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淑女/桃花


    忙乱间,芒种急切地禀报道:“将军,今日不幸,老夫人率众砸开了账房之门,将屋内积存的一百多两纹银掠走。明日的家用月钱已然无踪,夫人因之愁眉不展,亟需延医问诊,这还是奴婢多年积蓄的银两。”


    “只要夫人安然无恙,奴婢甘愿献出私藏之银,以延请名医。然而,奴婢手中仅余请医之资,尚无购药之款。夫人虽有一些珍宝首饰,但恐其一旦典当,纪家声誉将受损。”


    “夫人身体孱弱,为纪家鞠躬尽瘁。如今又怀有身孕,却仍受老夫人责难。将军,若您不为我们的小姐主持公道,奴婢只得返回永昌伯府或靖安侯府,求助于他人了。”


    晏芙蕖听闻芒种所言,心中窃喜,然而表面上却不得不保持淑女风范。


    她必须维持自己温良恭俭、宛如秋菊般的淡雅形象。


    尤其是纪胤礼的神色愈发尴尬,面露难堪,晏芙蕖故作姿态地站起身,挥手给了芒种一个响亮的巴掌。


    “夫君在外征战劳苦,岂容你这丫头僭越多言,让夫君担忧,都是我之不称职,未能妥善管理家务。”


    “你这饶舌的丫鬟,再敢多言,我当真要动怒,将你逐出家门。还不赶快退下?”她语气加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芒种缓缓低下头颅,向着晏芙蕖与纪胤礼深深地磕头时,她语气谦卑而颤抖:“恳请夫人和将军宽恕,奴婢此举,实是出于一片赤诚之心,只愿纪府与将军、夫人皆能昌盛繁荣。然而眼见家宅初见安宁,却又遭遇此番波折……”


    “一切都是因奴婢口不择言,将军若要责罚,就请责罚奴婢一人。万万不可误会我家小姐,她如今身怀六甲,身体羸弱,连滋养之物都难以寻觅。”


    纪胤礼的脸色愈发阴沉。


    芒种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在质疑他的无能!


    这种感觉让他心生反感。


    母亲的固执纠缠与无端取闹,早已让他疲惫不堪。


    晏芙蕖目睹此景,又是一次挥手,重重地甩了芒种一记耳光,“你这不识规矩的丫头,还不速速退下?若再敢多言,我身边再无你立足之地。”


    芒种的面颊火辣辣地疼,肿胀不堪,她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喃喃自语:“是,奴婢知错,这就退下。”


    言罢,芒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缓缓退出了房间。


    待至角落,芒种眼中闪过一抹讥诮。


    这样的主子,看似清高如菊,宽宏大量,却总是任人摆布,仿佛永远都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摊上这样的主子,芒种只能自认倒霉。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如同驾轻就熟的老手,一次又一次地应对着这些层出不穷的麻烦。


    在深宅大院之中,纪将军的威严与傲慢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他的自尊心犹如易碎的瓷器,经不起半点碰撞。今日,那位侍女的直言不讳,无疑是对他尊容的一次无情打击。


    这场突如其来的惩罚,并非无的放矢。


    大小姐身怀六甲,无力再侍奉纪将军左右。


    为了将纪将军留在府内,家中的陪嫁丫鬟便不得不挺身而出,承担起照顾男主子的重任。那位侍女尖锐的嘲讽,触及了纪将军敏感的自尊,他的自负与自卑交织,眼前的她,只会让他想起今日的困顿与尴尬,对她这个伶牙俐齿的丫鬟心生轻蔑。


    待芒种离去,晏芙蕖的面色苍白如纸,身体愈发虚弱。


    她眼中泛着血丝,目光柔和地望向纪胤礼,“夫君,请您息怒。芒种,她今后不敢再犯。她之所以如此,不过是看我……”


    话音未落,晏芙蕖的身体便开始摇摇欲坠。


    纪胤礼急忙稳住晏芙蕖的身子,“爱妻,我之所以愤怒,是因为我母亲的所作所为,竟然……罢了,再说下去只会更加动怒。”


    “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便将母亲送往庄子,让她远离此处,以免再生事端。”


    晏芙蕖轻轻摇头,温言抚慰,“夫君,母亲之事,唉,作为儿媳,我无法直言,受些委屈也在所难免。不过夫君,您身为朝廷命官,必须维护好自己的清誉。”


    “至于银两,明日便将我珍藏的首饰拿去典当,先将月钱分发于下人,以免府中人心不稳,流言蜚语四起,到时候恐怕会更加不堪听闻。”


    纪胤礼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感慨道:“娘子真是我的贤内助。我定会尽快设法筹集银两,不让娘子再为此事发愁。”


    晏芙蕖轻轻揉着眉心,忽然眼中闪过一丝灵光,“夫君,端王心怀叵测,我们已向靖安侯府通风报信,不知现在情形如何?若端王阴谋败露,我们便能一举获得丰厚的财富!”


    纪胤礼闻言,顿时精神大振。


    自从上次药材生意亏损,家中银两告急,他甚至幻想过化身绿林好汉,劫富济贫。


    “娘子,你有什么高明的计策?”


    晏芙蕖微微眯着双眼,神秘地笑道:“就在今日午时,我陷入昏迷之际,脑海中浮现出一座深宅,金光闪闪的箱子一箱箱被抬出。那是端王暗中积藏的财富,正打算运回锦州。”


    纪胤礼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端王的秘密藏宝?具体位置在哪里?”


    纪胤礼轻轻扶持着晏芙蕖,让她缓缓坐下。


    晏芙蕖轻揉着眉心,随即缓缓道来:“梦中盛开着无数桃花,如云似霞,遍布在荒僻的山谷之中,那里隐藏着一座毫不起眼的三进宅院。”


    “桃花?”纪胤礼陷入沉思,思索着满山遍野的桃花,“京城附近,唯有临川公主的梅林符合此景。”


    晏芙蕖轻轻颔首,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深邃的回忆,“确实,我想说的就是那个地方。每年的梅林宴,我亦曾涉足其中。然而,我梦境中所藏的银子之地,却是一处极为隐蔽的所在。”


    纪胤礼的内心此刻犹如一团火热的熔炉,平日里经营生意虽能盈利,但如今面临这等“黑吃黑”的绝佳机会,他怎肯轻易放过?


    “夫人,你是否在梦中预见到了我端王被擒的详情?”纪胤礼急切地询问。


    晏芙蕖蹙起眉头,思索片刻后回答:“我并不清楚端王究竟是如何落网的,但在我的梦境中,他似乎在被捕后使出诈死之计,匿身于棺木之中,从而悄无声息地逃离京城。”


    第142章 忠诚/理由


    对于前世的种种,身为深宅妇女的晏芙蕖所知有限,即便有所了解,也都是些模糊的轮廓,无法详尽。


    纪胤礼在厅堂中踱来踱去,他的脑海中正在进行着飞速的思考。


    “夫君,依我看,只要你能探听到端王被捕的消息,便可立刻行动,将端王私藏的银子收入囊中。临川公主为了不与端王有所牵连,即使银两不翼而飞,她也不敢公然搜寻。”


    “再者,若端王真的诈死成功,而又被夫君你所识破,这无疑是莫大的功勋。到那时,靖安侯府上下必将全力以赴,站在前沿抵挡端王余党的反扑,即便是临川公主的怨恨,也要一并承受。”


    “我们如同螳螂般伺机而动,捕捉那振翅欲飞的蝉,而黄雀则隐匿其后,等待时机。趁着端王被囚禁的空档,我们悄无声息地策划此事,犹如神鬼不觉。夫君,您意下如何?若觉不妥,那便作罢。府中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我愿意将首饰典当,我们的生活依旧能够坚持下去。”


    “我并不在乎物质上的匮乏,只要与您并肩,无论是贫贱还是富贵,我都心甘情愿。然而,婆母的行径却让人忧虑。她今日能够砸开账房之门,取走账上急需的银两,将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何种荒唐之事。


    在家中,无论何事我们都能包容。作为儿媳,我愿宽恕婆婆的过错;作为人子,您也能体谅母亲的不易。但外人如何看待呢?您在外辛辛苦苦地奔波,委曲求全,这其中的艰辛又有谁能理解?”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纪胤礼,在想到家中连仆人的月钱都捉襟见肘时,终于坚定了心意。


    “爱妻,勿需焦虑,你只需在家中静候佳音。我将去探听消息。”纪胤礼决心铤而走险,绝不能因银钱短缺而束缚手脚。


    晏芙蕖低声细语,“夫君,务必寻找可靠的帮手。”


    纪胤礼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爱妻放心,我自会有所决断。”


    当纪胤礼的背影如同夜色中的一缕青烟般消逝在浓密的黑暗中,晏芙蕖便悠然地品尝着芒种精心烹制的滋养鸡汤,神情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惬意。


    这种清苦的生活,她连一天都不愿意忍受!


