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裴折玉也没想到太子和谈淇居然诬赖过谈轻冒领功劳,看自家王妃替从前的谈轻抱不平,裴折玉问:“王妃可要跟太子解开误会?”


    “误会?”


    谈轻嗤笑,“这哪里是什么误会?既然宫里人都知道赔钱货那年在镇北侯府病倒是以前的谈轻跟狗皇帝报信的,赔钱货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根本不是被谈淇蒙蔽,他只是贪得无厌全都想要,最后还倒打一耙!”


    他看裴折玉的眼神有点担心,“你也想得太天真了!赔钱货跟以前的谈轻内定的婚事是皇帝安排的,他要做太子,怎么可能拒绝?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跟谈淇勾搭上了,外公一直不愿意让以前的我嫁给太子,也不愿意插手这些皇子之间的争斗,赔钱货什么都得不到,当然是对以前的我不满了,想着换个听话的取代我!”


    裴折玉一脸受教,“王妃说的是。太子需要助力,但国公爷不愿让从前的谈轻嫁进东宫,会对从前的谈轻迁怒不满也在理,说不定便是因此,在谈淇向太子示好,太子没有拒绝,甚至想方设法让谈淇取代谈轻,不惜除掉不愿为他所用的国公爷。”


    他看向谈轻,眼神温和而充满钦羡,“他们自以为机关算尽,万无一失,却不料谈轻没有死,王妃来了,无法拿捏国公爷的软肋,他们的计划自然不能得逞。看来王妃不仅是我的福星,更是国公爷的福星。”


    谈轻被他如此恭维,感觉有点不对味,“你是不是故意给我装笨,然后拐着弯来夸我?”


    裴折玉眼神无辜,“我说的是实话,王妃就是很好。”


    好话谁都爱听,谈轻抿唇笑起来,“好吧。看谈淇之前质问我那个样子,估计他还不知道这事,真以为是谈轻抢走了他的太子妃位子,赔钱货大概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跟他解释,又或许让谈淇一直针对我,对他才是一件好事。不过我可没有义务帮他们解释,赔钱货不是好东西,谈淇也不是,从前的谈轻对他跟二房都是掏心掏肺的,心甘心愿拿镇北侯府养着他们,但有些人骨子里就是贪婪自私的,又害过我们那么多次,我不会再放过他们。”


    谈轻翻看过这些情报,说道:“钟叔说我会感兴趣的,应该就是说谈淇现在失宠倒霉吧?”


    当然,他看到之后是挺幸灾乐祸的,可以乐一乐。


    裴折玉不置与否,若有所思道:“倘若谈淇当时没有横插一脚,或许谈小公子真的会嫁给太子,彼时成了一家人,便是国公爷再不愿,也不会看着唯一的外孙受苦。可若是没有谈淇插足,我也不会遇到王妃。”


    这个问题稍微有点哲理性,裴折玉说的是对的,如果谈淇没有重生,原主或许会跟谈淇的上辈子一样最终成为君后。但就算是谈淇重生了,末世的谈轻没有穿过来的话,裴折玉也不会碰到他,和他成亲。


    谈轻好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那如果我告诉你,谈淇其实是从几年后重生回来的呢?”


    裴折玉道:“王妃说过谈淇知道很多,原来是因为这个吗……看来我们不得不多防着他。”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的世界,这样的话对裴折玉不知道会不会有点残酷,但谈轻来到这里之后,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也逐渐认识且融入了这个真实的世界。


    他没有将自己穿书的真相直接告诉裴折玉,只笑说:“李云生说谈淇知道的估计没有更多了,但你说的也对,上次他跟赔钱货差点害死你的账我还没算,万一他还有别的招呢?我也该想个法子,一劳永逸了。”


    裴折玉眸光一沉,“那就杀了他?”


    谈轻认真起来,“我不想杀人,但这次我会考虑的。其实谈淇无权无势,只能依附赔钱货,给他出些馊主意,本身对我们的影响不大,对我们威胁最大的人还是赔钱货。”


    裴折玉颔首,“除掉谈淇对太子影响也不大。要动太子需要从长计议,他背后是裴璋。”


    谈轻看着裴折玉脸上一闪而过的狠戾之色,顿了顿,不由感慨,“看来你真的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小可怜,行事作风还是挺果决的。”


    裴折玉顿了顿,低垂眼眸,露出一副无害模样。


    谈轻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演,可他白着一张脸,看去是挺惹人怜的,谈轻没忍住笑了。


    “你干嘛?”


    裴折玉垂着眼往他身边缩了缩,声音低哑,“冷。”


    谈轻心道裴折玉就是在装可怜!


    然而他就是吃这一套,睨了裴折玉一眼,便放下手里一沓情报,将整齐叠在榻边的毯子拿过来抖开,盖在自己和裴折玉身上,“回头要换上厚点的衣服,还冷不冷?”


    裴折玉得寸进尺,伸手环住谈轻腰背,下巴抵在谈轻肩头,未束起的墨色长发与谈轻的发尾紧贴在一起,叫谈轻不自觉挑起眉梢。


    “又怎么了?”


    裴折玉没怎么用力,因为长期服药、药浴,身上有种淡淡的药味,苦涩中透出一点清寒。


    这药香并不难闻,只是头一回被人这么黏上,谈轻有点不适应,好整以暇地看着裴折玉。


    看看他还有什么小把戏。


    裴折玉小幅度摇头,看去分外虚弱,低声说:“就是觉得身体很冷,王妃身上很暖和。”


    谈轻觉得他有点茶里茶气的,轻咳一声,微红了脸,伸出手臂轻轻拍着他后背,一脸正经地说:“那就给你贴一会儿,谁让我是个大好人,就是见不得你这副可怜相。对了,刚刚钟叔来时带了不少辣椒回去,说外公喜欢吃,最近老是下雨,庄子是有点冷,今晚我们也吃锅子吧?我已经让福生安排下去了,加很多很多辣椒哦。”


    裴折玉不能吃辣,谈轻是早就知道的,看着裴折玉装可怜的样子,他忽然有个坏心眼。


    好想欺负他!


    裴折玉没说话,但抱着谈轻的双手用力收紧了几分。


    无声的抗拒让谈轻噗嗤笑出声来,敷衍地拍拍他后背,“算了,庄子种的番茄也成熟了,你还要吃药,不能吃辣,你吃番茄锅吧。”


    裴折玉还是一直抱着他,没再说话,阖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听着外面小雨打在屋檐上的沙沙声响,谈轻也有些犯困了,打了个哈欠,陪着裴折玉一起窝在榻上睡了一个回笼觉。


    睡前还因为紧紧环在腰间的手臂感到略微不适,他以前是真不知道,裴折玉这么黏人!


    晌午时,谈轻醒来吃了点午饭,裴折玉也喝过药,替代安神丸的药卓大夫还没有做出来,但针对裴折玉的状况还是先给他换了药。


    新药里有安神药效,试着调整裴折玉病发后总睡不踏实的症状,裴折玉喝过药后一觉睡到夜深,说好的番茄锅子也没有吃上。谈轻跟福生、叶澜几个吃过辣锅子涮肉,还不忘给裴折玉炖上一盅人参鸡汤。


    几日阴雨连绵,将晚秋的燥热悉数冲散,桃山山脚下的庄子本来比京中凉快一些,这段时间,住在庄子上的众人都已经换上厚实的衣裳,等到雨过天晴时,天气忽然迅速降温,裴折玉的身体也在慢慢好转。


    因为换了新药,这次病发除了前两天需要人陪着,后面几天裴折玉几乎都是睡过去的。


    卓大夫的意思是免得他再劳心伤神,多休息一些,也方便固本培元,准备之后的解毒。


    雨停后的裴折玉跟病发时是两个不同的状态,看去还是虚弱的,却不再像那时那么脆弱,谈轻略有些遗憾,但好歹是给他吃上了番茄锅子,相比起刺激重口的辣椒,裴折玉果然更喜欢番茄锅酸甜浓郁的口感。


    喜欢就多种。


    谈轻大手一挥,无比豪气。


    进入十一月时,裴折玉结束了最后一次施针解毒,刚才经过病发虚弱期,又陷入了拔毒后元气受损的虚弱期,被迫坐上了轮椅。


    这次清除余毒后,裴折玉仍需要长期服药,好在体内的余毒已经清得七七八八,后续好好调养几年即可,补身子的药也不能停下。


    谈轻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药,自从裴折玉因病回京之后,国公府、安王府、宁王府乃至裴彦、陆锦都派人给他送药材,怕他不够用。


    拔毒后的虚弱期比起病发时更难受,但是针对身体而不是精神的,在裴折玉看来还好。


    谈轻又恢复了以往的日常,爬山取水、偶尔去养猪场喂猪,去竹林小馆和果园尝点鲜。


    今年的雪在十一月上旬就到了,彼时裴折玉除了身体虚弱易乏,已经能不用轮椅跟谈轻在庄子里走上一圈了,但谈轻还是让他继续坐轮椅,免得他又摔了,伤上加伤。


    早在解毒之前,他也搬回了庄子的主院住,主院房间大、床大,厢房的床还是小了些。


    谈轻不怕跟他挤,就是觉得病人应该住得舒服一点,至于自己,也搬回了主院的隔间。


    初雪下来那天,天还没亮,谈轻就听见窗户有声响,以为是下雨,本能地哆嗦着醒来,打开窗户一看,就被山外的新雪惊艳了。


    洁白的雪花落在庄子屋檐上,压得院中枝头沉甸甸的。


    在福生强烈要求下,谈轻换上了新制的冬衣,披上毛茸茸的披风,才被允许出去玩雪。


    裴折玉是不怕雪的,只是因为身体虚弱,不能轻易受凉,同样裹着厚厚的玄色狐毛大氅,却只能坐着轮椅,在屋檐下看着谈轻玩。


    在末世出生末世长大的谈轻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洁白的雪,激动得他在院里堆起雪人。


    堆好之后雪已经停了,虽说福生一开始说不稀罕,最后还是跟谈轻玩得忘乎所以,谈轻搓了搓手,回头冲裴折玉招手,早就眼馋的燕一便推着轮椅下来,带着裴折玉到了他们堆的几个半人高的雪人前。


    几个雪人都只有圆乎乎的脑袋和圆锥形的身体,手是拿树枝做的,眼睛是用黑色的干果核,谈轻兴奋地指着其中最高、面目依稀能看出几分严肃的雪人说:“快看!这个是我和福生一起堆的外公,像不像!”


    裴折玉看了眼面容扭曲、嘴巴被用一截笔直小树枝代替的高大雪人,眼睛也没眨一下。


    “像。”


    谈轻嘿嘿一笑,又给他介绍了旁边小一点的几个大同小异的雪人,有自己的、裴折玉的、福生的还有燕一的,人基本都齐了。


    福生还在一边堆了镇北侯夫夫跟他干爹干娘的,谈轻也帮了一把,堆完还是有点遗憾。


    “要是有胡萝卜就好了,可以拿来装上雪人的鼻子。”


    光有胡萝卜还不够,谈轻也是看过末世前的可食用植物图谱的,“还有土豆、玉米,都可以充当主食,还有很多据说做菜很好吃的香料,希望明年可以吃到更多好东西!”


    说白了,他就是馋。


    馋那些以前只能看不能吃的!


    裴折玉被他朴实的愿望逗笑了,那些东西他是听谈轻说过的,谈轻在托合作了报社的裴彦家的商行到处搜寻,据说有些产自海外,他也只能让燕一派人帮谈轻找一下。


    不管能不能找到,多一个人帮忙找谈轻都很欢迎,他向来理直气壮,他穿过来就是退休养老的,该吃吃该喝喝,才不要受委屈!


    裴折玉笑了笑,拉过谈轻冻红的手,一摸果然一片冰凉,他将手里的手炉塞给谈轻,无奈道:“玩得差不多了,回去吃早饭吧。”


    被裴折玉捂了许久的手炉很是暖和,谈轻哆嗦了下,听话地抱住手炉,裴折玉又叫他弯腰,谈轻不明所以,就见裴折玉伸手拍掉他肩上的雪花,完全不知自己白生生的脸上鼻尖都被冻得红透了,眨着漆黑眼眸,灵动犹如雪原上的漂亮小白狐。


    裴折玉耐心地拍掉他肩上和头发上的雪花后,便带着他回去,有吃的谈轻立马就放下了玩的,回去立马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胡辣汤。


    两人吃饭时不用人伺候,把人都打发下去了,谈轻跟裴折玉边吃边说话,最近京城也有不少消息传来,因为六皇子的成婚日子定下来了,在来年二月,而皇帝那边,这几天明面上也终于派了人来看过裴折玉。


    主要是他病了太久,皇帝都不关心一下,显得他这个做父皇的太无情,而且他太久不在京城,皇帝不放心,生怕他又干了什么。


    要不是裴折玉劝着,谈轻前几天直接就让人把宫里来的人赶出去,而那些人来拜见过裴折玉后,说了几句套话就回去回禀皇帝了。


    一看就知道,这压根不是关心裴折玉,只是看看他死了没有,有没有在私下谋划弑君。


    想到下个月就要回京,谈轻就不高兴,裴折玉给他夹了一只小笼包,哄道:“我们在庄子也住了这么久了,父皇这次派人过来便是催促我们回京的意思。不过王妃不想回去的话,到时我独自回去也无妨。”


    谈轻飞快摇头,“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回王府,万一又被狗皇帝和赔钱货欺负怎么办?”


