐算。
一时间只听得见他细密的掐指念诀声。
“好。”鬼王答,“做,好人。”
他朝着华融雪伸出了手:“和我,一起。”
本体对于离体的魂魄有着天然吸引力,哪怕是现任鬼王也不能免俗。不过……是融合还是吞噬,还有待商榷。
阿卢罗瞬间警铃大作:“华融雪!”
“闪开!”刚解读出卦象的落子符脸色大变,一个饿虎扑食就将那伸手的鬼王扑倒在地。
这操作比紧随而来的意外更令人震惊。
四派鬼修都惊呆了,直到一股魔气擦过他们的眼睑,落在距离身后不远处的巨石上,炸裂的碎石与魔气扑面而来,让众修士脸色齐变。
“谁!?”
再次被放出来的阿卢罗心里点了个赞,面上却大怒道:“哪个不长眼的魔修!?”
被扑倒在地的鬼王眼神不善地看着身上的修士。
落子符讪讪一笑:“失敬失敬,天意如此,不可违啊。”他赶忙站起身,小跑溜到师姐身后。
华晔:……
行吧,至少师弟跑得挺快。
那道魔气像根导火索,将原本平息了些的怒怨再度引爆。
于是下方的妖、鬼再次大打出手,只不过这次的目标一致落在魔族身上。
“嘿!别打了!”
混战之中,落子符急得大喊:“再打下去就——”
一边避开杀红眼的魔修,又闪过阴狠的鬼修,华晔闻言一惊:“师弟!?”
难道这场混战会引发什么不得了的事!?
“——轰隆!”
青天白日,远处天边蓦地落下一道惊雷,霎时天色骤变,黑云翻涌如海,逐步吞噬明亮的天。
众人愕然抬头,立刻发现了黑云之上那若隐若现的两道人影。
那是……什么?
“邑不渡你个老阴狗***!我***!”
“你从哪儿找的那么个短脆弱!?离开我你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不死的我就知道你***!”
抓着灵剑正严阵以待的屈娆:……
别骂了,我的耳朵要先一步聋了啊。
“灾厄!”邑不渡脸色阴沉,手中长剑一把刺向屈娆喉管,后者悚然一惊,立刻执剑拉开距离。
“你可是我的本命灵剑!”邑不渡死死盯着屈娆手中的那把灾祸之剑,彻底破防了,“你是我的东西!”
素衣女子抬眼,只是平静开口:“在你剥离心魔铸剑,却从未拿起过一瞬的时候,邑不渡,你有想过这是一把由你亲手铸成的本命灵剑吗?”
她翻手而上,手心中的游龙剑把熠熠生辉,那枚橙红色的眼瞳死死盯着远处的邑不渡。
“自古以来,斩心魔,去执妄,与心魔的琢磨探讨如同羽化成蝶一般,是成就新的自我的通道。”
“从未有过剥离心魔,使自身无垢以此证道者。”
出现问题,分析原因,因地制宜,解决问题。
而不是随意地一刀切。
“你欺骗的不是我,”她抬眸,幽深黑眸的目光如匕首般刺入邑不渡的内心,“是你自己。”
“——好!”
在这寂静之中,唯有灾厄的声音在二者之间震耳欲聋。
这柄灾祸之剑感动不已:“屈娆啊屈娆,我果真没跟错人!”
邑不渡那蠢货剥离心魔还妄想飞升?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怕我杀了他,”灾厄桀桀怪笑,“可真正有本事的人,怎么会惧怕自己的心魔!?”
“如鸟眼!这家伙只会自欺欺人罢了!”
“巧言令色!”
邑不渡面容扭曲,周身灵气暴动,引四周空间微震。他彻底抛去那和善肆意的假面,“看我如何亲手将你与那灾祸之剑碾碎!”
“弑天之计,我能做第一次,那也不惧第二回!”
红衣翻飞如浪,邑不渡身后浮现万千剑影,每一道都蕴含着撕裂苍穹的锋锐之气,铺天盖地地朝着那素衣女子而去!
屈娆瞳孔地震:我靠!?
“——来得好!”手中的灾厄震颤嗡鸣,大笑紧随而来,“邑不渡,你我之间必有一战!此战,我定胜你一筹!”
灾厄:“屈娆!挥动我!我将为你带来最终的胜利!”
屈娆:……
你怎么突然燃起来了啊!?
事已至此,不能再退。
她深吸一口气,手握游龙剑柄,一双黑眸死死盯着眼前的渡劫虚影。
现在,邑不渡全身上下只有一枚移动不定的红点!她一定要击中!
而好巧不巧……屈娆对西洋击剑的刺击,很有心得。
“那是,屈娆?”
底下,望着翻腾黑云中的两道人影,阿卢罗眯着眼辨认出分毫。他愕然地望着手执长剑的素色身影,又看向那翻飞红衣的男子。
“邑不渡!?”
阿卢罗认得此人!五百年前他阿爸还未身殒时,他在阿爸身旁见过这个人类修士。
那是修仙界的天才,也是最有望飞升的渡劫修士……渡劫!
妖王木着脸,看着那素色身影。
可再怎么看,他也能分辨出屈娆目前的境界。
金丹,对渡劫?
是她疯了还是他疯了?
邑不渡垂眸蔑视,吐出一字:“杀。”
于是身后剑影瞬动,携带尖锐破空声,汇成滔天洪流直扑屈娆!
凌厉的剑压几欲割破空间,屈娆身上的素衣被拉扯得猎猎作响,似乎在这绝对的境界压制前,任何招式都显得苍白无力。
没人会觉得一个金丹能够逃过渡劫修士的杀招。
也没有一个知情人认为有谁能够逃过邑不渡的追杀。哪怕现在这个只是道虚影。
可黑云之上,那素衣女子向前踏出一步,随后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流光,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流转在这滔天剑势的夹缝之中!
然后,挥出一剑——
这一不像杀招的剑,将唯一的红点碎裂成光。
屈娆只觉得浑身通透,像是一直未解的毛线团在这一刻无结梳开。
所有人见识到了这朴素的一剑,天地也为此静默。
而最底下,妖王阿卢罗木然地抹了把脸,眼神麻木。
靠。
不仅以金丹之力破开了渡劫的攻势,更重要的是……
屈娆这家伙怎么又突破了!?
半年元婴?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