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终结


    年羹尧死了年羹尧的儿子们也得到了处置, 至于那些追随年羹尧的门客们、还有他的亲信死忠们,皇帝也没轻松放过。


    都是死的死贬的贬,一时间, 原本还无比煊赫的年党就这么风流云散。


    隆科多也在这件事之后越发谨慎,老老实实的当官, 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努力的为百姓多做一些好事, 暗地里推动西洋学说的发展,而且在怡亲王督造武器的时候, 暗搓搓和他说了西洋武器的优点。


    怡亲王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隆科多随口说了两句,他便心里有数了,很快的, 那些原本在康熙不许传教之后,就被堵到广州的传教士们, 都被怡亲王亲自提溜到了京城。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事,隆科多自己也控制不了,他管的是吏部, 也并不敢去多管闲事插手别的部门。


    而且他也觉得,年羹尧现在没了, 自己应该也低调一点,毕竟当权臣可没什么好下场。


    不过皇帝目前为止, 对隆科多还是很信任的。


    隆科多一不结党,二不贪污受贿,而且在表面上对皇帝那也是忠心耿耿,皇帝即便想要培养一些新人,也是无法动摇隆科多的地位的。


    但是隆科多自己还是很会看人眼色的, 很快就上书,自己吏部的事情实在忙碌,步军统领衙门的事儿,只怕力有未逮。


    步军统领衙门这桩差事,一向都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担任,隆科多也早就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自己能在雍正朝还担任三年的九门提督已经很不错了,现在也该卸下这桩差事了。


    雍正一开始还不同意,为了这个,还把隆科多叫进宫里来安抚了好几回。


    但是隆科多就一句话,他现在实在是老迈不堪,担不起这样的重任了。


    皇帝看着自己这个便宜舅舅果然是真心实意的,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最后在雍正三年的年底,终于允许隆科多辞去九门提督的职位。


    不过为了嘉奖隆科多多年来的付出,皇帝又给隆科多加了几个世职。


    关键是他就一个儿子,这么多世职也不知道传给谁。


    雍正仿佛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后来还有赏了他一万两银子。


    这些赏赐隆科多自然是都接下了,不然皇帝还以为你不识好歹呢。


    不过等接了赏赐之后,隆科多却是拿着这些赏赐办了个学堂,专门收那种想要读书却没有门路的穷苦人家的小孩。


    这也算是他对这个世界的人做的最后一点贡献吧。


    收拾完年羹尧之后,廉亲王最后也终于迎来了他的终局。


    他这几年过得也不咋好,被皇帝折腾的**不说,之前围绕在他周围的那些党徒们,一开始因为皇帝下狠手不敢亲近他,后来又因为皇帝推行新政簇拥了过来,想要推举他来阻扰皇帝的施政方针。


    毕竟他现在虽然天天挨骂,但是也是正经的总理事务王大臣,不找他找谁。


    廉亲王自己或许心中也是存着对哥哥的恨意,便也与这些人联合在一起拖皇帝的后腿。


    只是可惜,之前皇帝腾不出手来,他们还能搞点小动作,但是现在皇帝终于收拾完年羹尧了,他的路也就走到了尽头。


    几乎就在年羹尧被赐死的同时,廉亲王府也被八旗的兵马给围住了,皇帝甚至还让上三旗每日派四个人,跟着廉亲王进进出出,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整个廉亲王府凄风苦雨,廉亲王福晋听说在家里大为光火,每日都要指桑骂槐。


    皇帝对自己这个弟媳简直厌恶至极,和隆科多提起来的时候,也是咬牙道:“果真是个恶妇。”


    隆科多有些无语,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此等妇人,皇上不必和她计较。”


    隆科多心里是有点可怜这位廉亲王福晋的,她嫁给胤禩,不过是先帝为了收拢八旗权力,而来拉拢安亲王府的棋子。


    廉亲王与皇帝争夺储位,在政治斗争中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廉亲王福晋,也不过是被命运推到了这个位置,生平也无大恶,他真的不希望看到她就这么死了。


    皇帝听到隆科多这话抿了抿唇:“她能如此骄悍,定是胤禩在背后鼓动。”


    隆科多听到这话在心里点了点头,对的对的,抓紧时间将枪口对准你弟弟,你们爱新觉罗自己互相残杀比较好。


    **


    皇帝对于廉亲王的厌恶果真是到了骨子里,正月初五,朝廷的衙门还没开印呢,皇帝就召集廷臣,宣读了廉亲王胤禩的罪状,并且下旨,将胤禩及吴尔占几人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


    隆科多眼睁睁看着廉亲王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他浑浑噩噩的将官帽卸了下来,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削掉爵位,或者圈禁起来,这两种下场胤禩都曾经想过,他甚至想过皇帝会赐自己自尽,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将自己从宗室除名。


    胤禩抬起头,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四哥,他冷酷的眼神,自己之前曾无数次看过,但是没有哪一次会像这次一样,让自己冷入骨髓。


    他真的是自己的兄弟吗?真的是那个深居简出,看起来毫无权欲之心的四哥吗?


    他甚至能想起,他们兄弟几个刚刚被汗阿玛分封建府的时候,他们兄弟二人的府邸正好同在一处,那时四哥曾对他说过一段话。


    “八弟,咱们住的这么近,日后可要多多亲近才是啊。”


    那时候的四哥是温和的,哪怕他看起来冷淡不近人情,可是对他们这些兄弟却从没有这么冷漠。


    哪怕太子当年曾将他一脚从阶梯上踹下去,在太子坏了事之后,他还会帮着太子伸冤,帮着太子说话,并没有和大哥似得落井下石。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个四哥是个心软的人,可是如今看着,这皇室之中,哪有心软与心硬,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谋划与算计。


    只是有些人太蠢,算在了明面上,而有些人,及至如今他都不明白,到底当年的他是他,还是现在的他才是他。


    **


    庶人胤禩被拖了下去,皇帝看起来也仿佛没什么兴致,摆了摆手,让散了朝。


    隆科多跟随着同僚们一起退了出去,等出了宫门,一边的马齐突然叹了口气。


    隆科多看了他一眼。


    当年马齐也是八爷党,只是后来因为联合保举八阿哥为皇储,被先皇狠狠削了一顿,至此他便谨慎了许多。


    及至如今,他虽然有这个前科,但是皇帝却很信任他,马齐自己也已经和庶人胤禩一党早早划清了界限。


    可是说到底,你界限划得再清,当年好歹还有一份香火情,马齐也不是什么冷漠无情之人,今日看着庶人胤禩这个下场,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即便隆科多知道他心中所想,两人还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多说,只是对视一眼,便在宫门口分了手。


    隆科多站在原处,看着马齐走远,自己这才上了轿子往家去了。


    他如今卸去了武职,便也成了文官,终于不用一大把年纪还要骑马了。


    **


    廉亲王遭受的这一番处置,引起了京中极大的骚动,不止当年的八爷党各个惊疑不定,甚至京里也开始流言四起。


    皇帝对于前一件事乐见其成,但是对于后一件却十分愤怒。


    正月二十日朝廷开印之后,隆科多等几个重臣就被叫到了皇帝跟前问话。


    “如今京中流言四起,卿等可有什么看法?”


    对于皇帝的提问,从马齐开始,几人都一一发表了意见。


    隆科多自己也发表了意见:“流言如同水一样,只可疏不可堵,你越堵一些不知内情之人便越以为是真的,因此此时还需从长计议。”


    皇帝听完了他们的意见,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又问起隆科多,所谓的疏该如何行事。


    隆科多早有准备,因此也立刻一二三的都说了一遍。


    什么让人调查看看可有什么引导推动,若是有,就先从源头上处置了传播流言的人,然后对于这些留言,则是采取引导加制造其他流言掩盖过去等等。


    皇帝听了也觉得很不错,便点了点头。


    不过这件事只是一个引子,皇帝问完之后,终于才问到了戏肉。


    “庶人胤禩,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


    隆科多抬头看了眼皇帝,没有先开口。


    马齐挺莽的,也不顾他之前和胤禩的那点交情,直接第一个开口。


    “臣以为,送入宗人府圈禁即可,庶人胤禩毕竟是圣祖子嗣,又是皇上的亲兄弟,当示之以仁。”


    好家伙,隆科多心里直呼好家伙。


    果真是勇士啊,竟然是丝毫都不避讳。


    皇帝听完这话,面色顿时就青了,他冷冷看了一眼马齐,马齐却是挺直了腰板,毫不退缩。


    许久皇帝终于收回视线,看向隆科多几人:“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怡亲王同作为兄弟,面对此情此景,一时讷讷,隆科多见状,一咬牙便先开口了。


    “臣以为,没必要因为庶人胤禩,而坏了皇上的圣明。”


    隆科多虽然语气婉转了一点,但是意思还是那个意思。


    皇帝沉着脸思索片刻,也觉得这般行事最为妥当,当年胤禔餍镇诸皇子,汗阿玛也不过是将他削爵圈禁,自己要是处置的太狠,只怕也不妥当。


    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解气,冷声继续道:“如今既然朕已经将他除了宗籍,他胤禩这个名字只怕是不能叫了,朕准备让他改名。”


    隆科多一见他果然有这个打算,立刻道:“皇上,名字不过是小节,而且这名字还是圣祖皇帝所赐,皇上不如让他继续顶着这个名字,以反思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隆科多对这件事是早有所料,因此也早早就准备了劝谏的切入点,话都是准备好了的,说的也十分顺溜。


    皇帝倒是被这话听的一愣,许久才道:“朕一开始只是觉得,胤禩此人,罪大恶极,实在是配不上圣祖皇帝给他起的这个名字,如今舅舅这么说,倒也确实。”


    说完他就叫人进来,给庶人胤禩传一道口谕。


    大致意思就是,你被革除了宗籍,本身是连胤禩这个名字都不配叫的,但是念在兄弟之情,还是让你留下了这个名字,希望你日后能好好反思,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到底配不配得上这个名字。


    言辞很刻薄很阴阳,em……也很雍正。


    隆科多心中松了口气,给人起个难听的名字,其实在隆科多这种现代人心中算不上什么羞辱,等传到了后世,人人家不会笑话八阿哥,只会笑话你雍正皇帝小心眼。


    说完了胤禩的事儿,皇帝又提起了胤禩的福晋郭络罗氏。


    “胤禩之妻实在暴戾不仁,圣祖皇帝都曾斥责过她的罪过,如今胤禩被革除宗籍,她在府上更是闹得厉害,如此恶乱之人,朕想将她逐回她母家。”


    隆科多微微皱了皱眉,郭络罗氏的母家郭络罗氏早已经没落,抚养她长大的是安亲王府,但是现在安亲王府也身陷胤禩一党的案子中。


    虽然如今的安亲王,隆科多的那位便宜大外甥华玘没有掺和夺嫡之乱中,但是他那几个叔叔都是死忠的胤禩一党,甚至还跟着胤禩一起被革除了宗籍。


    安亲王府现在也是风雨飘摇,而且华玘的身体还不好,当年守完孝,差点就跟着去了,幸好之前佟家安排了人给他保养身体,这才留得一命。


    皇帝现在对安亲王府的感官十分不好,隆科多猜测华玘也不敢有什么动静,他敢不敢把郭络罗氏接过去都是一个问题呢。


    而郭络罗氏要是没有安亲王府护着,以皇帝此时对她的厌恶,日后哪怕皇帝不赐死她,她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想到这些,隆科多立刻道:“皇上,郭络罗氏一届妇人,何必因她脏了皇上的手,不如皇上找几个宫里的嬷嬷教导她规矩,或者让庶人胤禩自己管好她,以免为了一届妇人,辱没了皇上圣明。”


    明白点的意思就是,你一个皇帝,你和一个女人计较什么啊,不嫌丢人吗?


    马齐听到这话,也跟着一起附和。


    不过他倒不是可怜郭络罗氏,而是真的觉得要是皇帝出手处置郭络罗氏,会污了皇帝的名声。


    两人百般劝谏,再加上怡亲王也开口劝了几句,皇帝这才松了口。


    “行了行了,既如此,那就让庶人胤禩自己教导吧。”


    皇帝心中有些烦躁,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火气过去之后,也知道他们都是为自己考虑。


    胤禩之事就这么处理好了,而胤禩在听了皇帝的口谕之后,心中满是悲凉。


    原来四哥还想给他改名?


    他一时间仿佛老了好几岁。


    郭络罗氏一边哭一边低声咒骂:“都是亲兄弟,怎么就这么狠。”


    胤禩却一把拉住了妻子的手,咬牙道:“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福晋就算不是为了我考虑,也该为了弘旺考虑考虑啊!”


    郭络罗氏一脸诧异的看向胤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而胤禩看着她,语气坚定:“福晋,你日后不要再如此口无遮拦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福晋真的想让我们一家子都死无葬身之地吗?”


    郭络罗氏嗫嚅了几句,最后只能流着泪点头:“我都听您的。”


    如今的郭络罗氏没和历史上一样被赶回娘家,因此失了最后的指望,这才破罐子破摔开始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


    现在的她,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也只能忍气吞声,只是不知,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


    二月份的时候,胤禩一家子被拘禁到了宗人府高墙之内。


    这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是三皇子弘时,突然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竟然公然上书给胤禩求情。


    皇帝一口气本来就没出完,现在看到这个简直气疯了。


    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给胤禩说话,皇帝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而且更重要的是,及至现在,他对自己的这个长子已经是失望至极,关于册立四阿哥弘历为储君的密诏也已经放到了正大光明牌匾的后头。


    他原本还想着日后要怎么处置弘时,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一头扎了上来。


    很好,既然你这么喜欢胤禩,那就去当胤禩的儿子吧。


    皇帝当即下令,革除弘时的黄带子,除宗籍,交予胤禩抚养。


    弘时接到这个消息简直是天崩地裂。


    哭着要去找汗阿玛认错,但是雍正此时表现的极为冷酷,直接让人将他赶出了紫禁城,送到了宗人府中。


    弘时一到宗人府便病倒了,可是即便如此,皇帝也没去看过他一眼。


    **


    皇帝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至此再没人敢在胤禩这件事上多说一句话了。


    隆科多见着皇帝如此上头,这件事上也没敢劝,皇帝这么做,虽然有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是未免也有给四阿哥扫清前路的意思在。


    皇帝因为当年的九子夺嫡之事,对于皇子相争已经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因此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也陷入这样的争斗,他甚至都很少让几个儿子与大臣们结交。


    当然了,大臣们也不敢结交,隆科多明白这一点,就不敢掺和进这件事里头,反正是爱新觉罗们自相残杀,他一个姓佟的管这么多做什么。


    他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他的堂兄鄂伦岱。


    他能管得住西府的人,可管不住他东府的这个兄弟。


    皇帝现在给他面子,只是罢免了鄂伦岱的官职,和鄂伦岱要好的阿尔松阿却已经被下令处斩了,就这皇帝还不解气,将阿尔松阿籍没家产,全家入包衣为奴,在阿尔松阿的父亲,阿灵阿的墓碑上刻字:“不臣不弟暴悍贪庸阿灵阿之墓”。


    原本在康熙一朝轰轰烈烈的满清第一名门钮祜禄氏,就这么衰败了下去。


    而对于鄂伦岱,皇帝如今还在考量,但是隆科多知道,皇帝不会考量太久的。


    对于鄂伦岱的处置,迟早都会下来的。


    不过佟家地位不一样,应该不用担心籍没家产,估计要处置也就是鄂伦岱一人,毕竟佟家可是圣祖外家,你让圣祖外家去入包衣为奴,你是在羞辱谁呢。


    **


    因此在皇帝处置完自己的儿子之后,隆科多便去了东府见鄂伦岱。


    鄂伦岱前几日便病了,这次相见,隆科多只觉得他病的越发厉害,整个人都瘦了许多。


    他年轻的时候脾气很坏,兄弟之间,动不动就会动手,但是偏偏他很能打,隆科多也没少受他欺负。


    可是现在,这位原本高大强壮的哥哥,却看起来比隆科多还要瘦,他须发尽白,面色蜡黄,缩在榻上,竟是看不出来之前曾经是那样高大的一个人。


    隆科多恍惚间才终于意识到,他也老了啊,不管年轻的时候脾气再坏,性格再暴躁,他也终于有老的这一天。


    隆科多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那些原本就想要的措辞,如今面对这样一个老人,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而鄂伦岱却仿佛也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个专横了一辈子的人,此事却突然好想想明白了许多事,见着弟弟进来,只是笑了笑:“隆科多,你今日能过来,我很高兴,我如今这个身体,只怕是不成了。”


    隆科多嘴唇颤抖,许久才道:“你不必太过忧心,我在皇上面前还有几分脸面,若是皇上要处置你,我会帮你求情的。”


    但是鄂伦岱却仿佛并不害怕,竟只是摇了摇头:“不必帮我求情,我犯了皇帝忌讳,我心知肚明,你帮我求情,只能连累整个佟家一起完蛋,我如今病成这样,只怕也熬不过几日了,你日后帮我照顾照顾妻儿便好。”


    隆科多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中酸楚,他也是没想到,堂兄临了临了了,倒是比以往清醒了许多。


    而等到鄂伦岱啰啰嗦嗦说完这些话之后,他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若是可以,我也想和阿玛一样死在战场之上,男子汉大丈夫,最后却要死在卧榻之上,只是丢人,我和阿玛做了一辈子的对,如今到死了,我却终究是不如他。”


    隆科多一听这话,眼圈便是一红,却也只能干巴巴的安慰:“堂兄不要多想,好好养病才是正理。”


    鄂伦岱却突然笑了一下,再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日后照顾好我儿子。”


    隆科多心中越发难受。


    其实打从皇帝登基之后,堂兄的行为并没有历史上那样过分,但是他到底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而且和胤禩一党实在是牵扯太深。


    之前皇帝处置阿尔松阿,他甚至将皇帝的谕旨扔在地上,极力袒护阿尔松阿,最后还把阿尔松阿的死罪承认到自己身上。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完全没有和自己商量,他便是想要救他都来不及。


    可是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就是这么一个脾气,冲动,讲义气,对于皇帝也毫不畏惧,