    裴折玉心头一暖,笑道:“没事的,我跟以前一样,少进宫,不出头,他们就不会管我。”


    谈轻还是摇头,“那是以前,咱们坏了赔钱货的事,还不止一次,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还是得回去陪着裴折玉,他才能放心,谈轻想了想,“趁回去前,我们先杀一头猪吃杀猪菜尝尝味道。不然到时候等到年三十进宫,我看着狗皇帝跟赔钱货肯定吃不下饭,所以为什么吃年夜饭还要进宫啊?”


    他想想都觉得烦,宫里的人,除了宁王,他没感觉有一个值得真心以待的,偏偏推不掉。


    毕竟是皇室家宴。


    谈轻不高兴,裴折玉只得哄着,使劲给他碗里夹菜就是了,好歹哄着谈轻吃过了早饭。


    入冬后天气飞快转冷,山间更是寒风凛冽,庄子每天都要烧不少炭,吃完饭总算感觉到有点冷的谈轻抱着手炉,跟裴折玉一块烤火,火炉上温着一壶茶,边上还堆着一些红薯和快有婴儿小拳头大的栗子。


    闻着烤红薯和烤栗子的香味,正跟福生说着要在庄子盘炕的谈轻吸了吸鼻子,嘴边就被送来一颗剥干净的栗子肉。谈轻转头一看,正是裴折玉,白皙修长的手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烫的,指腹微微泛红。


    谈轻一口咬下栗子,顿时被香得弯起眉眼笑起来。


    “好香!你也吃!”


    裴折玉捏着被咬过一口只剩一半的栗子肉放到自己嘴里,随即莞尔一笑,“确实不错。”


    见状,福生暗暗啧了一声,别开脸当做没看到。


    两人分食了一颗栗子,烤红薯也差不多熟了,香味扑鼻,谈轻完全忘了正事,拿起钳子把红薯夹到边上,福生正要提醒他,燕一便进来了,进门时门前厚厚的帘子被掀开瞬间,带进来一股冷飕飕的北风。


    “殿下,王妃,宁王殿下到了。”


    谈轻搓了搓手,正要剥红薯皮,闻言愣了下,看向裴折玉:“今天不是还要上早朝吗?”


    现在才十一月中旬,远不到封印放假的时候,又不是休沐日,宁王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裴折玉同样茫然摇头,不过很快就吩咐燕一,“外面风雪大,快请二哥过来暖暖身子吧。”


    燕一应声,立马出去。


    谈轻也不着急吃烤红薯了,拿手帕擦干净手,问裴折玉:“要不要我先回房回避一下?”


    裴折玉一眼看出来他想干什么,失笑道:“我们最近什么都没做,二哥应当不是来骂人的。”


    被戳穿心思的谈轻吐了吐舌头,索性老老实实坐着,让福生赶紧去备茶,前厅没备炭盆,比正院冷多了,请宁王到堂屋来也无妨。


    不一会儿,宁王便过来了,燕一掀开门帘,一股钻心的寒风先吹进来,紧跟着,才是一身风霜的宁王。正院堂屋还是很宽敞的,本就是可以待客的地方,见人进来,谈轻立马推着裴折玉的轮椅过去迎接。


    “二哥今天怎么来了?”


    从庄子大门到正院,宁王身上就堆满了雪,除下满是霜雪的大氅递给身后侍从,转头迎上裴折玉和谈轻,被冻得苍白的脸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七弟看起来比先前好了许多,这段时间辛苦七弟妹了。”


    谈轻羞赧又得意地回了一笑,裴折玉跟宁王寒暄两句便回到屋中坐下。福生识趣地送上热茶,喝了口热茶,宁王面色红润了几分,嗓音也没那么干哑了,他轻叹口气。


    “今年冷得可真快。”


    裴折玉笑应:“瑞雪兆丰年。”


    宁王笑了笑,而后又叹了一声,缓缓搁下茶碗。


    裴折玉和谈轻都看出来他心情不佳,相视一眼,裴折玉问:“二哥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宁王扫了眼屋中众人,裴折玉当即会意,点了点头,燕一和福生以及宁王带来的侍从便自觉推到了隔间外,宁王却是又长叹口气。


    “七弟,可想离开京城?”


    谈轻忽地睁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宁王。


    裴折玉也有过一瞬错愕,随即淡笑道:“我晋朝皇子不得擅自离京,二哥为何这么问我?”


    宁王看向他和谈轻,面上浮现惭愧之色,“这次是我连累了七弟,近来朝中出了一桩事,需派钦差出京,太子……太子举荐了七弟。”


    他顿了顿,叹道:“七弟,父皇已决意,派你出京。”


    第122章


    狗皇帝的安排,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谈轻警觉起来,谨慎地问:“这个钦差要做什么?”


    宁王未叫谈轻回避是知道他跟别家王妃不同,他和的外公更是裴折玉背后最强的靠山,闻言不假思索道:“今年雨水丰沛,南方多处水灾,朝中拨了几波赈灾银下去,谁知赣州出了个贪官,非但贪墨了所有赈灾银,还逼得不少难民上山落草。当时派了兵马前去镇压,好歹是将此事平了下来,将那知县下狱,不曾想那知县最终吊死在牢房以死谢罪,赈灾银也在他府中找到了,此案便在三月前了结了。”


    裴折玉道:“既然是三个月前已经了结的事,想来是出了什么意外,现在又要重提旧事。”


    宁王道:“不错。刘县知县有个年方二八的女儿,前几日太后去护国寺烧香,此女竟闯到太后面前喊冤,说她父亲是死于谋杀,并状告赣州知州收受贿赂,与当地豪强勾结贪污赈灾粮、谋害朝廷命官。”


    “此女还拿出证据,证明刘县知县曾掏空家产为刘县百姓筹集米粮,跪求太后为她父亲翻案。”


    宁王叹道:“当时许多夫人在,众目睽睽,太后便只好先安抚此女,再将此事转告父皇。”


    谈轻道:“这小姑娘好韧性,一个人从南方跑到京城来,居然还找到机会求到太后面前?”


    他话里有话,宁王欣然道:“此女背后确实有人相助,但她递上来的证据应当不假,总归是让冤情上达天听。父皇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命刑部收押此女,调查清楚,但此事关系到右相,这姑娘状告的赣州知州,是左相的外孙女婿,当初处置此事的人也是左相的得意门生。父皇已下令让赣州知州停职查办,也派了钦差前往刘县。太子许是因我迁怒七弟,昨日当众举荐七弟,父皇才让七弟监察此案。”


    宁王苦笑道:“早在父皇登基前,右相便已跟在父皇身边办事,右相在朝中多年,也始终是父皇最信任的重臣,朝中更有不少文臣都是右相的得意门生,如今被状告的是右相的外孙女婿,依我看,右相这位外孙女婿怕是跑不掉了。此案怕是有些难办,若办不好,父皇不高兴,办得太好,也难免得罪右相,大家都不愿意去。”


    右相与自诩清流的辅相左相不同,他可是最早跟着皇帝的臣子,如今在朝中几乎是文官集团之首,朝中不少臣子都是他的门生,连太子、瑞王两派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以前皇帝每年去行宫避暑,也多是让右相监国。


    谈轻一听这事还有赔钱货掺和,只想骂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太子还能想起我们家裴折玉,看来他真的很恨我和裴折玉啊。”


    “此事怪我,近来不慎得罪了太子,连累了你们。”


    见宁王满面愧疚,裴折玉轻笑出声:“二哥多虑了,太子跟我和王妃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先前又因为不少事与我们有过冲突,此事并非二哥连累我们,若真要这样计较,恐怕还是我们连累了二哥在先。”


    谈轻赞同,要是一开始发现瘟疫时他们没找宁王,得了功劳的宁王也不会被太子记恨上。


    宁王摇头,“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父皇已经下旨,我只能求父皇给七弟一点时间,待我看过七弟身体果真好转,再带七弟回去复命。如今天寒地冻的,七弟身体虚弱,还是别去了,我回去便推说七弟身体还未康复,这赣州一行,还是让我去吧。”


    他看裴折玉还坐在轮椅上,心知这么冷的天不便出行,“上回瘟疫爆发,七弟和七弟妹把功劳让给我,这次办这桩差事,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想还七弟和七弟妹这份人情。”


    谈轻看了裴折玉一眼,见他神色宁静,心里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二哥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们去会得罪右相,二哥去照样会,何况我们去的话,二哥留在京中还可以照应我们,可二哥去了,万一有心之人要干点什么,我和裴折玉也帮不了二哥。”


    裴折玉颔首,“这刘县知县的女儿能走到太后面前,背后一定有人相助,或许是为了对付右相,此事确实不好办。但太子与我们已经结仇,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怕这背后的推手和太子甚至右相都不会放过我们,若是二哥能留在京中为我照应,我这趟去赣州,想必也能轻松一点。”


    皇帝本就决意让裴折玉去,圣旨已经定了,不过是因为宁王的劝说推迟下发罢了,看裴折玉和谈轻已经决定好,宁王神情凝重,“你们都决定好了?你这身体可撑得住?七弟,你在二哥这里大可不必勉强。”


    裴折玉和谈轻相视一笑,撑着轮椅扶手站了起来,看去十分轻松,哪有半点逞强的样子。


    “二哥放心,我没什么事,只是王妃不想太早回京,我便坐着轮椅,能拖一日便多一日。”


    谈轻皱着眉头补充,“还是很虚弱的,卓大夫说你还要继续喝药,不过小心一点就没什么大碍。二哥放心,我会照顾好裴折玉的。”


    宁王看着二人沉默须臾,最终笑起来,但也总算是放心下来了,哭笑不得地看着那特制的轮椅,“那好,我会派人跟你们一起去,最差不过是白跑一趟。我会在朝中盯着那些有心之人,让他们无暇分心。”


    外面风雪太大,不好赶路,反正皇帝的旨意还没有下来,时隔三月才调查此事,估计也不着急。谈轻留宁王住一晚上,他们也要收拾行李,等明天也顺道跟宁王一道回京,只可惜他们是赶不及吃杀猪菜了。


    宁王去客房休息后,谈轻捡起凉了一阵的烤红薯接着剥皮,一边吩咐福生回房收拾行李。


    裴折玉又坐回了轮椅上,这是宁王的意思,他觉得裴折玉如今适当的装弱也挺好,这样子回京觐见皇帝,皇帝应当不会太过为难他。而这样一位病弱的皇子去调查此案,估计右相也不会太将他放在眼里。


    在宁王看来,裴折玉这趟去不必认真,完全可以当做出京游玩,其余事交给他的人就好,毕竟此事太难办,稍不留神会惹上麻烦。


    谈轻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在冬日里吃着暖呼呼的烤红薯,还不忘骂赔钱货,“赔钱货又上赶着犯贱来了,从京城到赣州,加上调查案子,一来一回至少都要一个月,那我今年吃不上杀猪菜了!这笔账我记下了,去赣州之前,我得找个机会算账!”


    裴折玉没回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他,谈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飞快咽下口中的食物,鼓鼓的脸颊很快平复下去,他眨了眨眼,将手里剩下半截香甜的烤红薯递给裴折玉,“你也想吃?”


    裴折玉笑着摇头,看着他说:“王妃想吃杀猪菜,不如就留在京城,跟外公一起过年?”


    谈轻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裴折玉,“我都已经让福生收拾行李了,你居然不带我去!”


    他的眼神仿佛在控诉裴折玉不讲义气,裴折玉笑叹一声,伸手抹去他白皙脸颊上蹭到的一抹灰黑,“这次去赣州只怕会有些危险,裴璋也未必允许我带你出京,王妃听话。”


    他看谈轻好像要生气了,紧跟着柔声道:“好不好?”


