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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早产


    叶稚鱼想不明白,不过对于旁人送的东西,她向来是十分珍惜。


    便将那药膏小心的放了起来。


    庭院的树木叶子开始变得泛黄、又渐渐枯萎了起来,最后更是直接从那枝桠上掉了下来。


    原本茂盛翠绿的树木不过几日便变得光秃秃的,一点生机都没有。


    临近年关了,叶稚鱼的肚子也一天天的大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增长,她能明显的感受到变化。


    只是这一个月来,她的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出现一些莫名的情景。


    最为荒谬的是,她竟然梦见她杀死了江昭!


    这简直太荒唐了!


    一开始,叶稚鱼还没将这梦当回事,但后来这梦在她的脑海里却越发频繁。


    甚至还掺杂着一些别的画面。


    每次梦见这些,她总是毫无防备的从梦中惊醒。


    雪白的寝衣湿漉漉的粘连在她身上,而睡在她身侧的谢玄辞也被她的动作吵醒。


    跟着起身道:“怎么了,玉娘?”


    叶稚鱼眼中还带着不曾散去的惊慌和害怕,转头看向开口之人。


    本该将那荒谬的梦境一一说出口,寻求安慰。


    但转头看见眼前的面容时,唇中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叶稚鱼只能茫然的摇摇头道:“无事,只是做了噩梦。”


    谢玄辞不疑有它,轻握住她的肩膀,柔声道:“玉娘安心,梦都是反的。”


    夜已然深了,叶稚鱼也不愿在这上面多做纠缠,开口道:“澜哥儿,快睡吧,明日你还要当值呢。”


    “明日请假便是,玉娘如今月份愈发大了,夜里也总是睡不安稳,我该陪在玉娘身边才是。”


    叶稚鱼听见这充满柔情的话语,心中才刚升起的猜测瞬间化为乌有。


    侧身躺在床榻上假寐道:“澜哥儿,我已然好了,快睡吧。”


    谢玄辞起身给她揉了揉小腿,又打水来给她将身上细细擦拭了一番,又把她身上的寝衣换了一身。


    这才在她身侧躺下,将人圈进怀中道:“好了,玉娘睡吧。”


    叶稚鱼不过片刻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才躺下没多久,那舒展开来的眉心便再次紧蹙了起来。


    连带着那红润的唇瓣也微微开启,向外吐露着些许的话语。


    谢玄辞躺在她身侧,将她呢喃说出的梦话听了个完全。


    只是在察觉出她说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幽黑的眼眸猛地沉了下来。


    那蛊竟然开始压抑不住了!


    翌日。


    叶稚鱼坐在房中,兴致勃勃的给怀中的孩子绣着虎头帽。


    如今它已然七个月了,等他出来的话,已然是春末夏初了。


    到时候只怕是有些热了。


    叶稚鱼第一次做这些事,生怕自己准备的不够齐全,将它委屈到了。


    就连孩子出生后要穿的肚兜,她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好几遍面料,需得柔软贴肤才是。


    春红站在一侧,看着娘子给未来小郎君绣的虎头帽。


    笑意盈盈的开口道:“娘子这绣的可真好,便是那逐月楼中的绣娘都没有娘子这般手艺。”


    叶稚鱼听到这话,腼腆的笑了笑。


    只是看着眼前准备的这些东西,始终觉得还有些欠缺。


    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就连手中的虎头帽都不再绣了,半撑着脑袋看向春红道:“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春红你帮我看看呢?”


    春红对生孩子后要准备些什么也是一知半解,听见娘子发问,也只得傻愣愣的摇摇头。


    “娘子恕罪,奴婢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叶稚鱼叹了口气,却又不知道该问谁。


    正巧,府中的管家进来道:“娘子,逐月楼中的绣娘来了,给娘子量体裁衣。”


    叶稚鱼摆摆手,让人进来。


    自从她肚子一日大过


    一日后,之前的衣衫便穿不上了,便需要重新裁制新的衣衫。


    叶稚鱼一度觉得麻烦,再说了,做衣衫她自己也能做。


    但她一提起这件事,澜哥儿那双清冷的双眸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直到她松口,这才作罢。


    叶稚鱼将手中的虎头帽放在一边。


    抬头看着进来的桑榆姐姐,眼中一亮,心中有些高兴。


    就连上前的步伐都快了几分。


    倒是身后跟着的春红见到娘子走的这样快,心都差点跟着飞了出来。


    小跑了两步上前道:“娘子慢些,小心肚子。”


    叶稚鱼闻言,又将脚下的步伐放慢了些许,掩盖住自己的莽撞。


    对着桑榆姐姐笑了笑。


    桑榆一走进门,视线便落在了她肚子上。


    眼神晦涩。


    自从发现叶稚鱼进京之后,她隔三岔五的便会上门来见她。


    只是越见却越觉得心惊。


    前几个月,这院中还没有这么多的侍卫,但今日她进来的时候,院中的侍卫小厮却多了不知多少。


    将这院子围的宛如铁桶一般。


    像是要将人完全的困在此地,令人心惊得害怕。


    桑榆看着眼前人毫不知情的笑意,心中更是止不住的为她着急。


    偏她还懵懵懂懂的被蒙骗在鼓里。


    但如今,她却也不敢说出口来。


    毕竟,生孩子可是妇人的鬼门关。


    稍有差池便会一尸两命。


    “我感觉肚子又大了几分,桑……桑娘子可否帮我看看?”


    桑榆用软尺虚虚的量了一圈,虚报道:“娘子多虑了,跟上一次的变化并不大。”


    叶稚鱼听见她这般斩钉截铁的回答,一时间也怀疑了起来。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叶稚鱼清咳一声,寻问眼前人意见道:“桑娘子,我方才在整理孩子衣物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残


    缺,桑娘子可否帮我看看?”


    “娘子吩咐自然是无有不可的。”


    在桑榆的指导下,叶稚鱼很快便将那缺失的一两个物件补齐了去。


    马上便要过年了,在外的三品大员都要回京述职。


    姜智作为江南刺史,恰好三品,自然也在这回京之列。


    被雨雪浸湿了的泥土路变得松软,马车轮子滚落进那泥泞里,半晌都抬不起来。


    姜智站在一侧,视线却绕过那崇山峻岭,看向那近在咫尺的上京。


    他这次来,势必会将她带走。


    “公子,好了,可以上马车了。”


    ……


    叶稚鱼这几日不知怎得,左眼一直在跳,好似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


    她忧心是肚中的孩子出问题,急慌慌的便让春红请大夫来看看。


    只是待在屋子里,那左眼跳的更厉害了几分。


    叶稚鱼的心也跟着慌乱了起来,起身扶着肚子向外走去。


    谁知就在她踏出房门的瞬间,脚下的青石板忽而颤动了起来。


    像是有谁在不停的摇晃着,连带着身前的房屋都在她眼中开始摇摆了起来。


    等等……这难道是地龙翻身了?


    叶稚鱼努力的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站在略有空旷的地方。


    但这庭院的位置实在有限,再加上这地龙来得实在是太巧了。


    她身侧一人也没有。


    叶稚鱼努力稳着步伐,想要在晃荡的地面上寻找平衡,但身形本就笨拙的她在愈发剧烈的地龙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


    不过一个轻微的晃动,叶稚鱼便半跪在地上。


    只是双手还紧紧的扶着肚子。


    倒是狠磕在青石板上的膝盖变得青紫。


    忽而,房顶上的琉璃瓦因为摇摆而变得松动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块脱落后,剩下的便全都跟着落了下来。


    叶稚鱼被那脱落而下的琉璃瓦砸中了背,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再也支撑不住的双膝跪倒在地上。


    眼前发黑的看着冲进来的人,失去意识的瞬间好似从澜哥儿面上看到了一抹惊慌。


    “玉娘,玉娘你快醒醒!别睡过去!”


    青鱼跟着大人冲了进来,只是视线落在那青石板上,大惊失色道:“大人,娘子好似要生了!”


    谢玄辞环抱住她的手变得濡湿了几分。


    眼中忽而多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慌乱。


    “青鱼,快去请大夫!”


    “是。”


    所幸,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龙翻身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就好似真的是沉睡在地下的巨龙打了个呼噜,在坚硬的土壤里挤压翻动了一瞬。


    只是叶稚鱼的情况却不太乐观。


    匆匆赶来的大夫,光是看了眼床上娘子的气色,便忍不住摇了摇头。


    才摸上脉象没多久,便叹了口气道:“这位娘子受了惊吓,如今只有早日将腹中的胎儿生下来,如此倒还有一线生机。”


    谢玄辞如今早已失去了冷静,听见这话,连忙开口道:“稳婆呢,快让稳婆进来,快去!”


    叶稚鱼是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唤醒的,还没睁眼便忍不住喊叫出声。


    疼,实在是太疼了!


