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十月初,陆昭和裴折玉、安王正式向朝中宣战,檄文一发,加之朝中的人手里应外合,在十二月末雪天里,大军打到了皇城脚下。
城门是左相和他的女婿周景行开的,朝中的文臣们降了,原本前几日还在给太子操办登基典礼,打算让裴璋“寿终正寝”,一封书信递进皇城,连禁军统领都倒戈了,朝中文武百官居然有半数是安王、隐王的人。
左相为首的文官集团惨败收场,不得不选择投诚。
迎大军入城时,数月来闲赋在家的梁王裴浩也在,自从太子重回东宫后,他就因背下私放隐王妃的罪责被太子痛斥,褫夺权力。
裴折玉和谈轻在马背上远远看见了梁王裴浩,裴浩什么都没说,他们也没有为他停留。
有禁军统领大开方便之门,裴折玉和谈轻一路顺利进宫,比陆昭等人更早到了养心殿。
这还是谈轻头一回骑马进宫,皇宫灯火如昼,禁军为他们开路,一路畅通无阻,看见养心殿前站着的人,他和裴折玉这才下马。
站在皇帝的养心殿前的是穿着龙袍的太子裴乾,谈淇不知跑到了何处去,一路进宫,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裴折玉摆手示意手下将士不必紧张,牵着谈轻上前,一步步拾级而上,走上最后一个台阶时,裴乾终于开口,“今日本该是孤登基继位的日子。”
裴折玉淡声道:“裴璋呢?”
裴乾自嘲道:“你从未将孤放在眼里,是不是?”
总管太监张来喜已然躬身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奴才张来喜恭迎隐王殿下,恭迎隐王妃,陛下……哦不,伪帝裴璋就在养心殿里,殿下的养母慎贵妃也随侍在伪帝身旁。”
谈轻看他那跟从前还更圆润几分的身材,啧了一声,“张公公,先是跟裴璋,后来又跟着左相和太子,现如今我们刚回皇城你就来投诚了?该说不说,你真的很懂变通。”
张来喜干笑道:“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也是身不由己,奴才本是太后娘娘的人,太后娘娘走后,奴才深知伪帝裴璋罪孽深重,不愿再助纣为虐,当时又听闻隐王殿下出事,为了大晋着想,这才迫不得已答应左相扶持太子,今日如此,只求殿下和王妃饶过奴才跟奴才几个徒弟的贱命。”
裴乾嗤道:“见风就倒的墙头草!昔日你在父皇面前摇尾乞怜时可不是这般正义凛然的!”
谈轻倒是觉得挺有趣,“张公公也是个识趣的人。”
张来喜当即讨好道:“王妃慧眼,奴才没什么本事,只会伺候人,能讨得伪帝欢喜当上御前总管太监,正是因为奴才知情识趣。”
裴折玉道:“走吧,去见见他。”
张来喜殷勤应声,作势要引着二人进去,被忽略已久的裴乾忍无可忍,挡在他们面前。
“孤今日还是当朝太子,这宫中还是孤说了算!老七,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胆敢逼宫,将来便是在史书上,也必定会被后人唾骂!”
谈轻皱起眉头,有些不悦,裴折玉这才给了裴乾一个眼神,很是淡漠,“至少今日,被世人唾骂的是养心殿内不忠不义的伪帝,还有你,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太子殿下。你倒是提醒了本王,这身龙袍穿的惯吗?”
他这话彻底激怒了裴乾,裴乾怒极反笑,“孤自幼被册立为皇太子,若非你和老二这些逆贼算计构陷,孤不会被废,这大晋也早晚都是孤的大晋,这龙袍,孤如何穿不得?”
裴折玉漠然道:“太子?过了今夜就不是了。也罢,不穿都穿了,这怕是你最后一次碰到龙袍,太子若喜欢,就穿着它上路吧。”
裴乾冷笑道:“你要杀孤?是为公义还是私仇?”
裴折玉一双丹凤眼望向他,眸中杀意凛冽冰冷。
便在这时,有人走了过来,是穿着一身朱红官袍的周景行,他身后带着几个内侍,正押着一个人近前,见到裴折玉和谈轻当即躬身行礼,“隐王殿下,王妃,微臣抓到了意欲趁乱逃出皇宫的太子侧妃,谈淇。”
谈轻本想劝裴折玉别跟裴乾废话的,闻言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被几个内侍押过来的谈淇,他穿着一身朱红华服,腹中高高隆起,衬得本就单薄的身板愈发孱弱。
谈淇还在不停挣扎,见到太子后更是急道:“放开我!我可是太子侧妃!太子殿下,救我!”
