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 71 章


    在崔无恙解锁“百毒不侵体质”的剧情点,秦愿是重量级角色。可她非但没有与崔无恙会合,还处于状况之外。


    洛嫣按捺住惊诧,一边查询定位,一边催促雪宝调取男主的健康数值。


    虚拟地图徐徐展开,代表崔无恙的绿点在白家范围内缓慢移动。她再看了眼数值,略高于警报线,通俗点说就是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她磨了磨牙:你们办事会不会太靠谱了点儿。


    先是洛嫣自己,因为系统故障晚了两年才苏醒。如今崔无恙有生命危险,而重要女配竟然丝毫不知情。


    雪宝无辜道:“自由度高的世界是这样的,只管主线不偏移,不然宿主怎么复活,又怎么给小反派打出安全结局呢。”


    “所以是蝴蝶效应?”


    果真,满座哗然。洛嫣否认,顺道将玉蕊的际遇提了一提,试探地问:“你当真想在后宅耗上一辈子?”


    听闻玉蕊非但脱了奴籍,甚至自己做主挑了一门亲事,桃红瞳孔微震,缓了缓神才道:“她……她竟也舍得……”


    王才富将宾客神色纳入眼底,举杯说起客套话。


    趁机,洛嫣眼珠子转了转,飞快抬眸一扫,很好,什么也没瞧清楚。她不死心,又转向右边,几不可察地掀掀眼皮。


    这回,撞入一道冰冷的视线里。


    视线的主人乃是一位俊俏少年,乌发红唇,鼻梁高耸,教她无端想起白玉雕刻而成的神像,仙品也。


    见洛嫣微微怔愣,少年也不在意,仿似见惯了如此眼神。她便斗胆露出一抹浅笑,而后规规矩矩地垂下头。


    王才富仍变着花儿的吹捧钦差大臣,洛嫣小腿发麻,忍不住又看了眼少年。


    他敛目品茶,许是口味欠佳,眉心微微折起,即便如此,不掩矜贵气质。


    在少年望过来之前,洛嫣敏锐地收回眼。她还不知贵客品性如何,若触了霉头,血溅当场可就得不偿失。


    好在王才富知趣,见周钦差酒意上脸,便发话令诸位美人抬头,供君挑选。


    桃红立于正中,饱满光洁的额前缀着笔触细腻的花钿,眼波流转时,美得鲜活动人。周环山看直了眼,大着舌头唤桃红上前。


    便是这时,洛嫣主动去往下首的少年桌前。


    黑衣侍祝目露戒备,她又何尝不紧张。卷曲长睫不安地扑动,宛如玄蝶振翅,语气却很镇静:“公子,可否允奴留下来服侍您?”


    她嗓音清甜,倒无谄媚。“夜长梦多。”洛嫣也跟着喉头发涩,却故作轻松道,“快要秀才陪你去销了奴籍罢。”


    送走玉蕊,她开始替自己筹谋。


    祝昀如今正在兴头上,宠爱一日胜过一日,可洛嫣需要他渐渐淡忘自己,将来方能在此一隅自由生活。


    为免弄巧成拙,洛嫣每日在院中学绣花,道是要为公子亲手做一套里衣。如此一来,有了借口不去寻祝昀,旁人还道她颇是用心。


    另一边,


    祝昀着手的案子有了进展,再过十来日,钦差大臣便会率先回京。


    他原是不必插手此等小案,因着新府邸尚在修建,又不愿成日见偏门抬起来的新姨娘们,干脆眼不见为净,走得远远的。


    祝昀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只欲趁早查清王才富,打道回府。可偏偏有了洛嫣,她的娇俏、她的狡黠、她的得寸进尺,逐渐填满记忆,反倒京中往事在逐渐模糊。


    “好了。”他懒声道,“我今日不得闲。”


    闻言,周环山揶揄一笑:“公子与我等自是不同,家中有位天仙般的美人儿,可不得急着回去。”


    祝昀凉凉地掀了掀眼皮:“听说,周大人近来又纳了天香楼的花魁,届时回京的车马还不知能否安顿得下。”


    回京。


    李知应不动声色地紧了紧喉咙,心道祝昀的母亲如此慓悍,他自是不会将洛嫣带去京城。时间一长,失了恩宠的外室,还不是任人采撷。


    祝昀亦是想到这一处,回府后先唤来刘嬷嬷,问道:“避子汤的方子可换了?”


    “回公子,前日起便换了。”


    新方子是宫中太医特为体弱的娘娘们所备,不必过早受孕亏损身体,亦有滋补之效。


    他对洛嫣的纵容,下人们皆看在眼里。碍于规矩,无人敢妄议,可刘嬷嬷不得不提醒:“公子便是要让嫣主子留有子嗣,也万万待您大婚之后再做安排,不可伤了夫妻情谊。”


    夫妻,自然是指祝昀与名门贵女。


    祝昀神情淡淡:“下去吧。”


    约莫有三日不曾见过洛嫣,往常她得了消息,皆会主动来清风院,今日倒是例外。


    他独自去了小院,只见香叶兢兢业业地充当门神,里头静悄悄,分明无人。


    “她呢。”祝昀道。


    香叶福身一揖:“嫣主子去茶楼听戏去了。”


    实则不然,洛嫣与书肆的二十日之期已到,早早出了府。掌柜的拓印了百余册,就摆在大名鼎鼎的东来先生的左侧。


    只画本虽厚,翻上一刻两刻便也看了个全,不似真正的话本,需买回家中细细品鉴。


    是以书橱前围了不少人,却都光看不买。


    洛嫣宽慰掌柜:“磨刀不误砍柴功,先把名头做响亦是好事。”


    祝昀人尚在锦州,她不便施展拳脚。并且,甫一开始只是想看看雕工如何,印刷成果又如何,有此水准,洛嫣已是满意。


    掌柜见她年岁轻轻却性子沉稳,不禁刮目相看:“也好,还是姑娘看得通透。”


    时候不早了,香茗也买完糖糕回来,洛嫣不便多言,转身上了马车。


    行至半途,车夫忽而停下,她不解地掀开布帘,见祝昀冷着一张脸横在长街中间。对上她懵懵懂懂的眼神,祝昀愠色更甚,夹着马腹往前:“过来。”


    “公子可是要带我去骑马?”她笑嫣嫣地张开双臂,由祝昀抱着坐于马背。


    姿态亲昵如昨。


    祝昀压下心头疑虑,掌心稳稳箍着她,悠然往府中行去,顺道知会洛嫣:“从今日起,你搬去清风院。”


    洛嫣一脸惊愕,下意识推拒:“如此怕是不合规矩。”


    他轻哼一声,云淡风轻道:“我便是规矩。”


    少年勾唇,露出一个不含温度的笑:“筹谋多年,为何不去上首?”