    像是要将她活生生撕成两半一般。


    却又不愿意给她个彻底,不上不下的将她卡在那儿。


    “疼,好疼,澜哥儿……”


    谢玄辞被稳婆请在了屏风外,原本稳婆是想让这位郎君在门外的,但这郎君却只肯退让在屏风后。


    稳婆也实在没法子,便只能任由他站在此处。


    倒是谢玄辞听见玉娘唤他,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一股脑的闯了进来。


    浓重的血腥气一股股的往他的口鼻间窜。


    向来跟刑罚牢狱打交道的人,闻见这浓烈的血腥气,那修长冷白的指尖都跟着轻颤了起来。


    一眼不眨的盯着床榻上的人,好似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一般。


    “玉娘,我就在这里,别怕。”


    叶稚鱼深深的吐出了几口气,剧烈起伏的胸脯昭示着她如今的不平静。


    一向红润的唇瓣如今却苍白的可怕,微微颤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只有那从眼尾蜿蜒而下的泪痕泄露出了一星半点。


    站在床尾的稳婆见到娘子的情况,面露难色,这胎位有些歪了。


    只怕是不好办。


    “这位郎君,胎儿因为冲撞有些横过来的了,怕是会有不测,若是有事,郎君是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无论如何都要以玉娘为先,若是必要,定要舍弃……”


    谢玄辞的话还没说完,躺在床上双眸垂下的叶稚鱼忽而虚弱的开口道:“不,不行,我的孩子不能,澜哥儿,不要舍弃它好


    不好?”


    谢玄辞却一言不发,薄唇紧抿,双眸看向那床尾的稳婆,将自己的意思传达了过去。


    稳婆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毫不犹豫的选了保大人。


    不过,现在也还没到最后一步,万一那胎儿自己转了过来,那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


    叶稚鱼吊着一口气,定要得到澜哥儿肯定的回答。


    “玉娘安心,我定然不会让你有事的。”


    叶稚鱼全身的力气都失了大半,若不是靠着那碗参汤吊着,只怕是早就昏厥了过去。


    但却又迟迟没有听见澜哥儿的回答,心生惶恐。


    甚至多出了几分自责来,若是她当时跑快一些,是不是孩子的胎位就不会这般。


    如今她的孩子又因此遭遇不测,叶稚鱼眼中的泪水更是氤氲成水雾,从眼尾处一点点滑落下来。


    这时,躲藏在她心口的蛊虫似是感受到什么。


    顺着那骨骸爬向了别处。


    站在床尾的稳婆努力了许久也不见效,又得到了郎君的示意。


    狠下心来拿起身侧的剪刀,心中却也有些不忍。


    但就在她伸手的瞬间,那原本横着的胎儿忽而自己调转了方向,原本藏在里面的脑袋露了出来。


    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从中滑落了出来。


    “娘子使把劲儿呀,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


    叶稚鱼闻言,原本低垂下去的心忽而提了起来。


    听着的稳婆的话用劲。


    剩下的事情倒是顺利了不少,不过片刻被憋住的胎儿便顺利的生了出来。


    稳婆见状连忙用准备好的棉布将才出生的孩子擦拭了一番,又用软和喜庆的襁褓包裹了起来。


    抱上前贺喜道:“恭喜郎君,恭喜娘子,生了位小郎君。”


    谢玄辞对这个生出来的孩子情绪淡淡的,只是瞥了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倒是躺在床上的叶稚鱼闻言,苍白的唇上总算带了几分笑意。


    虚弱的抬头看向那襁褓道:“给我看看。”


    稳婆闻言熟练的将孩子放在了她的枕边,好话更是不要命的


    落下道:“这小郎君眉目俊秀,长大后不知道会迷倒多少小娘子。”


    “还有这天庭宫饱满,日后定然也是官运亨通。”


    叶稚鱼听见这些话倒是都未往心中去。


    轻抬了一根指节塞入了那粉嫩团子的手心里。


    下一刻,她的指尖便被他紧紧攥住了。


    “如今你才生产完,还有些虚弱,先休息一会儿吧。”


    叶稚鱼又看了看床边的孩子,眼带不舍的闭上了眼。


    谢玄辞一直陪在她身边,一直等到她沉沉睡了过去,身形都未曾移动一分。


    只是那幽黑的眼底深处却藏着点点不曾散去的恐慌。


    呆坐在床边半晌后,视线一眼不错的看着床上的人。


    但在看见她面色平静的容貌时,心中却陡然一惊。


    伸手落在了她的鼻翼间,直到感受到那温热微弱的呼吸声落在他指尖,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整个人才恍然从那惶恐中走了出来。


    低垂着头依偎在她的脖颈间。


    感受着身旁人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出生啦出生啦[狗头]


    女主逃跑进度百分之二十五了[加油]


    第77章 绝嗣汤


    京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一时间百姓惊恐,群情激昂。


    天降神罚,向来是觉得上位者出现过错。


    再加上几方的推波助澜之下,这危极皇室的流言更是愈演愈烈。


    但好在,京城中的官员反应的很快,搭棚施粥,又组织人手重建,倒也平息了一部分。


    但还是收效甚微。


    不过外面发生的再热火朝天,叶稚鱼在府中也听不见一星半点。


    躺了两三日,叶稚鱼总算是恢复了点点气力。


    只是双眼一睁便想要见孩子。


    春红将那才喂过奶的小郎君抱了进来。


    笑意盈盈的说道:“府中的乳母都说了,小郎君吃起饭来可有劲了,一点都不像早产的,便是比足月生的还要强上几分。”


    叶稚鱼听见这话心中自然是欢喜的,伸手将那孩子抱了过来。


    才喂过奶,如今正是精神的时候。


    叶稚鱼便看着那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乌黑发亮的像是上好的黑曜石一般。


    但许是早产的缘故,整个看着瘦瘦小小的。


    比她之前看过的孩子小了许多。


    就连咿咿呀呀的声音都浅了不少。


    “玉娘如今尚还虚弱,怎能抱着孩子?”


    叶稚鱼看着被澜哥儿抱去的孩子,心中有些不舍。


    但也知道澜哥儿说的不错,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生的缘故,她总是放心不下。


    只要睁眼便想要看看,哪怕是看他睡觉都觉得有趣极了。


    不过澜哥儿不知为何好似对他不是十分喜爱一般,这几日来也不见他抱过一次。


    “澜哥儿,孩子已然出生了,你看取个什么名字?”


    “玉娘可有想好的名字?”


    叶稚鱼自己虽然识字,但是在给孩子取名这件事上,却慎之又慎,想把最好的留给他。


    但又怕太好的压不住,本就是早产的若是……


    想来想去,她最终也只想出了一个安字。


    “大名不若由澜哥儿你来取吧,小名我已然想好了,就叫安哥儿怎么样?”


    叶稚鱼亮晶晶的等着他回答,倒是谢玄辞眼也不抬的答应道:“玉娘起的自然是最好的,就叫安哥儿,至于大名,我也寻周


    围的人问过一圈,说是早早出生的孩子不便太早取名,便先唤小名。”


    叶稚鱼听见他的话,也觉得有理。


    视线瞟向一旁被春红抱住的安哥儿,轻轻握住了他的小手道:“安哥儿,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安哥儿听见熟悉的声音,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


    叶稚鱼见状倒是欢喜的开口道:“澜哥儿,你看,安哥儿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谢玄辞视线却落在她翻开的被褥上,伸手将那被褥又塞了进去,将人抱了回来。


    “别乱动,如今天还有些冷,你本就虚弱若是得了风寒就麻烦了。”


    叶稚鱼撇了撇嘴,也只得顺着他的力道在床上躺好。


    待到安哥儿被再次抱下去喂奶,叶稚鱼这才将视线分了一缕给眼前人道:“京中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你这几日想必都忙坏


    了。”


    谢玄辞斜斜瞥了她一眼,冷冷的开口道:“我还以为玉娘心中只有那才出生的孩子,没想到居然还有我的一席之地,真是难得。”


    叶稚鱼听见他这番抱怨的话语,心中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怎得还跟一个才出生的孩子争呢?


