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藏姝色 > 45-50
    第46章


    眼前的陌生男人凶神恶煞,将刀背架在她的脖颈上,对她颇有敌意,姝云被抵得生疼,瞧着他的衣着,应是本县的县尉。


    姝云问道:“交代什么?你们弄错了,我不是坏人。”


    赵牧承握紧刀柄,横眉竖眼看她,“被抓去公堂的人,都嚷嚷着没罪没错,审一审什么都招了。”


    赵牧承态度坚决,认定了她就是坏人,姝云百口莫辩,冰凉的刀背贴在脖颈,她不敢乱动,“大人要抓我去公堂,敢问我犯了什么事?空口无凭


    便胡乱抓人,还有没有王法?”


    伶牙俐齿。赵牧承道:“那我问你,你是何方人士?来本县作甚?将过所拿来给本县尉看看。”


    赵牧承慢慢收了刀,姝云的脖颈顿时轻松了,“我是淮南人,来南州寻亲。”


    姝云不想被萧邺找到,原来的名字是不能用了,幸好有李策相助,在淮南时给了她一份过所,她换回了本姓,沈云。


    这厢,姝云去将包袱里的过所拿给赵牧承。


    赵牧承翻开过所一瞧,有名有姓有住址,富饶人家,家中是正经营生,但他仍没有打消怀疑,一双锐利的眼看向姝云,大有几分审问的架势,问道:“姑娘要寻何人?”


    “沈宴之,沈大人十六年前被贬到南州。”姝云已经寻过了一个县城,无果。


    她只是从白姨娘口中得知父亲被贬南州,但不知被贬到的是南州哪个郡县,哪个官职。


    “县尉大人可有印象?”姝云望向赵牧承问道,眼底满是期盼。


    赵牧承没印象,看了眼福圆客栈的老板娘,老板娘摇摇头,“没听过。”


    一带刀捕快匆匆赶来,在赵牧承耳边小声道:“头儿,好消息,女骗子抓到了!东柳巷的佟员外来报案,他儿子差点就被骗了银子,绑了那女骗子到了县衙,县令大人正在公堂审理。”


    人抓到了?


    这么说真是他弄错了?赵牧承看了姝云一眼,转身离开客房。


    捕快跟着他下楼,赵牧承吩咐手下道:“给本县尉暗中盯紧客房里的姑娘。”


    房间里,姝云拿着她的过所,看向方才敲门的老板娘。老板娘发现弄错了,怪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笑,赔罪道:“姑娘对不住啊,可能是真弄错了。”


    她走上前去,目光看了看姝云的脖颈。雪一般的皮肤微微泛红,再看那葱白玉手,整个人白嫩的像剥了皮鸡蛋,真真就是娇养出来的千金。


    老板娘拉着姝云坐下,将那碟点心端过去,“吃点点心压压惊。”


    姝云抿唇,没吃她的点心,倒了杯水来喝。


    赵牧承是真抓错了人。审了半日,那女骗子全招了,她凭着美貌博得富人的同情,将钱骗到手以后连夜离开,在几个相邻的县城中辗转,骗了一单连夜逃出另一个县,在另一个县骗完一单,又离开,如此往复。


    难怪赵牧承抓不到人,合着连夜就逃走了。


    想起误抓了福圆客栈的姑娘,赵牧承心中过意不去,错了就认,不对就赔不是,男子汉顶天立地,欺负女子的事情他干不出来。


    当日,赵牧承就去找姝云赔了不是。


    上一刻还对她拔刀的男人此时站在房间外面,拱手对她拜了拜,“沈姑娘,今日是我莽撞,抱歉抱歉。”


    “误会解开便好。”


    姝云不是刻薄之人,没再揪着不放,以往听惯了别人唤她云姑娘,如今换回了本家的姓,心情有些复杂。


    赵牧承站直了,浅绿色官袍穿在身上,一身正气,道:“正是介绍一下,我是本县唯一的县尉,赵牧承,当然也是前南州司法参军,从军打过胜仗,现在也抓过毛贼。”


    姝云缓了一下才将赵牧承的身份捋顺。


    “沈姑娘孤身一人出来寻亲,倘若在本县遇到难处,只管来找我,赵某一定竭力帮姑娘。”


    赵牧承见她身边连个随扈都没有,一名貌美的姑娘,身上带了不少银子,也亏得是在他这治安良好的县里,若去了别处,容易遇到危险。


    赵牧承道:“沈姑娘是第一次出远门吧,一个人就出来了,外面的世道乱,姑娘还是请个护卫吧。”


    姝云一愣,没想到他考虑的如此周到,但请护卫太过招摇。


    “听赵县尉方才说,您之前是南州的司法参军,那您能帮我打听一个人吗?”


    赵牧承:“沈姑娘要找的人?叫沈……”


    他一时忘了姓名,姝云在掌心写道:“沈宴之。我没见过他,只知道沈大人十六年前从京城贬到南州,也不知他的任职。南州太大了,我找了半个月,毫无音讯。”


    “人海茫茫,又是十七年前的事,确实难寻。”赵牧承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事包我身上,我托人问问。不过眼下正值年关,府衙事务繁忙,回信恐怕要正月中旬去了。”


    姝云感激,“多谢赵县尉。”


    赵牧承颔首,与姝云告别后离开客栈。他在南州当过两年的司法参军,还是有些人脉的,打听一名官吏不是难事,当即写了信托人去问问。


    腊月底,年味正浓,满街都是年货,一长串的人排在一个摊位后面,购置春联。


    春联是现写的,但写春联的老师傅只有两人,一对春联刚刚写好,下一刻便被买了。


    姝云的字不错,便去问了老师傅需不需要人手,当场写了一行字给老师傅瞧瞧后,给人写起了春联。


    春联卖得不贵,一日下来,姝云分得了五十文铜钱。钱虽少,但这是姝云自己赚来的,她心里特别满足。


    除夕这日,是个大晴天,到处张灯结彩,爆竹声响不停,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娃娃们拿着糖人跑来跑去。


    姝云来南州一个月了,也没见过雪,倒有点怀念在京城玩雪的日子。


    晚些时候,赵牧承来找姝云,她独在异乡除夕这日还孤孤单单的,实在是可怜,便邀她一起用饭,“实不相瞒,我是孤儿,除了几年前在军营时是跟将士们在一起,后来逢年过节就我一人。”


    “不过我有个义兄,我义兄很是厉害,一人一马一枪,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赵牧承提及,眼睛亮了起来。


    姝云心里闷闷的,“我也有个哥哥,他……”


    她欲言又止,他有些坏,偏执的可怕,总是把她的路堵住,逼她不得不低头。


    他这会儿定是发疯般地寻她。


    “不提他了。”姝云夹了一口菜吃。


    夜色渐黑,街上人头攒动,舞龙舞狮,杂戏吐火,喜庆热闹。


    就是因为人多手杂,姝云被撞了一下,钱袋子就被偷走了,幸好有赵牧承在,帮她把东西追了回来。


    赵牧承将钱袋给姝云,道:“沈姑娘点一点可有少银子?”


    姝云数了数,把钱袋子放袖子里,“没少没少,多谢赵县尉。”


    赵牧承摆手,只说是小事一桩。


    姝云第一次离开京城过年,心中难免失落落,但好在赵牧承领着她在街上逛,给她介绍南州的风土人情,姝云听得津津有味,在糖画摊买了一只小兔子的糖画,心里甜滋滋的。


    南州好是好,但是姝云吃不惯这里的饭菜,赵牧承不过是听她随口说了一句,几日后借了福圆客栈的厨房,做了两道她在府里常吃的菜。


    色香味俱佳,比客栈厨子的手艺还好。


    “没想到赵县尉的厨艺这般好,好吃。”姝云夸赞道,多吃了一碗饭。


    见姝云吃得高兴,赵牧承心里跟着高兴,这般好看的姑娘,真想给她做一辈子饭。


    赵牧承是孤儿,很早就从军了,当过几年的伙头军,后来认识了义兄,跟着义兄南征北战,才有今日的成就。可就是因为行事莽撞,不会为人处世,从司法参军贬到这小小的县尉。


    他和义兄有一两年没写信联系了,也不只义兄在京中如何了,那仇有没有报。


    ……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侯府里的梅花开得正艳,是皑皑白雪中亮眼的红。


    侯府换了主,料理完安陆侯的后事,萧邺从别院搬回侯府,还是在燕拂居住。


    萧邺在蘅芜苑的寝屋中坐了良久,丫鬟每日都在蘅芜苑打扫,屋中一尘不染,但独独少了居住的女主人。


    萧邺将姝云曾经用过的锦帕攥在手里,就像她还在身边一样。他闭上眼睛,慢慢将锦帕覆面,轻嗅锦帕芳香,微微仰面,凸起的喉结缓缓滑动。


    两月有余,还是没有姝云的消息,到淮南之后,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留下的衣物,气息在减淡。


    有时念她念得紧,夜里便抱着她的衣裳睡觉。


    萧邺每天都要到她寝屋坐一坐,回到燕拂居时,扶风等候良久了。


    “如何,可有她的消息了?”萧邺立在窗边,乌沉沉的眼宛如死潭。


    “不是云姑娘,是淮南王。”扶风他们跟丢了姝云,但在淮南发现了一件大事,急急回来禀告,“侯爷,淮南王似乎要谋反。”


    ……


    江面雾气缭绕,白茫茫一片看不分明,姝云置身在雾气中,耳畔传来马蹄声、兵刃声和厮杀声,像是混入了战场。


    她惴惴不安,迷茫


    地往前走,一匹骏马忽然闯入她的视线。马背上托着名受伤的将军,将军面朝下,伏在马背上,垂下的手上全是血,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奄奄一息。


    不知为何,姝云看到的竟是萧邺。男人奄奄一息,后面的敌军追了上来,将萧邺围住,带血的长矛直指向他,萧邺忍痛直起身来,他没有兵刃,手臂夹住刺来长矛,与敌人僵持着。


    锋利的长矛蓦地从他背后刺入,萧邺防不胜防,鲜血从嘴角流出。


    利箭如雨般,从远方朝萧邺射来。


    “哥哥!不要,哥哥!”