    要说被安排让谈轻很不爽,他最后添的这三个字多了点请求的意思,谈轻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可还是要据理力争,“可是狗皇帝也没说不准你带我去啊,你一个人去,万一病了都没人照顾,那怎么办?”


    裴折玉温声道:“我带上卓大夫去,燕一也会盯着我,还有二哥派去的人,不会有事的。”


    狗皇帝不让去的话,确实是最大的阻碍,谈轻现在也不能忤逆狗皇帝,可总觉得不爽。


    “那等明天回京见过狗皇帝再说。”


    裴折玉笑了笑,没再多说,又拿了几个烤开口的栗子剥给谈轻吃,不过谈轻不太高兴,只吃了几个,就回房跟福生去收拾行李了。


    就算不能跟裴折玉一块去,他也是要陪裴折玉回京一趟的,还要回隐王府收拾些东西。


    谈轻越想越不爽,让福生找来洛青洛白,跟他们耳语几句,将人打发出去,裴折玉只跟这两个新来的随侍见过几面,他们平日不会跟福生一样凑到谈轻跟前,也就完全不知道谈轻都吩咐他们去干了什么。


    翌日天亮,吃过早饭,谈轻和裴折玉便跟着宁王等人回京了,秦如斐特意送他们到门前。


    昨天刚堆好的雪人早就被大雪埋了,谈轻走时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回,等到出发时,裴折玉才发现洛青洛白没有出现过。


    今日放晴,日头一出来,山道上的积雪就化了,山道还是那么不好走,摇摇晃晃半个白天过去,马车才回到隐王府门前,温管家早就收到消息候在门前,宁王将他们送到隐王府后,也回了自家宁王府。


    谈轻坐马车容易犯困,最后是打着哈欠下车的,回来后推着裴折玉回了他平时住的书房,赶紧吩咐人去熬药。隔壁安王府收到消息,吃过晚饭,安王夫夫悄悄溜过来跟他们叙旧,裴折玉要离京的事安王也收到了风声,还跟裴折玉私下聊了一阵。


    谈轻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扔下叶澜跟安王妃说话,便独自回了院子,等安王夫夫走时才带着福生匆匆赶回来,送他们出门。


    裴折玉今日乏了,知道谈轻大概是生气了不大想说话,送人走后还想跟谈轻说几句话,谁知谈轻说自己困了,带着福生走得飞快。


    留裴折玉在原地,一双冷冽漂亮的丹凤眼懵了一阵,而后回头看向给他推轮椅的燕一。


    “王妃今日怎么了?”


    今天谈轻没怎么跟裴折玉说话,燕一也发觉了,猜测道:“或许是气殿下没带他去赣州?”


    裴折玉笑了笑,“王妃有时就是有些小脾气,我不在他身边,他或许会有些不习惯吧。”


    燕一点点头,等了一下,没等到后话,不由抬头。


    裴折玉正看着他,丹凤眼含着笑,又像是在炫耀。


    燕一嘴角抽搐,斟酌着回道:“王妃也是舍不得殿下。”


    裴折玉满意地笑了,“王妃就是有些黏人,习惯就好。”


    燕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默默地耷拉下脑袋,心道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裴折玉便摆手让燕一推他回书房,指尖轻轻点了点扶手,思索道:“太子绝不会平白无故给我立功的机会,王妃还是留在京中好。我们走后,记得多拨些人暗中保护王妃。”


    他已经想好了,等他走后,就让谈轻先搬去国公府那边住,避免太子又来找谈轻麻烦。


    可惜今天谈轻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能等明天。


    然而次日一早,皇帝的圣旨就下来了,根本不用裴折玉进宫拜见,裴折玉也来不及劝说谈轻搬去国公府,圣旨要他即日便出发。


    圣旨是御前总管太监张来喜来传旨的,裴折玉还坐着轮椅,无须下跪,谈轻却是逃不过,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拿到圣旨后更气了。


    圣旨只让裴折玉去,没让他去。


    送走张来喜等传旨宫人,谈轻气得拿着圣旨的双手捏得啪啪响,裴折玉没忍住笑了,众人都还在门前等他吩咐,他摆手让人下去收拾行李,便牵着谈轻哄了一阵,谈轻不大想说话,闷闷给他收拾要带的药。


    宁王收到消息后很快带着他的人过来,和谈轻一起将裴折玉送到城门前,等裴折玉跟宁王叙过话后,回头再看,谈轻还是一脸气。


    裴折玉笑了笑,跟宁王说了几句话,便拉住谈轻的衣袖,谈轻气中抽空,低头朝他看去。


    裴折玉指了指马车边上的一个角落,谈轻便推着轮椅带他过去,避开了宁王等人的视线。


    “来这里干什么?”


    裴折玉拉上谈轻的手,冲他弯唇轻笑,“有件事,想跟王妃商量一下,王妃先别生气了。”


    谈轻只好暂停生气,想了想也不好让裴折玉仰着脑袋跟他说话,便在他的轮椅前弯下腰。


    “什么事?”


    今日京中下起了小雪,谈轻手里撑着伞,将他和裴折玉笼罩在内,也隔绝了外人的视线。


    方才风大,卷着雪吹到伞下,谈轻弯身时长发滑落肩头,发丝上赫然有几片洁白的雪花。


    裴折玉摘下他发间的雪花,近距离看着被白色毛绒披风衬得越发精致俊俏的少年,眸光越发温柔。“太子上次杀我不成,这次或许还会再动手。我身边有人保护,有事也有二哥照应。我走后,王妃先搬去外公家住一段时间吧,一定要进宫的话就派人跟二哥说一声,别单独碰上太子。”


    谈轻眼珠一转,狡黠而灵动,“怎么,你吃醋了?”


    分明是在担心他,才不让他跟太子单独碰面,怎么到了谈轻口中,就成了他吃醋的意思?


    裴折玉笑了笑,伸手抚上谈轻白生生的漂亮脸颊,他手里有谈轻硬塞给他的手炉,捂了一路,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也暖暖的,让谈轻下意识蹭了蹭他温暖的手掌心,反应过来后,耳尖和脸颊都泛起微红。


    “我知道了,你自己路上也要小心,记得准时吃药,要多穿衣服,注意保暖,每天都让卓大夫给你把脉,免得病了都不知道。”谈轻有些别扭地看向别处,嘴上接着说出威胁的话,“不准忘了答应我的话!”


    裴折玉笑出声,“我知道。”


    谈轻闷哼一声,“那行,走吧。”


    裴折玉双眸含笑,“王妃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谈轻回头看他,眼底有些困惑,还有什么话没说吗?药带了、衣服带了,连大夫都带了……


    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忘了什么,裴折玉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也不再多说,只是抚在谈轻脸颊上的手忽而往后,扣住谈轻后脑勺,与此同时,他倾身靠近谈轻,微微垂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许是在风雪里吹得久了,裴折玉的薄唇也是冰凉凉的,所以才叫谈轻一时间被冻懵了。


    谈轻倏然瞪大眼睛看向面前的人,可裴折玉接下来却利落地退开了,清冷俊美的眉眼含着笑意,最后轻柔地捏了两下谈轻的后颈。


    “走了。”


    谈轻后知后觉红了脸颊,却见裴折玉自己转动着轮椅退出油纸伞下的窄小空间,便招手让燕一过来,推着他往离京的马车而去。


    谈轻缓缓起身,看着裴折玉和燕一的背影,冷风袭来,他抿紧唇,眼尾却悄然晕开一抹绯红。


    裴折玉居然偷亲他……


    谈轻连忙捂嘴,羞得脸颊滚烫。


    亲完还跑……


    有本事把话说清楚啊!


    第123章


    从京城到赣州上千里远,裴折玉必须出发了,马车走出很远,谈轻仍撑着伞站在原地。


    时候不早了,宁王便让福生过去看看,福生应声过去,就见谈轻脸颊羞红,捂嘴痴笑。


    福生看得起了鸡皮疙瘩,哆嗦了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声喝道:“少爷!回神了!”


    谈轻被吓了一跳,捂住耳朵揉了揉,瞪了福生一眼,“叫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听得见!”


    福生摸摸鼻尖,“少爷笑得怪怪的,到底在想什么?殿下已经走很远了,我们也回王府吧,这还下着雪呢,宁王殿下也在等着。”


    谈轻这才回神,宁王还在等着他,天上飘着小雪,在山道铺了一层浅浅雪色,是有些冷。


    福生接过他手里的伞,耸着鼻子小狗似的往谈轻身上凑,“刚才殿下送了少爷什么东西吗?”


    谈轻伸手抵住他靠近的脑袋,眼神怪异,“干什么?”


    福生吸了吸鼻子,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少爷身上有种香味,淡淡的,但闻起来好舒服。”


    谈轻一脸迷茫,后知后觉也闻到了福生说的香味,但那并非是裴折玉给了他什么东西,而是……源自谈轻自己身上的幽冷香气。


    他低头一看,异能不知不觉溢出,在手掌上凝聚。


    看福生一副痴迷样子,怕是被异能里的毒性迷惑了。


    谈轻先是一惊,连忙红着脸握拳将手掌藏了起来,收敛起身上浮动的异能,夺回福生手里的油纸伞,“二哥还在等我们,先上马车吧,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王府了。”


    他说完快步往宁王那边走去,没了油纸伞,福生被风刮来的雪扑了一脸,猛地打了个喷嚏,眼神才清醒过来,哆嗦着追上谈轻。


    “好冷……少爷等等我!”


    谈轻打算扔他在雪里清醒一下,大步快速走到宁王面前,等宁王发话后先一步上了隐王府的马车。车上只有他一人,他才敢松开右手,这回一看,不再被遏制的异能催生手心的藤苗,细细一根紫色藤苗飞快抽长,结出一个颤悠悠的白色小花苞。


    暗紫藤苗上支着洁白的小花苞,犹如晶莹的铃铛。


    谈轻的精神体不是没开过花,他高兴就用异能催生开花,不高兴就只是一根藤,可今天高兴到连精神体都如此愉悦,还是头一回。


    好在因为及时收起异能,催生出来的只是个花苞。


    他戳了戳黄豆大的白色小花苞,脸颊又红又羞窘。


    “都怪裴折玉……”


    害他太高兴,异能都溢出了。


    不过想到刚才嘴唇上蜻蜓点水般的微弱触感,谈轻没忍住摸了摸嘴唇,嘿嘿嗤笑两笑,而后赶紧平复心情,收回溢出的异能。


    说起来,穿过来这大半年,他天天喝着补汤,也没忘记锻炼身体,这身体底子是好了不少,原先用一会异能就要头疼一阵的后遗症也就没了,前段时间跟裴折玉去牡丹园催生‘凤凰’异象后都还有不少余力。


    花了一点时间平复异能,但已经生长出来的花藤就不能再收回去了,谈轻在马车上找了个小茶杯,伸手在窗口接了一捧雪灌满。


    等福生爬上马车时,谈轻正好将花藤插进茶杯,福生被冷得直打哆嗦,坐下后才发现谈轻手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盆栽’,装的还是雪,他迷茫地挠了挠头,给谈轻递上手炉。


    “少爷不冷吗还玩雪?这哪儿来的花,挺好看的。”


    可惜就是还没开花,车厢不大,花香虽然很淡,但很是很清晰的,福生没忍住凑近过去。


    谈轻可没忘记福生刚才被迷惑的样子,一手抵住他的脑门将他推开,随手将花藤放到自己手边,“行了,不就是路边捡的野花吗?”


    福生挠了挠头坐回去,眼神也不再往花藤上瞟了。


    谈轻又随口聊了几句,说今晚要留叶老师涮火锅叫福生回去后准备,让他转移了注意力。


    回去的路上雪越下越大,宁王一直将谈轻送到隐王府门前才回了自家王府,临走前还特意叮嘱谈轻,有什么事尽管去宁王府找他。


    谈轻心不在焉应下,抱着手里的小盆栽进了隐王府,打算把这花藤放到自己房里看家。


    好歹是他异能催生出来的,可还带着致幻的毒素呢。


    他卧房里也放了不少值钱的东西,比如嫁妆里的地契银钱,谈轻小心地把盆栽放到屋里柜子上,以防哪天他不在家时家被人偷了。


    把花藤放好,谈轻拍拍手,回头叮嘱福生跟底下打扫的人说一声,没事别碰他的花。


    福生看他这么爱惜这花,着实有点纳闷,“那要不我去找个花盆,咱们挖点土给种上?”


    没见过用雪养花的!