    可是皇帝也最讨厌他这样的人,康熙因为与他是表兄弟能容忍,可是雍正不是康熙,所以他最后只能落得这个下场。


    **


    半个多月之后,鄂伦岱病死,隆科多知道之后,亲自上门祭奠,他在堂兄的灵前泪流不止,倒是叫旁人有些惊讶,他们都以为,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好呢。


    而皇帝见着鄂伦岱自己病死了,便也没有再去处置他的心思,毕竟鄂伦岱再怎么说也是先皇的表弟,人都死了,你还要怎么办。


    最后还派人上门祭奠了一下,对于鄂伦岱的儿子,也给他赐了个三等侍卫的工作。


    之前鄂伦岱触怒皇帝,爵位早就已经被削掉了。


    隆科多见皇帝并没有迁怒于鄂伦岱的儿子,心中也松了口气。


    不过至此之后,东府当家的,却已经不是鄂伦岱一脉了,而是换成了夸岱。


    皇帝对夸岱倒是挺欣赏的,调他入了工部做事,隆科多看着,皇帝的意思应该是想让他替代工部尚书绰奇。


    **


    至此朝政开始安稳下来,皇帝除掉了年羹尧和胤禩两个让他感受到威胁的人,便开始大刀阔斧的展开了自己的政治改革。


    而隆科多作为臣子,自然也投入了这项事业中。


    在这个过程中,他推举了不少能臣干吏,自己也为了政策改革付出了许多。


    为了怕最后这些工作都付诸东流,甚至在弘历到吏部听政的时候,他特意让弘历看到了许多官场和民间百姓真实的一面。


    大臣们不会因为皇帝宽容就高唱赞歌拥护你,摊丁入亩也不是皇帝没事找事刻薄大臣。


    弘历从一开始的青涩不解,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他太过聪明,有时候甚至反应比隆科多还快,对于这些工作也很快就熟悉了。


    隆科多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可是到目前为止,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隆科多身边熟悉的人也一个个都走了。


    怡亲王比历史上多活了五年,皇帝比历史上多活了三年。


    到乾隆帝登基的那一年,隆科多也终于走到了人生的终点,他躺在榻上,周围都是孝子贤孙们的哭声。


    隆科多的心情却很平静,他望着屋顶,回想着自己这一生,好像也蛮平淡的,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他也只能说,他就是个普通人,也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这样他也就心满意足了,隆科多缓缓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清朝篇结束了,下一篇开始写明朝。感谢在2023-06-29 19:11:24~2023-06-30 20:1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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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新生


    弘治七年十二月初五, 张鹤龄一大早就醒来了,他起床之后洗漱一番,便去了书房读书。


    上一世死了之后, 他本以为死后万事空,却没想到再一醒来, 竟又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所降生的这个家庭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不上贫寒, 中等人家罢了,父亲是个秀才, 母亲温柔体贴。


    他一开始觉得还挺好, 一家子平平淡淡的,也不操那些闲心。


    但是很快事情就出现了变化,就在他十二岁那年, 他的姐姐突然就要去选秀了。


    那时候张鹤龄已经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明朝成化年间。


    知道这事儿之后,他还一心想考个功名, 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些。


    毕竟他的父亲张峦,虽然在他出生后一年就考上了举人,可是在考进士的时候, 却是屡试不第,为了这事儿他整日在家里唉声叹气, 一心要教导两个儿子考功名。


    张鹤龄自己也觉得考个功名比较好,毕竟在这种年代, 要是没有功名,那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多难过。


    可是还没等他开始发力,自己的姐姐竟然要入宫选秀去了,说是因为太子到了适婚年龄,要给太子选太子妃了。


    张鹤龄有点懵, 怎么这么突然,他们家小户人家,竟然还能选太子妃?


    但是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明朝的选秀的确是从小户人家里选出来的。


    张鹤龄的心情一时之间有些复杂,若是万一选上了,姐姐岂不是就要到深宫里头去了,那到时候他们姐弟只怕再难见上一面了。


    张鹤龄心里对于姐姐能选上这件事还是有点信心的,毕竟就算是以他后世的眼光来看,他的姐姐也是个十分好看的女孩子,更何况她还识字,性情也很温柔,对他和弟弟都很好。


    只是因为不知道母亲给她灌输了什么封建糟粕,让她对于重男轻女思想深信不疑,放到现代社会,妥妥就是一扶弟魔。


    张鹤龄也被姐姐这份沉重的爱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他也不想姐姐日后因为他和弟弟和夫家起什么冲突,就悄悄教了姐姐读书认字,还给她灌输了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虽然不至于立刻就把姐姐的思维掰过来,但是总算让她的眼界开阔了一些。


    就在张鹤龄准备继续偷偷潜移默化教导姐姐的时候,宫里突然出了这个消息。


    当时整个张家都是喜上眉梢,只有张鹤龄有些不情不愿。


    姐姐那个时候还笑着安慰他:“不一定能选上呢,说不准去几天就回来了,鹤哥儿别难受。”


    结果没想到,姐姐这一去,竟是真的选上了,而且是一举就选上了太子妃。


    当时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整个兴济镇都轰动了。


    谁能想到,张举人家里竟是出了个金凤凰。


    而张家也借此得以步入京师,成为京中最炙手可热的外戚。


    如今距离姐姐入?*? 宫已经过去了八年,姐姐早已经从太子妃变为了皇后,还诞下了皇子,父亲也在前年去世了。


    张鹤龄承袭了父亲的寿宁侯爵位,还在今年出孝之后,娶了嘉善长公主的女儿王氏为妻。


    这桩婚事是姐姐保的媒,她如今虽然贵为皇后,要统辖六宫,但是在她心里,除了丈夫儿子,他们兄弟俩显然十分重要。


    张鹤龄七想八想想着以往的这些事儿,正在这时,他的长随松烟突然进来传话:“侯爷,宫里有消息了。”


    张鹤龄一听这话,心下一惊,手中的笔当啷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这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不是别的,正是他姐姐张皇后生产的消息。


    张皇后自打入宫,先后诞下一子一女,长子即如今虚岁四岁的太子朱厚照,女儿则是今年正月才刚诞下的太康公主朱秀荣。


    啊对了,张鹤龄也是在外甥起了名字之后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个大外甥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那位正德皇帝。


    当时张鹤龄还懵了许久,因为他记得正德皇帝可不是长寿之人,而且也没有子嗣,他死了之后,是他的堂弟,那位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嘉靖皇帝登基。


    这位皇帝可不是好伺候的。


    因此自打那时候开始,张鹤龄就十分操心这位大外甥的身体状况,时常入宫探望。


    只是没想到大外甥养的倒是白白胖胖了,但是姐姐和姐夫关系太好,外甥女才刚出生几几个月,姐姐又怀孕了。


    张鹤龄虽然不懂医学,但是也明白,连续的生产对女子的身体损害极大,对于胎儿的健康也不好。


    可是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又能怎么样呢?只能赶紧在民间搜寻了许多名医,推荐给皇帝姐夫,希望这些人能帮助姐姐保胎。


    毕竟宫里的那些太医,他这几年来也算是看明白了,有本事的才是少数,而且有些太医就算有本事,也不敢在人前显现出来,生怕枪打出头鸟,因此整个太医院就是一个风气,开点太平方,吃不死人就行,重药是一点都不敢下的。


    姐姐张皇后自己也觉得这次生产十分不妙,很早就将母亲金氏接进了宫里,一方面是母亲照顾她比较放心,另一方面有亲人在身边,她心情也能好一点。


    如此过去好几个月,张鹤龄算着日子,也觉得该到姐姐生产的时间了,只是没想到,一大早的就有消息传来。


    张鹤龄也来不及去收拾掉在桌子上的笔,直接道:“如何?皇后娘娘一切可都还好?”


    松烟此时已经是满脸的笑:“侯爷,皇后娘娘好着呢,母子平安,太夫人让人传话回来,让您安心就是。”


    张鹤龄这才松了口气。


    松完这口气之后,他的面上又露出喜意,笑着道:“传出话去,今日府中上下,所有奴仆都赏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松烟面上的笑更真了,一边响亮的应是,一边给张鹤龄磕了个头。


    张鹤龄得了好消息,一面使人四处给人报喜,一面自己去给宫里写贺喜的贺表。


    他自己心里也是欢喜的不成,一面当然是因为姐姐平安无事,另一面他也是为张家的未来松了口气。


    如今他的大外甥虽然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可是说到底,和张家关系最亲近的,还得是他的姐姐张皇后。


    若是以后大外甥和康熙一样对外家亲厚倒也罢了,但是要是不亲厚,那张家的富贵也就到头了,而且他们兄弟还不能考科举。


    不过幸好,姐姐平安无事,还诞下了一个皇子,只要之后这两子一女都平安无事,那就万事大吉了。


    张鹤龄一边满脸笑的写贺表,一边想着什么时候入宫去看看新生出来的小外甥。


    虽然底下人都说母子平安,但是连续这么生孩子,张鹤龄可不会真觉得,他们母子二人就果真都是健健康康的。


    结果贺表才写了一半,张鹤龄就被外头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大哥,姐姐诞下皇子了吗?”


    张鹤龄一皱眉,抬起头,果然看见弟弟张延龄大喇喇的走了进来。


    他面上满是笑,衣衫还有些不整齐,仿佛是刚从榻上下来。


    张鹤龄心中顿时有些不喜,他这个弟弟,虽然也是跟着他一起长大,小的时候,自己没少督促他读书上进,但是母亲对他太过宠溺,他虽然书读的还可以,但是性情实在是有些放肆。


    尤其在知道他们家成为外戚,用不着读书考科举之后,他便越发放纵了。


    虽然张鹤龄在知道自己不用卷科举,可以当咸鱼之后,也松了口气,但是他到底是成年人的心性,又已经活过一世,自制力还是比较强的。


    但是张延龄就是一个纯粹的小孩,还是被母亲和姐姐宠溺到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孩。


    这几年要不是自己紧赶慢赶的牵住他的缰绳,只怕他早就撒着欢儿不知道放纵成什么样了。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才起身?”张鹤龄板着脸训斥弟弟。


    张延龄也是有点怕这个哥哥的,人都说长兄如父,在他们家那是真真的。


    尤其自打父亲去世之后,哥哥对他的管束便越发严格了,出门去酒楼吃饭不给钱,哥哥都要把他骂一顿。


    张延龄老老实实的站住了脚,道:“昨晚上读书读的太晚了,就起迟了。”


    张鹤龄嗤笑一声:“你跟我这儿倒是耍起花腔了,我能不知道你,还看书,看的应该不是什么正经书吧。”


    张延龄脸皮厚,听到哥哥这么说,只是嘻嘻一笑:“还是哥哥懂我,前儿市面上又出了一批话本,有趣得紧,哥哥要看吗?”


    张鹤龄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话本倒也罢了,但也该看些正经的书,都督府你几日未去了啊?”


    他们兄弟虽然是外戚,不能考科举,但是外戚也自有进身之阶,他们兄弟二人,都加封了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


    虽然自从土木堡之变之后,五军都督府的权势日渐衰微,如今已经快成了勋贵外戚们混日子的地方了。


    但是到底也是一桩差事,该去还是得去看看才成,否则就太不堪了。


    果不其然,张鹤龄一问这话,张延龄面上神色就有些尴尬,低声道:“也就,也就三五六七八天吧,哎呀,大哥,你倒是天天都去,可是你看看就算是去了又有什么用啊,根本就无事可做。”


    张鹤龄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多说,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自来性情惫懒,算了算了,不去就不去吧,窝在家里,总比出去惹事强。


    问完弟弟,张鹤龄也懒得和他多说,低头又继续写贺表。


    张延龄倒是有些不死心的凑了上来,小声道:“大哥,大姐又生下了一个皇子,你说,皇上会不会一高兴也赏我一个爵位啊?”


    张鹤龄笔下一顿,斜睨了一眼弟弟。


    给张延龄封爵这件事,是姐姐在母亲的撺掇下,一直朝皇帝姐夫求的。


    张鹤龄知道后,一直都在劝说姐姐不要这么做。


    毕竟张家的这个爵位,如今就很不一般了,原本外戚的爵位,好一点的也就是三代,但是他们家的,在弘治五年,册封太子的时候,他们家的爵位就已经是子孙世袭了。


    张家在弘治一朝实在是已经显赫之至,张鹤龄也不愿意张家再当这个出头鸟,现在朝中大臣,对于皇帝给张家的恩遇,已经很不满意了。


    之前守孝刚结束,张延龄出门看戏,和一个小戏子调笑了两句,就被言官告到了皇帝跟前。


    最后是张鹤龄亲自执家法,打了弟弟一顿,又捆了弟弟入宫请罪,这才把这事儿给压下来。


    明朝的这些言官,皇帝都得罪不起,更别说他们家这样的外戚了。


    现在弟弟又提起这事儿,张鹤龄都不用问,肯定是母亲金氏私底下给他说的。


    张鹤龄心下有些无奈,道:“即便圣上给了你爵位,你如今的日子难道就差了?何必为了这个让圣上为难,如今我们张家的一针一线,莫不是来自于圣上的恩赐,你心里应该有数。”


    张延龄一时间讪讪:“我也不想给皇上姐夫添麻烦,但是前儿我和人出去玩儿,周彧也在,他都封了长宁伯了,我为什么不成?”


    周彧正是太皇太后周氏的弟弟。


    太皇太后周氏,是宪宗的亲生母亲,也是弘治皇帝的亲祖母,如今还在世,周家如今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人家。


    如今的周家不仅长子周寿承袭了庆云侯的爵位,次子周彧还被封了长宁伯。


    不过这二人都是成化年间得封的。


    宪庙的脾气可比当今皇帝要厉害多了,当年的文臣们在宪庙手底下那是一个回合都走不过,什么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朝堂上几乎是皇帝一人一言以决。


    就这样的皇帝,要给自己的舅舅封侯封伯谁能拦得住。


    而当今皇帝,给他们的爹封个侯都废了老鼻子劲儿了。


    现在又想给这个倒霉弟弟封个爵位,张鹤龄都能想到朝中会怎么说他们家。


    “周彧是周彧,咱们家是咱们家,你总和人家比什么?”


    张鹤龄这句劝导的话格外苍白。


    张延龄也果然有些不服气:“周彧有什么能耐,他都能封,为何我不能?”


    说完又偷偷和张鹤龄道:“周彧和我说,他有桩大生意要做,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做?”


    张鹤龄几乎毫不迟疑的摇了摇头:“周家那个样子,还是远着些好,你也莫要凑这个热闹,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等过完年,家里就要给你说亲事了,不要胡闹。”


    张延龄撇了撇嘴,有些不情不愿。


    就在兄弟俩人说话的时候,外头又有人进来传话,宫里来信了,让他们兄弟二人入宫呢。


    张鹤龄心下一惊,宫里这个时候叫他们兄弟入宫,难道是姐姐那儿有什么事?


    他也不敢耽搁,急忙写好了贺表,检查了一遍没有疏漏,便将贺表揣进了袖子里,又换上了朝服,领着弟弟入宫面圣去了。


    两人一路入了紫禁城,又在乾清宫外等了片刻,看着几个身着朱衣的大臣出来,这才跟着传话的太监一起进了乾清宫中。


    进去的时候,姐夫弘治帝正在看奏章,见着他们进来了,就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笑着对他们招了招手:“不必多礼,过来坐吧。”


    弘治帝今年也不过二十来岁,还是个年轻人呢,而且他本人长得也十分英俊,面容白皙,大眼睛高鼻梁,说话也很温和。


    张鹤龄二人走上前去坐下,他们的这个姐夫,脾气很好,待他们也真的和一家人一样,十分宽厚和蔼,所以兄弟俩已经适应了和姐夫平淡相处。


    尤其是张延龄,他早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饭都还没吃呢,一坐下,就拿手去捏桌上碟子里放着的点心,弘治帝看了也不生气,只是呵呵一笑。


    “你姐姐今日诞下皇子,你们都知道了吧?”


    弘治帝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小舅子。


    张鹤龄立刻点头:“已经得了信了,这是臣写的贺表。”


    张鹤龄适时呈上贺表。


    弘治帝接过来看了一眼,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这字果真是越发长进了,怪不得如今在京里一字千金。”


    张鹤龄自打知道自己成了明朝的外戚之后,就熄了建功立业的心思,有明一朝,那真是把外戚压的死死的。


    他还没那个本事去硬抗明朝的官僚体制,他最多也就偷偷摸摸的给大外甥灌输一些先进的理念和政治斗争的想法。


    别和大臣斗来斗去,结果最后搞得和历史上一样落水而亡就成。


    因此他除了每日在家读读书,就给自己找了个书法和画画的爱好。


    他自己本就有一世的经验,这回再来一次,两三年下来,竟也有了个神童的名声,书画都很有名。


    若非他是外戚,在读书人里天然不受人待见,估计他的书画会更有名。


    张鹤龄很了解他这个姐夫,一见他这么说,也立刻笑着道:“臣微末小道,皇上谬赞了,我前儿闲来无事,在家里画了一幅字画,正想着送给您呢,只是今儿入宫急,忘带了,若是皇上不嫌弃,我这就让家里人送过来。”


    弘治帝听了满意一笑:“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改日送过来也成,你上次送我那副牡丹图,李侍郎也觉得好呢。”


    张鹤龄听了心下一动,所谓的李侍郎,应该就是礼部右侍郎李东阳。


    他如今兼任侍讲学士,负责给皇帝讲经,很得皇帝信任,最近听人传闻,李东阳只怕是要入阁了。


    李东阳不止仕途通畅,更是颇有文名,号称诗书双绝,是如今的文坛领袖,这样的人竟然夸赞自己的画,应该只是客气话吧。


    张鹤龄压下这个念头,笑着道:“李侍郎诗书双绝,小子能得他一句夸赞,也是不枉此生了。”


    弘治笑着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如今还年轻,未来可期啊!”


    张鹤龄做出一副羞赧模样,腼腆的笑了笑。


    说完了闲话,弘治帝就带着他们二人去看刚刚出生的小皇子。


    姐姐因为还在坐月子,因此只是隔着屋门说了两句话,母亲金氏倒是出来叮嘱了他们二人两句,尤其叮嘱张鹤龄,让他告诉王氏,好好照看家里,她还得几日才能回去。


    张鹤龄自然一一都应了。


    等几人到了小皇子住的偏殿,却发现太子朱厚照竟然也在,他正趴在小皇子的小床边,一脸好奇的看着弟弟。


    “照儿!”看到长子,皇帝面上也露出笑意,轻声叫了一句。


    朱厚照转过头,看见是父皇和舅舅来了,立刻满脸笑的噔噔噔几步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弘治帝的腿,仰着小脑袋道:“父皇,你也来看弟弟吗?”