周景行置若罔闻,双手将一个包袱奉上,接着说道:“太子侧妃谈淇盗走宫中不少珍宝,微臣都已寻回,请隐王殿下与王妃过目。”
今日这人在他面前倒是收敛了野心,果真能屈能伸。谈轻挑起眉梢,冲裴折玉眨了眨眼。
裴折玉道:“周大人有心了,把人交给钟将军吧,待陆世子和安王入宫,自然会处置他们。”
周大人拱手应是,毕恭毕敬。
谈淇闻言越发着急,谁料太子根本不予回应,他咬了咬唇,下一刻却看向谈轻,露出可怜姿态,“大哥救我!我腹中有我们谈家的血脉,大哥行行好,我只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好不好?我知道大哥心善,我爹那个外室跟她腹中的孽种也是大哥救的!”
谈轻有些意外,很快又恍然,他们离开京城太久了,谈卓那外室在谈家族中生下一个女儿的事,谈淇这太子侧妃能查到不奇怪。
未料不等他开口,周景行便先道:“隐王妃,谈淇腹中根本没有孩子,他是在假装有孕。”
这话一出,谈淇不可置信地瞪向他,而他身旁的内侍动作更快,当场在他腹中揪出一个软枕,他那高高挺起的肚子便干瘪下去。那内侍也机灵,拿着软枕尖声道:“谈侧妃果然是假孕!他根本就没有怀孕!”
谈轻早知道谈淇假孕,但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出戏,他眨了眨眼,再看周景行,歪了歪头。
这人想玩什么呢?
周景行随即垂头,“回王妃,自王妃离京后,谈侧妃便仗东宫之势,欺压谈氏一族,又命人霸占镇北侯府、搜查隐王府以及卫国公府,搜刮走不少本该属于王妃的珍宝,若非庄子那边有微臣与秦公子护着,玻璃厂又有裴世子在,这些他本也是要争的。谈淇此人贪得无厌,又对王妃恨之入骨,若再留着他,只怕对王妃不利。”
谈轻笑问:“那周大人以为,我该如何处置谈淇?”
周景行抬眼看来,面上神色真诚恳切,“以微臣所见,谈侧妃德行有亏,贪婪跋扈、不孝不悌,弑父、谋害堂兄,于公,王妃可将其交给刑部三堂会审,于私,王妃本是谈侧妃的堂兄,自然也可以清理门户。”
他连后路都帮谈淇想好了,还是死路,谈淇死死瞪着他,眼里满是震惊,“周景行,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别忘了,当初要是没有我的预言相助,你怎么会顺利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你答应过我要助我成为太后,如今你食言也罢,竟还要断我生路!”
周景行神态从容,“谈侧妃怕是记错了,微臣并未对你做出任何承诺,也谈不上食言。”
他也是平静,谈淇越是恼怒,红着眼道:“周景行,你不是说你会帮我的吗?你分明答应过我,等我肚子里的皇孙足月出生,你就会扶持他成为裴乾的太子,甚至是将来大晋天下的皇帝……莫非从头到尾,你帮我那么多都是在骗我?由始至终,你对我,就没有过一时半刻的真心?”
“谈侧妃说笑了,微臣已有妻子,谈侧妃又是东宫侧妃,若是先前微臣的举止让谈侧妃怀疑微臣对你有非分之想,那可真是微臣的过错。微臣帮谈侧妃,只为帮自己,太子不听话,就换个听话的,谈侧妃不就是不愿再追随太子才求到微臣这里吗?”
周景行稍稍一顿,看了眼面色难看的裴乾,勾唇笑了起来,笑容颇为凉薄讽刺,“说起来,谈侧妃,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三年前,微臣入京赶考途中遇难,难道不是您派人所为吗?微臣可是一直都记得的,更何况,微臣一直都是陆世子的人啊。”
“啊不。”周景行顿了顿,谨慎地朝着北边拱了拱手,笑道:“入京不该叫陆世子了,昭王殿下乃是先帝之子,也是天命正统,微臣虽已追随昭王殿下两年,却从未像今日这样庆幸,当初微臣没有选错明主。”
他这些话说完,谈淇脸色骤然煞白,分明眼里还是含着怨恨的,此刻又对他多了恐惧。
倒是裴乾面露讥讽,低声笑起来,末了叹道:“看来信错人的不只是孤,还有孤的好侧妃啊。”
听起来,他根本不在意谈淇如何,甚至幸灾乐祸。
谈淇像是被这话惊醒,双眼含泪死死瞪着周景行,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朝周景行扑过去。
“周景行,你这混蛋!你要我死,你也别想好过!”
所幸几个内侍及时将人抓了回去,可谈淇眼里像是只看得到周景行,仍然在挣扎咒骂。
“不错!三年前是我让人杀你,那又如何?我就是要你死!姓周的,我谈淇今天要是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这个骗子……”
内侍连忙堵住谈淇的嘴,让他说不出话,周景行也没了笑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谈侧妃有今日,皆是你的贪婪、嫉妒为你招来的祸端,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他说完便转身朝裴折玉和谈轻拱手,“谈侧妃神志不清,先是假孕,又要攻击微臣,让殿下和王妃受惊了,微臣这就将人带走?”