    至于她的婆婆故意砸毁账房,那只不过是她用来劝导纪胤礼的众多策略之一。


    晏芙蕖的目光轻轻掠过芒种那肿胀得如同熟透桃子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满足,“今天的你做得非常出色,你的忠心可嘉,下去休息吧。”


    芒种低垂着头,声音微弱地回应道:“遵命。”


    然而,晏芙蕖的口头嘉奖,只有“忠心”二字,并无实质的奖赏,更别提消肿的良药。


    在刚才的瞬间,芒种从晏芙蕖的眼中捕捉到了满足与愉悦,而她自己的脸庞,在对方的眼底映照出来,却是肿胀、青紫、不堪入目。


    芒种深知,晏芙蕖绝无法容忍身边有姿容出众的女子。


    哪怕是在孕期,她为男主子提供服务,这样的行为也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


    芒种更加坚定了自己对菡茱小姐的忠诚之心,回到房中,她从床底取出笔墨纸砚,将刚刚偷听到的内容记录下来。


    “端王、梅林、临川公主。”芒种当时与谈话者保持了一段距离,只能隐约听到这些词汇。


    虽然她无法推断出这些字眼的真正含义,但她相信,聪明的菡茱小姐定能从中觅得端倪。


    在一张精致的小纸条上,我将字迹工整地写好密语,然后将它轻轻折叠,藏入一个风干的酒瓶之中。我小心翼翼地用软木塞将其封存,待夜幕低垂,便悄悄地将这酒瓶置于小院子角落的狗洞旁。


    破晓之前,晨光未至,一位清晨的清洁工便开始了他的工作。他经过这堵墙时稍作停留,熟练地在狗洞中摸索,终于触到了酒瓶。他轻巧地将纸条从中取出,迅速塞入怀中,随后将酒瓶原样放回。


    随着一街又一街的夜香收集完毕,他的车子渐渐装满了,于是他赶着车缓缓驶出城门。


    待到晏菡茱晨起,她从白露手中接过了芒种传递来的密信。她端详着那些零散而不成句的词语,逐渐拼凑出信中的大概含义。


    难道梅林深处隐藏着端王的秘密珍宝?或许这里正是端王权力的根基所在?


    这样的重大发现,晏菡茱无法独自占有。她决定告知沈钧钰,让他深知官场的险恶与仕途的艰辛。


    沈钧钰阅毕信件,眉头微微蹙起,沉声说道:“临川公主,乃端王之胞妹,曾因横刀夺爱、包养面首,有失皇家尊严,被圣上严厉斥责,并被罚俸禄三年。”


    “临川公主颜面尽失,心怀怨恨,对陛下心生芥蒂自是理所当然。她巴望着端王登基,届时她便可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然而,梅林虽有一处处庭院,但大都是用来赏花宴客的长廊和宽敞的大厅,并不适宜藏纳金银珠宝或违禁之物。”


    “若真有秘密藏匿,那或许深埋于地下,或隐藏在梅林深处的幽谷之中,甚至可能潜藏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晏菡茱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世子高见,此事非同小可,我即刻启程回城。至于世子,您身体不适,不宜长途跋涉,不妨继续留在庄子休养。”


    沈钧钰忧心忡忡,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腿,心中暗想,这些本应是他的职责所在。


    “然而此刻,家父正在官署办公,这类绝密之事,非您亲自告知不可,不可让第三者得知。”


    晏菡茱微笑着抿了抿唇,神情中带着一丝俏皮,“放心,我有充足的理由去寻家父,确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疑心。”


    “究竟是什么理由?”沈钧钰一时愣住,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晏芙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你猜一猜看!”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戏谑,让人不禁好奇又期待。


    未待沈钧钰揣摩出究竟,晏菡茱便发出一串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脚步轻盈如同舞者,翩然离去。


    沈钧钰微微一愣,随即召唤江蓠,“江蓠,你进来一下。”


    江蓠手中还握着半块未吃完的糕点,闻言立刻放下,急匆匆地赶来,关切地询问:“少爷,有何吩咐?”


    “世子夫人似乎有要事找寻令尊,你前去探查一番,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她突然造访衙门?”沈钧钰心中充满了好奇,迫切想要知晓晏菡茱的真正理由。


    “遵命!”江蓠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既然是世子的吩咐,他唯有遵从。这样一来,他还有机会与白露同行,增进了解。


    第143章 仁心/哭诉


    前一日,庄户们捕获了十头肥壮的野猪,便在夜深人静之时将它们加工成了肉干。


    分给每户二十斤之后,竟然还剩下三百斤肉干。


    晏菡茱顺道让人将这些肉干带上,心中暗忖:若是定价过高,无人问津;若是便宜出售,又显得不划算,还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晏菡茱踏入城区后,便将这些肉干送到了慈幼堂。


    那里的余管事对晏菡茱的到来,显得格外感激与尊敬,“晏小姐,不,现在应该尊称为世子夫人了。多亏您之前派人送来的药材,让孩子们及时服用,得以保全生命,这份恩情我们永远铭记在心。”


    晏菡茱微笑着夸奖道:“这全仰赖余管事恪尽职守,若非你全心全意,即便物质充裕,药材堆积如山,也未必能恰到好处地运用。”


    面对晏菡茱的赞誉,余管事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却仍旧谦逊地回应:“这只是我分内之事。不知世子夫人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晏菡茱缓缓道来:“庄子里近期野猪成灾,严重损害了庄户们的庄稼。他们捕获了不少野猪,并制成肉干。虽然味道尚显粗糙,但终究是肉食,便送来一些,让孩子们尝尝鲜。”


    余管事听闻此言,面露欣喜:“感谢世子夫人如此周到,庄上的孩子们有福了。”


    晏菡茱命人搬出一百斤肉干,解释道:“这些肉干稍微有些硬,既可以作为孩子们的零食,也可以炖煮成菜肴。”


    余管事细致地查看这两袋肉干,随手拈起一小块品尝,顿时眼前一亮:“虽然硬度较高,但几乎没有腥膻之气,味道颇为鲜美。”


    晏菡茱轻声告别:“今日我还有他事要办,不便久留,改日再来拜访。”她心中尚有更要紧的事务等待处理。


    余管事点头应允,礼貌地送至门口,目光伴随着晏菡茱渐行渐远的身影,内心暗自赞叹不已,感慨世子夫人真是仁心仁术,关怀备至。


    她踏入慈幼堂,总是保持着谦逊的态度,绝无居高临下的傲慢,亦不流露出对孩子们的同情,仿佛是走访久违的知己一般。


    愿世子夫人福泽深厚,一生康宁。


    随后,她经过了荣养堂,这里收容着众多孤苦伶仃的老人。


    晏菡茱再次示意仆人放下百斤重的肉干,却未作片刻停留,匆匆离去。


    荣养堂门前,一群老者,包括满头白发的老翁和老妪,目送着晏菡茱渐渐远去。


    他们对晏菡茱让人送来的珍贵药材感激不尽,正因为这些药材,他们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中,仅有的三位不幸离世,否则恐怕会全军覆没。


    她径直赶往六部衙门。


    沈文渊,身为礼部侍郎,正在礼部衙门履行职责。


    此刻,他正巧妙地布局,企图挑拨南唐周边的国家,形成三面夹击南唐的战略态势。


    这其中的策略和谋略,可谓天衣无缝。


    沈文渊曾险些丧命于南唐与端王之手,侯府也险些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此仇他必定要报复。


    正当他沉醉于计谋的完美无瑕时,一位低阶官员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沈大人,外面有一位名叫江蓠的人,自称是靖安侯府的家丁,想要求见您。”


    沈文渊心中一震,内心咯噔一下,江蓠是儿子的心腹随从,难道儿子遭遇了不测?


