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看到了,有哥哥的名字,是哥哥做的。”
姝云将生辰贴拿过,摸了摸贴子上她的名字,又触摸了一下旁边他的名字,纸张还湿润着,他的名字和生辰清晰可见,带着冬日里凉意。
仅仅是触摸一瞬,姝云的手便挪开了。
因方才烧过纸张,火盆里的炭烧得更旺了,姝云将生辰贴丢到火盆里。
萧邺不料她会如此,几乎是姝云丢了生辰贴的同时起身,想也没想地伸手,从火盆里将被炭火引燃的红色小贴捞出来,忙将引燃的火熄灭。
好好的生辰贴被烧了一角,上面的字残缺不全,她的名字只留得一个云字,而他的名字和生辰也因为水干,消失不见。
火苗灼伤他的手,萧邺并不在意,紧紧握着快被烧毁的生辰贴看向姝云,似在质问她为何。
姝云望向他烧伤的手,心中烦乱,“烧了吧,哥哥总是如此,认定了我们会在一起,做足了准备,但真如哥哥所愿吗?”
姝云心烦意燥,道:“我不是萧家女,姓沈,哥哥一直都知道,不对吗?否则也不会将我娘的婢女从乡野接回来,让大夫治疗。无父母之命,婚事不作数,哥哥那夜说得义正言辞,怎么到了这里,换成了你的贴子,又是另一番态度。”
萧邺攥紧了生辰贴,手上的灼伤也因为用力裂开了,有血流出,他胸口堵闷得慌,“我对你什么心思,你不懂吗?自始至终我想如何,你不懂吗?”
“怎会不懂?我是要嫁给哥哥的,除了嫁给哥哥,我还有其他选择吗?但是父母之命有吗?爹娘怎会舍得把女儿嫁给仇人的儿子,所以哥哥把我困在身边,无媒苟合。”
他手上的血珠顺着拳头滴下,姝云别过眼去,眼眶有些红,道:“若不是你受了伤,是不是也要把我按在床上,做你的禁脔?没日没夜做你泄|欲的玩物。”
“姝云!”萧邺怒上心头,眼睛里几乎要溢出怒火来,她竟这样轻贱自己。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萧邺第二次厉声叫她的名字,她一次又一次说着戳心窝的话,积攒在他心里的怒火越来越多,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姝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心思昭然,可就是因为如此,她心里愈发堵闷,一时没控制住,说了好一通。
她想去院子里透透气,刚刚转身,被男人抓住手腕。
萧邺忍着怒火,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禁脔,泄欲,玩物。”
他冷着一张脸,“你才经历了多少,知道何为玩物?”
萧邺将房门从里面锁上,姝云心里咯噔,不详的预感随之而来,她退无可退,被男人抱起坐在桌上。
衣服被萧邺扒了去,如雪般的肌肤暴露在寒凉的空气中,姝云被激得轻颤,她挣扎着要离开,男人的大掌按住她,岔开的双腿将她圈在身前,又一次堵住她的去路。
已近黄昏,微弱的光线照入室内,乌发雪肩,
艳色的小衣系带裹着丰盈,刺绣菡萏含苞待放,款款柳腰不盈一握,那上面还留着他的指印。
萧邺环住她的腰,用力一带将她推入怀中,柔软压向胸脯,按得刻下的伤口发疼,“记住了,这个才叫玩物。”
“禁脔,泄欲。”
萧邺长指勾住系带,艳色的小衣落下,在她的惊恐无措中,按住挣扎的细腰,握住她的手放在桌案。
他的唇压过去,堵住姝云喉间的声音。
萧邺取下她发间的所有簪子,扔远了,瀑布般的乌发倾落雪肌,发尾扫过他的手臂。他发狠地吻她,让她尝遍这个中的痛。
姝云双脚离地,悬在他腿间,亵裤堆在足边,垂在绣花鞋上,摇摇欲坠。
姝云哭着,萧邺扳过她的脸,看着那张脸梨花带雨,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模糊的视线里是被他握住的手,纤白长指落在腿边,染了丹蔻的指甲盖泛着晶莹。
萧邺拽住她想缩回去的手,“哭什么,这才哪到哪,妹妹不是觉得是哥哥的玩物么,看清楚了。”
姝云满眼惊惧,满手的湿润,手指不禁发抖,眼前的男人衣冠整洁,反观她,哪还有半分闺秀的模样。
她指尖蜷缩,哭着哽咽道:“不……不是。”
温热的泪砸落萧邺的手背,桌案也滴有浅浅的水痕,他眼睛热了几分,压下情愫,握紧她往后缩的手。
任她哭着,萧邺冷着一张脸,指腹摩挲湿濡的纤白长指,她不愿看,他便腾出一只手来,擒住白腻后脖,不准她偏头。
哭也好,闹也罢,就这样看着。
姝云手指颤抖,她害怕又羞恼。
丹蔻颜色艳丽,在羊脂般白腻的肌肤间越发亮眼。
絮絮哭声传到屋外,晴山和初荷在廊檐下急得团团转,她们不是没敲过门,都被萧邺呵斥了回去。
后来,姑娘的哭声渐渐绵起来,娇滴滴的似能掐出水来。
桌边一片狼藉,姝云瘫软地躺在案面上,蓬松的乌发散乱地铺着,红彤彤的眼尾还盈着泪,她蜷了蜷被放过的手指,两根手指的指尖湿哒哒,像被火苗灼过一般,烫得厉害。
萧邺衣冠楚楚,带玉的蹀躞工工整整系在窄劲的腰间,低头饮着清润的甜意。
温热的甘甜涌入喉间,不能解萧邺的渴,他越饮越多。
姝云轻颤,这具身子早被他调教得合他心意,虽然一年不曾与他欢好,可记忆里的动作像是被唤醒一样,竟也去迎合了他。
姝云慌乱无措地抓住他的头发,取下束发的银冠,纤指伸入墨发间,抓紧他的发根。
那泉源源不断涌出。
萧邺抬眸看她,指在白腻的腿边留下一记红印,他喉头发紧,明是刚饮了,喉间却越发紧了。
他抱起柔若无骨的女子,轻轻放在床榻间。
他跪在姝云身前,大掌按住白腻的膝盖,微微分开。
姝云轻颤,萧邺抚上她的肩。
“别怕,妹妹不疼的。”萧邺直起身子,凑了过去,湿热的唇轻吻她嘴角,沾有气息的,慢慢传入她唇间。
萧邺吻得轻柔,适才的怒意烟消云散,安抚着她。
她怎么可能是玩物呢。
萧邺吻遍她的所有,这次独独喜欢饮下她的甘甜。
姝云脑子里混混沌沌,余光只看见他黑乎乎的头,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
紧致,失重,空虚。
想要他来填补。
可她明明是不想让他碰的,姝云快被折磨疯了。
疾风骤雨后,姝云疲惫地闭了眼,感觉到一双手将她抱了起来,她被抱在他的怀里,胸膛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没了挣扎的力气,闭着眼不再挣扎,迷迷糊糊中,听见她在耳边低喃。
他竟在跟她道歉?
姝云怀疑她听错了,他的手指轻抚她的眉眼,从眉头到眉尾。
“不许再轻贱自己。”
萧邺低吻她的发顶,有力的双臂紧紧抱着她,真怕这次过后,她又不见了。
萧邺知道她没睡着,就是这样安静地在他怀里才更是令人心疼,也不知这番话,她听进去几分。
然而到了第二日,萧邺给她腿间上药时,两人还是闹了别扭——
萧邺拿来药膏,姝云拍开他伸来的手,“擦了药,是不是晚上又要继续?”