裴折玉看向谈轻,想征求他的意见,谈轻思索了下,点了下头,既然周景行是陆昭的人,将谈淇交给他,陆昭应当也会过问。
裴折玉便道:“带走吧。”
周景行垂头应是,又退后一步,朝裴乾微微躬身。
“太子殿下,请。”
虽说他们并没有给过裴乾这个太子太多实权,如今太子式微,他倒还是给足了太子颜面。
裴乾没动,只静静盯着裴折玉身边的谈轻,“孤如今一无所有了,谈轻,你就没话要说吗?”
谈轻还真的没话要说,也有些厌烦,“该说的我早就说了八百遍,你也别再跟我说什么真心,什么后悔,别跟我追溯过去,我早就说过,以前跟在你身后的谈轻已经死了,而且还是被你们害死的。至于真心,要是你一路顺风顺水,会想起谈轻吗?”
他相信只有遇到苦难时、身处不顺心的环境时,裴乾才会回忆过去,得不到才一直想要。
裴乾愣了下,又笑起来。
“你还是不信孤……谈轻,孤一直在等你后悔,你没有,但孤,我早就后悔了,倘若能重来,孤没有因为谈淇放弃你,你可会像待老七一样,跟在孤身边,不离不弃?”
裴折玉眸光一沉。
谈轻笑了笑,反问:“你怀念的,是从小就跟在你身后的谈轻,还是嫁给裴折玉的谈轻?”
裴乾有些迷茫,“不都是你吗?”
“当然不是,从小跟在你身后的谈轻跟我不一样,可这么多年来,他可曾给过他一点真心?如今才说这些,早就晚了。”谈轻耸肩,拉起裴折玉的手,眸中含笑,看向裴折玉,“而我,也早就有了我的归宿。”
裴乾神情迷茫,也有不甘。
“可以是老七,却不会是孤。你们都要弃孤而去,这世间除了母后外,孤竟从未得到过真心。”
裴折玉握紧谈轻的手,丹凤眼看向裴乾,眸光冰冷且讽刺,“太子殿下似乎总是习惯将过错推到他人身上,但在本王看来,你今日一无所有,皆是咎由自取。谈轻是本王的王妃,而你早就失败出局,此前的表面风光不过是最后的挣扎,包括你身上这身龙袍,从你将自己当做棋子交到左相手中那一刻起,就注定你将不得善终。”
“还有一事,本王不说,你怕是忘了吧?”裴折玉嘲讽道:“废后被打入冷宫后见过的人不多,其中就有你。废后自缢前,你曾入宫看过她,与她有过争执,她死,有你一份功劳。你口口声声与人说真心,为了重回东宫,逼死生母时却也毫不留情。”
裴乾眼神闪躲,白着脸摇头,“不,这不是孤……”
谈轻稍稍睁大眼,看向裴折玉,裴折玉捏了捏他手心,只道:“是不是你,你心中有数。”
他又瞥向周景行,吩咐道:“太子裴乾不过左相手中一枚废棋,不足为虑,带下去吧。”
裴乾浑身一震,再看裴折玉时忽然感觉他有些陌生,随即变得仓皇无措。曾几何时,他是尊贵的太子,裴折玉只是卑贱的常嫔生下的不受宠皇子,任人欺辱,随意践踏。
而如今,裴折玉意气风发,他却……正如裴折玉所言,他是他们都瞧不上的一枚废棋,自甘堕落,以逼死生母为代价重回东宫的废太子——老七,早已走到了睥睨他的地位,而他裴乾,似乎一直深陷泥沼。
是他错了吗?
可他不也是被逼的吗?
裴折玉不再停留,牵着谈轻往养心殿走去,张来喜也迈着小碎步追上,殷勤地上前引路。
谈轻回头看了一眼,裴乾还没有走,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被堵住嘴的谈淇也还瞪着周景行,似乎恨不得活活撕下他一身皮肉。
他忽然有些恍惚,穿过来之前书上本该是主角的谈淇和裴乾,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还有谈淇与周景行……
两世的怨恨累加,似乎都注定要成为怨偶或者仇人的他们,竟一种命定如此的宿命感。
“还看?”
裴折玉有些不满谈轻的不专心,握住他手臂,将人揽进怀里,谈轻便回过头小声问他。
“周景行真是陆昭的人?”
不,他说完就在心里改口补充,现在该叫裴昭了。
裴折玉嗯了一声,“入京前周景行给陆昭送信我才知道,不过陆昭也说过,周景行这人出身微末,野心却不小,在我们未回京前,只怕他也一直在观望究竟要站哪一头。”
想起他们出京时周景行的特意放行,想来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已经了结,谈轻便问:“陆昭既然知道他野心勃勃,还要接着用他?”
裴折玉反问:“为何不用?周景行有才能,只要用得好,便是能办事的好臣子。有野心有时也不是坏事,如此我们才能控制他。”
谈轻点头,“也是,那他岳丈左相……应该还不知道他这两年来居然还在帮陆昭做事吧?”