    “我即刻回来!”沈文渊提起衣襟,疾步走出。


    他唯一的儿子,是他生命的延续,怎能不让他牵肠挂肚!


    步出庭院,目光所及之处,不仅有江蓠身影,更有靖安侯的儿媳身影相伴,此情此景,令人不禁生疑。


    靖安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光,不解问道:“江蓠,这是何种缘由?”


    江蓠一双美目扑闪扑闪,目光转向世子夫人,他亦是一头雾水,满腹疑惑,“是世子夫人欲寻侯爷。”


    靖安侯心中一紧,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弄个明白,此事必定非同小可,他急切地问道:“钧钰媳妇,你寻我有何事?”


    晏菡茱手捧一方散发着姜香的手帕,轻拭眼角,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如泉涌般滑落。


    她深吸几口凉气,姜水过量,辣得眼睛生疼,泪水不由自主地流淌,无需刻意酝酿情绪。


    见到儿媳妇只是默默流泪,不发一言,靖安侯更是惊慌失措,“钧钰媳妇,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快说啊!”


    庭院门口,人来人往,众人皆识得这位英俊潇洒,备受陛下赏识的靖安侯,此刻他面前却有一位女子泪流满面,众人不禁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一些人甚至故意放慢脚步,欲听个究竟,更有甚者,从门缝中偷偷窥视。


    江蓠见状,立刻高声解释:“世子夫人,您为何哭泣?您若有委屈,尽管向侯爷倾诉,侯爷定会为您做主。”他趁此机会向大家澄清,这是靖安侯的儿媳,并非侯爷在外所结识的红颜知己。


    靖安侯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声音洪亮地询问:“钧钰那家伙,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晏菡茱泪水涟涟,抽泣着说:“前方有个茶肆,菡茱有话要对您倾诉,父亲,您务必得好好惩戒一下世子。”


    周围的众人听闻此言,虽然对沈钧钰究竟做了何事,以至于让新媳妇跑到官府向公公投诉感到好奇,但大多数人认为这不过是沈钧钰在外所欠下的风流账罢了。


    因此,众人并无太大兴趣,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哪有闲工夫去聆听靖安侯府的家务事?


    靖安侯思索了片刻,立刻领悟到其中的含义,这显然是儿媳有重要的事要与他商谈,却又想避免引起旁人的注意。


    “那就去前面的茶肆吧。”沈文渊走在前方,来到二楼挑选了一个幽静的包厢。


    晏菡茱轻声吩咐下人,“江蓠,白露,你们在门外守候。”


    考虑到与公公单独对话,共处一室似乎不太合适,所以房门并未完全关闭,但江蓠和白露守在门口。


    “夫人请放心,奴婢会尽职尽责。”白露答应着,语气坚定,“绝不让任何人接近。”


    晏菡茱在众人各自落座之后,悄无声息地在白露和江蓠无以察觉的角度,将那张承载着秘密的纸条递送到了靖安侯的手中。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晏菡茱的语音颤抖,她悲戚地指控沈钧钰:“世子何等悖逆,置众人劝阻于不顾,深夜擅自踏足田野,以致身受创伤。我不过稍加斥责,他便扬言要与我解除婚姻……”


    第144章 黑锅/完美


    沈文渊的目光瞬间凝固,他从桌面上缓缓拿起晏菡茱推过来的纸条,扫视其上内容,神情不由得震惊非常。


    青龙卫众多精锐,多年来一直在追寻端王搜刮的财宝,却始终无功而终。


    未曾想,纪家竟然能够掌握如此关键的信息,这个纪胤礼与晏芙蕖果然非同小可!


    晏菡茱在抽噎中巧妙地诉说着,同时,她巧妙地在桌上用茶水写下字迹,“端王宝藏,或许就藏于临川公主庄园的秘密通道中,通往更为幽深的山谷深处。务必父亲您亲自查证。此事,只有我与此子知晓。”


    靖安侯微微点头,脑海中迅速勾勒出数种应对策略!


    而在此时,门外的江蓠和白露对此一无所知,只感到有一股莫名的压力突然降临在世子的头顶。


    江蓠扬起眉头,用一个眼神向白露询问:世子何时起了休妻之心?


    白露眼中先是闪过一抹疑惑,随即眼神一亮,瞬间领悟了晏菡茱的深意。


    她轻轻抬起玉指,指向江蓠微张的唇瓣,旋即双手轻捂自己的口角。


    主子的秘密,我们不宜探询,更不应好奇心驱使,去打探一二。


    既然世子夫人如此示意,那么对外宣扬的便应是这样的说法,主人们自有权衡与深意。


    江蓠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这口“罪责之锅”,世子是避无可避,必须一力承担!


    沈文渊心领神会,顺着晏菡茱的话语,继续巧妙铺陈下去。


    “菡茱,别再流泪。我已经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钧钰实在不知分寸,辜负了你的善意,口出狂言。日后,我定亲自整治那逆子,让他向你诚挚赔罪。”


    晏菡茱满怀感激地说:“父亲,儿媳只是出于对世子的关爱,绝无私心杂念。”


    “嗯,我心中有数。你先回去,待我回头定要好好教训那顽劣之子。”靖安侯语气坚定,心中已然有了周全的对策。


    这一次,他打算一箭双雕。


    端王传说中的“宝藏”,他决心寻得。


    纪胤礼乃梁国舅的亲信,必须巧妙利用。


    心思缜密、智谋百出的靖安侯,决意精心布局,不仅要得到宝藏,更要借机对付梁国舅。


    “多谢父亲。”晏菡茱起身,向靖安侯盈盈一礼,“儿媳告退。”


    红肿着双眼的晏菡茱登上马车,带着侍女白露一同返回靖安侯府。


    江蓠望着世子夫人离去,连忙赶回庄子,去复命,心中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举措。


    京城的绯闻如同春风拂过的柳絮,四散飞扬。就在晏菡茱返回靖安侯府,仅仅小憩之后,夜晚前往婆母处请安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婆婆的目光中似乎藏有几分异样。


    苏氏眼中流露出困惑之色,语气关切地问:“菡茱,是不是那个钧钰那小子对你施加了什么不当之举?”


    晏菡茱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反问:“母亲,您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苏氏接着说:“并非是你贴身的袁嬷嬷透露出去的,而是我身边的桑嬷嬷外出办理事务时,在街头巷尾偶听得之。”


    “若你在钧钰那里遭受了不公,大可以直接向我倾诉,我自会为你讨回公道。你却选择了风风火火地跑到你公公所供职的官署去告状,难道你就不担心成为他人的笑柄吗?”


    晏菡茱轻轻地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见儿媳妇如此吩咐,苏氏也恢复了平静。待所有下人退出之后,她低声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晏菡茱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述给了婆婆听,此事牵涉重大,唯有家中主人知晓,而身边的家仆对此一无所知。


    苏氏听后,顿时有所领悟,“原来如此!只是你这一趟,确实让钧钰的名声受损不少!”