姝云并拢双膝,将被子扯过,裹着身子缩到床榻角落,不让他碰。
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吻痕,腿一动便扯得有些疼,想起昨夜的种种,委屈地抓紧被角,眼尾逐渐红润。
他昨夜竟还咬了。
萧邺微微皱了眉,满眼都是该拿她怎么办的无措和慌乱,一些话梗在喉间难以说出口。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记得擦药,今晚不碰你。”
萧邺将药罐放在枕边,离开了屋子。县城里有异动,他必须要去探一探。
“咯吱”一声,房门打开又关上,寝屋里陷入沉静。
姝云揉了揉酸胀的小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看向枕边的小巧药罐,有些失神。
半晌,姝云拿过药罐,取了冰凉的药膏在指尖,低头擦药。
……
萧邺入夜才回宅子。往常这个时段,早已点了灯,可眼下夜色发沉,宅子门口一盏灯笼都没挂,里面也是黑漆漆的。
萧邺忽然生出不详的预感,推开宅门。
宅中一片漆黑,几间屋子都没点灯,姝云的两名丫鬟晕倒在屋檐下,萧邺跨步上了台阶,急急进屋,他点了一盏灯,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姝云的身影。
烛台压了一张纸放在桌上。
萧邺拿过一看,剑眉紧蹙,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将那张纸戳出了洞来,漆黑的眸中滑过狠戾。
“速速召集带来的人手,随我进山!”萧邺冷声吩咐扶风道。
姝云被绑到了山中,他们不求银钱,只要萧邺只身出现在山洞里。
只限今晚,否则明早送回的就是姝云的尸首。
叛贼绑了姝云要挟萧邺,李策算准了他会去救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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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山洞寒凉,冰沁的水珠从洞穴顶滴落,一汪积水映着昏黄的火焰。
一帘清冷的月光从洞口照入,一女子被绑了手脚,头上套了个麻袋。
李策看了一眼,示意手下将她头上的麻袋揭开。
麻袋被揭开,姝云身处篝火边,因光线突然照进眼里,她有些不适应,避了避才将眼睛睁开,男子坐在篝火前,低垂着头,他一手拿着个香囊,一手拿着树枝在篝火里拨弄,让那团升起来的火越来越旺。
映着火光,姝云看清男人的面容,有些不敢相信所见,“世子?”
拨弄篝火的树枝顿住,李策慢慢抬了眼,透过摇曳的昏黄火焰,看向姝云。
平静如死潭般的黑眸渐生恨意,李策勾了勾唇,满是阴鸷,姝云后脊不禁发麻,泛起寒意。
李策:“我都是朝廷追捕的叛贼了,云姑娘还叫我世子。”
冬夜的寒气渗入山洞,姝云心中越发没底,她被绑了手脚扔在地上,山洞里还站了数名拿着长矛的士兵。
姝云不安问道:“世子捉我来作甚?”
“都是朋友,帮我个小忙。”李策将粉色香囊收进怀中,起身朝姝云走来。
他面无表情,握住姝云的臂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拖着她往那木架走去。
李策接过属下递来的绳子,把姝云绑在木架上。
指头般粗的麻绳紧紧缠绑,姝云一番挣扎,手腕磨破了皮,痛得她皱眉。
李策道:“别挣扎了,好好待着就少受一份苦。”
姝云扫了眼
山洞。潜逃的叛贼大抵都再这里了吧,他们各个凶神恶煞,面带杀戮。
姝云猛地睁大眼睛,恍然震惊,“世子将我绑来,是为了哥哥来?”
李策没有否认,上前扼住姝云的下颌,迫着她张开嘴,将一团厚厚的麻布塞到她嘴里。
姝云说不出话来,她手腕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手腕被粗糙扎手的麻绳磨得生疼,鲜红的血流出,慢慢浸染麻绳。
“爱屋及乌的道理,你应该知道。”李策坐在石头上,他拿从怀里拿出珍视的粉色香囊,紧紧攥在掌中,“你是熙儿的好友,所以我愿意跟你交好。但其实,如果她不在了,你也没有让我区别对待的意义。”
李策看了一眼被绑在木架上的女子,忽然皱起了眉,眼神狠戾起来,他敛了目光,望向熊熊燃烧的篝火,冷声道:“熙儿死了。”
“林云熙死了。”李策双目猩红,满是杀戮的瞳仁里跳动着旺盛的火苗,他用力攥住爱人留着他最后的一件物品,“萧邺,杀了熙儿。”
姝云愣怔,挣脱麻绳的手腕忽然顿住。
“是萧邺杀了她!”李策回过头去,怒目而视。
姝云不相信,嘴里被塞了一团麻布,话被堵在嘴里,她喊不出来,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
她奋力出声,脸都涨红了,双目通红,泪珠簌簌落下。
李策回身,握住香囊,望向静谧的山洞口。
林云熙是无辜的,却还是死了,若非萧邺带兵围剿,她会跟他一起走,至少现在她还是鲜活的,不管是骂他,打他,她至少还活着。
这场造反本就不会长久,从战中逃出来的将士太少了,不过二十几人,是掀不起风浪的,李策知道自战败那刻起,他们就已是强弩之末,但是不为林云熙报仇,他咽不下这口气。
今夜不是萧邺死,就是他亡。
俄顷,探子来报,“世子,一批人马朝山洞来,我们的人正将他们往这边引。”
“好极了。”
李策将香囊放回怀里,抬眸看向洞口,静等仇人出现。
无数火把映着山洞,火光由远及近,越到洞口,打斗声愈发响亮。
一个身影被踹飞进洞,重重砸落。
萧邺手持长戟出现在洞口,昏黄火光下,他满身戾气,像是从炼狱踏出来的修罗。
篝火熊熊燃烧,姝云被绑在架子上,远远看过来,麻布塞口,她喊不出声,对他一直摇着头。萧邺青筋暴起,怒火几乎快从眼睛里冲了出来,握紧了长戟。
李策拾起地上的刀,架在姝云脖子上,“今夜你们只能活一个。”
萧邺阴沉着脸,声音忽地很冷戾,道:“你敢伤她半分!”
李策握紧刀逼柄,锋利的刀刃直逼雪颈,“我不傻,我打不过你,自然是要牢牢抓住你的软肋。”
“让你的人马丢了兵器!”李策厉声道:“放下你的长戟。”
洞外的十名叛贼已被剿灭,剩下的十来名叛贼本就在洞中戍守,皆拿着兵刃对准洞口的来人。
萧邺冷声道:“你先松绑。”
李策犹豫着没有动作,萧邺长戟点地,锋利的尖端映着摇曳的篝火。
两人僵持片刻,李策无奈给姝云松了绑。他一把抓过姝云,挡在身前,刀刃架在她脖颈上,厉声对萧邺道:“该你了,放下武器!”
萧邺看了扶风一眼,扶风会意,示意手下将兵刃放下。众人面面相觑,一个接一个慢慢放下兵刃。
萧邺手中的长戟缓缓放下,蓦地,他踢起地上的石子,不偏不倚集中李策的膝盖。
李策吃痛跪地,手里的刀“砰”声落地,几乎是同时,萧邺握紧长戟袭来,那些放下兵刃的属下也纷纷将其拾起。
就在萧邺快要靠近时,一张巨网从天而降,他始料未及,不得不又往后退去。
李策的陷阱,在这等着他。
差一点,就岔一点就网住了萧邺!李策气得牙痒痒。
山洞里两拨人厮打起来,李策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刀,去追跑开的姝云,萧邺朝她奔去,手伸过去拉她。
蓦地,萧邺一把将她抱住,姝云撞入他的怀中,惊魂未定间,只听男人一声闷哼,他身子的重量朝她倒来,遒劲有力的臂膀抱紧了她。
忽然间,姝云又被他拉到身后,萧邺转身将李策踹飞在地。这时,一滴温热粘稠的液体滴落姝云的手背,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姝云愣怔,抬眸看向萧邺的后背。萧邺方才替她挡住了李策砍来的一刀,他的衣裳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直流。
萧邺握紧姝云的手,凛凛身躯挡在她面前,将她安好地护在身后,“所有人,拿下!”
李策胸口受了萧邺重重的一脚,在地上有些起不来,他捂着胸口爬去拿掉落的长刀。
萧邺安抚好姝云,手执长戟,一身戾气朝叛贼走过去,泛着寒光的戟刃划过地面,沙沙作响。
萧邺近了,李策知道大势已去,他本来就没指望能杀掉萧邺,只是想将他诱来,若是那张投下的网能将萧邺擒住,自然是好的。
但失算了
李策从袖子里抓了一把粉末,等着萧邺逐渐靠近,倏地将粉末洒向萧邺的眼睛。
白色粉末扑面而来,萧邺抬臂遮挡,双目沾了粉末,钻心刺骨地疼。
萧邺闭上眼睛,长戟一挥,锋利的戟刃划过李策的脖子。
李策捂住脖颈,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五指间流出,他恍惚间看到了林云熙,她在石子路上等他,笑着朝他招手。
李策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林云熙。
他挣扎了几下,没了动静,举着的手缓缓垂落。
尸首就倒在姝云不远处,她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双腿发软,失力瘫坐在地上。
在一片黑暗中,萧邺闻声回头,凭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男人闭着眼睛,有血从双目流出,一张俊美的脸已流淌着一道道血痕,姝云大惊失色,软着腿颤巍巍从地上站起。
姝云踉跄,被男人伸出的手握住手臂,她稳住身子,颤抖着手抚摸他脸颊的血。
姝云害怕,指尖冰冷,嗓音在发抖,“哥哥,你的眼睛……”
萧邺:“看不见了。”
第52章
他看不见了。
姝云慌乱无措,指尖上温热的血变凉,她颤抖着手拿出锦帕,擦拭干净男人脸上的血。
锦帛撕裂的声音骤然响起,姝云垫起脚尖,将从衣裙撕下来的绸布蒙住男人正在流血的眼睛。
姝云又撕下一片布料包扎萧邺背上的砍伤,她的个子刚刚够到男人的肩膀,那砍伤从肩头斜斜往下,足有一掌长。
血很快浸染了包扎的布。
姝云鼻尖酸涩,仰头看向前来救她的男人。
萧邺闻到她的气息,在一片黑暗中伸手,凭记忆摸到她的发顶,他往前一步,抱着她进了怀中,手掌落在她的颈后,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紧张问道:“他伤到你了吗?”