    叶稚鱼从被褥中伸出手,轻握住他的指节道:“好了,孩子的醋你都要吃,你莫不是醋精转世。”


    谢玄辞见她的视线总算肯停留在他身上了,反手整个握住她手掌。


    将头也放在了她枕边,似是不满她这般敷衍的回答。


    “玉娘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若是没有我,这孩子又如何能生出来,如今你却一心都在旁的男人身上,难道我还不能说两句话了。”


    叶稚鱼听见他这越说越离谱的话语,面色都红了几分。


    却有心想要逗弄他道:“如今才是头一个,你便这般,若是日后再生几个你都能去卖醋了。”


    “不会再有了。”


    叶稚鱼听见他这话,双眸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好似不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澜哥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喝了绝嗣汤,从今往后,我们便只会有安哥儿一个孩子了。”


    听见这话,叶稚鱼惊的从床上半坐起身,不可置信的看向澜哥儿。


    这绝嗣汤那是说喝便能喝的。


    “澜哥儿,你为什么……”


    谢玄辞倒像是没事人一般的将人按了回去道:“玉娘,在我看见你为了他生死一线的时候,我便下了这个决定,如今已成定


    局,玉娘我们就这一个孩子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叶稚鱼觉得他好似有些太偏执了。


    但他说的也对,木已成舟,再说也改变不了什么。


    叶稚鱼又同澜哥儿聊了一会儿的话,不过聊着聊着双眸却不自觉的闭上了。


    等到谢玄辞回了她的话,却久久未曾听到回音。


    转头看去,却发现她身侧的人早已睡了过去。


    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又起身将她身侧的被褥遮掩完全,不让一丝风透进来,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青鱼守在外面,好几次都想冲进来叫大人。


    但又实在不敢,只能望眼欲穿的在门外等着。


    眼看着大人终于出来了,忙不迭的迎上前道:“大人你总算出来,你都不知道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


    谢玄辞面上倒是没有一点的焦急之色,淡漠的看向青鱼道:“又发生了什么?”


    青鱼还来不及开口,谢玄辞忽而面色一转看向春红道:“若是娘子起身要看安哥儿,便说安哥儿歇息了,勿要让玉娘在他身


    上多费心神,好生将养身子才是。”


    春红俯身应下


    了。


    谢玄辞又跟着说了一长串的注意事项,春红都一一将其记在心中。


    好不容易等到大人将事情吩咐完,青鱼这才找到缺口说道:“大人,京兆府尹派人去修缮房屋了,但就在方才不知为何出现


    了暴民,烧杀抢掠,甚至还趁着混乱烧了修缮起来的房屋,京兆府尹派人来找大人前去看看!”


    谢玄辞走的还是不紧不慢的,好似并不是多重要的事一般。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维护京中治安本就是他京兆府尹的职责。”


    “与我们大理寺干系不大。”


    青鱼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京兆府尹无非就是想要借他们大人的凶名来威慑众人罢了。


    不过这出现的暴民和那些烧杀抢掠的人便在他们大理寺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大人,京兆府尹已然派人来了三次了,大人看可要去看看?”


    谢玄辞脚步微停,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便去看看吧,权当是积德行善了。”


    受此次地龙翻身最严重的便是城西,居住的都是些寻常百姓,房屋建造的更是密集。


    如此轰然坍塌下,遭殃的人自然也更多。


    谢玄辞才方到此地,便看见在边缘处搭棚施粥的淮南王。


    真是见缝插针,只是这般做派只怕是想左了。


    京兆府尹被人团团围住,势必要他给出个说法来。


    “我们一家祖孙三代都住在此地,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地龙翻身的事情,如今天灾降下不说,你们官府竟然还让那些暴民烧杀


    抢掠,你们有什么脸当官!”


    一番话落下更是群情激昂,周围附和的人比比皆是。


    站在远处观望的淮南王见状就差笑出声了。


    这样的热闹还真是有意思。


    就在他准备凑上前近距离的观看一番的时候,眼角余光忽而发现一个不速之客。


    谢玄辞!他怎么来了?


    淮南王伸出的脚瞬间便缩了回来,像是生怕对方看见自己一般,一骨碌的爬进了马车里。


    倒是京兆府尹看见谢玄辞来了,忍不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赶忙走上前道:“谢大人,你总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都要亲自上门去请大人你了。”


    周围围着的百姓有些认出来了来人是谁。


    心中想起这人的声名在外的凶名,脸上的逼迫之意都少了许多。


    更有那胆小的直接缩进了人群中,好似完全没有说过话一般。


    谢玄辞冷着眼眸在现场扫了一圈,幽黑的眼眸带着冷意让围在四周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后退。


    “京兆府在此处征集人手,修房屋,尔等在此处意欲何为?”


    分明没有带任何情绪,但自有一股淡淡的压迫感落在众人的心头。


    方才还咄咄逼人的众人如今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怎么,如今又全都成了哑巴了?”


    京兆府尹看到一个个变了脸的百姓,活像是方才受的气全都吐了出来一样。


    眉眼飞舞的看向眼前的百姓,怎么回事,方才不是叫嚣的挺凶的吗?


    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一个个的真就把他当作软柿子捏是吧!


    这时,被推搡着上前的张宇不得不直面眼前的阎罗。


    只是微微瞥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小声的开口道:“大,大人明鉴,咱们也不是存心想要闹事,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谢玄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宇见状也顾不得许多,将受的那些腌臜气全都抖落了起来。


    “大人,官府愿意出力帮咱们重新修建房屋,咱们自然是欢喜的,但官府征用咱们,却不给咱们饭吃,一天下来就吃两碗稀


    饭,碗里都没几颗米,就算是牛也不能这么作践呀!”


    “还有,官府修建屋子,根本不管原先是什么样,只要有人给官差贿赂,官差便将他们的房屋多划,这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说到这,余下的百姓也是有苦难言,纷纷开口诉说着。


    谢玄辞听见这如山的不满,淡淡的向后瞥了一眼京兆府尹。


    真是个蠢货,便是捞银子,也不该在这个档口才是!


    还累得他来为这蠢材善后。


    青鱼得了大人的示意,上前一步止住沸腾的民怨。


    看向张宇道:“收受贿赂的官差可在此处?”


    张宇在周围看了一圈,摇摇头道:“不在。”


    谢玄辞坐在椅子上,浅浅开口道:“将这几日进出过此处的官差都召集过来。”


    京兆府尹自然是不敢违背,连忙让手下人将这几日进出的官差都召集来。


    日光缓缓上升了,原本温热的日光在此刻变得灼热了几分。


    谢玄辞漫不经心的饮了一口茶。


    很快那些官差便被挨个的叫了回来。


    那些官差原本来此处时面上还带了几分嬉皮笑脸,直到凑近了后看见顶头上司对着坐上的那人佝偻着身子。


    这才正经了几分。


    谢玄辞见人都到齐了,点头示意那人上前来指认收受贿赂的官差。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人撑腰,张宇一秒便锁定了那藏在官差中的那人,连拖带拽的将人扯了出来。


    大声道:“大人,便是此人,他收了老徐家银子,便将我家的房子的地划给了徐家!”


    那被扯出来的官差听见是这回事,眼中闪过一丝心虚。


    但又不敢承认,矢口否认道:“你这人可别胡说,我,我可都是根据地契上的划分的,你空口白牙的,这可是诬陷!”


    听见官差这矢口否认的话语,京兆府尹更是闭上了眼,不忍直视。


    青鱼倒是不怕此人拒不认罪,早早的便将那家的房屋契纸拿了出来,摊开在此人面前道:“这契纸上可写了两家的占地,可


    我方才去看了怎得这徐家契纸上写的比张家少了三分之一,盖着的面积确实一模一样?”


    官差做的手脚本就粗浅,如今被人一查,瞬间没了狡辩的话语。


    扑通一声软着身子跪倒在地道:“大人恕罪,小人,小人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谢玄辞无心去听他的狡辩之语。


    只是淡淡的递给了青鱼一个眼神。


    青鱼很快便领悟到了,抬手示意将人置放在了长条凳上。


    冷声宣读道:“作为衙役,徇私舞弊,愚弄百姓,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话音落下,那厚噔噔的板子便砰砰的打在了那衙役身上。


    肉与板子之间碰撞的声音分毫不差的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原先出来指认的张宇,以为谢玄辞会慢慢审理许久才会不痛不痒的来个处罚。


    却没想到如此雷厉风行。


    衙役都如此下场,那他呢……


    谢玄辞看着眼前的百姓都安分了几分。


    这才缓缓开口道:“京中出现这等变故,在场众人都该齐心协力才是,你能站出来指认官差勇气可嘉,若是再出现这等徇私枉法之人,本官亦不会轻饶,只是尔等也不可再轻易闹事,可能做到?”


    一张一弛,自己还没受处罚。


    百姓们哪有不答应的。


    解决了此处的骚乱,剩下的便是搜寻那前来的暴徒了。


    等到料理完这一摊子事,夜也已然深了。


    谢玄辞轻揉了揉眉心,嗓音中带着几分倦意道:“青鱼,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辰时了。”


    这么晚了?