    晏菡茱轻轻捂嘴一笑,微微挑起眉头,“最近我那夫君不再吟咏酸涩的诗句,而是勤勤恳恳,脚踏实地,端的堪称一位完美的丈夫。”


    正所谓“盈满则溢,谦逊则益”,做人行事也应遵循此理。夫君才德兼备,青春年少,即将建立赫赫功勋,自然会招致他人的嫉妒。


    “因此,夫君在某些细微末节上稍显瑕疵,反而并非坏事。母亲,我深知您对夫君的挂念,但这些小瑕疵不足以成为忧虑。”


    苏氏微微一怔,眼波轻轻流转,若有所思地玩味着晏菡茱的言辞。


    “菡茱,你的这番高见,真是让我受益匪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昔日已有传闻称钧钰擅长创作酸诗,虽然其中确有一些诗句透露出矫情之意。”


    “然而,绝大多数诗作,无论是字词的选择还是主题的构思,都可谓匠心独运,令人叹为观止。但‘酸诗’的名声却更为人所知,这无疑是对钧钰的一种片面评价。只是他性格高傲,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晏菡茱观察到婆婆已领悟到她的意图,微微颔首,继续说道:“正是如此!我们夫妻间偶尔有些小摩擦,争吵不休,听起来或许不够体面。然而,生活终究是我们自己的,其中的甘苦自知,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


    即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他人的嘲讽,我亦能泰然处之,自嘲一番。这样的做法,使他们无法对我产生过多的嫉妒情绪,甚至对我毫无羡慕之意,从而大大降低了我周遭八成以上的困扰。


    “咱们的靖安侯府此番立下了汗马功劳,待到事实水落石出之际,定能在朝堂之上再次引起众人瞩目。尽管咱们深受圣上宠爱,却也难以抵御旁人嫉妒的目光。”


    苏氏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轻盈的笑意,“我明白了,过于刚硬则易折,过于聪慧则早夭。钧钰的优点已然显示,咱们须得为他塑造一些不足之处。毕竟,不能让他过于完美!因为过于完美的事物与人,总会激起他人的破坏之心。”


    晏菡茱点头赞同,“正是如此,这是人性的弱点,并非人人都能抑制内心的嫉妒。譬如……”


    苏氏略感惊讶,“譬如谁?关于钧钰的事,菡茱,你务必据实相告。我仅有这一个儿子,我这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晏菡茱沉思片刻,然后低声回答:“譬如夫君昔日的好友魏奉晖。”


    此人曾多次陷害沈钧钰于困境之中!


    第145章 夫纲/家丑


    “魏奉晖现今如何?他与钧钰一同长大,虽然称不上情同手足,但同窗之谊,却也颇为深厚。”苏氏显然对此表示怀疑。


    晏菡茱轻声笑语,“我正在为我的郎君整理与魏奉晖往来的信件,那些字句表面上充满赞誉,实则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不满与不甘。正如古语所云:‘既生瑜,何生亮?’魏奉晖自幼便被人称颂,但在世子面前,他始终处于劣势。”


    “心高气傲之人,如何能甘心居于他人之下?特别是常年被人拿来比较,且始终未能胜出,心中岂能无怨无悔?”


    苏氏微微挑起眉头,语带歉意地说:“好吧,看来真是让你受了一些委屈。钧钰惧内,竟然将你传成了凶猛的母老虎、母夜叉!”


    晏菡茱眼角轻轻上扬,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我岂会害怕!我过日子,重视的是生活的实质,而非表面的虚饰。将来,我也会这样教导我的孩子,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


    她的言外之意,是不愿意让靖安侯府陷入危机四伏的境地。


    苏氏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忧郁与幽怨。


    “你俩成亲那日便不太顺遂,感情一度陷入低谷。好不容易如今情投意合,但钧钰不幸遭遇骨折之痛,至今你们还未共度良宵。”


    晏菡茱的面颊泛起一丝红晕,“母亲,我相信夫君定会尽快康复。”


    “好了,你先回去歇息吧。这些日子你来回奔波,确实辛苦。”苏氏不愿让儿媳感到难堪,这件事并非晏菡茱之过,于是让她回去休息。


    此时,江蓠已抵达庄子,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措辞,才能让这番话语更加贴切而生动。


    沈钧钰目光锐利地落在步履蹒跚、沉默寡言的江蓠身上,眉梢微蹙,语气冷冽地询问:“世子夫人究竟如何向你父亲陈述的?”


    江蓠吞吞吐吐,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启齿。


    “你最好据实以告,休要有所隐瞒。”沈钧钰眼眸中透露出一抹精光,“否则你欺骗于我……”


    面对世子的威严,江蓠心慌意乱,急忙脱口而出:“世子夫人抱怨您不听她的规劝,认为她不称职,声称您要摒弃她!”


    沈钧钰原本心中千头万绪,猜测着各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她会提出“摒弃”二字,闻言不由得哭笑不得。


    他那位贤惠的娘子,竟然将他的好名声破坏无遗!


    他一旦伤愈,定要重振夫纲,好好管教这位叛逆的娘子!


    夜幕降临,沈钧钰返回府中。


    踏入正院,只见苏氏与靖安侯相对而坐,两人默默无言地享用晚餐。


    餐后,苏氏步至门廊下漫步,靖安侯亦步亦趋地跟随其后。


    近来,只要靖安侯在家,便总是如此,似乎想要以这种方式弥补对苏氏的亏欠。


    苏氏声音轻柔,低声询问:“侯爷,菡茱向您提及之事,您心中可有对策?”


    靖安侯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他感觉今晚或许能留在正院过夜了,“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待夜深人静时,我再详细告知于你。”


    苏氏微微抬起眼帘,目光穿透虚空,直直地投注向靖安侯,她暗自咬紧牙关,隐忍着心中的不甘,随即轻轻按了按眉心,叹出一口气,“罢了,终究侯爷能独当一面,我不过是个深居简出的妇人,即便得知了这些琐事,也无力插手。”


    “这……”靖安侯愣住,他的小算计被一览无余。


    苏氏步履轻盈地走在前方,对靖安侯的错愕置之不理!


    此刻,她别无所求,唯一的愿望就是靖安侯能妥善解决外界的种种危机。


    至于其他,她已经到了一定的年纪,对于那些还沉迷于男性爱情的女子,她只能报以一笑。


    沈文渊心中焦虑,连忙紧随其后,“实则情形颇为棘手,我正打算以一敌二,将计就计……”


    他试图接近苏氏,手臂轻柔地环在她的肩头,刻意压低嗓音,毕竟他所说之事宜,本就属于机密,不宜大声宣扬。


    苏氏静静地聆听靖安侯的陈述,微微颔首,“侯爷劳苦功高,有了侯爷坐镇,靖安侯府必然能够安然渡过难关。时辰已晚,侯爷也该回去安歇了。”


    靖安侯心中冰凉一片,但他脸皮颇厚,依旧涎皮赖脸地说,“今夜我就在此留宿。”


    “今日非月初,也非月半,侯爷还是另觅他处吧。”苏氏语气坚定,转身继续前行,不曾回头。


    沈文渊心中不是滋味,然而他也明白,自从三年前裴姨娘那件事之后,他与苏氏之间的嫌隙已深如沟壑。


    原以为此次危机的化解能够促使两人关系的转机,然而事实却远非他所料的那么简单。


    靖安侯步履沉重,一步一回首地走出了正院大门,身后却并未传来苏氏召唤他回去的声音。


    苏氏眼望着靖安侯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既有释然,又夹杂着一丝不舍。


    她表面的从容不迫,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戏码。曾经的爱情有多么炽热,如今的心境便有多么苦涩。


    然而,现在的她已身为婆婆,即将晋升为祖母,再去沉溺于那些风花雪月的情感,只会成为他人的笑柄。


    她深知,作为女性,应当更加善待自己。过度的同情和体贴只会让男人变得更为脆弱,最终受伤害的只能是自己。


    她以此教导自己的儿子,希望他能与晏菡茱和谐共处,避免重蹈父亲的覆辙。


    夜幕降临,纪家宅院内。


    当芒种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晏芙蕖时,晏芙蕖忍不住捧腹大笑。


    就在昨日,她还在抱怨自己的生活过于拮据,心中诅咒着婆婆不得好死,对晏菡茱无需为金钱烦恼的生活心生嫉妒。


    然而今天,她却听到了晏菡茱的哭诉和愚蠢的举动,竟然闹到了公公靖安侯工作的礼部衙门。


    她难道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吗?


    这一闹,无疑是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她在夫君眼中不得宠,甚至面临着被休弃的命运!


    我这个妹妹,实在是过于率性而为。如今,沈钧钰的尊严,乃至靖安侯府的威仪,都被她无情地践踏于脚下,颜面扫地。


    芒种附和道:“菡茱小姐的性情过于暴烈,女子理应如同大小姐您一般,温婉贤淑,以丈夫为天,赢得丈夫的宠爱,早日怀揣子嗣,为夫君延续血脉。大小姐,您当之无愧是当代女性的典范。”


    第146章 大嫂/畅快


    晏芙蕖闻听丫鬟的赞誉,眉宇间绽放出愉悦的光芒,“女子应以三从四德为准则,出嫁后顺从丈夫,自然要事事以夫君为重,方能获得丈夫的疼爱与敬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早日孕育后代,方为正途。”


    “我这个妹妹,生于荒野之地,长于偏远之区,学识浅薄,不谙世故,不知如何取悦男子,更遑论维护夫家的声誉。”


    “她得不到丈夫的青睐,终日肆意妄为,闹得鸡飞狗跳,成为他人的笑柄!一旦惹得公婆心生厌倦,既未怀胎,又未诞下子嗣,在那深宅大院的靖安侯府,她的日子将比死更难受!”