    谈轻心说他这花藤只要异能没消耗干净就不会枯萎,用不着土。正好这时外面有仆人过来通报,说是叶先生过来了,谈轻只让福生不用管花藤,便带他去堂屋见叶澜。


    除了休沐节假,每日都会来隐王府给谈轻上课的叶澜早就到了,先前谈轻给裴折玉送行他也没走,听说谈轻回来立马就过来了。


    谈轻和福生一进屋,开门带进来一股冷风,烧了炭盆暖烘烘的堂屋瞬间都冷了好几度。


    叶澜放下茶盏起身上前,“王妃这么快就回来了?”


    脱了堆满碎雪的毛茸茸披风,谈轻感觉有点冷,哆嗦着点了头,转头跑到火炉前烤火。


    福生跟他一样直奔炭盆,毫无形象地蹲在火炉前。


    叶澜无奈失笑,在袖中取出一张帖子,“王妃要的请柬,裴世子已经送来了,明日便是老庆王的寿宴,裴世子确定太子会来,也派人给谈淇发了帖子,想来也不会缺席。”


    谈轻眼前一亮,搓了搓稍微暖和些许的手,回头接过请柬,打开扫了眼,当即笑起来。


    “老师辛苦了。”


    叶澜笑道:“辛苦的是裴世子,我不过是帮王妃递个帖子罢了。隐王殿下已经走了吗?”


    说起这个谈轻笑不出来了,撇嘴道:“走了,皇帝早上派人来传旨,要他今天就出发。”


    叶澜来时他们已经出门,是从温管家那里知道裴折玉提前出发了的,看谈轻不高兴,他温声道:“王妃莫急,过两天就能追上。”


    谈轻又笑起来,手指点了点手里这张庆王府送来的帖子,“都怪皇帝打乱了我的计划。不过在走之前,我得先敲打敲打某些人。”


    本来已经计划好跟裴折玉一块出发的,岂料狗皇帝这么着急,谈轻也没办法,只能先送裴折玉走,继续办完他要做的事再追上。


    他们在庄子住了太久,京中的事不打听都不知道,这两天就是裴彦爷爷老庆王的寿辰。


    老庆王的宝丰商行是晋国最大的商行,年年赈灾要钱、军粮要钱,朝中喊着国库空虚,而宝丰商行的税银勉强能填上这个窟窿。


    更因为宝丰商行每年给皇帝进贡,皇帝的小金库被填得满满当当,自然也给庆王面子。


    老庆王寿辰,不差钱的庆王府年年都是大办的,到时皇帝不一定会到,可大部分皇亲国戚都会去给老庆王贺寿,皇子们也会去。


    太子年年都去寿宴,关键是谈淇,他以前没有帖子进不去庆王府,今年多了个东宫侍君的身份,奈何太子两次动手不顺利迁怒他,他现在失宠,也很难有机会出东宫。


    可偏偏庆王府的帖子送到了谈淇手上,谈淇初时不敢相信,跟伺候自己的宫人确认是庆王府的人送来的,先是惊喜后是怀疑,他身份低微,庆王府怎么会给他送帖子?


    谈淇性格谨慎,让人去打听了下,原来不仅是他得了请帖,东宫的两位太子侧妃都有。


    想来是今年东宫进了人,而他前段时间又还算得宠,跟着太子去过四皇子的婚宴,庆王府的人不知他已失宠,便也给他送了帖子。


    不管如何,谈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太子,太子也一直不愿见他,薛侧妃又三天两头地刁难他,他可不想坐以待毙,这请帖来得正是时候,他得趁此机会复宠才是!


    都怪谈轻上次坏事,要是没有谈轻,隐王早死了!


    谈淇最近吃了不少苦,他怨太子无情,薛侧妃善妒,更恨谈轻每次都要出来坏他好事!


    因为失宠,他在东宫没了特权,对宫外的事知道不多,还以为谈轻还在庄子没回来,斟酌利弊后,还是决定派人出宫给爹娘传信,让他们帮忙准备送老庆王的贺礼。


    等他找到机会顺利复宠之后,他定然不会放过谈轻!


    这一准备,就是两天。


    到了老庆王寿辰那天,天公作美,和煦日头早早升起,庆王府也敲锣打鼓地热闹起来。


    谈淇到底只是东宫一个小小侍君,没有太子允许不能轻易离开东宫,而太子只带薛侧妃出宫,压根就没管另一位被他忽略已久的侧妃孙俊杰,谈淇打算蹭他的车出东宫。


    跟薛侧妃一样,孙俊杰同为太子侧妃,还是皇后的侄子,没有太子他也可以出宫,这难得出宫的机会,孙俊杰宫里早就在准备了。


    依照太子往日偏好素净柔弱菟丝花的喜好,谈淇早早就穿戴好,候在了孙俊杰宫里。


    孙俊杰前天夜里喝了个烂醉,起来得也晚,见到谈淇时也没为难他,在他看来,谈淇也就是个有点心机的小玩意,既然是他表哥房里的人,谈淇又刻意逢迎,给他送了一份厚礼,他一高兴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两人几乎是快中午时才到的,孙俊杰难得出宫一趟,宿醉后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都亮了。


    谈淇很久没出宫也有些激动,但他一贯擅长做表面功夫,按捺着心情温顺地扶着孙俊杰下车,好在孙俊杰没什么脑子,还带上他一块进庆王府见老庆王,当面贺寿献礼。


    这个时辰很多客人都已经来了,老庆王在几个儿子孙儿的陪伴下,正在前厅跟一众皇亲国戚和朝中官员叙话,孙俊杰也不是太蠢,他还挺油嘴滑舌的,进来后先说了几句好话,送上厚重的寿礼,谈淇紧跟着将他爹娘找来的一副珍品贺寿图递上去。


    老庆王年事已高,耳朵不怎么好,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就让他大儿子招呼着二人坐下。


    这庆王府大爷正是裴彦他爹,人也机灵,谁家的就给谁领去,带着两人到了太子那边。


    太子一看到孙俊杰和谈淇,脸都黑了,身边坐的还是老对头瑞王,瑞王一看就要笑话他。


    “太子殿下这是拖家带口来了?是担忧寿礼送的太过贵重,不多带几个人来吃不回本吗?”


    两人在朝堂斗了几年,早就撕破脸皮,皇帝不在也无须假装兄友弟恭,太子脸色铁青,哼道:“瑞王以己度人,孤今日是见识到了。”


    他懒得跟瑞王废话,冷眼扫向孙俊杰和谈淇。


    “你们来做什么?”


    孙俊杰看太子身边还有空位,理直气壮坐下,“庆王府也给我送了请柬啊。表哥也真是的,一大早就走了,也不等等我们,要是早知道表哥也要来,我就不多准备贺礼了。”


    太子看见他就烦,偏偏这是他亲表弟,又有皇后护着,最近是越发无法无天了,太子眼底闪过一丝屈辱,没跟孙俊杰算账,只看向谈淇。谈淇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哀怨和委屈,朝他拱手行礼,“沾了殿下的光,谈淇也收到了请柬,总不能不来,便求孙侧妃带上谈淇一起出宫了。”


    薛侧妃暗暗瞪了占了太子右侧位子的孙俊杰一眼,闻言拧着眉头看向谈淇,颇为不满。


    她居然都不知道,谈淇也能拿到庆王府的帖子?


    谁知谈淇在她的眼神下缩了缩脖子,脸上闪过明显的畏惧之色,又转身向薛侧妃行礼。


    “薛侧妃放心,您吩咐谈淇抄的经书,谈淇已经抄好了,出宫之时,已经送到您宫中。”


    薛侧妃这回瞪的人变成了当着太子面告状的谈淇。


    太子闻言果然多看了谈淇一眼,就见谈淇行动间宽松的滑落到手肘上,露出手腕上方三四块青紫色的印子,赫然是掐出来的手印。


    太子顿了顿,皱着眉头问:“你手上怎么回事?”


    谈淇立马拉下衣袖遮住印子,怯生生地看了薛侧妃一眼,薛侧妃眼睛瞪得更大了,太子看出来端倪,摆手道:“先去后面坐下吧。”


    谈淇眼里涌现水光,留给太子一个缠绵又委屈的眼神,便和小太监到了他们身后坐下。


    薛侧妃气得不轻,这个小贱人当着她的面都给她上眼药,她急忙找太子解释,“殿下……”


    太子一个冷眼扫来,“这是庆王府,有事回去再说。”


    薛侧妃被太子眼里的阴狠警告吓得心头一颤,悻悻闭嘴,回头狠狠瞪了谈淇一眼。


    太子看着脸色黑到发沉,他只带薛侧妃来,不是因为宠爱薛侧妃,自打行宫回来后,薛家叔父就被撸了,要不是她的父兄还在军中,太子也不会偶尔去她那里用膳。


    可谁让他的东宫没有拿得出手的人?孙俊杰流里流气的样子,带他出来就是丢人现眼。


    至于谈淇?


    哪个皇子会天天带着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妾在身边?


    他是太子,多少人盯着,也怕被御史痛斥色令智昏。


    带薛侧妃来,是他没得选!


    谈淇听话去后面坐下,捂住手臂上的衣袖,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再看名正言顺坐在太子身侧两旁的孙俊杰和薛侧妃,他眼里闪过一抹暗色,琢磨起要怎么将他们其中一位拉下来自己上位。


    便在这时,大厅门前传来一阵动静,听到有人说宁王和隐王妃到了,谈淇猛地抬起头。


    与谈淇一样,被谈轻吓得留下心理阴影的孙俊杰眼瞳一缩,往门前看去,果真见到宁王和谈轻,孙俊杰暗骂一声,搬着凳子挪到谈淇身边,想用太子和薛侧妃挡住自己。


    “他怎么也来了……”


    孙俊杰低声嘀咕着,做贼似的左右打量,想找机会溜出大厅,手肘无意中碰到谈淇,谈淇竟也是一个哆嗦,正好谈轻和宁王路过这边,不偏不倚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谈淇顿了下,慌张低头。


    早就通过裴彦知道谈淇所在的位置,看着他做贼心虚不敢直面自己的模样,谈轻勾了勾嘴角冷笑一声,便跟着宁王去见老庆王。


    有裴彦这东道主和宁王在,谈轻直接到了老庆王跟前,他准备的贺礼是一道松鹤玉器摆件,宁王送的是一副古画,老庆王都笑着收下,客客气气地跟宁王寒暄了几句。


    待宁王介绍到谈轻时,裴彦特意在他爷爷老庆王跟前说:“这就是那位最近带着我开报社做生意的隐王妃,卫国公的亲外孙子。”


    老庆王噢了一声,看谈轻的眼神比刚才热切许多。


    “好好好,是个好孩子,谈轻是吧,我认得你外公,前几天还去他那蹭饭,他那里有种辣椒做的新菜,听说就是你这孩子给他送的!”


    谈轻不由一愣。


    裴彦哄道:“您喜欢的那些稀罕吃食也是隐王妃家庄子上的,您放心,王妃这两天也给我送了一些来,我特意让人给您多留了一些,不过今年您过寿,辣椒还是少吃点。”


    老庆王不情不愿地应下,但还是眼巴巴看着谈轻。


    “你这寿礼太贵重了,你给你外公送的菜就挺好的。”


    谈轻假装听不懂老庆王话里的暗示,忍着笑客气了两句,老庆王头发都已经霜白了,看去比他外公是一代人,原来也是爱吃辣的。


    就因为这点,他和宁王被老庆王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连太子和瑞王那边都频频看来。


    老人家跟外公还是旧相识,在老庆王话里,年轻时他们还有过口角,到现在年纪大了反倒又能凑到一块去了,偶尔还去蹭蹭饭。


    谈轻耐心听着,余光瞥见孙俊杰跟谈淇一前一后溜出了大厅,也不着急,给今天带出来的洛青洛白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追了出去。


    知道老庆王妃的娘家人过来了,老庆王放他们去席上,宁王也是好笑不已,边走边低声侧首夸赞谈轻,“父皇很是看重老庆王,能让老庆王这么喜欢,也是七弟妹的本事。”


    谈轻得意地笑了笑,“那我回头让人多送殿辣椒到庆王府,我跟裴彦也还有生意合作呢。”


    宁王点头,“你看着安排就好。倘若这次七弟立功回来,入了朝堂,便能帮上他不少。”


    皇子们几乎都被安排在同席,他说着看向不远的太子和瑞王,微微皱眉,“太子和瑞王也在,七弟妹可要随我过去同他们打声招呼?”