    此时众女皆往周环山凑去,以博得今夜主角的青睐,她却背道而驰,来此一隅。


    见少年黑眸中冷然一片,洛嫣不敢自作聪明,反问道:“公子想听真话?”


    闻言,他扬起下颌:“说来听听。”


    “奴、喜欢生得好看的。”


    空气滞了一瞬,洛嫣额角沁出薄汗。


    心道她苦练多日的三分娇俏七分天真,非但对眼前的少年无效,还极有可能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公子。”她软下嗓音,试图动之以情,“奴六岁时被卖至县令府,不曾见过高墙外的景色,何谈远大抱负?若是公子能留下奴,从今往后,自当竭力伺候您。”


    少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如愿见洛嫣眸中亮起希冀,而后嘲讽地笑笑,态度干脆:“不留。”


    侍祝默契地将剑柄怼至她眼下:“请。”


    晶莹泪滴被生生逼退回去,她不再多言,朝少年施了一礼:“多谢公子。”


    不计较她的冒犯,已然是恩,洛嫣识趣离开。


    一座之隔的锦州富商笑道:“可是京城佳人繁多,公子瞧不上咱们锦州娘子?”


    周环山顿时被吓得清醒几分,正欲代为接话,却听少年懒散着声:“嗯,尚不如本公子照镜子。”


    此话一出,却无人能反驳,洛嫣也被逗笑,唇角无声地弯了弯。


    她乖巧立着,不骄不躁。容貌本就清丽无双,因年岁轻,举手投足间娇憨可人,已有不少宾客在暗暗打量。


    少顷,被唤作李大人的男子示意她上前。


    李知应相貌普通,但仅是弱冠之龄,洛嫣眼下无法挑三拣四,柔声问过礼,恭敬地在蒲团坐下。


    “如此挨近了看,小娘子倒是愈发美貌。”


    面对调笑,洛嫣佯作害羞,抿唇不语。实则,纱衣之下的肌肤起了薄薄一层鸡皮疙瘩。


    李知应又故作温和地问了一些话,譬如籍贯何地,师从何人。洛嫣挺直了脊背,句句回应,脆生生的嗓音听着情意绵绵。


    见气氛将将好,李知应止住话头,将犀角雕鹿形杯推至洛嫣跟前,双目贪婪地盯着她嫣红的唇,问:“小娘子可愿哺我以酒?”


    哺,并非喂。


    这便是要洛嫣将酒含在口中,以唇贴唇。


    她如临大敌,白皙的面庞染上一层绯色,不知是羞是怒。


    落在李知应眼中,却撩拨起熊熊心火,当即失了耐性,曲指点点杯盏,发出清脆声响。如魔音灌耳,亦如恶鬼索命。


    洛嫣咬咬牙,一鼓作气举起酒杯,方要闭眼灌下去,却听见少年清冽如泉的嗓音。


    他淡声说:“过来。”


    与此同时,洛嫣背后伸出一手,揽住纤细腰肢强势地将人带正。


    洛嫣闻到了浓浓的血腥气,她欣喜抬眸,见果真是祝昀。


    但祝昀并不看她,神情微微狰狞,眼瞳一瞬不眨地盯着某处。


    她顺着目光看去——崔无恙的手滑落在她腕骨间,正切切实实地圈住她,兴许是没有掌控好力度,指缝间隐约可见红痕。


    洛嫣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他生气了。


    第 72 章   第 72 章


    洛嫣好奇他为何总能适时出现。


    “迅速”她能理解,失而复得的后遗症是极度缺乏安全感,但凡两人分开,祝昀满心只想速战速决,好赶回她身边。


    但山洞位置隐秘,自己有系统导航,那祝昀呢?他凭借什么才能精准地跟来此地?


    不过眼下并非询问的时机。


    她试图抽回手,谁知崔无恙像是因中毒而反应迟缓,始终没有卸力。


    男子的手指骨分明,同样泛着玉白色,可人与人的肌肤存在色差,如此圈实了洛嫣,显现出层叠的冲击感。


    落在祝昀眼里格外刺目,仿佛有细针扎着瞳孔。洛嫣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噙了柔柔的笑,斟酌着开口:“嬷嬷们随侍公子多年,忠心不二,我不愿令她们为难,也不舍得公子为府中琐事烦忧,清风院乃是您的寝院……”


    祝昀嫌她絮絮叨叨,横在小腹的滚烫掌心微微上移,如愿见洛嫣露出似羞似愤的神情,将托昀忘得一干二净。她拍开某人的魔爪,“光天化日之下,你,你真是。”


    难得见洛嫣气急,双颊飞红,眼眸中波光潋滟,着实可爱得紧。祝昀登时心猿意马,抵住她的后臀,一本正经道:“天色已黑,我瞧着分明是时候了。”


    他覆在洛嫣腹部的掌心上移,拢住她的耳朵,将人按向胸膛,同时拔剑出鞘,对准崔无恙的小臂砍去。


    崔无恙及时松手,剑刃劈空,重重磕在石榻边缘,迸溅出一串火星。


    洛嫣用过午膳,倦意来袭,斜斜倚靠在榻上小憩。尚未入睡,便听廊下传来香茗的声音:“晓得了,多谢茂源小哥。”


    紧接着,香茗面带喜色进了屋,同洛嫣说道:“主子,今儿怕是睡不成了,公子让您去门口等他呢,兴许要带您出去走走。”


    “当真?”约莫十年前,高考结束的洛嫣和同学出门庆祝,遭高空坠落的花盆砸个正着,再睁眼,便于同名同姓的女童身子里醒来。


    她原想凭借21世纪的知识一展宏图,岂料爹爱酗酒、娘爱赌钱,不待洛嫣养好身体,便将她发卖给了人牙子。


    洛嫣打小便是美人坯子,较寻常孩童沉静,一双眼眸葡萄粒儿似的。彼时,王大人正有意栽培瘦马为仕途添砖加瓦,洛嫣被选中,收入了城郊府邸之中。


    不必风餐露宿,她倒是极快接受现状。她夙愿达成,只觉无形枷锁“哐啷”脱落,连呼吸都顺畅几分。


    玉蕊艳羡不已,绣了一条轻纱鸳鸯肚兜赠予洛嫣:“你如今已是良籍,只需抓住公子的心,往后富贵无边,再不必受蹉跎。”


    古今有别,洛嫣自是无法言明心内所想,她笑着收下,顺势问起:“你当真中意杨秀才?可我看话本里头,倘若男子有朝一日升官加爵,首先便要挥剑斩了糟糠之妻。”


    “话本哪里能当真。”玉蕊面露羞怯,解释道,“我的家人皆在锦州,是以不愿远嫁。杨大哥听后,说不再梦着考取功名,而要开一间私塾,他教书我绣花,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洛嫣弯唇:“你既有了决断,我便也不多说,这两样东西你拿着,愿往后无病无灾、健康喜乐。”


    玉蕊一瞧,竟是几锭银子,并着卖身契,眼角登时洇出了泪,哽咽道:“嫣嫣……”


    更何况,习琴棋书画、习宫廷礼仪、习伺候贵人。哪里累得过晨起晚归的高三?又如何能难得过物理数学?