    晏芙蕖在说出这番话时,表面上看似关怀备至,实则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窃喜与幸灾乐祸。


    芒种随声附和,“大小姐,您所言极是。一个女人要想过好日子,不仅要取悦男人,更要养育孩子。菡茱小姐确实应该向您学习,汲取您的智慧与贤淑。”


    在丫鬟们的巧妙奉承之下,晏芙蕖志得意满,终于将积压在心头的那股郁闷之气尽数排出。


    “待我腹中胎儿稳固,定要寻机与菡茱妹妹细细叮嘱,让她多些谨慎,莫要再这般草率行事。我们晏家女儿的清誉,已然因她而蒙羞。”


    晏芙蕖不仅在府内如此夸耀,更是亲笔修书一封,差遣芒种送往永昌伯府。


    晏夫人阅罢晏芙蕖的书信,怒火中烧,“早就看出这二丫头骨子里带着反叛,表面看似伶俐,实则是个糊涂虫。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全京城皆知沈钧钰打算将她休弃。”


    “这种蠢笨的行径,丢尽了晏家的脸面。在外不知检点,不能作为家中侄女的楷模,只知道在外头丢人现眼。”


    戚氏听闻此言,心中却生出一丝疑惑。


    记得上次晏菡茱巧妙地将所有嫁妆收回,可见其心智之精明,怎会不知遮掩家丑之道?


    “母亲,您暂息雷霆之怒!或许菡茱妹妹有难言之隐,不如明日我亲自前往靖安侯府,探望一下菡茱妹妹?”戚氏温声建议,此事的确影响深远。


    她唯有独生女,如今虽年仅七岁,但不久的将来便要面临婚嫁之事,自是格外关心。


    晏夫人微微颔首,脸上的神情却是凝重而阴沉,“你即刻前去,严厉斥责一下我们的二丫头,务必让她往后谨言慎行,不得再犯如此愚蠢的过错。”


    “遵命,母亲!”戚氏恭顺地回应。


    晏菡茱在接到那纸请帖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惊讶的波澜。然而,转念想到外界关于她的种种传言,她的心情便渐渐明朗起来。


    次日,戚氏莅临晏府。


    府中的丫鬟引领着戚氏来到了惊鸿院。


    “大嫂,请进,请上座。来,上茶。”晏菡茱面带微笑,亲切地招待着戚氏,礼数周全。


    戚氏原本以为晏菡茱会因为外界的非议而感到伤心悲痛,神情憔悴,然而当她亲眼见到晏菡茱时,却发现她的脸色红润有光泽,整个人神采飞扬。


    “妹妹,是否世子对你有所不敬?虽然我们永昌伯府的名声不如靖安侯府显赫,但也是堂堂勋贵之家,若是你受到委屈,一定要告诉我们,家中的亲人定会为你做主。”


    戚氏此言一出,便让人感受到她与人交往的智慧和圆融,相比之下,她显然比晏夫人要擅于处理人际关系。


    晏菡茱轻轻地笑了笑,神态自若,“大嫂真是过多虑了,我之前之所以劝解世子,完全是为了他好。只是他不听我的劝告,反而口出狂言。我岂能纵容他?现在,侯爷已经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斥责,他再也不敢有休妻的念头了。”


    戚氏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总觉得晏菡茱的状态并不像一个担忧被休的女性应有的模样。若是换做是她,此刻恐怕会心惊胆战,忐忑不安。


    戚氏的目光如同细雨般洒在晏菡茱的脸上,她仔细观察着这位小姑的神色变化,同时缓缓地开口试探:“菡茱呀,你的计谋固然巧妙,靖安侯为了维护侯府的威仪,不得不对世子进行惩戒。然而这样的做法,却让你自己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若不能赢得世子的青睐,他不愿踏足你的香闺,你又怎能期待珠胎暗结,延续子嗣呢?此外,这类家事,原本该向婆母禀报,怎能擅自跑去官府寻求侯爷的干预。”


    “我不过是随意发表了一些看法,还望妹妹不要介怀。公婆在家中时刻挂念着你,特意派我来劝导你,希望妹妹今后能更加审慎地行事。”


    晏菡茱轻轻抿了抿嘴唇,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嫂子,我自然清楚这样的举动会让公婆感到尴尬,但我天性怕麻烦,总是想着‘先发制人’,以免‘后患无穷’。我就是想向侯府的每一个人宣告,一旦有人触怒了我,我将让他们在家中外面都不得安宁。”


    戚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显然被这位小姑子的坚决与果断所震慑,心中暗自思忖,先前所闻关于晏菡茱的传言还是太过温和了,真实的她显然更为犀利。“然而,你这样做不是等于自毁声誉吗?你难道不担心别人说三道四,甚至将来你的女儿也会因此受到非议?”


    晏菡茱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笑容中带着几许淡然:“大嫂真是过于担忧了,那些流言蜚语能持续几时?转瞬之间便会为新的事件所替代,无人会长时间记挂在心。对我来说,只要自己过得畅快,那就足够了。若是我自己不畅快,那么也别想让别人过得舒服。”


    “亲爱的嫂嫂,我深知您出于一片好心,对我苦口婆心。然而,嫂嫂,您在内心深处,是希望您的女儿像我这样活得无拘无束,纵情任性,还是希望她一生小心翼翼,勤勤恳恳,只为他人而活,从诞生到离世都在为他人付出?”


    戚氏听闻此言,眼中光芒猛地一敛。


    她的思绪瞬间飘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婚前,她听从父母的安排;婚后,她顺从丈夫的旨意,听从公婆的教诲;等到年老,她依然要听从儿子的安排。


    她何时为自己而活过一天?


    似乎真的未曾有过!


    戚氏心中千头万绪,想要反驳晏菡茱的话,但当她看到晏菡茱那双熠熠生辉、充满活力的眼睛,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口。


    第147章 投机/抛锚


    戚氏低下了眼帘,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忧郁,“菡茱,你勇敢地做了许多女子梦寐以求却不敢尝试的事情。我既羡慕你的勇敢,又担心自己成为你之后,反而失去了现在的平静。”


    晏菡茱微微一笑,轻轻地拍了拍戚氏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亲爱的嫂嫂,你认为哪种生活你能驾驭,哪种生活方式能让你更加快乐,那就按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不必模仿我。”


    “对我来说,无论是锦衣华食,还是粗茶淡饭,我都能泰然处之;无论是成为权贵世子的夫人,还是遭遇抛弃,我都能挥剑闯荡天涯。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找到让自己幸福的方式。”


    “亲爱的嫂嫂,无需为我忧虑,更不必担忧我会对侄女造成不良影响。如果我将来享有荣华富贵,人人称羡,我便是晏家尊贵的女儿;倘若声誉受损,众人指责,那我便是个生长在乡野的顽劣女子。”


    “既是乡野顽劣之女,自然欠缺礼仪,不驯于管束。我与晏家的瓜葛已淡薄,自然也不会对两位侄女产生负面影响。你大可安心,回去后也如此宽慰母亲,免得她夜不成眠,焦虑不安。”


    晏菡茱思虑清晰,她曾在前世劳碌终生,肩负沉重的压力,身心俱疲。


    疲惫至极,即使在梦乡中,也在为如何周旋于各色人物而绞尽脑汁,心力交瘁,未及而立之年,发丝已斑白过半。


    为了掩饰岁月留下的痕迹,她染黑发丝。


    然而,再高超的技艺,也无法遮掩发根的白霜;再昂贵的护肤品,也无法抚平眉心的忧虑,消逝眼角的鱼尾纹。


    如今,晏菡茱对这种生活状态极为满意。


    她仅需轻启朱唇,稍加思索,家族长辈便会为她清除外界的威胁,婆婆则妥善管理家务,让她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