裴折玉笑道:“原先知不知我不清楚,如今我们已入京城,该知道的,左相是个聪明人,应当都已知晓。这次复立太子、挟持裴璋,左相是主谋,周景行顶多算一个从犯,但周景行也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特意向陆昭求了恩典,给左相留活路。”
谈轻好奇道:“怎么说?”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裴折玉道:“周景行既然说服左相开城门迎我们入京,陆昭和安王也会考虑从轻发落左相,革职查办。”
谈轻点头,没再问别的,因为到了养心殿门前。他抬眼看向裴折玉,提醒他说:“到了。”
裴折玉重新牵起他的手,眸中似有过一瞬迟疑。
“进去吧。”
谈轻应了一声,牵着他先一步靠近养心殿大门。张来喜自觉地推开殿门,领着他们进去。
养心殿中烟雾缭绕,甫一踏进殿中,浓烈的安神香气味扑鼻而来,即便裴折玉不似谈轻那样对毒香敏感,也不适地拧起眉头。
张来喜走在前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而后小声说:“陛下这阵子安神香用得越来越凶,如今整日瘫在龙榻上,哪里也去不得,便是太子和左相让他出门,他都不愿了。”
他领着二人到了殿中,“殿下,王妃,你们看。”
越走近内殿,烟雾就越重,裴折玉拧紧眉心,与谈轻相视一眼,见谈轻点头后才走进去。
殿中守着几个宫人,大抵不是来伺候裴璋的,而是在盯着他,在他们进去后还朝他们屈身行礼。而裴璋正摊在榻上,衣冠不整,只靠着桌上的香炉昏昏欲睡,他看去苍老许多,因为病痛的折磨,也因为毒香,印堂发黑,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眼袋。
与小心翼翼缩在一角侍奉茶水,发髻衣着华丽整齐的慎贵妃相比,他简直像是老了慎贵妃三十岁,烂泥一般,精气神全亏空了。
先发现他们的是慎贵妃,她原本苦着脸,好像见到了救星,眼睛登时亮起来,搁下茶盏便匆忙起身,头上珠翠乱晃,叮铃作响。
“老七,王妃,你们来了!”
看着这样的裴璋,裴折玉拧眉不语,而身边奉茶的慎贵妃跑了,裴璋自然也睁开了眼睛,浑浊双眼朝他们看来,便冷笑起来。
“你来了,太子又被废了?”
裴折玉闭了闭眼,才重新看向眼前瘫在榻上一身颓废荒唐的裴璋,丹凤眼眸光越发冷淡。
“我想,左相和太子应当没有隐瞒你我们的事。”
裴璋撑着身子爬起来,因手脚无力绵软险些倒下,便气得大声嚷嚷,“张来喜,慎贵妃,还不快来扶朕?你们都瞎了,还是想死?别以为朕废了就处置不了你们这狗奴才!”
张来喜眼观鼻鼻观心,抱着拂尘站在裴折玉和谈轻身后,其他宫人便也随着他一动不动。
慎贵妃看了看裴璋,又为难地看向裴折玉,小声说道:“老七,陛下他如今身体不适……”
瓷器破碎的声音在殿中突兀地起起,吓了慎贵妃一跳,姣好容颜露出惊诧之色,低呼一声。
“陛下……”
裴璋自己撑着靠上桌子,依旧挨着桌上香炉,却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拂到地上,“你们都是死人吗?没听见朕在说话?朕是天子!是大晋的皇帝!你们这些奴才也敢怠慢朕!”
他这是在指桑骂槐。
裴折玉松开谈轻要过去,谈轻反应过来忙拉住他的手臂,裴折玉朝他摇了摇头,缓步近前。
“裴璋,今夜之后,你便不再是大晋皇帝。陆昭和安王已经在进宫的路上,等他们入宫,皇位就会回到先帝一脉手中,陆昭会成为大晋的新帝,而你,父皇,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将沦为阶下囚。”
裴璋顿了顿,手掌重重拍在桌上,怒目瞪着裴折玉,“混账,你怎么敢!这是朕的皇位!朕才是天子,朕要谁做坐皇位谁才能坐!他们说了不算!你这逆子还不去拦住他们!”
见裴璋暴起,怕他伤人,谈轻连忙上前。裴折玉的反应却如往常一般平淡,“晚了,也来不及了。这皇位,本就是你偷来的,如今回归先帝一脉,不过是回归正统罢了。”
“正统?”裴璋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冷笑道:“朕是皇帝,朕就是正统!逆子,朕命令你,快拦住安王和陆昭,即刻绞杀他们!”
他越是暴怒,裴折玉反而越平静,甚至觉得有些无趣,“你明知道不可能,我也不会这么做。裴璋,事到如今,你该认输了。我和王妃今日进宫来,不是为了救你,而是要你写下罪己诏,为被你害过的先帝、先皇后、谈家军、谈将军夫妇还有我娘……”
裴折玉顿了顿,沉声道:“为他们忏悔,道歉。”
“绝无可能!”裴璋怒道:“他们算什么东西?谁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是他们输了,朕赢了,朕就是天子,谁也休想忤逆朕!”