    弘治帝笑着俯身将儿子抱了起来,掂了掂分量,不由皱起了眉,看向站在后头的太监:“这几日太子吃睡如何?”


    小太监一时讷讷,许久才道:“小爷,小爷这几日吃的不大好,总是吃不下饭。”


    张鹤龄也看出来了,大外甥看起来是瘦了一点。


    皇帝就算是脾气好,见着儿子吃的不好也急了,厉声道:“太子吃睡不好,你怎么不早点禀报!”


    太监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但是太子却在此时帮着太监解围:“父皇不要怪他,是孩儿这几日没有胃口,又不想父皇和母后忧心,就吩咐他不许禀报给您的。”


    小小一点人,竟是十分有责任感。


    皇帝见着儿子如此,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柔声道:“你既吃不下饭,就该早些说的,怎么能让人瞒着我呢?若是有个万一,那父皇岂不是更担心。”


    小孩乖乖的点了点头:“孩儿知错了。”


    皇帝见着儿子如此听话,面上满是怜爱,笑着抱着太子往小儿子榻前去了:“走,咱们去看看你弟弟。”


    张鹤龄和张延龄兄弟俩也跟在后头,张延龄对着张鹤龄挤眉弄眼,低声道:“皇上对太子可真好啊。”


    张鹤龄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没搭理这小子,也跟着一起去看小外甥了。


    其实及至目前为止,他也一点都没看出来自己这个大外甥有什么荒唐的倾向。


    十分得乖巧听话,也很聪明,自己教他读书认字,他竟也学得很快,而且很能坐得住,一点都没有小孩子容易分心的毛病。


    就目前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完美小孩,当然了,他性格是比较活泼的,也很有自己的主意,但是这在张鹤龄看来也都是优点,他是真的想不出来,这孩子怎么会成长为历史上的那个正德皇帝的。


    难道是小时候管得太严了,结果长大之后就逆反了吗?


    欸,你还真别说,是有这个可能的。


    张鹤龄觉得以后还是得寓教于乐有张有弛才成,可不能把孩子逼迫太过了,尤其是这个孩子还是未来的皇帝——


    作者有话说:大家说的番外,我目前还没有啥思路,等我再想想,如果有思路了会写的,今天先写正文感谢在2023-06-30 20:13:08~2023-07-01 20:2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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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搞钱


    这不是张鹤龄第一次看小婴儿了, 但是却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一个小婴儿。


    瘦瘦弱弱一点点,比大外甥出生的时候还瘦了一圈。


    张鹤龄不由皱起了眉。


    弘治帝也有些心疼,低声道:“这孩子, 只怕是先天有些不足。”


    朱厚照不太懂父皇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便一脸天真的看着弘治帝道:“父皇, 什么是先天不足啊?”


    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脸,弘治帝心中有些不大好受, 摸了摸他白嫩嫩的脸蛋,柔声道:“照儿以后可得好好护着弟弟才行啊。”


    朱厚照到底是个小孩子, 一下子就被弘治帝的思路带跑了, 笑着点了点头:“照儿知道啦!”


    一边的张鹤龄却是不忍心看着小外甥就这么病恹恹的,小声给皇帝姐夫建议了一句:“小皇子身体孱弱,不若广招天下名医, 从小的时候就开始保养,如此等他大了, 身子骨也就健壮了。”


    弘治帝听了这话,先是有些意动,但是很快又犹豫了起来, 许久才道:“如此是否有些劳民伤财?”


    张鹤龄急忙道:“皇上这是求贤之举啊,怎么能说是劳民伤财呢, 如果皇上是怕招来庸医,也可以和科举一样, 给这些应召而来的大夫们考试,若是有真材实料,就可放入太医院中,如今太医院这些人,都是父死子继尸位素餐之辈, 若是朝廷不加以管束,那日后皇上和皇子皇女还有诸位娘娘的身体健康又该去托付谁呢?”


    张鹤龄虽然对明朝的历史不怎么熟悉,仅限于知道一些历史大事件,还有几个比较有名的皇帝,但是有件事他是知道的。


    明朝的皇帝,有点作为的都命短,反而是一些昏庸的君主活的比谁都长。


    所以在他看来,如今的皇帝,第一就是需要完善医疗体系,调养好自己的身体,然后其他的可以慢慢再说。


    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皇帝听到张鹤龄这么说,心中对于这个提议就更加心动了,他到底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


    等几人看完了小皇子,皇帝便又领着张鹤龄几人回了乾清宫。


    皇帝的身体不大好,抱着儿子走了几步就有些气喘,张鹤龄很有眼色,立刻笑着将小孩接了过来:“还是让臣来抱吧,臣都好几日没和太子殿下亲近了。”


    弘治帝见张鹤龄为他解围,也很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将太子递了过去。


    而太子也很喜欢自己这个舅舅,一被张鹤龄抱住,就搂住他的脖子喊道:“舅舅,你上次来看我,说下次入宫要给我带外头的好玩的,你不会忘了吧?”


    小孩扭股糖似的粘在张鹤龄怀里扭来扭曲,张鹤龄笑着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道:“殿下放心,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这个的。”


    说完他就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他自己按照万花筒的样式让人做出来的东西,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新奇的。


    太子见了也果然那很好奇,关键是这个万花筒本身就做的很好看。


    筒壁上镶嵌着漂亮的宝石,筒身刷了一层金漆,里头的图案也是张鹤龄亲自画的,十分得精美。


    张鹤龄见他好奇的攥着万花筒不松手,又笑着给他讲解了一下这个东西要怎么玩。


    小孩很聪明,一下子就会了,他将万花筒一端对准了眼睛,小手扭了两下,立刻就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舅舅,好漂亮啊!你是怎么做的?”


    小孩这么惊叹,皇帝也不免生出好奇之心,凑了过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以往都没见过。”


    皇帝富有四海都没见过,这下子大家都好奇了。


    小太子如今早已经沉迷进这个好玩的游戏中,自己父皇的话都听不见了,只是一个劲的扭着筒壁。


    张鹤龄则是笑着将这个原理给皇帝说了一遍,然后道:“不过是雕虫小技,让皇上见笑了。”


    一边的张延龄却不服气,道:“大哥为了这个万花筒可是耗费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呢,才不是雕虫小技。”


    弘治帝并不把张延龄这略显放肆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呵呵一笑:“鹤龄自来聪慧。”


    张鹤龄看着皇帝仿佛对这东西也有些跃跃欲试,立刻低声和太子说了几句话,小孩这才不情不愿的将万花筒递给皇帝:“父皇也玩。”


    张鹤龄也跟着道:“一点点微末伎俩,不足挂齿,还请皇上一观。”


    皇帝立刻接了过来,拿在手上学着太子的样子扭了两下,立刻也发出惊呼:“果然有趣。”


    见着皇帝也喜欢,张鹤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的想法是,要将这玩意放在自家的铺子里售卖,他之前还怕这玩意卖不出去,但是既然现在皇帝都喜欢,看起来这个销量是不必担心了,毕竟名人的带货效应他在现代就体会过的。


    想到这儿,张鹤龄立刻道:“能得皇上喜欢,也是这东西的福分了。”


    皇帝到底比太子这个小孩子自制力强,扭着看了一会儿,就又还给了太子,他看着张鹤龄道:“只用几块玻璃就能做出此等盛景,鹤龄确实是有才之人啊。”


    这话说的张鹤龄有些害臊,毕竟这玩意也不是他发明出来的,不过是拾人牙慧,但是这会儿倒也不好明明白白的就这么说出来,张鹤龄只能羞赧道:“皇上实在是过誉了,这东西虽然看起来新奇,其实也只不过是个玩器罢了。”


    弘治帝却摇了摇头:“鹤龄何必谦虚,朕虽然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却也能看得出来,这小小一个万花筒,却是融入了不少工艺,比如里头的玻璃镜,只怕就耗费不少吧。”


    张鹤龄没想到他竟然能想到这一点,有些惊讶,但是又很快点了点头:“洋人带进来的那些玻璃实在是昂贵,臣便想着若是我们能自己制作,想来也能便捷许多,因此与家中的匠人讨论良久,这才烧制出了一块玻璃,后来又陆陆续续烧制出来不少,臣本想进献给皇上,但是又觉得单单只是一个玻璃有些单薄,就鼓捣出这个万花筒来。”


    没错,张鹤龄今日掏出万花筒来,可不仅是为了给太子送个玩器,更是想要引出玻璃来。


    他不是理科生,不懂烧制玻璃的原理,但是他知道烧制玻璃的原材料,因此在和家里面的匠人鼓捣了这么久才弄出来这东西。


    只是如今还是技术有限,只能制出小块的玻璃,偶尔还会有瑕疵,大块的和那种无暇的工业制品,他现在可不太成。


    而皇帝也被他这番话震撼到了,又忍不住凑上去看那个小小万花筒里的两块小玻璃镜。


    “这是你制出来的?”


    张鹤龄笑着应是,然后又从袖子中掏出制作玻璃的工艺流程,献给了皇帝:“皇上,这是玻璃的工艺流程。”


    皇帝被他这动作唬了一跳,急忙压下了他的手:“这东西,你怎么能大喇喇的拿出来,快收回去,朕是皇帝,怎么会贪图你这点东西。”


    张鹤龄却摇了摇头:“皇上,如今臣能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是您给予的,这不过一个小小的玻璃,臣又何必敝帚自珍呢。”


    张鹤龄如今虽然是外戚,可是以他们家的底蕴,想要独霸玻璃这桩生意,只怕是很难,不说其他勋贵外戚,那些看起来不沾铜臭的仁人君子们又果真会看着他发财吗?


    怕不会立刻就来找他的麻烦,说他与民争利吧。


    而皇帝听到张鹤龄这么说,心中感动的同时,也有些犹豫:“你便是将这方子献给我,我最多也是送到十三衙门,让他们照此制作皇家用品,还不如就让你拿着,若是做出什么好物件了,送进宫里就成。”


    张鹤龄听完这话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还真是农耕社会的皇帝能说出来的话啊。


    不过张鹤龄倒也没有气馁,因为他知道,中国两千年来的思维惯性,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改变的,因此他立刻道:“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臣以为,玻璃此物,就和我大明的茶叶丝绸一样,不仅我大明百姓要用,那些洋人夷人,又有那个不用?如今我们既有了这个方子,不如就设一个玻璃厂,大量出产玻璃,不仅供给大内,也可以供给民间和海外,如此难道不是一大善政吗?臣听闻,如今那些洋玻璃,别说老百姓,就连臣这样的有些家底的都用不起啊。”


    皇帝被张鹤龄这么一说,一下子恍然大悟。


    “鹤龄说的有理。”但是想了片刻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如此行事,是否有与民争利的嫌疑呢?”


    张鹤龄却只是一笑:“这哪里是与民争利,这分明是改善民生啊,而且我们制造出这个玻璃,也不仅可以卖给大明的百姓,还可以卖到外头去,如此陛下的圣德,岂不是也让海外蛮夷也能沾沐王化”


    弘治帝还是有些犹豫,但是张鹤龄可不会任由他这么犹犹豫豫下去,要知道明朝最后是怎么亡的,那就是穷死的。


    朝廷税收不上来,底下的百姓却被这些士绅们重重压榨,崇祯皇帝想要从大臣手里筹集军费,大臣们各个喊穷,结果闯王一入京,就直接用夹棍夹出来三千万两银子。


    可见这些食利阶级的贪婪。


    张鹤龄不想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可是他知道,一个人是无法对抗一个阶级的,因此他只能另想办法,至于有没有用,先做了再说。


    抱着这个念头,张鹤龄将弘治帝劝了又劝,一直劝到快用晚膳了,弘治帝这才松口。


    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你说这个玻璃厂应该怎么建造呢?”


    张鹤龄直接表态:“皇上先可以以皇室名义设立,也不必要多大的地方多少的资金,只当设立了此处是为了宫里提供玻璃制品,等日后慢慢走上正轨了,再徐徐图之即可。”


    见张鹤龄说这话,皇帝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也不是个傻子,当然明白不管张鹤龄说的怎么好听,他本质上的意思都是要借助这个玻璃厂来挣钱,可是皇帝开铺子挣钱,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要是让底下的大臣们知道了,唾沫星子还不把他淹死。


    可是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些大臣们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是他们私底下又有哪个是喝风饮露呢,所谓的不与民争利,这个民其实说的就是他们这些士大夫。


    而皇帝就算是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说到底,自打土木堡之后,士大夫群体就已经成为了朝堂中的中坚力量,再没有人能与这些人争锋,身为皇帝,有时候都得退避三舍,整个大明朝的统治基础也开始慢慢变成了这些士大夫阶级。


    皇帝你可以引入宦官或者其他什么群体来对付平衡这些人,可是说到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弘治皇帝或许不知道,在他死了之后,他的儿子和侄子对于士大夫群体,都采取了应对的办法,只是他儿子采取的是引入宦官和武官群体来压服这些人,可惜最后不明不白的落水而死。


    而他的侄子采取的则是分化士大夫群体内部,让他们自己和自己斗起来,可是却也开启了党争的开端。


    仿佛左也是错,右也是错,大明朝的未来在哪儿,现在谁也说不明白。


    不去思考这些遥远的未来,现在的弘治帝心情还是很好?*? 的,小舅子虽然年轻,却并不气盛,知道缓缓图之,看起来是个好材料,他笑着点了点头:“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等日后玻璃厂设立,就由你来管辖。”


    张鹤龄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心中顿时一喜,立刻行礼谢恩。


    **


    这一日,张鹤龄是在宫里用的晚膳,他用完晚膳之后,又去坤宁宫问候了姐姐一次,这才带着弟弟一起出宫回家。


    兄弟俩坐在马车上,张延龄终于忍不住道:“大哥,咱们说起来也算是读书人,你怎么能自己去操持商贾之事呢?”


    张鹤龄回过头看向弟弟,神色有些泛冷:“你若是看不上商贾之事,那家里那几间铺子,等分家的时候,就全都给我吧。”


    张延龄心下一惊,赶紧舔着脸上前求饶:“大哥,你别生气,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张鹤龄嗤笑一声:“你还知道错,平日里浑浑噩噩不事生产,倒是学了一身迂腐气。”


    张延龄一时间讷讷,但是心里还是疑惑,大哥当年读书可比他还要认真,也是一心要考科举的人,如今这般,是不是因为不能考科举,对大哥的打击太大了,他开始破罐子破摔?


    张延龄顿时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正确,看向张鹤龄的眼神也顿时生出了几分同情。


    张鹤龄此时可不知道自己弟弟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他现在正操心要怎么样才能办好这个玻璃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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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家人


    张鹤龄说服皇帝开设玻璃厂之后, 皇帝这边的速度也很快,不出一个月,玻璃厂就悄无声息的设立了。


    目前暂时挂靠在光禄寺名下, 而张鹤龄也得了个光禄寺少卿的官职。


    光禄寺说白了就是给皇帝做饭的部门,不是什么紧要的地方, 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勋贵外戚管理,因此皇帝的这个调动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但是皇帝突然开设玻璃厂的事儿, 还是引起了一小部分言官的关注,他们上书皇帝询问此事。


    而弘治帝在这种时候手段也很柔和, 直接说是因为宫内采买玻璃制品太过奢靡, 因此找了几个工匠自己制作。


    皇帝带头节俭,这个大家当然都是乐见其成,但是还有许多人, 很敏锐的发现了这里头的问题。


    竟然有工匠可以制作玻璃制品了吗?


    虽然说士大夫们都讲究不近铜臭,但是他们也不都是什么喝风饮露的仙人, 如今一些物品的市场价还是知道的。


    若是皇家真的可以产出玻璃制品,而且听皇帝的意思还挺便宜的,那会不会对市场有什么冲击啊?


    陆陆续续的也有一些人关于这个问题上书, 劝皇帝不要与民争利,同时建议皇帝, 身为帝王,不要去追求华美的器物, 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皇帝收到这种奏章,也只是笑呵呵的说一句知道了,然后再无声息。


    底下人被皇帝的这个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想着到底不过是一个玻璃厂,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便也不再追究了。


    倒是内阁之中,却因为此事发生了一场讨论。


    如今的内阁,首辅是徐溥,次辅是刘健,还有一个李东阳是实习生,目前还没有正式入阁。


    刘健性格刚正,对于这事儿第一个不满意:“以往宫中的玻璃用度也不见多么奢靡,皇上突然如此,是不是有什么用意啊?”


    徐溥素来以宽仁著称,听到这暗含抱怨的话,也只是呵呵一笑:“不过是设立了一个小官署,其中所费也由皇上的内帑供应,算不得什么大事。”


    刘健眉头紧皱,还是一点都不放松:“勿以恶小而为之啊!”


