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杨氏铩羽而归,气冲冲回了家,刚踏进屋子便听下人禀告说二小姐不肯吃饭,把饭食打翻到了地上。
天大地大都比不得女儿大,杨氏顾不得伤春悲秋,拔腿进入厢房。
姜然蔫蔫的躺在架子床上,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脸色蜡黄、双目无神,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神采。
“我的儿,木已成舟,你何苦要折磨你自己个儿呀!你若是个明白的,就应该振作起来。
你把日子过好了,姜姝那贱人才不敢轻视你,你若一直浑浑噩噩,岂不是正好如了她的意?”
道理倒是没错,可一想到郑祖和那副趾高气昂的跋扈面容,姜然就不寒而栗。
郑祖和拿她当玩意儿瞧,半点珍视之意都没有,她进了郑家,又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她猛然扑到杨氏怀里,一边哭一边道:“母亲,我害怕,我不想到郑家去。妾是什么,体面一些的算半个主子,不体面的连丫鬟都比不上。
我筹谋了这么久,看中的是郑家世子夫人的位置,压根不想给郑祖和做妾呀!”
杨氏又何尝不知道姜然的心思,可惜,郑祖和太过于强势,姜然又失了清白,为了姜家的名声,便是她再疼爱姜然也无力乏天。
为了让姜然宽心,杨氏并没有接她的话茬,转而说道:“夏日炎热,你既不想用饭食便饮一盏九曲荔枝罢,这荔枝是上半晌摘的,十分清甜。”
吴婆子手脚麻利,杨氏话音一落,就把九曲荔枝甜汤端到了姜然跟前。
姜然盯着那甜汤看了半晌,忽得大笑起来,手臂一扬将甜汤掼到地上,大声说道:“我的命都快没了,还喝这甜汤做什么。
母亲既打定主意将我送到郑家,就休要假惺惺做出关心我的姿态,就让我饿死算了,如此还能替家里省几旦粮食,母亲的私库也能充裕一些。”
姜然的声音越来越大,她面容扭曲,状似癫狂。所说的话也越来越出格,话里话外都在埋怨杨氏薄待她。
杨氏直直盯着姜然,眸中全是不可置信,她处处替姜然着想,对姜然的疼爱甚至超过了独子,心肝儿一般疼了姜然一场,现下得到的竟全是怨怼。
杨氏既伤心又失望,眼角不由沁出两行清泪,她抬手把眼角的泪花擦掉,沉声对吴婆子吩咐:“二小姐病了,不宜见风,你快些把她摁到床上去。”
杨氏红着眼出了厢房,走到拐角处,只见林氏母女正坐在墙角的阴凉处打络子。
林氏份例少,手头拮据,时常带着姜容打络子,以前杨氏见她打络子倒不觉得碍眼。
现下姜姝嫁到了侯府,姜容又订了一户殷实人家,林氏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姜文焕时常赏赐她财物,她哪里还用得着打络子维持生计。
她做出这副姿态,分明就是为了勾引姜文焕怜惜。
杨氏气不打一处来,气冲冲走到林氏身边,一脚把她脚边的针线筐子踢翻,怒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青天白日的打络子做什么,休想借着这个由头勾引老爷。
姜家是诗书人家,容不得水性杨花之人丢人现眼,倒座房是不能让你住了,你好生收拾一番,明日搬到郊外的庄子去罢!”
林氏是个软柿子,向来不敢在杨氏跟前说话,她只恨自己戳了杨氏的眼窝子,放下手中的活计,连连磕头认错。
姜容也十分害怕,但姜姝曾告诉过她一味的忍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只有自己立起来,才能独当一面。
她不可能永远在长姐的庇护下过活,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姨娘。
姜容深吸一口气,颤着手把针线筐子扶起来,低声对杨氏道:“母亲误会姨娘了,姨娘打络子是为了补贴家用,决没有旁的心思。您何故小题大做,要把姨娘赶出去。”
好呀,好呀,真是倒反天罡,一个庶女都敢和她顶嘴了,杨氏在姜家横行
十几年,哪里能忍受姜容跟她打擂台。
她举起手臂,冲着姜容的面颊便裹了过去,岂料这一巴掌没打到姜容,反被姜容身旁的贺婆子挡了下来。
那贺婆子是姜姝买来侍候林氏母女的,她的卖身契在姜姝手中,不受杨氏挟制,自然也用不着对杨氏卑躬屈膝。
她挺了挺胸脯,扬声说道:“二小姐已然订了亲,只等着及笄便要和林侍郎成亲,太太若是打坏了二小姐的肉皮,莫说老爷。便是林家恐怕都不会依。”
瞧瞧、瞧瞧,姜容和林侍郎订了个亲,竟猖狂的连她这个嫡母都不放在眼里了。
到底是妾室所出的贱皮子,没见过世面,连孝悌规矩都枉顾了。
杨氏乜了姜容一眼,她能成全姜容的亲事,便也能将亲退掉,总没有她的女儿当妾,姜容做当家主母的道理。
杨氏冷笑一声,对姜容道:“别以为有林家做靠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今儿个我就把那亲事退了,看你还怎么猖狂?”
杨氏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再加上怒火攻心,半刻钟都等不得,大中午就出了门。
她知道姜文焕钟意这门亲事,为了防止林氏到衙门给姜文焕通风报信,临出门的时候特特吩咐门房把大门守好,在她回家之前连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杨氏火急火燎出了门,林氏也急得直跺脚,她一边哭一边自责:“都怪我没眼力见儿,看到夫人应当避一避的,怎得就把夫人给惹恼了。
容姐儿好容易才订下这门好亲事,若是因为我的过失给耽搁了,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姨娘,母亲显见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和你有什么干系,你莫要再自责了。”姜容一边说话,一边把林氏眼角的眼泪擦掉,转而对贺婆子道:“贺妈妈,我听长姐说你身上有些功夫,你能不能翻墙出去,把母亲到林家退亲的事告诉长姐?”
姜家门户小,围墙也修的矮,贺婆使些力气就能翻出去,她道:“二小姐且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定会把消息带给世子夫人。”
姜容忙打开门,和贺婆子一起来到后院,亲眼看着贺婆子翻到墙外,才折回后罩房。
姜容知道姜文焕做得了杨氏的主,可她不知道姜文焕肯不肯为了她开罪杨氏,千钧一发,容不得半点闪失,她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到姜姝身上。
长姐总归比父亲要疼爱她。只盼着长姐能力挽狂澜,保住她这门亲事。
她从未见过如林允之那样温润的谦谦君子,若是错失了这段姻缘,她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都不要委身于旁人。
这边,贺婆子雇了马车奔到信阳侯府,报了姜姝的名号进入欣春苑。
“二奶奶,火要烧到眉毛了,您快些随老婆子出门罢。杨夫人坐着马车到林家退亲去了,所幸姜家到林家路程远,您若快一些,或许还能赶得上。”
姜姝大惊,没想到杨氏会为了一已私欲,连姜文焕的话都违逆,她是疯魔了不成?
姜姝从贵妃椅上跳起来,对珠儿道:“你快些叫上院里的王路小哥儿,随我一起到玉树大街走一趟。”
王路小哥儿年纪不大,功夫却俏,有以一敌十的本事,有他在,便是十个杨氏都拦得住。
珠儿风一般旋到院子里又风一般旋了回来,急声道:“小姐,王路小哥儿今儿个身子不爽,告了一日假。”
“什么?”姜姝急得脸色发白,“他既不在,我们便自行到玉树大街去,总不能让杨氏坏了容儿大好的姻缘。”
珠儿还存着一些理智,想要拦住杨氏,必然要用些蛮力,单凭她们几个妇道人家又如何拦得住?
她对姜姝道:“小姐,不若我们到侯夫人那儿借些侍从罢,侯府有这么多护院,侯夫人随便指派一两个便足够我们用了。”
“不成!”姜姝果断拒绝,“找侯夫人去借人必然得有由头,侯夫人嫡庶分明,若是知晓我和嫡母作筏子,又如何会派遣侍卫给我用?
到时候不仅借不到人,我还得跟着吃排揎,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出得了门子。”
事情迫在眉睫,姜姝没有时间再啰嗦,她止住话头,对贺婆子道:“贺妈妈,你快些到衙门请父亲到玉树大街,方玉你坐上马车到镖局请五个镖师,动作都要快一些。”
姜文焕任职的衙门和镖局都距玉树大街有些远,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得上,
姜姝说完话,就带着珠儿往门外狂奔,行到影壁处,忽见珠儿顿住脚步,珠儿扯了扯姜姝的衣袖,小声道:“小姐,大爷在前面,程先生就跟在他身旁,程先生的功夫便是武状元都比不得,您求一求大爷,让程先生跟咱们走一趟罢。”
姜姝一愣,这才瞧见陆长稽正沿着甬路往正院走,他的身上还穿着官服,约莫是刚刚下值。
按理说姜姝不该再麻烦陆长稽,但容儿的亲事来之不易,容不得她任性。
“大伯留步!”她鼓足勇气喊了一声。
陆长稽脚步微顿,继而神色如常的往前行。
姜姝总觉得陆长稽近日像是刻意躲着她一般,每次见面都要匆匆离去。
她有些失落,却也顾不得伤春悲秋,拔腿就去追陆长稽,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踢踢踏踏,显见十分焦急。
陆长稽充耳不闻,依旧缓步前行,他步态端稳,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程用却莫名觉得他的气息有些紊乱。
“大伯留步!”姜姝是豁出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知道陆长稽不想见她,也牟足劲追到了陆长稽身边。
“大伯,我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您可否让程先生随我出一躺门子。”她仰头看着陆长稽,水盈盈的眸子里满是祈盼。
姜姝满面愁容,手中的帕子直绞成一团麻花,她性子沉稳,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也不会求着让程用和她一起出门。
陆长稽原想和姜姝划清界限,但事到临头却又不忍心瞧着她为难,她一个姑娘家,万一处理不了棘手之事,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陆长稽思索片刻,对姜姝道:“我与你一道出门。”
有他在身边,总能保她无虞。
淡淡的青竹香味在马车里弥漫开来,姜姝没想到陆长稽会和她一起上马车,闻着青竹的味道,姜姝紧张的情绪渐渐平复。
他总能让她安心。
从信阳侯府到玉树大街,有一条近路,那条路比一般的街巷狭窄好些,为免绕远,姜姝让车夫套了一辆小小的马车。
车内并没多余的物件,只有一个条凳,姜姝和陆长稽并排坐在条凳上,因着马车狭窄,二人肩并着肩,离得极近。
姜姝甚至能听到陆长稽的呼吸声。
她觉得有些热,拿起团扇轻轻给自己扇风,中间也没忘了照料陆长稽,给自己扇十下,总要分出心神,给陆长稽扇五下。
马车奔得飞快,约莫遇到了泥坑,忽然一个颠簸,马车向一侧斜去。
姜姝不察,身子一歪,整个上半身都向陆长稽栽去。
“啊!”她低呼一声,脸颊直直撞到他的大1腿1交1接处。
浓郁的男子气概扑面而来,姜姝起初有些发蒙,微微转了转头,和脸颊相贴的地方有些软,似又有一些弹性,意识到这是什么部位的时候,姜姝又羞又臊,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姜姝手忙脚乱往起来爬,刚坐直身子,马车又一个颠簸,她复又撞到那处。
陆长稽垂眸,只见姜姝满面通红,樱唇微张,吐息如兰,似要与那处相触一样。
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升腾起来。
姜姝再不敢看陆长稽一眼,一面整理衣裳,一面佯装瞧车外的情形。其实街边有什么东西,姜姝俱都不知道。
只有那重重弹到她脸上的东西,在脑海中不停地徘徊。
总算到了玉树大街,姜姝飞也似得往车下奔,像是想到了什么,掀开车帘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陆长稽一眼。
果不其然,他腰下面的衣裳,还紧紧绷着。
姜姝轻咳一声,低声道:“大伯,您就在车内休息罢,若有要事,我着程先生告知您。”
说完话,她利索地跳下车。
姜姝在街头等了小半个时辰都未等到杨氏。便是姜家距林府再远,此时杨氏也当到了。
她未瞧见杨氏,只能有一个理由,那便是杨氏已在她到达之前进了林府。
姜姝颓然地坐回马车,满心懊悔,
都怪她动作太慢,若是快一些也不至于让杨氏得逞。
世家大族最讲究规矩,嫡庶尊卑是基本,杨氏若是提出退亲,即便姜姝赶到林家也于事无补,她这个庶女又如何驳得了嫡母的令。
姜姝靠在马车上发了一会子愣,低声对珠儿道:“回罢,终究是白折腾了一趟。”
姜姝刚要上车,忽听程用道:“二奶奶,迎面行来了一辆马车,约莫是亲家太太所乘。”
像是阳光冲破迷雾,倏然就有了希望,姜姝掀开车帘,果不其然,对面那辆马车正是姜家的。
“程先生,快些,快些把那辆马车截住。”姜姝欣喜万分,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雀跃。
程用道了一声是,利落地奔到对面,手臂一探就把拉车的马拽停了。
“怎么回事?”杨氏皱着眉头看向车外,人若是走了霉运,喝口凉水都要塞牙。
半路上马车抛了锚,到车行修了半个时辰才修好。好容易能用了,怎得刚到玉树大街就又出了状况。
姜姝从马车上下来,直直走到杨氏对面,冷声道:“母亲急哄哄的,要去做什么?”