    于是,洛嫣宛若一块海绵,教什么学什么,只待某日机会来临,能飞出高墙之外。


    可惜锦州地处偏远,不常有大人物驾临,加之,洛嫣如今已是碧玉年华,错过今夜,怕当真要被王大人收入后宅。


    她在眼尾添上两笔,为弯翘的杏眼增添几分魅色,却又不想过于张扬,平白耽误了姐妹们的出头之机。


    一切准备妥当,洛嫣猫着身子回了房,先是悠哉悠哉地补过眠,再掐着点走出院外。


    虎背熊腰的护祝皆调去了前厅,她畅通无阻,在点缀了奇珍异宝的锋石后藏住。


    捧着精致果物的侍女从拱门前涌过,香气绵长,步伐轻盈。瞧这训练有素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处于京中世家。


    洛嫣低头觑了眼容易勾丝的五彩衣裳,又不甘地望向砌着青瓦的白墙,逃跑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压下。


    据大令朝律法,“你……”她既羞也愤,脏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在触见祝昀寒星般的眼之后,识趣收回。


    祝昀冷笑:“我什么?”


    说着,再落一掌,听洛嫣发出不得已的哼叫。


    她红着眼,委委屈屈地去够祝昀的手,像只受惊的兔子:“公子,我疼。”


    “那便疼着。”


    祝昀将她扔上床,兀自解了腰带。


    洛嫣试图翻转过身,却遭他无情按住,小脸被迫埋进衾被里,顿觉惊慌。


    好在祝昀理智尚存,确认她葵水走了个干净,方开始入侵。


    “公子。”洛嫣艰难地转过头,露出脆弱神情,“且先让我闻闻公子身上可沾染了旁人的脂粉香气。”


    她故作吃味的模样取悦了祝昀,狠戾渐收,由着洛嫣爬起,扑过来细细嗅自己的前襟。


    瞧她一寸一寸地核验,祝昀气消了大半,低笑一声:“你当我这般不挑?”


    洛嫣主动吻上他的唇角,瓮声道:“公子如此威武,自然有的是人前赴后继。再者说,嫣嫣何尝不是奴婢,您若要挑剔,哪里轮得到我。”


    这番话实在大逆不道,然而祝昀双唇遭她堵住,命脉也被捏于手中,于是拢着她的后腰深深吻了下去。


    待她气息凌乱,祝昀退开些许:“你倒是提醒我了,明日让苍术取了你的卖身契,改回良籍。”


    洛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此话当真?”


    祝昀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开怀,重重吮过红肿的唇肉,喑哑着嗓音:“当真。”


    “嫣嫣最喜欢公子了。”


    “哦?”


    他不轻不重地揉着,“证明给我看。”


    洛嫣放下羞涩,主动塌腰伏于锦衾,一手捞过胸衣,掩住通红的脸。


    祝昀清晰听见脑中传来弦断之音,他吞咽几下,眸底冷意化为熊熊火光,欲将自己与洛嫣一同燃烧至尽。


    逃奴被抓,应当街乱棍打死。


    也罢,她过来只是想瞧瞧宾客容貌,好物色下家。要求并不高,莫要秃头、莫要孕肚、莫要年过四十,如此就好。


    总归别差过一口黑牙的王大人去。


    可探头探脑看了会儿,不常行走的双足感到一阵酸意,洛嫣失落地收回眼,愤愤然踢了踢路边石子,打道回府。


    却不知,她盛怒之下的一脚蕴涵了力量,石子失了方向,径直朝树荫下的华服公子袭去。


    身着黑色劲装的侍祝用刀柄拍落,请示主人:“公子,可要将此女捉回来。”


    “无妨。”玉蕊无措地看着她,“从前只学了女工与讨好贵人,如今连伺候你也比不过香茗姑娘,我实在不知往后还能如何。”


    “莫怕。我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念着公子再过月余便要走了,若你有心寻一归宿,由公子相看自是比你我要来得妥当。若你无心嫁人么,同我长长久久地住下去也无妨。”


    玉蕊喉头发涩:“嫣嫣,我何其有幸能结识你。”


    洛嫣笑着摇了摇头,眼前浮现出桃红的脸。从前在县令府,亦是桃红多次为她挡下责罚,明明非亲非故,有时却胜似家人。


    “对了玉蕊,你后来可曾见过桃红?”


    “不曾。”玉蕊道,“可我听说周大人在京中亦是妻妾成群,既如此,想必会将桃红姐姐也带过去。”


    “是么……”洛嫣低低道。


    被称作公子的少年尚不及弱冠,身量高挑,五官漂亮,只他周身气势不凡,眉眼间含着一丝明晃晃的倨傲,是以寻常人并不敢仔细端详。


    他的视线掠过洛嫣消失在锋石后的衣袂,轻启薄唇,带着些许不解:“此处并非家宅,何来女眷?”


    听言,随从侍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说。”


    侍祝硬着头皮解释:“属下猜测,是王才富专门养的瘦马。”


    少年了然,怪不得女子年岁不大,衣料也是上乘,却突兀出现在接待外客的地方。他兴趣缺缺,双手微拢至身前,抬步朝正厅行去。


    惺忪睡眼霎时变得清明,洛嫣一溜烟起身,拉开柜门,“你说我穿什么合适。”


    香茗替她张罗了素雅的云纹绉纱裙,通体呈极淡的水绿色,抹胸则是新绣的金线花苞,头上簪几朵雨蝶形状的绢花,灵动秀美。


    望着镜中美人,洛嫣眉梢轻挑,眼中带一丝狡黠:“香茗,原来你喜欢奇迹嫣嫣?”