他忽然抓住裴折玉的衣袖,怒容几近狰狞,“老七,你不就是想给你那亲娘报仇吗?朕可以追封你生母做皇后,你马上带兵绞杀陆昭和安王!快去,朕这皇位就传给你!”
“裴折玉……”
谈轻有些紧张。
裴折玉朝他摇了摇头,伸手按住裴璋手背,这只手苍老惨白,青筋暴起,弱到只需他轻轻一用力,就轻而易举将裴璋的手拉开。
“同样的谎话,我上回就没有相信,这次也不会信。我意已决,今日你不给我罪己诏,陆昭和安王会来要,谈将军和谈夫人也会来要,如今全天下都已知晓你多年来犯下的过错,你想掩盖罪过,已经晚了。”
裴折玉看着裴璋这么焦急,心中有觉得有些可笑。
“娘当年是被你强抢入宫,而非自愿,她本就不愿意做你的妃子,死后追封皇后的虚名,你当她会在意吗?或许,她只会恶心。”
他松开裴璋的刹那,裴璋便狼狈地倒回了榻上,他喘着粗气怒瞪裴折玉,“你这逆子!”
裴折玉垂眸看他,用接近俯视的姿态,面无表情。
“我是逆子。今日见到你之前,我想过很多次要你认错,要你忏悔,但见到你之后,我忽然释然了。裴璋,你可知你此刻有多狼狈?昔日高高在上掌控所有人命运的你,如今只是一个被毒香腐蚀的行尸走肉,为你费心思,我都觉得,我闲得慌。”
“我或许本不该先入宫见你这一面……”裴折玉丹凤眼中满是讥讽,“亲眼看着你当年费尽心思谋夺来的皇位回到被你所害的先帝之子手中,看着自己多年来的罪行被揭露,昭告天下,从大晋天子到一无所有,被世人唾骂,对你来说已是生不如死。”
裴璋光是坐起来,就已经耗费了自己的大半力气,喘着大气怒视他,“你,你想干什么?”
谈轻也在看裴折玉,眼里有些担忧,也有些迷茫。
裴折玉却摇了头,“不用紧张,我曾经是想过无数次要杀了你,但你若就这样死了,也未免太过痛快。我也知道,你很惜命,即便摆脱不了毒香,被左相和太子控制,你也绝对不会寻死,你会活下去的,对吧?带着一身骂名,走完你最后的时日吧,你死后,也会被后世之人鄙夷。”
“裴折玉!你这孽障!早知你不孝至此,朕当初就不该生你,更不该将宁氏那贱妇接入后宫,那贱妇宁死不肯从朕,不识抬举!你这逆子也一样,到手的皇位都让给别人!”
这话似乎戳到了裴璋的痛处,他怒吼一身,扶着桌子想起身,却无力地倒回去,手臂无意碰倒香炉,香炉中的香灰登时撒了一地。
“朕的香……”
裴璋大惊失色,伸手要去捡,却从榻上滚到地上,龙袍沾上香灰也毫不在意,他眼中只剩熄灭的香炉,手忙脚乱拢了一捧香灰。
堂堂大晋皇帝,在毒香前,竟然会如此狼狈不堪。
裴折玉眼里忽然有些疲惫,冷眼看着他,“生为你的儿子,一向让我恶心,今日更甚。裴璋,你这一生罪孽深重,有今日皆是报应。往后余生,都在忏悔和唾骂中度过吧。”
他后退了两步,深深看了一眼抱住香炉后如获至宝的裴璋,默然摇头,便回头看向谈轻。
“我们走吧。”
谈轻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主动牵起裴折玉。看裴璋这毒入肺腑的样子,又有他的毒藤在身,大抵是没有多久好活了,毒香他也戒不掉,在死之前,注定了他不会好过。
裴折玉弯唇笑了笑,牵着他出门,身后裴璋仍在念叨着他的香,趴在地上将香炉装起来。
谈轻看到这一幕,心中的疑惑便有了答案,落到如此地步的裴璋,根本无需他们再出手。
任其落到陆昭、安王,又或者是谈显、钟思衡手中,他们都不会让他好过,裴璋将面临的还有他们的复仇,死也太便宜他了。
他已经成了废人,也根本没资格让他们为之停留。
而看二人要走,慎贵妃咬了咬唇,提着裙摆追出来,“老七,你们,你们真的不要皇位吗?”
裴折玉和谈轻停了下来,相视一眼,反问慎贵妃:“我不打算再争,母妃可有想过出宫?”