姜姝颐指气使,杨氏反倒有些心虚,她坐直身子,色厉内荏道:“我是你母亲,我要做什么还要跟你报备不成?”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赶紧让信阳侯府的下人让开,若是误了我的事,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姜姝不再跟她兜搭,直接道:“母亲,您还是安安生生归家去罢,今个儿我决计不会让您到林家去。”
杨氏咬紧腮帮子,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她分明吩咐门房严守门户,姜姝怎得就知晓她要到林府退亲?难不成家里出了内贼?
家里有没有内贼且待以后再说,今日需得先把姜姝这个硬茬打发了,她是嫡母,依着身份的便宜,有的法子对付庶女。
她对姜姝道:“你既知晓了我要做什么,我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那林侍郎命格太硬,他接连死过两任妻子,显见有克妻之兆。
前几日是我昏了头,这才糊里糊涂把容姐儿定给了他,这几日我辗转反侧夜夜难寐,总觉得害了容儿。
我好好的姐儿,总不能添了林家的窟窿,我这就到林家把亲事退了,林侍郎家世再好,也敌不过姐儿的性命贵重。”
话说的天花乱坠,却也遮不住杨氏的险恶用心,姜姝并不与杨氏理论,只问她:“母亲可否与父亲商量过退亲的事?”
短短一句话,问得杨氏无言以对,她心里发虚,唯恐夜长梦多,只想着快刀斩乱麻:“长辈的事用不着你这个小辈插嘴,你赶紧把路让开,否则若是闹起来,丢得可是信阳侯府的脸。”
姜姝并不吃她这一套,丝毫不肯让步。
杨氏气得胸口发疼,斜眸瞥了一眼侍从,怒声骂道:“你们是死了不成,瞧见有人拦路,还不赶紧将他们赶开,在这儿愣着做什么?”
杨氏出门的时候留了心眼儿,不仅带着车夫和丫鬟,还把姜文焕的两个随从一同带上了。
杨氏在姜家积威甚重,话音一落,那四个随从便跳下车想要和程用撕扯,原以为他们人多势众,哪成想还未凑到程用身边,便已被程用撂倒在地上。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见势不好,杨氏扯开嗓子叫唤起来,“大家快来瞧一瞧,做女儿的攀了高枝,现下竟来对娘家母亲指手画脚了。”
她的嗓子又尖又响,吸引了很多人围观,当今以仁孝治天下,旁人也不问三七二十一,纷纷对姜姝斥责起来。
耳边犹如有三千只蚊子齐鸣,震得姜姝耳膜发疼,她也不辩解,任由那些人指指点点,只坚决不肯让步。
人越集越多,这时有人认出了姜姝,那人大声道:“这不是信阳侯府的世子夫人吗,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浅,攀了高枝连仁孝悌义都不顾了。”
这时又一道声音响起:“我说呢,怎么会有儿女敢当街拦长辈的马车,若是信阳侯府的世子夫人,那就不奇怪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把矛头对准了姜姝。
姜文焕赶到的时候,众人正围着姜姝指指点点,反观杨氏,正站在马车旁卖惨,她以袖掩面,做痛哭状:“哎,都怪我没本事,没有管教好子女,否则也不能让庶女骑到自己头上来。”
她只说姜姝不孝,绝口不提她一意孤行欲要退亲的事,引得众人一阵唏嘘,只道她可怜,养了一只白眼狼。
姜文焕没想到杨氏会如此糊涂,平白无故想要给姜容退亲也就罢了,还故意抹黑姜姝,姜姝背后是信阳侯府,哪里能容得她如此诋毁?
若不小心得罪了陆长稽,姜家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在官场行走,能力如何还在其次,最主要的便是谨言慎行。决计不能开罪上峰。
“夫人,你在乱说什么?”姜文焕大喝一声,提高音量道,“你不过多喝了两碗黄汤,怎么就胡言乱语起来了?”
“姝儿一向孝顺,你休要红口白牙污蔑于她?”
姜文焕的声音极响,众人又把目光投到他身上,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道:“拙荆贪酒,进午饭时连饮五大杯,饮醉了酒犯糊涂,闹着要到鞠城打马球。”
“马球危险,姝儿唯恐嫡母受伤,这才驱车将人拦了下来,姝儿一片孝心,倒是让大家误会了。”
杨氏没想到姜文焕会来玉树大街,她心里发虚,是以明知姜文焕在胡言乱语也不敢多言,嗫嗫地进了马车。
众人见她这个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一边倒责骂起杨氏来。
“原以为她可怜,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欺侮,原来竟是个颠倒黑白的酒鬼。”
“嫡母和庶女本就隔着肚皮,哪里会真心相待,这个姜夫人便是吃醉了酒都要想法设法抹黑庶女,可见平时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也是难为世子夫人了,原是一片孝心,竟险些让嫡母污蔑了去。出身在这样的人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总算把杨氏截住了,如此,姜姝复又上了马车。
车内静悄悄的,她又偷偷看了陆长稽一眼,陆长稽的脸有些红,腰下的衣裳总算平整了。
杨氏活了近四十载,从未被人如此责骂过,她仰靠在车壁上,气得直喘粗气,若不是顾忌着姜文焕在场,定要出去将那些多管闲事的人骂个狗血淋头才是。
到底做了亏心事,杨氏既生气又担忧,一颗心惴惴的,吊在胸腔里东悠西荡,半点着落都没有。
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程,像是倏忽之间缩短了一大半,杨氏还没平复好心绪,马车就折回了姜宅。
她在马车内踌躇了好半晌才磨磨蹭蹭踏进花厅,姜文焕已换好了衣衫,端坐在太师椅上,擎等着兴师问罪。
杨氏战战兢兢坐到姜文焕对面,妄图扳回一局:“老爷,事情不……”
“你闭嘴!”姜文焕将手中的杯盏重重地掼到茶桌上,怒声训斥,“珠儿早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容儿能和林家攀上亲,是天大的好事,林家书香门户,底蕴深厚,便是咱们家再经营三代,都及不上人家的边角。
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对彬儿入仕也是有好处的,你瞎猫子一般,莫名其妙想要退亲,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莫不是嫌日子过得太好,想要把姜家的家业败了去?”
姜文焕句句在理,杨氏便是想辩解也无从说起,只她要强,便是走进死胡同,也免不得要挣扎一番。
只道自己心疼姜容,唯恐她被林允之克死,这才生了退亲的心思。
姜文焕与她同床共枕几十年,又岂会不了解她的脾性:“你待容儿还不如待你身旁的侍女亲厚,又岂会顾忌她的死活。
我不管你究竟是为着何事闹着去退亲,但肯定没安好心,我们姜家能走到今日不容易,决不能被你这毒妇坑害了去。”
“从今以后你也不用当家了,且好生待在屋里反思,我便是公事家事两头顾,也得把姜家支应起来。”
他居然要夺掉她的管家权,杨氏气得涕泪齐流,她在大腿上拍了两下,怒骂道:“姜文焕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忘了姜家曾是如何的破落。若不是我带了厚厚的嫁妆嫁进来,又岂会又如今的光景。
现下你升发了,就想着卸磨杀驴,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便是闹到衙门去我也要……”
杨氏的话直往姜文焕肺管里戳,但凡受过妻子恩惠的人,功成名就之际最忌讳妻子携恩要挟。
杨氏撕了姜文焕的脸往地上踩,姜文焕又怎么会容忍,他恼羞成怒,转头看向自己的侍从,沉声道:“夫人得了失心疯,快些把她送回寝屋,没有我的命令,以后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至亲至疏夫妻说的便是如此,杨氏直直盯着姜文焕,恨得咬牙切齿,一边被侍从架着往寝屋走一边责骂:“姜文焕,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
姜文焕不胜其烦,索性让人把门窗钉死,这下杨氏不仅出不了屋子,便连声音也传不出去,倒少了好些风言风语。
很快就到了姜容的生辰,杨氏被禁足,姜文焕便请姜姝为姜容操办生辰礼。姜姝吃过苦,知道银钱的好处,除了给姜容添置衣物首饰,还给了她二百两银票。
十五岁及笄,过了十五岁生辰,女子便算成人了。
姜容知道过了生辰林家便会上门请期,原本隆重的生辰宴平添了几分小女儿特有的旖旎遐思。
待客人离开以后,姜容就把姜姝送给她的衣裳轮流试了一遍,她的容貌犹如江南烟雨中悄然开放的白色茉莉,乍一瞧不起眼,看的久了却有一番清新雅致在其中。
胭脂色、霞光紫、梅染这些艳色与她不相配,耦合、雨过天晴、若草这些淡雅的颜色上身,倒是衬得她别有一番韵味。
林姨娘瞧着亭亭玉立的小女儿,不禁沁出细细的泪花。
女儿长大了,又以庶女之身许了高门,按理说她应当欣慰才是,可想到姜容嫁人以后,她便只能独身待在姜家,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就觉得孤寂凄凉。
还有那林侍郎克妻的命格,姜文焕不在意,她却是在意的,她好好的女儿,可一定要康康健健的才是呀!
姜容透过铜镜瞧见林氏悲悲戚戚的模样,她放下手中的新衣裳,拉住林氏的手温声安慰:“姨娘莫要伤心了,林家就在汴京城,与咱们家咫尺之遥,女儿半日就能打个来回,时常能与您见面那!
您瞧瞧大姐姐,她虽嫁了人,却隔三差五回来看您,便是明日的请期都是由她主持。女儿以后定会如大姐姐一般的。”
姜容宽了林氏的心,林氏反握住姜容,低声道:“林家是个好去处,可姨娘始终担心那些传言,林侍郎八字不祥,姨娘害怕,害怕你……”
“姨娘!”杨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姜容打断,“您怎么也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了,我的亲事是大姐姐一手促成的,大姐姐善性,难道会害我不成?”
在姜容心中,没有人比姜姝更有能耐,只要是姜姝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
林氏被姜容怼了一通便不再多言,她虽是两个孩子的生母,却是个没主意的,这些年若不是姜姝相护,怕是早已被杨氏扫地出门。
她不相信姜姝还能相信谁呢?
翌日早晨,林氏携着媒人进了门,请期这种要事合该男方母亲张罗,可惜林太太自诩出世,不肯再迈出佛堂一步,文太太这个做小姑子的没法子,只好把一切都兜落起来。
大红笺书上写着林允之和姜容的生辰八字,林氏把筏书展到姜姝跟前,笑盈盈道:“钦天监的方大人和我家主君是至交,他老人家亲自占卜了允之和三娘的八字,说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八字甚合。
他们二人佳偶天成,合该快些成为眷属才是,不若世子夫人挑选一个吉日,就此把二人的亲事订了罢!”