    李东阳见刘健这么说,急忙道:“刘相公,何至于此,当今皇上宽仁纳谏,即便日后若是真的有变,只怕皇上自己也不会容忍的。”


    但是刘健的神色还是没有丝毫放松:“皇上固然英明,但是我却不放心张鹤龄,皇上对张家实在是恩重太过了。”


    对于这事儿,两个辅臣却都不说话了,许久,还是徐溥说了一句:“张鹤龄虽然年少,却有文名,他平日里也无恶行,行事十分宽厚谨慎,希贤就放心吧。”


    李东阳也笑着道:“前几日皇上召见我入宫,我也曾一见张鹤龄的字画,以字见人,确实不凡。”


    刘健却并没有因为这一两句话就认为张鹤龄是个好人,在他看来,外戚都是十分值得警惕的一类人群,尤其是当这些人要开始有所动作的时候,就更应该小心谨慎了。


    **


    张鹤龄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行为,还引起了内阁首辅们的关注,他现在一直忙着筹备玻璃厂呢。


    从招揽工匠到建造场地,张鹤龄整整一个腊月都在忙这件事儿。


    甚至家里过年都没顾得上,全部都交给了妻子王氏照料。


    王氏出身靖远伯府,母亲是嘉善公主。


    她的祖父是如今的靖远伯王瑛的弟弟,她的曾祖父是当年三征麓川的王骥。


    王骥此人是有点传奇性在身上的,他乃是文臣出身,永乐年间就考中了进士,后来经过洪熙宣德两朝,最终成为了兵部尚书。


    及至正统年间,他开始奉诏处理边防事务,他这个人也果真有几分军事才能,率军三次讨伐麓川,虽然没有完全平定麓川的乱象,但是也获得了一部分的胜利,因此获封靖远伯,但是后来因为一直没能捉到贼首,而且讨伐所费甚大,因此被英宗问罪。


    后来他托庇到当时的大太监王振羽翼之下,这才免除了罪责。


    可是除了这些之外,有件事却是此人身上除不去的阴影。


    当年英宗北狩,被接回京城之后,代宗令王骥看管英宗。


    要知道,代宗对他虽没有特别的重视,但是也是十分礼遇的,他们家爵位的世券就是代宗所赐。


    但是他却在被代宗下敕书解职养老之后,参与了夺门之变,即便当年他已经快八十岁了,却依旧披甲上马,最后还为自己的二儿子求得了一个指挥佥事的官职。


    而他的这个二儿子,就是张鹤龄便宜老丈人的爹。


    这样的一户人家,张鹤龄一开始还蛮不情愿的,因为他实在是太讨厌堡宗了,王骥帮着堡宗搞夺门之变,他也自然而然的有点讨厌王家。


    可是这门亲事是他姐姐给他说和的,他的母亲金氏也是满意的不得了,等他知道的时候,连信物都交换了。


    索性妻子王氏是个好的,既有勋贵女儿家的爽利,也有书香门第的知书达理,两人相处还是很愉快的,慢慢的张鹤龄也就不想这么多了,毕竟王骥和堡宗都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再去纠结这个,一点意义都没有,人还是得往前看。


    王氏操持家务十分得心应手,甚至于比张鹤龄的母亲金氏都做得好,等到张鹤龄回过神来,回家过年的时候,家里的一切都是妥妥当当的。


    张鹤龄心中难免觉得有些对不住王氏,不由道:“这一大家子的事儿都让你操心,辛苦你了……”


    王氏如今还算是新媳妇,他们俩今年九月份才成婚,她入门满打满算才四个月。


    因此在听到丈夫的关心之语之后,她自己心里也有些惊讶,在她的人生经历之中,男人可不会如此关怀女子的付出。


    王氏的面上一时间有些发热,一边给张鹤龄添置茶水,一边柔声道:“妾身也不过是吩咐几句罢了,哪有什么辛苦的,侯爷在外面忙碌才辛苦。”


    她这段时间也是眼睁睁看着张鹤龄早出晚归的忙差事,一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王氏心中心疼,却因为羞赧不好意思说,只能每日都熬一碗鸡汤给张鹤龄送过去,今日见着张鹤龄如此关心自己,她关心的话也就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张鹤龄微微一笑,握住了王氏的手。


    这一年的新年张鹤龄过得既忙碌又充实,母亲金氏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也从宫里回到了家中。


    她满心满眼的都是两个儿子,一回来也不管家里的事情如何,拉着张鹤龄就和他提起了弟弟张延龄的婚事。


    “延龄也老大不小了,该操心操心他的婚事了。”


    张鹤龄一听这话,就知道老太太自己已经有了想法,他沉默片刻道:“那母亲可有看好的人家?”


    老太太一下子就来劲了,笑着道:“我听闻庆云侯家中有一个姑娘,年纪与延龄相当。”


    一听老太太说起这个,张鹤龄就皱起了眉。


    “周家行事蛮横霸道,仗着外戚的势,不知道做了多少荒唐事,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做亲呢?”


    金氏却有些嗔怪的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胡说八道什么呢,周家可是太皇太后的母家,先帝的亲舅舅家,一门两爵,这是多煊赫的人家,这样的人家便是倨傲些又有什么?咱们家如今虽然看着光鲜,但是底蕴到底不比人家那些几十一百年的强,我倒是想给你弟弟找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的姑娘呢,你却看看人家文臣愿不愿意和我们家做亲。”


    是了,明朝的很多文臣是很不屑和勋贵外戚做亲的,而且外戚想要日子过的舒坦,也得少和文官接触,免的落得一个文武勾结的名声。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该和周家这样的人家牵扯在一起,庆云侯周寿和他的兄弟长宁伯周彧,都是十分贪婪的人,为了田地的事儿,不知道被多少言官弹劾。


    虽然说言官说的也不一定对,但是周家嚣张跋扈总是真的,张鹤龄是十分不喜周家的门风的。


    “不成,旁人家都可以,但是周家行事太过跋扈,不是好亲。”对于这件事张鹤龄十分坚决。


    金氏到底也只是一个标准的封建社会妇女,丈夫在的时候听丈夫的,如今丈夫没了,儿子又如此强硬,她也就下意识的听儿子的意见了。


    “可是除了这家,别人家都没有特别合适的了。”金氏讷讷道。


    看着母亲这样,张鹤龄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道:“既然没有合适的,那就再等等,成婚这是一辈子的事儿,不能如此随意。”


    金氏见到儿子这么说,只能点头答应:“那成,但是你弟弟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得操着点心啊。”


    “我知道。”张鹤龄温声安抚母亲。


    不过除了这个,金氏还有件事要和儿子说,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周围,这才一脸喜意的低声道:“告诉你一件事,咱们延龄爵位那件事,皇上已经答应了。”


    张鹤龄听了心下一惊,有些诧异的看向母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金氏捂着嘴一笑,低声道:“就这几日,你姐姐告诉我的,你姐姐说,你这次帮皇上办了桩大好事儿,皇上对你赞不绝口,她便趁机又提了这件事,结果皇上一口就答应了,说等过完年,就给你弟弟封伯。”


    封伯的话,那就和周家一样了。


    张鹤龄皱着眉将这件事反复思量,他也不是什么不慕名利的高洁之人,弟弟能有个爵位当然好了,之前一再推辞这个爵位,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事儿不容易,皇帝对他们家够好的了,他也不想给皇帝添麻烦。


    但是现在看着,皇帝这怕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给张家这个体面了。


    既然皇帝要给,那他们接着便是,反正他确信,自己搞出来的这个玻璃厂,给皇家赚的钱一定比皇帝一个爵位给张家的要多得多。


    想到这儿,张鹤龄也不多言,只低声对母亲道:“这事儿您藏在心里就行了,别给延龄说,他是个不着四六的,心里藏不住事儿,要是提前给人知道了,怕是要坏事。”


    金氏笑着点头:“你就放心吧,你姐姐都叮嘱过我了,你姐姐还说了,等小皇子满月的时候,也让你入宫去呢,她有话要给你说。”


    张鹤龄点了点头:“孩儿知道了。”


    **


    金氏回来之后,王氏身上的担子就轻了许多,婆媳二人一同管理家务,看着还挺和谐的。


    王氏不是个爱揽权的,婆婆既然都回来了,她便也往后退了一射之地,而金氏也并不是个十分强硬的人,见着儿媳如此孝顺,她也乐的分一些权柄给儿媳。


    张鹤龄见着家事和谐,便也不操这些闲心,这几日开始抓着张延龄读书,不让他再去外头乱跑了。


    既然皇帝有意给张家这个脸面,那张家也不能砸了皇帝恩宠,这几日还是要低调谨慎一点,免得一旦万一闹出点什么事儿来,让皇帝面上也难看。


    张延龄并不知道哥哥如此行事的用意,一时间怨声载道,自己分明都考不了功名了,哥哥竟然还拉着他读书。


    可是他抱怨归抱怨,对于自己兄长的权威,他还是不敢冒犯的,只能暗地里吐槽。


    张鹤龄见弟弟这一副面服心不服的样子,知道这样下去只怕也不是事儿,万一他偷偷跑出去,那岂不是更难看。


    因此他便找了个借口和弟弟道:“这几日不让你出去胡闹,是因为你如今年纪也大了,该说门亲事了,咱们家这样的门户,虽然也能说到好人家,但是你若是想找个特别好的,就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了,我不让你出去胡闹,一是怕你受到旁人挑唆,做了错事,二也是怕你爱胡闹的名声传出去了,说不到好人家。”


    张延龄没想到哥哥拘着他读书竟是为了这个,一时间又有些羞赧又有些高兴,他的脸一下子红了,有些扭扭捏捏的道:“哥哥要给我说亲了吗?是哪家姑娘啊?”


    张鹤龄被他这幅样子弄的哭笑不得,最后摇了摇头道:“还没定下呢,如今还在斟酌。”


    张延龄一听这话,脸上更红了,坐在原处扭扭捏捏半天,才小声道:“我听人家说,定国公家有个姑娘长得十分貌美。”


    张鹤龄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定国公家的姑娘养在深闺,你是从哪儿听来这些浑话的?”


    张延龄一听哥哥生气了,急忙解释:“不是听来的浑话,是我之前和人出去玩,正好遇上了徐光祚,他吹牛说他有个妹妹长得十分貌美,我才……”


    张鹤龄狠狠地瞪了一眼张延龄。


    徐光祚他哪能不知道,正是如今的定国公徐永宁的长孙。


    说起来定国公府也是有意思的很,如今在位的这位定国公,长子早丧,次子如今为皇帝身边的勋卫,爵位本该次子承袭,但是他早早就给长子请封了世子,次子又比长子年幼许多,所以在长子辞世之后,长孙就成为了定国公府的世子。


    因为这事儿,定国公府可没少打官司,再加上定国公还生了狂疾,定国公府就更热闹了。


    想着这些,张鹤龄摇了摇头道:“我听闻定国公府也是一团乱麻,徐光祚也不过一届纨绔子弟,你如何就敢信他的话?”


    张延龄一听这个,立刻就来劲了,贼兮兮的凑上来道:“不止是徐光祚说,和徐光祚关系好的那几个人都说呢。”


    他们常出入徐家门户,可不就知道了。


    张鹤龄还是不太信,在他看来,徐家如今再怎么乱,但是那也是开国以来就存在的顶级勋贵人家,人家里的规矩比他们这些昨个还是泥腿子的新贵家不知要严到哪里去。


    怎么可能让家里的闺秀这么轻易的见着外男?


    张鹤龄觉得,这些人在张延龄面前说活这话,怕不是有什么谋划。


    张鹤龄一时间生出许多念头来,但是面上还是对弟弟道:“这话你可别去给外人说,免得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至于你的婚事,我自有主张,你老实在家读书。”


    张延龄有些讪讪的点了点头:“大哥你就放心吧,那日他们和我说了之后,就叮嘱我不要说出去,我明白的。”


    张鹤龄心中越发觉得古怪了,总觉得这里头有事情。


    但是对于这个傻弟弟却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


    正月初五,宫里的小外甥满月,整个张家人都出动了,一起去宫里参加小外甥的满月宴。


    这回张鹤龄总算是进了坤宁宫的门,进去看了一眼坐完月子的姐姐。


    姐姐看着比生产前精神了许多,人也白了一截,见着张鹤龄过来给她请安,笑着拉着弟弟的手让他坐下。


    “好几个月都没见着你了,如今见着竟是又长高了一截。”


    张鹤龄被这话说的有些尴尬,没错,他虽然已经成亲袭爵了,但是其实年纪也才不到二十岁。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还会长高啊。”张鹤龄有些不好意思,神色也不复以往平静。


    张皇后见着弟弟这般局促,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轻轻抚了抚弟弟的肩膀,柔声道:“你在姐姐心里,永远都是小孩子呢。”


    这话说的,大家都笑了,只余张鹤龄独自尴尬。


    一边的姐夫弘治帝给小舅子解围:“鹤龄如今是越发长进了,我看很快就会成为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弘治帝至今还记得当年张氏刚封太子妃,张家一家子入宫会亲,那时候张鹤龄才十二三,但是小小少年已经很沉稳了,如今七八年过去,当年的小少年也长成了青年。


    因此他虽然只是自己的妻弟,但是弘治帝心里却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张鹤龄老脸一红,自己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竟是被人当成小孩子调侃,可是他这会儿也不敢反抗了,他知道,自己越反抗,人家笑的越开心,他只能讪讪闭上嘴,假装自己不存在。


    而此时大外甥朱厚照一下子扑倒在张鹤龄腿上,仰着小脑袋道:“舅舅才不是小孩子,舅舅是大人,照儿才是小孩子。”


    这下子,大家都笑了,就连张鹤龄也跟着笑了,他摸了摸大外甥的小脑袋,眼中满是温柔。


    **


    见完姐姐之后,他们几个外男就跟着弘治帝一起去了前头宴饮,几个女人则是留在了坤宁宫陪皇后说话。


    他们几人边走边聊,一开始还在聊玻璃厂的事儿。


    年前的时候,玻璃厂已经置办的差不多了,等到过完年,玻璃厂就可以投入生产了。


    张鹤龄的意思是,京城里的销售渠道他们张家就可以代劳,而其他各地的,则可以让皇商们竞标,让皇商代售。


    弘治帝很同意张鹤龄这个想法,但是他也怕这些皇商们开高价,反倒让这些东西越发昂贵,而张鹤龄的意思则是,这种事可以两面出手,一边京城这边可以定一个最高价,让他们不得超过多少钱贩卖,一边每个地区可以多找几个代理商,这样他们自己就会卷起来。


    弘治帝虽然也是读四书五经的,但是哪里知道什么叫自由市场啊,一时间觉得十分有理。


    等说完了玻璃厂的事儿,俩人的话题很快又转移到了张延龄的婚事上。


    看起来这几日张皇后没少给弘治帝念叨这事儿,皇帝对于京里这些勋贵外戚家的未婚少女都是如数家珍。


    “皇后的意思是,周家有个姑娘和延龄年纪相当,也是十七岁,还有就是定国公徐家也有一个姑娘,不过她的年纪小点,虚岁十五。”


    虚岁十五,那就是实岁十四了,这哪里能成,而且徐家那一大家子,仿佛是在算计什么,张延龄可不敢接这个茬,急忙摆手:“人都说齐大非偶,而且延龄这孩子性情跳脱,我只怕他耽误了人家的姑娘。”


    皇帝一看张鹤龄出言推脱,知道他是个有主意的,也就不多言,只是笑着道:“那也行,男子的婚事不怕等,而且说不准以后延龄还能找着更好的。”


    他后面这句话,有些意味深长。


    张延龄傻呵呵的没有听懂,但是张鹤龄却是听懂了,看起来延龄的爵位应该快要下来了。


    也是,等有了爵位,或许婚事上挑选的余地还能更多一些。


    话说到这儿这个点到为止,很快他们又说起了别的,新生的小外甥今日起了名字,叫朱厚炜,养了一个月,比刚出生时健壮了一些。


    皇帝之前发下去的招贤令也果然招来了几个有名的大夫,他们手里都有家传的保养身体的方子,给小皇子才用了几天,竟比之前太医保养了大半个月的效果还好。


    皇帝因此十分高兴,对张鹤龄这个法子也是赞赏有加。


    张鹤龄当然也谦虚了几句,他心说,这个小外甥还是要好好养住的,日后就算是大外甥没有子嗣,或者还继续是历史上的那个下场,最后也轮不到嘉靖来继承皇位,嘉靖皇帝要是上了位,那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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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忙碌


    等宴饮完之后, 张鹤龄又去坤宁宫给姐姐告辞,顺便将老娘和老婆都接上一起回家。


    原本弘治帝是要陪着他一起去的,但是因为前头正好有政务要处理, 因此只找了自己贴身的太监给张鹤龄引路。


    这个派来的太监叫何鼎,虽然是个太监, 却很喜欢读书,平日里十分受弘治帝的信任。


    不过他和张鹤龄兄弟都不怎么熟悉, 或者说,他看起来仿佛是有点看不上张鹤龄兄弟。


    张鹤龄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 但是既然人家看不上他, 他也没这个闲工夫上赶着找不自在,因此这一路往坤宁宫去,都很安静, 两方都没有说话。


    等将人领到了地方,何鼎给皇后行了一礼, 便匆匆离去了,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仿佛不愿意在坤宁宫多留似得。


    张皇后看着何鼎的背影, 有些恼怒的皱起了眉:“这个何鼎,果真是不识时务。”


    张鹤龄急忙道:“何鼎是皇上信任的人, 姐姐不要与他起冲突。”


    张皇后听到弟弟这话,神色一软, 拉着弟弟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好孩子,姐姐知道你是为了姐姐考虑,不过你放心,在这宫里,这些奴婢还影响不到我和你姐夫的感情。”


    这个张鹤龄倒是不怀疑, 姐夫对姐姐的喜爱张鹤龄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么多年,几乎都没怎么变过。


    “我自然不会怀疑姐姐姐夫的情谊,只是这些太监们,平日里都在姐夫跟前伺候,姐夫也对他也十分信任,若是姐姐与这些人起了冲突,天长日久积毁销骨,总是对姐姐和姐夫的感情不利。”


    张皇后一听这话,眉目间生出几丝戾气:“若是他真敢挑唆,我定不会饶他!”


    张鹤龄没想到姐姐入宫几年,竟也有些杀伐决断的意思了,赶紧又劝道:“何鼎毕竟与姐夫从小就长在一处,情谊深厚不同于常人,姐姐可不能为了对付他,反而伤了你与姐夫的情分啊。”


    张皇后此时却只是笑着拍了拍张鹤龄的手背,柔声道:“好孩子,你放心,姐姐入宫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见着姐姐应下了,张鹤龄这才放心。


    而张皇后此时也有些话要和张鹤龄交代,就打发了张延龄出去,张延龄也很听话,牵着大外甥就出去玩了。,


    张延龄如今的心性也就是个大孩子,和大外甥竟是挺能玩得到一块去的,两人手拉手高高兴兴的就出去了。


    张皇后看着二弟出去,这才对着张鹤龄低声道:“延龄的婚事,你心里可有数?我听母亲说,你拒了与周家的亲事?”