    姝云猛地坐起来,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大口地呼吸着。


    第47章


    萧邺曾经在战场中受过重伤,从这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过征,逃离他身边这么多日子,姝云没想到会梦到他,平静的心因为这梦生出一丝波澜,扰得她心绪不宁。


    姝云好几日都难寐,去了香粉铺子里买了安神的熏香,她有些怀念霜娘配的熏香了。


    这日,赵牧承来找她,“有沈姑娘要的消息了。”


    姝云眼前一亮,跟赵牧承离开福圆客栈。


    “齐伯年事已高,是从县衙退下来的主薄。他知道沈姑娘要找的那位沈大人。”


    赵牧承领着姝云穿过几条巷子,巷口的茶肆开始上客,柿子树下放了张棋桌,一老一中年正下着象棋,围了好些观棋的人。


    白发老翁目光矍铄,理着长长的胡须,聚精会神地下棋。


    姝云和赵牧承站在人群中,等这一局棋结束。


    围观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熟人,还是头次有年轻的姑娘观了一局,齐伯瞧见面生的姑娘,微微一顿。


    “齐伯,打听个人。”赵牧承拉着齐伯离开,在隔壁的茶肆找了僻静的一桌坐下。


    齐伯咧开嘴,露出一口缺了的牙,“我知道,你昨儿来问过我。”他看向对面落座的姝云,问道:“丫头,你找沈宴之作甚?你是他什么人?”


    姝云道:“他是我父亲,我出生时,沈家遭了难,我们失散了。”


    不仅是齐伯,就连赵牧承也惊讶。


    姝云太想知道父母的下落了,她找了好久才遇到认识爹娘的人,满怀期待地问道:“齐伯,我爹他在哪里?”


    “他不在津阳县。”齐伯饮了一口茶,道:“早就被调走了。”


    姝云亮起来的眼眸黯淡几分。


    齐伯道:“十几年前,我们县新来了一位县丞,但只待了两年就被调走了,这些年旧的县丞走,新任县丞又来,前后换了有三四人,时间久远,有好些百姓都不记得之前的县丞了。”


    姝云问道:“那您知道我爹被调去哪里了吗?”


    齐伯摇头,“老头子上了年纪,再说已经多了十来年,都忘记了,好像是去了哪里治水。沈县丞精通木工,又会治水,在我们津阳县修了座廊桥,以前百姓过河,要么绕二里地去很远的桥,要么在河边渡口等船来,自从有了这廊桥,过河方便了。”


    修桥是沈宴之提的,也是他领着匠人一起修建,这功嘛,让上一任县令给全揽了,知道这廊桥来历的少之又少,津阳县的百姓都赞县令的丰功伟绩,齐伯有时想,这调来的县丞也是好脾气,一点也不计较。


    齐伯是真记不起来沈宴之调去了哪里,劝道:“不过丫头也别失落,慢慢来,这官吏调任是常有的事,今年在咱县,不定后年又去了别的地方。”


    姝云道了谢,跟赵牧承离开了巷子。


    津阳县被一条河隔开,河这边是县城,另一边是乡野村田,没修廊桥前,只有一座石桥,出行不便。


    姝云站在人来人往的河边,看着父亲修筑的廊桥,她初来县城时,走的就是这座遮阳避雨的廊桥。


    爹娘一家在津阳县生活过两年,姝云庆幸没有找错地方,她不能着急,慢慢找,一定能找到爹娘。


    她还有哥哥呢,戴在胸前的玉坠子就是哥哥送的。


    赵牧承道:“沈姑娘放心,我已托人四处打听他们的下落了,只要还在南州,很快就会有消息。”


    姝云心里一暖,看向高出她一个脑袋的男人,微微一笑,“谢谢赵县尉。”


    活了十七年,姝云没见过亲生父母,甚至认贼作父,她不知道父母和哥哥长什么样子,南州茫茫,寻人宛如大海捞针,她一个弱女子没有方向地奔波,太危险了,便打算在津阳县暂时歇歇脚,等有爹娘消息之后再启程。


    姝云没住客栈了,在赵牧承的帮助,她找到了爹娘曾经住过的地方。


    宅子在租赁行挂着,姝云买了下来。一道水渠贯穿整个县城,白墙黛瓦的宅子坐落在水渠边,一进一出。


    宅子里有架木秋千,经历风吹雨打,木头腐朽,已经不能用了。姝云望着腐朽的木秋千发愣,是哥哥喜欢荡秋千吗?


    春风拂面,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姝云买了几盆花放在宅子里,一时间死气沉沉的宅子焕发生机。


    接连花了一大笔银子,姝云又开始做起了通草花簪,等攒够了十支,就去街上买簪子。


    ……


    长久没人的宅子突然住了位貌美年轻的姑娘,难免被一些心思不纯的坏人盯上。赵牧承虽对本县的治安有信心,但还有几分担心,每日上下值都会路过宅子。


    这日黄昏,赵牧承下值,见一缕缕黑烟从宅子里升起,他暗道不妙,破宅而入,半露天的厨房燃起火,姝云手忙脚乱地拿了瓢舀水灭火。


    赵牧承忙拎了桶水来,将灶台燃起的火灭了。


    姝云呛地弯腰咳嗽,白净的小脸跟炉灶里打滚的花猫一样,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拿着水瓢站在灶台边,不知所措地望着扑灭的火。


    姝云小声道:“我、我想做饭来着,又把灶台点燃了。”


    火烧大了,整个厨房都快着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以前姝云被娇养着,一双手白腻细嫩,十指不沾阳春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还需要自己动手做饭,她觉得自己太笨了,做饭都快把厨房烧了。


    “我来,沈姑娘去洗洗脸,稍坐片刻。”赵牧承挽起袖子,将姝云推出厨房。


    赵牧承给她打了水,姝云看着盆里的倒影,脸上脏兮兮的。


    赵牧承去了半露天的厨收拾,姝云愣愣望着忙碌的身影,她敛了目光,低头拧着帕子,将脏兮兮的脸擦干净。


    切菜的声音咚咚响起,赵牧承的刀工极好,动作娴熟,眨眼间就把菜切好了。


    热锅烧油,菜下锅后拿着铲子翻炒,香味扑鼻。


    姝云在远处看着,一样的锅铲,经赵牧承之手,一盘菜色泽诱人,光看着就有食欲。


    男人看向她,对她笑了笑,低头洗锅,又开始炒第二盘菜。


    不过片刻功夫,三菜一汤被端到饭桌上。


    “沈姑娘久等了。”赵牧承取下围裙,“天气凉,饭菜趁热吃。”


    姝云留了他一起吃饭,给他盛了一碗汤,“今日谢谢赵县尉,我明日去买两个会做饭的丫鬟。”


    赵牧承道:“找个靠谱的牙人,问清楚底细。”


    想了想,赵牧承道:“沈姑娘外地口音,这样,明日我休沐,陪姑娘去奴隶市场看看,他们不敢唬你。”


    姝云:“那便有劳赵县尉了。”


    菜肴可口,姝云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碗饭,余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麦色的皮肤,浓眉大眼,上得朝堂,也下得厨房,为她的事情处处奔波,姝云隐隐猜到赵牧承对她的好感,自己也不排斥他的好。


    可她感觉这不是喜欢,好像跟郑邵玖断了情之后,姝云的心里就没有再生出过波澜。


    算算时间,魏家姑娘也快嫁到郑家了。对于这段初恋,姝云没有再揪着不放,眼下有对她好的男子,她会尝试着喜欢,也对他好,忘掉在京中的不愉快,开始新的生活。


    翌日,在赵牧承的陪同下,姝云去奴隶市场买了两名丫鬟,一高一瘦,看起来都是机灵的姑娘。


    姝云问了两人喜欢的颜色,个高的丫鬟喜欢浅蓝


    色,较为清瘦的丫鬟喜欢粉色,姝云给两人分别取名晴山、初荷。


    两名丫鬟很喜欢新的名字,跟着姝云回了宅子。


    晴山性子大大咧咧,性子活泛,宅子里忽然热闹了起来;初荷有些怯生,闷头做事,活干得干净又利索。


    晴山见姝云在院子里裁剪像纸一样的白片,几天后这些白片被做成了花,于是好奇问道:“姑娘这做的是什么呀?这花跟真的一样,好看嘞!”