林氏做了万全的准备,话音一落,官媒便呈了几个吉日,顺势说道:“这几个日子都是上上大吉的黄道吉日,最适宜嫁娶,夫人快挑选一个罢!”
林家做足了谦卑姿态,姜姝也不好故作骄矜,她看了看官媒呈上来的日期,最近的在八月,居中的是十月,最久的也不过来年二月。
时日久了易生变,太近了略仓促,姜姝拿起十月初六的红牌子,温声道:“就选这个日期罢,金秋十月,气温也是适宜的。”
就这样把大婚的日期订了下来,林姜两家便算是姻亲了。
林允之周全,特特在宴宾楼订了一桌席面,请姜家阖家过去用饭。
席间言笑晏晏十分热闹,林允之和姜容虽未挨坐在一起,却时常有眼神交流。
幼妹有了好归宿,姜姝打心底里高兴,不自觉便多饮了两杯,她酒量浅,有些头晕,即便屋内置着冰鉴也觉得憋闷。
大好的时候,姜姝不想扫兴,低声和林氏说清缘由,便慢悠悠出了房间。
沿着回廊行至后院,入目是精巧的亭台水榭,夏风掺着水汽扑到面颊上,头脑顿时便清醒了,只身体依旧有些无力,姜姝倚着围栏软软坐到木凳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水面发呆。
陕甘总督来京多日,拜帖下了十几封,总算把陆长稽请到了宴宾楼,席间多次表示想要投靠陆长稽,俱被陆长稽不动声色挡了回去。
以史为鉴,总能让人警醒一些。陆长稽官至首辅,已是升无可升、赏无可赏的地位,若是在这个位置上再招揽武将,必会招致圣上忌惮。
他四两拨千斤将陕甘总督打发了出去,自己一个人沿着回廊踱步。
远远的就瞧见水榭旁倚着一位丽人,她面色驮红,娇软无力,怕是比传说中的西子还要柔媚几分。
显见是吃了一些酒。
陆长稽的心狂跳起来,衍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与此同时,又有些生气。
姜姝难不成不知道她生了一副祸水模样吗,好端端的出来用膳,为何还要喝酒,喝酒也就算了,为何还要独自出门?
汴京虽在天子脚下,有些地方却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再者,男子下面长了二两肉,姜姝生得这样美貌,指不定有什么登徒子瞧见她,色令智昏,做出狂狼之举。
陆长稽的心砰砰直跳,他知道自己是着了魔了,他不敢再多瞧姜姝,逃也似地转了个身。
到底也不敢往远处走,万一真有什么不轨之徒,她又喝了酒,可该怎么应对?
陆长稽就那么背对着姜姝吹风,约莫站了一刻钟,忽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原以为是姜姝要回包间,没想到一道男子的声音传入耳际。
“水边那位娘子真是娇媚,水蜜桃一般,吃到嘴里不知得是什么神仙滋味。”
说话的人名为宝嘉,他是大理寺卿的小舅子,仗着大理寺卿位高权重,经常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身边的狐朋好友为了讨好他,时常给他出主意。
他的好友丁杨瞧了一眼姜姝,自觉得瞧见了神妃仙子,心跳不由加速,脸色也有些胀红。
时运不济啊,今日若是不与宝嘉同行,这貌美娘子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可惜,他还有事要求大理寺卿帮忙,这个貌美娘子也只能让给宝嘉了。
丁杨走到宝嘉上面,撺掇道:“宝嘉兄一向勇猛,你既钟意那小娘子,趁着没人将她拽到内间一亲芳泽便是。
妇人家失了贞操,上赶着遮掩都来不及,定不敢往开闹,宝嘉兄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第32章
那位名为宝嘉的男子原本还在犹疑,被友人一鼓动,精1虫上脑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快步行至水榭,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原想把小娘子掳到水榭旁的客房畅快一番,临了却见小娘子身旁站着一个男子。
那人伟岸沉稳、气势如虹,一眼扫过来似有千钧之势,便是他不识得那人,也知道那人非富即贵。
宝嘉本能的想要退缩,但姜姝的容貌实在瑰丽,身材又高挑丰腴,脖领处露出来的肌肤白的像雪。
宝嘉是经过人事的,
只肖瞧一眼,就知道姜姝是罕见的极1品,这样的尤物若是压在身下,不知道得有多么销魂。
宝嘉不想白白错过这个机会,他大着胆子走上前,挺了挺胸脯,抬着下巴对陆长稽道:“我看你也是个有头脸的人物,你既见过些世面,便应当认得我。
你索性把这位娘子让给我,我也能记你一些好处,将来你若遇到麻烦事,求到我跟前,我给你行个方便也不是不成。”
空气仿佛停滞,四周安静的落针可闻。
宝嘉抬起头打量陆长稽,只见陆长稽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周身仿佛裹着一层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宝嘉瑟缩一下,心底里衍生出浓浓的畏惧,可惜,色令智昏,为了尝一尝鲜,便是冒一些风险又何妨。
他自觉对陆长稽已十分客气,大着胆子走到姜姝和陆长稽身边,欲要拉扯姜姝。
伸出手臂的那一刻,有两股力量同时向他袭来,一支金簪利落地扎进他的眼角,只差一点儿,他的左眼便废了。
另一侧,程用握住宝嘉的手臂,用力一折,他的小臂便算是废了,程用顺势把宝嘉扯起来,抡了一个半圆,把他狠狠摔到地上。
宝嘉趴在地面,半晌都缓不过劲儿,眼前发黑,身体疼的想是被车轮重重碾过,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鲜血从眼角滴滴答答往下流,泅湿了半边脸,他想要把脸上的鲜血擦掉,那只手却仿佛不受控制,怎么都抬不起来。
酒意上涌,姜姝的头更疼了。适才刺宝嘉的时候,她倒没觉得害怕,现下看着宝嘉那张血淋淋的脸,只觉得胸腔憋闷,连呼吸都有些难受。
姜姝把带血的金簪丢到地上,顺势伏到陆长稽怀里,娇声道:“大伯,幸好您过来了,若是没有您,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我……”
姜姝的身子软弱无骨,瑟瑟地发着抖,两1团1绵1软紧紧和陆长稽贴在一起,仿若嵌到了他的胸腔里面。
酥麻之意从尾骨升腾而起,直冲天灵盖,陆长稽的心都化了。
他温柔地回抱住姜姝,低声道:“有我在,你不必害怕。你今日做的很好,不管遇到什么,你一定要先保护自己。你以后若再遇到歹人,只管把簪子往歹人的胸腔里插!”
丁杨守在走廊里,原想等宝嘉发泄完了,自己再去捡漏,好好享受一番,哪成想宝嘉不仅没有得逞,反而被狠揍了一通,看那情形,怕是已然丢了半条命。
丁杨不好撂下宝嘉不管,但看着姜姝身边身高马大的男人,他又不敢上前。想到大理寺卿司徒大人正在楼上饮酒,便飞速跑着去搬救兵。
听到事情的来由,司徒大人太阳穴直跳,他的小舅子,正事不做,整日里拈花惹草,他若是有这样一个亲兄弟,非得把人照死里打不成。
可惜,宝嘉是他的小舅子,他若是不管不顾,家里那位的眼泪,能把雷峰塔都给淹了。
司徒大人骂了一句孽障,随着丁杨向水榭走去。
女子的名声最为重要,司徒赶到水榭的时候,陆长稽已把姜姝安置到客房。
司徒五官硬朗,肤色偏黑,原就严肃的面容,瞧见陆长稽以后,直接黑成了锅底。
他瞥了丁杨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你说适才就是这个人的随从,狠揍了宝嘉那个畜生。”
丁杨道是,点头不跌:“大人,您可一定要为宝嘉兄做主呀!”
司徒狠狠卍了丁杨一眼,咬牙切齿道:“怎么就没把宝嘉那畜生打死,我便是来领一具尸首,也比现下轻省。”
宝嘉趴在地上,身体疼的五内俱焚,瞧见司徒的身影,自觉看到了曙光,他扬声道:“姐夫,您可来了。”
他瞥了陆长稽一眼,接着道:“姐夫,就是这个人,是他,他把我打成了这副模样,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呀。”
司徒冷汗直流,一口唾沫吐到宝嘉脸上,低声道:“闭上你的狗嘴。”
话毕,司徒看向陆长稽,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声音如钟:“大人,这孽障是下官的妻弟,他今日意欲奸污妇人,按律当杖则五十,拘三月。”
“下官这就把他逮到大理寺,依律处置。”
宝嘉惊讶地盯着司徒,眼珠子几欲从眼眶里迸出来:“姐夫,您怎么……”
话还未说完,司徒抬手就给了他一拳,司徒人高马大、力气奇大,一拳挥刀宝嘉胸腔,宝嘉疼地直抽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长稽冷眼睇着二人,眼神像冬天的雪片:“乾清宫还缺一个洒扫太监,司徒大人这个妻弟若再敢为非作歹,就到乾清宫洒扫!”
菩萨保佑,首辅大人没有深究,算是保住了宝嘉一条命。
司徒站起身,又狠狠踢了宝嘉两脚,这才让随从拖着他的脚,把他扯到宴宾楼门口,往大理寺押送。
姜姝在客房休憩了一会子,待酒气弥散了,才乘车折回信阳侯府。
回到信阳侯府,姜姝沿着回廊向欣春苑缓行,透过凌霄花的藤蔓瞧见陆长风正在走廊的另一侧逗弄鹦鹉,她一向不喜欢陆长风,便是连话都不想和他多言,转身改道而行。
约莫行了十几步,陆长风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二嫂,留步!”
姜姝转过身,警惕地盯着陆长风,陆长风挑眉笑了笑,大步跨到姜姝身边,几欲和姜姝贴到一起。
姜姝后退两步,拉开和陆长风的距离,抬眸扫过去,冷声道:“朗朗乾坤,三叔可要注意分寸。”
陆长风风流成性,却也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可姜姝明艳夺人,今日又饮了酒,眼波仿若会流转,一颦一笑全是风情,他心痒难耐,只想与之亲近。
回过头来细想更是有恃无恐,便是染指了姜姝又如何,陆长易是个短命鬼,这个家早晚是他陆长风的,陆长易的家业要落到他手中,妻子被他照单全收也不是没可能。
唯一的不便就是现下时机不对,侯府耳目众多,若真在院子里闹起来,他必然要被狠狠的责罚。
陆长风强压下心头的欲1火,压低声音对姜姝道:“路不好走,二嫂嫂可要小心一些,若是被绊倒了,我定会亲自把您扶起来。”
这话便孟浪至极了,若是被人听见,恐怕也会连带着以为姜姝是个不知廉耻的轻浮之人。
姜姝拉下脸,直直盯着陆长风,不悦道:“我瞧着二叔是喝多了,尽说胡话,你还是快些回屋醒一醒酒罢!”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拉下脸也是美的,陆长风心里发酥,心情也十分的好,他嘿嘿一笑,收回手臂,对姜姝道:“二嫂请吧!”
姜姝不再搭理他,大步向前行去。
凉亭内,陆长易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他气得脸色发白,额角的青筋一厘一厘凸显出来,像是要爆裂一般。
他沉着脸看向张秋,轻声道:“陆长风是不是把我当成死人了,我好歹还吊着一口气!”