姝云的手腕被绳子磨破了皮,也流了血,但比起萧邺受的伤,这不算什么。
“没有。”姝云摇摇头,格外担心他的伤势。
李策已死,山洞里的叛贼余孽也尽数被擒,萧邺命扶风清点余孽的数目。
萧邺握着姝云的手,道:“妹妹,当哥哥的眼睛。”
他的眼睛伤了,看不见,姝云冷凉的手握住他,牵他离开山洞。
通人性的马匹走过来,姝云不会骑马,眼下萧邺失明又受了伤,如何回去倒成了个难题。
她牵着男人,腰间忽然横过来他的手臂,眨眼间,姝云已被他单臂抱坐在马鞍上。
萧邺摸索着,抓住缰绳,踩了几次才将马镫踩住,他翻身上马,坐在姝云身后,与她同乘一匹马。
萧邺道:“这匹马通人性,识得回去的路。”
驮了两人的马往山下去,萧邺挽着缰绳,姝云身量娇小,在他的臂弯下,她望着前方领路的属下,给他说着往那边走。
山谷里寒凉,草木带着沉降的青霜湿冷。男人的臂弯却是温暖的,想起他方才试探了几次才踩住马镫,姝云心里不是滋味。
马匹行驶在山林,姝云问及好友,“哥哥,林云熙不在了,她怎么死的?”
萧邺道:“李策派人将她掳去淮南,淮南王造反,林姑娘就被掳了,后来我追击余孽时,在淮南王府找到林姑娘,她拖延着,让李策逃走了,后来她自刎了。”
姝云呜咽,眼里簌簌落下。
萧邺怎么可能杀林云熙呢,全是李策污蔑挑拨的话,若非李策将人掳走,云熙就不会死。
萧邺轻拍她的肩,“节哀。”
姝云泪眼婆娑,让她如何节哀?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从山中回到宅子里,已经是快要天明,萧邺也因失血过多,唇色发白,背上包扎的布已被鲜血浸染红。
扶风急急寻来县城里的大夫。
大夫先给萧邺处理背上的砍伤。男人趴在床榻上,脱掉满是鲜血的上衣,背上一条条鞭伤映入眼帘,姝云瞳仁紧缩,心脏蓦地一疼。
“云儿。”萧邺苍白的唇翕动
,半晌没有听见姝云的声音,他慌乱不安,生怕她又趁着他受伤失明,逃走不见。
“我在。”姝云心中不是滋味,坐在床沿,冰凉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我在的。”
萧邺蒙着眼睛,回握她小小的手掌。
大夫皱着眉清理干净伤口,“公子这刀伤还好没砍到骨头,伤深,得好好修养。”
大夫缝合伤口,从药箱中拿出止血的药,药粉洒在伤口,萧邺握紧了姝云的手。
又长又深的伤,肯定是疼的,他额头渗出密实的汗珠,姝云双手握住他的手。
包扎完肩背的砍伤,萧邺坐了起来,大夫将他闭着的眼皮翻开,仔细检查瞳仁的情况。
大夫的眉头皱得越发紧,姝云心绪不宁。
“有些困难,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复明,我试一试。”
大夫给萧邺敷完眼睛,去桌边开了几副药。扶风拿了药方去药铺抓药。
大夫治疗完要紧的病患,见桌边姑娘的手腕有伤,道:“姑娘,该给你上药了。”
“她怎么了?”萧邺紧张问道,伸手去找姝云,寻了一圈也没摸到她,急得从床榻起来。
大夫急了,“趴下趴下!刚给伤口止了血,莫要将伤口扯裂了。”
姝云快步回了床边,搀扶着萧邺躺下,“是小伤,手腕破了皮,擦过药就没事了。”
担心他又起身,姝云安抚道:“我去桌边上药。”
姝云擦了药膏,送走大夫。
屋子里安静下来,姝云回床沿坐下,萧邺握住她的手,似乎只有她在,才能安心。
萧邺将她的手放在唇边,感觉到她手腕包扎的白布,轻轻吹了吹,“是哥哥没把你看好,让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有些热的气息洒落腕子上,姝云看着失明受伤的男人,心中酸涩的滋味,怎么也压不住。
他真的很讨厌。明明对她那么差,可偏偏有时又待她很好很好,好到让她心里乱糟糟的。
萧邺看不见,自然是不知姝云眼里蓄了泪花,“折腾这般久,困了吧。如今安全了,妹妹去睡吧。”
姝云抿唇,望着被他占了的床,她闷闷纠结了一会儿,小声道:“这是我的床,我要睡你身边。”
她松开男人的手,将绣鞋脱了,从床尾爬到床头,她睡在里侧的。
萧邺的头转过来,面对着她,一条白布敷了药蒙住双目,俊朗的五官近在咫尺,可那白布下的眼睛很好看。
姝云望着,害怕他的眼睛就此看不见了,县城的大夫或许不能医治,可温容或许能,她医术精湛,一定能让萧邺复明。
姝云担心他的眼睛,没有睡意,问道:“我都看见了,哥哥后背的伤,是怎能来的?”
萧邺静默半晌,道:“妹妹逃离京城那晚受的鞭伤,府中祠堂受的家法。”
姝云微微一怔,崔老夫人疼萧邺还来不及,又怎会对他家法伺候呢?显然是另一人。
他犯了什么错,竟被打成这样。
萧邺伸手将她揽到胸怀,低头轻吻她额头,道:“都过去了,不提他。”
萧邺轻抚她的背,“歇息吧妹妹。”
姝云点点头,她起初是没有睡意的,但依偎在他怀里,紧张了一夜的神经舒展下来,逐渐困乏,睡了过去。
……
睡梦中,姝云被一阵响动惊醒。身边已经没了萧邺的身影,他下了床,在屋子里摸索,凳子倒在地上,他应是方才被绊了一下。
天光大亮,男人在屋子里艰难行走,他不知道前方有没有障碍,试探着伸手,四方都摸了摸,确认没有杂物后,才迈出步子。
他摸索着来到桌边,摸到桌上的水壶,拿起茶杯倒水。水倒在他的手背,萧邺顿了顿,调整水壶的位置,还是有些偏差,洒到了桌面,他调整一番,这才让杯子里有水。
姝云红了眼睛,掀开被子,趿鞋下床。
“是妹妹醒了?”
萧邺耳力极好,闻声看过去。
倒洒的水从桌面流下,姝云来到他的身边,擦拭他手背的水,“是我,哥哥。”
他连倒杯水都弄得如此狼狈。
姝云的声音有些哽咽,“哥哥,我们回京城吧,温大夫一定能治好哥哥的眼睛。”
萧邺道:“回侯府。”
姝云沉默半晌,点了头,“好,跟哥哥回侯府。”
她实在是不忍见他这样,从津阳县到京城要半月时间,他的眼睛需要尽快治疗,不能再耽搁了。
既然决定离开,姝云将两个丫鬟的身契给了她们,还了她们自由。
夜里,姝云给萧邺后背的砍伤换了药。一条条鞭痕看得她心里不是滋味,指腹情不自禁地抚摸,已经能想象他当时伤得有多严重了。
难怪她那次逃离还算顺利。
姝云问道:“哥哥,我娘的婢女呢?”