    姝云笑道:“通草花簪。”


    几日后,姝云去了渡口摆摊,通草花的制作耗时耗力,故而卖得贵,一支花簪最少卖四五两银子,喜欢的姑娘会掏银子买,来往的客商也会因为簪子新颖驻足过问几句。姝云趁此机会跟买家打听父亲的消息。


    这些客商走南闯北,消息灵通。万一呢,万一就有人知道父亲在哪里任职。


    这日,春意盎然,姝云在渡口摆摊,突然涌入一批难民,劝返往淮南去的船只。


    “哎呦,去不得!那地方去不得!淮南王反了,在封地自立为王。”


    “大家听我一句,去不得嘞!我们都是连夜逃出来的!”


    姝云的手一抖,簪子掉到摊面上。


    她不敢相信地走过去,问那人道:“淮南王反了?”


    淮南王妃刚过世,淮南王反了?怎么会突然就反了呢?


    “反了反了,整个淮南都去不得了,在打仗。”


    =========


    初春寒风料峭,一群群飞鸟掠过阴沉天。


    利箭离开紧绷的弓弦,将飞过的一只乌鸦射下来。


    李策收了弓箭,转身看向围场中看他的淮南王,道:“皇帝杀了安陆侯,那些随安陆侯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哪还想给皇帝卖命,剩下的那些不足为惧。”


    淮南王笑道:“就算安陆侯领兵来,也攻不进来。”


    “这些年苦了我儿在京城。”淮南王望向京城的方向,那皇位他垂涎许多年了,既然一直得不到,便自封为王。


    皇帝已经查到了通天楼的问题,不久便会查到他的头上,与其等着皇帝发难,不如就此反了。


    淮南王觊觎皇位多年,少时羽翼未丰,不是皇帝的对手,他藏起野心,知道皇兄要修建通天楼,他将心腹安插进了工部,也就是现在的工部尚书。


    通天楼建成之日,皇帝领着皇亲国戚登楼远望,届时楼塌,一个也别想生还,都得死!


    皇帝和太子都惨死在倒塌的废墟里,空悬的皇位自然是由淮南王继承。


    事情原本进展顺利,可偏偏在十七年前,被那叫沈宴之的工部司郎中发现端疑,等被心腹告知淮南王这件事时,已经晚了,且通天楼被另一批人动了手脚,楼塌比淮南王预计的日子提前了。


    淮南王远在封地,京城远比他想得还要精彩——


    沈宴之告诉了姓萧的这件事,那姓萧买通将作监匠加快楼塌的时间,还想利用此事,把祸引到沈宴之头上。


    淮南王想不通姓萧的如此做的原因,但还是顺水推舟,将事情推到沈宴之身上,恰逢太后寿辰,淮南王得了恩准,回京贺寿,他要亲眼看这出好戏。


    楼塌,沈宴之被抓,但淮南王没想到沈宴之临危辩驳,他欣赏,想将此人为他所用,授意心腹推出名替罪羊出来。


    沈宴之承了他的恩,但并没有为淮南王所用,还不如当初就让他死在牢里。


    淮南王等了几年,终于等到通天楼重启修建,工部尚书是他一手提上去了,将这些年修楼时贪的钱暗中转移回封地。淮南王本想按原计划,等通天楼建成,将皇帝和皇子们一锅端了,偏偏又生事端,没完没了了,索性也就弃了那计划。


    淮南王安插在京中的手下在案子还没查到工部尚书头上时,将人灭口,如此一来,皇帝不知是他一手策划。


    淮南王用这些年私贪的钱招兵买马,借着给王妃发丧,将前来吊唁的官吏都扣下,归降的不杀,不服的,全灭了。


    几日的时间,淮南王在封地自立为王,等消息传到京中,他已做足防范,朝廷打不进来的。


    白天在围场里练兵,晚上李策回了房间。


    茶杯飞来,在他退后一步。


    “砰——”


    飞来的茶杯在他面前摔碎。


    “李策,你放我回去!”林云熙生气了,她很少动怒的,半个月前被莫名掳来淮南,套头上的袋子一掀,发现是李策,李策把她掳来淮南,把她锁在屋子里,一步也不许她出去。


    林云熙被关着,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清楚淮南王谋反了。和李策再相见时,他和印象中截然不同,没了纨绔的德行,眼神里透着精明。


    李策捡起地上的碎瓷放桌上,朝她走去,林云熙面露愠色,“我要回去!李策,别让我恨你。”


    李策道:“回不去了。”


    踏出谋反那一步时,他们就回不去了。但是李策不想失去林云熙,在京城时,林云熙是他暗淡人生里的一抹光,他自私了一回,要把人留在身边。


    林云熙不想理他,背过身去,李策抱住她,头枕着她的肩,道:“外面乱了,待在王府是最安全的。”


    ……


    积雪已消,春寒料峭,淮南王在封地自立为王的消息传到京城,武成帝勃然大怒。


    乱臣贼子李策派人掳走林云熙,吏部尚书将李策参到了武成帝面前,倘若他会武,一定请命出征,将女儿救回来。


    萧邺尚在孝期,已经辞去了羽林中郎将的职务,被武成帝一封起复圣旨召回朝堂,命其率军讨伐叛贼。


    萧邺:“当年南蛮一战,臣得胜归来,这次出征亦不负陛下期望,不胜不回,誓要铲除叛贼。”


    武成帝:“好!朕许你十万大军,十日后启程,讨伐逆贼。”


    战事吃紧,帝王一声令下,各部迅速调集人马和粮草,十日后萧邺领着五万大军先行,前往淮南讨伐淮南王。


    姝云一到淮南境地便没了踪影,大抵是被李策藏了起来,叛贼许是要将姝云作为人质。


    萧邺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


    ==========


    南州离淮南近,不过才半月时间,朝南州涌来难民越来越多,南州刺史有令,只允许有本地户籍、有亲属投靠或能被本地人作保的难民入城。


    津阳县县城外聚集了许多难民,官府和乡绅在城外搭了棚子,供无处可归的难民们歇脚,赵牧承领着衙役们把守在县城门口,不乱放任何一人进县城。


    听说是义兄领军出征,赵牧承对一战胸有成竹,叛贼不过是强弩之末,不成气候的。


    义兄此战必胜。


    淮南王自立为王,虽然只在淮南封地,但保不齐哪天就打过来了,县城里人心惶惶,有几户人家已经往后方搬去,离淮南越远越安全。


    姝云整日心绪不宁,在街上遇到有投靠本县亲友的难民,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拖家带口的男子头发乱糟糟,摇头道:“乱啊,淮南与各州接壤的地方战火纷飞,朝廷已经派兵讨伐,就是不知这仗什么时候停。”


    姝云心里莫名慌乱,着急问道:“是哪位将军啊?”


    “安陆侯。”


    安陆侯是沈家的仇人,姝云恨是恨,但不可否认他护了北境的疆土,安慰那人道:“会赢的,安陆侯去年才击退北燕。”


    那人摇头,“诶,那是老安陆侯,犯事被陛下处置了,现在袭爵的是他儿子。”


    安陆侯不在了,是……萧邺。


    姝云眼睫轻颤,身子一瞬间往后退了一步。


    想起那夜的噩梦,姝云心脏惊悸,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


    “姑娘……”初荷扶住情绪不对的姝


    云。


    姝云突然好慌乱,心中越发没有底。


    ……


    淮南一带战事吃紧,又过了半个月,双方僵持不下。


    姝云这段时间担心着前线,睡眠很浅,一点风吹草动便被吵醒。


    这夜,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有脚步声响起,姝云被惊醒,吓了一跳。


    “谁!”


    姝云害怕地从床上坐起来,抱着枕头举起,月光下一道黑影逐渐朝床边走来。


    蒙面的黑夜男子撩开床帘,挡住姝云砸过来的枕头,用沾了迷药的汗巾捂住姝云的口鼻。


    蒙面男子连夜带着昏迷的姝云离开宅子,准备回淮南复命——


    作者有话说:林云熙和李策的线篇幅少(be,也算是he),剧情到这边才会提到,不占主线剧情


    哥哥打完仗就找妹宝


    第48章


    夜深了,赵牧承带着手下巡逻,道:“前线战乱,县城里百姓进进出出,你们看守城门时打起精神来,昨儿你和小五在那闲聊,差点就放了蒙混过关的难民进来。”


    赵牧承按着腰间配刀,提醒道:“特殊时期,都留心些,打起精神来,你俩倘若在军营,这事就该吃几棒子军棍了。”


    捕快点头应是,但心中却觉赵牧承小题大做,县城里的百姓安分守己,偶有几名难民进城也掀不起风浪,不打紧的。


    倏地,一道黑影在前面的巷口闪过,黑衣男子肩上扛了名少女,那少女半个身子套了麻袋,像是被弄晕了,没有任何反抗。


    “抓住那偷人的贼!”赵牧承按住腰间佩刀,快步追了上去。


    黑衣男子闻声回头一瞧,加快了逃走的步子。


    赵牧承对县城熟悉,见那黑衣男子逃跑的路线,便知他是县城外去的。


    途径岔路口时,赵牧承闪身往右边去,抄近路从街巷的另一边出来,拉住了黑衣人的去路。


    赵牧承拔刀,那黑衣人扛着姝云躲避,身手施展不开,便将人在一边。


    两人厮打起来,清冽的月光下,刀光剑影,两道身影打得不分胜负。


    打斗声引来两名捕快,黑衣人见势不对,一脚踹开赵牧承,跑过去欲扛起昏迷的姝云。赵牧承忍痛从地上起来,在黑衣人还没碰到地上女子时,从后面擒住他。


    黑衣人不能暴露身份,反扣住赵牧承的刀,拼死从他手里逃脱。


    黑夜中,黑衣人负伤逃脱,赵牧承也被刀砍伤了臂膀。


    捕快扶赵牧承起来,“头儿,头儿,你没事吧。”


    赵牧承:“给我追,严守县城出口,把人给我揪出来!”