这话可没法子接,张秋战战兢兢跪到地上,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陆长易用力挑起他的下巴,左右裹了两个耳光,低声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让你早些下手、早些下手,你怎得半点手段都没有。”
“我告诉你,哪怕用强,你也得让二奶奶怀上身孕,她若是无子,你也不用活了,我虽不中用,打杀一个奴才还是使得的。”
寒意从脚底直升到天灵盖,张秋瑟缩一下,这才明白陆长易让他亲近姜姝的目的。
这便是公侯人家,兄弟阋墙、互相算计,为了家产不落入兄弟之手,竟连借1精生子的事都做得出来。
想到这儿张秋愈发恐惧,他颤着声应了一声是,惴惴地退了下去。
陆长易也不是没想过让姜姝找陆长稽借1种,可陆长稽现下已二十又六,普通人家的郎子,约莫十七八岁便已成亲,他独身至今,除却辅佐新帝时间紧俏外,显见是不想将就,他连娶亲都不愿将就,又如何肯和自己的弟媳云1雨,再者,男子的自尊比天大,陆长易万不想让陆长稽知道他不举,思来想起,还是找一个人外人最适宜,待张秋成了事,瞧瞧把他了结也就是了,如此,这世上便也只有他、姜姝、秦大夫知道他不举。
傍晚时分下了一场大雨,暴雨将热气催散,送来怡人的凉爽。
这份凉爽于旁
人来说是绝渡逢舟,于陆长易来说却是催命之符。
窗户只开了一条缝,陆长易就觉得凉不可耐,像是有寒风钻到了骨头缝里,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无一处不难受。
把大夫传到欣春苑,照旧是按老例儿诊治,针灸、熏蒸、开方子,治得了标却治不了本,他知道自己久病沉柯约莫撑不了多久了。
陆长易让人把大夫送出门,转而把姜姝叫到了寝屋。
他仰靠在迎枕上,抬臂指了指墙角的檀木盒子,有气无力道:“姝儿,你把那盒子抱过来。”
他的手臂瘦得像一支麻杆,颤颤巍巍,一副行将就木之态,即便姜姝对他有过怨怼之意,却也不曾忘掉他对她的好,看到他这副模样,更是心酸。
姜姝悄悄擦掉眼角的泪痕,转身把檀木盒子抱到陆长易身边。
陆长易从床头的暗格里拿出一把钥匙,将铜锁打开,从盒子里拿出厚厚一叠银票。
陆长易把银票塞到姜姝手中,低声道:“我这副破败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旁的我给不了你,唯能给你一些黄白之物。
我若是去了,你就用这些银钱度日,有钱财傍身,总不会过得特别差。”
姜姝原本还能控制住眼泪,听到他这样说,眼泪便像决堤的河水,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了。
她把银票塞回檀木盒子,“咔嚓”一声上了锁,继续伏到陆长易膝头轻啜起来。
“世子,你这样年轻,只要好生调理,定能好起来。好端端的,你说这些晦气话做什么。”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两个人互相倚靠,白日里一起吃饭饮茶,天晚了依偎在一起看星星说窝心话,再没有这些日常的琐碎更熨帖的了。若没有了人,守着银子过活又能有什么趣味。
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世子可千万不要泄气。”
陆长易回想以前的种种,刚成亲的时候姜姝待他极好,到了晚间会拉着他的手和他说贴心话。他生了病,她比谁都着急。
那时候多好啊,后来他做了糊涂事,她虽也愿意敷衍他,待他却冷了。他不是不想挽留,可惜,覆水难收,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不是认两句错,就能消除芥蒂的。
他无奈地笑了笑,把檀木盒子的钥匙强塞到姜姝手中,低声道:“这些钱是我留给你的,你若是不想要,只管把钥匙扔了去。”
姜姝自然不能把钥匙扔了,只得将之收了起来。
陆长易含笑看着她,抬手把她眼角的泪花擦掉,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最最珍贵的琉璃。
把泪花擦干净以后,他俯身到姜姝颊边,轻轻吻了一下,温声道:“姝儿,我喜欢喝你炖的雪梨桂花白,你去给我炖了一盏罢!”
姜姝哪里会不依,“哎”了一声就快步进了小厨房。
陆长易这时唤来方玉,低声道:“你到宴西堂走一趟,请侯夫人过来。”
赵氏来得很快,陆长易是她的独子,身体那样弱,但凡欣春苑有风吹草动,她总是第一个到。
她疼惜地看着陆长易,见他的气色比之前还要虚弱,当即便哭泣起来。
待她止住眼泪,陆长易才缓缓开了口:“母亲,我怕是要撑不住了,待我去的时候,姜氏若有子,您便让她执掌中馈。她若是无子,您就让她给我陪葬罢!”
第33章
“你说什么?”赵氏陡然站直身子,不可思议地看着陆长易,讶然道,“你那样钟意姜氏,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母亲!”陆长易打断赵氏,“儿子是个短命的,姝儿这样年轻,生得又好,若是守不住可怎么办,儿子不能让她从了旁人。”
当朝风气开放,寡妇再嫁也不算是稀罕事,且姜姝和陆长易没有到户部登记婚书,若是陆长易去了,姜姝执意再嫁,谁也拿她没法子。
可若是姜姝能诞下子女便不同了,有孩子做支撑,她总能守住的。
诞育子嗣是大事,需劳心劳神,陆长易病入膏肓,按理赵氏现下不该提说这个话题,可想到姜姝花一般的面容便觉得于心不忍。
她踌躇道:“若是姜氏能诞下子嗣……”
“她若能诞下麟子就活,诞下女儿也不能活,只能随着儿子去。”陆长易和陆长风较了半辈子劲,最担忧的无非就是陆长风霸占他的家产和妻子。
若是姜姝能诞下孩子,她便是未来侯爷的母亲,陆长风又如何再敢觊觎她。
只要能让陆长风不痛快,便是把侯府的基业拱手让给外人,陆长易都在所不辞。
陆长易松了口,赵氏也松了一口气,她坐到陆长易身旁,无力的安慰:“你是有福气的,休要胡思乱想,你且好生将养着,说不定便能姜氏举案齐眉一辈子呢!”
话说的好听,母子二人却都知道这番话只是一个美好的期望,那钦天监掌院的预言怕是快要成真了。
赵氏蔫蔫地走出房门,行到廊下的时候瞧见姜姝端着一盅甜汤出了厨房。
姜姝身穿一袭碧色衫子,嫩得似是能掐出水来。
赵氏顿在原地,待姜姝行到她身旁时,将人叫停,低声斥道:“你嫁到我信阳侯府半年有余,便是一只母鸡都该下蛋了,你又何故如此不中用。”
事关身家性命,姜姝比任何人都着急,面对赵氏的怒火,她只能伏低做小:“母亲息怒,儿媳现下正在调理身子,定不会让您失望。”
赵氏盯着姜姝,面前的人恭顺识礼,端庄贤淑,除却无子,其实也没有什么过错。她不欲为难姜姝,又训斥了几句便大步离开。
姜姝有气无力地折回寝屋,怏怏地躺到贵妃榻上,默默沉思。
思索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姜宅处在铜雀巷,邻里大多是粗人,七大姑八大姨闲聊的时候,姜姝旁听过许多闺阁女子不该知道的事情。
譬如那勾栏里的老鸨常用媚药调教女校书,一袋迷药下去,便是再烈性的女校书都得就范。
陆长稽再有成算,怕也抵不住媚药。
到底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天色擦黑时,姜姝方戴上篾笠出门。她到成衣铺子里买了一身男装,换上男装后进了汴京最有名的勾栏。
勾栏装潢雅致,丝竹阵阵,厅内的校书有的文雅,有的清逸,穿着也十分正派,跟姜姝想象中的风尘女子大相径庭。
姜姝寻到老鸨,低声道:“我家里新纳了一房小妾,刁奴烈性,总不愿让我进她的房间。
调教女子这方面没人能与您相提并论,不知您这里有没有好东西,能那小妾对我俯首称臣?”
老鸨是个心思活络的,得知姜姝的来意,便拿出一个小瓷瓶。
她笑盈盈道:“此药唤作逍遥散,药力强悍,一勺下去便能让中药之人意识涣散、筋骨松软,飘飘然不知天地为何物。待药力达到顶峰,便是石头一般的人也得化成一滩水。”
姜姝喜从心来,但还是有所顾忌,问道:“服了此药的人,可否能记住与之云雨之人?”
老鸨摇摇头,眼珠子一转,笑道:“一瞧公子就是洁身自好之人,不懂得风月事的精妙。
床上的花样多得很,云雨之时将对方的眼睛蒙上也是一种意趣,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到时候您试一试便知晓了。”
“蒙上眼睛”,“飘飘然不知天地为何物”,老鸨短短几句话就将姜姝的难题给解决掉了。
她拿出一袋
子银钱交给老鸨,利利索索出了门。
回到欣春苑,姜姝先把逍遥丸藏到东梢间,提步踏进花厅。
珠儿神神秘秘凑到她身边,笑嘻嘻道:“小姐,适才吴婆子来了一趟,您猜她来侯府干什么?”
“说是明日是二小姐出阁的日子,黄昏时分郑家会派人接二小姐进门,老爷特特请您回去观礼。”
“也亏那吴婆子说得出口,二小姐是给人做妾的,算什么出阁,普通人家打发妾室出门,连席面都不会摆,咱们家倒是抬举二小姐,还特特请您回去。”
姜然虽不堪,到底是姜家唯一的嫡女,又自小在姜文焕身边长大,姜文焕心底里还是疼她的。
筹谋了一场,也算称心如意了,可不知为何姜姝心里远没有她想象中开心,半点大仇得报的畅快感都没有。夜间睡得也不甚踏实,天堪堪亮就起了床。
珠儿倒是十分精神,她歪在小榻上,一边瞧着方玉给姜姝梳头一边道:“恶人有恶报便是如此,想到二小姐对小姐您做的那些事,我就怒从心起。
现下好了,二小姐得了现世报,要到郑家当妾去了,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威风。”
话毕,她从小榻上跳起来,打开姜姝的衣柜,窸窸窣窣一阵挑选,最后从里面拎出来一件正红色织金大袖衫。
她把衣服捧到姜姝跟前,说道:“小姐今日回姜家就穿这件衣裳,织金的料子华贵,小姐一上身便是通身的气派。
二小姐是妾室,顶破了天也只能穿桃粉色婚服,您穿这大红色,定能把她的气焰压下去,到时候非得把她给活活气死。”
珠儿越说越得意,三下五除二便把那件大红色织金阔袖衫套到了姜姝身上。
姜姝有些哭笑不得,又不忍心拂了珠儿的好意,便穿着那衣裳回到了姜家。
杨氏是姜然的母亲,姜文焕不好枉顾杨氏和姜然的母女情分,也不想让郑家轻视姜然,天一亮便将杨氏放了出来。
杨氏在屋内屈居多日,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头巴脑一点精神都没有,乍一见天日,双目迷离,甚至还有些怔愣。
女子过了花期便会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凋零,若是有智慧和贤德加持,倒还能入眼,假若一个妇人既没有美貌,也没有贤德,那便只能招人厌弃了。
姜文焕乜了杨氏一眼,复又失望地闭上眼睛,也不知道他当初中了什么邪,娶了这么一个夜叉。
若不是要顾忌官声,他定要把杨氏休回家。
他轻咳一声,没好气道:“今日然姐儿出阁,为着姐儿的体面,暂且放你出来透透气,你可休要再做出贻笑大方的事情来。”
见杨氏没有反应,他愈发趾高气昂:“姝姐儿马上就要回来了,她现下是信阳侯府的世子夫人,身份高出你许多,你要尊着她,捧着她,万不可如以前那般轻慢。”
在屋子里困了几日,杨氏仿若被拔掉尖刺的刺猬,失去了武器,理所应当就温顺下来,她也不反驳姜文焕,低低应了一声是,便随着姜文焕到了大门口。
奢华气派的马车停驻在大门口,盛装打扮的姜姝款款而下,杨氏凝着她的衣裳,仿若看到了一片血海。
她竟又愣住了,真是个蠢货,姜文焕扯了一下杨氏的衣袖,带着她迎到姜姝跟前。
仿若演川剧的戏子,姜文焕面对姜姝时便换了一张脸,他看着姜姝,含笑问道:“天气这样热,马车里可放着冰鉴?”