    他知道谈轻不喜欢太子,若不是太子举荐,裴折玉也不用带病离京,太子也绝非好意。


    宁王脾气再好,眼下再见到太子,也有些不满。


    谈轻果断摇头,“我有点闷,想出去转转晒晒太阳。”


    宁王理解道:“去吧,小心些,让身边的人跟紧了。”


    谈轻乖巧点头,带着福生出去。


    而孙俊杰和谈淇也已出了大厅,孙俊杰就是打算溜出东宫玩的,在大厅就跟谈淇分开了。


    谈淇有些慌,在行宫时李云生出卖了他,他撺掇太子对付隐王的事谈轻肯定知道了。


    谈轻现在那么疯,他还把人得罪狠了,可想而知,谈轻才不会管什么场合都能仗着身份欺辱他,谁让他身份低微,只是个小侍君?


    如今他又失宠了,太子会不会出面保他都很难说。


    只能先回东宫了。


    谈淇咬着唇,满心不甘,却也不得不带着小太监往庆王府大门前走去,可还没走到门前,就被庆王府的侍女拦住了,“侍君留步。”


    有过先前在长公主府的前车之鉴,谈淇便如惊弓之鸟一般,一见到那侍女就吓了一跳。


    “有,有何事?”


    那侍女屈身一礼,“太子殿下请侍君到花园说话。”


    听闻是太子,谈淇暗松口气,狐疑地看着对方。


    “果真是太子殿下?”


    侍女双手奉上一枚玉佩,谈淇跟了太子许久,一眼认出来那是太子之前佩戴的随身之物,这才放松下来,接过玉佩,“带路吧。”


    侍女垂头应是,转身带路。


    谈淇跟着侍女一路来到幽静的后院,走到一处假山前,侍女便停下,让谈淇自己过去。


    谈淇捏紧手里的玉佩,再三确认这是太子的东西,才缓缓往假山一侧的池塘走去,可当他走出假山后,却见到池塘边空无一人。


    察觉不对的谈淇当即就想跑,却发现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太监不见了,他握紧玉佩护在胸前,咬了咬唇,快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可当谈淇走到假山前的小道时,他猛地停下来,睁大眼睛看着前方,不自觉往后退去。


    小道里走出几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穿着宝蓝色锦衣,身披白绒披风的白面少年,眉目精致,如夏日般明艳,眼神却有些冷。


    “谈,谈轻……”


    谈淇被吓得呼吸急促,满眼惊恐地往池塘边退去。


    看这小白花如此惊慌,谈轻挑起眉梢,勾唇笑了。


    “看见是我,你很失望?”


    第124章


    谈淇退到池塘边,脚踩到岸边的鹅卵石才停下来,垂头看去,今日日头大,融化了池塘上薄薄的一层冰,映了满池暖融融的灿金。


    可到底是冬天,水都是冰冷刺骨的,谈淇咽了咽喉咙,挤出一个惨白的笑容面朝谈轻。


    “大哥……”


    “可当不起这声大哥。”谈轻不悦道:“我早说过我和二房再无瓜葛,你怎么总是记不住?自打你进了东宫,要找你可真是不容易。”


    谈淇抿了抿嘴,笑得很僵,“就算大哥不承认,我们身上也都流着谈家的血,是不折不扣的亲人。大哥要见我,来东宫就是了。”


    谈轻嗤笑出声,抱起胳膊,“东宫?让我去你们的地盘任你们鱼肉吗?你觉得我很蠢吗?”


    看谈轻身边人多,谈淇举起手里的玉佩,反问谈轻:“方才带路的人是大哥安排的?大哥手里怎么会有太子殿下随身带的玉佩?”


    谈轻摆手,“打住!你把赔钱货当眼珠子,别把我也跟他扯到一块去!自打你们凑到一块偷情吃绝户,我就对你们这两个脏东西避之不及。不过我也不怕告诉你,你失宠这么久,怕是不知道孙俊杰拿了多少赔钱货的东西出宫赏人,这玉佩嘛,就是他给出去的,我只略给对方一些银钱就拿过来了,用来钓你这条鱼绰绰有余。”


    谈淇暗松口气,只要谈轻跟太子没有复合,他就还能争取一下君后的位置。可听谈轻的意思绝对不简单,谈淇脸色又白了几分。


    “大哥找我做什么?”


    谈轻今日心情好,耐心不错,笑问:“你觉得呢?”


    谈淇不知该怎么回。


    谈轻看他左顾右盼的,哪里还看不出来他这是在找机会逃脱?“看来你心里也有数了。也是,在行宫的时候你可是差点就要了我和裴折玉的命,让我们顺利逃过一劫,你这一个多月来还睡着觉吗?会不会做噩梦?会不会梦到我去东宫找你算账?”


    谈淇捏紧玉佩,“大哥找我出来,总不能只是为了嘲讽我吧?可大哥,就算我暂时失宠了,我也是太子的人,大哥是不敢杀我的。”


    “哦?”


    谈轻笑了,“你就这么笃定?”


    谈淇故作镇定,“杀我只会给大哥留下把柄,太子殿下如今就愁没有机会对大哥动手吧。”


    小白花话还是那么多,谈轻啧了一声,“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给赔钱货动手的机会。”


    谈淇察觉转机,觍着脸笑道:“其实大哥心中有气,我又何尝不知?可大哥也该明白,弑君可是死罪,弟弟我与太子殿下当时也不过是因为忠心护驾罢了,隐王绝非良配,大哥也该明白何为良禽择木而栖。”


    谈轻噗嗤一声笑了,“你居然还有心思教我怎么做事?”


    谈淇小心地看着他,语气近乎讨好,“大哥现在回头也不晚,隐王能给你的,太子殿下也能给你。何况隐王无能,只能依附大哥,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大哥?大哥这么好,明明应该值得更好的归宿的。”


    谈轻面露诧异,抬头看天,“今天什么日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你居然夸起我来了!”


    谈淇脸上不着痕迹闪过一丝厌烦之色,接着笑道:“大哥说笑了,我又何时诋毁过大哥?”


    谈轻点头,“对,你不会当着我的面诋毁我。可私下里,你们二房也没少败坏我的名声。”


    谈淇笑容逐渐僵硬,“大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那么僵呢?”


    “过不去。”


    谈轻懒得再跟他废话,回头给洛青洛白使了个眼神。


    两人会意上前,谈淇笑不出来了,本能地往后退去,奈何身后就是池塘,他一迟疑,就被洛青洛白轻轻松松地扣住双肩压着跪下。


    谈淇自小身子骨就弱,心思又多,为了讨太子欢心还少吃少喝过度约束自身,那胳膊腿细得跟一折就断似的,哪里挣扎得开两个都会武功的人?登时疼得脸色煞白,抽着气虚张声势地怒斥谈轻,“你们敢动我分毫试试看,太子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好大的口气。”


    谈轻嗤了一声,瞥向福生。


    福生一脸阴险笑容,取出一个小玉瓶,谈轻接过揭开瓶塞,一股淡淡的药香随即涌出。


    谈轻拿着玉瓶走近,“刚才你难得夸了我一句,我要不还你一点礼,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小玉瓶里显然是什么药物,谈淇登时变了脸色,改口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你要干什么?谈轻,我警告过你,太子……”


    “太子太子……你嘴里就没有别的话了吗?”谈轻嗤之以鼻,“也就只有你把裴乾当成宝贝,他算什么东西?你看我什么时候怕过他?”


    “至于这个?”谈轻举起小玉瓶,特意在谈淇面前晃了晃,让他闻见药味,“这可是好东西啊,普通人求都求不来的。以前我有什么都会给你一份,现在得了这好东西我也没忘记留你。你猜猜看,这是什么?”


    谈淇脸色发白,“我不猜!你快让他们放了我!”


    他不猜,谈轻只好自己揭秘了,“这可是孕子丹,你当初哄我吃过的,这么快就忘了?”


    谈淇脸色惨白,摇头挣扎,“不……你们放开我!”


    谈轻看了眼洛青,后者当即伸手钳住谈淇下颌,迫使他把嘴张开,谈淇挣扎得愈发激动。


    “不,我不吃!”


    谈轻纳闷了,“当初你哄我吃孕子丹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只要我服了孕子丹,外公就不会再阻止我嫁进东宫,现如今进了东宫的是你,皇后又那么着急要小皇孙,你先生下小皇孙不就能讨她欢心吗?说不定还能复宠,你居然不愿意吃?”


    谈淇急道:“我体弱多病,这孕子丹有损身体,吃不得的!”服下孕子丹会有相当长一段转化期,就连孙俊杰被太后的人喂下孕子丹后都在宫里养了许久,当初又亲眼目睹谈轻服下孕子丹后差点没命,可见孕子丹弊大于利,他身体可比他们都弱!


    他深知自己的身体就算吃了孕子丹,只怕也很难生育,而且还容易坏了身子,哪里敢碰?


    “何况当年那孕子丹是孙俊杰找来的,大哥心里有怨尽管找他就是,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都快把话挑明了,还在这里装糊涂,谈轻冷笑道:“没你撺掇,我会去找孙俊杰拿药吗?”


    谈淇挣扎不开,眼珠子一转,转而哭诉道:“大哥我错了!我知错了!你别拿当年的事刺我了,当初我只是想帮你,也是你自己同意才吃的孕子丹,我也没想到你服了孕子丹会病成那样!我知道你是为了上次行宫的事心里有气,可你也不想想看,我只是东宫一个小小侍君,哪有那么大本领对付你和隐王?动手的人是太子和薛侧妃娘家,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对……还有!”谈淇想到什么,慌忙又说:“大哥!太子根本不喜欢我,我与他在一起都是受他胁迫!是太子不满老国公不愿助他,特意恶心大哥,这才找上我……我也不喜欢他的,我只是想借他的权势!”


    看他哭得梨花带雨,谈轻顿了顿,余光瞥了眼身后假山,饶有兴趣道:“你真是被逼的?”


    谈淇用力点头,眼眶倏然红了,泪珠滚落颊边,看着好不可怜,“大哥都看不上裴乾,我又怎么会真心喜欢他?他刚愎自用,实则根本没什么本事,太子的位子都不一定能坐稳,我图他什么?不就是看他有权势,被他哄着就以为能当上太子妃罢了!”


    谈轻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谈淇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谈轻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受人胁迫,身不由己!”


    谈淇含着泪哀求道:“大哥,我真的知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不想死,我以后会乖乖听你的话,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诚然,谈淇一向喜欢对外装扮成纯洁小白花的样子,自身也是有点底子在的,哭起来挺惹人怜的,谈轻打量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跟裴乾不算是夫妻,此刻也跟这话差不多了。”


    “只可惜……”谈轻将手里的玉瓶递给了洛白,给他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给谈淇喂药。


    玉瓶被硬塞到嘴边,药味扑鼻而来,谈淇死死瞪大眼睛,疯狂摇头挣扎,却被洛青洛白兄弟二人牢牢钳制,连话都说不出来。


    谈轻看着药丸滚入谈淇口中,渐渐收了笑容,面无表情道:“只可惜,我从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也从来不会相信鳄鱼的眼泪。”


    “唔唔!”


    谈淇用尽全力挣扎,到底被洛白用强硬的手段咽下了口中的药丸,两人松开他的脸时,他脸上赫然多了几道红艳艳的掐痕,他连哭都顾不上,拼命咳嗽想把药丸吐出来。


    谈轻摆手,洛青洛白便抬着谈淇扔到后面的池塘里。


    扑通一声——


    札然进了冰凉的池水里,谈淇慌乱无比地扑腾起来,在水中浮沉,“救命!来人……救救我!”


    谈轻看他边扑腾边大喊,也是翻了个白眼,“别装了,李云生说过你会水,还游得很好。而且你以为你是怎么拿到庆王府请柬的?你难道不知道我跟裴世子自小认识,最近半年来关系不错,还有合作吗?”


    谈轻无情地说出真相,“这花园附近都没有人,你就算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急促的水声渐缓,池塘里的谈淇果然浮了上来,狠狠瞪了谈轻一眼,急忙抠起喉咙来。


    日头越大,日光变得热烈温暖,却越衬得池水冰寒刺骨,谈淇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只想赶紧把刚刚被迫服下的孕子丹吐出来。


    谈轻看他把自己抠得面目狰狞,也是牙酸,索性蹲在岸上看猴戏似的看他,“我刚刚还想告诉你这池子不深,你站起来估计都还没没过肩膀,你这么快就自己游上来了,看来没有外人在,你在我面前是连装都不装了。也罢,还记得今年三月我大病前那次宫宴吗?我在宫宴上落水,大病一场,丢了太子妃的位子,还被诬陷是我将你推下水,等到这消息都传遍了京城了,弟弟你才想起来给我求情。”


    “分明还带着病,却跪在宫门前想找皇后求情,结果皇后没见你,你跪没多久就晕倒了,可心疼死太子,悄悄把你抱回了东宫。”


    谈轻托起腮帮子,“当时谁看了不得说一句,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虽说那些事我已经忘得七七八八,可我就是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当时的事,我已经查清,我在宫中落水,是你故意设局,用苦肉计害我,我可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呢。所以今天呢,我要替以前的我出这一口气,这骂名我都担了那么久了,当初被你害得落水时我可是病得差点没了命,今天我不把你扔下水,这口气我是真出不来。”


    他看谈淇想方设法要吐出孕子丹的丑相,笑问:“如今是十一月,这水冷吗?你觉得,是今天的水凉,还是三月时宫里的水凉?”