萧邺没必要再瞒她了,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关系,他不想闹僵,“没为难她,放走了,眼下她已来到南州。”
姝云的心落下,包扎完伤口,将寝衣给他穿上。
翌日一早,姝云搀扶着萧邺上了去渡口的马车。
寒风吹动窗帘,姝云望了眼外面,他们离县城越来越远。
她听说赵牧承辞了官,不知去了哪里。
马车停下,萧邺蒙着眼睛,端端坐在姝云身边,问道:“已经到渡口了?”
“我扶哥哥下去。”
姝云这段时间都当起了萧邺的眼睛,搀扶着他离开马车。
“小心台阶。”姝云提醒道,带着他登船。
这艘大客船被萧邺包了,从津阳县直达京城,日夜兼程也需要十四五日。
阳光明媚,船扬帆起航,行驶在宽阔的江面,姝云立在船头,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心情复杂,她还是又回去了。
逃来逃去,最后回到了原处。
爹娘和阿兄在京城,仇人已经去世了,上一辈的恩怨已经了结,下一辈还有继续纠葛吗?
姝云心里乱糟糟,忽听身后传来巨响,她回头,萧邺拿着披风从船舱里出来,但因为没注意脚下,被绊住了,摔倒在地。
扶风急忙将他搀扶起来,男人银冠歪了,衣裳也有些凌乱,他没顾仪容,倒是很关心手上的披风。
萧邺掸了掸披风,在扶风耳边说话,扶风朝姝云看去,扶着他慢慢走过去。
姝云又一次看见了他的狼狈,朝他走过去。
“哥哥,我在这里。”姝云已到了男人跟前,示意扶风离开。
“江面风大,冷。”
萧邺淡声说道,他摸到姝云的肩膀,将披风搭在她肩膀,修长的指系好系带。
披风暖和,还带着他抱过的温度,但系得歪七扭八,姝云将披风理正,眼睛有些发酸,道:“我不冷的。”
“哥哥,我们进去吧。”姝云将萧邺扶进船内,路过他刚才被绊倒的地方,提醒道:“有台阶,小心。”
客舱内的火盆烧得旺,很暖和。
萧邺坐下,他眼睛看不见,听觉和嗅觉在此时异常敏感,姝云的气息萦绕在鼻翼,很快又有柑橘的味道传来。
“妹妹在吃什么?”
姝云剥了个橘子,刚吃下一瓣果肉,他便问了出声。
姝云回道:“橘子,哥哥要尝尝吗?”
“好。”
得到了回应,姝云掰下一瓣橘子果肉,喂到男人嘴边。
萧邺张嘴,吃着她喂来的橘子,即便是失明,动作也矜贵,慢条斯理吃着。
“甜的。”萧邺吃完说道。
姝云微微皱眉,掰下一瓣橘子小口咬着。
味道还是没变呀,略带酸味。
没有大风的江面平顺,客船四平八稳,很快过了南州,来到淮南地界。
萧邺的眼睛不时疼痛,有时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让扶风将大夫开的止痛的药熬一副来。
姝云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无意间偷听到主仆两人的谈话,她恍惚间想起那几日,萧邺神色有些发沉,大抵就是因为双目疼痛。
他怎么不告诉她,是怕她担心吗?可是她担心,萧邺不应该感到高兴么,毕竟她时在意的。
姝云垂下眼眸,心里闷闷的。
入夜,姝云帮萧邺换了后背的药,长长的刀上已经结痂,就是这伤疤看着吓人。
客船上事事都不太方便,
两人简单梳洗后上了床榻。
萧邺每日都抱着姝云入睡。
清列的月光照入船舱,姝云听见外面悠悠的江水声,可能再有六七日就到京城了。
夜渐深,姝云感觉到背后男人的胸膛逐渐发硬,他的身躯也紧实坚硬。
他的气息紊乱起来,却还在隐忍。
姝云慢慢睁开眼,望向两人的影子,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认真思考了一阵,姝云从萧邺怀里转身,发顶恰好擦过他的下颌,男人呼吸一凝。
姝云仰头看他,“哥哥是不是想我亲亲你。”
萧邺没睡着,喉结滑了滑,没有回答她,只是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几分。
姝云指尖摸了摸萧邺的喉结,男人蓦地握住她的手。
“别闹,妹妹。”萧邺嗓音有些低哑,握住她安分的手,在压制涌起的欲念。
长夜漫漫,喜欢的女子就在怀里,温香软玉,他是个正常男子,也该有的欲念。
姝云忽然挣脱开萧邺的掌,伸手挽住男人的脖子,她凑过去,在萧邺突起的喉结上轻轻咬了一下。
男人一声闷哼,按住她送过来的后腰,失明之下感官异常明显。
萧邺低哑道:“云儿,你想清楚了。”
他低头低姝云的眉心,灼热的呼吸倾洒,“今夜是你先撩拨,事后不要后悔,更不许再闹别扭。”
姝云眼睫轻颤,双臂抱紧他的脖子,坦白道:“哥哥,我心里很乱。”
姝云仰头吻上他的唇,离京城越近,她越是烦乱,她不知道爹娘知道她和萧邺在一起后会怎样。
看见萧邺伤成这样,姝云是心疼的,乱糟糟的心情让她很是烦恼,她不想去思考了。
佳人投怀送抱,萧邺自是没有在隐忍,大掌落在她后颈,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一吻。
他是看不见,但这具身子十分熟悉,清楚地知道她喜欢哪里,哪里让她欢愉。
一盏烛火在床头,火盆里的炭火充足,满室暖和,很快便热了起来。
寝衣脱落在床边,盖住两双鞋子。
姝云坐在萧邺身上,害怕地抱住他的脖子,这次与那夜的骑马不同。
萧邺单手握住她的腰,姝云软绵绵伏在他热汗淋漓的肩头,软声道:“哥哥,我没力气了。”
姝云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托在萧邺的身上,挽着他脖子,柔软的面颊蹭了蹭他的脸,“哥哥也亲亲我。”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没缓匀称的气息黏糊糊,萧邺扣住雪脖,含着送来的娇唇,与她唇齿交缠。
萧邺堵着她的下嘴,手臂青筋暴起,握紧了细腰,随着她的呼吸,款款而去。
月光泠泠,他们所在的客船平稳地行驶,过水留痕,卷起的江浪拍打船身,浪花飞溅。
第53章
姝云软软地依偎在萧邺的怀里,男人看不见,但凭着记忆,对她的每一处都很熟悉,这具不会说话的身子,早已容纳了他。
只是在客船上,诸多不便。
萧邺抚摸她的头,这几天他们都没有吵闹,没有别扭,手臂不禁抱紧了她。
姝云仰头看他,朝霞从窗户照入船舱,他的五官更显深邃,蒙眼的丝带早已被取下,不知在床榻间的哪个角落。
姝云指腹轻抚他的眉眼,“哥哥的眼睛还痛吗?”
萧邺感受到她的抚摸,淡声道:“不痛。”
骗子。姝云明明昨日还见他喝那止痛的药。
姝云心里闷闷的,道:“哥哥,我们明日就到京城了。”
萧邺淡然,算算时间,也该回京了。他握住姝云抚摸眉眼的手,掌托着她的后颈,低头吻她。
她的唇,她的舌。
姝云也没拒绝,温软的手抚着他的耳廓,微微抬起他怀里的身子,将自己送了过去,身子的重量依在他的身上。
客船是在翌日中午到达的城南码头,侯府的马车在码头等着,碧罗得到消息,来接姝云。
一共两辆马车,姝云搀扶着萧邺站在马车旁,问道:“哥哥不会侯府吗?”