为了小时候那几年微乎其微的母子情分,他依旧喊着慎贵妃一声母妃。慎贵妃心中窃喜,又带着几分侥幸看着他和谈轻,“可陛下方才说了,只要你听话,皇位就传给你。”
对于慎贵妃的回应,裴折玉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问她为何还要信如今被困在养心殿的裴璋能有这么能力左右皇位的归属,只说:“我同陆昭、安王商议过,待陆昭登基,慎贵妃定会被送到庵堂,常伴青灯古佛。若母妃要离开,我会让人送你出宫,为你安排一个去处,此后你是要改嫁也好,金银财物,我不会缺你的,换个身份安享余生,但我不会再称你母妃。”
诚然,他这一声母妃,本就没有半点母子情谊在。
慎贵妃看着这奢华的养心殿,脸上赫然是不赞同的神情,“可这皇位,对你来说唾手可得,你若做了皇帝,王妃就是皇后,我就是太后……老七,你真的要做的这么绝吗?你要不再想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裴折玉断然道:“我的后路,我早已决定好了,母妃无需太早答复我,在裴璋被新帝处置之前,你有的是时间可以考虑。母妃也无非再劝我,我最后奉劝母妃,陆昭的后宫,不会容忍裴璋的任何妃子留下。”
他言尽于此,说完拉着谈轻就走,慎贵妃哎了一声,既着急,又不舍,到底还是没追上。
踏出养心殿时,谈轻暗松一口气,回头看向俨然已是浑身轻松的裴折玉,二人相视一笑。
谈轻问:“都结束了?”
裴折玉温声道:“我们回家?”
他说回家,谈轻突然就有些怀念隐王府了,“好久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裴折玉牵着他的手说:“已经让向圆和温硚兄妹提前回隐王府收拾了,在外面奔波了许久,到底还是我们住了几年的王府更舒服。”
谈轻道:“这倒是。等回头闲下来,我们是不是就能抽空去庄子住一阵了?我之前养的猪都没来得及吃,听说全让谈淇杀了,秦如斐护得住学堂,也护不住被迁怒的猪。”
他自己说起来都觉得有些好笑,“找一群猪出气,谈淇也就这德行了。没事,我养了几年猪,已经养出经验了,回头再养就是。”
裴折玉笑道:“好,到时轻轻养猪,我画画,等到春日到了,桃花开了,我们就上山赏花。我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逍遥自在。”
谈轻面露向往,“听起来,确实是很美好的愿景。”
二人走下台阶时正好碰到刚赶入宫中的陆昭和安王兄弟,还有护送他们的钟思衡和谈显。这两月的休养不足以让谈显恢复以往的体格,却也足够让他站起来,自由行走。
身披甲胄的陆昭下马朝他们走来,问道:“宫中的事,隐王和隐王妃都已经处理完了吗?”
裴折玉颔首,“接下来,这皇宫便交给你们了。”
安王翻身下马,回头看向钟思衡和谈显,笑道:“隐王和隐王妃大可放心,京中有些冥顽不灵的叛党已被我们处理干净,今夜有谈将军和钟军师保护,宫中不会再有意外。”
隐王知道安王这是让他安心的意思,钟思衡和谈显相继下马,也跟他和谈轻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裴折玉本就无意多问,便道:“我在宫中私事已了,便与王妃回王府了。”
陆昭拱手道:“多谢隐王相让,你我先前的约定,我始终记得。叶家老宅已经太久没住过人,今夜匆忙回来,公主府和侯府都不适合阿澜和阿锦,我已托安王妃带他们去安王府暂歇。我与大哥今夜怕是抽不开身,还要托你们帮忙照拂一下妻儿。”
裴折玉拱手回礼,“昭王放心。”
两人对了一眼,有防备,也有真诚,心照不宣。
安王催道:“好了,都到了这里了,我们也该去见见我们那位皇叔父了。阿昭,走吧。”
陆昭面色凝重,“好。”
几人正要走,安王又低声同裴折玉和谈轻说:“方才进宫途中碰到了周景行周大人,太子在押回东宫后坠下阁楼,当场气绝身亡,那位太子侧妃谈淇似乎也被吓得不轻,一会儿自称是周夫人,唤周大人相公,一会儿又自称太子妃,又或者是君后。”
他这话一出,裴折玉和谈轻都沉默了一阵。安王便道:“我知你们往日有些恩怨,如今太子裴乾已死,那谈淇,还是交给你们吧。”
裴折玉看向谈轻,让他拿主意。
谈轻思索了下,看着钟思衡和谈显说:“还是交给谈将军和谈夫人吧,他毕竟是谈家人。”
安王点了点头,到底是赶着要去取帝王玉玺,让裴璋写罪己诏,几人匆匆进了养心殿。
宫中灯火通明,处处皆有兵马严加看守,已到了下钥的时候,但今夜宫门一直没关。裴折玉和谈轻看他们走了,才慢慢走向宫门。