姜姝道:“车内放着两方冰鉴,十分凉爽,女儿并没有犯热,倒是让父亲忧心了。”
姜姝说完话对珠儿招了招手,珠儿将一双皂靴捧到姜文焕跟前。
姜姝开口说道:“听闻父亲甚得上司看重,明年考核之际定能升迁,女儿先在此恭贺父亲,祝父亲步步高升。”
姜文焕命小厮把皂靴收下,十分殷勤地引着姜姝进入花厅,坐定以后说道:“衙门里统共那么点活计,且都有章程可依,同僚们按章程做事,大都出不了岔子。”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抬臂挥退左右,低声道:“为父之所以受到重用,全靠御史大人提携。我一开始也纳闷,为何衙门那么多同僚,御史大人偏偏提携我。
几经打听才知道御史大人有幸和陆首辅用过一餐饭,席间陆首辅点过为父的名字,御史大人闻弦知雅意,这才把为父调到他左右任职。
在官场行走,最主要的便是要懂得投桃报李,御史大人提携了为父,为父也不能知恩不报。
你和陆首辅是至亲,你看看能不能为御史大人引荐一下,让他投到陆首辅门下。”
“倘若事情能成,御史大人必会高迁,为父也能跟着升一升,为父的官职高了,于你也是有裨益的。”
姜姝虽喜欢名利却也有自己的原则,她摇摇头,拒绝了姜文焕:“父亲,女儿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哪里有本事插手官场的事。
陆首辅最是审慎,女儿若安分守己,他或许会念在亲戚的情谊上提携父亲,女儿若真的为父亲奔走,恐怕会引得他反感,到时候弄巧成拙便不好了。”
一番话说的十分周全,姜文焕却不以为然,只当姜姝不愿帮忙,尽找了托词。
他原以为姜姝是个孝顺的,没想到却是个白眼狼,简直辜负了他这么多年对她的疼爱。
他恨不得拿出长辈的架势训斥姜姝这个不孝女一番,只现下他还用得着姜姝,也不敢和姜姝搜破脸,横竖日久天长,徐徐图之也是可以的。
他干笑两声,硬着舌头道:“我不过随口一提,你若觉得不方便,咱们就以后再议。可千万不要因着这么一件事费心费神。”
话毕,把话题转到姜然身上:“然姐儿要出阁了,你们以前虽有过一些误会,好歹是血亲的姐妹,在外人眼中,你们总是一体的。然姐儿体面了,你的面上才好看,便是为了颜面,以后你也要多照拂然姐儿。”
要人命的盘算撕扯,在姜文焕眼中竟只是一些小小的误会,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果然是不知道疼的,无论儿女们私底下怎么争斗,他都可以粉饰太平。
姜姝早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心里虽不平却也不会表现出来,她勾唇一笑,温声说道:“父亲说的对,我和二妹妹同气连枝,合该互相帮衬的。”
姜姝态度和缓,姜文焕便放下心来,吩咐下人把姜然请到花厅。
乍一看到姜然,姜姝吓了一大跳,几日未见,姜然瘦的比竹竿还要细,原本明艳的面容变得苍白瘦削,满脸病态,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姜然直愣愣地盯着姜姝看了一会子,忽得勾唇一笑,猛然蹿到墙角的高几旁,拿起上面的剪子向姜姝冲了过去。
姜文焕大步上前,搂住姜然的腰身将人制住,一边跟姜然夺剪子一边骂:“你这个孽障,究竟想做什么,非得把家里搅个天翻地覆才肯安分吗?”
姜然多日未好生进过食,身子虚弱,手中的剪子三两下就被姜文焕夺掉了。
她颓然地坐到地上,冷笑着看向屋内众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姜姝身上:“大姐姐现下可真威风,不仅在侯府站稳了脚跟,便连父亲都一心向着你。
我算是被你害惨了,不过你也休要得意,时日还长,因果终有回,你总会得到报应的。”
姜姝深知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她也不接姜然的话茬,转而说道:“二妹妹的性子实在骄纵,现下要出门子了,一定要把小性子收敛起来。
你是妾室,将来必得伺候主母,若是惹得主母不快,定然得吃苦头。”
姜姝将她害成这副模样,竟还敢嘲讽她,姜然气得直发抖,欲要用身旁的花瓶打砸姜姝,却被下人察觉,当先把花瓶拿走了。
姜文焕看着眼前的场面只觉得头疼,原想让两姐妹冰释前嫌,哪成想二人竟斗成了乌眼鸡。
姜姝是他下了帖子请回家的,不好赶人,遂向杨氏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一会儿郑家便来接人,你带然姐儿到卧房歇一歇,好生打扮一下,便是做妾也不好太潦草。”
杨氏倒是难得的温顺,她点了点头,把姜然从地上扶起来,二人相撷着回了厢房。
“母亲!”回到厢房,姜然才把目光放到杨氏身上,看到杨氏那副木讷模样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拉住杨氏的手,问道:“
母亲,父亲对您做了什么,您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哀莫大于心死,杨氏虽跋扈,对姜文焕却半点私心都没有。若没有她的财帛做支撑,姜家决计立不起来。
她从未想过姜文焕会为了庶出的儿女打压她,男子薄凉,终究是她错付了真心。
她轻轻抚了抚姜然的脊背,问道:“然姐儿,你觉得你父亲待你如何?”
姜然道:“父亲以前待我十分好,现下却只对姜姝亲近,待我大不如前了。”
杨氏摇摇头:“你父亲并不是真心疼爱姜姝,他不过是忌惮信阳侯府罢了。”
以前姜文焕也不是真心疼爱姜然,而是觊觎杨氏手中的陪嫁。
姜然并没有听出杨氏话中的深意,眸子里迸出亮晶晶的光,她摇了摇杨氏的手,欣喜道:“母亲,照你的意思,父亲最疼爱的人依旧是我罢!”
杨氏苦笑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她拿起一旁的梳子给姜然篦发,一边篦一边道:“你心气儿高,却也要学会低头,到了郑家不要冒头掐尖儿,要学会保全自己!”
杨氏是过来人,已然预料到姜然以后的生活,她疼女儿,不想让姜然当下便那么悲戚,日子太长,能多快活一刻便快活去罢。
她对姜然道:“母亲给你算过命,算命先生说你命格极好,无论遭遇什么都会逢凶化吉,现下你矮人一头,将来说不定会有大造化。”
姜然被杨氏捧在手掌心长大,还存着几分天真,听了杨氏的话,立马又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她对镜自揽,镜中人虽消瘦了一些,却也难掩风姿,她生的这样好,万一郑祖和一改前非,如珠如宝的待她呢?
她好歹是官眷,用一些手段耐心筹谋,将来扶正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自我憧憬了一番,便开始精心打扮,头饰倒是可以随意挑选,衣衫却只能穿粉色的。
即便衣衫上的绣样花团锦簇,也掩盖不住粉色的单薄,终究还是红色最为明艳庄重。
姜然长吁短叹一番,不情不愿的把衣衫穿到身上,往发髻上簪了好大一只赤金穿宝石偏头凤,这才随着杨氏进了花厅。
已至黄昏,郑家的小轿也进了门,来接人的是个婆子,穿一身粗布葛衣,举止无状,说起话来粗声粗气的。
她走到姜然身边,敷衍的行了个礼,:“时辰不早了,姨娘上轿罢!”
婆子乍一凑近,姜然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鱼腥味,她皱起眉头,问道:“不知嬷嬷在哪个贵人跟前当差?”
婆子撇撇嘴:“奴婢是厨房的粗使婆子,专管杀鱼宰鸡,可没有到主子跟前伺候的福气。”
郑家居然派这么个东西来接她进门,甚至连个管事婆子都懒得出动,果真是不把她当一回事儿的!
缩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握紧,姜然把目光投向姜文焕,虽说适才闹了一场,姜文焕终究是她的父亲,父女一场,他总会为她撑腰的罢。
姜然直愣愣看着姜文焕,没想到姜文焕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
他坐在太师椅上,拿腔拿调说道:“然姐儿,你出了门子便是别人家的人了。
到了伯府,一定要谨言慎行、温柔贤淑,好生伺候主君主母,为主君开枝散叶,如此也算是尽了本分了。”
期待陡然落空,心也凉了半截,姜然觉得她好像不认得自己的父亲了,幼时父亲常把她抱在膝头教她吟诗识字,这是旁人都没有的待遇,她常常引以为傲。
父亲不是最最疼爱她吗,现如今怎么变得这样冷漠?
心中残留的热意一点一点冷下来,直至冰封。
姜然不再多言,沉默着走出花厅,踏进那个小小的轿子。
轿子一点一点远去,姜家复又恢复安静,姜姝也不再久留,乘着马车折回信阳侯府。
信阳侯府占地极广,需穿过百春园、千步回廊、以鸟阁才能抵达欣春苑,姜姝行到千步回廊时,碰到了脚步匆匆的张秋。
张秋笑着向姜姝行了个礼,温声道:“世子估摸着二奶奶快回来了,怕二奶奶走空,特地让小的过来相迎。”
姜姝不疑有他,问道:“世子没在欣春苑?”
张秋点点头:“百景园的香樟生的茂盛,味道也怡人,世子到百景园赏景去了。”
话毕,又把目光投向珠儿,温声道:“百景园地势高,比别处要凉爽一些,世子的身子受不住,能不能劳烦珠儿姑娘回欣春苑给世子炖一盅暖身的姜汤?”
珠儿把目光投向姜姝,见姜姝没有异议,便快步回了欣春苑。
姜姝则随着张秋向百景园行去,百景园僻静,园内绿树成荫,鸟声啾啾,十分有意趣。
张秋把姜姝引到观景的厢房旁边,伸手推开房门,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继而把食指抵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压低声音对姜姝道:“世子睡着了,不若夫人在外面等一等罢!”
陆长易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总是不分昼夜,困乏了便就寝的。
姜姝也没有多想,转身坐到厢房旁的八角亭内乘凉。张秋适时端上来一壶清茶,斟到天水色茶盏内请姜姝品尝。
那是应季的茉莉花茶,算不得珍贵,却胜在淡雅清新,姜姝连喝了两盏,喝完以后才察觉到异常,头昏脑涨,双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她使劲儿掐了掐掌心,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扶额看向张秋,沉声道:“张秋,你初到信阳侯府,大约不了解我的性情。”
话毕,她把自己的玉镯摘下来丢到地上,玉镯应声而碎,翠色的渣子在夕阳下闪耀出碎碎的光。
意识越来越模糊,姜姝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刺痛传来,她这才清明了一些,她道:“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我不知道你为何要给我下药,但有一点,除非你杀了我,否则,只要我能走出这百景园,必会要了你的命。”
张秋在象姑馆苟且多年,练就了一双能识人的双目,他早就知晓姜姝内有乾坤,不似表面那样温婉。
他也知晓此举风险甚大,一个不察就有可能丢掉性命,可他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陆长易把他活活打死。
与其赴死不如就此拼一把,若是成了事,陆长易会给他大把的银钱,姜姝又不敢把事情宣扬出去,如此,可谓双全。
他大步跨到姜姝跟前,沉声道:“二奶奶,对不住了,小的也是没有办法。”
话毕,他一把箍住姜姝的纤腰,用蛮力往屋内拖去。
水红色纱帐荡荡悠悠,帐内的鹅梨帐中香散发出甜丝丝的香味,姜姝横陈在榻上,肌肤赛雪,鲜妍如滴露的牡丹。
张秋怔怔地看着姜姝,不免起了怜香惜玉之情。
他俯下身子,凑到姜姝耳边低声呢喃:“二奶奶,二爷身子不中用,你成亲这么长时间怕是连鱼水之欢都未尝过罢!