萧邺道:“先去宫里一趟。”
他奉旨前往南州追查叛贼余孽,眼下回京,自然要入宫汇报。
萧邺早已派人将李策的人头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五日前就送到了宫中。
不过在半个月前,武成帝病倒了,龙体抱恙,精神大不如前,正值年根,大部分朝政都由太子代理。
萧邺由公公扶进殿中,并没见到皇帝。
太子讶然,“竟被伤了眼睛。”
太子与萧邺一起平息了淮南王的造反,萧邺一路去了南州将余孽一网打尽,瞎了双目,有功当赏,有病也当治,于是命太医院的陆院判为萧邺医治。
萧邺双目浑浊,血丝布满眼睑,又因赶路耽误了不少天,有些棘手,陆院判给萧邺清洗双目,重新敷了药,开了清热散毒、明目的方子。
……
萧邺失明的消息很快传到崔老夫人耳中,她心急如焚,她好好的孙儿,出去一趟竟瞎了双目,她怎能不担心,急急去了燕拂居。
姝云在屋子里照顾萧邺,听下人通禀崔老夫人来了,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闪身躲进了里间。
姝云的动作已经够快了,却还是被崔老夫人看见。
崔老夫人一凝,脚步不禁顿住,她皱了皱眉,在尤嬷嬷的搀扶下走进屋子。经历了儿子去世,这一年间她衰了不少,满头白发。
纱带蒙住眼睛,萧邺坐在椅子上,身边的少女一溜烟消失了,他缓缓起身,凭着声音望过去,“祖母。”
崔老夫人泪涟涟,手中的拐杖重重杵了杵,痛心道:“怎成了这样啊。”
萧邺道:“让祖母挂心了。陆院判已在为孙儿医治。”
有的治就好,有的治就好!崔老夫人的泪慢慢收住,在尤嬷嬷的搀扶下落座,苍老的眼看着折腾成这样的孙儿,心里就难受。
崔老夫人朝里间的方向望去,皱了皱眉,问萧邺道:“你去南州,究竟是去擒拿叛贼,还是去找她的?”
萧邺坦然道:“都是。”
“你……”
崔老夫人欲言又止,她缓了一口气,作为过来人,已经猜到了几分,却还是抱有一丝侥幸,“既然她逃婚,那便重新给她觅一桩婚事。”
萧邺郑重道:“孙儿要娶她。”
还是应验了最坏的猜想,崔老夫人气得心窝忽疼,拐杖咚咚杵地,“那是你妹妹呀!”
萧邺道:“姝云不是我妹妹,她不是萧家人,只是从小寄养在萧家罢了。”
崔老夫人道:“那也不行!全京城都知道她是咱候府的人。”
萧邺不再瞒着,坚定道:“孙儿非她不娶。”
“邺哥儿,你是祖母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最是让人省心,你为何非要一意孤行?!侯府满门的荣耀都系在了你一人身上,难道你也要学你爹,将侯府的脸尽吗?”
崔老夫人怒上心头,锤了锤胸口,尤嬷嬷急忙给老夫人。
“孙儿还是那句话,今生非姝云不娶。祖母旁敲侧击,让云妹妹来问孙儿的婚事,孙儿已经给了答案,云妹妹不姓田,姓沈。”
崔老夫人愣怔,她早前是问过萧邺属意的女子。
这……竟是同一人?
崔老夫人讶然,“不姓田,姓沈?”
萧邺:“云妹妹的生父,沈宴之,曾任工部司郎。”
崔老夫人回忆半晌,惊讶道:“竟是他。”
萧邺道:“不管祖母同意与否,云儿娶定了。孙儿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她入府。”
一年多的光景变化太大,工部尚书倒台,新任
工部尚书就是沈宴之,沈家的千金终究是要认祖归宗的。崔老夫人缓了缓,问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萧邺道:“那年与南蛮一战,重伤痊愈后,孙儿去了趟都州,确认了妹妹的身份。”
崔老夫人神色微敛,皱着眉望向安静的里间。
“罢了,罢了,祖母管不住,也不管了。”崔老夫人叹息道,她不同意又能如何?原来这么久,萧邺就知晓了姝云的身份,难怪对她如此偏爱,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认定的事情,若能改变,便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局面。
“祖母再问你,你眼睛失明,跟她有关吗?”
“无关。天色不早了,孙儿送祖母离开。”萧邺对燕拂居的陈设熟悉,即便是看不见,心中也有个大概,伸手相送。
崔老夫人气得顿了顿拐杖,他连看都看不见,哪知道天色早不早,分明就是赶她离开。
尤嬷嬷扶起崔老夫人,主仆一行离开燕拂居。
萧邺道:“人走了,妹妹出来吧。”
半晌,里间传来动静,姝云走了出来。她过去扶住正摸索的男人,带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萧邺握住她的手,“祖母说的,不必放在心上。”
“嗯。”姝云侧坐在他的腿上,萧邺自然地挽住纤细腰肢。
姝云心里闷闷的,“哥哥一直知道我的身份,那萧三姑娘被认回,是哥哥一手策划的吗?”
萧邺不言,姝云看不到丝带下遮住的双眼,但他的反应已经给出了答案。
姝云欲起身离开,男人挽住她腰的手用劲,按她坐在腿上。
姝云鼻尖酸涩,手掌攥起拳头,朝他胸膛锤去,“你太可恶了。”
萧邺握住她小小的拳头,放在心房的位置,淡声道:“总该是要让妹妹摘掉萧姓。”
先摘了姓,再成为他的人,姝云不想理他。
入夜,萧邺问她想睡在燕拂居,还是回蘅芜苑。姝云自然是回去的,可她没想到萧邺也跟着她来了。
男人坐在她的床上,和在客船时那般,与她一起睡。
敲门声响起,扶风端了药在屋外,“侯爷,陆院判开的新药熬好了。”
“进。”萧邺淡声道。
扶风进屋,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妙,两人似乎又闹别扭了,他将药碗放在桌上,望向背着萧邺站的女子,硬着头皮道:“云姑娘,这药凉了,药效便弱了。”
姝云抿唇,慢慢走了过去,将药碗端起,去了床边喂萧邺喝药。
一勺接着一勺喂他,他刚咽下一勺药,新的一勺又跟了去,他明是已经被喂得很急了,还是没有拒绝,受这她的小脾气。
一碗药见底,姝云轻哼,心里也没有很开心。
扶风拿过空碗,待萧邺漱口后,离开了寝屋。
姝云低头吃着蜜饯,萧邺凑了过去,长臂挽着她的腰,将人揽在怀里,“还生气呢。”
姝云哼声,他就是如此,步步算计着她,就像现在一样,还是逃不出他的掌心。
萧邺问道;“在吃什么?”
姝云咬完最后一口蜜饯,回道:“蜜饯,没有了。”
萧邺轻笑,“喝了药,哥哥吃点甜。”
他吻上软糯的唇,唇腔里是蜜饯的甜,也是她的甜。
两唇交缠,逐渐缠绵,姝云没了招架之力,被松开后软绵绵倚在他的臂弯,纤指攥着他的衣襟。
……
陆院判每日都来侯府给萧邺治眼睛,根据他的病情更换治眼睛的方子。
扎针、敷眼、喝药,萧邺的眼睛很少疼痛,病情似乎有所好转。
已是年根,侯府奴仆忙碌着,在准备过年的东西。
萧姝仪打理着侯府,忙过之后才有空与姝云见了面。既然哥哥喜欢云姐姐,那云姐姐就该待在哥哥身边。
哥哥姐姐就该是一对。
萧姝仪拿出一张单子给姝云,“云姐姐瞧瞧这清单,若是没有问题,蘅芜苑新添的东西这一两日就送来。”
姝云细细看了,道:“蘅芜苑的东西还很新,跟以前一样,就不必换了,眼下我不缺什么,仪妹妹不必如此麻烦。”
萧姝仪笑道:“要的要的,今时不同往日。”
姝云随她去了,即将新年,就当是辞旧迎新了。
腊月飞雪,转眼到了除夕,爆竹声自白天响起,到夜晚尤为频繁。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煞是好看。
庭院里,姝云披着狐裘披风,毛茸茸的领子上是一张炽艳的脸,萧邺圈住娇小的身躯,感受到面庞有烟花映照的光亮,问道:“是什么颜色的烟花?”
“绿色的,还有黄色。”姝云拉起萧邺的手,朝空中指了指,“那边的烟花好大好美了,五彩缤纷。”
萧邺道:“替哥哥也看了。”
两人依偎着,在院子里看绚烂的烟火,姝云有些凉了,才回的屋子。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和。
姝云脱掉披风,和萧邺一起守岁。
子时,鞭炮声响彻云天,姝云的困倦被赶走,揉了揉眼睛,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朝萧邺摊手,“哥哥,我的压岁钱呢?”
萧邺抚摸她的头,“多大了,还要压岁钱。”
姝云轻哼,萧邺从袖中拿出一个厚实的红包,摸索着放到她掌心,道:“新岁顺遂。”
“谢谢哥哥。”姝云收了厚实的红包,倒显得她准备的红包有些寒酸。
萧邺问道:“哥哥的呢?嗯?”