裴乾坠楼而死的消息来得太突然,谈轻这才回神,感慨道:“裴乾就这么死了吗?谈淇……看来就算是老天爷给了机会重来一次,就算是主角,只要作恶,都会不得善终。”
他已无意再评价这两个人,当年算计原主服假孕子丹的王贵妃和四皇子已死、被算计将孕子丹送到原主手里的孙俊杰也死了。还有撺掇原主吃孕子丹,虽然不知孕子丹有假却也没安好心,还故意跟太子搅和在一起、又算计原主在宫宴落水的谈淇……
再细算一下,还有多年来不待见原主这个未来儿媳妇、索性顺水推舟于宫宴上当众毁掉他名声的皇后,到最后还有负心利用原主、还想让谈淇取代原主带着镇北侯势力嫁给自己、为自己登基助力的太子裴乾。
算计过原主的这些人里面,除了谈淇,全都死了。
而最后,谈淇也被他们交给原主的亲生父母处置。
一切都结束了。
谈轻有些猝不及防,眨了眨眼,冷静下来,笑叹道:“今晚之后,过去那些烦恼就都结束了,我已经好久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裴折玉脸上浮现几分难得的轻松,“是,都结束了。”
闲下来了,谈轻便有空打量起到宫门前这一段宫道,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在夜色中巍峨庄严的皇宫。灯火太亮,让它看去不似以往每一次谈轻经过时的阴森,倒是敞亮了。
谈轻看到金銮殿的方向,想起一桩旧事,拉住裴折玉的手指向那边,“还记得吗,我们成亲第二天进宫,当时也走过这条道,那会儿刚下朝,我看见外公就站在那个地方。”
说起当时的往事,裴折玉眸中涌现出笑意,“记得,当时我与轻轻并不熟悉,只知道你并不愿意嫁给我,洞房那一夜,轻轻跟我说,你被人伤过心,不想跟我谈感情。你还说,你年纪还小,不愿与我洞房。”
谈轻看他的眼神有些纳闷,“说的是进宫那天,你怎么就扯到洞房了?再说了,洞房那晚且不说我确实年纪小,我那身体刚好起来,你要是做了禽兽,我估计人就没了。”
“不许瞎说。”
裴折玉也改了口,“好,不说那时了,不过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轻轻确实可爱得紧。”
谈轻挑眉,“现在不可爱了?”
裴折玉摇头,“更可爱了。”
“你还真敢应?”
谈轻都替他害臊,笑着看了眼远处的金銮殿,拉起跟他十指相扣的手,“明明说的是成亲第二天进宫请安的事,那时我们一块进宫,你走得快,还不等我,我那时身体又弱,走到养心殿时都已经快累瘫了。”
裴折玉利索地为当时的自己向谈轻道歉,“是我的错,但我也记得,轻轻似乎从那时候起在我面前就有点黏人,主动拉住我的手。”
“谁让你长得好看,而且明明是你自己说累了可以抓紧你的……”谈轻老脸一红,本想瞪他一眼,眸中先泄出甜蜜笑意,“好啦,我就是很喜欢你的脸,第一次见就喜欢了。”
裴折玉弯起眉眼,却忽然松开谈轻,在他面前躬身,“今晚,还是让我背轻轻出宫吧?”
谈轻笑问:“为什么?”
裴折玉朝他伸手,眸光温柔。
“先前轻轻不是跟我抱怨过,明明有一回你在宫里崴了脚,想要我背你,我却没有吗?”
裴折玉道:“今日补回来。”
“我就随口一说……”
可裴折玉都这么说了,谈轻也就老老实实地爬到他背上,裴折玉轻松地背起他,又习惯地掂了一下,谈轻无语凝噎地抱住他脖子。
“别掂了,我知道我胖了。”
“没有,瘦了。”
裴折玉背着人一步步朝宫门前走去,步伐稳健,后背也不似当年那样单薄瘦弱,这几年,他早已经长成了能让谈轻依靠的模样。
“轻轻要多吃些,胖些好看。”
谈轻连忙摇头,“不要长胖,我要长高,你别想了。”
裴折玉没好直说今年快到腊月末,谈轻也快二十一了,估计是长不高了,面上只是笑了笑。
夜空中飘下雪花,落到谈轻和裴折玉身上,谈轻伸手接了一片,看着它在温热手心中融化,不觉得冷,反倒突然有些期盼向往。
“裴折玉,又快到新年了。”
裴折玉嗯了一声,“还有几日吧,腊月二十五了。”
“这一年过得好快啊。”
谈轻感叹一声,双手围住裴折玉脖颈,也遮住了他脖颈间早已不在意、时而露出衣襟外的陈年旧疤,将温热脸颊贴在他脖子上,笑说:“我给你做围脖,雪就冻不到你了。”
裴折玉失笑道:“我的轻轻如此贴心,我不冷了。”
谈轻也跟着笑起来,而后靠在裴折玉肩头上闭眼。
裴折玉以为他困了,嗓音越发轻柔,“怎么了?”
“我在许愿。”
谈轻睁开眼睛,直直看着他俊美的侧脸,见他头上落了几片雪花,便伸出手挡在他额前。
裴折玉顺势偏头亲了亲他的脸颊,“许了什么愿?”