    想必她早已睡下了。


    等到谢玄辞踏月归来的时候,叶稚鱼早已抱着身侧的安哥儿沉沉睡了过去。


    许是察觉到陌生的气息,原本还沉沉睡着的安哥儿,稀疏的眉毛忽而皱了起来。


    小嘴一瞥便哭了出来。


    叶稚鱼被这哭声吵醒了来。


    睡眼惺忪的看向眼前,略有些生疏的将安哥儿抱进怀中,轻声哄着。


    待到怀中的安哥儿委委屈屈的止住了哭嗓,这才抬眼看向谢玄辞道:“澜哥儿你今日怎得回来的这样晚,可是事情很棘手?”


    谢玄辞对赖


    在她怀中的小崽子生出几分不满来,垂下眼睑淡淡道:“是有些棘手,不过好在都已经处理完了。”


    叶稚鱼听见处理完了,倒是松了口气。


    身子跟着往里缩了缩道:“澜哥儿你累了一天了,快躺上来歇歇吧。”


    谢玄辞倒是毫不推诿的上前了,只是视线似有若无的扫过她怀中的小崽子。


    颇有几分不满道:“不是跟玉娘说过吗,怎得还将安哥儿抱了过来?”


    叶稚鱼有些心虚,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我又不抱他,只是想看看而已,澜哥儿这也不可以吗?”


    谢玄辞斜睨了她一眼,缓缓开口道:“若是这样的话,他现在怎得会在玉娘怀中?”


    叶稚鱼闻言只得将人放了下去,不过安哥儿到底是小孩子。


    不过片刻已然熟睡了过去。


    看着像是一个精致的娃娃一般。


    叶稚鱼忍不住上前拨弄了一下他伸出来的指尖道:“澜哥儿,你看他的手好小呀,还没我的一根手指长。”


    许是第一次做父母,叶稚鱼见到安哥儿只觉得每一处都稀奇。


    每一处都忍不住细细看看。


    “若是他生出来比玉娘你的指节长,那才是……”


    “澜哥儿!”


    叶稚鱼听见他说这话,当场便不乐意了,这还是不是他的孩子了,怎得这么说?


    抱着安哥儿便背对着谢玄辞,以此来表明她的立场。


    “玉娘,我错了。”


    谢玄辞见状只好上前将人环抱住,轻搭在她的腰上道:“玉娘,你别生气了。”


    听见这话,叶稚鱼才堪堪转了半边身子过来。


    只是眉目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般,试探性的抬眸看向他道:“澜哥儿,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安哥儿:今天也是被爹爹嫌弃的一天[柠檬]


    第78章 破情蛊


    不然怎么这几日来,她就没看见澜哥儿主动问过他一回,便是看见她亲近安哥儿面上也总是有些不满。


    倒是谢玄辞,听见这话,停顿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没有,只是比起安哥儿,我更心疼你,玉娘。”


    “而且玉娘你现在才是最最要紧的,心思要放在自己身上才是。”


    叶稚鱼闻言心中软了几分,她还记得当初生产时,澜哥儿毫不犹豫的回答。


    知道这是让他害怕了。


    转过身将人抱住道:“澜哥儿,别害怕,如今我和安哥儿都在,不会离开你的。”


    谢玄辞听见她这话,却半晌都没有开口,只是将怀中人抱的更紧了几分。


    不过从那日起,谢玄辞对安哥儿的关注显然多了几分。


    虽然不会主动去看望,但在发现安哥儿在玉娘怀中时,也变得不那么排斥了。


    甚至还会主动问询一两句。


    叶稚鱼觉得这便是一个好的开始。


    将怀中的安哥儿递给他,“澜哥儿,安哥儿都出生这么久了,你都还没抱过,你抱抱他。”


    谢玄辞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团软肉到怀里。


    只觉得那儿那儿都不适应,怀中的安哥儿实在是太软了,也太弱了。


    好似稍稍一用力便会失了气息。


    叶稚鱼见到他这般僵硬的抱姿,忍不住上手给他纠正了一番。


    只是被抱着的安哥儿此刻好似察觉到换人了一般。


    两条如同毛毛虫的眉毛紧皱了起来,喝了许久的奶,连带着嗓音都变得嘹亮了不少。


    毫无预兆的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叶稚鱼连忙将安哥儿抱了回来,哄在臂弯里。


    等到那抽抽噎噎的哭泣声消失不见了,这才将人放在了摇篮里。


    看着呆愣在原地的澜哥儿,忍不住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不知不觉已然四月了,春暖花开,冬日被冻住的春水也渐渐流淌了起来。


    叶稚鱼也总算是出了月子。


    出了月子的第一天,叶稚鱼就再也忍不住的给自己全身都狠狠洗漱了一番。


    一通洗漱后,叶稚鱼觉得自己身上都轻了好几斤。


    洗漱完后,叶稚鱼便忍不住抱了抱安哥儿。


    “怎么样,娘亲今日香不香?”


    安哥儿自然是分辨不出什么话语来,只是一味的咧开嘴笑着。


    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眼前的人。


    咯咯的笑声更是不绝于耳。


    叶稚鱼准备的小衣裳和小帽子,还是有些大。


    穿在安哥儿身上显得他更小了几分。


    叶稚鱼见状心中更是生出几分爱怜来。


    春红见到娘子的神色便知道娘子在想什么,连忙开口道:“娘子,你都不知道,今日奶娘抱安哥儿喂奶的时候,还说安哥儿胃口好,比之之前都重了许多呢,娘子抱着安哥儿可有察觉?”


    对此叶稚鱼倒是有几分发现。


    才生下来的时候,安哥儿皱皱巴巴的一团,看着跟着小老头一样。


    当时稳婆在她床边夸的那番话,即使她作为亲娘,都不好意思认同。


    如今倒是一天一个样,人长开了,变得雪□□致,实在是可爱。


    叶稚鱼忍不住低头在安哥儿脸上亲了一口。


    如今还是软乎乎的一团,倒是看不出来长的像谁。


    不过,她与澜哥儿长的都不差,想必安哥儿的长相应当也不会差太多才是。


    就在这时,门口忽而来了个小厮。


    走进来道:“娘子,姜智姜大人来了,娘子可要请他进来?”


    叶稚鱼听见姜智来了,面上倒是闪过一丝诧异。


    对于姜智入京的事情她倒是早有耳闻,只是如今年节都已然过去了。


    他怎得还待在京中,难道不用回江南了吗?


    “请人进来。”


    叶稚鱼带着安哥儿向前厅走去。


    怎么说,她与姜智也算是早早相识的。


    自然也不好拒之门外,还是得见一见的。


    姜智自从入了京,便着手打听了一番,待听见她已然怀孕的消息,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如今他也马上要离开了,便来告个别吧。


    叶稚鱼才踏进房中,姜智的声音便传来道:“没想到,不过几个月没见,你竟然都当母亲了。”


    叶稚鱼听见这话,忍不住仰了仰头道:“什么叫竟然,我与澜哥儿都成婚这么久了,有个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姜智倒是没注意她说的话,忍痛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朝着身后的孩子伸出手道:“不过刚好一年而已,怎么就算正常了,


    不过这孩子倒是挺可爱的,一点都不像谢玄辞冷冰冰的。”


    叶稚鱼闻言下意识反驳道:“像澜哥儿也很好呀,澜哥儿又聪明又俊俏,若是遗传到了比你好多了。”


    “还有,什么叫才成婚一年,我与澜哥儿成婚都三四年了。”


    姜智听到这话,忽而疑惑的转过头看向她。


    从头到尾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像是在仔细辨认着些什么。


    倒是叶稚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好似她成了一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道:“你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姜智开口想说些什么,但眼眸一转似是想到什么,忽而开口道:“你还记得江昭吗?”


    叶稚鱼听见这名字时,在嘴边跟着唤了一声。


    奇怪,她应该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才是,为何会觉得熟悉又陌生呢?


    倒是姜智从她的神色重察觉出些许不同来。


    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毕竟当初他可是知道的,那江昭的尸首可还是他处理的。


    想必谢玄辞是用了什么方法让玉娘将那段记忆封闭了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


    姜智见她想不


    起来,也不再开口。


    不过临了还是忍不住将江昭的事迹又说了一番。


    “这江昭当初是在苏州县衙中做官,只是此人面热心冷,与旁人勾结在江南地区制造假.币,差点酿成大祸,除此之外,还利用职务之便牟取暴利,并非是个好官,圣上早已派出了钦差下江南,将当地官员的罪证搜刮的一清二楚,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邸报


    传来,到时候玉娘可以看看。”


    叶稚鱼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执着于跟她说一个不相关的人。


    但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不过临了姜智要离开时,叶稚鱼还是出于情分的问了问:“你大概多久离京?”


    姜智都已然走出了好几步,但听见这话还是走了回来。


    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胸腔中激荡的情绪落了下来。


    向往常一般笑着开口道:“怎么,玉娘要同我一道离开不成?”