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你生得绝色,又何必委屈自己个儿,今日你且好生享受,我定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欲1仙1欲1死。”
张秋一面觑着姜姝,一面解她的衣衫,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消退,姜姝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怒目圆睁,直直看着张秋,眸中迸发出来的恨意让张秋不寒而栗。
他瑟缩一下,只觉得身下都软了半截,忙腾出一只手遮住姜姝的双眸。
大红织金阔袖衫、绯色披帛、烟霞色中衣一件一件堆叠到地上,波涛汹涌的山1峦出现在张秋眼前。
张秋直勾勾盯着那山峰,不自觉吞了两下口水,他再也按捺不住,像饿狼一般扑了上去。
刚要一亲芳泽,忽觉背后袭来一股极大的力道,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摔倒在地。
一片绣着天青色山海云崖纹的衣角出现在张秋
视线上方,接着,一只皂靴冲着他的胸膛踩了上去。
第34章
陆长稽掀开帷幔,只见姜姝正斜躺在拔步床上,凹1凸1有1致躯体上的只穿着祖衣和亵裤,luo露在外的肌肤白的似雪,因着肌肤格外白,右臂上的红色指印愈发显得突兀。
陆长稽盯着那指印瞧了一瞬,漆眸变得愈发深沉,眸光凛冽,比腊月的寒雪还要冷上几分。
他转头看了外间的程用一眼,程用心领神会,拔出手中长刀。
陆长稽的大名如雷贯耳,张秋没想到他会落到陆长稽手中,他吓得胆裂魂飞,原以为自己能轻而易举抱得美人归,那成想要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他的肋骨已经被陆长稽踩断,身体匍匐在地上,连动一下都十分艰难,唇角裂着破口,随着嘴唇的张合,沁出缕缕血丝,这点疼,对于即将消逝的性命来说,完全不值得一提。
他凄慌的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呀,小的便是色胆包天也不敢觊觎二奶奶,实在是身不由己。”
张秋自诩人情练达,只当程用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却不知道自陆长稽发现他要染指姜姝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必死无疑。
程用转了转手腕,手中的长刀像一条长蛇,迅疾地缠到张秋颈间,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张秋说话的嘴还未来得及合上,已意识全无,呼吸停滞。
外间清净了,陆长稽把散落到地上的衣衫捡起来,转身来到姜姝身边,温声道:“我帮你穿上衣裳。”
话毕,他低下头打量姜姝的神色。
在媚药的作用下,姜姝眸光柔情似水,眉尾泅着淡淡的红,一眼斜过去,媚色无边。
陆长稽原想把姜姝扶起来,看着她风情万种的模样,他忽得害怕起来,骨节分明的手顿在空中,不敢触碰她分毫。
张秋在欢场浸1淫多年,所用的媚药非同凡响,药力初初发作时会使人身体瘫软,稍待片刻,中药之人体内会涌起阵阵热潮,升起深切的渴1望。
此时药力已经发作了一阵子,姜姝仿若置身在火炉中,身子又热又干,似乎要干涸。
某处不自觉翕动起来,渴望春雨,渴望雨露,渴望从头到脚的润泽。
身体的变化让姜姝羞愧欲死,羞愧之余她又起了旁的心思,借着药力跟陆长稽纠缠最是妥帖,他若是顺水推舟,她以后便不用费心费力的筹谋,他若是拒绝了她,她也不用害怕背上水性杨花的污名,她被下了药,又怎么能控制得了自己呢?
“大伯,我好难受,好难受…”她的声音似是掺了蜜糖,又甜又粘,媚的能拉出丝来。
姜姝一面说话,一面把覆在身上的薄纱拉开,皎若凝脂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晃眼的白在眼前闪过,陆长稽的手指颤了颤,双脚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他若是厌恶她的行径,便会拔腿离去,既没有离开,就是对她动了心思。姜姝一鼓作气,抬起手臂,握住陆长稽的手,放到她身上。
湿漉漉的眸子凝着他,像两把钩子,把他缠住了。
姜姝低声道:“大伯,你帮帮我吧,我要被烧死了。”
烈火越烧越热,姜姝急得沁出了薄汗,汗珠子从额角滴下去,顺着山间的峡谷流淌。
“大伯,你疼疼我呀!”
她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能执掌朝堂的权臣,在她娇软的声音里臣服了,他的手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合拢。
她发出黄莺一般的嘤1咛声,身体和心理都十分愉悦。
可惜,饮1鸩不能止渴,只会让人越来越难受。
陆长稽只给她一点甜头,就把手收了回去。
姜姝不死心,媚药中伤于她,却也给了她随心所欲的机会,她的大伯,总不能因为她中了媚药,而与她计较。
姜姝想把他拉到榻上,可惜,媚药的药性太过于强劲儿,她的身子软的像一滩水,把腿探到他的衣内,已是她的极限。
她说:“大伯,你还等什么呢,快帮帮我呀!”
女妖分明就要圆满了,佛子却恪守清规戒律,把她从天堂打进地狱。
陆长稽握住姜姝的脚踝,把她的玉足从他的衣衫里抽出来,置到榻上,给她盖上薄纱。
哑声道:“你暂且忍耐一下,我让珠儿给你换衣裳好不好?”
姜姝说不要,她一定要把佛子吃到口中:“大伯,我等不到珠儿的。”
不知道是太过于着急还是媚药的原因,她的眼角沁出了珍珠般的眼泪。
她扶着床架坐起身,双臂环住陆长稽的脖颈,修长的双腿像藤蔓一样缠上他的腰,温热的呼吸在他耳边吞2吐着,简直要把他的魂魄都勾出来。
双目泛起血丝,喉结上下滚动几番,陆长稽伸出手,紧紧环抱住姜姝,像是要把她嵌到他的体内。
清凉把姜姝包裹起来,她舒服的喟叹一声,原想更进一步,却倏得被人腾空抱起。
陆长稽踢开房门,大步走到玉泉池边,轻轻把姜姝放了进去。
池水从四面八方袭来,沁人的清凉浸泡着肌肤,将姜姝体内的灼热压下去。
姜姝像一条干涸的鱼,在池水中一点一点舒展开来,粉嫩的唇也绽开了,盈盈的,泛着诱人的光。
陆长稽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姜姝的唇上移开,把姜姝的衣裳放到池边,然后行到不远处的凉亭,背对着姜姝稳稳坐下。
姜姝的身体舒展了,心却空落落的。二人都到这个地步,他却依旧不动如山,怕是根本就不钟意她。
姜姝有些伤心,这样好的时机她不想就此放弃。
陆长稽猛然听到一声低呼,接着便是水花激荡的声音,闻声看过去,只见水面漾着阵阵水花,竟连人都瞧不见了。
他呼吸一滞,大步奔到池边,只见姜姝溺在了水中,陆长稽心急如焚,长臂勾住姜姝的纤腰,把她从水中捞了出来。
姜姝满脸胀红,垂着头咳个不停,陆长稽一边拍打她的脊背帮她顺气,一边道:“你这是呛到了,把水咳出来就无碍了。”
姜姝轻咳两声,忽得回转身,依到陆长稽怀里,抱住陆长稽的腰,娇滴滴道:“大伯,那药太烈性了,便是泡在水中也没有用处,您就帮帮我吧,您若是不帮我,我怕是要烧死。”
她直直看着陆长稽,眸光闪着水光,美丽、无助又可怜。
陆长稽尚在犹豫,姜姝竟抓住他的手,放在了水云之涧。
珠儿来到百景园,远远的就瞧见池边依偎着两个人,姜姝luo着身子,身材纤秾合度,美的惊心动魄。
陆长稽的坐在她身后,身体微微颤抖,二人举止亲密,亲昵的不像话。
珠儿窃喜,只当姜姝已经称心如意,识相地回转身,飞一般旋到百春园门口,仿若一个门神,聚精会神地盯着大门,哪怕一只苍蝇都休想从她的眼皮子底下飞进园内。
姜姝连走路都难,自是穿不了衣裳,陆长稽决定给姜姝穿衣,他拿起姜姝的小衣,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女子的衣物,拿到手中才发觉那布料小的可怜,怕是比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
她身前蔚为壮观,这么小的衣裳可包裹得住?
鱼儿从水面跃起,激起阵阵水花,陆长稽被水声勾回思绪,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读了二十载圣贤书,竟枉顾人1伦,臆想自己的弟媳?
他再没见过比他自己还龌龊的人!
可惜,有些事情便是他也控制不了。
一只手臂环住姜姝,把小衣递到她身前,另一只手臂从她腰侧探过去,捏住小衣侧边的系带,向她身后勾去。
手指从她腰侧划过,勾起一阵酥麻。
姜姝颤了一下,却并不再抱有希望,只当那是陆长稽的无意之举,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得更直了。
陆长稽凝着她,失望暗暗滋生。
他垂下眸子,把两条细带系到一起。红色细带在纤细白皙的腰1肢上搭着,勾得他口干舌燥。
陆长稽强压下内心的躁动,把红色织金阔袖衫披到姜姝身上。
整理妥当,他绕到姜姝身前,发现那衫子微微有些发皱,他是尽善尽美的人,决不允许自己做的事情有半点瑕疵。
陆长稽低下头一边理姜姝肩膀上的褶皱,一边伏到她耳边低语:“你放心,今日的事情谁都不会知晓。”
漆眸像鹰隼一般凝着姜姝的耳朵,看到那片雪白镀上红色,陆长稽才缓缓站直身体。
他看着姜姝,慢条斯理问道:“珠儿是你的陪嫁丫鬟?”
姜姝不知道他为何问这个问题,本能地点了点头。
“你可信得过她?”陆长稽接着问。
“再没有人比珠儿更可信了,她待我
十分的好。”姜姝乍然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三分媚意。
陆长稽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闲庭信步一般出了百景园。
姜姝坐到石凳上小憩了一会子,待体力恢复了才向欣春苑折返。
刚行到百景园门口,便见珠儿凑到了她身边,珠儿是个憋不住话的,嘴唇张了又合,终究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信阳侯府人多口杂,若真让旁人听到些什么,小姐也不用活了。
一路憋着话,总算折回了欣春苑,珠儿“咣”的一声把房门关上,兴奋地姜姝:“小姐,您和大爷是不是成了,等过一阵子找大夫瞧瞧,说不定您就怀上身孕了。”
姜姝微顿,忽得想起陆长稽的话,惊恐瞬间袭遍全身,所幸她没有失言,否则现下恐怕连见都见不到珠儿了。
她看向珠儿,问道:“你在百景园看到了什么?”
珠儿小脸一红,支支吾吾道:“就是看到您和大爷在水边、在水边……”
说到这儿她再也说不下去了,转而说道:“小姐,姑爷那身子我瞧着是不成的,大爷就不一样了,一瞧就是个威猛的。
您跟着大爷倒也适宜,只一点,您得万分小心,女子不似男子,名声坏了,就立不起来了。”
珠儿的眼珠子转了转,小胸脯一挺,颇有豁出去的架势:“以后您若再想和大爷相会就把我带上,我给您守着门子。我的眼力好,决不会让旁人发现端倪。”
姜姝摇摇头,眸色暗了几许,低声道:“这次还是没有成事,以后再慢慢筹谋,总会有机会的。
姜姝轻叹一口气,只觉得由内及外的疲累,转身歪到榻上,失落得闭上眼睛。
她把他的手放到了那处,他的手指又长又有力,好生伺候了她一番,彻底让她纾解。
她活了18年,从未这样畅快过。
那时,她分明看到他眼底血红,下裳高高翘起来,可惜,即便到了那个地步,他都没有真正与她交1融。
姜姝长叹一口气,他的自制力这样好,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如意。
两个时辰没瞧见张秋,陆长易只当他已然得手,没想到百景园的小厮传来消息,说张秋溺失足落水溺毙在了水池中。
“废物。”陆长易黑着脸骂了一声,妄为他给张秋创造条件,张秋竟什么都做不成。
他看向身旁的小厮长生,沉声说道:“把张秋的尸身领回来,跺成肉糜,送到交春园。”
交春园内饲着三只花豹,陆长易是要把张秋给花豹当饭食。
长生一凛,不由沁出一身冷汗,张秋能说会道,平时在世子面前最是得脸,现下人去了,世子怎得会如此狠心?