    谈淇在水里泡了个透,衣衫发丝滴着水,冷水冻得他脸色苍白,红着眼像个水鬼,他白白把自己弄得难受不已也无法吐出孕子丹,便也不装了,满脸阴狠地瞪着谈轻。


    “你想报复我?谈轻,我承认我当时棋差一招,没能彻底弄死你,若是可以重来,当时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夺走属于你的一切!”


    福生怒道:“放肆!”


    谈轻朝福生摆手,“他故意激怒我的,无能狂怒罢了。”


    安抚好福生,谈轻看看狼狈的谈淇,再看向满池黄水,“你说你,心那么脏,到了这莲池里,都把人家庆王府的莲花池塘给搅混了。”


    池塘的水有多冰冷入骨,谈淇心里就多少恨意,恶狠狠瞪着谈轻,“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伪善的样子!从小到大,你无时无刻不在我跟前炫耀,嘴上说着把我们二房当做一家人,其实只愿意施舍点自己不要的东西打发我们,拿我们当下人!连侯府爵位都不肯给二房,对外还装着好哥哥好侄儿,明明是祖父让我们二房照顾你,你自己挣了好名声,害得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说我们二房吃绝户,骗你家财!”


    谈轻笑道:“你们难道没有惦记镇北侯府的爵位吗?至于炫耀,原来给你送点好东西就是炫耀,你这么不满,早就应该说出来啊,这些年怎么还一声不吭地忍着收下我那么多宝贝,你可真是够忍辱负重啊!”


    谈淇深感羞辱,咬牙道:“这都是被你逼的!这么多年来你那个外公天天防着我们二房,要不是他,我爹早已经是新的镇北侯!你不过是沾了你两个爹的光,出身好一点,论文采论聪慧,你哪里比得上我?”


    “我爹拿命换来的爵位,凭什么让给你爹?”谈轻认真地说:“我觉得我长得也比你好看。再说了,我条件这么好,还需要再学什么?”


    光是这轻飘飘几句话,就将他们二人的差距说得明明白白,谈淇心中满是屈辱,死死瞪着谈轻说:“是,我出身是不如你……可若我是你,我绝不会嫁给一个废物皇子!”


    谈轻眸光转冷,“你不是我,就算你千方百计想取代我,最后也失败了。你的文采和聪慧也没你想的那么高,不然你偷什么诗?你说别人是废物之前怎么不先审视自己?”


    谈淇被他一再戳心,提到让自己颜面尽失的偷诗一事,心防几乎当场崩溃,脸色凶狠地朝着谈轻游来,脸上全无以往的羸弱无辜。


    “都怪你!如果你死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也不会有人发现!你死了,我就是镇北侯府唯一的小公子,就是新太子妃,就是以后的君后!谈轻,你也别装作自己好像很无辜的样子,从小到大,我最恨的就是你!本还想着你是我的兄长,一家人忍让一些也无妨,可是你骗得我好苦!既然你当年不讲情分抢走救下太子的功劳,抢走了我的太子妃之位,我如今不择手段夺回我的东西,又有什么错!”


    看他如此癫狂,福生和洛青洛白都惊得上前护主。


    谈轻倒是无所谓,看谈淇红着眼冲过来,他反倒笑出声,“谈淇,你总说你比我聪明,可你这么聪明,居然真的会相信当年我被内定为太子妃是因为当年你救了裴乾?你都跟了裴乾这么久,他就没有告诉过你,当年他到镇北侯本就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昏倒之后正是当年的我发现并且找到皇帝报信,那么多人看着,连皇帝自己也在场,我怎么抢你的功劳?”


    谈轻本不想解释,可看谈淇这么癫狂狼狈,也不介意给他心上扎上一刀,“当年宫里的人都知道这桩旧事,裴乾又怎么会不清楚?或许当年你是发现了他受伤昏迷,还给他包扎,可是当年的我就没功劳吗?”


    “何况裴乾是在镇北侯府出事的,你既然碰见了他,怎么不救人救到底,给他找个大夫?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当年我们整个镇北侯府可是都要陪葬的。”谈轻耸肩道:“你要是不信呢,就自己多去打听打听,你现在离后宫也近了,打听这些旧事不难。不过我觉得吧,你心里其实也清楚,当年我会是内定太子妃,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外公,因为西北军,因为我出身好,又没什么亲人,好控制。”


    看谈淇脸色越发苍白,谈轻给了他最后一刀。


    “承认真相,你就不好理直气壮地抢我的东西了,那你就真的成了吃绝户,还惦记长兄未婚夫的白眼狼,你那么伪善,又怎么会承认呢?不过你刚刚也说了,裴乾知道一切,他跟你勾搭上,就不会是因为恩情和喜欢你了,你也是心知肚明的吧?”


    “你胡说!”谈淇矢口否认,“不是的!就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我是回来夺回我的东西的!”


    “是夺,但不是夺回。”


    谈轻纠正道:“你一定在想,如果我的太子妃之位是因为当年救了太子得来的,那么当年也帮过太子的你也能争一争。结果真相就只是因为我出身好,你无法正视自己的出身,自然也没机会夺走那个位子。”


    他俯视水里的谈淇,眼神冰冷,压低声音道:“你想当君后,凭什么?凭你这偷诗的文采?凭你早知瘟疫会爆发却只顾自己利益隐瞒不报还私下囤药抬高药价?凭你连薛侧妃都斗不过的聪慧?凭你是白眼狼?凭你擅长吃绝户?还是凭你是从几年后回来的,比别人知道更多后事吗?”


    谈淇眼里满是嫉恨,谈轻每多说一句,他的脸色更难堪一分,但到话末,他倏然瞪大眼睛,褪去愤恨,不可置信地看着谈轻。


    “因为觉得我可以做到,你就一定也可以,因为想要跟我争,证明你处处都比我更好吗?”


    谈轻站起身来,将方才落到地上的那枚玉佩捡起,又走回到谈淇面前,将玉佩丢给他。


    “别白日做梦了,也不想想,你都能回来,又为何要认定这个世间只有你一个人能回来?”


    玉佩落入水中,溅起水花,打在谈淇湿漉漉的眉眼,可他没有反应,只呆呆看着谈轻。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你,你也……”谈淇很快摇头,“不对!你既然跟我一样,那你为何要嫁给隐王!你是在骗我,一定是这样的!”


    显然,谈淇以为他也是重生的。


    不过谈淇还不肯承认,或许是因为重生是他最大的优势,他怎么能容下他向来看不起的谈轻居然也会跟他一样,得到天道的眷顾。


    谈轻一眼看透,笑了笑,姑且就让他这么误会着,“我做事自然有我的用意,你以为你选了裴乾,这辈子就能胜过我?你为什么不去想想,那或许是我不想要了的东西,才会任由你这么轻松就抢了过去呢?”


    谈淇突然不知所措,谈轻没有否认,在谈淇眼中,他面前的人就不只是那个被他玩得团团转的谈轻,而是后世那位——君后。他纵然再恨后来的君后,再看不上那位君后,可一但失去自己最大的优势,他的底气瞬间没了,只剩下浓浓的怨气。


    “你骗我!谈轻你又骗我!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抢走裴乾,故意看我拿出那些诗再揭露我,又故意害我当不上太子侧妃!”


    谈淇越想越恐慌,他筹谋了这么久,牺牲了那么多才得到手的东西,竟然会是因为谈轻根本不想要随手让给他的吗?他不甘心!


    “谈轻,你凭什么一次次将我踩在脚下,凭什么一次次欺辱我?我出身是不如你,可我从来不输你!我也不过想为自己争一回而已,你凭什么……凭什么说我痴心妄想!”


    看他死鸭子嘴硬,谈轻懒得跟他争,只道:“今日之事,只是我忙中抽空,给你一个小小的惩戒,孕子丹会对你造成多大影响,你又会不会像我当初那样大病不起,就看你的命了。不过我的气还没出完,你可要活下去啊,等到我什么时候再有空,跟你算算上回在行宫这笔帐,让你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谈淇往假山看去,“有人已经看了那么久戏了,竟然一直都没出声,看来堂弟你这回凶多吉少了。我忙得很,就不跟你们闲聊了,谈淇,你可得努力活下去,等我抽空再来跟你慢慢算账。”


    谈淇满腔愤恨不甘不由顿住,缓缓转过身,迷茫地往假山那边看去,就见太子和钟惠正站在假山隐蔽的角落里,俨然被钟惠拦住了。


    对上太子阴沉的眼神,谈淇眼瞳骤然紧缩,如坠冰窟,险些没站稳倒在冰冷的水池里。


    谈轻看他吓得不轻,好心提醒:“这位刚才可是听了很久了,包括你说他逼迫你的话哦。”


    谈淇顿感手脚冰凉,更甚满池冷水,脸上悔恨交加。


    “你算计我!”


    不错,就是算计。


    就是要给小白花跟赔钱货添乱子,让他们窝里斗。


    谈轻撇嘴一笑,没再理他,转身往太子那边走去,没好气道:“人我可是好好的交还给太子殿下了,他得罪了我,我还好心赏了他孕子丹,可见我这隐王妃是多么仁慈啊。”


    谈轻嫌弃地瞥了太子一眼,“人你也看见了,别到头来出了什么事,就转过头来诬赖我。”


    太子面色黑沉,阴冷目光从谈淇身上转到谈轻脸上,“你也知道他是我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动他,就不怕孤借此对你动手?”


    谈轻摊手,“那你去告御状啊。”


    太子道:“你以为孤不敢?”


    谈轻无所谓,“你有空再说。”


    太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就先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薛侧妃的声音,“殿下!太子殿下!叔父出事了,太子殿下快去救救他吧!”


    薛侧妃让宫女扶着匆匆而来,面容焦急,全无宴席上的端庄,反而很是慌张,她大抵都没有看见谈轻,就跑过来抓住太子的衣袖。


    “求殿下救救叔父!侯府来人,说叔父夜宿勾栏被兵部的人抓了!还说叔父逼良为娼害出了人命,要军法处置!殿下是知道叔父最近闲赋在家的,叔父心中苦闷这才想去消遣,不过一些小事,什么逼良为娼什么人命,定是有人故意构陷叔父啊!”


    太子猛地回头看向谈轻,恍然大悟同时也很震惊。


    朝中禁止官员狎妓,其实平时也不会特意去查,可兵部管的严,薛家叔父是兵部小将,被抓到了逛窑子也不算什么大事,被处罚过也就罢了,关键是逼良为娼害了人命!


    谈轻看他一下锁定自己,还算有点脑子,便给了他一个提示,呲牙笑得那叫天真烂漫,“不是构陷,他逼良为娼还杀人是真的哦。”


    太子咬牙切齿,“是你!”


    谈轻笑而不语。


    外公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就算皇帝忌惮他要他交还兵符,可人脉还是在的,太子跟谈淇躲在东宫查不出什么,那就查他手下的人。


    说来靖西候府会没落也不是没原因的,因为老靖西侯的儿子都是付不起的阿斗,一个惯会糊弄在军中混日子,一个斗鸡养狗不干人事,也就只有薛侧妃几个哥哥顶点用。


    “太子殿下忙,本王妃也忙,你现在还有闲功夫去告御状说我害了你的侍君的话请快点,我也没空等你。”谈轻笑道:“说起来,这还是太子殿下教我的呢,不能动你,可你能保证你身边的人都没问题吗?”


    如今靖西候府不仅是太子的外戚,更是皇帝给太子安排的军中势力,薛家能力是不太行,可为了不让亲岳父和亲舅子寒心,他就必须要捞薛侧妃的叔父,比起支持他的靖西候府的势力,谈淇又算得了什么?


    谈轻就是要他抽不出空来,也没心思再多管闲事。


    太子深吸口气,将怒火遏制下来,冷声道:“老七走了,你就不怕他在路上出什么事?”


    还敢当年威胁他?真以为他是好欺负的?谈轻冷笑一声,“你信不信,只要裴折玉在外出什么意外,不久后你身上也会出什么事?”