    赵牧承捂住流血的胳膊,将地上女子头上的麻袋揭开。


    竟是……沈姑娘。


    赵牧承从衣袍撕下一角,紧紧缠住流血的胳膊,抱起昏迷的姝云起身,将她带会宅子里。


    她的两名丫鬟被敲晕在院子里,至今没有醒来。


    ……


    翌日下午,姝云悠然转醒。


    “姑娘终于醒了。”晴山欢喜道,她的声音大,一喊便引来了屋子外的初荷。


    “我昨夜……”姝云的脑袋还有些晕沉沉,她记得昨夜屋子里闯进来一名黑衣人,用迷药将她迷晕了。


    晴山提起来心有余悸,“县里有贼!把我们都弄晕了!要不是赵县尉夜里巡逻遇到,姑娘不知被偷去了哪里。”


    姝云的一颗心突然紧了起来,“那贼是谁?”


    晴山摇头,“还没抓到,听说很厉害,连赵县尉都受伤了。”


    晚些时候,赵牧承来看望姝云。


    赵牧承一次又一次帮她,姝云很是感激,“昨夜多谢赵县尉相救,赵县尉的伤……”


    姝云下意识看向赵牧承的手臂,赵牧承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他挥了挥手,道:“我是还本县唯一的县尉,保护县中百姓乃职责所在。对了,沈姑娘最近发现有陌生男子跟踪码?”


    姝云想了想,摇头。


    赵牧承疑惑,“这就奇怪了,昨夜的黑衣人似乎早就盯上了沈姑娘,他目标明确,显然就是奔着沈姑娘而来。”


    姝云问道:“那贼人还没抓到吗?”


    赵牧承皱了皱眉,“没有,这也是我担心的。”


    贼人一次没得手,肯定还会来第二次。


    是夜,赵牧承双臂抱刀,守在姝云寝屋外面。


    窗上映着女子的身影,赵牧承望过去,道:“沈姑娘安心就寝,有本县尉在,贼人不敢造次。”


    姝云坐在榻上,循着声音传进来的方向望去,回应了一声。


    她在原处坐了一会儿,吹了蜡烛回床上就寝。


    迷迷糊糊中,姝云被一声惊响吵醒,忙将床头的蜡烛点燃。


    屋子里亮起微弱的烛光,赵牧承知她被惊醒了,安抚道:“没事,是不知哪里跑来的野猫,弄翻了花盆。”


    姝云松了一口气。她将那盏蜡烛留在床头,回了床帐内躺下,但被惊醒后,她便没了睡意,辗转反侧间看着床帐。


    渐渐天明,贼人没有来,平安度过一夜。


    姝云打开门,赵牧承就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他闻声回头,眼底一片鸦青。


    赵牧承起身,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冲她笑了笑,“早,沈姑娘。”


    姝云愣了愣,心间忽然生出暖意,“早,赵县尉。”


    丫鬟打水来,两人洗漱后,赵牧承给姝云做了早饭才去了县衙当值。


    当天夜里,赵牧承还是在寝屋外守着,姝云在床头留了一盏蜡烛。


    夜半三更,寂静的庭院突然响起打斗声,姝云惊觉,披了件衣裳起床,借着昏暗的烛光躲到窗边,她拿起架子上的花瓶,倘若坏人闯进来,她就把花瓶砸过去。


    外面的打斗声越发激烈,姝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很久之后,外面的动静才停下来。


    姝云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窥向外面,黑衣人已经被赵牧承擒拿在地上。她悬着的心落下,紧张过后双腿忽然软了几分。


    放下花瓶,姝云端着烛台离开屋子,晴山和初荷也从罩房出来,点了灯笼挂在廊檐下。


    蹲守在宅子的捕快进来,给赵牧承打下手。


    “老实交代,你是何人?受了谁的指使?”赵牧承当即审问道,揭开黑衣人的面罩,一张陌生的脸露出来。


    黑衣人不答,服下藏舌头下面的毒丸自尽。


    姝云和丫鬟们吓了一跳,赵牧承千算万算,没料到会这样,让捕快将尸首带回县衙。


    宅子里恢复宁静,屋子里烛火通明。


    初荷打了盆水进屋,姝云拧了拧帕子,给赵牧承清理伤口,手臂的旧伤裂开了,渗出血珠。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姝云捏着帕子,避开伤口小心翼翼清理血迹。


    姝云从药箱里取来止血的药粉,“上药会有些痛,赵县尉忍一忍。”


    赵牧承颔首,示意她没事。姝云低头洒药,将伤口的血止住后,拿白布包扎伤口,动作娴熟流利。


    赵牧承看着认真熟练的女子,道:“没想到沈姑娘还会医术。”


    姝云顿了顿,她以前很怕见些血淋淋的场景,后来是因为萧邺受伤,让她过去上药包扎。


    “熟能生巧罢了。”


    姝云低头收拾药箱,心里有些闷闷的。


    赵牧承已经将衣裳穿好,“贼人已死,沈姑娘安全了,以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姝云盈盈一拜,道:“这段时间多谢赵县尉在屋外守着。”


    赵牧承忙扶她起身,“沈姑娘客气了。”


    况且他也不希望沈姑娘有任何闪失。


    “赵县尉恪尽职责,眼下没了作乱的贼人,县城里又安


    宁了。”


    两人的视线相撞,赵牧承看着姝云,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姝云微微低头,敛了目光。


    “时候不早了,沈姑娘早些休息。”赵牧承与她辞别,走了几步到了屋子外面,他蓦地停下脚步。


    赵牧承想了一阵,今日不说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他忽然转身,姝云见他转身,不由一愣。


    “沈姑娘,赵某心悦姑娘。”赵牧承站在屋外,檐下灯笼的烛火映在他身上,他目光坚定,“是担心沈姑娘的安危才在屋外守着,不单单是因为维护县城的安宁。”


    姝云站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是我唐突姑娘了。”


    赵牧承心中懊恼后悔,不应如此着急跟她诉请。


    他辞别姝云,转身离开。


    “我……”姝云望着他的背影,“我想一想再给赵县尉答复。”


    赵牧承蓦地一顿,离开的脚步格外轻快。他想起跟姝云的初见,因为一场误会,对她拔刀相向,赵牧承有些后悔,恐怕那时便给她留了坏印象。


    他对姝云,是一见钟情。


    丫鬟们回了罩房,姝云躺在床上,怔怔望着帐顶,乱糟糟的心像找不到首尾的一团麻线。


    姝云从京城逃离后,不会再回去了,她要找爹娘,忘掉跟那个男人的种种,开始新的生活。赵牧承真心待她,为了爹娘的事情四处奔波,这次若不是有他在,她早被人掳走了。


    眼下姝云对赵牧承的喜欢,虽然不及赵牧承对她的爱慕,但时间一久,会赶上的。


    ……


    事后,赵牧承检查了黑衣人的尸首,发现他是行伍出身,不知受了何人的指示,要捉姝云离开。


    黑衣人是从县城外来的,赵牧承加大了城门口的排查力度,不放任何可疑的生人进县城。


    淮南地界战火不断,朝廷的兵马已经收回了淮南封地的一座城池,然而淮南王仍在负隅顽抗。


    转眼到了初夏,厚衣服收了起来,天气一热,蚊虫也多了。


    姝云做了个驱蚊的香囊给赵牧承。


    赵牧承走哪里都戴着她给的香囊,几月的时间,他托人打听过了,南州的官吏中没有沈宴之这个人。他写信给了曾经在军营中的友人,托他们帮忙打听打听。


    赵牧承想给义兄写信的,但义兄正在前线平乱,只有等义兄凯旋归京,他恭贺时再问。


    逢初一,姝云去了寺庙烧香。她写下了萧邺的生辰,给他求了平安,她的心里也踏实一点。


    从寺庙出来后,姝云在廊桥旁边看新出的荷叶,回去的路上便耽搁了。


    赵牧承拎着一条鱼站在宅子门口,见她回来,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鱼,“昨儿听晴山念叨你想吃鱼,买了条新鲜的鲈鱼。”