    香茗自是听不懂,困惑地跟着出了小院。玉蕊同香叶正在修剪花枝,见状,洛嫣相邀道:“你们陪我一同我去罢。”


    尤其,玉蕊昨晚思虑了一夜,白日找到洛嫣,说想求她替自己寻个锦州的合适夫婿。无需才高八斗,亦无需腰缠万贯,只要不嫌玉蕊非完璧之身,且品性高尚即可。


    洛嫣琢磨着借祝昀的人脉相看一二,谈妥当了再替玉蕊改回良籍。


    因着是头一遭“约会”,洛嫣心情极好,唇角噙了淡淡的笑,杏眼微翘,美得不可方物。


    祝昀坐于马上,面无表情地看她两眼,颔首:“出发。”


    宽阔马车内独有洛嫣一人,她忍不住掀开布帘,看向身着一袭金纹玄色劲装的祝昀。


    他本就生得漂亮,如此摆出冷冷淡淡的神情,不显女相,却将少年的意气风发诠释了十成十。衣料贴着身,宽肩窄腰,往下是肌肉紧绷的两条长腿……


    洛嫣咽了咽口水,心道倘若自己是位山大王,定要把人掳回去作压寨夫郎。


    许是她眼神过于热烈,祝昀如芒在背,警告地瞪了过来。


    洛嫣假装看不懂,目光自他喉间扫过,蜿蜒而下,最后落于小腹。


    祝昀被盯得头皮发麻,不悦地勒了马,朝她行来:“想说什么。”


    “公子。”洛嫣细声道,“和我一起坐马车,好不好?”


    “不好。”


    他堂堂男子汉,有马不骑,和女人挤在舆内算什么事。祝昀冷了脸,终于意识到自己过于骄纵她,张口斥责,“莫要缠磨我。”


    洛嫣与祝昀相处多日,知他要面子,却并未当真生气,遂遗憾道:“罢了,我只是念着公子将来要回京城,见一日少一日。”


    语毕,她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黯然放下车帘。


    少年仰起脸冲她笑,随即探出舌尖,极尽温柔地舔舐。


    他吻技高超,又比洛嫣更加熟悉她的喜好,几乎是毫不费力就取悦了她。


    祝昀掐住她试图逃离的腰肢,不断拖向自己,声线里满是沉醉:“只有我才配这样对你,只有我……”


    洛嫣心底升腾起强烈的空虚感。


    需要他,想被他的目光、他的爱恋填满,满到她的爱被迫溢出。


    察觉到她情绪激动到了顶点,祝昀直起身,预备换一处上阵,可洛嫣突然道:“你的伤。”


    祝昀心说伤在后肩,站着行事便好。


    但洛嫣已经撑起身子,含羞带怯道:“今日还是让我来吧。”


    第 73 章   第 73 章


    话一说出口,洛嫣便后悔了。


    她虽然看过图册,但只是粗略扫上几眼,依稀记得女子可以掌握主导权,具体如何行事其实并无概念。


    之前被祝昀勾着以半蹲的姿态浅浅尝试过,两条腿酸胀得不行,洛嫣首先排除这一式。


    余下的足足四五十式,不会真有人专程去记吧?


    洛嫣飞快瞄了眼祝昀,在心中答复自己:还真有人专程去记。


    开荤以前他并不重欲,连初次纾解都是在她掌下。但食髓知味,对探索她的情绪有着近乎痴迷的狂热。


    他记得认真,想看洛嫣因他而快乐。至于他自己,光是得到她哺喂的汩汩清泉就战栗不止。


    体验过于美好,是以洛嫣害羞归害羞,内心深处同样渴望。


    渴望与他亲密无间,满到容不下一丝一毫的空气。渴望掌控他的情绪,若是能让他红着眼哭出来……


    洛嫣环住他的脖颈:“抱我过去。”


    “好啊。”


    帏帽遮去了洛嫣的脸,却也遮挡住视线,她凭空抓了两下,捉住祝昀的小臂,亦步亦趋地跟上马车。


    她如今得出一个规律,便是祝昀为人直接,不喜即是不喜,反之,倘若他不提,洛嫣亦能些微地得寸进尺。


    好比此刻,他耐着性子没拍落洛嫣的手,反倒在她抬步时扶了一把后腰。


    实在可喜可贺。


    坐定,洛嫣揭开帏帽,朝祝昀笑笑,打听道:“周大人今夜都请了谁,可会带桃红姐姐过来?”


    见她一脸的不谙世事,祝昀无情揭破:“你当周环山是什么人。”


    洛嫣怔了怔,心道是自己这几日过得安生,竟以为其他姐妹亦能有个好归处。


    那日,周环山左拥右抱,如今,连酒宴也设在天香楼,怕是个来者不拒的老色胚。


    纵然忧心,她却并不摆出苦脸,柔柔点了头,安静看向祝昀绣着金线的袍角。


    祝昀反倒有些不适应,拉着她坐入怀中,食指轻挑起明艳的小脸,道:“难受了?”


    难过之时,最听不得旁人的关怀,洛嫣登时扭过头,瓮声瓮气道:“今日上了妆,你莫要害我哭出来。”


    连“你”字都用上了。县衙,书房。


    心腹苍术呈上密报:“公子,洛姑娘的来历查清楚了。”


    祝昀接过来一看,的确如王才富所言,洛嫣六岁被卖入府中,居至今年。只是,生父生母却写着不详,他当即皱眉:“何意?”


    “回公子,十八年前锦州大旱,乡民逃往各地,而后陆续返乡,但路引多数不详,官府便放宽了盘查。”


    “哦,于是顺手拐带孩童。”


    苍术福身:“洛家村的乡邻道,洛氏夫妇长相平平,独女却生得粉雕玉琢,且他二人发卖了女儿后也不见丝毫伤怀,故有此猜测。”


    祝昀轻点两下桌案,神色淡淡,瞧不出是喜是怒。如此静了半晌,方开口:“继续查。”


    “是。”


    算起来,祝昀在锦州已住了十余日。此地距离京中尚远,阴雨连绵,每回出府俱要裹一身水汽而归,湿湿腻腻宛如洛嫣,却又不似她那般惹人喜爱。


    他想了想,唤来当值小厮:“告诉你们嫣主子,我今夜回府。”


    听闻消息时,洛嫣正苦着脸同玉蕊学刺绣。


    绣出来的鸳鸯似是饮了毒,绣出来的花蕊也似临近凋谢,毫无天赋可言。


    她讪讪放下银针:“我且换身衣服,玉蕊你也去罢。”


    虽说祝昀将玉蕊赐给了洛嫣,可他才是府宅的主人,亦是玉蕊的主子。往后一月少不得会碰面,该有的礼节省不得,也刚巧认认脸。


    既是夜间,洛嫣无意盛装,只往发髻上戴了根玉钗,着一袭水蓝色长衫,婉约有致。


    玉蕊同为女子,却仍是看得怔住。心道淡妆浓抹总相宜,怪不得能入祝公子青眼。


    两人相携立在阶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倒比先前洛嫣独自等候要来得惬意。


    她问玉蕊:“你可想过今后的事?”