姝云尴尬笑了笑,不好意思拿出她的小红包,“哪有妹妹给哥哥压岁钱的道理。”
“那就……”萧邺在耳畔低喃,“压妹妹。”
话音刚落,萧邺将她抱起,旁边就是床榻,姝云被压在被褥上,细密的吻随之而来,腰窝传来一阵阵酥痒。
萧邺轻抚她耳边的发,哑声道:“帮哥哥把衣服脱了。”
姝云慢慢抬手,一件一件脱掉他的衣裳。
萧邺长臂挽紧不盈一握的细腰,将绵软的胸脯嵌入他怀中,她微微分开双膝,回应着他。
新年伊始,他们也应该有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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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消融,春光明媚。
同在工部任职,梁蒙去了沈府,找沈昭商议事情,还没到园子,便被几声婴孩的笑声吸引,待走进了,才看见园子里的几人。
沈昭已有家室,儿子去年十一月刚满一岁,正被抱着在园子里玩耍。
梁蒙瞧见那抱孩子的中年妇人,停下脚步,微微愣神。
沈昭他与梁蒙去花厅议事的,恰好经过这园子,见他驻足,过去问道:“怎么?”
梁蒙道:“唐突唐突,只因瞧见伯母有些面熟,有几分像我认识的一位姑娘。”
沈昭凝神。
沈家一直在寻找十八年前没有音讯的孩子,沈昭挂念着素未蒙面的妹妹,一听梁蒙这话,心里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忙问道:“谁?”
梁蒙道:“安陆侯家曾经的姑娘,姝云。”
提到姝云,梁蒙眼中黯淡几分,怅然道:“不过她至今下落不明。”
第54章
寒凉的风吹动衣角,沈昭问道:“不知这位姑娘芳龄几许?”
梁蒙与姝云有过婚约,清楚姝云的生辰,回道:“她去年九月满的十八。”
妹妹早产在九月,也是去年满的十八,不管是年龄,还是出生月份,都与妹妹一样,沈昭坚定地相信,梁蒙口中这位与母亲长得像的姑娘,就是沈家寻了十八年的女儿。
妹妹尚在人世!
不过妹妹怎成了安陆侯府的姑娘?
妹妹自幼长在京城,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并不是难事,沈昭命人多加打
听,花重金请画师花了妹妹的画像,差手下四处寻人。
怕空欢喜一场,示意沈昭没有声张,等寻到妹妹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
消息传到萧邺耳中,他悠悠转动手里的杯盏。
“哥哥,我的狸花猫回来啦!”姝云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掩饰不住的高兴,轻快的脚步声中带着雀跃。
萧邺对扶风道:“出去吧。”
话音一落,冷峻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浅淡的笑意,萧邺闻声望去,她的气息渐近,淡声问道:“妹妹在哪里看到的猫?”
“院子里。”姝云抱着团团在萧邺身边坐下,团团现在很黏姝云,被她抱着便乖乖趴在她膝上,毛茸茸的一团。
狸花猫跟着姝云进屋,一身棕黑相间的条纹,昂首阔步,威风凛凛的,它在桌边停下,望着姝云膝上的三花猫。
“午睡起来就听见有猫叫,去院子里一看,是我养的狸花猫回来了。”姝云浅笑道,她的狸花猫隔大半年就回来一趟,待了几日又跑走了,姝云拿它没办法,抓不住,只能由着它离开。
萧邺伸手,一阵摸索,掌心摸到柔软的毛发,膝上的小猫叫了一声,姝云笑道:“哥哥,这是团团。”
姝云垂眸看向桌边的狸花猫,好久好久没见,它还记得她这个主人呢。
姝云眼底黯淡几分,连小猫都知道回家,她回京城这么久,一直拘在侯府,不曾见过亲人。
她望向眼前的男人。他蒙着眼睛,经太医的治疗,症状好了许多,他的眼睛是因她而伤,不管怎样,姝云都要等他的眼睛好起来。
萧邺的承诺不是说说而已,他既然说了要迎她过门,该有的礼节会有的,姝云相信他会放她回沈家。
春二月,下旬,气温回暖,百花盛开。
燕拂居养了两只猫,姝云的狸花猫好像不走了,尝跟团团在树下打滚疯玩。
姝云折了些花回屋,屋子里放些花,生机勃勃。
萧邺问道:“妹妹今日摘了什么花?”
姝云扬了扬臂弯的几枝花,浅笑道:“迎春花。”
她拿着剪刀修剪花枝,萧邺在一旁安静坐着。
姝云看着花瓶里插放的鹅黄迎春花,扬唇浅笑,很是满意今日的花。
可惜,萧邺看不见,否则肯定会夸夸她的花。
看着看着,姝云觉得有些小细节要修一修,她调整一下花瓶中的迎春花,低头去拿剪刀,发现剪刀不见了。
萧邺问道:“妹妹找什么?”
“剪刀。”
明明方才还用过,怎么就不见了呢?
萧邺在满是绿叶和枝条的桌上摸了摸,果真在剪下的绿叶堆里摸到了剪刀。他握着剪刀尖端,将把手递给姝云。
姝云接过剪刀,笑着将一束花枝剪短几分,欣赏一番后放到了窗边。
和煦温暖的春光照向束束迎春花,萧邺看过去,丝带系着双目,他已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视线落在姝云的背影上。
“云妹妹,你想回沈家吗?”
萧邺破天荒问了她,姝云怀疑耳朵听错了,慢慢转过身去,轻薄的丝带蒙着他的眼睛,男人闭着双目,阳光倾洒在他肩头。
“想吗?妹妹。”萧邺淡声道,再次询问她。
“我想。”
姝云走过去,娇小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男人端端坐在凳子上,她身子一斜,坐上他膝,萧邺垂着的手自然挽住她的腰。
姝云望向那张无波无澜的脸,问道:“哥哥要放我回去吗?”
春风吹动蒙眼的丝带,萧邺半晌后抚摸她的头,淡声道:“回的。”
得到挂念的答案,姝云一身轻快,她抬起右手,圈住男人的脖颈,倚在他的臂弯下,“那我回沈家后,哥哥就来提亲吗?”
萧邺微微低了头,修长的指轻抚她的眉眼,指腹从眉头缓缓到了眉尾。
“云儿希望哥哥来吗?”萧邺问道。
她希望吗?
真情还是假意。
她骗过他的话,不止一句。
姝云沉默片刻,握住男人抚摸鬓发的手,“希望的。”
萧邺淡淡一笑,回握她的手。
夜里,萧邺要她,要得更狠了。
姝云被他抱坐在桌案,纤手抚摸蒙眼的丝带,他睁开了眼,烛火昏黄间,她似乎看见如墨般的双眸中染上的浓郁情欲。
男人修长的指勾缠着,姝云低吟,伏在他肩头,气息喘|喘,“哥哥,你是能看看了吗?”
姝云问他,两具身躯满是热汗,黏黏的,相拥在一起,她感觉他今夜格外不同。
从床榻到桌案,是萧邺抱着她去的。
“妹妹在说什么。”萧邺吻上她翕动的红唇,尝尽齿间芳香。
姝云快要溺在他的亲吻里了。
数不清他修长的指在同在位置蜷缩几次,姝云抱紧了他,细骨伶仃的足腕抵着窄瘦的劲腰,将男人推向自己。
夤夜暗暗,月光清冽。
院子里突然响起猫叫,是团团。叫声响亮凄厉,尾音拖得长,声音频繁而密集。
团团叫了一阵,狸花回应着,像是从远处来院子里寻它。
凄厉的猫叫慢慢停了。
姝云以前不知道春夜里的猫叫声意味着什么,眼下她与萧邺,正在进行。
月光清冽,萧邺低吻她汗淋淋的额头,拿走她纤白的手掌,女子软软的手在他宽大的掌中把玩,怎么抚摸都不够。
烛火幽幽,映着两人的身影,一双藕白玉臂泛着淡淡的粉色,姝云挽住他的脖子,萧邺吻了吻她湿漉漉的眼睫。
姝云蹙眉轻哼,带着几分嗔娇。
院子里的猫又叫了起来,萧邺轻咬她的唇,权当惩罚她的分神,“妹妹听哪去了,专心些。”
不再去管院子里的两只猫,两人缠绵拥吻。
就是如此,案上的壶突然倒了,温热的水已变得冷冷,有些凉手。
发丝沾在两靥,姝云杏眼潋滟,琼鼻染了亮晶晶的汗珠,分外娇怜地看着他,软绵的纤指抱住男人结实的臂膀。
姝云软软枕在男人肩膀,眼眶里盈着的泪欲掉不掉,嗔怨道:“哥哥,漫了呐。”
那洒的水珠滴嗒嗒从桌沿落下,洇湿了一圈。
萧邺抚摸她背的手,挪到微微隆起的小腹,面颊蹭了蹭她柔软的香腮,“妹妹还是这般秀气。”
日复一日,不见长进。
三更已过,姝云在他怀中睡了过去,两靥的潮红尚未消退,垂下的眉眼可怜极了,萧邺抚平她的眉,她哼唧轻哼,下意识往他暖和的怀里钻。
她也该回去了,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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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姝云在屋中午眠。
萧邺回了燕拂居,派去南州的属下在他面前禀告,“侯爷,沈家的人在南州寻到司琴,已将人接回京城。”
萧邺颔首,示意他退下。
沈昭啊,动作竟这般快。
萧邺将那没雕刻完的木鹰放在手心,指腹缓缓摩挲。
半晌,他命扶风取来刻刀。
萧邺复明了,但姝云还不知道,他拿着刻刀,在木鹰上雕刻。他不木匠,自然不懂技法,只是在那上面添了些刻痕,离完成还早着呢。
萧邺收了刻刀,将没完成的木鹰放在显眼的地方。
……
沈府。
司琴在南州没寻到姝云,却遇到了同样来寻人的沈家人,回京的路上听说萧邺来过一趟南州,顿时觉得天塌了。
姑娘说不准又被抓了回去。
春三月气温渐暖,上首的中年妇人仍穿着厚衣裳,眉眼间像极了姝云,她便是沈宴之的夫人,周氏。
司琴得见旧主,扑通一声跪地,涕泗横流,“夫人,奴婢终于找了夫人吶!”
