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藏姝色 > 第57章【VIP】
    萧邺离开寝殿,福公公来到武成帝面前,躬身小声道:“禀陛下,那人已经来了京城多日,正在寻时机。”


    武成帝道:“动手吧,勿拖延。”


    “喏,奴婢这就去安排。”


    福公公端着拂尘退出寝殿,给宫外的手下传去陛下的口谕。


    翌日,武成帝的赐婚圣旨还没颁发,宫外的登闻鼓便响了起来。


    赵牧承寻来京城,告御状。


    一面屏风隔开寝殿里外,武成帝久在病榻,但登闻鼓一响,这冤屈他势必要过问,问道:“殿中何人?你要状告何人?”


    赵牧承跪在地上,望向屏风,见不到天颜,然而走到这一步已是不容易,“回陛下,草民赵牧承,现已辞官津阳县县尉,这次来京要状告安陆侯欺占草民的未婚妻姝云。萧邺仗势欺人,在草民迎娶新妇前夕,逼迫姝云,抢了草民的未婚妻,津阳县诸多百姓都可为草民作证,此言非虚。”


    “姝云已与草民定下婚约,那就是草民的妻子!我朝律法,诸略人、略卖人为奴婢者,绞;为曲部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赵牧承正声道:“萧邺抢夺草民未婚妻做他的妻妾,按照律法,当徒三年。”


    咚的一声巨响,赵牧承在地上磕头道:“求陛下为草民做主。”


    寝殿肃穆,落针可闻。


    武成帝道:“传朕口谕,即刻将萧邺押入大牢等候审问,这桩案子交给太子处理。”


    武成帝重病期间,朝中大事小事皆有太子处理,他一直不放心将安稳的天下交给儿子,淮南王能隐忍二十年,其他皇子、诸王不见得有多安分。


    萧邺从侯府被带到大理寺审问,上次被带到大理寺的萧家人还是风头正盛的萧颂。


    父子二人还都是打了胜仗归来,圣上的赏赐一箱接着一箱往侯府里搬,可转眼人就进去了。


    公堂上,赵牧承理直气壮,望向高堂上的太子,正声道:“萧邺殴打草民,抢夺草民的未婚妻姝云,逼得姝云不得不随他离开,请太子殿下,请大理寺卿,为草民做主。”


    萧邺跪得笔直,幽幽看向一旁的赵牧承,眼神中带着轻蔑与不屑,当年交这个义弟不过是见他在营中可怜,无父无母,每日发狠地训练,与他有几分相似。


    萧邺平直的唇角轻勾,“未婚妻?我倒想问问你,我萧家苦苦寻找的养女,怎会出现在你身边?她父母可同意这桩亲事了?长兄如父,我为何不能退了这婚事?我带走养妹,怎就被你污蔑成了抢夺?京城众人皆知,我清心寡欲,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我又何时欺占了她?”


    萧邺目光凌厉,带着深寒的杀气,质问道:“赵牧承,你将这事闹出来,毁她名声,是何居心?”


    面对萧邺接二连三的质问,赵牧承有些招架不住,颤抖着手指向他,“你……你,你强词夺理!”


    太子微微蹙眉,大理寺卿惊堂木重重一拍,震天动地,厉声道:“肃静!”


    太子问道:“萧邺,你养妹姝云现在何处?”


    萧邺道:“臣的父亲离世,姝云虽不是我萧家亲生女儿,但我们对她也有养育之恩,姝云祭拜完后,我让她离开了。她姓田,是田家屯的人,京城无人不知。”


    “你胡……”赵牧承刚开口,萧邺一记冷眸飘去。


    萧邺:“田家大伯二伯皆可作证,侯府众人也可作证,有凭有据,我胡说什么?还是你在胡乱攀咬?”


    赵牧承皱眉,一时间哑然失语。


    堂间顿时陷入安静。


    太子沉思须臾,道:“今日先审到此,暂将安陆侯萧邺押入大牢。”


    ……


    萧邺被关入大牢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姝云没想到赵牧承会来京城告御状,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当初她若是没有跟赵牧承提成婚,事情也不会闹成这局面。


    赵牧承现在大理寺监狱,待案子结束后,方能出来,接连两日没有萧邺的消息,姝云心急如焚。


    这日,姝云花重金收买看押的狱卒,在大理寺跟赵牧承相见,沈昭不放心妹妹,跟她一起来了大牢。


    在狭窄的通道上,姝云对沈昭道:“阿兄,我想单独跟他说话,阿兄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独自往前,看见了牢中的赵牧承。


    姝云站在铁牢外,望向牢中的人,恳求道:“赵大哥,一切因我而起,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


    “今日你来找我,是为他求情,帮他说话?!”赵牧承快要被气疯了,心爱的女子来见他,开口第一句就是其他男子,还是坏了他们姻缘的男人。


    姝云道:“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怨就怨我,与他无关。”