    张鹤龄点了点头,他沉默片刻,决定还是对姐姐说实话:“其实我一开始,是想着给延龄找个读书人家的姑娘,至少知书达理,夫妻俩人互相影响,或许也能让延龄走正道,但是如今听姐夫的意思,仿佛是要给延龄爵位,如此读书人家的姑娘就有些不合适了。”


    张皇后也跟着点了点头:“确实不合适,延龄的媳妇日后是要做伯夫人的,要是真是读书人家的姑娘,根本不懂勋贵外戚的这些弯弯绕绕,只怕就算是入了门,一时半会儿也撑不起门户。”


    说到这儿,张皇后顿了顿:“既如此,那你可有满意的人家?”


    张鹤龄其实还真不太知道这些,沉吟了半晌,将张延龄给他说的那些,关于定国公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张皇后说了。


    说到底,他一个外男,也搞不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姐姐作为皇后,肯定比他要懂。


    结果张皇后一听这些,却是冷哼一声,道:“真是好算计啊,竟是算计到我们张家人头上了。”


    张鹤龄一愣:“这里头果然有什么谋划吗?”


    张皇后叹了口气:“如今定国公府为了爵位已经斗出了真火,定国公得了狂疾,根本就掌控不住家里的局势,他心仪长孙徐光祚为嗣,可是定国公家的老二却在你姐夫跟前做勋卫,很受你姐夫看重,而徐光祚此人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如今老公爷一日日衰败下去,他二叔却一日日强势起来,你说他怕不怕?”


    张鹤龄顿时恍然大悟:“他是想要借着我们家的势,来给他的爵位继承上加筹码?”


    张皇后点了点头。


    “定国公府的几个姑娘我都见过,几个嫡女早都出嫁了,剩下的这个是个庶出,漂亮嘛那确实是漂亮,但是性格有些唯唯诺诺,不是个能做当家主母的人,因此我一开始就没给你说这家。”


    张鹤龄见张皇后对此事洞若观火,心中倒也放松了几分:“既如此,看起来果真不是好亲。”


    张皇后听到此言,有些嗔怪的看了眼弟弟:“怎么,难道我还能害你们兄弟不成?之前我给你定下王氏,你还哼哼唧唧的不大情愿,如今难道你们夫妻的日子过得不好吗?”


    张鹤龄急忙求饶:“是我不好,姐姐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张皇后忍不住一笑:“行了行了,别作怪了,我知道你不喜周家门风,我当时也有这个顾虑,但是那个周姑娘却是个齐整人,好几次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我都见了,是个很有规矩的孩子。”


    虽则如此,张鹤龄对于和周家的这门亲事还是没松口,要知道古代的婚姻,可不是男女两个人的事儿,而是两个家族的事儿。


    张鹤龄现在千方百计的想让自家变成门风清正的人家,那就不可能与周家这样拖后腿的人家结亲,不然到时候不知被怎么连累呢。


    张皇后见弟弟意志坚定,便也不再多言,只道:“那就等延龄的爵位下来再给他说亲吧。”


    张鹤龄点了点头。


    **


    弘治八年刚出了正月,宫里的一道圣旨便进了张家大门,皇帝册封张延龄为建昌伯。


    皇帝的这个决定,自然是引起了大臣们的强烈反弹,许多人都上书这件事不合适。


    但是皇帝这次却很坚决,先皇都曾经册封过自己的母族和妻族,我如何不可。


    事实证明,只要皇帝铁了心要干什么事,不管是先皇这样的独断之君,还是今上这样善于纳谏之君,大臣们都是拿他们都没办法的。


    张延龄的爵位就这么稳稳当当的落到了他头上。


    张延龄简直乐疯了,圣旨下来那天,还想要拉着张鹤龄一起出去饮酒作乐,最后好说歹说才被张鹤龄劝住。


    开什么玩笑,现在外头本来就对他们家有怨气,这个时候出去饮?*? 酒作乐,怕不是让人更恨他们家。


    但是为了庆贺弟弟有了爵位,张鹤龄还是让家里摆了一桌酒席,他们自家人乐呵了一下。


    出了正月之后,母亲金氏又被接进了宫里,家里只剩下他们兄弟还有张鹤龄的老婆王氏。


    张鹤龄想着也都是一家人,就不分什么桌了,大家坐在一处亲亲热热的吃了顿饭。


    吃完之后,大家都很高兴,张延龄甚至还给喝醉了。


    以往张鹤龄都是限制他喝酒的,但是今儿不一样,今儿是他的好日子,张鹤龄也就稍稍放松了对弟弟的限制,结果就这么一放松,他就没了个禁忌,喝的酩酊大醉。


    抱着张鹤龄又是哭又是笑。


    “大哥,我本以为我这一辈子都建不成什么功业了,没成想皇上姐夫对我这么好,还给了我一个爵位,我以后去了地底下,也有脸见列祖列宗了。”


    张鹤龄听着这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就你这个学习水平,就算让你真的考科举,估计也是一个举人到头了。


    不过张鹤龄心中也能理解弟弟的想法,当一个人,在骤然间拥有了一切,但是又失去了前进的动力时,那种内心的空虚和对前途的迷茫是很可怕的,有时候会真的吞噬这个人,然后至此完全沉沦下去,再无翻身的可能。


    张延龄小的时候虽然有些调皮,但是也没有这么跳脱,他的变化也是随着他身边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


    父亲在的时候,父亲管着他,即便母亲宠溺,他能闹出来的事儿也有限,可是父亲却早早就去世了,若非自己这个穿越而来的哥哥代替了父亲的角色,又将他管束起来,只怕他依旧还会走历史上的老路。


    想到这儿,张鹤龄叹了口气,一边对着妻子摆了摆手,让她回去休息,而自己则是扶着张延龄回了他的院子。


    不管张延龄历史上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既然如今他在这儿,就不允许弟弟自甘堕落,他没有目标内心迷茫,那就给他找点事做,这么大的人了,别整日捉鸡撵狗的,不成样子。


    酣睡中的张延龄,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在自己这两句醉话里走上了岔路,也不知道,他以后的日子,再没有像今日一样安逸了。


    **


    张延龄得了爵位的第二天,兄弟俩人入宫谢恩,弘治帝亲自接见了他们兄弟俩,言语间将兄弟二人勉力了一番。


    张延龄感激涕零,激动的差点给姐夫跪下磕俩头。


    得亏被弘治帝给拦住了。


    而张鹤龄就实际多了,直接道:“皇上,如今延龄有了爵位,只是这孩子性情不定,整日不着四六,实在是辱没了皇上的这份恩德,臣想奏请皇上,也让张延龄入玻璃厂做事,也算他对得起皇上的这份俸禄。”


    这话说出来,张延龄一脸惊恐的看着哥哥,他可对那什么玻璃厂一点兴趣都没有啊!哥哥他疯了吗?


    而皇帝就对张鹤龄的这番说辞十分满意了,笑着点头:“鹤龄果然是时时都想着国事,很好,嗯,朕记得延龄小时候读书也很聪慧,想来玻璃厂这点事儿也难不住他,这件事儿朕准了。”


    张鹤龄立刻起身谢恩,张延龄目瞪口呆,却是有苦说不出,只能苦着一张脸也跟着谢恩。


    弘治帝看着兄弟俩这番眉眼官司,笑的眯起了眼睛,若是张家兄弟都能为朝廷所用,也就不负他这一番看重了。


    **


    谢完恩之后,兄弟二人一齐出宫,张延龄有些失落的耷拉下了眉眼,等上了马车,他有些嗔怪的看向兄长,道:“哥哥自己百般辛劳,为何还要拉着我一起?”


    张鹤龄斜睨了弟弟一眼:“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难道就要真的这样混迹下去吗?给你找份差事,也是为了你好。”


    张延龄一听这话,索性瘫倒在马车上,赌气道:“我又没有哥哥的才能,也不懂玻璃厂里的关窍,便是出去做事,也是给哥哥拖后腿,还不如在家待着呢。”


    张鹤龄语重心长道:“不懂就学,难道有谁是天生就懂不成,你也别耍赖,这次的事儿已经定下了,再不能变,你整日里搁家吃喝玩闹,之前你年纪小我也由着你,但是现在不成了,你如今可以依靠我,但是还能依靠我一辈子不成?”


    张延龄也不是听不进去人话的,张鹤龄这几句话,也确实是砸进了他的心里,他一时讷讷。


    张鹤龄见他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只等他自己想明白,虽说他如今养弟弟跟养儿子一样,但是就算是他的亲儿子,该放手的时候,他也不会手软。


    **


    不管张延龄本人多么的抗拒,最后他到底还是跟着张鹤龄一起入了玻璃厂。


    张鹤龄将玻璃厂中关于监管生产的工作分配给了他,并且和他强调了这项工作的重要性,让他决不能松懈。


    张延龄虽然浑,但是对正事儿还是很上心的,等搞明白了整个生产的工艺流程,便也心里踏实了:“大哥放心,我会仔细监管的。”


    张鹤龄第一天还不太放心他,让自己的长随在旁边协助,等过了几天,见他干的有声有色,便也让他自己独自行事了。


    至于张鹤龄自己,则是去考察几个对玻璃采买有兴趣的皇商。


    前几日,玻璃厂制造出了第一批玻璃制品,张鹤龄拿进宫里献给了皇帝,皇帝看着这晶莹剔透花纹素雅的杯子,一时间爱不释手,还拿出来几个赐给了几个臣子。


    其中便有几位阁臣还有六部的尚书们。


    一时间皇家玻璃厂中生产的玻璃制品就成为了上层社会的风潮,而这些商人们,也如同闻见了血腥气的蚂蟥,接二连三的凑了上来。


    张鹤龄这几日几乎是酒局和饭局一个接着一个,一开始商人们的邀请他都去,但是后来他就是有选择的去。


    一些风评比较好的商家来请时他才去,那些横行无忌的商户,他也是拒绝的干脆利落。


    不过半个多月,张鹤龄就挑选出了几个合适的经销商,不过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都定下,只是有了个大致的名单,最后的确定,还得看皇帝的意思。


    不过在这之中,张鹤龄也偷偷夹杂了一些自己的私心,这些商人中,虽然江南的最多,但是也夹杂了不少西北和东南的商人。


    尤其是东南的商人,张鹤龄最为看重,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些人,绝对或多或少都从事了海商走/私的行为。


    明朝是不许海外通商的,可是巨大的利益诱惑下,又有那个商人能忍得住呢?


    目前明朝的海商贸易肯定还没有明朝中晚期那样多,但是一定是早就有了苗头了,不然那些玻璃制品又是怎么传入中国的呢?


    张鹤龄的目的就是,先通过这些海商,来获得玉米红薯等高产量农作物,然后再通过这个借口,慢慢打开海外通商的政策。


    所谓闭关锁国四个字,对于中国的伤害真的太深了,张鹤龄不愿意再看到日后的中国再发生历史上那样惨痛的教训。


    **


    虽然张鹤龄怀着这样的心愿,但是目前为止,他的这个心思还没有人看出来,大家只以为他是为了能让玻璃制品销售到全国各地,这才每个地区都挑选了经销商。


    也是因此,一些比江南山西等地体量小的商户们也终于有了出头之地,开始频繁的在京城中活动了起来。


    而张鹤龄与商户亲近的这个行为,自然是得到了文人士大夫的鄙夷,尤其是刘健,他在知道张鹤龄想要将玻璃厂的玻璃卖出去之后,便立刻上书弹劾张鹤龄,说他与民争利。


    而张鹤龄也早就料到了这些人的反应,立刻上书自辩。


    自己并不是与民争利,而是因为玻璃厂在供应完皇室之后,还有剩余的产品,他为了能让皇帝与民同乐,便决定将这些玻璃制品都低价售出,而售出所挣得的钱,一部分入皇帝内帑,一部分入国库,他分文不取。


    他这一下子将利益都抛了出去,一部分抛给皇帝,一部分抛给户部,反正户部尚书算了算账,是不好意思再吭声了,其实他心里也觉得,这是桩好买卖。


    但是其他人就不是这个想法了,许多言官们开始批评张鹤龄弄商贾事,与民争利。


    而张鹤龄自己在上完自辩的折子之后,就再不吭声了,任由他们随便辱骂,自己依旧自顾自干好自己的事儿。


    皇帝对于这些参奏的奏折也留中不还,君臣两个都装死了。


    而这些言官们也没想到张鹤龄的脸皮竟然这么厚,被人如此参奏,还每天笑眯眯的上朝办公,与那些商人们的交往也没有停止,仿佛根本不以为耻。


    这下子换到言官们心态爆炸了。


    在这个年代,言官们的弹劾一方面是降低皇帝对你的信任,一方面也是要营造出一种舆论氛围,要是那种心志不坚定,或者好名的官员,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最后名声尽毁,早就心态爆炸辞官回家了。


    但是这些在张鹤龄这儿都不成立了,皇帝收了张鹤龄第一批贩售出去的回报,顿时觉得此事大有可为,因此对言官的这些言论视若无睹,而张鹤龄自己也是脸皮奇厚,挨了骂每天还笑呵呵的,根本不放在心上。


    有些言官被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给气坏了,直接上光禄寺去堵他。


    张鹤龄对于这些上门的人还挺有礼貌的,招呼他们坐下喝茶,然后优哉游哉的听着他们控诉,等他们说完了,如果心情好就笑眯眯的解释一下,如果心情不好,就一句:“我之所为,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若是真有错,天地共诛之。”


    有些人被他这个毒誓给吓住了,要知道,这会儿的人还是很迷信的,见他如此信誓旦旦,而且丝毫没有反悔的意思,慢慢也都退却了。


    但是有个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张鹤龄的这番作态给吓退,依然是坚定不移的每三天一道折子的弹劾张鹤龄。


    这个人就是内阁次辅刘健。


    正月之后,内阁的局势也产生了改变,或许是两个阁臣加一个实习生实在是干不完这么多活,次辅刘健和首辅徐溥很快就推荐了李东阳和谢迁入阁。


    听过廷议群臣共推,李东阳和谢迁很是顺利的入了内阁,如今内阁压在两个阁臣身上的负担小了许多,刘阁老也就有这个机会来针对张鹤龄。


    张鹤龄自己倒是对于刘阁老的针对没什么想法,但是皇帝却不想让自己的小舅子和阁臣的关系闹得这么僵,于是便和张鹤龄商议,想要找个机会,将他和刘健都叫到跟前,将此事说清楚。


    张鹤龄自然是无所谓的,而刘健也答应了下来。


    因此没过几日,张鹤龄便接到了入宫面圣的消息。


    张鹤龄知道这次入宫是为了什么,他将自己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都收拾妥当,然后揣着一个包袱,跟着小太监一起入了宫。


    他这次入宫,不奢望能说服这样一个深受封建思想教育的内阁辅臣,他只希望,能在皇帝面前,说清楚自己的主张。


    张鹤龄一路跟着小太监进了乾清宫,便看见皇帝和刘健已经在了,两人正坐着喝茶,而他们喝茶的器具,正是之前张鹤龄刚刚献上来的玻璃茶具。


    张鹤龄神色不变,上前给皇帝行礼。


    皇帝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坐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给张鹤龄搬了凳子,张鹤龄谢恩之后便安稳坐下。


    刘健在这个过程中,看都没看张鹤龄一眼,只是一心饮茶,仿佛张鹤龄不存在一样。


    弘治帝为了打破尴尬的氛围,笑着道:“刘卿觉得,这个玻璃茶碗用起来如何啊?”


    张鹤龄听到皇帝的这个问话,也看向了刘健。


    刘健听到这问话,神色不变,淡淡道:“其色晶莹剔透,其形精致素雅,的确是好物。”


    张鹤龄一愣,也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说这东西的好话。


    弘治帝见他松口,也很高兴,笑着道:“这都是鹤龄的功劳啊,阁老说是不是?”


    刘健听到这话,突然抬起头看向皇帝,眼中满是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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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亲戚


    “这玻璃盏乃是皇上以内帑出资打造, 寿宁侯也是受了皇上吩咐才去打造这玻璃盏,皇上怎么能说这玻璃盏都是寿宁侯的功劳呢?”


    刘健语气铿锵,把皇帝堵了个正着。


    而弘治帝在片刻尴尬之后, 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笑着道:“刘卿这话虽然说的有理, 但是这玻璃盏的工艺,一开始却是寿宁侯找人研制出来的, 朕说这话也是因为这个,刘卿着相了。”


    刘健听完这话也没有回复, 而是转头看向了张鹤龄, 神色莫名:“皇上这话,寿宁侯也认同吗?”


    张鹤龄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但是面上还是恭敬道:“臣能得了这个方子, 也是多亏皇上庇佑,此等功劳, 臣岂敢独占。”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刘健来这么一出,就是怕他这个外戚做大, 否则也不必借着这点言语间的漏洞来敲打他了。


    刘健见他识趣,便也不再穷追猛打, 转头又继续喝茶。


    皇帝被这番对答弄得有些尴尬,张鹤龄见着皇帝尴尬, 便急忙开口帮皇帝解围:“皇上关怀臣下,将此事都归功于臣,臣实在是不胜荣幸。”


    张鹤龄维护了皇帝的面子,皇帝心中也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这事儿本就是你的功劳。”


    说完又看向刘健:“刘卿, 朕觉得此事既可以缩小宫中的开销用度,还能惠及民生,当是一大善政啊,你觉得呢?”


    皇帝此时好像忘了之前刘健连续上折子弹劾张鹤龄的事儿了,转头又说起了这个。


    刘健放下手中茶碗,沉默片刻,终于道:“此事从表面上看起来,或许的确能惠及民生,但是那些商贾之人,又哪里是值得信任的呢?皇家出产的这些琉璃器具,交到这些人手中,只怕他们会越发高价出售,剥削民生,即便如今有皇上圣明,防止这些人作乱,但是若是日后无有皇上这般圣明之君,又该如何?”