    叶稚鱼瞪了他一眼,“你再胡说,小心我告诉澜哥儿。”


    姜智苦笑一声,手中拿着的折扇轻摇着,微不可察的低声道:“此时回去江南,可正是春暖花开,四处踏青的好时节,你若


    是不愿意回去便真是糟蹋了这美景了。”


    叶稚鱼没听见他说的话,凑上前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姜智看着凑上前的人,看着她乌黑的发丝,忽而笑了起来道:“没什么,只是你若是不回去的话,这江南的美景你怕是看不


    见了。”


    叶稚鱼撇撇嘴道:“这江南的美景我都看了许多年了,你若是喜欢,你便多看看吧。”


    “那就只能是我一人独享了,也是可惜。我这个月月底便会离开,也不必来送我,这期间玉娘若是有什么事也可来寻我。”


    说完,便抬脚毫无留恋了的离开了。


    叶稚鱼看见他离开的背影忽而觉得有些难过,像是再也见不到了一般。


    但转头又晃了晃脑袋,不会的不会的。


    姜智不过是回江南,日后年节的时候还是会回京述职的,又怎会见不到呢。


    想到这,叶稚鱼浅笑了一瞬,便抱着安哥儿回房了。


    才将安哥儿放在摇篮中,叶稚鱼忽而发现安哥儿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金镶玉的镯子。


    小小巧巧的看起来倒是十分精致。


    向来是方才姜智在抱安哥儿的时候套上的。


    算他有心了。


    只是为何他方才说了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名字。


    难道她真的跟这叫江昭的有过什么?


    叶稚鱼握着那小巧的镯子,在脑海里不停的思索着。


    但将她的记忆从头翻到尾,也未曾寻到一个叫做江昭的印记。


    但念着江昭名字的时候,她又为何会觉得有些熟悉呢?


    恰逢这时,春红从外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盘子糕点。


    上前道:“娘子早膳都未用几口,距离用午膳的时间还早,娘子不如用点糕点垫垫肚子吧。”


    叶稚鱼将镯子戴回安哥儿手腕上,起身用了一两块糕点。


    只是心中却还记挂着那突兀出现的江昭。


    连带着手中拿着的糕点都掉落了下来。


    春红见娘子的衣裙被沾污了一块,连忙取来新的衣裙道:“娘子,不若换一身吧。”


    叶稚鱼正准备起身,但视线落在她春红身上的时候,忽而停顿了一瞬。


    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道:“春红,你记得江昭吗?”


    春红拿着衣裙的手忽而一抖,连带着眼神都变得慌乱了几分。


    但一想到如今娘子早已不记得了,低下头道:“娘子,江昭江大人奴婢在江南的时候曾听过一点,不过那是罪臣,早已死了。”


    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对方死了,叶稚鱼心口忽而生出了一股细密的疼意,还参杂着点点不易察觉的愧意。


    不对,她与江昭之间绝对有关系。


    甚至还有很深的牵绊才对。


    “春红,那你见过江大人吗?你知不知道……”


    “玉娘在问什么?”


    叶稚鱼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还没问出口的话瞬间凝滞了下来,被吞了下去。


    转头看向走进来的澜哥儿,小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天暖,想带着安哥儿出门一趟。”


    也不知道谢玄辞是真的没听见还是怎得,竟也没有深究,反而将这话题轻轻揭过。


    “玉娘说的是,只是今日天气虽然暖和了,但街上人多,安哥儿还小出门在外终究不安全,还是改日吧。”


    这本就是说出口的一个借口,听见澜哥儿拒绝,她自然也跟着算了。


    “玉娘今日可是见了什么人?”


    叶稚鱼没想到她都还没来得及说,澜哥儿便猜到了。


    倒也没有隐瞒,浅浅开口道:“今日姜智来了,说是马上便要离京了,便想来跟你说一声。”


    谢玄辞眼眸晦涩了一瞬,但转头看向叶稚鱼时,却神色不显。


    笑着开口道:“那玉娘跟他都聊了些什么?”


    叶稚鱼囫囵的说了一些,却并未说全。


    但眼前的人不知为何咄咄逼人,像是定要将两人之间交谈的话语问出来一般。


    叶稚鱼咬紧了牙关,没有将那关于江昭的事情说出来。


    但面对澜哥儿如同审讯的问话,还是有些抵抗不住。


    视线一转看见躺在摇篮里挥舞着手脚的安哥儿,瞬间像是找到话题一般。


    将安哥儿抱住往澜哥儿身前凑道:“澜哥儿你看,姜智今日来还给安哥儿送了个镯子,你看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谢玄辞视线沉沉的落在了安哥儿手腕的镯子上。


    雪白纤细的手腕有些兜不住那有些大的镯子,挥舞的空隙间忽而流露出内里印刻出的痕迹。


    谢玄辞默不作声的将那挟带私货的镯子取了下来,指腹在内里轻摸了一瞬。


    瞬间从那印刻的痕迹中拼凑出文字来。


    脸上的神色忽而沉了几分,手中一个用力,那玉镯忽而如同薄纸一般碎裂开来。


    叶稚鱼连忙将安哥儿放回摇篮里。


    又转身看了看澜哥儿的手心,只见那宽大的掌心中多了几道淋漓的伤口。


    叶稚鱼见状眉心微蹙,“澜哥儿,你怎得这么不小心。”


    手心受了伤,做什么都会有些不方便。


    叶稚鱼拿来伤药在那掌心中细细涂抹了一番,又用绷带缠绕了一圈。


    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镯子,眼中闪过一丝可惜。


    “玉娘很喜欢这镯子吗?”


    叶稚鱼听见澜哥儿这样问,有些不明觉厉,但还是点点头道:“那镯子的样式很是精巧,花了一些巧思的,我自然喜欢。”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说完这话后,澜哥儿脸色忽而变得难看了几分。


    就在她开口想问怎么回事时,青鱼忽而从外走了进来,面色有些焦急。


    “大人,大理寺需要大人去一趟。”


    叶稚鱼想要开口寻问的话语瞬间停在了唇中,顺着青鱼的话说道:“澜哥儿,公事要紧,你先去忙吧。”


    话音落下,谢玄辞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只是那背影落在叶稚鱼眼中,不知为何带了几分戾气?


    奇怪,澜哥儿回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这般,定是她看错了。


    只是,叶稚鱼低头看了看摔落在地上的镯子。


    莹亮通透的玉镯被摔成了好几块,分散的落在了地上。


    叶稚鱼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还真的蛮喜欢这个镯子的。


    不过还有几块是完整的,说不定放在首饰店还能修补一二。


    叶稚鱼觉得好,便蹲下身将那小块的碎镯捡了起来。


    侯在外面的春红见郎君离开了,这才走了进来。


    只是看见这一幕,脚下的步伐都快了


    几分。


    “娘子别捡了,若是被划伤了就不好了。”


    叶稚鱼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瞬,笑着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嘶……”


    有些话真的就是不能说出口,一说出来便成真了。


    倒是春红见到娘子的手被伤了,连忙将娘子扶了起来。


    脸色有些焦急道:“娘子你看,这不就受伤了,若是让郎君知道……”


    叶稚鱼连忙安慰道:“没事的,只是一个小伤口,你去梳妆台将药膏取来,擦一擦便好了,看不出来的。”


    春红看了看娘子指尖都渗出血的伤口,这还看不出来。


    依照郎君的性子,只怕是再小的伤口都逃不过郎君的法眼。


    但终究还是无可奈何,拿来了药膏在娘子的伤口上厚厚的抹了一层。


    忽而叶稚鱼闻见那熟悉的香气时,眼角余光忽而看见那放在桌上的药膏瓶子。


    不对,怎么是这个药膏?


    这是苗苗给她,算了算了,功效应该都是一样的。


    再说了还挺香的。


    “娘子你躺着歇歇吧,剩下的奴婢来收拾就好了。”


    叶稚鱼看着春红像是把她当作什么易碎品一般,浅笑了一声。


    只是躺在榻上,却又没有睡意,双眼清亮的争着看向飘荡的床帏。


    看着看着,叶稚鱼忽而觉得困意涌上心头。


    迷迷糊糊的竟睡了过去。


    而就在她睡过去的瞬间,那才敷上一层药膏的伤口忽而有什么在里面蠕动一般。


    挣扎了一瞬后像是再也受不了了,猛地从那伤口中钻了出来。


    小小的漆黑身影有些害怕的从这个地方离开了。


    情蛊猛地从她的体内离开,还陷入沉睡的叶稚鱼忽而眉头紧蹙,像是在经历什么极为难受的事情一般。


    又像是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不断的挣扎着。


    被压抑模糊改写的记忆在此刻变得清晰明了,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正轨一般。


    那亲手刺入的利刃,逃跑未遂的行为,威逼利诱的黑影。


    最终的最终汇成了一句话,“玉娘若是想要离开,那便为我生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逃跑进度百分之五十啦[狗头]


    第79章 她要离开


    孩子!