陆长易性子乖张,长生也不敢多说什么,躬身应了一声是,提步向百景园行去。
一夜倏忽而过,翌日,姜府来了人,吴婆子把满满一筐子菱角递给珠儿,含笑说道:“这菱角不值什么,却是应季的好东西,我家那口子得了一筐,老奴送给来给大小姐尝尝鲜。”
珠儿剥开一只菱角尝了尝,又粉又面,味道十分可口。
她道:“这菱角我收下了,一会儿就给小姐剥了当零嘴吃。”
话毕就要拎着菱角往花厅去,吴婆子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吴婆子是杨氏聘进姜家做事的,一向对杨氏言听计从,现下觉得杨氏不中用了,便想向姜姝投诚。
她把珠儿拉到一侧,神神秘秘道:“今个儿早晨二小姐回了一趟家,哭哭啼啼的,眼圈子比朱砂还红。”
说完眨了眨眼睛,眉毛一挑。低声道:“你猜昨个儿夜里发生了什么?”
“二小姐虽是妾室,好歹头一日进府,按理郑世子应当到她屋里过夜,没成想郑世子还未进她的屋门就被一个姓路的姨娘截走了。
那路姨娘是勾栏里出来的,出生下贱,脸皮子比城墙还厚,截了郑世子也就罢了,第二日还特特跑到二小姐房中耀武扬威。
二小姐气不过,裹了路姨娘一巴掌,那路姨娘当场就闹了起来,郑世子听到动静进了门。
分明是路姨娘寻衅滋事,偏偏她生了一张巧嘴,又会胡搅蛮缠,把过错都推到了二小姐身上。
郑世子偏信路姨娘,狠狠训斥了二小姐,说若再有下次,就让二小姐搬到后罩房和下人同住。”
“二小姐觉得委屈,跑回家向太太诉苦,没想到待了不到半个时辰,郑家的仆妇就寻来了,说要接二小姐回府。”
“二小姐出了门子,便是郑家的人,便是太太也没法子说什么,含着泪把二小姐送上了马车。”
珠儿听的畅快,双手一拍,扬声道:“天道好轮回,姜然能有今天,全是她自己做的孽,现如今终于得到了报应。”
她是个憨直的,只顾自己高兴,根本意会不到吴婆子的用意。
吴婆子没法子,只好把话挑明:“老奴虽在姜家做事,心却在大小姐这边。以后姜家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跑过来告诉大小姐。
我也不求旁的,只要大小姐心中有我这么个人就行。”
这个老货竟是要卖主求荣,珠儿原就不待见吴婆子,现下知道了吴婆子的用意,愈发厌恶她。
珠儿把那筐菱角掼到地上,没好气道:“你这菱角我们小姐可吃不起,你还是怎么拎过来的,就怎么拎回去罢!”
珠儿气冲冲盯着那筐菱角,仿若盯着一团污秽,想到她适才还尝了一个,顿生出一股吃人嘴短的无奈来。
她把头上的素银簪子拔下来丢到菱角筐子里,转身进入花厅,忿忿的把适才发生的事情禀告给姜姝。
姜姝莞尔一笑,打趣道:“你就是太实诚,既喜欢吃那菱角,欣然收下便是了,又何故呲哒吴婆子,还凭白搭进去一支银簪子。”
她一面说话,一面脱下一支赤金麻花手镯拢到了珠儿的腕子上。
赵氏讲究体面,知道姜姝没什么体己,唯恐她丢人现眼,时常派人给姜姝送金银首饰。一来二去,姜姝的妆匣里面盛满了好东西。
珠儿盯着那金灿灿的手镯瞧了又瞧,笑问道:“这只镯子也是侯夫人赏给您的吗?”
姜姝点了点头。
珠儿接着道:“侯夫人的性子有些冷,待小姐却是不错的。”
可不是嘛,姜姝虽受过赵氏好些冷言冷语,但赵氏到底没有苛待过她,反而时时贴补银钱,在外人跟前也是极力维护她。
若有机会,姜姝也想报答赵氏,只赵氏求孙心切,屡屡为难于她。为了自保,她也只能做瞒天过海的错事了。
刚提到赵氏,宴西堂就来了人,周嬷嬷向姜姝行了个礼,温声道:“二奶奶,咱们夫人有请。”
并非初一十五这种请安的日子,家中也没有宴席需要操持,赵氏在这个当口请她到宴西堂,恐怕又是为了子嗣的事情。
果不其然,姜姝一进宴西堂,便有一个白胡子老者进了门。
赵氏对老者道:“孔大夫是妇科圣手,有您在我再放心不过了。劳烦您替我这儿媳瞧一瞧身子。”
孔大夫点了点头,把手指搭到姜姝的手腕上为姜姝切脉,他沉吟片刻,温声道:“世子夫人的脉搏沉稳有力,不虚不浮,身子十分康健。”
“子嗣之事虽要尽人事,有的时候也要看天命,想必是缘分未到,世子夫人才没有怀上身孕。”
“侯夫人和世子夫人莫要着急,待缘分到了,侯府自会添丁进口。”
又没有怀上身孕,真真让人焦灼,赵氏抚额叹了一口气,吩咐周嬷嬷送大夫出门。
待房门合上,她才把目光投向姜姝,接着便是一通呲哒:“你怎么如此不中用,你家世单薄,若是没有子嗣傍身,在侯府该如何立足。”
这些道理姜姝何尝不懂,她虽已有了计划,奈何没有机会行事,只能任赵氏责备。
赵氏见她不声不响,似木头一般,愈发无奈,索性拉下长辈脸面好心提点:“男女之事虽由男子主导,女子却也不是只能被动承受。”
“易儿身子不好,你便主动些,不管什么样式,怀上身孕才是正经。”
赵氏话音一落,姜姝脑海中便浮现出话本子上的某个画面,只记得男子是躺在榻上的,而那女子则坐在他身上。
图册下方还用小字标记着这个样式的名称,似乎叫什么观音1坐1莲。
姜姝到底没什么经验,只想到这那个图册就面红耳赤,脸颊不由浮起一层浅粉。
见她这副情状,赵氏便知自己是提点对了,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转而说道:“过几日是老侯爷的祭日,按照惯例阖府需到青阳观给老侯爷做法事。”
“青阳观清净,条件却有些艰苦,吃穿用度都需提前准备好,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你且跟着我操持,以后总有用的上的时候。”
陆长易不愿意让姜姝操持家务,但涉及到祭祀大事,赵氏总归还是最信任自己的亲儿媳。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总不能把姜姝撇到一边,历练胡泠霜那个狐媚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氏话音一落,姜姝就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信阳侯府人多口杂,她想给陆长稽下药难之又难,陆长稽那样的人,她想勾引他就范是不成了,只能给他下药才能云1雨。青阳观人烟稀少,若是在观内下手,必然要容易一些。等到了青阳观,她一定要怀上身孕。
第35章
姜姝沉稳干练,有赵氏在一旁指导,很快就把到青阳观需要的物件置办齐全。
赵氏把青阳观的屋舍舆图交给姜姝,让她提前把各房所宿的屋舍划分出来。
最阔绰的一间肯定由赵氏和陆凛所居,陆长稽是信阳侯府的支柱,按理也应当给他分一间敞亮的屋舍,可姜姝有自己的私心,把陆长稽的屋舍划到了青阳观后院。
杨氏对姜姝的安排有些不满:“旁人也就罢了,雪霁那样的身份,你为何想让他宿在后院?”
雪霁是陆长稽的字。
姜姝把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大伯喜欢清净,平时又爱看书,后院僻静,于他修身读书是有益的。”
倒也有几分道理,想到陆长稽喜静的性子,赵氏不再多言,转而说道:“记得给胡泠霜留一间屋子。”
姜姝一愣,开口说道:“山路颠簸,三弟妹身怀六甲,怕是不适宜跋涉。老侯爷是宽和的人,若是在天有灵,定不愿意让身怀六甲的孙媳为他老人家颠簸。”
赵氏是过来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她道:“我原也不想让胡泠霜上山,她千求万求的往我这儿跑了好几趟,我若再不允,便仿若阻止她尽孝一般。
左右是她执意要求的,即便出了什么岔子也怨不到咱们婆媳身上,你且给她安排一间屋舍出来,记得离三郎远一些,他们夫妻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免得在清净之地闹出出格的事情。”
既是胡泠霜执意要求,姜姝也不好说什么,胡氏怀孕辛劳,姜姝便把她的房间安排在了赵氏和陆凛隔壁的套间内,那间房带着盥室,沐浴洗漱也是方便的。
出发前两日,赵氏的侄女赵滢蕴进府做客,赵家和信阳侯府来往频繁,赵滢蕴来信阳侯府小住也稀松平常,但明知主人家要外出祭祖还上门叨扰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赵滢蕴是个有分寸的人,不管怎样总归有她自己的计较。姜姝也不多言,吩咐小厨房给赵滢蕴送了一份甜点后便折回了欣春苑。
屋内只余下赵氏姑侄二人,尽可以说贴心话。
赵氏对赵滢蕴道:“我听闻提亲的郎子几欲把赵家的门槛踏平,你却一个都没瞧上,你母亲把那些人尽数给拒了。
姑母知道你心气儿高,可你已到了摽梅之年,总不能一直拖着不订亲。再好的姑娘,过了年纪也就不好许人家了。”
赵滢蕴不似一般的小家碧玉,提起亲事来也格外坦荡:“侄女知道姑母是为着我好,可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侄女不想将就,只想择一个德才兼备的君子,与之琴瑟和鸣共度一生。”
德才兼备的君子,说起来容易,寻起来却难,若论为人处世,恐怕再没人能及得上陆长稽。
赵氏眸光一闪,把目光定在赵滢蕴脸上,问道:“蕴儿可是钟意雪霁?”