    至于她那位有些固执、带些书呆子气的丈夫,除了偶尔做出一些令人忍俊不禁的“傻事”,堪称完美无缺。


    戚氏听后,心中的疑虑烟消云散,笑容中流露出的真诚更胜往昔。


    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晏菡茱静静地倾听着,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了。随即,她微笑着回应:“大嫂,诸般利弊,你已深思熟虑。那么,我也就不揣冒昧,多言几句了。往后,我定要寻觅一位精通武艺的女教师,让女儿跟随她修习几套拳法。”


    “我并不奢望她能练就超群武技,只愿她身强体健,意志如钢。在遭遇困境时,能有更多应对之策,多条求生之路。”


    此言一出,晏菡茱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大嫂真是智谋过人,只是母亲恐怕不会赞同此议。她总认为女子应以温婉娴静、柔情似水为佳,宛如小白兔一般温顺,方为上品。”


    戚氏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婆婆的确持此观念,但看看我们的芙蕖妹妹,我也看不出她有何优点。反而,妹妹你活力四射,让我颇感意外。”


    听到这里,晏菡茱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真挚与感激,“大嫂,过誉了。古语有云,君子六艺,其中亦包含骑射之术。”


    “健康的体魄胜过一切珍宝,我们晏家的女儿不仅要精通琴棋书画,更应略通拳脚,以防不测之时,如遇多年烽火连天,亦能疾步如飞,逃离险境。”


    “妹妹言之有理!”戚氏颔首赞同,与晏菡茱交谈得十分投机。


    在晏菡茱的陪同下,她们一同前往靖安侯夫人苏氏的居处请安。苏氏对晏菡茱的态度显得格外亲切,那份亲昵之情,戚氏看得一清二楚,绝非虚与委蛇。她对晏菡茱不仅没有半分责怪,反而更加宠爱有加,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不仅如此,戚氏细心察觉到府中仆人对晏菡茱的态度极为恭敬,无一不是毕恭毕敬,绝无丝毫的轻慢之举。


    于是,戚氏断定这位二妹妹的生活远非外界所传那般困苦,更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然而,这些观察,戚氏回到永昌伯府后并未透露只言片语。


    毕竟,即便她说了,婆婆恐怕也不会相信,更不会予以认同,反而可能因此更加愤怒。


    戚氏顺着婆婆的习性,说了几句值得谴责晏菡茱的话,但在私下里,她却向管事们秘密打探那位擅长武艺的女夫子。


    沈文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得连脚都沾不到地。


    晏菡茱则感到无比无聊,于是她向婆婆和祖母提出请求,希望去庄子上探望沈钧钰。


    靖安侯老夫人本想一同前往,但考虑到京城局势的变幻莫测,她决定留在府中坐镇,与苏氏商讨对策。


    “菡茱,你就去吧。钧钰交给你了,若他顽皮不听话,你就严加管教。”靖安侯老夫人亲切地交代,对晏菡茱充满信心。


    晏菡茱笑容娇美,声音甜美地说:“祖母言重了,世子是菡茱的良人,关爱都来不及,哪里忍心责打?有我在他身边,祖母和母亲尽可放心。”


    老夫人笑容满面,苏氏也是笑容盈盈,说道:“你呀,这张小嘴如此甜蜜,钧钰那小子肯定被你哄得团团转,必定会乖乖听话。”


    在长辈们热切的期望中,晏菡茱精心打点行囊,带着满心的期待和关爱,踏上了前往庄子的路程。


    不久前,刚驶出城门,一辆马车不幸抛锚,横亘在道路中央,造成了交通阻塞。


    一旁,一位身姿挺拔、身着蓝袍的男子静静地等待着。


    靖安侯府的侍卫们急忙上前询问:“请问是哪位在此?马车何时能够修复?若无法立即修好,能否请您移至一旁,以便我们侯府的马车先行通过?”


    那人在听到“靖安侯府”四字时,立刻转过头来,目光穿透人群。


    车内的惊蛰,探出车窗,惊羡地呼喊:“真是一位俊美的公子!”


    白露连忙将惊蛰拉回车内,嗔怪道:“你欣赏也就罢了,何必大声说出?像个轻浮的女子,成何体统?”


    晏菡茱心生好奇,扬起眉毛,侧耳倾听,究竟是谁如此吸引人?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人比她的丈夫还要英俊?


    她心中不信!


    正当晏菡茱暗自揣测之际,外头的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区区魏奉晖,敢问马车内是靖安侯府的哪位尊贵的主人?”


    一名家仆上前回应:“原来是魏公子,车内乃是我们侯府的世子夫人。”


    魏奉晖含笑,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原来是世子夫人,奉晖有失远迎。今日夫人莫非也是前往庄子上探望沈兄?”


    第148章 修车/良妾


    晏菡茱听到魏奉晖的声音,不禁微微扬起眉头。


    人生真是奇妙,不经意间提及某人,就能在旅途中与之相遇。


    这几日,她不过是频繁提及魏奉晖,没想到竟然在这条路上与魏奉晖不期而遇?


    在秋日的暖阳下,我仿佛踏入了庄子,意图一探沈钧钰的近况。然而,他不在,晏菡茱并未下车,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吾此行乃为探望世子而来,魏公子何以得知世子欠安?”


    魏奉晖虽未目睹过晏菡茱的芳容,但对晏芙蕖却是熟悉的。


    得知沈钧钰并未迎娶晏芙蕖,而是选择了晏菡茱,魏奉晖心中暗自推测,这个晏菡茱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沈钧钰未能获得心中所爱,孤傲而难以驾驭,不断地用各种手段折磨人。


    这一点,确实不假!


    然而,魏奉晖只知道沈钧钰的难缠,犹如魔高一尺,却未曾知晓晏菡茱的手段更是高深莫测,心机更为深沉。


    魏奉晖对晏菡茱的命运虽感同情,但这是沈钧钰的私事,他不便置喙。


    “昨日在官署闻悉沈兄不幸受伤,今日休假,特意前来看望。”


    晏菡茱微微点头,礼貌地回应:“我代世子感谢魏公子的挂念。不知马车何时能够修复?”


    魏奉晖歉意地说:“还需片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嗯,稍等无妨。”晏菡茱心想这不过是短暂的时刻,无需让魏奉晖此刻便移动马车,以免耽误修车的进度。


    晏菡茱示意车夫后退数丈,以防距离过近,惊扰马匹,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魏奉晖听着晏菡茱悦耳动听的声音,内心不禁生出一丝好奇,迫切想要一睹其真实的面貌。


    然而,此举颇显失礼。


    他唯有忍耐!


    惊蛰不时借机探查前方马车修复进度之机,悄悄瞥视着魏奉晖。


    而魏奉晖的目光,也时不时地从后方马车掠过,恰与惊蛰的眼神相遇。


    这丫鬟真是美貌动人。


    连丫鬟都如此姿容出众,那晏家二小姐的容颜定然也令人惊艳。


    惊蛰察觉到魏奉晖的注视,心头一跳,脸颊泛起淡淡红晕,急忙退回马车之中。


    白露蹙眉,低声提醒道:“惊蛰,你要保持庄重。勿让世子夫人失了颜面。”


    惊蛰羞涩地笑了笑,轻声回应:“让世子夫人见笑了!奴婢再也不敢造次了。”


    晏菡茱瞥了惊蛰一眼,面色凝重地说道:“惊蛰,你心中若有想法,我愿意成全你,但对我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必须保持尊严。不仅是靖安侯府的尊严,还有你自身的尊严。”


    惊蛰听罢,脸色瞬间苍白,颤声道:“奴婢……奴婢实难从命。”


    晏菡茱目光柔和地看向惊蛰,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关怀,语气诚恳而深沉。


    “我昔日对你的承诺,必将践行。在这侯府之中,你或许难以成为侧室,但你若有心想做妾,那绝不能以靖安侯府丫鬟的身份屈就他人,那样便成了低贱的妾室。”她的声音虽低,却如晨钟暮鼓,震撼着惊蛰的心灵。


    “你是后宅中的侍婢,应当深知侧室之间也有级别之分。她们分为卑贱之妾、中等的良妾以及尊贵的贵妾。若是你不守妇道,与她们混杂一处,那你便只能沦为卑贱之妾。你的出身决定了你难以跻身贵妾之列。然而,若你能够恪守礼节,循规蹈矩,我将解除你的卖身契,恢复你的平民身份,届时你或许能成为一位品貌端庄的良妾。”