    这个不需得皇帝开口,张鹤龄就代替皇帝回答了:“刘相公放心,玻璃厂早有明文规定,其中所产的玻璃器具,必须授与不下于五十个商户代售,并且关于器具的价格高低也早有明文规定,绝不会出现此等境况。”


    张鹤龄这么做,一方面是相信自由市场的威力,一方面也是觉得,有些人做事,是要解决一些现实问题的,总不能因为日后可能会产生的不确定的结果,就因噎废食,放弃现在的可以解决问题的做法吧。


    不过这话他当然也不敢明说,只能将自己的想法明确的表达了出来。


    皇帝听了他这番话,也是点头:“刘卿放心吧,这个玻璃厂也并非朕的私产,朕只拿五成的利润,剩下五成都归入国库。”


    按理说,这个玻璃厂可是皇帝全资建立的,就算是皇帝将玻璃厂收为私产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但是弘治帝到底不是贪婪之人,他心中也是存有对百姓对天下的大义的,因此他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只取一半。


    刘健心里对这些商贾之事其实还是有些厌恶的,但是偏偏皇帝的这番话却好似真的无懈可击,刘健一时间沉默不语。


    而皇帝仿佛也不愿看到这位重臣如此尴尬,笑着帮他解围:“刘卿放心吧,寿宁侯行事谨慎妥帖,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对张鹤龄使了个眼色,张鹤龄立刻将自己准备好的,对于玻璃厂的规划,和一些制度上的规章仔细和刘健说了一遍。


    其实这也是让文官们都有个底,最近这段时间文官们的反对,或许也有对于新生事物的恐惧和不信任。


    张鹤龄觉得对于这些人你该讲道理的时候还是得讲道理,有些人,他是能听得进去的,明朝中晚期那些党争魔怔人,弘治年间还是很少的。


    刘健沉默着听完了张鹤龄的解释和规划,从头至尾都未置一词,等到他说完,这才开口道:“寿宁侯的规划固然很好,只是很多事,他做起来却并不如同规划时那样简单,寿宁侯开辟先河,设置皇家商户,可想过日后的下场和史书笔墨?”


    刘健这话已经很不客气了,直接将玻璃厂归为了皇家商户,弘治帝这么好脾气的人脸都黑了。


    毕竟在这个年代,商户可不是什么好词。


    张鹤龄却并没有被他这话吓住:“公道自在人心,我问心无愧。”


    刘健久久的凝视他,许久才点了点头:“好。”


    说完他对皇帝拱了拱手:“臣再无他言。”


    其实他心中又何尝不知道,商贾之道来钱最速,如今朝廷虽然府库还算充盈,可是大明朝的隐患却依旧还在,大明朝也并不是安乐无忧。


    寿宁侯能有本事给朝廷弄来钱,那自然是件好事儿,可是寿宁侯本身的身份,却是一个大大的隐患,甚至比他的能力还让人忌惮。


    外戚之祸古已有之,刘健实在不想看到这祸端再在大明朝重新上演。


    而今日见了张鹤龄之后,刘健心中的这份担忧不降反增,不怕这些外戚们搞事情,就怕这些人有能力。


    外戚有能力,皇帝还愿意信任他们,足以让文官们坐立难安。


    **


    张鹤龄并不知道刘健心中的这些弯弯绕,见他松了口,心中也是一喜。


    而弘治帝就表现的更明显了,笑着道:“有刘卿这一句话朕就放心了,朕也知道,刘卿之心是为了国家社稷,不过刘卿也请放心,此事决计是有利于民生的,卿且看着便是。”


    刘健听到这话,神色平淡:“那臣就拭目以待。”


    语气有些僵硬,不过到底也没反驳弘治帝的话了。


    弘治帝对这个臣子一时间也有些无可奈何,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


    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是过去了,刘健很快就离开了乾清宫,他身为内阁大臣,每日的工作都挺忙的,也没工夫和皇帝在这儿闲扯淡。


    而弘治帝在刘健离开之后,也是松了口气,他有些无奈的对着张鹤龄笑笑:“这个刘卿是真的性格严苛啊。”


    张鹤龄笑着捧了弘治帝几句,什么圣王临世才会有直谏臣子啊,总算把弘治帝给哄高兴了,但是他心里却也有些佩服自己这个姐夫,脾气这么差的一个辅臣他竟也能忍得下去。


    要知道所谓的内阁首辅,一开始就是以皇帝的秘书身份产生的,后来才一步步壮大到了近日这个地步,但是不管怎么说,说到底,这个位置上的人,一般都是皇帝信任的,然后其他的大臣们也信任的人,他的作用就是弥合皇帝和大臣之间的关系,帮着大臣劝皇帝,或者帮着皇帝统御大臣。


    性格这么耿直这么硬的,还是比较适合待在都察院。


    不过这话张鹤龄就不敢说了,只能死死压在心里。


    **


    玻璃厂的事儿谈妥了之后,皇帝又带着张鹤龄去看了看太子。


    太子这个时间正念书呢。


    没错,今年春天,太子便正式出阁读书了。


    在明朝,太子出阁读书都是一件象征意义很大的事情,这代表着太子地位的稳固,也代表着大臣们可以用自己的思想来塑造这个未来的天子了。


    但是无论这个意义怎么重大,张鹤龄一开始的时候都觉得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小孩今年才四岁啊,竟然就开始读书了,是不是太早了。


    但是这事儿他到底说了不算,只能看着大外甥小小一点人,就开始接受儒家经典的摧残。


    要知道他小时候要考功名呢,都是六岁才开始读书,这皇家教育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不过不管皇家教育怎么可怕,大外甥本人还是很聪明的,也很坐得住,张鹤龄和皇帝就站在文华殿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他有半分走神或是坐不住的现象,老师教的知识也记得又快又好。


    弘治帝一时间眼中满是笑意。


    张鹤龄也觉得惊奇,要知道他可是见过真正的小孩子读书的,他弟弟张延龄,小的时候兄弟两人一起读的书,他到底重活一世,比较稳得住,但是张延龄就不同了,坐下之后就跟屁股被马蜂蛰了一样,不到半刻钟就坐不住了。


    当时他没少因为这个教训弟弟,也以为这世上的小孩都这样,没想到大外甥竟是果真与众不同,不愧是大明朝太子。


    俩人看了一会儿,也没去打扰老师讲学,弘治帝就领着张鹤龄离开了,他边走边笑着道:“太子已经读书一个多月了,给他讲课的没有不夸他的,只是这孩子除了聪明之外,到底行事轻浮一些,还需要好好管教啊。”


    张鹤龄心说小孩都老实成这样了,还要怎么管教,别给整逆反了。


    但是这话却不好和皇帝说,只笑着道:“学习之道有张有弛,至于性情,等他慢慢长大些许就稳重了。”


    皇帝一听这话,只觉有些好笑:“你这话,竟是和你姐姐一模一样,朕还以为,你如此下死手管教延龄,能明白朕的一番苦心呢。”


    张鹤龄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延龄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不成体统,臣自然是要下重手,但是太子还小,臣便想着……”


    谁知皇帝却摇了摇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孩子的性格,还是得从小就慢慢培养才好。”


    张鹤龄一时间有些语塞,他突然觉得,张延龄这不就是自己教育理念的反面教材吗?他拿张延龄说事儿,只怕会让皇帝更下定决心。


    张鹤龄一时间有些无语,不过想着皇帝整天忙朝政,应该也没这个闲工夫天天教训太子,便先顺着皇帝的意思道:“皇上圣明,不过臣看太子聪慧懂事,想来等懂得圣人的道理之后,就会好的。”


    弘治帝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若有所思,他就这么一点骨血,日后大明江山也得交到这个儿子手上,对于这孩子的教育问题,还是不能放松啊。


    **


    张鹤龄这天是在宫里用的晚饭,大外甥他还有弘治帝三个人一起用的膳,大外甥高兴坏了,缠着他还想要礼物。


    上次给他的那个万花筒他已经玩腻了,想要别的玩器。


    张鹤龄笑着哄他,等下次入宫再给他带,小孩还有些不高兴,撅着小嘴等着人去哄他。


    张鹤龄也很给面子,耐心哄了又哄。


    小孩这才高兴了,又亲亲热热的依偎在张鹤龄怀里。


    弘治帝看着这一幕,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这小子,自小就被所有人都捧在掌心,从没遇到过任何挫折,这样的孩子,日后长大,面对偌大一个国家,又会怎么样呢?


    人都说生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如今的弘治帝正是这个心理,这还没怎么样呢,就操心起以后得事情了。


    张鹤龄用完晚膳就出宫了,弘治帝叮嘱他,一定要小心做事,如今虽然刘健被说服了,但是言官们的视线还是都在盯着张鹤龄,弘治帝也怕因为这件事,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张鹤龄自然老实应下,心里也想,这几日还是要低调一点,少冒头。


    **


    之后一段时间,张鹤龄的日子都过得很低调,每天早出晚归,也不和那帮商人宴饮了。


    当然了,他之所以不宴饮,是因为经销商已经定下了,现在就是根据经销商的财力和经销商所在地的体量给他们分发货源了。


    这件事儿还挺麻烦的,张鹤龄一直都在和人忙这个。


    就在他忙碌的同时,有天下了衙,却突然有人进来和他禀报了一件事,张鹤龄刚一听到,就顿时脑瓜子嗡嗡的。


    来给张鹤龄禀报事情的,正是张家的管家德叔,德叔打从张家还没发迹的时候就在张家做事,后来张家跟着张皇后鸡犬升天了,德叔自然也身份升级,成了张家的管家。


    德叔几乎在张家做了一辈子的事儿,对张家上上下下都很上心,但是今日德叔却看着有些惊惶不安,他让张鹤龄将屋中所有人都遣了下去,这才和张鹤龄把事情说清楚了。


    前段时间,他听到坊间有人传言,郑村镇出了个皇亲,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就觉得有些疑惑,他是寿宁侯府的大管家,自然也知道府中的底细,以及宫里的大致情况,他可不记得宫里有那个姓郑的娘娘。


    因此他便留了个心眼,让人去查,这一查两查的,结果出来的事儿就把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是郑村镇有个叫郑安的,他四处传言自己的女儿入了宫做了娘娘,还暗戳戳的示意如今宫里的太子是他女儿生的。


    这事儿就有些离谱了,他如此横行无忌胡说八道,竟也让许多人信了,听德叔的意思,他们周边村镇许多人都上门去给郑安送礼。


    张鹤龄听道这些,脸一下子黑了。


    此人竟如此大胆!竟敢冒认皇亲!


    他可不记得后宫里有个姓郑的妃嫔,而且从姐姐怀孕到大外甥降生他也是看着的,这里头绝没有任何猫腻。


    难道是有人在这其中捣鬼?


    张鹤龄愤怒的同时也有些惊疑不定,若是真有人在这背后捣鬼,那他拿着太子的身世做文章,就真的是杀人诛心了。


    德叔此时也有些怕,满脑门都是冷汗,低声道:“侯爷,这件事该如何是好啊?”


    这件事不好办,张鹤龄心中早有定论,这个人如今已经将这些事宣扬出去了,他们要是立刻就出手拿住了他,只会让流言传播的更广,而且说不准还会让人以为这事儿是真的,他们这是心虚。


    可是要是真的放任不管,那日后事情要是传到了京里,就更糟糕了。


    张鹤龄左思右想,最后终于暂时想到了一个法子,他低声对德叔道:“你想个办法,引诱他入京,借口出门探亲也罢,入京找活计也罢,反正不要在郑村镇动手,将他诱入京城之后,再将人拿住,仔细询问。”


    这个人还是得控制住,但是若是这个人真的是有人在背后操控,那去郑村镇捉拿就是下下策,那些人定然在郑村镇里埋伏好了人,就等他们上钩,将他引诱出来,在路上或是在京里动手就比较方便了,毕竟他不信哪个人能将京城也控制住。


    德叔见张鹤龄这般有条理,心中也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小的知道了。”


    说完又顿了顿道:“那那些传播这些谣言的人该如何处置?”


    张鹤龄眉头紧皱:“你找人盯着那些人,若是有人教唆他们传播谣言你就先不要动手,回来和我禀报了再说,要是那些人自己乱说的,就不用管。”


    德叔点了点头,很快便出去了。


    而张鹤龄这边,心中的忧虑却是一点都没放松。


    怎么突然闹出这样的事儿,难道是因为他最近几日太过出风头了,有人在针对他们家?


    张鹤龄拿不定主意,只能咬牙先将此时压在心底,一切都要等捉到郑安再说。


    **


    张鹤龄这边开始谋划捉人,张家自家的事儿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一日,张鹤龄的姑姑张氏突然上门走亲。


    张鹤龄的姑姑是他父亲张峦的幼妹,说是他姑姑,但是其实也就比张鹤龄大了七八岁,张鹤龄小时候还是姑姑带他玩的。


    等到姑姑长大了,张峦就将妹妹许配给了自己一个同窗叫沈禄的。


    因为当时张家也还没有发迹,沈家的状况也就和张家差不多,沈禄也是一个举人,不过沈家的底蕴强些,沈禄多年不第,就由举人之身授了通政司经历。


    后来张家起来了,弘治帝登基,张鹤龄的这个沈姑父也升官了,如今是通政司右参议。


    因此自打张家入京之后,姑姑张氏就和家里的关系十分亲厚,每隔一?*? 段时间就会上门拜访,因此这一日她的拜访张鹤龄也就没放在心上,一边让妻子王氏准备招待姑姑,一边自己亲自将姑姑迎了进来。


    姑姑自打成婚之后,日子应当还过得不错,看起来精气神很好,见着侄子亲自来迎接自己,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好孩子,几日不见,竟是又长高了一些。”


    他这个姑姑,虽然只是比他大了几岁,但是最喜欢在他面前充大人,索性张鹤龄也不在意这个,只是笑着道:“姑姑的气色也比上次好多了,表弟表妹们可都还听话?”


    姑姑嫁进沈家快十年了,为沈家诞下一子一女,表弟叫沈明,去年找了张鹤龄的关系,入了京中最有名的一家私塾附学,听说书念得还挺好的。


    “好好好,都好。”一提起子女们,张氏笑的越开心了,她如今真真是事事如意,不管是子女还是家事都是妥妥当当的,而她能有今日,也是多亏了有个好侄女。


    “我前段时间听你娘说,延龄的婚事还没个下场,便一直挂着心,结果没想到,昨个我去串亲戚,却听人提起一桩好亲,我因此念着咱们家延龄,这才着急忙慌的上门来和你说。”


    他这个姑姑向来是火急火燎的,见她这么说,张鹤龄也不着急,笑着点了点头:“有劳姑姑操心了,先不着急,慢慢说。”


    张鹤龄不认为姑姑能听说什么好亲,毕竟姑父是文官,和他们这些勋贵外戚就不是一个系统的,就算能听说一两个好姑娘,和张家的情况也不太搭配。


    但是张鹤龄还是愿意听姑姑慢慢细说,毕竟他也知道,姑姑这一片心意还是好的。


    张鹤龄领着姑姑去了后宅,王氏已经准备好了待客的礼仪,人就在二门上候着,见着姑姑进来,笑着迎了上来。


    张氏对他这个侄媳妇的知礼十分满意,两人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入了内宅。


    等几人坐定,姑姑张氏这才迫不及待的说起了自己听说的好亲。


    “我们家里和武安侯家有亲,前几日我跟着我婆婆走亲戚,刚好就去了武安侯家一趟,大家坐在一处说话,说着说着就提起了小辈的亲事,我就说起了延龄的事儿,结果不知怎么的,武安侯家的那位太太,却突然说,他们家有个亲戚家的姑娘,也是老大不小了,至今还没有说人家。”


    说到这儿,张氏做出一副神秘的姿态,压低了声音道:“你当她说的是谁,竟然是英国公家的姑娘!”


    张鹤龄顿时被唬了一跳。


    英国公张家,那可是从靖难之役就开始受封的顶级勋贵人家了,绵延这么多代,一直很受皇帝的信重。


    这样的人家,怎么会看得上他们家呢?


    张鹤龄完全不信这是什么见鬼的巧合,这肯定是早有打算。


    张鹤龄一时皱起了眉,而张氏看着侄子如此,便有些着急:“鹤哥儿,你还犹豫什么啊,这么好的亲,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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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幕后


    与英国公家联姻, 这对张鹤龄来说,的确是一桩好婚事。


    不仅因为英国公家族的地位,更因为如今的这位英国公张懋他的的确确是个有才能的人, 而且他是第一代英国公张辅的亲儿子,深受皇帝的信任。


    张鹤龄沉吟片刻, 终于道:“不知道是张家的哪个姑娘?”


    张氏一见张鹤龄松了口,立刻笑着道:“正是世子的亲姐姐, 虽说是庶出,却也是端庄秀丽, 规矩上是极好的, 只是年纪上比咱们延龄大一岁,但是我觉得大一岁也好,年纪大会疼人。”


    张鹤龄倒并不觉得大一岁有什么不好的, 十八九岁成婚,在他看来都是有点早了, 但是这个年代就是这么个情况,十八九都是少见。


    而且除了这些,英国公府上的门风也是张鹤龄所看重的, 虽说如今的英国公家和定国公家里一样,也是长子早丧, 还有一大堆的儿子,但是最后爵位却是落到了长孙张仑的头上。


    不过与定国公家里的情况不一样的是, 老爷子张懋如今还是老当益壮,镇得住场面,英国公府上下从表面上看也是一派和谐安稳。


    “这样的大户人家,说起来也该早早的就定下亲事,怎么就耽误到这个年纪了呢?”