谈轻亲了回去,笑眯眯地说:“希望你来年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们大家都要好好的!”
裴折玉笑着应好。
大雪纷飞,铺了宫道一地,二人一边低声笑语,一边踩过碎雪,朝着皇宫宫门处走去。
数日后,新帝登基,立原配夫人叶澜为君后,当年被先皇后临终托孤且抚养新帝二十余年的建宁长公主被封为护国长公主、新帝养妹陆锦封为镇国公主,而新帝养父宣平侯府陆家一家也得到了应有的厚待。
恰逢新年正月初一,新帝裴昭改年号为天启元年。
正月初一,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伪帝裴璋的罪行昭告天下,街头小巷贴满告示,大大小小几家报纸都有专门痛斥他累累罪行的板块,如今连街头玩泥巴的三岁小儿都知道裴璋这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暴君。
而在新帝登基之前,伪帝裴璋的罪己诏已传遍大晋的每处疆土,三万谈家军的真正死因公布天下,多年来被裴璋迫害的谈家军家眷得到了真正的抚恤,也抚慰了西北军。
罪人裴璋被幽禁关押在宗人府,他的皇子们却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除了跳楼自杀的太子裴乾,通叛敌国已然身死的瑞王、梁王兄弟,新帝并未撤去其他皇子的封号。
新帝没有清算裴璋的皇子公主,还下旨召宁王回京,继续任用隐王、梁王,封八皇子为阜阳王,裴璋的两位公主也都赐了公主府。
至于裴璋的后宫,在元宵节前,慎贵妃终于想通了。
因为近来新帝雷厉风行地斩了一批曾经追随裴璋的老臣,也处理了一批跟着左相造反的臣子,慎贵妃被吓怕了,决定离开皇宫。
裴折玉给她安排了孀居无子的夫人身份,送到南边,赠与她数不尽花不完的银钱,还派了人保护她,母子一场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其他妃嫔,由君后叶澜处置,愿意离开的都予以返家,不愿归家的,便都去了庵堂修佛。
生了皇子公主的妃嫔,也可以随她们的孩子过活。
因裴璋罪行公之于众,让很多人得知隐王生母的遭遇,后宫中的许多妃嫔都被视为是受裴璋胁迫,君后要放人,还得了一个贤名。
帝后二人,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后宫,恩威并施,短短一个月,就在安王、隐王的辅佐下把控了朝堂。而当所有人都以为新帝面上功夫做尽了,势必先礼后兵,开始打压隐王的时候,隐王又被升到了高处。
天启元年三月,北狄新帝拓跋煜挥军南下攻打大晋。
大晋新帝裴昭御驾亲征,命隐王、安王摄政监国。
新帝骁勇善战,首战告捷,隐王、安王在朝中也一直在助力战事,分明隐王是伪帝裴璋之子,却很得安王、新帝这对亲兄弟信赖。
四月份,君后诞下太子,父子平安。新帝龙心大悦,又打了一场胜仗,赐太子名,晟。
三年后,谈显攻至北狄王城,拓跋煜忙不迭派出使臣议和,将自己的儿子送至大晋作质子,割让了北狄曾经被裴璋送出去原本属于大晋的几个州域,以及北狄自己的疆土。
二十年间两次议和,不同的结果可谓风水轮流转。
五年后,皇帝裴昭在安王、隐王两位辅政亲王辅佐治政之下,大晋河清海晏,再现盛世。
此后,身为伪帝裴璋之子,却能与皇帝和安王亲如兄弟的隐王殿下便成了坊间一个传奇。
要说起隐王,就不得不提到隐王妃,重开海关推进海外贸易、研发军事武器、钻研高产粮食等对大晋发展有利的政见皆是由隐王妃提出,君后与隐王一力促成,也是一位被民间百姓传得神乎其神的传奇。
坊间传闻,隐王妃深得君后宠爱,又是小太子的老师,有时就连当朝皇帝,都要让他三分。
隐王妃不仅有空就跟君后、安王妃推行公立学校注重教育事业,支持君后和镇国公主促进女子与男妻皆可考取功名入朝做官等种种利民政策,他私下还搞文娱做报纸、搞艺术做玻璃、吃的火锅、用的牙膏肥皂,他均有涉猎,哪儿哪儿都有他不说,他还有个奇葩到满京城都知道的爱好——
他还搞养殖业。
牛羊猪鹅他都养,最爱的是猪。听说他养猪养得很好,小太子为了吃到他养的猪肉沉迷到太傅的课都听不进去,皇帝为了吃到他养的猪肉容忍隐王在朝中与自己争权。
总而言之,一些莫名其妙的狂热者把隐王妃家的猪肉吹得天花乱坠,吃一口好比神仙肉。
坊间也有传闻,隐王与隐王妃夫夫二人乃是少年夫夫,成亲多年来,虽说膝下并无子嗣,却一直恩爱有加,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二人向来大方,时常会被文人学子写进话本或者报纸,每每成双出现时,皆是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