    怪不得,怪不得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原来是这样的。


    她怎么会忘记,她怎么能忘记!


    叶稚鱼猛地从那些混沌难受的记忆中醒了过来。


    半坐在床榻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双目呆滞的看着身侧的枕头,前几个月的甜蜜在此刻却化成了一把利刃将她从里到外的劈开来。


    她又被骗了……


    忽而,春红在外听见声响,走进来小声道:“娘子可是醒了?”


    叶稚鱼此刻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凡是听见一星半点的声音浑身都变得紧绷起来。


    警惕的看着发声的人。


    但想到什么,又缓缓将视线落了下来。


    不行,她不能被发现记忆恢复了,不然,不然谢玄辞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


    叶稚鱼强装镇定的开口道:“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春红闻言不疑有他,撩开帷幔道:“娘子安心,梦都是反的。”


    “对了,娘子前几日让绣房的人来给安哥儿做衣衫,绣房的人说是新进了一批布料,柔软贴肤,娘子可要试试?”


    绣房,桑榆姐姐?


    叶稚鱼换了身衣裳,起身去见了桑榆姐姐。


    也不知是不是骤然恢复了记忆的缘故,原本还有些红润的面容,此刻却多了几分憔悴暗淡。


    “娘子,这便是我们绣房新进的布料,娘子可以选些来给小郎君做些衣裳,保准小郎君穿上舒舒服服的。”


    叶稚鱼仔仔细细的挑选了一两匹,春红便带着绣房的人去了另一处选样式。


    叶稚鱼这才找到机会凑到桑榆姐姐的身侧。


    “听闻娘子诞下了一个小郎君,恭喜了。”


    叶稚鱼面上却没有一丝的喜意,反而听见这句话时,水润的眸子都暗淡了几分。


    唇角微抿,似是渴求的仰头看向桑榆姐姐。


    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转念一想,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难道让桑榆姐姐帮她逃离吗?


    若是这样,日后谢玄辞查到她又该如何?


    她总不能再次连累桑榆姐姐陷入泥潭才是。


    叶稚鱼的头低了低。


    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多谢桑榆姐姐,桑榆姐姐如今可还好?”


    桑榆不疑有它,点点头道:“尚可,只要逃离了那地方,什么日子对我来说都是天堂。”


    叶稚鱼闻言唇瓣更是抿紧了几分。


    但记忆恢复后,她身侧的人一个她都不敢再信,唯有桑榆姐姐。


    当初在佛寺就曾多次对她伸出援手。


    倒是桑榆看见她的脸色有些不对,眉间微蹙,挡住了旁边看花样的人。


    凑上前小声道:“你怎么了,可是谢玄辞欺负你了?”


    人受到委屈,没有人安慰便罢,一旦有人安慰。


    那心中蜷缩藏起来的酸楚瞬间轰然倒塌,全然流露了出来。


    即使叶稚鱼几次告诉自己不要泄露出来。


    但在听见桑榆姐姐的这番话后,眼角还是泄露出了一星半点。


    泛起了点点红意。


    桑榆见状,心中更是生出几分不安来,急忙问道:“难道他准备始乱终弃吗?”


    听到这话,叶稚鱼倒是摇了摇头。


    只是她此时才发现桑榆姐姐对谢玄辞的态度为何这般抗拒?


    心中想着,嘴上便也说了出来。


    倒是桑榆听见她的问话,面色僵了一瞬。


    心中那难以掩饰的愧疚瞬间溢满了她的面容。


    看了看她的神色,还是决定将当初的事情说出来。


    至于叶娘子之后如何看待她,她都接受。


    桑榆弯下腰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叶稚鱼听完桑榆姐姐的话,脸上的神色忽而再次变换了一瞬。


    脚下也跟着踉跄了起来。


    杏眸微圆的看着桑榆姐姐,嗓音低沉的小声问道:“桑榆姐姐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桑榆知道她会吃惊,却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想着,若是能早些知道也是好事。


    便点了点头。


    “叶娘子,当初是我对不起你,若你要怪我,我也绝不会有怨言,只是这件事的确是真的。”


    “我以为这件事将会一直藏在我肚子里,没想到会在京中与你重逢,偏你还同那人在一处,我本来想着若是他待你好也就罢


    了,但如今……”


    叶稚鱼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太多的东西涌了进来。


    让她一时间失去了理清的能力,只能徒劳的盯着某一处放空。


    她不知道桑榆姐姐是什么时候走的。


    连带着窗柩中落下的日光渐渐失去了踪迹都未曾察觉到。


    直到一声响亮的啼哭将她的思绪从远方拉了回来。


    春红抱着安哥儿上前道:“娘子快看看安哥儿吧,从方才起便一直哭个不停。”


    叶稚鱼看着在襁褓中哭得满脸涨红的安哥儿,小小的手指紧攥成一个拳头。


    叶稚鱼起身将孩子抱在了怀中,温热柔软的婴儿身躯将她空洞冰冷的胸口捂热了几分。


    但越是如此,叶稚鱼心中便越是悲伤。


    安哥儿,她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她该怎么办才好?


    叶稚鱼将面容埋进了安哥儿的襁褓中,将眼角溢出的三两滴泪珠掩藏了进去。


    不怕,没什么好怕的。


    好歹,她现在都知道了不是吗?


    但即使是这般哄骗着自己,叶稚鱼心中还是溢满了伤感。


    眼角的泪珠落在襁褓上更是成了两团小小的圆点。


    春红见娘子神情有些不对,面色担忧的开口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叶稚鱼自然不会说出实情,搪塞的开口道:“无事,只是听见安哥儿这般哭闹,有些心疼。”


    春红听见这话,倒是不曾怀疑。


    毕竟往日娘子对安哥儿便十分疼爱,若不是郎君总是拦着,只怕是娘子要时时将安哥儿放在身边才是。


    “娘子放宽心才是,这安哥儿一见到娘子立马便不哭了,想来也是不愿娘子伤心才是。”


    叶稚鱼将安哥儿抱在怀中,点了点头。


    柔白的指尖温柔的在安哥儿的襁褓上轻拍,轻哄着他。


    待到安哥儿困倦的闭上了双眸。


    叶稚鱼这才得了片刻的空隙,让自己的记忆完全的融合回来。


    叶稚鱼躺在榻上,双眸看着头顶的帷帐。


    说起来,这帷帐的颜色还是她曾经选的。


    只是如今……


    叶稚鱼察觉自己的思绪


    再次发散开来,忍不住摇摇头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叶稚鱼呀叶稚鱼,如今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都这般光景了,她怎么还能满脑子想着与谢玄辞的往事。


    她就这么没出息吗?


    在心中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后,叶稚鱼翻了个身,眼角的泪珠却随着她的动作浸入了枕巾中。


    叶稚鱼深吸了一口气,紧闭上眼。


    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将那即将溢出的泪珠收拢回去。


    但终究还是滑落了下来。


    ……


    距离桑榆姐姐同她和盘托出已然过了五日。


    但好在这五日,谢玄辞也不知有何事要忙,一直宿在府衙中,并未回来。


    这对叶稚鱼来说倒是一件好事,毕竟如今她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玄辞。


    只是这道裂缝越发大了起来,她向来不会撒谎,更是不懂得做戏。


    若是在这期间同谢玄辞相处,露出了马脚便不好了。


    而且谢玄辞终究不会在府衙住一辈子。


    在第六日的时候,谢玄辞带着青鱼匆匆回了府。


    面色看上去有些不好。


    见到谢玄辞进来,叶稚鱼脸色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站起身如同往常一般道:“澜哥儿,你回来了。”


    谢玄辞轻揉了揉眉头,叹了一口气道:“这几日未曾回来让玉娘担心了。”


    叶稚鱼不动神色的后退了一步,装作倒茶的样子道:“澜哥儿说的哪里话,自然是公事要紧。”


    谢玄辞未曾察觉出什么不对来,又或者衙门中的案卷还悬在他的心中,以至于分不出神来。


    “玉娘,明日我要离京一趟,短则半月,长则一月,这段时间只能委屈玉娘一人待在府中了。”


    叶稚鱼听见这个消息,双眸震惊的朝他看去,像是在确认消息的真伪。


    倒是谢玄辞以为玉娘是舍不得,将人抱入怀中,轻歇在她的肩头上。


    低声道:“玉娘,江南的那件事还有后续未曾处理完,圣上只给了我一月期限,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定然好好陪你可好?”


    这个消息对叶稚鱼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连带着谢玄辞靠近她的举动,她都不那么排斥了。


    不过一夜的功夫,她不能让谢玄辞发现什么不对劲来。


    只是谢玄辞抱着叶稚鱼不过片刻,青鱼忽而从外走了进来道:“大人,姜大人来了。”


    姜智,他来做什么?