    虽然心里觉得合适, 但是面上还是得问清楚的。


    张氏有些尴尬,低声道:“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十三岁上,先是爹没了,后来好不容易守完孝,松缓了不到半年,她亲娘又没了,连着守了六年的孝,去年年底才出孝,这不就给耽搁了嘛……”


    张鹤龄这才了然,也叹息道:“若是如此,那确实是可怜。”


    张鹤龄说着这话,眼睛却是看着媳妇王氏。


    王氏心下一动,立刻道:“多谢姑姑这般为延龄着想,这门亲事我看着也不错,不过到底是俩家结亲,还是得仔细斟酌一番才成。”


    张氏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而且看着侄媳妇这么说话,心里也明白,这桩婚事只怕是成了一半了,她立刻笑着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也想着再怎么好的姑娘,也得家里人去看看才能放心,如今正好有个机会呢,过几日,武安侯府上要办个春日宴,正好给我下了帖子,到时候侄媳妇跟着我一起去转转。”


    王氏看了眼张鹤龄,张鹤龄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王氏立刻便笑着应了:“能与姑姑同游,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眼看要说成一桩婚事,张氏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这一日中午,张氏是在寿宁侯府用的饭,王氏整治了一桌子极好的饭菜,张氏一边吃一边一个劲的夸,直把王氏夸成了一朵花,王氏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因为金氏和张延龄不在,张氏还有点遗憾。


    “本来说许久都未见嫂子了,想问候一下她,没想到她竟是不在。”


    张鹤龄笑着道:“宫里娘娘自打过完年之后便一直念叨着她,母亲她也是怕娘娘调养不好身子,就急急忙忙又入宫了。”


    “诶呦,倒也是,还是娘娘的身子要紧,娘娘这次又诞下小皇子,皇上可高兴坏了吧。”一提起这个十分有出息的侄女,张氏面上也是与有荣焉。


    张鹤龄自然点头:“皇上自然高兴,小皇子这才刚满月,就给小皇子起了名字。”


    张氏一听这话却有些紧张兮兮:“小孩子怎么能这么早就起名字,不吉利的。”


    说完又仿佛觉得有些失言,急忙捂了一下嘴:“哎呦,是我胡说八道,小皇子有皇上的龙气庇佑,必然能健健康康的。”


    张鹤龄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封建迷信,但是小外甥的身子骨确实不如大外甥,这是客观事实。


    只是这话到底不好和姑姑多说什么,只能笑着道:“宫里那么多御医宫女伺候着,小皇子比之前结实了许多。”


    张氏听了这话,这才松了口气。


    **


    等吃完饭送走了姑姑,张鹤龄和王氏商议起了这桩婚事。


    王氏的娘家到底比张家的底蕴厚实些,对于京城一些人家的事儿,知道的还是比较清楚的,她道:“英国公府我不怎么熟悉,但是我姨母隆庆公主下降的游家,却与英国公府关系密切,改日我去姨母家问一问情况。”


    张鹤龄点了点头:“如此就有劳夫人了。”


    王氏抿唇一笑:“都是一家人,侯爷何必如此客气。”


    夫妻俩一时间温情脉脉,又说了好一会儿的私房话,张鹤龄这才从内院出来。


    他刚一出来,德叔便迎了上来。


    德叔面上有些焦虑,一见到张鹤龄,便立刻道:“侯爷,有消息了。”


    德叔这话一说出口,张鹤龄便知道是什么事,也不多问,直接领着德叔去了前院书房。


    就在前几日,德叔已经找人将那个郑旺引诱出了郑村镇,在他入京的半途中就将人拿住了,只是这个郑旺格外的滑头,审问了好几天,一直没审问出什么线索。


    等了好几天还没个结果,张鹤龄也恼了,直接下了最后通牒,结果还不到一天,就有消息了。


    两人进了书房之后,张鹤龄将屋里伺候的人都遣了下去,又让松烟去外头守着,这才看向德叔:“他怎么说。”


    德叔低声道:“他确实是受了人指使,只是他也不知道指使他的人是谁,弘治四年的时候,他有一天喝的烂醉,迷迷糊糊之间,却仿佛见到了一个人,那人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还告诉他,他的女儿入了宫,还诞下了太子,他的好日子要来了。”


    说完又将郑旺的供词呈了上来,继续道:“他知道此事之后大喜,入京找了认识的锦衣卫亲属,又疏通关系找了宫里的一个太监打听消息,后来的确打听出一个比较符合描述的宫女,只是却也拿不准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郑旺不甘心,就时常让人捎东西入宫去,一心只以为宫里的那个宫女是他的女儿,就这么好长一段时间,前段时间,他却突然收到宫里的消息,说他的女儿确实是被皇上收用了,他们要成为皇亲,还叮嘱他不要把这话传出去。”


    “只是郑旺这样的人,哪里是存得住话的,一两壶酒,就把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


    德叔说到最后一脸的厌恶,咬牙道:“这个浑人,果真是个不怕死的。”


    张鹤龄听完这些话却是若有所思,弘治四年,正是太子诞生的年份,而且郑旺一个小老百姓,竟然能打听到宫里的消息,看起来这事儿果真和宫里有关。


    张鹤龄一时间有些毛骨悚然,宫里难道有人想要害他姐姐?


    张鹤龄一时间心思杂乱,思索良久之后,终于道:“那宫里那个宫女,到底是不是他女儿?”


    说起这个,德叔就有点尴尬,低声道:“他的女儿被他卖给了东宁伯家,后来又被东宁伯家转卖,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他自己也是糊里糊涂,只是为了一点荣华富贵,死咬着他女儿就是入宫了不松口。”


    张鹤龄眉头皱的死紧,许久终于道:“好好查一查他女儿的下落,低调一点,不要叫人察觉出什么端倪来,至于这个郑旺,继续将人关着,要看严实了,莫要叫他与人交流,每日只给他一顿饭,不要饿死了,也不要叫他吃饱,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说。”


    德叔听了这话,有些不满,低声道:“侯爷,这人胡言乱语,不如直接将人处置了为好。”


    张鹤龄却摇了摇头:“如今还不是时机,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说。”


    若是真的是后宫之人算计他姐姐,那他必定是要查个清清楚楚的,还得将事儿禀报到皇帝跟前,否则他哪怕是睡觉都睡不安稳。


    德叔明显没想到这一茬,只当是小主子心慈手软,便琢磨着要让这个郑旺好好吃吃苦头才成。


    **


    之后几日,张家里外都显得十分平静,倒是那个幕后之人有些着急,郑旺自打那一日出门之后,已经好几日不曾出现了。


    郑村镇的人只以为郑旺是进京享福去了,但是背后之人却清楚的知道,郑旺并没有出现在京里任何地方,至于那些纷纷扬扬的传言,也在新鲜事物出现之后消散了。


    大家都只当这是一个想荣华富贵想疯了的妄人之言,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就在此时,张鹤龄这边也终于打听到了郑旺女儿的下落。


    郑旺的女儿被东宁伯府转卖的人家,竟然就是姑父沈家,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张鹤龄简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人都有些懵了。


    难道此事和沈家有关,还是说,他的大外甥,果真不是他姐姐所出。


    张鹤龄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而给他回话的德叔,面色也并不好看。


    “小的打听出来,郑旺的女儿,小名叫王女儿的,的确进过沈家伺候,至于宫里的那个王女儿,她并没有收到郑旺送进去的东西,而且宫里那个王女儿,她爹也不姓郑,至于这里头传话的太监,是在乾清宫伺候的太监刘山。”


    这事情一时间竟是变成了罗生门,越发云山雾罩了。


    张鹤龄咬了咬牙,沉声道:“此事你不要再查了,看好那个郑旺,还有盯紧了郑村镇,若是有什么陌生人在郑旺家周围晃荡,立刻跟紧了,看看有没有人指使,其他的都不要管了。”


    德叔如今也知道此事的水很深,他不好再查下去,因此立刻便应了:“侯爷放心,这几日小的都让人盯紧了郑家。”


    张鹤龄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话,转天就递了帖子要入宫拜见皇后。


    他如今入宫就和回家一样,很快就得到了允许,只是还需得再等一天才能入宫。


    张鹤龄心中心急如焚,但是面上还是勉强稳得住,在书房枯坐半日,眼看时间不早了,这才回了后宅。


    他一到后宅,王氏便里里外外招呼他更衣喝茶。


    张鹤龄任由她摆弄自己,等换上家常衣裳,坐下饮了一口茶之后,王氏才笑着道:“前几日我陪着姑姑去了一趟武安侯府,见着了那姑娘,果真是个端庄秀丽的,言行举止也很有分寸,的确是个好的。”


    张鹤龄勉强笑了笑:“那就好。”


    但实际心里却忍不住阴谋论,那个郑旺的女儿被卖到了姑姑家,是不是姑姑也掺和进了这件事里头?


    可是姑姑自来就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她要是果真掺和进了这样的大事里面,自己决计不会看不出半分端倪。


    他现在回想起姑姑每次提起宫里娘娘的情形,都未曾发觉她有任何不妥,都是十分自然的语气。


    张鹤龄一时间心乱如麻,这一晚上的觉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去完衙门转了一圈之后,便急匆匆入了宫。


    走之前张延龄还有些疑惑的问他:“大哥,你这么着急入宫做什么?”


    张鹤龄哪敢和弟弟说这些事儿,只是找了个去探望母亲的借口,又推辞了弟弟同行的提议,赶紧往宫里去了。


    他到坤宁宫的时候,宫里刚用完早膳,他在外头也没等几分钟,就被人请了进去。


    进去时,姐姐正坐在榻上逗着小外甥玩儿,母亲金氏坐在一侧,满脸都是温柔。


    以前姐姐这么温柔的对待过大外甥吗?张鹤龄一时间竟也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乱糟糟的。


    张鹤龄完全是被下意识推着往前走,又浑浑噩噩的行了个礼,然后就听见姐姐的请笑声:“怎么看着魂不守舍的,难道是起得太早了,昨晚没睡好?”


    张鹤龄这才醒过神来,满脸复杂的看着姐姐。


    他这样严肃的神情,也把张皇后和金氏唬了一跳。


    “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还认真起来了。”张皇后有些诧异的看着弟弟。


    金氏也嗔怪着拍了一把儿子:“虎着个脸做什么,别吓坏了你外甥。”


    张鹤龄满脸复杂的看了一眼姐姐怀里的孩子,终于道:“姐姐,我有件重要的事儿要和你说。”


    他的神情格外严肃,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晰,不能有外人在。


    张皇后自然不是个蠢的,立刻意识到了弟弟的言外之意,只是她心里依旧是有点疑惑,有什么事非得这么严肃。


    不过她还是很快将屋里的人都遣了下去,就连她怀里的儿子,也让乳母抱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她这才道:“有什么事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张鹤龄两三步走上前来,低声将自己这几日经历的事儿都说了一遍,他越说姐姐和母亲的脸色就越难看,等他说完之后,姐姐气的猛拍了一下床板:“胡说八道!”


    看着姐姐这个态度,张鹤龄不知为何,竟是松了口气。


    他很了解姐姐这个人,有点小心思,也有点小心机,但是不多,不是那种心思深沉能藏得住事儿的人,尤其是在家人面前。


    如今她这般恼火,完全就是被人冤枉的情形。


    金氏也气的脸色发青,咬牙道:“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竟如此胡言乱语,照哥儿是我亲眼看着接生出来的,难道还能有错!”


    张鹤龄的心顿时定了,急忙低声道:“即是如此,那这个叫王女儿的,你们可都知道?”


    一说起这个,两人的面色倒是都有些尴尬了,尤其是金氏,沉默片刻,这才低声道:“之前你姐姐成婚之后,长久的没有身孕,那段时日你可还记得?”


    这个张鹤龄自然记得,姐姐成了太子妃成了皇后,但是却一直没有身孕,不仅张家人着急,皇帝还有满朝文武都着急,甚至还有人上书请皇帝选妃。


    但是姐夫和姐姐关系实在是亲厚,再加上成化年间的后宫斗争是真的有点吓住他这个老实敦厚的姐夫了,因此一直拒绝选妃,后来就在大臣们逼迫的最紧的时候,后宫终于传来了皇后有孕的消息,这一茬才算是终于过去。


    如今想起当年,张鹤龄也只记得父亲的长吁短叹还有母亲的眼泪,也是因此,他心中也是隐隐的惧怕,会不会就是因为当年生产的压力太大,姐姐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当年你姐姐迟迟没有身孕,家里上下哪个人不着急,我几乎急的要去跳崖,幸好你姑姑当时每日安慰我,我这才勉强撑得住,也是在那时,我看到了你姑姑家里的一个侍女,生的一副宜男之相,我便想着将他送入宫,替你姐姐分忧,结果没想到,人才刚送进来,还没怎么样呢,你姐姐却恰好怀了身孕,那个女孩就又被送了出去,如今只怕已经不知在什么地方成婚生子了吧。”


    金氏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感叹,张皇后则是满脸的后悔:“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将她接进宫,如今不知道是被谁拿住了这一茬,若是这消息传开了,天长日久的,我和照儿之间的母子情分,只怕也要被消磨干净了。”


    金氏听了这话也后悔:“怪我,是我一时鬼迷心窍,这才……”


    看着母亲和姐姐争相自责,张鹤龄急忙开口道:“母亲,姐姐,如今不是说这话的时候,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最重要的是找出此事的幕后指使之人,在我看来,能知道这事情内情,并且操控事情发生的,肯定是宫里宫外都有人,如此人物,你们心中可有人选?”


    金氏和张皇后两人对视一眼,仿佛心中已有人选,只是两人都欲言又止。


    张鹤龄急死了,急忙道:“我们都是一家人,难道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张皇后这才低声道:“我,我总觉得是太皇太后所为。”


    张鹤龄一挑眉,整个人都愣住了:“什么?太皇太后?她与我们家有什么恩怨!”


    张皇后支支吾吾的不肯说,金氏干脆接过话头说道:“当今圣上年幼时为太皇太后所抚育这事儿你应当知道吧?”


    张鹤龄懵懵的点了点头。


    宪宗皇帝时,万贵妃宠冠六宫,当今圣上作为庶长子,母亲又出身卑微,因此一直长到五岁才被宪宗皇帝公之于众,而也是在那一年,今上的生母纪淑妃去世,今上就被当时还是太后的周太后抚养,一直到他八岁才出阁读书。


    也是因为幼时的抚育之情,皇帝一直对太皇太后十分孝顺,张鹤龄原本以为这就是很普通的婆媳关系,他几次入宫也曾见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对他也挺和气的,难道这里头还有别的什么猫腻吗?


    金氏见他点头,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姐夫固然对太皇太后十分孝顺,但是太皇太后却十分不满意你姐夫废置六宫独宠你姐姐,因此一直鼓动你姐夫选妃。”


    张鹤龄一时间有些无语了,这老太太怎么还管这么宽呢。


    “你姐夫因为选妃的事儿,拒绝过几次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对你姐姐的态度便有些不好了,尤其是太子出生之前,她几乎都不愿意见你姐姐,每次你姐姐前去请安,她都闭门不见,后来诞下太子,原本以为好了一些,可是之前因为我们家和周家的婚事不成,太皇太后对你姐姐又有迁怒……”


    说到这儿,金氏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张鹤龄也完全明白了,这时间是正好对上了,前段时间他才刚拒绝了与周家的婚事,后脚郑旺就得到了自己女儿的确入了宫的消息,没想到这件事竟是因此而起。


    张鹤龄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其实能理解这老太太的心思,年轻的时候,虽然诞下长子,但是却不得英宗皇帝的喜欢,甚至留下遗言只愿意和钱皇后合葬。


    后来儿子虽然孝顺,可惜儿子还要顾忌礼法,必须两宫并尊,而且宪宗皇帝也不是那种好指使的人,等到儿子死了,孙子又独宠皇后,老太太这心里难免膈应。


    可是能理解她的心思,并不代表张鹤龄能原谅她的行为,若真是太皇太后所为,那她这也太损了,完全是损人不利己,这老太太别不是被深宫生活给整的心理扭曲了吧。


    “太皇太后的嫌疑的确最大。”张鹤龄点了点头:“此事我会仔细调查的,你们在宫里也好好查一查,尤其是乾清宫的那个刘山,看看他与仁寿宫可有什么联系。”


    张皇后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查的。”


    她一时间有些恼火:“我原本以为,太皇太后只是因为皇上子嗣单薄对我心存不满,没想到她竟然会……”


    “好了。”金氏急忙劝阻:“还不知道是不是太皇太后所为呢,此事你仔细存在心里,莫要叫人看出来了,皇上对太皇太后十分尊重呢。”


    张皇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能压下恨意,点了点头。


    第48章 处置


    在宫里和张皇后暂时圈定了此事的嫌疑人, 那张鹤龄行事起来也就很容易了。


    他令人着重探查周家的动静。


    周家兄弟俩都不是什么城府极深且沉得住气的人,如今郑旺已经被他抓住有一段时间了,若这背后真是周家所为, 他就不信周家不会有什么反应。


    德叔听到张鹤龄让他去监视周家,一时间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面色顿时凝重了几分,恭敬的应了下来。


    之后又道:“之前您让我看着的那些传播流言的人, 我发现这些人只是人云亦云,爱传些闲话, 倒是没有被人指使的迹象。”


    张鹤龄听了这话点了点头, 心里也松了口气,得亏没有人在背后鼓动这事儿,这要真是闹大了, 他还真不太好收场。


    那帮子文臣可不是好糊弄,谁知道他们会写多少野史传记来搅浑水。


    **


    之后几日, 事情的发展还算平稳。


    张鹤龄虽然着急事情最后的调查结果,但是心里也明白,这事儿不能急只能继续等。


    就这么等了半个多月, 总算是有了个结果。


    先是宫外守着周家的人有了发现。


    那几个经常在郑旺家附近出没的闲人,的确与周家人接触过, 而且接触的十分隐秘,要不是一直仔细盯着, 只怕还真的会错过。


    除了这一点,周家上下这几日也看起来很急躁,周寿周彧兄弟俩好几次入宫,而且每次出宫都是眉头紧锁。


    张鹤龄听了这话不由冷哼一声,果然是这些小人在背后作祟。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是周家人在搞鬼, 目前要怎么对付周家,还是得和宫里商量。


    就在此时,宫里也突然来了消息,皇后召见他入宫,张鹤龄立时明白,只怕是宫里的事情也有消息了。


    张鹤龄没敢耽搁,很快就准备好入了宫。


    他跟随着引路的太监一路到达坤宁宫,等入了坤宁宫,却发现今日的坤宁宫格外的肃穆,原本热热闹闹的坤宁宫,此事变得有些冷清,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少了许多,坤宁宫正殿外头,则是守着姐姐张皇后的心腹,见着他来,笑着对他行了一礼。


    等入了坤宁宫里头,才发现里面的人更少,几乎就没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只有几个主子在,而这几个主子里头,就包括了张鹤龄的姐夫弘治帝。


    而且弘治帝不止在,脸色也是极其的难看。


    张鹤龄的姐姐张皇后坐在一旁垂泪,金氏一边安慰女儿,一边也跟着抹眼泪。


    地上跪着一个太监,不,不应该说是跪,而是趴伏着一个太监,他浑身颤抖,整个人都看起来十分狼狈。


    张鹤龄一看这个场面,立时心里有数了,看起来姐姐不止是调查出了事情的原委,还把事情和皇帝说了。


    这么做当然是很聪明的行为,毕竟太皇太后如今再怎么样那也是皇帝的亲祖母,张皇后若是无缘无故就针对太皇太后做出什么事来,不被发现还好,要是万一被发现了,那可就惨了。


    “臣拜见皇上皇后娘娘。”张鹤龄一进门先行礼。


    见着小舅子来了,皇帝面上的怒色也终于消解了些许,抬了抬手道:“鹤龄不必多礼,起来吧。”


    说完又指使一边的太监何鼎:“给寿宁侯看座。”


    何鼎抿了抿唇,到底搬了个凳子过来给张鹤龄坐下。


    弘治帝等到小舅子坐稳当了,这才道:“前几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今儿叫你入宫,就是想要问问你,你在外头调查的如何了?”