    根据西魏的律法,卑贱之妾如同货物,可任意买卖,若不幸命丧黄泉,其主家仅需向官府缴纳百两白银,便可了却此事。


    贵妾则出身于显赫的官宦世家,或具有举人以上功名的名门之女。即便没有严格的六礼之聘,也至少有三媒三聘的礼仪,且伴有正式的聘书,不可随意交易或责打。


    即便是被休弃,她们也能带走自己的嫁妆。


    良妾则多出自耕读之家或商贾之女,甚至秀才之家的女儿,她们并非简单地乘着花轿入门,而是经过一媒一聘,持有正式的聘书,而非一张简单的卖身契。


    良妾与贵妾同样不得随意买卖,若被休弃,她们可以携带自己的衣物、私房钱以及嫁妆离去。


    若不幸身亡,必须向官府报备,查明死因。若发现虐待或残杀之情,其夫君将受到法律的严厉惩处。


    裴姨娘昔日出自风月之地,属于卑贱之妾的范畴。


    往日里,生死如浮云,靖安侯府的总管手握着裴姨娘的卖身文书,步入了官府,以一百两银子的代价,抹去了那份契约。


    自此,那人的身影便如风过无痕,消失得无影无踪!


    惊蛰在听闻此事后,陷入沉思,她洞悉了世子夫人话语中的弦外之音,决不能让魏奉晖的阴谋轻易得逞。


    如果他真心倾慕于她,哪怕只是迷恋她的美貌,魏奉晖也应当以正室妾的身份进入侯府。


    否则,她宁愿耐心守候,继续在世子夫人身边忠心耿耿,也不愿成为那个遭受任意辱骂的卑贱女子。


    此刻,惊蛰的双眸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感谢世子夫人的细心提醒!”


    晏菡茱轻轻一笑,眼中满是赞许,“我始终明白你是个心智敏锐的人,因此我相信你会作出明智的决策,而非草率行事。”


    惊蛰微微点头,迅速回应,“是,奴婢铭记于心。”


    就在方才与魏奉晖的短暂对视中,惊蛰的确构思了多种策略,试图勾起魏奉晖对她的好感。


    但那些手段,虽然可能迅速获得魏奉晖的欢心,却未必能让她真正成为他心中的佳人。


    在权衡利弊之后,她深知那样做实在得不偿失。


    随着一声轻响,马车在一炷香的时间后得以修复。魏奉晖趋步向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夫人,马车已妥善修好,随时可以启程。”


    晏菡茱微微一笑,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欢快,“甚好!”


    连日来,虽然天空多云,却并未降下雨水。官道之上,车轮滚滚,不足半个时辰,便抵达了庄子。


    晏菡茱头戴轻纱幂篱,缓缓步下马车。江蓠按照沈钧钰的吩咐,已在门口恭候多时。魏奉晖紧跟其后,两人在门口不期而遇。


    “白露,惊蛰,你们引领世子夫人前往后院,我则带魏公子去拜见世子。”


    白露立刻应声:“遵命!”


    第149章 晒黑/编排


    晏菡茱透过幂篱的缝隙,目光柔和地落在魏奉晖身上,对江蓠叮嘱道:“务必周到地款待魏公子,不得有丝毫怠慢。”


    此时,晏菡茱也得以仔细端详魏奉晖的容貌。他身材挺拔,肌肤白皙如玉,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流露出多情而又风流的韵味,声音更是柔和温润,宛如春风拂面。


    然而,他的脸颊清瘦,缺乏肉质,下巴略显尖锐,显露出一种独特的气质。


    尽管笑容可掬,但那笑容中却隐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


    固然英俊非凡,但在晏菡茱的眼中,沈钧钰那俊美的容颜更添几分飘逸,风采更为出众。


    江蓠微微颔首,语气温和而恭谨,“世子夫人请安心。”


    魏奉晖目睹江蓠对晏菡茱的恭敬态度,也赶紧弯腰作答:“感谢嫂夫人!”


    即便是不得宠的晏菡茱,她毕竟是靖安侯府的世子夫人,魏奉晖这样的身份也不敢有丝毫的轻慢。


    踏入庄子之后,江蓠引领魏奉晖来到了沈钧钰的居所。


    沈钧钰屁股的伤痛已经痊愈,此刻正端坐在椅中,“魏兄大驾光临,未能亲自迎接,还望海涵。”


    魏奉晖目光中满含关切,“沈兄的腿部伤势可有所好转?”


    沈钧钰轻轻一笑,语气温和,“已无大碍,让魏兄挂心了。你在户部供职,一切可还顺利?”


    魏奉晖闻言,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失落,“人尽皆知我是被贬至此,虽无人故意刁难,但也鲜有人问津。哪里比得上沈兄,深受陛下亲信,亲自安排。”


    沈钧钰微微一笑,语气谦逊而不失风度,“农司,清贫之地。日复一日与农书、农具为伴,不是深耕土地,便是治理水源,看看我,皮肤都晒得黝黑了。”


    若是放在往日,沈钧钰定会因得到陛下特别的青睐而沾沾自喜,然而……


    自从与晏菡茱一同投身农事,他的性情逐渐沉淀下来,思考问题时不再仅仅着眼于表面,而是学会了深入探究,兼顾各方。


    就拿此刻来说,他并未过分渲染陛下对他的特别青睐,反而坦诚地表示农司的工作并非易事。


    魏奉晖见到沈钧钰依旧神色不改,心中不禁暗自腹诽。


    显然,这次的挫折与历练,带来的成长与进步不仅仅是他一人,沈钧钰也较之以往判若两人。


    曾经孤高自诩的沈钧钰,如今也变得脚踏实地!


    江蓠亲自烹制香茗,静静地侍立在一边。


    他听着世子提及自己肤色变黑,几乎要泪眼朦胧!


    明明晒黑的是他自己,他已经从一个白皙的小胖墩,变成了一个小黑炭。


    那个令人又爱又恨的世子,虽然皮肤在日晒之下会微微泛红,但只要两日不涉足田间,皮肤便能恢复如初。


    他的皮肤之好,甚至连世子夫人都嫉妒得咬牙切齿。


    江蓠注意到魏公子脸上的尴尬与不以为然,她明白,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在背后如此抱怨世子。


    魏奉晖巧妙地转圜道,“沈兄此言差矣!民生以粮食为根本,陛下将沈兄委以农司之重任,足见对农桑之事的重视。即便是我在户部供职,也常闻世子引进番邦植物,成果非凡,令人倍感好奇。”


    沈钧钰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欢愉,“苍天眷顾,终于放晴了。稍后用过午餐,我让江蓠陪你前往田间一观。若这异域作物果真能够大获丰收,届时还需魏兄所在的户部鼎力相助,加以推广。”


    魏奉晖听闻沈钧钰如此说法,心中波涛起伏,显然这番邦作物的确有望高产。


    丰收的作物,能拯救无数生灵,实乃莫大功德。


    沈钧钰亲自耕种,一路亲历其境,无疑居功至伟。


    其美名必将传遍四海,指日可待。


    这份荣耀,甚至胜过了直接的官场升迁,令人羡慕不已。


    魏奉晖心中暗自思忖,沈钧钰昔日虽不至于完全不知农事,但也绝无今日之精通,究竟是什么促使他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就?


    “沈兄,你是如何得知那些番邦高产种子的?”


    沈钧钰并未贪功,他知道若非晏菡茱的独具慧眼,那些种子或许至今仍无人问津。


    “这都要归功于内人,她觉得那些种子颇有趣味,便不惜重金购得。起初,我只当她一时兴起,谁料竟成就了今日之辉煌。”


    沈钧钰说这话时,眼中流露出满满的笑意,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耀,提及娘子时,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宠爱与珍视。


    哪里还有半分要休掉晏菡茱的意思?


    分明是将她视为心头的宝贝,手中的明珠,宠爱有加!


    魏奉晖内心充满了困惑与迷茫,仅仅是被软禁数月,他便似乎对外的世界感到陌生而疏离。


    尤其是那位所谓的“密友”!