    晴山一溜烟跑出去,将紧闭的宅门打开。


    “那今日便有劳赵大哥下厨了。”姝云请了赵牧承进宅子。


    赵牧承牵着姝云的手进了宅子,两人定情后,也只限于牵牵手。


    赵牧承绾起袖子进了厨房煮鱼,姝云尝了尝初荷洗干净的果子。


    姝云拿了一颗清甜的果子给赵牧承,他有些腾不开手,姝云红着脸将果子喂到他嘴里,嗔了他一眼,转身仓皇而逃。


    远远飘来饭菜的香味,姝云坐在院子外面的石凳上,低头咬着果子。


    ……


    夏日蝉鸣蛙叫,几场秋雨后,褪了暑热。


    萧邺自从收复一座城池后,大军势如破竹,接连攻破了数座城池,叛贼大势已去,仓皇逃走。


    太子率军前来助阵,于九月夜袭主帐,砍了淮南王的首级。


    李策在淮南王心腹的掩护下往南逃,他本想捉了姝云来要挟萧邺,派了几名死士前往南州,可只有一人没回来,姝云身边不知有谁护着,他一直没能得手。


    李策回了王府将林云熙一起带走。


    林云熙甩了李策一耳光,“我认识的李策不是这样的,他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日子过得潇洒开心,虽然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可他不会干出造反的事。”


    林云熙劝道:“你投降吧,跟圣上禀明是……是淮南王逼你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熙儿,别傻了,皇帝不会信的。”李策拉着林云熙往外走。


    “世子不好了,大队人马追来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心腹急急来报,堵住了出去的路,“不能往外去。”


    “所有人,去密道!”李策调转路线,吩咐道。


    一人忽然拔刀,拦住李策,“依属下言,属下拿了她当人质,拖延些时间,助世子逃走。”


    李策皱眉拔刀,一刀封喉,那人捂着脖颈倒在血泊中,“谁敢动她,这就是下场。撤!”


    夕阳西下,李策拉着林云熙往密道去,身后传来铁甲声,朝廷的人马已经入了王府。


    林云熙忽然挣脱开李策的束缚,“你走吧。”


    “我当你的人质。”林云熙退到一将士身后,道:“带你们世子走,再耽搁谁也走不了。”


    “一起走!”李策去拉林云熙,被心腹拉住。


    淮南王留给李策的人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心腹,自然是要保李策,两人拉着李策往密道去。


    林云熙望着被拉走的人,眼里泪花闪烁,“李策,我喜欢你。”


    叛军擒了林云熙,将刀架在她脖子上,往外面去。


    萧邺率兵清剿余孽,林云熙被当作人质出现在他眼前。


    叛军的刀抵着林云熙的脖颈,厉声道:“让他们退后!否则我杀了她。”


    林云熙知道萧邺的性子,可能如叛军的愿,便与他周旋道:“侯爷,我爹娘如何了?”


    “思女。”萧邺言简意赅,眼神示意弓箭手准备。


    林云熙道:“云儿呢?云儿找到没有?我好想云儿啊。”


    萧邺皱眉,挑明道:“林姑娘,李策在哪里?”


    叛军握住刀柄的手一紧,已经察觉到了不妙。


    “咻”的一声,左侧射来一支利箭,叛军手里的刀掉落,藏在远处的弓箭手又发出一箭,结果了叛军。


    “搜!”萧邺一声令下,士兵们涌入府中搜查余孽。


    “将林姑娘带出去,安全送回京城。”萧邺吩咐一句,匆匆进入搜人。


    拖了一阵,林云熙只希望李策从密道逃了,她垂眸看向地上掉落的刀,吸了一口气,回头望向萧邺远去的背影。


    “侯爷帮我给爹娘带个话,女儿不孝,来世再报养育之恩。”


    话音刚落,林云熙迅速捡起地上的刀,挥刀自刎。


    于此同时,萧邺察觉不对,即刻回了头,可还晚了,林云熙倒地,脖颈涌出鲜血。


    萧邺大步折回去。


    血源源不断涌出,救不活了。


    林云熙望着夕阳,慢慢闭了眼。她被李策掳走大半年,即便是回了京城,她也抬不起头。


    况且,她喜欢李策,但这场叛乱李策注定没有活路,与其让他孤零零离开,不如她先下去等着他,陪他。


    来世不要让他这么苦了,投生到有爹娘疼的家中。


    后来,太阳落山,李策的太阳也落下去了。


    九月中旬,太子和萧邺收复淮南封地,得胜回京,叛贼李策潜逃,不知所踪。


    战事平息,秋风转凉,赵牧承也收到了友人传来的消息。


    “云儿,有伯父的消息了。”


    赵牧承将好消息告诉姝云,姝云双眸顿时亮了,给急急赶来的赵牧承倒了一杯水,期待问道:“爹娘在哪里?”


    赵牧承饮了水,道:“伯父从南州离开后去了都州,今春三月被圣上召回京城,现任工部尚书。还有你兄长,听说还得了太子的赏识。”


    有了爹娘和哥哥的消息,姝云雀跃,但高兴之余,心中百感交集。


    爹娘回京了,战事平息后,萧邺也回了京城。姝云从萧邺身边逃走,此刻若再回去……


    赵牧承见她神色异样,“云儿?”


    姝云的思绪被拉回,茫然地望向叫她的男子。


    赵牧承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姝云抿唇,思索一阵,“赵大哥,我们成婚吧,成婚后再回京城。”


    赵牧承愣怔,不敢相信耳朵。


    他缓了片刻,望向姝云,“我父母双亡,是在军营中长大的,只是云儿瞒着岳父岳母成婚……”


    姝云弃了矜持,道:“这几月以来赵大哥对我照顾有加,我们成婚是早晚的事,我想就在我们认识的地方成婚。”


    赵牧承喜欢姝云,自然是高兴的,“这事不应让你来提,我这就回去准备聘礼,托媒人来提亲。”


    他离开宅子,回去准备聘礼,再挑个吉日日来提亲,一路上嘴角就没弯下。


    两人将合了八字,将婚期定在十一月中旬。


    赵牧承:“


    云儿,我父母双亡,我打算请义兄来当我们的主婚人。”


    姝云想着两人成了婚,再回京城时,她已经嫁作人妇,萧邺也就断了对她的心思。


    沈萧两家有仇,他们注定没有结果。


    姝云笑着应下,“有个见证的长辈也好。”


    赵牧承回去后便写信传给京中的义兄。


    自义兄那年战场受伤留在京中任职后,他们两兄弟就再没见过面。


    第49章


    京城。


    大军班师回朝,萧邺再上战场便打了场漂亮的胜仗,武成帝赏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箱接一箱往候府里搬。


    武成帝大摆宴席,犒劳出征的将帅,萧邺尚在孝期不能饮酒,早早就离席回府,他心中烦闷,去了空荡荡的蘅芜苑。


    月光清冽,萧邺倚门望着夜空,姝云的小猫团团在脚边转来转去。


    他摇了摇酒壶,往釉青莲花杯盏里倒了酒,就着她以前喝过的杯子,仰头饮下,突起的喉结随着酒入喉头,缓缓滑动。


    “哥哥,酒多伤身。”


    萧邺仿佛听见了姝云的声音,回过头去,寝屋里依旧空空荡荡,没有她的身影。


    她不喜他身上的酒味,萧邺丢了酒壶,在昏黄的烛光下踏入屋中。一切都是她离开候府前的模样,没变的分毫,他脱了鞋,躺在她的床上,回身抱着她穿过的衣裳。


    即便只剩下了一丝她的气息,萧邺也甘之如饴,将脸贴着柔软的布料,仿佛她在轻拂他的面颊,在床笫间,她喜欢吻他的脸。


    萧邺不知第几日在她的床上睡觉,只有闻到她的气息,才能入睡。


    收复淮南耽搁了大半年光景,萧邺授意属下“玩忽职守”夜里放走司琴。


    司琴一直被关在宅中,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从宅子里逃走以后不敢停留,等白天城门一开,就立即出了城。


    这日,扶风来报,“属下们暗中跟随,她上了南下的船,去了南州。”


    南州。


    萧邺敛了眉,指腹轻轻摩挲杯盏,恍然想起她生父最先是被贬到了南州。


    萧邺厉声吩咐道:“增派人手前往南州,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带回京城!”