周夫人热泪盈眶,锦帕拭泪,“这些年你们去了哪里?我的囡囡呢?囡囡在哪儿?”
司琴哽咽,望向主子和姑爷,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
“奴婢原是想等姑爷平反后,再带着被换的姑娘回京,接咱沈家的姑娘回来,可奴婢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宴之饱经风霜的脸低沉,当年他错信了人,害
了妻儿跟他受苦。
当年,萧颂是他最信任的人,沈宴之发现通天楼出现问题,立即找萧颂商议。萧颂分析得头头是道,劝他先别打草惊蛇,暗中收集证据,可转头,萧颂给他做了局,又是收买将作监,又是拉拢工部司员外郎,将那贪污的帽子扣到他身上。
他入狱,萧颂想占他的妻。
畜生!
因护送司琴离开的护卫在狱外被杀,司琴又失忆,姝云的身世一直是个迷。
沈宴之苦寻女儿十八年,竟不想她一直养在仇人身边。
“姑爷,奴婢见着姑娘了,她现在肯定被萧邺困在侯府,萧邺他……”司琴哽咽,“姑娘这些年过得太苦,受尽了折磨。”
沈昭眼里的怒火几乎快迸了出来,暗暗攥紧拳头,“爹娘,儿子现在就去把妹妹接回来。”
早知如此,这朋友不交也罢!
……
侯府。
姝云在屋子里逗两只猫玩,扶风忽然进屋,在萧邺耳边小声道:“侯爷,沈家公子找上门来。”
萧邺道:“带他进来。”
扶风离开,萧邺屈指放在眼中的丝带上,“妹妹,哥哥要见客,你去里间吧。”
姝云有些纳闷,因为这段日子他很少见客。
他见客谈事情,姝云留在屋子有些不妥,于是抱着猫准备离开,“我还是出去吧。”
萧邺道:“无妨,妹妹去里间坐着。”
姝云顿了顿,抱着团团往里间去。
一抹倩影消失在屋子里,萧邺敛了目光,透过纱带的朦胧视线看向屋外。
怒气冲冲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径直往屋中来。
沈昭一进来,瞧见那端坐着的男人,气不打一出来。
他这个衣冠楚楚的混蛋!
沈昭箭步过去,揪着萧邺的衣领,将他从凳子上拉起,“萧邺,你个混蛋,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沈昭怒不可遏,一拳挥向萧邺,本以为武将出生的他就算是双目失明也会本能地闪躲开,可没想到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到了他脸上。
萧邺身子不稳,砰的一身倒地。
桌上的木鹰掉落,滚到沈昭的身边,他微微一怔,皱了眉。
就算留着他的东西,也没用,他早不认这朋友了。
打都打了,沈昭索性蹲下,揪住萧邺的衣领,“把我妹妹交出来!”
萧邺捂住胸口,重重一咳,像是伤得特别严重。
姝云从里间冲出来,推开沈昭,“别打了。”
萧邺衣冠凌乱,嘴角流出血来,脸上一圈淤紫,姝云眼睛红了,扶着他的肩膀,关心他的伤,“哥哥你怎么样?”
萧邺捂着胸口咳嗽,伸手胡乱摸索,终于是握住姝云的手。
“我不痛的,云妹妹。”
沈昭看见那张跟母亲极为相似的脸,认定了她就是失散的妹妹,拉住她的手,让她回了头看他,“妹妹,我才是你阿兄。”
沈昭:“阿爹阿娘都很想你,妹妹。”
姝云眼睫轻颤,“阿兄。”
她知道家中有位长兄,而怀里的男人是假的哥哥。
姝云热泪盈眶,央求道:“阿兄,不要打他了。邺哥哥他看不见了。”
“邺哥哥?”沈昭皱眉,低喃道,显然对这称呼特别不满意。
沈昭恨铁不成钢,视线掠向妹妹怀里的男人,“妹妹,他是仇人之子啊!”
姝云不敢迎上兄长锐利的眸,目光闪躲,“可是……可是他也有帮沈家。”
第55章
姝云沉默着跟沈昭回了沈府,一切都是陌生的,堂中父亲儒雅不失威严,母亲跟她像极了,泪眼婆娑望着她,还有一抱着孩子的端庄妇人,想必是阿兄的妻子。
周夫人十八年没见女儿,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细瞧女儿,哽咽道:“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阿娘。”姝云眼睛红了,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抱紧了亲生母亲。
周夫人抱着女儿,那纤瘦的身躯弱不禁风,她若是十几年前执意留在京中,不寻到女儿不罢休,不会是今日的局面。
周夫人:“是母亲对不起你,今日才把你找回来。”
姝云摇头,拿着锦帕擦拭母亲脸上的泪,“阿娘别这样说,我都知道的,阿娘当年也是无奈之举,倘若女儿没走,还不知能不能活下来。女儿不怪阿娘,不怪任何人。”
“爹,娘,阿兄,还有阿嫂。”姝云泪眼婆娑的目光逐一看向堂厅里的亲人,“我最高兴的就是回了沈家,认祖归宗。”
一向不轻易落泪的沈宴之眼角湿润,朝姝云走来,搭上女儿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孩子,受苦了。”
沈宴之道:“过去的事,不提了。”
一家和乐,母女两人慢慢敛了泪。
沈昭给姝云介绍道:“妹妹,那是你长嫂,柳思锦。”
柳思锦莞尔一笑,“妹妹。”
“长嫂。”姝云盈盈一拜,看向柳思锦怀里的孩童,小小的一团,黑黑的眼睛亮晶晶,正冲着姝云笑。
姝云问道:“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呀?”
“小侄儿,一岁四个月。”
“真可爱。”姝云扬唇,襁褓里的侄儿望着她,笑容就没停下,小小的手伸出来,想要她抱。
姝云有些无措,“我、我不会抱孩子。”
柳思锦道:“妹妹,你是不知,这孩子见了生面孔就往我怀里躲,妹妹还是第一位他见了不躲反而笑的。”
姝云笑容浅浅,那她还挺讨人喜欢呐。
周夫人带着姝云回房间安置下来,沈家的孩子,沈家养,侯府里的东西统统不要了,往后有他们沈家来疼。
“娘一直等着将你寻回来,你爹爹每迁任一处新地方,我们安了家,总是留出一间屋子给你住,娘终于把你等回来了。”
周夫人说着,这十八年太过心酸,不禁又红了眼眶。大喜的日子不兴哭,她低头拭去眼泪,紧紧握住姝云的手。
“娘,知道身世后,我一直在寻你们。女儿去了南州,在津阳县看到了爹修的廊桥。”姝云和周夫人坐在榻上,屋中布置得雅致,有书案、有琴台,春日的花插在花瓶里,生机勃勃,好似一直都住了人。
周夫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指着道:“那书案是你哥哥做的。”
“哥哥的手艺真好。”姝云感叹道,她倚靠着母亲。
“当年你哥哥不在娘身边,事后从牢中出来,知道娘给他添了个妹妹,喜笑颜开,可喜欢了,但偏偏造化弄人,没寻到你。”
周夫人轻轻拍着她,像是在哄小孩。经司琴之口,他们都知道姝云在萧邺身边经历了什么,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
窗户半开,有些凉的风从外面吹入,周夫人抬手揉了揉有些疼的头,一旁的嬷嬷忙去窗边关窗户。
周夫人摇摇头,示意不用。
姝云不解,“阿娘,怎么了?”