    玉蕊愣了愣,似是有些陌生:“今后?”


    洛嫣道:“有些女子终其一生盼着嫁个好夫婿,有些女子却也喜爱嫣诗作对,还有些女子办学从商,你呢,今后想做什么?”


    “我……我从未想过。”


    祝昀兀自咬牙切齿一番,待怀中人儿软下身子,方要安抚,却听洛嫣淡淡开口:“我六岁被卖入县令府,那时便知晓自己的身份。但日子还长,便刻意不去想,就这般如普通闺阁女子一般长大。”


    他的掌心带了热意,轻轻抚着洛嫣,也不曾出声打断,她便继续道:“若是不曾遇见公子,我兴许也会遭人……欺辱,我虽有福,却渡不了旁人。”


    “你倒看得通透。”阳春三月,细雨绵绵。


    满园海棠半含朝露,风起时,簌簌落下几瓣,引得胡蝶绕枝起舞。


    檐下立了十余位女子,身着轻薄纱衣,藕臂若隐若现,竟将园中春色也比了下去。


    管事老嬷挑物件似的将人翻看一番,又选出五位容姿更甚者,嘱咐道:“一会儿,你五人站在前头,余下的往后。”


    众女齐声应和:“是,嬷嬷。”


    此乃锦州城郊的某处府邸,与城内稍显破败的景象不同,深院长而广,雕梁画栋,今日更是张灯结彩,一派繁华模样。


    里间,众女忙着梳妆更衣,皆在期盼王大人所言的京中贵客莅临。


    桃红斜斜倚在榻上,方便洛嫣在自己明媚浓稠的脸上描摹花钿,随口道:“你当真要素着一张脸?”


    洛嫣生了双尾端上翘而眸光潋滟的杏眼,专注地瞧着画笔,皓腕纤细却稳稳当当。


    待一气呵成,她搁下笔,方慢吞吞地答说:“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桃红笑骂,“今夜若不出头,等着你的便是王大人亲自收用。”


    王大人正是府邸主人,年过半百,肚子好比怀胎十月,脸上褶子也能犁田。


    洛嫣在心底“呸”了声,冷着一张小脸坐回铜镜前。只见镜中女子红唇如樱,眉目含情,尚未施粉黛,已然让一屋子人失了颜色。


    和她前世越长越相像——


    祝昀生长于局势诡谲的京城,幼年也曾随军亲历沙场,自问善心不多,洛嫣有如此感悟,倒比哭哭啼啼、怨天尤人要来得顺眼。


    “不提这些。”洛嫣忽而想到,“若是周大人看上了我,会不会强掳去?”


    他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嘴上仍吓唬她:“是以本公子才让你带上帏帽,免得周环山登门要人,啧,不好阻拦。”


    洛嫣萌生了退意,仰头印上他的薄唇,千娇百媚地哀求:“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不如……”


    祝昀觉得她此番模样霎是可爱,在饱满的耳珠上落下一吻,带着冷意道:“我的人,他们还动不了。”


    她半信半疑,下马车时将帏帽压得严严实实。


    祝昀却像变了性子,非但牵着她的手入了雅间,还将人扣进怀里。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严丝合缝。


    所幸遮了脸,不至于泄漏洛嫣的慌乱神色,和未上脂粉的绯红耳尖。


    他二人来得最晚,也便愈加引人瞩目。见状,李知应干笑一声:“看来小娘子颇得公子喜爱。”


    若是往常,祝昀定然不屑搭理,今日却鬼使神差道:“嗯,万般颜色皆不敌她。”


    祝昀音色清冷,如此低沉着嗓缓缓道来,意外多了分缱绻。洛嫣几乎要把持不住,在心中暗骂他两句狐狸精。


    听言,周环山起了兴致:“那夜喝高了,我竟不曾看清小娘子是何模样,可惜可惜。”


    “哦?”祝昀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笑着说道,“可要本公子摘下这帏帽让你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祝昀:……苍术替洛嫣销了奴籍,特来小院禀告。


    半刻钟后,马车忽而停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略显不耐地拨开帘子,露出祝昀眉头紧皱的脸。


    饶是这般也俊俏十足,洛嫣热情地倚上他的肩,识趣地没有提起方才的对话。


    “不知礼数。”


    他嘴上嫌道,却无打算抽回手。


    洛嫣忍笑,煞有其事地说:“前头有条花街,美人儿都等在窗边呢,若是见了公子,定要将绢花都扔过来,我不喜欢。”


    祝昀一贯厌烦后宅女人争风吃醋,却也不知是洛嫣坦然,抑或因他统共也只有一个女人。听言,非但不生气,反倒隐隐有些开心。


    他回望盈盈若水的眼眸,见其中倒映着两个自己,顿觉满足,重申道:“我不喜也不会狎妓,你大可放心。”


    祝昀稍作停顿,移开眼:“况且,她们不及你美丽。”


    玉脂般的耳廓染上绯色,洛嫣看得呆住,也莫名起了一分局促。


    她暗自拧了把腰间肉,以痛觉提醒自己莫要沉沦。毕竟,两月之于一生,不过昙花骤现,享受可以,动心却是负累。


    祝昀家风既严,断不可能将她带回京中。


    洛嫣自个儿也不愿舍弃平静生活,去闯那龙潭虎穴,到头来还需与众女共侍一夫。


    她直起身,假意看向山坡上的缤纷野花,顺势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


    祝昀对此一无所觉,目光随洛嫣鬓角的碎发垂落。只见轻纱之下丰盈呼之欲出,金线玉兰被撑得变了形状,沟壑渊深,令他舌根发麻。


    察觉到他唐突的掌心贴了过来,洛嫣顾不得伤春悲秋,睨一眼:“公子这是做什么?”


    他面色不改,好似散着热意的另有其人,薄唇吻过洛嫣饱满的耳珠,哑声道:“还未试过在马车中……”


    洛嫣拍开他作乱的手:“身为房中人,不可狐媚行事,公子今晨儿方提点过我。”


    登时,祝昀身子一僵,眉间挤起川字。


    相较于在这晃晃悠悠的马车里不可描述,洛嫣更愿出去走走,骑马摘花放纸鸢,多自在。


    她回抱住祝昀,撒娇道:“我想学骑马,公子教我好不好?”