    这个疑问不仅叶稚鱼有,连同谢玄辞心中也生出了点点疑虑。


    但好歹有着情分,自然也不可能避而不见。


    “将他带到书房,我稍后便来。”


    叶稚鱼看着澜哥儿渐渐离开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直接冲上去质问。


    为什么要让桑榆姐姐那般做?


    为什么要模糊她的记忆?


    但落在地上的脚如同生了根一般,一步也动不得。


    只能看着谢玄辞一步步的从门口离开了去。


    叶稚鱼坐在茶几旁,心绪却久久不能平复。


    一边想要质问,一边却再次唾弃。


    是了,明明再次相遇不过一年。


    但她却觉得这中间发生的事情便是比她过去十年发生的事情还要多、还要杂乱几分。


    这时春红从门外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和一盒子糕点进来道:“郎君对娘子真好,前几日娘子说的想吃聚芳斋的糕点,郎君还特意派人去买了,还有这糖葫芦也是娘子前几日想吃的。”


    叶稚鱼看着春红手中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润红透亮,像是谁的心头血凝聚在上面,化成了这一片片红一般。


    看见这东西,叶稚鱼不可避免的想起之前在江南时的美好画面,和当初在父亲和兄长面前维护她的瞬间。


    想到这,叶稚鱼不知道是从何处来的勇气,忽而从榻上站起身来。


    朝着门外跑去。


    不对,不对的。


    当初她便想过了,若是遇见矛盾的话,应当要说开来。


    澜哥儿模糊她记忆的事情,她能理解,当时她为了江昭想要逃离,澜哥儿心中有怨气。


    但现如今她早已知道江昭即使不落在她手中,也避免不了一死。


    但她现在只想知道,澜哥儿为什么要让桑榆姐姐这般做。


    她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说服她的答案。


    她承认,她不聪明。


    但是……但是这段时日的相处不是假的,她不信澜哥儿对她全是假意。


    心中思绪万千,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连着跑了许久也不曾停下。


    好不容易到了书房,伸手正准备推门时。


    忽而听见房中好似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姜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道:“澜哥儿,我知道当初玉娘离开你是不对,但是如今她已然为你生了孩子,难道这还不够吗?”


    叶稚鱼想要推门的手忽而停了下来,对房中发生的争吵不明所以。


    胸口那砰砰直跳的心在此刻像是预感到什么一般,迅疾的跳动着。


    这时,谢玄辞那冷沉的嗓音落下道:“姜智,这是我同她之间的事。”


    姜智看着眼前一脸淡漠的谢玄辞,即使知道自己不该去插手,但对于心中的那一个结还是放不下。


    这才听说好友明日便要离京后匆匆赶来。


    毕竟好友回京之后他早已回了江南。


    姜智还有些不死心的开口问道:“澜哥儿,当初你与青鱼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说你再次接近玉娘不过是为了报复她当初抛弃你的举动,但是如今你与玉娘相逢已然过了一年,我只想知道你如今的想法可曾发生转变?”


    叶稚鱼听见姜智的问话愣在原地,方才还澎湃跳动的心此刻却好似坠入了数九寒冬中般。


    冷的不能再冷了。


    姜智说的话她都能理解,字字句句她也识得,但是这些拼凑在一起,她却好似成了一个聋子。


    对着简单浅显的话语都变得不懂起来。


    “谁?”


    叶稚鱼听见青鱼的声音,连忙跑开了。


    原先还想要一个回答的她,此刻已然失了心情。


    若是她没有追上来想要一个回答,说不定她还不会听见这些,这样的话,她还能自欺欺人的骗自己。


    他们之间也还是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


    但是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已然不复存在了。


    这个地方,这个人如今带给她的只有痛苦,悔恨,酸楚再也没有了欢愉。


    春红看着失魂落魄回来的娘子,眼中闪过一丝讶意。


    紧接着将披风围在娘子身上道:“娘子,如今虽然入夏了,但晚间还是冷得厉害,娘子才出了月子还是要小心为上。”


    叶稚鱼浑浑噩噩的倚在榻上,双眸放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良久,那视线才堪堪移到了床边的摇篮上。


    才一个月的安哥儿此刻睡的正香,变得白胖的面容陷在襁褓里,更是添了几分憨态。


    叶稚鱼看着看着,不自觉的落下泪来。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她要离开——


    作者有话说:进度条到达百分之七十五了[加油]


    第80章 路引


    但是安哥儿怎么办?


    她要带上安哥儿一起吗?


    叶稚鱼伸手轻握住了安哥儿的手,软嫩的指节像是一团揉好的面团。


    但即使经过了一个月的喂养,他的指节却还是显得伶仃。


    一点儿也不像足月生产的孩子那般胖乎。


    若是她带上安哥儿的话,路途颠簸,他如何受得住?


    叶稚鱼蹲在摇篮旁,捏着安哥儿小手轻抚着脸颊。


    安哥儿,对不起。


    阿娘要走了。


    翌日。


    谢玄辞一如既往的起身洗漱,又用了早膳这才折返回床榻边。


    看着还在熟睡的人儿,轻俯下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这才转身离开了去。


    倒是叶稚鱼在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后这才睁开了双眼。


    但却没有起身,只是呆呆的看着在头顶飘荡的帷帐。


    直到春红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走进来唤娘子起身。


    “娘子,今日天气尚好,娘子可要抱着小郎君晒晒太阳?”


    叶稚鱼坐在梳妆镜前,脑海中早已神思飞远,想着逃离的百种方法。


    但她缺了最重要并且无法避开的一个东西。


    那就是契书和路引。


    若是没有这两样东西的话,她便是短暂的离开了,只怕是也待不长久。


    她必须要先解决了这件事才行。


    不然,一切都是徒劳。


    叶稚鱼垂下眼睑将眼底的神色掩藏了下来。


    起身抱住安哥儿坐在亭子中。


    带着微微暖意的日光轻柔的落在两人身上,连带着多了几分温馨来。


    叶稚鱼嗅见怀中孩子身上淡淡的奶香,连带着从小衣裳里挥舞出来的小手都变得有了肉感。


    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黑亮亮的。


    瞧见她看过来,更是开心的咧开嘴笑了起来。


    “娘子看,小郎君真是喜欢娘子,平日里除了喂奶的时候,小郎君对旁人一点笑脸都不给。”


    叶稚鱼听见这话,只觉得心中原本已然压抑住的酸楚和痛意,此刻又再次细细密密的泛开来。


    但……


    “将他抱走吧。”


    春红听见娘子的话语,有些诧异。


    若是以往,娘子恨不得时时看着安哥儿,怎得今日这般?


    “娘子……”


    忽而,叶稚鱼的声音大了起来,几近于嘶吼般的再次开口道:“我说把他抱走!”


    怀中的安哥儿似乎被这声音吓到了,原本还扬起的唇角瞬间低垂了下来。


    连带着那黑亮的双眸都暗淡了几分。


    春红见状也只好上前将小郎君从娘子怀中抱走。


    只是方才被声音吓到的安哥儿没有哭,此刻被抱离出叶稚鱼的怀中却撕心裂肺般的哭了出来。


    小小的人儿,声音却异常的尖锐。


    如同一把利刃般刺进了叶稚鱼的心中。


    将她本就带着歉意的心更是挖开的血淋淋的。


    叶稚鱼不敢再听下去,宛如逃跑一般离开了此地。


    她怕她再听下去,她会后悔。


    但是她如今已然没有退路能让她后悔了。


    倒是春红好容易将安哥儿抱给乳母,回头一看却发现娘子早已不在原地了。


    连忙起身去寻道:“娘子,娘子你去那儿了?”


    叶稚鱼坐在假山后,整理着思绪,好容易将激荡起来的心绪平复下来。


    这才站出来道:“我方才只是觉得闷了,便出来透透气。”


    春红见到娘子出现,这才松了一口气。


    连忙上前道:“娘子今日怎得了,可是郎君离开了,心情不好?”


    叶稚鱼眼神闪烁,但又不可能说出她的真实心思,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也不知道谢……澜哥儿走的时候衣裳可带够了没,若是受寒了就不好了。”


    春红见娘子这般,半是宽慰的开口道:“娘子安心,郎君走的时候,奴婢特意看过了,青鱼拿走的包袱里什么都有,娘子无需忧心。”


    叶稚鱼也就跟着点点头。


    倒是春红自以为抓住了娘子郁结的点,费心的想要转移娘子的注意力道:“娘子,前几日绣房的人说,将小郎君的衣裳裁制好了,娘子可要去看看?”


    绣房,桑榆姐姐!