嬷嬷道:“夫人有头疾,吹不得凉风。”
“春日的风还带着寒气,把窗户关了吧。”姝云伸手,指腹揉着周夫人的额角,“云儿给娘揉揉。”
周夫人拍拍姝云的手背。
在屋子里待了许久,到了晚膳的时间,母女两一起去了饭厅。
菜肴琳琅满目,父母兄嫂很是疼爱寻回来的姝云,轮番往她碗里夹菜,碗里堆成了山尖,姝云都快吃不下了。
吃罢晚饭,兄妹二人在阁楼里谈心。
姝云看见沈昭腰间佩戴的圆环玉佩,忽然想起她也有,将一直戴在胸口的玉坠子拿出来,“他说,这是阿娘的玉佩。”
提起萧邺,沈昭皱眉,“这是阿兄留给妹妹的玉坠子。”
他取下随身携带多年的环形玉佩,那玉坠子刚好能放在玉环中,“两块玉,同根同源。我知道母亲有身孕后,特地挑的,一块我戴着,一块给妹妹。”
是萧邺跟他一起去玉器店挑选的,萧邺还帮他参谋了一番。
当初小小年纪不懂事,误交了玩伴。
萧邺他爹害得沈家好惨,沈昭不会再与萧邺交好了,也绝对不会让妹妹跟那人再
有瓜葛。
今日那几拳头,还是打轻了。
姝云小心珍视着玉坠子,将它放回衣裳里。
天色渐晚,姝云回了寝屋,大抵是新床睡不惯,她半晌没有困意。
不知萧邺伤势如何了,他的眼睛看不见,这次换扶风给他处理伤口,也不知他习不习惯。
姝云跟萧邺纠缠了这么久,一开始与他虚与委蛇,再后来又与他撕破了脸,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在南州,她逃了几次还是被他寻到,所以在他失眠后,她累了,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试着与他好好相处,同时也与自己和解。
萧邺为了救她,身负重伤,连眼睛也看不见了。
姝云叹息一声,心里堵堵的,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是没有睡意。
更夫打更的声音传来,已是三更天。
……
翌日一早,姝云被丫鬟叫醒,梳洗打扮一番,随父亲去了祠堂。
她拜了沈家列祖列宗,正式认祖归宗。
姝云的名字是根据萧家的姝字辈取的,沈宴之去掉姝字,最后还是留了一个云字,沈云。
姝云没想到那张过所上取的假名字,会是她以后的名字。
这厢,一行人从祠堂出来,门房前来通传,“老爷,公子,安陆侯带了东西,登门致歉。”
“他登哪门子的门,我们没找他算账,他倒送上门来,不见。”沈昭对萧邺极为不满,挥手吩咐道:“赶走赶走,以后他再出现,不必理会。”
门房瞧了眼家主的脸色,沈宴之颔首,示意他照做。
“小的明白了。”门房离开了。
姝云袖中的手交握起来,心里闷闷的。
是啊,他们是仇家,爹娘、兄长都不会萧邺的,就连她自己的心,也开始动摇了。
春日的气温反复无常,白日里还是大晴天,到了晚上,冷风簌簌,下起了雨,气温也沉降下来。
这一场降温猝不及防,周夫人染了风寒,病倒了。她倚在榻上,身上盖了厚被子,满脸疲惫虚弱,没什么精神。
姝云侍奉在身边,从丫鬟手里端过药碗,服侍母亲用药。
周夫人苍白虚弱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虚弱道:“都是老毛病了,不打紧的,让我的云儿担心了。”
姝云道:“云儿的身子骨也弱,换季时常常生病,以后女儿在娘身边,就让女儿来照顾娘亲。”
周夫人用了药,渐渐困倦了,姝云扶她躺下,将被角掖好,轻手轻脚退出了屋子。
柳思锦抱着儿子来找姝云,关切问道:“妹妹住得可习惯?”
姝云浅笑着点头,“一切习惯。”
姝云拿起拨浪鼓,逗着笑呵呵的小侄儿,孩子白白胖胖的,憨态可掬,像极了年画娃娃。
小娃娃伸手,软乎乎的手指抓住拨浪鼓垂下的小圆珠。
嫂嫂和她两人在花阁里坐了半下午。
沈昭下值归来,今日他朝廷上见了萧邺,失明的人已经复明,想将姝云养在侯府的猫还给姝云。
一只猫而已,姝云若是想养,他这个做亲哥哥的,自会买给她,沈昭拒绝了萧邺将猫送来沈家,也是因为见了萧邺,心情特别差。
萧邺对姝云做了那么对混账事,竟还敢来招惹姝云,萧邺以前欺负姝云没人护着,眼下他们沈家是云儿的底气,不怕萧邺的。
沈昭回府得知娘染了风寒,正好借此机会断了姝云的一丝同情心——
什么叫萧邺也帮过沈家。若非萧邺的父亲陷害沈家
沈昭去了姝云的院子,姝云给他斟了一盏茶。
沈昭道:“娘今日生病了。”
姝云看着他,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用意,等着他往下说。
“妹妹,娘生下你以后官兵就到了沈家,娘刚生产完就入了大牢,从此落下了病根,这样的生活,娘过了十八年。还有爹,好大的前程就这样被毁,被贬南州,在小小的县城里待了了两年,又辗转多地。”
沈昭语重心长道:“妹妹,你不能对萧邺心软,他是仇人的儿子。哥哥以前跟他是好友,该断的,早就断了。”
姝云眼底黯淡几分,她低垂着头,掐着手指,声音有些闷,“我会听哥哥的话。”
沈昭看着她,淡声道:“好孩子。”
沈昭将那盏茶喝完便离开了,姝云送他出了屋子,回来后闷闷地坐在凳子上。
她垂头掐着手指,心里堵闷极了。
她不该对萧邺再也任何情绪。姝云鼻尖有些酸涩,不允许自己再去挂念他了。
周夫人的风寒在喝了两日的药后,慢慢好起来,姝云在屋子里陪母亲聊天解闷。
这日,萧邺竟来了侯府负荆请罪。
萧邺看向沈宴之,诚恳道:“我知道我爹陷害沈伯伯,父已死,父之过错,子代受。”
台阶上,沈宴之看向负荆请罪的青年,他恨萧颂,更无法原谅萧颂。
沈宴之很奇怪,通天楼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为何突然被提及,旧案重翻,还揪出了幕后主使之一的萧颂?
后来沈宴之问了在陛下面前冒死揭露此事的梁蒙,竟是萧邺帮他出谋划策,提点着他,也是萧邺大义灭亲。
萧邺道:“沈伯伯,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我绝无怨言。”
沈宴之缄默,眸色复杂。
姝云和沈昭正在屋子里陪母亲,听说这件事,一起从内宅来到前院,远远便瞧着负荆请罪的男人。
“这人又在耍什么花招。”沈昭嘀咕着走去。
姝云黛眉轻蹙,跟在沈昭的后面,路过时,蓦地被男人拉住。
“云妹妹。”萧邺看向姝云,冷硬的眉眼微微垂下,看起来十分卑微,他将一把匕首递到姝云手里。
姝云蓦地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萧邺便带着她握着匕首的手,朝他刺去。
锋利的刃刺向胸膛,有血流出,姝云双瞳紧缩,慌张地抽出匕首,音调大了几分,“你在作甚?!”
沈宴之拉住要过去的沈昭,摇头示意。
泛着寒光的匕首沾着鲜艳的血,尖端只有指甲盖长的一截刺进了他的胸膛,然而萧邺握住姝云的手不放,将匕首又刺进去。
姝云的手松不开,不得不往后退却,妄图离他远些,萧邺跪着地,膝盖在地上一步步跟着她挪动。
她退,他进。
萧邺:“我手段卑劣,逼得云妹妹无路可去,我龌龊,我卑劣,我对不起你。”
姝云满手的血,只觉他疯了,用力想甩开他的手,萧邺紧紧攥着不放,望着她,道:“云妹妹,原谅我。”
他说一句,匕首往胸膛推进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