    往日里的孤高冷漠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羁的豪迈与自在,光彩夺目,神采飞扬。


    看来,沈钧钰对于迎娶晏菡茱并不感到抵触。


    沈钧钰素来钟爱美丽之物,而晏菡茱自是容貌绝艳!


    更不用说,那些异国的丰产作物,这位新娘显然是个能够旺夫兴家的福星。


    反观自己的家中,那位只会争风吃醋的妻子,让魏奉晖的心情愈发沉重。


    “沈兄,市面上流言纷纷,据说你打算休妻?这传言可是确有其事?”魏奉晖按捺不住好奇心,不禁询问。


    沈钧钰闻言,眉头微微蹙起,不假思索地反驳道:“纯属虚构!我只是批评了娘子两句,她就闹起了小情绪。奉晖贤弟,你切莫与那些街坊间的碎嘴婆娘一般见识,胡乱编排我娘子。”


    “这次我权当你是在关心我,所以不与你计较。但若今后你再听到有人诋毁我娘子,你必须为我辩驳,否则就辜负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


    魏奉晖听罢,心中一阵憋闷。


    他只是陈述了事实,并未添油加醋,肆意编排,怎么就被扣上了长舌妇的帽子?


    他发现沈钧钰依旧如故,那份犀利的毒舌和令人不悦的习性依旧存在,让他感到十分烦恼!


    “沈兄言之有理,愚弟确实失言了。”魏奉晖紧咬着后槽牙,心中暗自咒骂自己多嘴。


    沈钧钰夫妇间的争执,与他何干?他何必插嘴,自取烦恼?


    沈钧钰挥了挥手,语气和缓,“知错能改,此乃君子之风。魏贤弟,不必过分自责。”


    第150章 炫妻/滑倒


    魏奉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纷繁复杂的情绪,然后又问道:“沈兄,你可有收到那些离京赴任的四位兄长的来信?”


    沈钧钰轻轻摇头,解释道:“尚无音讯,路途遥远,单是路上的行程就需要一到两个月。即便是通过驿站传递,耗时也颇多。”


    “不过,家中已派出忠诚的侍卫一路护送,确保他们的安全。待四位兄长在新的任所安定下来,自然会回来报知,届时我们便可知晓他们的具体情况。”


    “沈兄,你竟然派遣了侍卫随行,一路护送?”魏奉晖惊讶不已,沈钧钰的细致周到让他感到意外。


    沈钧钰微微摇头,眼中流露出自豪之光,语气更是洋溢着骄傲,“我不过是一介书生,得知四位兄长离京的消息,心中焦急万分,哪里能想到这些细节?这一切,都是我夫人精心安排的!”


    “这……”魏奉晖惊叹不已,不得不承认,他对晏菡茱的了解还远远不够,“嫂夫人实在是贤良淑德!”


    难道沈钧钰的这些改变,都是因为有了晏菡茱的陪伴和支持吗?


    沈钧钰颔首称赞,满脸自豪地道:“内人温婉贤淑,堪称当代女性的楷模!”


    沈钧钰自此踏入了“炫耀妻子”的行列,赞不绝口,仿佛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她般的人。


    魏奉晖微微张了张口,若非几天前晏菡茱在礼部衙门大闹一场,他或许真的会相信沈钧钰所言。


    晏菡茱或许心思缜密,考虑周全,但她在外的行为不顾靖安侯府的颜面,口出狂言,将家丑外扬,实在难以与“贤良”二字相提并论。


    或许沈钧钰目前行动不便,不良于行,还未能得知这一消息的传播。


    如果他知道了,沈钧钰定会感到尴尬和难堪。


    魏奉晖暗自思忖,若沈钧钰得知自己“惧内”,家庭纲纪不振的名声传得沸沸扬扬,他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吗?


    在魏奉晖的耳中,沈钧钰对晏菡茱的夸赞显得苍白无力,但在江蓠和一众仆役的耳中,却成了不容置疑的真理。


    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没错,世子夫人确实就是这样一位温良恭俭的佳人!


    用过午膳后,魏奉晖迫不及待地催促道:“沈兄,能否烦请安排人带我去田里走一走?”


    “江蓠,你陪同魏贤弟去参观番麦田。”沈钧钰因行动不便,只能委托江蓠,他细心叮嘱道,“魏贤弟,路面湿滑,行走时务必小心。”


    “多谢沈兄关照。”魏奉晖笑容满面,紧跟在江蓠的身后,一同踏出了宅院。


    在这几日天公作美的晴朗时光里,乡村的小径已经蒸发掉了大部分雨后的湿气,路面仅余微湿,然而这仍旧不足以阻止魏奉晖的双足不被泥尘所染。


    魏奉晖身旁的忠实随从,察觉到主公微蹙的眉头,立刻趋前一步,恭敬地提议,“小人愿意背负公子前行。”


    “脚下小心些。”魏奉晖不假思索地便趴在了随从的背上,任由他一路将自己背起。


    江蓠转过头来,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回想那几日降雨,雨水甚至没过了脚踝,但那时世子并未让他背负。即便是世子不慎跌入沟渠,也没有对他加以责备,反而自嘲自己不够小心。


    而现在,仅仅是因为鞋袜沾了些泥土,魏奉晖便坦然接受随从的背负,足见在这魏公子眼中,下人犹如牛马,根本无需以人对待。


    江蓠联想到自家世子,尽管平日里常常斥责他为“狗奴才”,威胁要鞭笞于他,但实际上从未真的动手,更不曾要他背负。


    在这样一番比较之后,江蓠心中不禁泛起对自家世子的感激之情,暗下决心今后绝不再在心中对世子有所微词。


    行至一段泥水交织,尤为湿滑的地段,随从不慎失足,魏奉晖也随之跌倒,两人的衣衫顿时染满了泥浆。


    魏奉晖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如水。


    随从惊恐地跪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声音战战兢兢,“公子开恩,小人罪该万死……”


    魏奉晖的目光愈发阴沉,似乎要将眼前之人吞噬。


    江蓠目睹此景,心中不忍之情溢于言表,他故意脚下使力,一个踉跄也跟着跌倒在地,“哎呀,这路面实在太滑了!魏公子,您千万不要责怪二壮。我自己行走也是摇摇欲坠,结果也不慎滑倒了。”


    魏奉晖看到这一幕,脸色稍有缓和,“那么,你的世子也曾有过滑倒的时候吗?”


    听到魏奉晖如此询问,江蓠的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厌烦。


    “什么?”


    “我家世子遭遇不幸,你就暗自窃喜吗?”


    然而,江蓠瞥见那位小厮投来的目光中既有感激又有忐忑,便决定好人做到底,继续扮演救星。


    “当然有过!那是一个风雨交加之夜,雨水如瀑布般倾盆而下,积水横流,路面滑不留脚,我家世子甚至一头栽进了水沟!”江蓠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了魏奉晖。


    魏奉晖被江蓠搀扶起来后,露出一抹微笑,感慨地说:“务农之艰辛,今日我算是深刻体会了。”


    江蓠想到自家少爷所承受的苦楚与磨难,不禁鼻尖微酸,声音略带颤抖:“这不过是冰山一角!我家世子掉进水沟还算轻的,他的腿骨折,是因为放心不下田里的番麦,深夜起身巡查,结果却被野猪追赶,四处逃窜。”


    江蓠还想继续讲述,但转念一想,觉得魏奉晖可能无法理解。


    她家世子嘴硬心软,面对那么危险的局面,还背着柳老汉一同逃命。


    江蓠此刻已经看透彻了,评判一个人,不能仅仅听其言,而要看其行!


    行动才是衡量一个人品质的真正准则。


    “哈哈!”魏奉晖脑海中浮现出沈钧钰那风度翩翩的公子在田地间被野猪追逐的狼狈情景,不禁笑出声来,“沈兄何苦如此呢?既然有人照看,又何必亲自出马?江蓠,今后你务必得多劝劝你家世子,别再固执己见。”


    “魏公子真是一语中的!’”江蓠低垂着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想,若是真正的朋友,难道不应当赞誉他们家世子殚精竭虑、感人至深的付出吗?


    尽管衣衫上沾满了泥泞,但目的地——那片金黄的番麦田已经遥遥在望。魏奉晖紧咬着牙关,顽强地一步步走向那片心心念念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