    “是!”扶风禀告了萧邺最关心的事情,又通禀另一件事,“派出去的人曾在南州发现了叛贼余孽的踪迹。”


    南州,又是南州么。


    都往南州去。


    =========


    本朝律法,凡父母去世,为人子辞官,为父母守制十二个月。时逢战事,武成帝起复萧邺,眼下战事告捷,萧邺孝制未满,却还出现在朝堂,工部员外郎沈昭递去一封折子将萧邺参了。


    工部尚书的位置一直空置,武成帝思来想去,还是将沈宴之从都州迁回京城,其子沈昭有建造之才,被武成帝提为工部员外郎。


    沈昭恨萧家,参萧邺的折子一日没有回复,他又递去新的,“战事平息,萧将军却还没请辞,继续为老侯爷守完余下的孝期,实乃不孝。”


    殿中悠悠响起回音,武成帝看着他递来的折子,放到一旁。


    福公公端着拂尘进殿,禀告道:“陛下,安陆侯在殿外求见。”


    武成帝:“传。”


    萧邺进了殿,沈昭暗暗白了他一眼,敛了目光立在殿中。


    萧邺道:“参见陛下。禀陛下,据探子来报,叛党余孽李策出现在南州地界,臣请旨前往南州清剿余孽。”


    沈昭皱了皱眉。


    殿中归于宁静,萧邺又道:“自古忠孝难两全,萧氏组训有云:忠孝难全,当以国为先。微臣奉旨讨伐叛贼,没擒住逃窜的淮南王世子,是微臣之责,臣的孝期还有半月,可眼下余孽未清,恐生事端,臣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


    沈昭皱着眉,暗暗又翻一个白眼。


    武成帝大手一挥,道:“朕准了。”


    萧邺:“谢陛下。”


    武成帝看向沈昭,“沈卿还有何事要凑禀?”


    沈昭躬身道:“臣告退。”


    “臣也告退,即日启程南州。”


    萧邺躬身退出紫宸殿,沈昭已经下了台阶。


    两人曾经是孩童时期的好友,但因萧邺父亲萧颂妄夺人妇,让沈家遭了难,沈昭断了跟萧邺的友情,从此再见就是仇人,萧邺想与他重交旧好,沈昭可记着萧家所做的点点滴滴。


    宫外,沈昭的马车突然坏了,他正犯愁,萧邺朝他走来,“去工部,还是回沈家,送你一程。”


    “不敢承侯爷的情,届时再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沈昭抬脚离开,没走几步路,他气不过,又折身回来,“萧邺,当年我说了,我们再见面就是仇人。”


    “你妹妹……”


    沈昭:“你还敢跟我提我妹妹,十八年了,我娘那年生产落下病根,我妹妹至今下落不明,我们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这都是拜你萧家所赐!”


    沈昭怒气冲冲离开,顺道踹了一脚萧邺的马车。娘有身孕以来,他就盼着这一胎问世,弟弟也好,妹妹也不错,就因为那场祸事,为保全刚出生的妹妹,娘的侍女带着她离开,他们寻了十八年,仍然没有一丝消息,最坏的可能就是出事了。


    但沈昭不信,他的妹妹一定还在。


    妹妹今年九月刚满十八,或许已经嫁人了,或许已在物色夫婿,生活在远离京城、消息闭塞之地。


    ……


    叛贼余孽潜逃南州,姝云若在南州,大抵是危险的,萧邺没有耽误,立即启程去了南州。


    临走前,门房送来一封来自南州的信,萧邺扫了信封,乃义弟赵牧承所写。


    他这位在军营中结拜的义弟,无父无母,跟着他在战场出生入死,南蛮那一战告捷,赵牧承去了南州当司法参军,如今怎成了个小小县尉?


    萧邺抵达津阳县时,距离赵牧承的婚期还有六日。


    赵牧承在渡口见到萧邺,心里不知多高兴,“闻兄大捷,不甚欣喜,恭贺义兄再添佳绩。”


    赵牧承跟萧邺上了马车,往县城里去,道:“义兄能来当我的主婚人,真是太好了。”


    “等你大婚以后,我再离开。叛党余孽逃至南州境地,我奉旨前来清剿余孽,每个郡县都要查一查。”萧邺问道:“县城里最近可涌入一批生面孔?”


    赵牧承道:“自从安定后,百姓在津阳县进进出出,义兄可有叛党的画像?我让手下们留意着。”


    萧邺将李策的画像给赵牧承,道:“让县衙的画师临摹几幅,命巡街的捕快多加留意。”


    赵牧承看了眼画像,折起来收好。


    萧邺没住赵牧承家,寻了间客栈歇脚。


    福圆客栈的老板娘安排了二楼天字号上房,路过云字号上房时,萧邺蓦地停下脚步。


    萧邺问道:“这间云字号上房有人住了?”


    老板娘摇头,“空的。”


    “我住这间房。扶风。”萧邺推开云字号上房的门,示意扶风将行囊放进来。


    萧邺进屋,环视一圈,将紧闭的窗户打开,从二楼可俯瞰半条街。


    赵牧承感喟道:“说起这房间,我和沈姑娘的初识就是在此,当时还闹了场误会。”


    萧邺恍惚间听到一个沈字,微微一顿,但并没放在心上,他对别人的事情不关心,伸手将敞开的窗户压了些下去,只余下半扇打开。他折身坐下,倒了一杯水。


    赵牧承对萧邺敬重有加,早将他当作了亲兄长,“义兄舟车劳顿,在客栈稍作休整,我当值去了,回县衙让人把画像临摹出来,晚上我们再好


    好叙旧。”


    萧邺颔首,赵牧承离开屋子。


    萧邺吩咐扶风道:“去县城探一探有没有姝云的踪迹。”


    津阳县不大,不出两日就能知道她在不在此。


    萧邺在房中休整了半个时辰,离开客栈到了县城里转转。街上热闹,货郎挑着担子卖货,走走停停。


    赵牧承将画像交给画师临摹后,去了街上巡视,瞧见姝云在街边的摊位挑选编绳。


    他走了过去,“天冷,怎么上街上来了?”


    姝云放下手上的东西,微微蹙眉,道:“宅子里有些闷,出来走走。”


    今早起来,她心里乱糟糟的,不管怎样都静不下来,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她便想着出来走一走,试着将心安定。


    大抵是婚期在即,紧张吧。


    姝云问道:“赵大哥,你义兄何时到津阳县?”


    赵牧承笑道:“今日来了!在福圆客栈歇脚。”


    姝云疑惑怎没住他家去,不过人来了就好。


    “风凉,仔细些。”赵牧承拢了拢姝云披风,摸到她手冰沁,握住她的手呵了呵热气。


    姝云笑着将被暖的手放进披风里,“这样就不冷了。”


    街上人来人往,十一月的风凉飕飕,姝云只觉有道森寒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不安地抬头去寻,在人潮中瞥见一张熟悉的脸。


    姝云呼吸凝窒,吓得不禁往后拖退了一步,杏眸圆睁,眼里满是惊恐。


    赵牧承扶住姝云,顺着她惊恐的视线望去,只见义兄阴沉着张脸走来,凌厉的目光看向他扶女子的手。


    “义兄?”赵牧承问姝云道:“你们认识?”


    萧邺苦苦寻觅姝云,此刻在义弟身旁玉软花柔的女子不是姝云又是谁。


    “不认识!”姝云紧张得掌心全是汗,萧邺怎会是赵牧承的义兄。她脑中一片轰鸣,顿时感觉天塌了。


    姝云不能再被抓回去了,强作镇定,她现在是沈云,不是萧姝云,“赵大哥,这位公子就是义兄吗?”


    姝云放在披风里的手紧紧掐住,克制惶恐,冲那张阴云密布的脸浅笑道:“小女沈云,淮南人,见过义兄。”


    萧邺一字一句,“沈,云。”


    姝云微微欠身,他看向赵牧承,“我先回去了。”


    姝云垂眸,绕过萧邺仓惶离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难怪今日心神不宁。


    她慌张无措,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萧邺怎会是赵牧承义兄呢!明是想躲着他,他偏偏被找来了。


    萧邺望向离开的背影,敛了眼里的戾气,悠悠道:“沈云啊,好名字,像极了我未过门的妻子。”


    赵牧承觉得气氛不对劲,可一听这话,是喜悦的,“义兄要成婚了?”


    萧邺转头,重重拍了拍赵牧承的肩膀,“届时请义弟来京城参礼。”


    萧邺淡淡一笑,“你嫂嫂叫姝云,也是云。”


    赵牧承沉眸,神色微变。


    ……


    回了宅子,姝云坐立难安,焦灼惊惶,她板着指头算日子。


    六日后,是她和赵牧承成婚的吉日。


    如今他们还成婚么?


    一直到入夜,宅子里风平浪静,萧邺没有寻来,姝云悬着的心落下去一点。


    夜风寒凉,姝云听见屋外响起脚步声,这声音不像是丫鬟的。


    “晴山?初荷?”


    姝云唤了一声没有回应,手心渗出密密匝匝的冷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是哥哥。”


    熟悉的男声从屋外传来,紧接着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一双干净的锦靴踏入屋中,一袭黑袍的男子朝姝云走来。


    “云儿,让哥哥好找呐。”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姝云强作镇定,呵斥道:“夜里擅闯私宅,请你立刻出去!”


    萧邺非但没离开了,冷着一张脸离她近了。姝云惶恐,往后退避,喊道:“晴山!初荷!来人呐!”


    萧邺步步紧逼,冷声道:“她们闻了妹妹的雪中春信,睡了。”


    昏黄的烛火投下他颀长的影子,渐渐将姝云笼罩,她喉咙干涩,艰难出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出去!”


    “沈、云。”萧邺长臂一伸,大力之下将退后的女子拉到怀中,将她按在梳妆镜前,女子惊惶的面容映在镜子里,“这不是妹妹又是谁?”