    赵牧承逐渐明白姝云根本就不在意他,也不喜


    欢他,回想曾经对姝云的种种,简直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年幼失去父母,没怎尝过被关怀的滋味,到军营后认了侯爷的儿子当义兄,也算是体会了点关怀的感觉。姝云不一样,容颜姣好,还有一双巧手,给他做过香囊、护腕,关心着他,但是因为萧邺的到来,带走了姝云,带走了那份关怀。


    姝云心里装的,还是萧邺。


    赵牧承怒极气极,已经失去了理智,从铁牢中伸出双手,狠狠掐住姝云的脖子,瞪大眼睛,厌恶道:“你还在为他说话,为他说话啊!我在南州为你的事情奔波,最后换来你一句高抬贵手!”


    “来人!来人!”沈昭三步并两步朝这边跑来,狱卒也被惊动了。


    沈昭推开赵牧承,将姝云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姝云脖颈一圈红色指印,得了喘息后捂着脖颈,她止不住地咳嗽,绛红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


    “拿女子撒气,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妹妹,我们走。”沈昭绝不允许妹妹再受伤害,狠狠瞪了眼赵牧承,带着姝云离开这里。


    萧邺和赵牧承分别关在两个相反的方向,甬道狭窄潮湿,墙根处有几只老鼠蹿过,吓了姝云一跳。


    萧邺立在铁牢中间,仰头看着一扇小窗,尘埃在光束间浮动,他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惊吓声,立即回了头,依稀瞧见逼仄的甬道出现姝云的身影。


    “云儿?”


    脚步声渐近,萧邺来到铁栏边,确实是日思夜想的女子。


    “阿兄。”姝云想跟萧邺单独说话,央求沈昭先离开。


    “不行,我得看着妹妹。”沈昭担心姝云的安危,刚才发生的那幕太危险了,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见阿兄态度坚决,姝云只好作罢,她满心都是萧邺,拎着裙裾快步走过去。


    萧邺一身囚服,矜贵沉稳,只是两日没打理仪容了,唇周长出青色的胡茬。


    “你怎么样了?有没受伤?”姝云垂眸看向他的胸膛,将袖中的药瓶塞到他手里,“这药你拿着,给伤口换药。”


    萧邺攥紧手里的药瓶,瞥见她脖颈一圈指痕,嗓音冷若寒霜,“脖子怎么弄的?谁掐的?”


    姝云慌忙遮掩,否认道:“没有,你看错了。”


    萧邺看向旁边的沈昭,沈昭自然是没给他好脸色的,将头扭到一边,道:“赵牧承掐的。”


    萧邺沉眸,面露愠色,攥紧了拳头。


    沈昭咬牙切齿,“徒三年啊,萧邺。”


    “阿兄。”姝云心急如焚,本就在为萧邺而担心,他胸膛的伤严重,还没痊愈就被关进了牢里,事情越来越棘手,津阳县很多百姓都知道她和赵牧承本是去年十一月成婚的,证据确凿。


    “婚是我退的,退婚以后我才跟着回了京城,与他无关。我现在就去公堂上说清楚。”


    沈昭拉住欲走的姝云,“诸许嫁女,已报婚书及有私约,而辄悔者,杖六十,悔婚一事没闹到公堂上,可以睁一眼闭一只眼,就这样算了。你身子骨弱,这六十仗下来,吃不消的,我不许!”


    “姝云。”萧邺唤了她一声,姝云红着眼睛看向他。


    萧邺沉眸,脸上尽显冷漠,将药塞回她手里,冷声无情道:“拿着你的药离开,别出现在我面前。”


    姝云愣怔,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比起牢狱三年,这六十仗没什么的。”


    她眼里盈着泪花,握住他温厚的手掌,“我愿意的,萧邺。”


    萧邺忍痛甩开她的手,将她推远,姝云踉跄,幸好沈昭手快,扶住了姝云。


    “姝云,我一直都在玩弄你,你看不出来吗?”萧邺背过手去,指甲深深嵌在掌中,冷声道:“你自己也说,是泄欲的工具,玩物,我现在不想玩你了。”


    姝云眼里的泪缓缓落下,温软的声音带着隐忍的哭腔,“你别说这样的话,我会伤心的,萧邺!”


    萧邺别过头去,无动于衷,道:“没听见吗?我现在不想玩你了,回你的沈家去,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混蛋!”姝云咬着下唇,将那瓶药丢到了牢中,掩面小跑着出去。


    沈昭啐了一口,上前揪住萧邺的衣襟,一圈重重打在他脸上,“混账东西!除了让云儿伤心,还会什么。”


    萧邺唇间满是血腥味,他咽了咽,叮嘱沈昭道:“她执拗,一旦动了念头,怎么也要实现,倒不如让她先恨着,你最近看住她,别让她做傻事。”


    沈昭:“呸!说尽了伤心的话。”


    萧邺道:“此事的关键,是太子,再等我几日,会出来的,这期间一定看紧云儿,别让她露面。”


    沈昭不解,“太子?”