    今日只京城几位小聚,周环山也不怕旁人看出端倪,忙端着酒杯站起,“您真是折煞我了。”


    祝昀扯了扯唇,揉弄起洛嫣搭在他腕骨处的小手:“周大人且坐,我家嫣嫣可不经吓。”


    我家嫣嫣?


    他顿时傻眼,薄唇翕动几番,始终没有接话。


    洛嫣咬唇忍笑,故意冷淡道:“我要红杏出墙,找十个八个——啊——”


    她被强势地调转了方向。


    祝昀一张脸黑沉得如同锅底,眸中怒火闪动,从齿缝间挤出:“你敢。”


    洛嫣缩了缩脖子:“那你呢!你每日都跟色中饿鬼似的,一次两次犹嫌不够,到时候分开几月,你去不该去的地方怎么办。”


    “我疯了吗?”他嘴角抽搐两下,很是无语。


    祝昀笃定,他但凡敢有念头,洛嫣都会快马加鞭跑远,而阿猫阿狗必然瞅准时机冲到她面前卖弄。


    他不免又忆起崔无恙看洛嫣的眼神,还有恬不知耻握住她的指节。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洛嫣被他吼得耳尖一痒,控诉道:“你不爱我了。”


    祝昀失笑,收敛了神色,讨好地亲吻她的面颊:“最爱嫣嫣了。”


    话落,血液轰地涌向头颅。洛嫣羞怯抬睫,似是不敢相信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掐住少女的腮肉,看她秀气的五官皱成一团,清晰有力地重申道:“最爱你,只爱你。若是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


    前半句是情话,


    后半句却轻得像是叹息。


    洛嫣顿觉鼻酸,在心中大骂系统不干人事。将他们分开两年之久,以至于彼此都恐惧分离,仿佛随时会再经历时间跳跃,留一人陷入无望的等待。


    “算了。”祝昀将她拥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还是跟着我吧。”


    洛嫣回搂住他,“我也爱你。”


    第 74 章   第 74 章


    用了特制药膏,祝昀的伤愈合得极快。洛嫣屈指抚了抚光洁肌肤,没忍住又俯身嘬了两口。


    她将重量倚在祝昀背上,贴着他的耳廓调笑道:“话本子里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我家阿昀倒是浑身都漂亮,白白的粉粉的。”


    闻言,祝昀并未如她预料露出羞赧神色,反而偏过脸瞪她一眼。


    洛嫣陡生疑虑:“难不成又是我曾经说过什么?”


    他冷冷应了声,在洛嫣臀尖拍几下以示惩戒:“你腆着脸要摸我,一边说好滑、好硬,还叮嘱我少受点伤,免得留疤。”


    “不可能。”她矢口否认。


    祝昀无意争辩,总之因她一句话,他自此开始勤奋涂抹药膏,免得遭某人厌弃。


    但见洛嫣满脸震惊,被他吮得红肿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欲言又止。祝昀心情大好,将衣襟拢起,噙着笑去收拾行囊。


    他绝不会告诉洛嫣真相——


    那番话是她醉后说的。


    彼时,少女扯散了他的中衣,指腹不断摩挲细小疤痕,眼底写满了心疼。但她难过了片刻,竟捞过祝昀的手,一个劲儿让他摸向她的心口。


    洛嫣语带兴奋:“我这里也有疤痕,做手术留下的。”


    祝昀能感受到的唯有少女平稳的心跳,以及超乎寻常的柔软,甚至随着动作在掌下颤动。


    他当即挣脱,但面红耳赤的症状一直持续至深夜。每每平息,阖起眼又是清晰触感,于是再度面红耳赤。


    害祝昀以为自己大限将至,爬起来写了两行遗书。


    祝昀比她更加惊诧,似是不信有人会被甜口果酒放倒。


    且听周环山正绘声绘色说到城郊一处奇观,洛嫣蓦地打翻帏帽,攀着祝昀的肩,委屈道:“我看不清你了。”


    祝昀将她按入怀中,眉眼一压,止住周李探寻的目光。继而退开红木椅,抱着洛嫣起身,也不道昀,大步流星地离开。


    洛嫣出奇地静,勾人的双眼在他脸上来回打量,胆大更甚往常。


    上了马车,祝昀毫不留情地拍拍她的臀,冷声道:“下去。”


    “你好凶。”洛嫣非但扒着他不放,甚至见色起意,霸道地吻上他的喉结。


    说是吻,却又不像吻。并不宽阔的小道上行来另一辆马车,蓬顶略高,气派不凡。见洛嫣几人堵了前路,主人家探出头来,竟是李知应。


    洛嫣遥遥颔首,简单行了一礼,转头唤车夫将马车牵至岔路口,以便他人通行。


    “洛姑娘。”却见李知应下了马,视线落在她脸上,关切道,“可是身体不适?”


    香叶横在她身前,代为答话:“谢大人关心,我家主子只是受不住颠簸,您且先行罢。”


    李知应并不将香叶放在眼里,当即长眉微挑:“主子说话,哪有丫鬟插嘴的份儿,你们祝府便是这样教的规矩?”


    洛嫣不动声色地拉着香叶后撤,心道,祝昀在时,这姓李的半点脾气也无,今日怎的摆起官威?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福身道:“李大人应是要去郑员外的庄子里赴宴吧?我家公子半个时辰前便出发了。”


    原以为搬出祝昀,李知应会知难而退,不料他嗤笑一声,五官隐隐有扭曲之势。


    香叶推洛嫣一把,厉声道:“跑!”


    然而李知应早有准备,两位身高马大的侍祝轻易擒住了香叶,将人径直扔下山。而洛嫣仓惶走出五步远,后颈便抵上一柄冰冷长剑。


    李知应悠悠踱步过来,交待提前收买过的车夫:“告诉祝让尘,就说,他心爱的外室要和我私奔。”


    “你!”洛嫣满脸愠色,顾忌着刀剑无眼,软下嗓音,“你想做什么?”


    殊不知美人怯怯,最能激起男子保护欲。


    李知应扯了扯唇,示意手下收剑,故作谦和道:“外头风大,美人且随我去马车上慢慢谈。”


    说着便要伸手去搀,洛嫣不着痕迹地避开,快步钻进马车。


    李知应的目光阴毒且又直白,如两道蛇信子,从她身上每一寸滑过。


    洛嫣忍下恶心,佯作镇定地搭话:“李大人为何要说‘私奔’,就不怕惹火烧身么?”


    “美人关心我?”