    等等,若是找桑榆姐姐帮忙的话,岂不是会简单许多。


    叶稚鱼心中瞬间豁然开朗,朝着春红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便去看看吧。”


    绣房距离谢府还有一段距离。


    叶稚鱼坐着马车从街市走过,从离开谢府开始,她便半撩开帘子看向车外。


    心中却默默的规划着路线。


    很快,绣房便到了。


    叶稚鱼下车后,一眼便看见了送客出来的桑榆姐姐。


    脚步略微急促了一瞬,但很快便有恢复了常态。


    不能急,不能急。


    若是在这种时刻,越是要镇定才是。


    不然若是功亏一篑了便得不偿失了。


    站在门口的桑榆见到叶稚鱼前来,眼中也闪过一丝讶意,但面上还是装作不熟的模样。


    走上前道:“这位娘子前来,可是来看前几日定做的衣裳?”


    春红率先回话道:“正是,烦请桑娘子带路。”


    桑榆的视线在领头人的身上转悠了许久,但还是起身将人带了进去。


    只是路上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将跟着的春红打发去了一旁。


    见人消失不见了。


    这才凑上前道:“叶娘子今日可是特意来寻我的?”


    叶稚鱼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恳求之意道:“桑榆姐姐,我想离开京城,你,你能帮帮我吗?”


    桑榆听见她的话,眼中先是一惊,但随后便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后又归于平淡。


    许是早在她说出当初的事后,便早已料到了这结局。


    只是没想到这结局竟比她想的还要早些。


    但好歹在京中住了这么久,也听了不少谢玄辞对眼前之人的传闻。


    还是再三确认的开口道:“叶娘子可是确认了要走,不后悔?”


    叶稚鱼后悔的事情多入过江之鲫,但这个决定她绝不后悔!


    “那你的孩子怎么办,你要将他带走吗?”


    叶稚鱼坚定的心在听见安哥儿的瞬间动摇了片刻,但很快便再次坚定的开口道:“不了,他跟着我注定要吃苦,还是留在


    京中好了。”


    桑榆听见她这番话,眼中倒是闪过几分意外之色。


    倒是没想到软弱的人一朝坚定下来,竟是如此决绝。


    不过这也好。


    “那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叶稚鱼早在一开始便想好了办法,再过几日便是花朝节,街上定然是热闹非凡。


    她在这个日子出门,想必不会惹人怀疑。


    但同样的,那日街上人龙混杂,拥挤不堪。


    她想要顺利的离开,便需要早早地准备好一切。


    但她只要一回到府中,便不可能准备好这些,尤其是路引和契书。


    桑榆听了她的计划,瞬间对她改观了不少。


    没想到当初那个柔善的人儿如今竟能如此冷静理智的分析计划着一切。


    “契书没有问题。”


    叶稚鱼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她,似是在疑惑为什么。


    桑榆转身从房中的隐蔽处拿来了度牒,交到她手中道:“当初离开佛寺的时候顺手拿了几个,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叶稚鱼没想到最大的难题居然就这样解决了!


    又看了看桑榆姐姐手中的度牒,有些语无伦次的开口道:“桑榆姐姐,这东西你真的要给我吗?”


    这可比她计划的假户籍强太多了,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她就能不需要契书了。


    凭着这个她便能在想要的地方落脚。


    “这东西被那群人玷污了这么久,如今能派上用场,救你于水火,也是它的功德了。”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春红这才走了回来。


    只是手中拿着才做好的衣裳。


    笑着上前道:“娘子快看,这绣房的娘子们手艺真真是好,给小郎


    君衣裳上绣的纹样像是活过来的一样。”


    叶稚鱼有心想要斩断这份牵绊,双眸极快的在上面扫视了一眼便落了下来。


    极为敷衍的附和了几句。


    ……


    谢玄辞这次出门便是为了追捕那逃窜离开的鱼娘于无心。


    江南假.币案时他便发现那许家中搜刮出来的财物远远不及他查出来的数目。


    甚至堪堪只有一半而已。


    一开始他以为是淮南王吞吃下了。


    但后来寻着淮南王一查才发现,原来是京中的某位起了贪念。


    不过,那般多的银钱,只怕是用来豢养私兵都不知养了多少了。


    他离京的时候便察觉到京中有异动,让大理寺的两位少卿去查。


    只是这么久了也不过查到一些没扫干净的首尾罢了。


    若不是京中那场突如其来的地动,只怕是背后之人还不肯现身。


    “大人,于无心还在继续往前。”


    “追。”


    他要将背后之人一同揪出来。


    ……


    很快便到了花朝节。


    被关在闺阁中的娘子们也得了空闲出来透透气。


    贵重些的娘子身侧更是围满了仆妇侍女,一条街上更是围的水泄不通。


    连马车都寸步难行。


    叶稚鱼原先还坐在车上,但发现还不如走路的时候,便果断的弃了马车。


    春红跟在娘子身后,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花朝节的盛景。


    当真是热闹,就连街边说唱的人样式都更多些。


    围着摊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听着,津津有味的咀嚼着说书人带来的奇闻异事。


    叶稚鱼被困的寸步难行,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若是平日她兴许就停在原地继续听了,但今日她还有别的事……


    努力想约过人群向前时,忽而身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响。


    “玉娘,你怎会在此?”


    叶稚鱼听见这声音时,身子都跟着微僵了一瞬。


    随后像是未曾听到一般,转身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只是身后那人却越过人群直直的朝着她而来。


    “玉娘,你别走呀。”


    叶稚鱼终究还是没能跑过姜智,被拦了下来。


    “玉娘,你怎么了,我在身后喊了你这么久,你没听见吗?”


    叶稚鱼见到他,心中只觉得不妙。


    但面上却还是应付的开口道:“方才人群拥挤,我倒是没有听见你的声音,姜大人也是出来游玩吗?”


    姜智站在她身侧,应了一声。


    只是手中拿着的折扇却多少昭示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他哪里是出来游玩。


    只不过是他马上便要离开了,想着今日的花朝节这般热闹,或许她也会出门,这才在外面晃悠。


    不过好在被他等到了,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叶稚鱼见他一直跟着,心中难免生出几分焦急来。


    毕竟她能否成功便在今夜了,若是姜智在身侧的话,只怕是徒增变数。


    而且,若是被他察觉的话,万一他要阻止……


    越想叶稚鱼便越觉得不可,只是眼前人好似完全不懂她的意思一般。


    一点要离开的举动都没有。


    眼看着就要到跟桑榆姐姐约定好的地方,叶稚鱼为了不惹人怀疑也只能暂时按捺住心中的想法。


    带着春红上前道:“前面好像有变戏法的,我们去瞧瞧。”


    说着,便穿过人群到了最前面。


    此刻那变戏法的场面更是如火如荼,热闹异常。


    只见那双手空空的人只是一挥手的瞬间,手中便多了三两支娇艳的牡丹,被轮番送给周围的百姓后。


    忽而不知从何处拿来的瓷碗,双手翻滚之际,那白净的碗底忽而便出现了一只腾飞的鸽子。


    活生生的从碗底飞了出来,跃上那黑沉的天空,眨眼的功夫便又消失不见了去。


    叶稚鱼见到此人这般神奇,忍不住惊叹了一番。


    就连身侧的春红都跟着赞叹不已。


    反之,另一边的姜智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门道,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的看了看躲藏在暗处配合的人。


    这点小把戏若是能哄人倒是也不失几分乐趣。


    只是场中的人似是觉得不够,忽而推出了一个大箱子道:“今日我便要给大家表演我最拿手,也是最惊艳的技法,大变活人!”


    “诸位可有愿意尝试的?”


    叶稚鱼心怦怦跳,双眼也变得亮晶晶的,迫不及待的伸手道:“我来!”


    那变戏法的人也配合她,唇角的笑意不减道:“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位娘子上前体验一番。”


    说完,便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那人先是邀请她缩进了箱笼中,又盖上箱笼,最后又蒙上了一层黑布来混淆视听。


    双唇张合,不知说了多少废话,拖了多少的时间。


    直到听见周围的百姓传来点点不满的声音,这才伸手将那盖在箱笼上的黑布揭开。


    瞬间,那被紧闭着的箱笼也被打开来。


    一个身穿异域衣裙的胡姬便从箱笼中走了出来。


    顺势围着四周跳了一曲胡旋舞。


    倒是春红等到那胡姬跳完胡旋舞了,还不见娘子出现。


    忍不住开口道:“我娘子呢?你怎得不将我娘子变回来?”


    那变戏法的人笑着摇摇头道:“这位娘子不要着急,请你转身向后看看,那可是你家娘子?”


    春红不疑有他,转头看向身后,便看见娘子戴着面具就站在不远处。


    奇怪,娘子为何戴了面具?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春红马不停蹄的跑上去问道:“娘子,你可还好?”


    直到听见娘子安好无恙的声音,春红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跟在一旁的姜智双眸微微暗上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离开进度到达惊人的百分之九十[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