    太子脸色铁青,“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谈轻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朝中群狼环伺,你敢拿你那太子之位跟我赌吗?”


    谈轻从太子身边路过,顿了顿,笑容分外嘲讽。


    “你不敢。”


    太子怒目圆瞪,呼吸沉重。


    谈轻收回鄙夷的眼神,“走了,希望最近不会有什么烦人的事情,不然逼急了我,我说不定会去瑞王府找瑞王殿下好好合计合计。”


    太子脸色都黑得能滴下墨水来,谈轻和裴折玉本就与宁王沆瀣一气,又加上瑞王的话,双方联手将他这个太子拉下来也不无可能。


    谈轻可真是……


    狠狠掐住了他的七寸!


    谈轻施施然带着众人离去,待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后,才拍拍胸口,先是松了口气,紧跟着兴致勃勃地回头问福生和洛青洛白。


    “怎么样?我刚才表现得很恶毒,很气人吧?”


    福生也不再装眼高于顶的奸恶小厮了,竖起大拇指。


    “很恶毒!”


    洛青洛白齐齐点头,“很气人!


    谈轻乐不开支,“要是还在谈淇当主角的话本里面,我今天干这事可是妥妥的大反派了。”


    一下拉满主角攻受仇恨值,让他们吃瘪,我真牛啊!


    虽然没有听到谈轻的心声,钟惠在旁也被逗笑了,“王妃好心态,不担心太子报复吗?”


    谈轻还真不担心,“他有空吗?靖西候府出事,瑞王势必落井下石,还有宁王从中周旋。”


    钟惠笑着点头,“王妃好计谋,如今皇帝明摆着宠信宁王,使得太子、瑞王以及宁王三派在朝中三足鼎立,尤其是瑞王,时刻盯着太子这老对手,等着将他拉下来,如今靖西候府出事,太子绞尽脑汁捞人,又哪有空闲再找王妃和隐王殿下晦气?”


    他看向谈轻,“如此一来,王妃和隐王殿下在赣州,也能少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惦记了。”


    谈轻笑问:“钟叔,马车都备好了吧?劳烦你帮我跟裴世子和宁王说一声,我先走了。”


    钟惠应道:“都备好了,王妃不跟义父说一声吗?”


    谈轻飞快摇头,“怕挨打,你帮我告知他一声就是了。”


    钟惠失笑,“义父让我来帮王妃,是相信王妃的本事,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这次赣州的事牵连右相,隐王殿下这一去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义父应当能理解的。”


    谈轻嘿嘿笑了笑,看四周没有外人,压低声音问:“我交给你的东西,都送进东宫了吗?”


    钟惠道:“已经办妥。不过我还是想不通,王妃给谈淇服孕子丹,万一谈淇真的有孕……”


    谈轻笑说:“那赔钱货头上怕是要多一顶绿帽子了。”


    钟惠愣了下,眼里闪过了然之色,尴尬地轻咳一声。


    “竟是这种药。”


    “嘘。”


    谈轻小声道:“药放进赔钱货书房,只要他常在书房待着,药气慢慢入体,弱精不育是迟早的事,这种药挥发起来无色无味,就连御医都找不出源头。我敢让谈淇吃孕子丹,不过是想让他尝尝从前的我吃过的苦。”


    就算那假孕子丹并不是谈淇给的,谈淇也有挑唆原主的罪责,又曾经推原主下水害原主大病、名声受损,丢了太子妃之位,间接害得原主最终病弱后气得一命呜呼,让谈淇尝过原主的苦,这也算是替原主讨债了。


    要不是卓大夫还没有研究出原主吃过的孕子丹药方,他指定要给谈淇吃上一样的假药!


    “至于赔钱货吗?”谈轻嗤道:“他娘皇后以前也没少出手对付我,她那么想要抱皇孙,我偏偏不让她如意!她儿子敢动我家裴折玉,还想生儿子?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要不是赶时间,谈轻还不会就此罢手,等从赣州回来,才是他真正报复赔钱货的时机!


    钟惠了然地点头,但看谈轻的眼神还是有点奇怪。


    “王妃的药是从何得来的?”


    “咳咳。”


    谈轻自然不能说这是他从之前养在王府那株让人不举的毒花里提炼出来,再加上自己的异能做出来的药,只能说:“我有人脉。”


    为了这事,裴折玉出发前他都没跟裴折玉好好说话,忙着跟福生争分夺秒地偷偷制药。


    想了想,他又跟钟惠说:“钟叔要是也想用这药对付仇家,我可以帮你联系,能便宜很多。”


    钟惠好笑摇头,“义父这里有我大可放心,此去赣州路途遥远,风高浪急,王妃务必珍重。”


    谈轻也认真起来,想到马上就要离开京师追赶上裴折玉,他漆黑的眼睛愈发明亮耀眼。


    “我知道,走了。”


    第125章


    时值冬月,草木枯,风雪落,天地被苍茫的雪色覆盖,通州渡口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这种时候赶路,从京城到赣州自是水路最快,而今水路还未冰封,河道上却不见行船。


    从前日出发,与皇帝派来的其他人回合后再一路赶往渡口,路上下了两场大雨封住了前路,他们被困在驿馆耽搁了大半个白天,后面紧赶慢赶,等到了渡口,一行人才终于能暂时停下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燕一撑着伞,和几个护卫抬着裴折玉的轮椅下来,便见一行人站在河岸上争执着什么。


    不多时约摸是吵出结论,宁王派来的人冒着雪过来。


    “殿下,接我们的船出了点事,今天来不了了,不过明日会有皇商的货船下江南,届时我们可以上船,也能掩人耳目。前面被大雪封了路,我们急不来,不如就先去附近镇上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过来也不迟。”


    这次去赣州皇帝催得急,可天公不作美,也怨不得他们,其他人都没意见,裴折玉便也应了。渡口不远便是小镇,裴折玉又回了马车上,与众人到了镇上的客栈下榻,一回房间,燕一赶紧让人要热水。


    这天寒地冻的冒着大雪赶路,连燕一等身体康健的侍卫都受不住,更别提刚解毒后身体本就比常人虚弱许多的裴折玉,就算他是坐在马车里,马车里也只有手炉拱他取暖,冷飕飕的,颠簸一整日也很难受。


    这两天下来,裴折玉的脸色又白得跟刚解毒时似的。


    燕一很是担心,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不能将自家殿下全须全尾地送回王府,交还王妃。


    裴折玉倒还好,捧着温热的水杯,轻轻吐出一口寒气,只是脸色白点,还不至于倒下。


    燕一很快在行礼里翻出药给他送过来,“殿下先吃药吧,我已经让人去请卓大夫过来了。”


    裴折玉接过出发前谈轻特意请卓大夫配好的药丸,就着热水吞服下去,热水顺着喉咙下肚,似乎已经将身上的寒冷驱散了大半。


    卓大夫很快过来,行过礼后习以为常地给他把脉。


    因为谈轻的吩咐,裴折玉也没有推辞,看着眼底乌青精神萎靡的卓大夫,他不经意地问:“这两天辛苦卓大夫了,本王并未感觉有何不适,卓大夫腹泻的症状可好些了?”


    从出发那天起,这位卓大夫就一直躲在马车上,好像一直很困的样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奇怪的很。分明自己就是大夫,第一个病的还是他,要不是昨日雪太大没法赶路,恐怕裴折玉都要为他停下来了。


    卓大夫快到嘴边的哈欠立马咽回去,觍着脸笑道:“小人年纪大了,不大适应在雪天里赶路,让殿下担心了。”他说着松开裴折玉的手起身,“殿下身体没什么事,若是还觉得冷,多穿衣服,喝点姜汤就好。”


    裴折玉点点头,对谈轻指定安排过来照顾他身体的人,他还是很宽和的,卓大夫身体不适,他就先让人回去休息了。等人一走,燕一关上门有些不悦地压着声音说:“卓大夫分明没有生病,也没有吃药。这两天,他在屋中不是睡觉,就是钻研药方。”


    “那他为何装病?”


    燕一也回答不上来,“不过他也没有接触过外人。”


    裴折玉思索了下,淡声道:“那就别管了,让人看着点,毕竟是王妃信任的人。”说到谈轻,他清冷眼里多了几分笑意,“我记得我们出发前王妃找过卓大夫,说不定,是王妃让卓大夫搓了太多药丸,累坏人了。”


    燕一想不通卓大夫为什么装病骗人,殿下说的也对,人没干坏事就无所谓,他便点了头。


    “那殿下先歇一会儿,我去叫人要一些姜汤过来。”


    裴折玉看着他匆匆出门,便转着轮椅到窗边,被严严实实关好的窗户在他手中推开一条裂缝,撞入眼帘的是白雪覆盖的院落,北风卷着雪花飘进来,落入裴折玉手中。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见过大雪掩埋宏伟的皇宫,曾有无数个风雪肆虐的黑夜在空荡荡的宫里渡过,他从不喜欢雪,可谈轻喜欢,还喜欢堆雪人,他看见雪难免想起谈轻。


    想起分别时谈轻被他惊得呆呆的模样,煞是可爱,裴折玉眼底笑意更浓,翻手伸出窗外,北风旋即卷着手中的雪花往远处飘去。


    裴折玉静静看着,身边太清静了,让他有些不适,喃喃道:“才分开两天,就不习惯了。”


    天色已晚,一行人在客栈下榻,都盼着今夜的雪小一些,若持续大雪,河道怕是要被冰封住了,彼时便也没什么船再往南边走了。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他们的期盼,雪在半夜就停了,翌日一早,明媚的日光照在小镇上。


    昨晚睡前喝过姜汤,裴折玉勉强睡了一个好觉,醒来后又坐回了轮椅,随着众人回渡口。


    果真如宁王的人所言,一大早渡口前就停了一艘巨大豪气的商船,上面还挂着宝丰商行的商号,燕一一眼认出来,很是意外。


    “这不是裴世子家的商行吗?”


    裴彦近半年跟谈轻走得近,眼下这么凑巧,连裴折玉都不由多看了一眼宝丰商行的货船。


    一行人陆陆续续上船,船上四处载满了木质的大箱子,前方扬起巨大帆布,前方甲板看台视野宽阔,船身中间有两层小楼,需得走上十几个台阶才能到楼上的房间去。


    船上除了宝丰商行的人便只有他们这些人,宝丰商行的管事是众人都没见过的生面孔,对众人十分客气,亲自带着他们上楼,待看到裴折玉时一拍脑门哎呀说:“方才没瞧见这位大人行动不便,只怕不便上下楼,不如便去楼下留给东家的房间?”


    见状,众人纷纷看向几乎被燕一等人护着走在最后的裴折玉,宁王的人更是面露防备。


    “不……”


    没等他说完,管事赔笑道:“正好楼上的房间不大够了,大人们放心,我家主人不在,房间是空着的,跟楼上比也绝对不会差的。”


    如此殷勤实在诡异,燕一不动声色上前,裴折玉看在眼里,给了燕一一个眼神示意他退后,便道:“好,劳烦管事叫个人来带路。”


    那管事笑着应好,指派了一个人给他们带路,便又一脸殷切地领着其余人上楼,看起来好像对裴折玉有点特别,又不怎么在意。


    宁王的人迟疑须臾,见裴折玉毫不犹豫让燕一推着轮椅跟上带路的人,并未拒绝,他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跟着众人上了楼。


    一般来说,货船能住人的房间不会太多,而留给主家的房间定会选择视野更好的楼上,可偏偏宝丰商行的管事说留给他家东家的房间在楼下,带路的人绕过前方船舵的位置,领着他们去后面。路上确实是平坦的,裴折玉坐在轮椅上一路顺畅,一直跟着人停在船后方甲板前的房间。


    “到了。”


    带路的船员说:“留给东家的房间时常收拾,很是干净,船要开了,大人先进房休息吧。”


    他说着推开房门,房中光是前面用珠帘隔开的空间就足够大,布置得完全就是一个小型接待客人的花厅,分明是冬月,角落里还摆了几盆或翠绿或点缀着鲜花的盆栽。


    看得出来,这里有人很用心地布置过了。裴折玉环视房中,身下的轮椅忽然动了起来。


    那船员推着他进来,燕一也是一惊,忙不迭跟上,就被后面的卓大夫拉住,“哎呦!我脚好软,怕是晕船了,燕侍卫扶我一把!”


    燕一被他拉扯着,回头一看,船员已经推着裴折玉穿过房间,到了隔着珠帘的内室前。


    “卧房里也一直备着被褥,知道今日有人上船,管事特意叫我们备了炭盆,里头更暖和!大人赶路辛苦了,不如先进去歇一会儿?”