    李知应大笑两声,径直坐于她身侧,见洛嫣面色惨白,倒是没有猴急地做些什么。


    他不屑道:“祝夫人凶名在外,你以为,他日你家公子会带你回京?”


    又动之以情:“倘若跟了我,将来诞下子嗣便能抬作侧室,何必埋没在这穷乡僻壤。”


    洛嫣心中恐惧,止不住地发抖,眼泪簌簌掉落。


    李知应的心遭她哭软了一分,温声安抚:“我不会伤害你,别怕。”


    听言,洛嫣微微抬眸,极尽娇怯地问:“此话当真?可、祝公子若要追究该如何是好。”


    女人之于他们,不过锦上添花,谁又会真正大动干戈。且祝府二小姐不日便要嫁入李家,祝昀再狂傲,岂能因小小外室扰了自家姐姐的亲事。


    李知应原想等上一等,待祝昀忘了锦州忘了洛嫣,再将美人掳回去悉心宠爱。


    谁知,祝昀昨夜竟主动向周环山取经,道是如何安顿正妻进门之前的妾室。言下之意,便是要带洛嫣回京。


    倘若祝夫人盛怒,洛嫣怕是小命不保。可若祝昀护住了她,李知应便永无机会。


    于是趁着两家结亲的节骨眼,李知应兵行险招,主动骗了洛嫣入瓮。


    至于“私奔”,则是要让祝昀厌弃洛嫣,方能断去美人的念想,从此心中眼中只有自己。


    李知应眸中闪过一丝阴鸷:“县令府那日,原本你是要跟了我,若非祝让尘从中作梗,我今日岂会舍得让你受这般惊吓。”


    洛嫣以帕掩唇,装作遭受不住颠簸,昏昏欲吐,免得李知应生出强行吻她的冲动。


    所幸很快到了山庄脚下,李知应引着洛嫣入了凉亭,取来清水递于她,极尽体贴。


    “多谢大人。”她勉力笑笑,心中却盘算着如何能让祝昀相信自己。


    上回,周环山多看她两眼,祝昀便勃然大怒。脾性如此急躁,若真信了李知应的话,再占有欲发作,洛嫣岂不是要被乱棍打死?


    见洛嫣沉静不语,一张极美的脸添了病弱之意,愈发勾得人心火旺盛。


    李知应忍耐了一路,早已蠢蠢欲动,抬指重重碾过她的唇。


    这时,山庄大门“哐啷”遭蛮力踹开,洛嫣下意识抬眸望去,对上祝昀冷若寒霜的眼。


    丁香小舌软软地舔舐,仿佛在品鉴什么,祝昀的眼霎时黑沉一片,呼吸也粗重起来。


    洛嫣歇了歇,目不转睛地瞧着眼前的俊俏少年,满心满眼的喜欢——


    对皮囊的喜欢。日晒三竿,洛嫣方悠悠转醒。


    欲念疏解过后,红唇肿胀,眼角眉梢散发出淡淡妩媚,宛若被朝露怜惜了的娇艳花朵。


    香茗上前伺候她穿衣,视线难免落在瓷白肌肤间的青紫掐痕。竟不知,冷心冷情的公子也有这般热烈的时候,不由得跟着羞红了脸。


    洛嫣对此一无所觉,探头往外看了眼,问香茗:“公子可是出府了?”


    “是。”香茗轻言轻语地答道,“姑娘落在县令府的行囊也一并送了来,若是想瞧,用膳后香茗带您过去。”


    她并不急,先是大摇大摆在祝昀房间转悠一圈,可惜只翻见兵书与游记,也不知卖身契会放在何处。


    洛嫣顿觉无趣,差两个侍祝将行囊搬回小院。


    她的东西无外乎一箱作画工具,一箱旧衣,以及缝在内兜里的铜币,着实寒酸得紧。


    掐指算算,祝昀尚要在锦州住上月余,待以后他回京,总要渐渐忘了她。届时,府里各项开支,则需洛嫣自个儿筹谋挣钱的法子。


    做些什么营生好呢?翌日清晨,仆妇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难得开了口,用略显沙哑的嗓音解释:“王县令给的方子,道是于身子无碍。”


    竟是传闻中的避子汤。


    洛嫣涨红了脸,虚声说道:“我与公子尚不曾……圆房。”


    仆妇眸中并无惊诧,恭敬地行过礼,端着汤碗退下。少顷,香茗携另一位丫鬟进来:“姑娘,马车已准备妥当,今日香茗与香叶陪您去城中逛逛。”


    “好。”


    她面色坨红,磨蹭着下了床,发觉手腕与几处肌肤皆酸胀刺痛,不免想起昨夜某人哄诱她并紧双腿……


    的确不曾圆房,却也同样遭罪,刚开荤的狼崽子轻易撩拨不得。


    洛嫣因多年养在深院,本就较常人生得白皙,祝昀其实并未使用蛮力,然而所经之地无不留下明显痕迹,看得丫鬟们胆战心惊。


    偏她像个没事人儿,只发愁什么样式的衣衫能遮去脖颈间的吻痕。


    “帏帽何在?”


    香叶沉默献上,洛嫣不禁好奇,偏过头打量一眼:“你多大了?”


    “回姑娘,奴婢今年十七。”


    府上的丫鬟与侍祝共有两处特性,其一是锯嘴葫芦般寡言,其二么,并非洛嫣以貌取人,而是他们着实远不及中人之姿。


    联想起祝昀说的家中管教严,看来皆是他双亲精心筛选过,以免儿子与下人生出情意。


    思及此,洛嫣打了个寒颤。她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望自己为了卖身契勾引纯情少爷的事情莫要败露。


    香茗伺候她几日,只觉洛嫣相貌一等一的好,性子也温和,见她魂不守舍,于是主动关怀:“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无碍。”洛嫣强撑着笑,逼迫自己将心思放入事业,她问,“我若是看上些什么……”


    香茗聪慧,接话道:“尽管买便是,香叶会替姑娘付账。”


    被美目深情地盯着,香叶黝黑的脸透出一丝红意,干巴巴地应声:“姑娘放心。”


    如此甚好。


    洛嫣面色稍霁,待入了锦州最为繁华的南门街,换上轻纱织作的帏帽,与香叶香茗并行。


    她不知时兴什么,凭照自己的喜好,挑了几套衣裙。见香叶眼都不眨,痛痛快快地付了银子,便试探地问:“我想买首饰,不知……”


    香叶点头:“姑娘放心。”


    既如此,洛嫣也不客气,金簪银钗各买一支,另加绣有玉兰的竹青色荷包。


    虽说并非满载而归,奈何逛街聊慰人心,直至回了府中,她脸上的笑意仍未淡下,整个人瞧着精神奕奕。


    祝昀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看回手中书册。


    恰好洛嫣牵挂自己那两支昂贵的钗子,不欲久留,只将荷包往他腰间一系,张口便道:“原先只当公子是世间第一美男,如今便是神仙下凡,也要相形见绌了。”


    可话又说回来,洛嫣在县令府住了近十年,外出机会寥寥无几,她甚至不清楚此地风俗,仅仅知道叫做大令朝,是前世学过的历史中并不存在的国家。


    她长叹一声,仰倒在锦被之上,为自己迟来的职业生涯感到惆怅。


    祝昀却是过了晌午便回到府中,照例听仆妇粗略讲洛嫣白日里都做了什么,他眉头高高挑起,不可置信道:“竟还在睡?”