    “云儿右肩有块似蝴蝶的胎记。”


    他的指尖从她肩膀游走,沿着锁骨缓缓滑过,指端挪下,停留在胸口。


    在盈盈沟壑处,萧邺指尖一点,抬眸看向镜子,“还有这里,有颗小小的红痣。不是很喜欢哥哥吮咬么?”


    姝云撑着梳妆台,脸颊由白转红,耳尖烫了起来。


    抵着着她后腰手掌倏地收拢,萧邺对她浑身上下再熟悉不过,在她耳畔低喃,“云儿,我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本文私设:孝期一年[求求你了]


    男主找到女主时孝期已过。


    第50章


    屋中烛火昏黄,姝云被他按着趴着梳妆台,她抬眸,铜镜里映着两道亲昵的身影——


    男人的手指落在盈盈沟壑间,指尖精准地按在胸口红痣的位置,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姝云脸颊发烫,莫大的羞耻感席卷而来,她挣扎着,妄图逃脱男人的桎梏。


    萧邺把在细腰的大掌一按,姝云半直起来的腰身再次塌下,趴着案面,男人伏在她身上。


    羞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姝云脖颈红了一片,她低头不愿看镜子,可一垂眸,男人的手臂从后面横过来,环着她,指腹仍旧还在胸脯的痣间。


    指尖悠悠画着圈,萧邺在她耳边低喃,问道:“他碰过云儿这里吗?”


    姝云咬着唇,没有回答。


    萧邺轻笑,把着细腰的手臂紧了紧,姝云身子一阵轻颤,在他臂膀间浑身僵了僵,他抬头看向镜中的女子,这面镜子不及府中的清晰,却也还算看得清楚。


    萧邺湿热的唇轻咬她的耳,“妹妹的腰,他碰过吗?”


    萧邺俯身,紧实的胸膛压向女子的背脊,姝云呼吸凝窒,臀不由一紧,脑中一根弦紧绷着。


    萧邺腾出腰间的手来,擒住雪白脖颈,扳转她低垂的头,一双杏眼惶悚不安。


    贝齿咬着下唇,萧邺的手伸过去,指腹抵着绵软的唇,“还有这里,哥哥盖了章的,他吻过吗?”


    一想到在街上撞见的那一幕,萧邺眼底蓦地沉暗,她在这里有了未婚夫,真真是郎情妾意,婚期在即,即即将成婚的小夫妻蜜里调油,萧邺一声冷笑,带着一股怒气,吻上她的唇。


    发间的步摇摇晃,掉落在梳妆台,姝云的挣扎在他眼里不痛不痒,萧邺擒住捶打的手,反剪至身后,蓦地将她抱起坐在台面上。


    萧邺扣住雪颈,迫着她仰面,加深了这一吻。


    姝云挣脱不开,迫着与他交吻,口津从唇角溢出,灼热的气息快要将她吞没,可越是这样,姝云越不想从他。


    他忘情吻着她,钳着她的力道逐渐松懈,姝云蓦地挣脱开他的手。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破宁静,将暧昧缱绻的气氛割断。


    萧邺猝不及防,那张俊朗的脸印着发红的巴掌印,她的长指甲划伤了他的下颌。


    一掌扇去后,姝云愣怔,他下颌那条细长的划痕渗出血珠,她才逐渐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掌心发烫震得有些麻。


    两厢愣怔,姝云推开萧邺就跑。


    忽然,一只健硕的臂膀从后面伸来,捞着姝云的腰往后,她蓦地撞进男人的胸膛。


    萧邺桎梏住不盈一握的细腰,将她按在胸前,冷声道:“一年不见,妹妹的胆子越发大了。”


    姝云怎也躲不开他,积攒的委屈齐齐发作,“谁家的哥哥会对妹妹起那龌龊的心思?谁家哥哥会逼着妹妹做那样的事情?”


    萧邺眼底了露出戾气,揽着细腰调转怀里的身子,将她抵在墙边。姝云就算挣脱不开他,也没有畏惧,她一次次的服软换来的是他的变本加厉,“从头到尾你都没打算放过我,我马上就要成婚了,你还是追了来,想追赶猎物一样对我穷追不舍,这次又打算怎么拆这桩婚事?”


    姝云以前是怕他的,如今一口气将心里话说出来,反倒不惧他了,“我不是你妹妹,我有家,有父母,有兄长!我姓沈,这桩婚事你插不了手!”


    姝云满眼恨意,想起沈萧两家的恩怨,“侯爷难道要随了你爹,夺了兄妻吗?”


    她一句接一句的控诉像一把利刀刺入心脏,萧邺双目猩红,已经很生气了,却还是将胸腔内的怒火压了又压,大掌握住纤白脖颈,冷声道:“你敢嫁他?!”


    “为何不嫁?他喜欢我,会顾忌我的感受,不像你,只会对我威逼利诱!”姝云眼里慢慢蓄积泪花,控诉道:“在侯府时,逼着我来求你;在私宅时,又利用我娘的婢女,逼着我留在你身边。原来哥哥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愿在你身边,所以使了卑劣的手段!”


    萧邺心里堵闷,握住纤脖的手紧了紧,“姝


    云,我当初就不该心软。”


    回想当初真是可笑,他满背皮开肉绽地被抬回宅子,后背的衣裳都烂了,一条条鞭伤血肉模糊,担心她被这血腥场面吓住,特地瞒了她。


    可她呢,趁此机会逃走了。


    这一逃就是一年。


    他费尽心思让沈家的仇人自食其果,沈家也回了京城,跟她再相逢,她竟要嫁人了。


    好得很。


    萧邺往前一步,膝分开她并拢的腿,跻身站在她两腿之间,空出的大掌攥紧皓白腕子,冷声怒道:“当初就该用镣铐铐住你的手,再把你的腿打断,关在屋子里,休想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萧邺将她抵在密不透风的墙上,姝云满眼惊惧,被他膝抵着的腿忽然一痛,仿佛如他所说,打断了她的腿。


    萧邺按住细腰,带着怒气的吻袭来,含住翕合的红唇。


    姝云挣扎着,用尽全力别过头去了,他的唇落了空。


    姝云低垂着眸子,看着墙上两人交缠的影子,眼眶通红,闷声道:“吻技一点也不好。”


    若要硬碰硬,姝云挣脱不开萧邺,可凭什么他想对她如何就如何,“侯爷比不上他,我们交吻时,他轻柔,温和;在床笫间,他也比侯爷强。”


    萧邺克制住的怒气彻底被点燃,脸上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单臂抱起姝云扛在肩头。


    一阵天旋地转,姝云害怕慌乱,攥拳捶打他的背,眼看着离床越来越近,她胡乱拔出发间的簪子,往他身上刺去,“放我下来。”


    男人置若罔闻,径直往床榻去。


    拔出的簪尖带血,姝云的手不禁颤抖,眨眼间她被丢到被褥上,男人一只膝盖压在床间,凛凛身躯挡住了她的去路,膝盖压着她的裙裾往前,擦过腿侧。


    姝云怕极了,攥紧了簪子往扎去,颤抖着声音道:“别碰我!”


    萧邺还是没有躲,锐利的簪尖扎进胸膛,姝云惊怯,拳掌触到温热的鲜血看,她一时间慌乱无措,松开了手,男人蓦地将她离开的手握住,带着她重新握住簪子。


    姝云的手颤抖,萧邺偏要她握紧簪子,他脱了衣裳,健硕的胸膛映入她眼帘。


    簪子在他胸膛滑过。


    姝云满手沾了血,萧邺握着她的手不放,她的手发抖,看着鲜血沿着薄肌留下,冲他吼道:“你疯了!放手!”


    萧邺充耳不闻,他似用簪子在胸膛刻字,一笔一划,血肉模糊。


    姝云流着泪,哭道:“我错了行了吧,你放手。”


    簪子一点一点划过,他最后松开手,簪子从姝云手里掉落,她已是满手的血,萧邺拿出锦帕,擦拭干净她的手。


    姝云认得这帕子,是她曾经用过的,在侯府或是他的私宅里。


    萧邺胸膛的划伤还在流血,整张锦帕都浸染红了。


    在一片血色中,依稀可辨留下的字——


    云


    他真是疯了。


    姝云身子轻颤,她别过头去不看了,干净的床褥浸染了他的血,鲜红刺眼,她的心微微一颤,满眼是那血淋淋的字。


    萧邺离开床榻,将她屋子里的医箱找出来,再回来时,将一卷白布塞到姝云手里。


    姝云怔怔望着他递来的白布。


    还要服软吗?


    以后也如此吗?


    男人的身影投下,笼罩着她,他的气息也萦绕在鼻翼,姝云眨了眨眼睛,将那卷白布丢了。


    手指蜷了蜷,还是放回了袖子里。


    萧邺静默,看着横在两人之间的白布,眉眼顿时又冷了下来。


    半晌,他拾起那卷白布,低头缠绕胸膛的伤,勒紧了伤,血不再渗出来。


    ……


    夜色阒静,赵牧承在福圆客栈没有找到萧邺,他想起白日里在街上发生的事情,心里像是横了一根刺。


    他审过无数人,自然从姝云眼里瞧出了几分不对劲。她和萧邺肯定早就认识,她甚至是害怕萧邺的。


    她一介弱女子独自来南州寻亲,观她的一言一行,便知她是在富贵堆里养出来的,受了极好教养的闺秀。


    赵牧承不相信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两人,既然没认错,那义兄口中的未婚妻,是他要成婚的妻子吗?