    燕一急道:“殿下……”


    坐在轮椅上的裴折玉不慌不忙回过头,冷淡眼眸一眼望来,显然是不慌的,燕一愣了下。


    也只是愣了一下,那自说自话的船员已经掀开珠帘推着轮椅进了卧房,“大人这边请!”


    卧房不比外面的花厅小,且布置更为细致,房中如船员所言烧了炭,比外面要暖和许多。


    而在角落,一扇屏风阻隔了裴折玉的视线,袅袅香烟从后面飘出来,闻着是上好的檀香。


    船员到此为止,松开了轮椅,看了一眼屏风,笑说:“那大人便先歇着吧,小的告退了。”


    他推着人进来时没问过裴折玉的意思,走时也没征求裴折玉的意愿,转身就跑,还贴心的带上了门,燕一等人竟也都没有跟进来。


    卧房里太过安静,裴折玉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只瞥了眼跑走的船员,便回过头,目光落到那一扇金丝绣花鸟的屏风上。


    里面有人。


    僵持许久,双方都没有出声,裴折玉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轮椅上寸步不动,屏风后的人却先按捺不住了,压得很低的声音响起——


    “你为何不说话?”


    虽说是刻意压着嗓子,可这嗓音一听就很年轻,甚至是有几分稚嫩的少年嗓音,裴折玉扣住扶手的手松了松,丹凤眼浮现笑意。


    “我该说什么?”


    屏风后的人声音低哑不悦,“你不好奇我是谁?又为什么让人把你送到这里来?也不怕我会对你动手,让你没有机会再回京城吗?”


    裴折玉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应当没有得罪过宝丰商行的东家,自然不怕。”


    屏风后的声音愈发低沉,“你真的没做过亏心事?最近这一段时间,就没招惹过什么人?”


    裴折玉果决摇头,“没有。”


    屏风后传来沉闷的呼吸声,随后响起噔噔的脚步声,绕过屏风走出来,不是谈轻又是谁?


    “裴折玉,你给我再说一遍,你真的没招惹过人?”


    裴折玉脸上全无半点意外,但看眼前少年叉着腰羞恼质问的样子,他弯唇轻笑,稍加思索,改口道:“不久前,或许是招惹过。”


    谈轻叉腰改为抱臂,闷哼一声,故意拿眼尾看裴折玉,“不错,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裴折玉笑问:“那王妃打算如何跟我算账?”


    谈轻摸摸下巴,“唔……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说,在那之前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裴折玉摇头失笑,起身走到谈轻面前,拉过他的手,“王妃怎么追来了?你的手好凉。”


    看他上来就关心自己,谈轻也不演了,清了清嗓子,“你被人推进来时不慌不忙的,是不是早就猜到是我了?我连夜赶来的,赶了一天一夜才追上你们,马车里冻死了,我也就比你们早到一点,手能不凉吗?”


    裴折玉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将手里还带着余温的手炉塞到谈轻手里,双手捂着他的手背,“这样会好点吗?这是宝丰商行的货船,宝丰商行背靠庆王府,我猜不到有什么人敢冒充宝丰商行的人,而王妃和裴世子是朋友,我再蠢也能猜到是你。”


    “你才不蠢,燕一就没猜到……”谈轻嘟囔着,拉着裴折玉到屏风后的榻上坐下来,“坐了那么久马车,我快累死了,先坐下说吧。”


    裴折玉同他坐下,伸手紧了紧他披风上毛茸茸的领口,“王妃还没说你为何会在这里。”


    谈轻捧着已不怎么暖和的雕花黄铜手炉,手指收紧,理不直气也壮,梗着脖子说:“反正船已经开了,不到下一个渡口不会靠岸,你就是想让我回去,我还能跳河游回去不成?这么冷的天,水都快结冰了。”


    裴折玉笑容无奈,“没带上王妃是担心路上危险,如今王妃来都来了,我还能怎么办?王妃是偷偷来的,可有告知二哥和国公爷?”


    谈轻撇嘴说:“我走前让人给他们报信了,你放心,别人都以为我是去庄子了,等皇帝发现我不在的时候,估计都到吃年夜饭那时了,木已成舟,他还能拿我怎么办?再说了,圣旨上又没说过不让我来。”


    圣旨上确实没有提到谈轻,他这是在钻文字漏洞。


    裴折玉笑叹道:“也罢,我回头给二哥和国公爷写信,到下个渡口让人带回去,请他们帮忙打掩护就是了,王妃就跟着我去赣州吧。”


    谈轻欣喜点头,“好!”


    屋中烧了上好的银丝炭,很是温暖,可裴折玉摸着谈轻的手背还是有点凉,“王妃累了便先躺下歇会儿吧,盖上被子暖和些。”


    从庆王府出来一路冒着风雪赶路,又冷又颠簸,谈轻一天一夜没睡过觉,确实挺困的,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却还要强打起精神。


    “我不,你还没解释你走时为什么要偷亲……偷袭我呢。”


    他红着耳尖看裴折玉。


    裴折玉顿了顿,面不改色道:“不能说是偷袭,我亲自己娶回来的王妃,有什么问题吗?”


    谈轻被他惊到了,这人说这话时眼睛都没眨一下!


    裴折玉神情无辜,“睡吧,我去看看燕一他们。”


    谈轻感觉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亲都亲了,裴折玉这意思……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他们早就成亲了。


    谈轻脑子卡壳了一下,见裴折玉要走,连忙回神拉住他,“我吩咐过福生会安排的,卓大夫也会帮忙的,外面冷,你就别瞎跑了。”


    裴折玉想到什么,笑道:“原来卓大夫装病也是在为王妃拖延时间?我还险些错怪好人。”


    他站在榻前俯视谈轻,丹凤眼里含着温柔笑意。


    “王妃什么时候跟卓大夫合计好的?不跟我说说吗?”


    谈轻丝毫不心虚,还很得意,“是的呢!对了,出发前我还帮你收拾了赔钱货和谈淇呢!”


    裴折玉看他仰着小脸邀功的小模样,实在是忍俊不禁,“王妃若不困,可否与我细说?”


    谈轻很是乐意。


    担心谈轻受凉,裴折玉将床上的被子拿过来将人裹住,谈轻笑了笑,拉开被子一角让他靠过来,两人便肩挨着肩窝在榻上说话。


    庆王府的事,谈轻长话短说,末了道:“我让钟叔提前给瑞王的人透露了风声,估计至少半个月,赔钱货应该都抽不出空来对付我们了。而赔钱货亲眼见过谈淇的真面目,就算舍不下他知道未来很多事的价值,对他提供的信息也不会再完全信任了。”


    “至于谈淇……”


    谈轻嗤道:“他总说他身体弱,可人又一直没事,我看他这是命硬得很,不过他这次又是服孕子丹又是落水,他总觉得他得天道眷顾,我就看看他这次能不能也这么好运活下来,就算活下来,他的身体也坏了。”


    裴折玉没说他做的好不好,只道:“王妃辛苦了。”


    谈轻转头看他,“你呢?刚才你们上船时,那些跟你同路的人,怎么就扔你在后面不管?”


    赶路冻了一天一夜,谈轻脸色有些白,白生生的脸衬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格外清澈,裴折玉看着他道:“我隐瞒了身份,他们并不知道我就是隐王,只知道隐王也会奉旨前往赣州,但不会跟他们同路。”


    谈轻好奇,“为什么?”


    裴折玉道:“那天出发时发觉有人在跟踪我们,担忧出什么意外,我便命人假扮成我,分成另一路将那些人引走了,再跟二哥派来帮忙的季大人汇合,隐瞒身份与他们同路,对外只说我是宁王派来的宁师爷。”


    谈轻问:“没人认出来吗?”


    裴折玉笑应:“这次裴璋派来的人里都与右相全无关系,除了宁王请来帮忙的大理寺少卿季帧,余下五城兵马司的徐校尉和刑部的石郎中都是不久前调回京中任职的,他们都没见过隐王。而且朝中知道父皇派我去赣州的人不多,他们也是秘密出京。”


    谈轻惊道:“大理寺、刑部,再来一个督察院的,那不成三司会审了?还秘密调查,狗皇帝什么意思,他不会真的要动右相吧?”


    “难说。”裴折玉道:“右相是寒门出身,可这么多年来得裴璋重用,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根基甚深。赣州是右相的老家,他的家族在赣州也是一方豪强,这次出事的又是他的外孙女婿,不说动了赈灾粮,官民勾结谋杀朝廷命官裴璋定是不能忍的,关键还有一件事——当时赣州灾荒之际,一些百姓上山落草,甚至举旗造反,赣州大营还未赶来,竟是当地几个大族联手集结民兵将这些人镇压拿下。”


    谈轻惊道:“民兵?这些地方大族居然还有民兵?这不是养私兵吗?狗皇帝这还能忍?”


    裴折玉微笑道:“这或许就是裴璋这么着急派人前去调查的原因。先前这些大族也聪明,不敢声张,又有赣州知州照应,便只是将那刘县知县贪污赈灾粮后自觉谢罪一事上报朝廷,如今那刘县知县的女儿得贵人相助,重提旧事,被遮掩的线索便都浮到了水面上。裴璋是一直都很信任右相,可一旦出了问题,触碰到裴璋的底线,他也会毫不犹豫将右相换下去。”


    他轻叹一声,“裴璋知我一身反骨,这么多年来从不敢用我,如今用到我,怕是因为此行危险,他舍不得让其他皇子冒险。可这也是我的机会,只要我立了功,二哥在朝中根基便能稳固,我们也能对付太子。”


    谈轻不满道:“狗皇帝真烦!”


    裴折玉笑道:“没事的,我对他本就毫无期盼,他如何对我,我都不会在意。从前是我太着急了,王妃说的对,他该下罪己诏,让他的罪行天下皆知。我现在还是太弱了,我需要机会壮大我的势力,成为他的对手。他敢用我,我就敢借机往上爬。”


    谈轻拉住他的衣袖说:“裴折玉,我也会帮你的。”


    “镇北侯府已经没人了,裴璋本就一直防着国公爷,若非万不得已,我不想牵累国公爷和你。”裴折玉又笑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这条路不好走,我们现在也还只是裴璋的棋子,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知道王妃很聪明,有需要我会向王妃开口。”


    谈轻点点头,想了想,没忍住问:“你现在混在这些人里,对外称是宁王府的师爷,那我呢?我要跟上你们,我又用什么身份?”


    裴折玉垂眸打量他白净精致的脸,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笑意,“你突然出现,确实不好安排。我是宁王府的宁师爷,王妃不如就做我的表弟?就说,是宁王觉得只派我个残废来不妥,让你也跟过来开开眼界?”


    “哪有人说自己是残废的?”谈轻斜了他一眼,皱眉道:“我是宁师爷的弟弟,那我叫什么?”


    裴折玉沉默须臾,“轻轻?”


    谈轻:“……你叫哪个轻轻?”


    听上去总感觉像在要亲亲!


    裴折玉耳尖泛红,眉眼弯了弯,说道:“卿卿也无妨。”


    谈轻被叫得老脸一红,“算了,别瞎叫了,弟弟就弟弟。那我在外面岂不是要叫你哥哥了?”


    除了怪不好意思的,还挺有意思的。谈轻嘿嘿一笑,仰着脸凑到裴折玉面前,“裴折玉哥哥?还是师爷哥哥?哎,你怎么还脸红了?”


    一声声哥哥的唤着,裴折玉苍白脸颊不自觉泛起薄红,一双清冷的丹凤眼定定看着谈轻。


    谈轻被他盯得脸越来越烫,识趣地闭上嘴巴,不捉弄他了,“那我到了外面再叫哥哥吧。”


    裴折玉眸光一暗,气息微滞,略微低头靠近谈轻。


    谈轻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还以为他要亲下来,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觉让他身体僵硬而兴奋,这回不是被偷亲了,跟上次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体验,他隐隐还有几分期待。


    可是裴折玉到底没有亲下来,紧张半天的谈轻眨了眨眼睛,迷茫地问:“你想干什么?”


    裴折玉问:“可以吗?”


    谈轻愣了,“啊?”


    上回偷亲他的时候,裴折玉也没问过可不可以啊?


    身旁少年脸颊绯红,眼神呆呆的,看得裴折玉心喜不已,低声一笑,垂首亲了亲他脸颊。


    如上回一样,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温热柔软的触感便退开了,裴折玉哑声笑道:“王妃若是真的想叫的话,私下也可以叫哥哥的。”


    他眼尾微红,低眸道:“我喜欢。”


    谈轻本来还在暗中失望只是亲脸,闻言脸颊爆红。


    “你矜持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