    他唤来随行医官匆匆前往小院,见洛嫣猫在榻上,仅露出一张温顺的小脸,唇角微翘,分明正睡得香甜。


    既无病症,祝昀挥退医官,掐住她秀美的鼻,如愿将洛嫣弄醒。


    她悠然伸了伸懒腰,水汪汪的眸子瞧着祝昀,柔柔说道:“公子今日回来可真早。”


    “你是猪么,夜里睡,白日也睡。”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洛嫣面露茫然,却不见怯意。


    她跪坐起身,试探着搂上祝昀精瘦的腰,在他胸前眷恋地蹭了蹭,道:“公子不在,府上除了香茗也无人同我说话,我都快闷死了。”


    不待祝昀应答,洛嫣又软声问:“我想出府转转,公子可允?”


    小鹿般的双眸一瞬不眨地仰望自己,祝昀半截身子都变得酥麻,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变为一句:“让丫鬟跟着。”


    洛嫣喜出望外,攀附着年轻而健壮的身躯,在祝昀反悔之前以吻封缄他的话语。


    湿漉漉的吻落在颈间时,祝昀心道不得白日宣淫;


    柔若无骨的小手扯落腰带时,祝昀心道早些结束便是;


    水蛇般的滑腻双臂紧紧勾着后颈时,祝昀眸色加深,心道定要折腾得小妖精下不了地。


    祝昀自问不曾见过如此厚颜的女子,偏偏她醉着,油盐不进,只点起一股又一股的邪火。


    陌生而热烈的反应,令洛嫣不适地移了移臀。她眸光无辜,双手却抱着祝昀靠向自己,香甜的吻娇蛮地落在他的唇角、下颌。


    祝昀耐性告罄,反客为主,两指掐弄着她的脸,迫使洛嫣张启双唇,露出害羞冒头的舌尖。他施力吸吮一口,听洛嫣发出娇媚呼声,却不理她的挣扎,霸道深入,似要攫取每一寸气息。


    洛嫣如何承受得住,泪意晕湿眼尾,鬓角也凌乱不堪,宛若霜打后的花叶,好不可怜。


    他抽回指,吻上绯红的耳珠,近乎呢喃道:“好香。”


    再睁眼,一贯冷然的眸中爱欲滔天。洛嫣反手挠挠他的掌心,却被轻易压制住。


    洛嫣已然清醒,却在水深火热中挣扎。水是对祝昀的恐惧,火是对祝昀的渴望。


    只她忘了,祝昀才是主导者。


    他抱着洛嫣,长驱直入回了清风院,将人压在身下,杂乱无章地吻了吻。如此过了半晌,精致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困惑,额角汗涔涔。


    洛嫣喘了喘息,试探地问:“公子可是不曾有过?”


    祝昀脸色骤冷,似是尴尬,夹杂着浓浓的火气反问道:“你有过?”


    她眨眨眼,坦然:“没有。”


    听言,祝昀情绪稍缓,再开口也少了恼怒,同她解释:“家中管得严,不曾有过。”


    洛嫣心底乐开了花,决意人生得意须尽欢。她抬手去解祝昀的衣裳,一边仰头示意他亲吻自己。


    待坦诚相见,小手摸索直下,掐住命脉,在他耳畔轻声问:“当真连房中人都不曾有过?”


    祝昀竟不知除了舞刀弄剑,还有此事能令他汗如雨下,当即闷哼一声,略带脆弱地回应:“没有。”


    洛嫣生涩地拨弄,趁着祝昀十分好说话,又问:“可有未婚妻?”


    他略带惩戒地含上山樱,警告道:“不该问的别问。”


    “为何不该问。”


    洛嫣羞红了脸,无视他故作凶恶的眼神,略带娇嗔道,“你若当真有未婚妻,我便该躲远些,否则一命呜呼了,可如何是好。”


    她如今躺在臂弯之中,纵然摆出咄咄逼人的样子,也只剩娇俏可爱。


    祝昀顿觉心底涌起一阵满足,酥酥麻麻,恍若身处梦境。他单手支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打量洛嫣,顺道拨开她鬓角的一缕湿发。


    不知为何,祝昀倏而想起了京城的冬日——


    “多谢表兄。”祝昀隔开二人,揽着洛嫣入座。


    秦愿占去洛嫣左手边的位置,缠着她分享与祝昀相知相识的故事。上官昶听后灵机一动,兴致勃勃道:“不如来说志怪故事。”


    展风:“这个我在行。”


    他的故事中无神无鬼无精怪,但以笑吟吟的姿态陈述夜半杀人时“趣事”,令人毛骨悚然,洛嫣和秦愿被吓得抱做一团。


    崔无恙瞧后弯翘起嘴角,接着展风说起在宫中听来的旧闻。


    这回,当洛嫣伸臂去揽秦愿,被祝昀勾着脖子后仰。


    秦愿无人可抓,转头环住冷明月。后者眉尖蹙起,忍着没甩开。


    “你就不怕吗?”秦愿哆嗦道。


    “何惧之有。”


    身为医者,不知见过多少具尸首。冷明月好奇,“秦家没落到这种地步了?”


    “我的天赋在于制毒,不在于医人。”


    冷明月原想嘲弄两句,话音骤然停滞。只因她瞧见洛嫣被吓得垂下眼睫,而祝昀无比自然地捂住她的耳朵,还低笑着凑过去说了句什么。


    少年面上有一股惑人的温柔,他与她也很相配。


    崔无恙同样顿了顿,极快恢复如常。他目光扫过洛嫣生动的眉眼,耳畔是秦愿与冷明月的私语……像是洛嫣曾讲述过的令他向往的童年。


    这一幕虽在十九岁姗姗来迟,但崔无恙心想,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也绝不会忘。


    妹妹,愿你此生顺遂自在,


    与你的夫婿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