    赵牧承在客栈没看到萧邺的身影,越发印证了心里的猜想。他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沈宅外面。


    周围安静,没有异常的响动,赵牧承顿了顿,翻墙进了宅子里。


    寝屋燃着灯,传来一阵响动,赵牧承靠近屋子,义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蓦地攥紧了拳头。


    寝屋的门打开,赵牧承站在廊檐下,义兄衣冠还算整洁,正欲出来。


    两人四目相撞,萧邺眼底平静,无波无澜,面色如常,辨不出情绪,他十分坦然地看向赵牧承,仿佛这是他的府邸一般。


    屋子里的,是他的未婚妻!赵牧承一拳朝萧邺打去,萧邺握住拳头,反手将人扔到屋外。


    赵牧承从地上起来,对这位义兄的敬重顿时被愤恨取代,目眦尽裂,怒道:“你对云儿做了什么?!”


    “没大没小,那是你义嫂。”萧邺踏出屋子,淡淡扫了愤怒的男子。


    “禽兽!她是我的未婚妻!”赵牧承不由分说,朝萧邺又挥去拳头。


    萧邺避开,两人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姝云没给萧邺包扎,与他僵持了一阵,他大抵是觉得失了趣,离开了。


    姝云没想到赵牧承进了她的宅子,还与萧邺打了照面,她匆匆从屋子里出来时,两道身影在院子里厮打起来。


    赵牧承不是萧邺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打趴在地,他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萧邺居高临下看着他,仪容整洁,分毫未伤。


    赵牧承捂着胸膛,颤巍巍起身,要再与他打一次。他伤成这副模样,根本不敌萧邺,再伤下去会没命的,姝云跑过去。


    “不要!”


    “不要打了。”


    姝云横在两人之间,张开手臂挡在赵牧承面前,萧邺的拳头挥来,及时收了手,拳风呼过,吹动她的发丝。


    姝云望着他,求道:“不要再打了。”


    “我不成婚便是了,求你不要再伤他了。”


    “云儿,你别求他!”赵牧承从姝云身后出来,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愤恨地看向萧邺,“我当初瞎了眼,才会认他做义兄。你个禽兽,云儿是我的妻啊!你今夜对她做了什么?!”


    萧邺像听了个笑话,冷声道:“我和云妹妹认识十八年了,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萧邺冷眸看向姝云,“云儿,哥哥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嫁吗?”


    她有得选吗?她若执意要嫁,赵牧承今夜定然被打成重伤,姝云闭着眼睛摇头,热泪从眼角流下,无奈还是低了头,“不嫁了,我跟哥哥回去。”


    “不,云儿,我没事的。”赵牧承不能忍受未过门的妻子受这样的委屈,即便是义兄也不能夺人所爱。


    话音刚落,两人又打了起来,萧邺一脚将赵牧承踹在地上。赵牧承躺在地上咳嗽,血从嘴角流出。


    姝云慌了神,挡在赵牧承面前,抓住萧邺的手,央求道:“哥哥,求你别打了。”


    她脸上已是梨花带雨,哭着求他,“我不嫁了,我会乖乖听话的,别再伤他了。”


    “云儿,他……”


    赵牧承看着挡在前面的单薄身躯,“他欺负你,强迫你了?”


    姝云摇头,回身擦拭干净他嘴角的血,“没有的,没有。”


    姝云的泪花在眼里打转,哽咽道:“我们,就这样吧,我不嫁你了。”


    赵牧承拉住姝云的手,萧邺皱眉将姝云拉到身边。


    萧邺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两姓之好,无父母之


    言,此桩婚事,作废。”


    夜风寒凉,月光清冽,沁冷的青霜沉降,屋瓦像是镀了层银霜。


    姝云搀扶着赵牧承进屋,给他简单清理了伤口,再上了药,“赵大哥,是我骗了你。”


    “我不是淮南人,是从京城来的,因为不想被,”姝云瞧了眼坐在远处的萧邺,敛了目光,低头将药膏涂在赵牧承手背的淤伤处,“因不想被他找回去,才瞒了身份,打算跟赵大哥成婚再回京城。”


    赵牧承沉默着,眼下他没有能力护住身边的女子。


    简单处理完伤口,赵牧承离开了姝云的宅子。


    萧邺却没有走,他看着姝云在一旁收拾药箱,轻咳一声。可没有等来动静,他又咳嗽起来。


    姝云轻轻皱眉,一双还有些红的眼睛望向他,萧邺轻咳,道:“胸口的伤口扯裂了。”


    屋子里陷入安静,姝云没有动作。


    萧邺轻咳,手掌按住胸脯。


    僵持了好半晌,姝云拿了一瓶止血的药,一卷白布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姝云闷声道:“我不脱别人的衣裳。”


    萧邺敞开衣襟,白色里衣浸染了血,红了一片。伤口撕裂了。


    姝云将包扎的布取下,血红的“云”字映入眼帘,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将药粉洒在伤口,姝云拿白布快速包扎好,正欲离开,男人蓦地将她拉下,坐在他的腿上。


    萧邺道:“云儿忘了一件事,吹一吹。”


    以前她少不谙事,只觉得哥哥受了伤一定很痛,上过药也是会痛的,于是低头轻轻吹他的伤口,希望减轻他的伤痛。


    姝云眼睛有些酸涩,在他注视下慢慢凑过去,吹了吹包扎的地方。


    夜深了,萧邺睡在姝云的床上,不再是抱着她曾经的衣裳,他将苦苦寻找的女子揽在怀中,失眠多日终于睡了踏实的觉。


    ……


    山涧洞穴,一滴水珠从穴顶落下,砸在水洼,滴嗒嗒。


    一男子从外面进来,跪在李策面前,“世子,发现萧邺的身影了,他果真出现在了那姑娘的身边。”


    黑暗中,李策垂头坐在石座上,手中握着比命还重要的粉色香囊,整张脸隐在阴影中。


    李策眼里充满了杀戮和恨意,沉声道:“我要杀了他,萧邺。”


    “众人听令!”李策起身,对东躲西藏的精锐将士们道:“为父王报仇雪恨,此次让萧邺有命来,没命回!”


    手下们举着长刀,高声附和道:“没命回!没命回!没命回!”


    ==========


    眼看着婚期将近,婚事作罢,赵牧承送来的聘礼被退了回去。


    萧邺一直留在宅子里,寸步不离地守在姝云身边,他清点着屋子里赵牧承曾经送来的东西,让丫鬟退了回去。


    晴山和初荷好奇这突然出现的男子,姝云没告诉她们身份,做奴婢的自然也不敢过问,按他吩咐将东西退去了赵家。


    姝云最近心里总是乱糟糟的,心绪不宁,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见萧邺似乎要长住在此,她不安,终于问出了口,“我们何时启程?”


    萧邺悠悠饮下一口茶,“暂时不回京城,我已让扶风去探叛贼的踪迹。”


    让姝云跟着他东奔西走追寻叛贼太过危险,萧邺不能再失去她了,待手下有叛贼的踪迹,他再带人前往擒拿。


    “李策?”


    曾经的好友成了谋反的叛贼,姝云心情复杂。


    萧邺淡声道:“是他。云儿,他不似你想得这般简单。”


    姝云点点头,“朝堂上的事,我一女子不懂,可我也知道谋反叛乱本就是杀头抄家的大罪,罪不可赦。”


    这厢,晴山从赵家回来,将换回来的生辰贴给姝云。


    姝云伸手去拿,却被萧邺先一步拿了去。


    姝云去他手里抢,落了个空,男人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腿上坐下。


    姝云:“这是我的生辰贴,你还我。”


    萧邺将生辰贴打开,她已将生辰从九月二十二换成了九月廿十,是她真正的生辰。


    萧邺将手中生辰贴丢到火盆中,姝云急得伸手想捞回来,被他拦住了。


    萧邺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小贴放到她手里,“这个才是妹妹的生辰贴。”


    姝云因为急着出嫁,便自己做了一个生辰贴,眼下已被熊熊烈火点燃,成了灰烬,她就此作罢,垂眸看了眼手里塞进来的生辰贴。


    她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与梁蒙交换的那个。


    当初逃跑匆忙,她什么都没带。


    姝云将生辰贴打开,上面是她还是萧家女时的生辰。


    “我是九月廿十出生,这也不能留着了,也烧了吧。”


    姝云说着就要将它往火盆里扔,被萧邺拿过,他指腹沾了茶水,在摊开的生辰贴上一画。


    纸张沾水,立刻浮现出字来。


    原本的九月二十二被笔划去,旁边改成了廿十。


    而她名字旁边多了一行,是萧邺名字和他的生辰八字。


    姝云愣怔,他何时改的?


    一张生辰贴上写了两人的名字,生辰八字也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