    萧邺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帮我安抚云儿,大舅哥。”


    沈昭隔着铁笼猛地踹了他一脚,因担心姝云,松了手,急急追了出去。


    指腹擦拭嘴角的血,萧邺在一堆稻草中捡起那瓶药,珍视地握在掌心。


    萧邺是近日才想明白,圣上的意图。


    他已向武成帝讨得赐婚圣旨,翌日便出了意外,那道赐婚圣旨还没送去沈家宣读。


    功高盖主的下场,萧邺已在他爹的身上见过。这些年武成帝暗暗挑拨他们父子间的关系,他也如愿将父亲的命送到帝王手中。


    帝王若是忌惮萧家,早趁此机会给他定了罪,偏偏拖了三日,案子还没有进展。


    显然,不是如此。


    武成帝重病,缠绵病榻,江山最后是要给太子的。淮南王叛乱,萧邺奉命出征讨伐,叛贼已是强弩之末时,太子奉命远驰,斩了淮南王首级。


    眼下他这桩案子,完全可以交由三司会审,但武成帝交给了太子处理,帝王之心难测,萧邺还是猜到几分,逃不过“忠君”二字。


    ……


    皇宫。


    太子在龙榻边侍奉武成帝喝药。


    武成帝照例过问朝廷之事,不过今日多问了另一事,“萧邺的案子如何?”


    太子起身回话,“禀父皇,此案可判,也可放。”


    武成帝淡声道:“说说。”


    太子:“依那赵牧承所言,萧邺确实坏了他的婚事,将新娘抢走,儿臣听说萧邺请父皇求了道赐婚圣旨,求娶工部尚书子女,沈云,这沈云与姝云是否为一人,细查便知,可如此,便损了一员大将。而依萧邺所言,在婚期前接养妹回府祭拜,也挑不出错,这桩婚事乃女方私定,未经父母之命,亦可作废。”


    太子道:“细追,必判;不追,可放。”


    武成帝语重心长道:“萧家世代习武,已历经四代帝王,名号一出,敌军闻风丧胆。萧家是一把利剑,御得好,无坚不摧,所向披靡;但这剑太利,也容易伤了执剑人。”


    他咳嗽着说话一番话,萧颂就是这太锋利的剑,不好掌控,是以他便折断了,重换。


    太子递去温水,伺候武成帝饮下。


    “朕驾鹤西去后,这江山还需你来守护,至于用什么样的利剑,你要有分寸。”武成帝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问道:“现在,你打算如何?”


    太子顿了顿,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此案,萧邺无罪。”


    武成帝欣慰点头。


    ……


    四日后,萧邺无罪释放。


    结局如萧邺所料,他会承太子这份情的。


    萧姝仪担心极了,四处打听这桩案子的消息,得知萧邺无罪,早在牢外等着了,萧邺一出来,她拿了一束柚子叶沾水,掸去萧邺身上的晦气。


    萧姝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都不敢让祖母知道哥哥入狱的消息,幸好是虚惊一场。”


    沈家的马车停在远处,柔荑轻撩窗帘,在萧邺看过去时,她立马放了帘子。


    萧邺让萧姝仪先回马车,他径直往停靠的沈家马车去。


    萧邺立在马车旁,屈起指节,轻轻叩了叩车壁,“云儿,这次伤了你的心,是我的错。”


    里头没有动静。


    半晌,姝云撩开帘子,从车厢里出来,踩着马凳下车。


    一双眼红彤彤,湿漉漉的眼睫还沾着泪花,姝云过去站定,噙着泪狠狠甩了萧邺一耳光,“混蛋!”


    手掌震得发麻,眼泪从眼眶大滴落下,姝云唇角轻


    颤,萧邺蓦地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下颌落在她发间,握住她的手掌轻轻揉了揉,“云儿,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替我受那仗刑。”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姝云哽咽道:“我说了,我很伤心的。”


    萧邺拭去她面颊的泪,他俊朗的脸上巴掌印明显,低头轻声哄道:“往后要打要罚,任由云儿处置,我把这条命给云妹妹赔罪。”


    姝云动了动,没挣脱开他的臂弯,男人的胡茬扎得她耳朵疼,她偏头躲了躲,“疼。”


    萧邺挪开下颌,枕在她的发顶,揉着她扇巴掌的手。


    姝云慢慢敛了泪,双臂环住男人窄瘦的劲腰——


    作者有话说:诸略人、略卖人为奴婢者,绞;为曲部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出自《唐律疏议》,“略”通掠,掠夺。


    诸许嫁女,已报婚书及有私约,而辄悔者,杖六十——出自《唐律疏议户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