赵滢蕴的脸上浮起些微的红晕,低低应了一声:“是。”
陆长稽生的俊美无俦,年纪轻轻就把持内阁、权倾天下,放眼整个汴京,恐怕有半数女子都希冀能嫁给他为妻。
可惜,陆长稽性子冷淡,清心寡欲犹如谪仙,莫说娶妻,身边干净的连一个通房都没有。
陆长稽及冠那年,赵氏也曾想过给他张罗亲事,却被他以公务繁忙为由头推拒了。
后来陆长稽权势日盛,莫说在信阳侯府,便是在朝堂也说一不二,赵氏又哪里还敢催促他成亲。一来二去,陆长稽便寡到了如今。
若是旁的人家,嫡母想要安排庶子的亲事,可谓易如反掌,在信阳侯府却是不成的。
赵氏含笑看着赵滢蕴,温声道:“能和雪霁成亲,不仅于你,于我们赵家也大有裨益。
说来也是惭愧,我虽是雪霁的嫡母,却做不得他的主,能不能赢得他的心,就看你自己个儿的造化了。”
赵氏话风一转,接着道:“你是咱们赵家的嫡女,身份尊贵,无论到了何种地步,都不能自轻自贱。
雪霁虽好,你也不能为了他低三下四,即便表明心意也要点到为止,没得失了体面,被人轻视。”
话是这样说,涉及到自己的亲侄女,赵氏到底不能站干岸,她把赵滢蕴的住处安排到了飞鸟阁,飞鸟阁毗邻的院子便是迦南院。
住处相邻,二人免不得要相见,见面三分情,说不定一来二去二人便能暗生情愫。
不日就要到青阳观做法事,临近夜晚,赵氏在正堂安排了一桌席面,特特把赵滢蕴的座位和陆长稽的摆到了一起。
时至戌时,众人陆续来到正堂,陆长稽来的最晚,目光在姜姝身上扫过,见她正在给陆长易系披风的带子。
她倒是勤快,系个带子都要亲力亲为,也不知道欣春苑那些侍女是做什么吃的。
大热的天,陆长易不知穿了多少件衣裳,里一层外一层,层层叠叠仿若一个粽子。
“二弟的身子近来如何?”陆长稽看向陆长易,淡声问道。
陆长易还未说话,便撕心裂肺咳了一通,仿若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这时,陆长风插了嘴:“我瞧着二哥的身子是越发不中用了,二嫂嫂还这样年轻,二哥一定要保重身子。”
他的话仿若一把软钉子,若是你硬要说他居心不良,也找不出证据来,但横竖就是不中听,让人如鲠在喉。
赵氏掌护短,决不会让陆长风爬到自己的儿子头上,刚要拿出嫡母的气派训斥陆长风,忽见姜姝沉了脸。
姜姝横眉对着陆长风,没好气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三弟还是先管好自己屋里的事儿吧,没得你自己屋子里走了水,你还在帮旁人扑火。”
赵氏只当姜姝小家子出身,温婉有余却缺少魄力,没成想她遇到了事一点都不含糊。不由高看了姜姝一眼。
这时胡泠霜手边的筷子就掉到了地上。她大着肚子不方便,陆长风弯腰帮她捡了起来。
陆长风是个不服输的,面对陆长易尚且不肯示弱,更遑论姜姝。
他欲要反驳,忽见陆凛的眼风扫了过来,陆凛沉声道:“三郎越发不成器了,你若想逞口舌之快便到街头巷尾与那些长舌妇们理论去,在自己个儿家里逞什么威风。”
陆凛发了话,陆长风不敢再多言,老老实实低下头去用饭了。
赵滢
蕴是客人,不好插手赵家的家务事,只默默留意陆长稽的喜好,一餐下来,她发现陆长稽口味清淡,不喜荤腥,倒是很钟意甜点,不仅用了三口白兰酥,还夹了五筷子松子水晶糕。
赵滢蕴是赵家唯一的嫡女,不仅精通琴棋书画,于厨艺上也颇有造诣,她做的松子水晶糕不知比信阳侯府的精致多少,以后若有机会,定要做给陆长稽品尝。
赵滢蕴的心思在陆长稽身上,赵氏也在不动声色观察他们的举动。
一餐用毕,赵氏对陆长稽道:“天色黑了,正巧你和蕴儿同路,你便代我把她送回飞鸟阁!”
陆长稽不置可否,和赵滢蕴一同往飞鸟阁行去,他生得高大,行走时宛如仙鹤闲庭信步,十分优雅。
赵滢蕴是客,按理陆长稽应照拂她一二,偏偏他一路静默,仿若路上就没有赵滢蕴这个人。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感情这种事讲究水到渠成,陆长稽既不想多言,赵滢蕴也不好表现的太过于热络,行到飞鸟阁门口时她悄悄把缀着夜明珠的荷包拽到了地上。
她施施然转过身,向陆长稽行了个礼,温声道:“多谢大表哥相送,我到了,您且慢行。”话毕,提步进入门内。
夜色漆漆,没有身体做遮挡,程用一眼就瞧见地上散着一个绣了夜明珠的荷包。
他眼力好,犹记得赵滢蕴腰间那点亮晶晶的光,开口说道:“大人,这荷包是赵家小娘子的。”
荷包是女子的贴身物件儿,若被不怀好意之人捡了,女子的名声必然受损。
赵滢蕴是陆长稽的表妹,按理陆长稽当把这荷包送还给赵滢蕴,他却当没瞧见,默不作声回了迦南院。
待人走了,棉雾从飞鸟阁走出来,弯腰把荷包捡到手中。
“小姐,您进屋以后奴婢就从门缝儿里往外瞧着,程先生最先发现您的荷包,他开口提醒了陆大人一句,陆大人像是没听到他说话,默不作声行远了。”
他哪里是没听到程用说话,分明是不把她的名节当回事儿,不把她当回事儿。
赵滢蕴有些失望,但她生性要强,决计不肯把那点子不悦显露出来。她把荷包锁到匣子里,转身上了拔步床。
第二日天堪堪亮,姜姝就拿着对牌敦促下人往青阳观运送日常所需的物什,要为先侯爷做七日法事,侯府一大家子需要的日常用品戎多繁杂,直至用早膳,那些东西都未运完。
姜姝草草用了一碗粳米粥,便接着到院内操劳,这时赵滢蕴行到她身旁,温声道:“今日天气热,表嫂辛苦了,
这一家子的零碎,处理起来繁琐的很,您若不介意,我便在您旁边搭把手,我虽不中用,好歹能为您分一分忧。”
这便是兰质蕙心之人,便是要给你帮忙也十分谦和。即便你想拒绝,都不好意思开口。
姜姝应了一声有劳,让珠儿给赵滢蕴添了一把交椅。
赵滢蕴做起事来井井有条、不温不火,比姜姝更有条理。
临近正午,太阳越发毒辣,即便坐在树荫下,二人也流了好些汗。
赵滢蕴是客人,姜姝不好总劳烦她,几次三番劝她回屋休憩,难为她出身尊贵,却半点不娇气,硬是和姜姝一同撑着。
陆长稽路过正院,远远就瞧见站在大树下忙活的姜姝,她穿了一身杏色外衫,因着出汗太多,衣衫的颜色都深了一层。
陆长稽瞥向程用,低声道:“炎阳似火,难为二奶奶为家里辛劳,你吩咐小厨房给她送一碗梅子冰盏,驱驱热气。”
说话间瞥见了姜姝身旁的赵滢蕴,便道:“记得给赵小姐也送一碗。”
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把事情处理妥当,姜姝和赵滢蕴一同到花厅喝凉茶,二人刚坐下便见一个小厮端着冰盏进了门。
小厮斯文识礼,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小厨房的冰盏子做得还能入口,大爷让小的送过来给二奶奶和表小姐品鉴。”
姜姝接过冰盏,径先给赵滢蕴递过去,对小厮道:“大爷有心了,这冰盏子真真是及时雨,劳烦你替我和表小姐谢过大爷。”
冰盏晶莹剔透,碎冰上码着甜瓜、山楂、雪梨等时令碎果,盏底还汪着梅子汤,酸甜可口,清爽宜人,最能去热解暑。
赵滢蕴盯着那冰盏微不可察的笑了笑,拿起瓷勺小口吃了起来。
有婆子敲门问话,姜姝行到门外吩咐了一番,转身行到门口时听到了棉雾的声音。
棉雾当是十分高兴,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陆大人瞧着冷淡,其实心里是有小姐的呢。您瞧这冰盏子做的多好呀,陆大人显见是用了心的。”
赵滢蕴把瓷勺放下,作势要教训棉雾:“你休要胡言乱语,这冰盏定是陆大人要送给二表嫂的,我不过是沾了二表嫂的光罢了。”
棉雾又是一笑:“陆大人是二奶奶的大伯,瓜田李下的,哪有大伯给弟媳送冰盏的道理,这冰盏自是陆大人送给小姐您的。”
陆长稽和赵滢蕴一个沉稳儒雅,一个娟秀聪慧,都是人中龙凤,二人情投意合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自己的计划,姜姝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要做的事情令人不齿,但道德是圣人所行,她总得先保全自己的性命才有资格谈德行。
姜姝轻咳一声,待屋内的声音落下,才踏到屋内,她进屋和赵滢蕴寒暄了一会儿,又紧锣密鼓回姜家给姜文焕过寿。
这一日是姜文焕的生辰,她这个做女儿的便是再忙,也不能不回家尽孝。
姜然处境凄惨,按理杨氏当恨极了姜姝,可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将身上的锋芒尽数敛去了。
见了姜姝半句重话都不说,亲自到饭厅给她泡茶去了。
吴婆子是个不屈不挠的,见杨氏出了屋便趁机到姜姝跟前露脸,她一面给姜姝倒茶一面道:“夫人现下十分贤惠,每日都会亲自到厨房给老爷煲汤。
那汤叫什么四君子汤,由白术、茯苓、人参、炙甘草组成,药效极佳,老爷喝了以后少眠的病症都痊愈了,还能比常人多睡一个时辰,老爷夜间睡得好,白日里便格外矍铄,对夫人也和气了很多。”
“老奴瞧着夫人有东山再起的架势,小姐可要小心一些。”
姜姝看了吴婆子一眼,抓了一把银瓜子塞到她手中,不咸不淡道:“多谢你提点,这事儿我知晓了,也会把你放在心上!”
姜姝的脸色有些冷淡,但那银瓜子的重量却不轻,吴婆子吃不准姜姝的态度,也不敢造次,安安生生退到了屋外。
两刻钟后姜文焕下了值,不知是杨氏的汤药效用好,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姜文焕瞧起来确实比以往要精神一些。
他对姜姝道:“家里的厨子愚笨,做的饭菜上不得台面,我们不若到宴宾楼用饭,宴宾楼的饭菜还入得了口。”
宴宾楼的菜味道好,价格也十分好看,姜家以前甚少有机会到宴宾楼用饭,现下却成了宴宾楼的常客,若不是姜文焕捞了油水,凭姜家的家底,又哪里够得着在宴宾楼挥霍。
到底是自己的父亲,姜姝低声规劝:“咱们家势单力薄,父亲还是审慎一些为好。”
姜文焕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驳道:“水至清则无鱼,旁人拿了,我若不拿,必然要被旁人忌惮。
今时不同往日,我现下升了职,也是身不由己,有些好处不得不拿。”
正值姜文焕的生辰,姜姝不想闹得姜文焕不快,便不再多言,和姜家一家子乘马车去了宴宾楼。
包厢是提前订好的,众人一落座小二就把冷盘端到了饭桌上,开门的间隙,姜文焕瞧见了走廊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立马站起身奔了出去,果不其然,那人就是陆长稽,他被几个官员簇拥着进了隔壁的包厢。
莫说陆长稽,便是陆长稽身后的那几个官员也都是姜文焕望尘莫及的存在,若是以往他没有胆量上前叨扰,现下有姜姝这层关系在,他倒是生出了几分勇气。
他理了理衣裳,鼓足勇气敲响了隔间的房门。
开门的是严太尉,他相貌威严,个头又高,居高临下乜着姜文焕,倒像是在用鼻孔瞧人一样。
姜文焕还未说话,气势便弱了三分,他战战兢兢作了个揖,恭声说道:“下官京府通判姜文焕参见各位大人!”
屋内众人露出鄙夷的神情,一个六品通判连给他们提鞋都不够格,平白无故的进屋来做什么。
严太尉快人快语,他轻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姜通判来咱们这儿做什么?”
姜文焕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说辞,可看着严太尉那张端肃的脸,紧张的无以复加,嘴唇颤了又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宴宾楼的茶水还能凑合,姜通判不要在门口杵着,进来用一盏!”陆长稽的声音仿若天籁,把姜文焕从无措中解救出来。
他哆哆嗦嗦站直身子,慢步行到陆长稽身旁,连坐都不敢坐,直挺挺站着饮了一杯热茶。
一盏茶下肚,嗓子才清润了一些,他道:“今日是下官的生辰,小女特来给下官庆贺,她和大人是至亲,原本该过来给……”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姜姝是内宅妇人,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头露面,陆长稽打断姜文焕:“既是通判的生辰,合该晚辈过去道贺,断没有让您拨冗的道理。”
他一面说一面站起身,对姜文焕做了个“请”的手势。
首辅要亲自给他庆生,说出去简直能光耀门楣,姜文焕喜不自胜,忙上前带路。
包厢内的人诧异万千,他们好容易才把陆长稽请出来,怎么连饭食都还未用,就被一个不入流的通判给截走了。
寿星出了门,作陪的自然不能开席,姜姝便和杨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姜容寡言,非必要半句话都不想多言,但想到成亲以后少不得与人打交道,就强迫自己与杨氏交谈,话虽说的不多,却也没有露怯。
三人正在絮絮的说话,房门被人推开,姜文焕又折了回来,他满面喜色,侧身站到房门旁边,把陆长稽迎到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