    张鹤龄急忙回话:“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的确是周氏所为,臣查到,有几个在郑村镇出现的人,与周家联系密切。”


    虽然这点联系在现代肯定是不能成立的,可是在古代,这点线索也足够给周家人定罪了。


    弘治帝自然不会有超越这个年代人的法治观念,一听这话,立刻脸色一沉,恼火的一甩袖子:“果真是胆大包天!”


    骂完之后,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太监,怒声道:“刘山!你如今还敢虚言敷衍不成!”


    刘山被吓得瑟瑟发抖,他之前还强撑着不招认出仁寿宫,就是因为盼着太皇太后那边能救他一救,现在眼看周家都要自身不保了,他哪里还敢隐瞒,只能磕头如捣蒜:“皇上饶命,奴婢死罪,这一切都是仁寿宫的王公公吩咐奴婢做的。”


    说完仿佛还怕皇帝不信,一手指向皇帝身侧的太监何鼎,道:“何公公,当初可是您介绍奴婢与王公公相识的啊!你可还记得?”


    何鼎一听这话,面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他不敢反驳,直接跪倒在地:“之前王泉代替太皇太后给皇上送汤水,的确曾与奴婢说过几句话,那时候刘山刚好在奴婢跟前伺候,奴婢出于礼节,便介绍二人认识,至于之后二人间的龃龉,奴婢实在是不知啊!”


    张皇后早就厌恶极了何鼎,平日里就曾在皇帝跟前说过何鼎的坏话,此事见他如此,哪里还忍得住,立刻高声道:“何鼎,你平日就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对本宫多有轻忽,此事是不是你暗中捣鬼!”


    何鼎一听这话只觉心中泛苦,他身为皇帝跟前最信任的大太监,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一,本该权势滔天,只可惜弘治帝因为英宗皇帝故事,对他们这些太监们十分不信任。


    而他自己也不是肆意专权之人,反倒是因为在内书房读了许多年书,因此自认为是个读书人,十分看不上皇后痴缠蛮横,以至于让皇帝子嗣不丰,更看不惯张家外戚掌权,有乱政之嫌,因此对皇后一家子都不大亲近。


    可是他却也是万万没想到,皇后竟然会这么恨他,在皇上面前如此污蔑。


    何鼎一下子慌了,立刻叩头不止:“皇后娘娘此言,奴婢实不敢认,此事人神共鉴,奴婢冤枉啊!”


    但是张皇后可不想让他就这么轻易的躲过这一遭,张皇后正想趁着这个机会彻底的除掉他。


    因此张皇后也不和何鼎对线,只是对着弘治帝流泪:“皇上,臣妾侍奉您多年,臣妾是个什么性子您心里最清楚,可是这个何鼎,可恶至极,每次到臣妾这边来,都是横眉冷对,甚至对臣妾的弟弟都没有个好脸色,臣妾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这位秉笔大太监,若是皇上还怜惜臣妾,就放臣妾家去吧。”


    说完就扑倒在榻上嘤嘤哭泣。


    好家伙,张鹤龄可算是见着什么叫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而且他这个姐姐,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对于所谓春秋笔法避重就轻却也着实拿捏的十分妥当。


    这个?*? 何鼎,虽然对他们兄弟和皇后都算不上十分恭敬,但是面上的礼数却还是一点都没差过的,但是被他姐姐这么一说,这何鼎就直接成了不尊重皇后的骄横之人。


    而弘治帝一看爱妻如此哭泣,也是心疼不已,急忙上前安抚:“梓童,莫要哭了,哪里用得着因为一个太监如此难过。”


    说完他看向何鼎和刘山二人,语气冷漠:“你们二人,互相勾连,干预外事,指使一个破皮无赖就敢冒认皇亲,死不足惜!来人,将这二人堵住嘴,拖出去打死!”


    弘治帝之前在张鹤龄的心目中,一直都是一个温和的,毫无伤害力的皇帝,他对于强硬的大臣能忍,对于无礼的外戚也能忍,仿佛果真是没什么脾气一般。


    可是今日,看着他冷酷的说出那句拖出去打死,张鹤龄这才第一次认识到,这就是古代君王的权威,丝毫冒犯不得。


    何鼎瞪大了眼睛看向皇帝,一个饶命还没说出口,就被人堵住了嘴,跟着刘山一起拖了出去。


    张皇后此时也被弘治帝哄好了,她一边擦眼泪一边道:“皇上,何必为了臣妾如此大动干戈呢,还是打几板子就算了吧。”


    张鹤龄直接无语了,好家伙啊,他直呼好家伙,什么叫绿茶,什么叫杀人于无形,他今儿总算是见着了。


    而皇帝对于张皇后如此,却是十分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此事朕自有主张。”


    其实这事儿,若是真的为了贪几个钱财就弄出来的事儿,他可能还会饶恕,可是内宫勾结外廷,甚至还勾结了司礼监的大太监,那就是他不能容忍的事了。


    不管何鼎是不是无辜,他既然掺和进了这件事里头,那他就不可能放过,这是身为帝王本身就拥有的残酷政治属性,张皇后的话或许只是一个引子,但是一定不是全部。


    刘山和何鼎二人原本应该被拖到外宫处置的,但是因为此事的隐秘性,弘治帝还是让人将这二人拖到坤宁宫院子里打板子,行刑的人也不是侍卫,而是皇帝跟前的几个粗使太监。


    这些人可没有那些打板子都打成手艺人的侍卫们来的精细,一板子下去,即见了血又伤筋动骨,棍子打在皮肉上发出声音,从殿外传入殿内,张鹤龄听着都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心说幸好这二人都被堵住了嘴,不然鬼哭狼嚎的不知道多可怕呢。


    而这边屋里,皇帝和皇后二人,却仿佛没听到这行刑声一般,皇帝正在低声安慰皇后,而皇后也在皇帝的安慰下擦干了眼泪,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模样。


    “臣妾就知道皇上心中是有我们母子的。”


    弘治帝一时间哭笑不得:“我如今的亲人就你们母子几人,我心中没有你们还能有谁。”


    他这话说的很妙,按理来说,弘治帝如今的亲人可还有太皇太后呢,怎么就只有她们母子几人了。


    张皇后眸光一闪,却只当没听懂,只是有些娇羞的低下头扯了扯弘治帝的袖子。


    弘治帝说完这话也觉得有些不大妥当,因为这儿可不是他们夫妻的私下相处,丈母娘和小舅子还在呢。


    弘治帝尴尬的轻咳了几声,只当无事发生,转头对张鹤龄道:“周家我会处置的,只是此事到底不好大张旗鼓,你可明白我的心思?”


    张鹤龄也只当没看见姐姐和姐夫的腻歪,神情淡定的行了一礼:“臣明白。”


    说完这事之后,皇帝又有些迟疑,很快又道:“至于太皇太后那边,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许是被底下人哄骗了也说不定,之前清宁宫检修,朕不得已才让太皇太后住到了仁寿宫,这许久,想来太皇太后也该想念故居呢,等过几日找个机会,便让太皇太后迁回清宁宫吧,而且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的宫女太监也得好好换一换,王泉直接处置了,其他人也得查查和此事有无关系。”


    后面这半段话当然是和皇后说的,毕竟如今皇后才是六宫之主,后宫的大小事务,也是归皇后管的。


    皇后一听这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宫里谁人不知,太皇太后心中最恨的人,便是孝庄睿皇后钱氏,当年英宗过世,宪宗想要两宫并尊,太皇太后就打过小主意想要自己独尊。


    后来钱皇后病逝,本该只有钱皇后和英宗合葬,这也是英宗自己的遗愿。


    但是太皇太后阻拦钱皇后与英宗合葬不成,还把英宗的陵墓构造给改了,不仅生生给自己也修了个合葬陵寝,还把钱皇后和英宗之间的隧道给堵了。


    可见此人对于钱皇后的怨念。


    而仁寿宫,也正是钱皇后作为太后的住处,太皇太后虽然是宪宗皇帝生母,却只能住在更加狭小光线也很不好的清宁宫。


    因为这事儿,老太太没少闹过,只是宪宗可不是什么软蛋,她再拧巴也拧不过儿子,只能老老实实的住在清宁宫,后来弘治皇帝登基,因为感念祖母的抚育之恩,便提出修整清宁宫。


    老太太就正好因此暂时住进了仁寿宫。


    如今清宁宫那边还没动工呢,皇帝就让太皇太后又搬回去,还把她跟前伺候的人都撤了,可见皇帝也是对自己的这个祖母失去了耐心。


    从此以后,太皇太后也就别想在自己面前摆什么太婆婆的款了。


    这些念头不过是在张皇后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她面上却依旧温柔可亲:“祖母平日里对我和照儿都十分慈爱,如今这般行事,可见确实是被人给哄骗了,皇上放心,臣妾一定重新给祖母好好挑选伺候的人。”


    对于妻子的知书达理,弘治皇帝也十分满意,他笑着点了点头:“此事我自然是放心你的。”


    **


    解决完了这桩事情,外加吃了一嘴的狗粮,张鹤龄也就出宫回家了。


    他离宫之前,弘治帝还叮嘱他:“那个郑旺虽然糊涂,冒认皇亲,但是他受人蒙骗,如此行事也并非他本意,对他不必太过严苛,将他关着就成。”


    张鹤龄又再一次感受到了皇帝的好脾气,对于这种事儿,他一个皇帝竟然也能原谅。


    不过既然人家皇帝都原谅了,张鹤龄当然也只能应下了皇帝的请求,不过他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就算不能杀了郑旺,也得让他说不出话来,否则就这么天长日久的关着,迟早出问题。


    **


    张鹤龄一回到张家,就给德叔下了命令:“将盯着周府和郑村镇的人都撤回来,给郑旺一副哑药,将人挪到城外庄子上看好。”


    没听到让秘密处死郑旺的消息,德叔还有点惊讶,犹豫道:“留下这个祸害,是不是有些冒险?”


    张鹤龄摇了摇头:“这是皇上的意思。”


    德叔立刻明白了,也不多问,转身就出去做事了。


    而张鹤龄看着德叔的背影,心里也开始琢磨,皇帝突然在内宫如此大动干戈,不知道知道消息的言官又会怎么反应呢?——


    作者有话说:今天生病了,迟了点感谢在2023-07-06 23:03:34~2023-07-07 23:5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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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收尾


    言官的动静就是, 嗯……没有动静。


    说的也是,毕竟文官和宦官本就是针锋相对的两个群体,宫里死了宦官, 文官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是因为这个宦官死的地方有些不同寻常,因此还是有几个人上折子问了一下。


    皇帝的借口也是说来就来, 直接说这两个太监弄丢了一本奏章,误了朝政, 这才令人责打,只是没想到责打的人失了分寸, 就给打死了。


    这借口找的十分冠冕堂皇, 文官们也找不出什么突破口,哪怕知道事有蹊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私底下提起来难免还是会嘀咕, 尤其是内阁的几位大臣。


    “太皇太后原本在仁寿宫住的好好的,怎么又搬回清宁宫去了呢?”新入阁的辅臣谢迁和李东阳私底下嘀咕。


    他们二人是一起入的阁, 然后在内阁中的地位也差不多,因此谢迁时常爱找李东阳说话。


    李东阳沉默半晌,这才道:“太皇太后之前的居所就在清宁宫, 皇上让太皇太后搬回去也寻常。”


    啊呸,寻常个屁, 皇帝让太皇太后从清宁宫里挪出来,就是为了重新修整清宁宫, 毕竟清宁宫不仅地方狭小,光线还不好,而且宫室老旧,一直不是个十分理想的住所。


    结果这边清宁宫还没开始动手修呢,太皇太后人又挪回去了, 而且他还听人说,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的人手也换了一波,不知道宫里又闹出什么动静了,多半和前几日死的那几个太监有关。


    谢迁是个聪明人,这里面的猫腻他随便想想就想明白了个大概,他甚至还猜测,这事儿应该和皇后还有张家有点关系,毕竟皇帝打死那两个太监的时候,寿宁侯也在场。


    只是这事儿他就不敢说出口了,毕竟是皇室龃龉,而太皇太后也实在不是个什么深明大义的老太太,皇帝现在也没和太皇太后撕破脸,他又何必在这方面和皇帝找不痛快呢?


    倒是刘健比较头铁,上了一道折子,提醒皇帝要重视孝道。


    谢迁知道后直咋舌,真是牛人啊,这种话也敢说,不过看起来刘相公也是看明白这里面的问题了。


    而皇帝对于刘健这种直言上谏也没恼火,只是批复了一个知道了就送了回来。


    而刘健也不是个大傻子,见着皇帝明白了自己的言外之意,便也没有再持续上书了。


    朝廷这边一派安宁,仿佛无事发生,但是庆云侯府上下却是战战兢兢。


    周寿和周彧兄弟两个凑在一起,脸拉得老长,面上满是忧虑。


    最后还是周彧忍不住先开了口:“大哥,皇上那边,是不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啊?”


    周寿愁的头发都快掉光了,他摸了摸脑袋,叹息道:“只怕是知道了,我这几日递了好几次帖子要入宫探望,宫里都不许。”


    周彧一时间有些烦躁:“都怪大姐,非得让我们哥俩帮着她搞这种事!”


    周寿听着这话,恶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当初大姐说要对付张家,不是你应得最欢吗?怎么这个时候却又怪起大姐了?要不是大姐,你我能有今日这番富贵吗?”


    周彧被哥哥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焦躁的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许久他终于站定,转过头来道:“不然我们上门去给皇上认错吧。”


    周寿却冷笑一声:“皇上没把这事儿摆在明面上,你我又是认得哪门子的错?而且你觉得我们做出这种事,皇上还能原谅我们吗?”


    周彧此时才感受到了一丝后悔,一开始算计皇家的那种快感,此时都化作了无尽的悔恨和不安。


    皇帝是个好说话的,可是再好说话的皇帝,只怕也绝不允许有人混乱皇室血脉,模糊太子身世。


    “那你说该怎么办?”周彧有些颓丧的坐在了凳子上。


    他是老庆云侯的老生儿子,虽然和宫里的太皇太后是亲姐弟,但是俩人之间的年纪可是差远了,他比他那个先皇便宜大外甥还小几岁呢。


    而自打他出生,那周家就已经富贵了,等到他大外甥登基,周家更是富贵已极,哪怕大外甥人没了,如今的皇帝也和他们周家关系匪浅,毕竟当今圣上还是他姐姐养大的呢。


    也是因着这桩关系,他横行无忌,再加上皇帝本来就好脾气,他越发肆无忌惮,及至如今,他才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害怕,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做过的事,多么的无知和大胆。


    他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就算计太子呢?


    他怎么就一点结果也不考虑呢?


    是不是因为他肆无忌惮的久了,竟连这样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了。


    周寿不知道弟弟的这番复杂心绪,听到弟弟问话,只是沉声道:“如今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等着皇上处置罢了。”


    **


    皇帝的处置很快就下来了,不过半个月,皇帝就突然找了个借口削掉了周彧的爵位。


    周彧也一下子从长宁伯变成了白身。


    这对周彧的打击十分巨大了。


    当日接到消息,他骇的几乎晕厥过去,得亏媳妇在跟前,死死的搀扶住了他。


    周寿看到弟弟如此,也是满脸的苦涩。


    皇帝这次削爵找的借口就是,弟弟去年的时候强抢民女,还为了土地与人私斗。


    这事儿当年闹得很大,被传上去之后,他心里也曾担忧过,但是最后因为姑母,到底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没想到今日却又成了皇帝处罚弟弟的借口。


    周寿心中复杂难言,一边让伺候的小厮将弟弟扶回屋里,一边自己舔着个笑脸和来传圣旨的太监套近乎。


    往常这些宫里的太监对他们都很客气的,但是今儿这人却显得格外的冷淡,只淡淡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转身要走,竟是连一杯茶都没留下来喝一口。


    周寿只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如此看起来周家只怕是真的要完。


    周寿感受到了这一点,京里的其他人自然也是感受到了。


    这才短短几个月,皇帝先是让太皇太后搬回了清宁宫,又处罚了周家兄弟,这分明就是厌恶了周家啊。


    而对于这些勋贵来说,尤其是外戚这样的,没有立功就得了爵位的人,皇帝的喜爱与否就是一切,而皇帝的厌恶那就是致命的弱点。


    因此一时之间,周家便成了整个京城勋贵人家的众矢之的,大家走路都要绕着周家大宅,谁家有什么宴会也根本不给周家下帖子。


    而相反,张家这几日就越发热闹了,不仅是因为皇帝连续几次夸奖张鹤龄,赏赐了无数珍宝,更是因为张延龄的这桩亲事也终于有了眉目。


    金氏听完要和英国公府做亲,高兴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处理完周家的事儿,便麻溜的从宫里卷了包袱回家,准备给小儿子定亲。


    有长辈出面,亲事的流程便走的很快了,合八字定亲几乎是一项挨着一项,张鹤龄懒得琢磨这些乱码七糟的事儿,就都把事儿托付给了德叔,叮嘱他,要是确实需要自己出面再来找他。


    而他自己则是一头扎进了玻璃厂的建设中。


    第一批的玻璃制品已经一批接着一批交货了,每天不知道忙成什么样。


    虽然这些钱不属于他自己吧,但是张鹤龄就和一个看着田地丰收的老农民似得,数钱也数的很高兴。


    当然了,这些经销商里,张家自然也占一部分,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圣人,不吃肉也得好歹跟着喝口汤啊。


    而且张家出售的玻璃制品都是张家的作坊自己制作的,只是因为御用的名头实在很好用,把张家的大名夹在里头,也就是等于左手倒右手给张家的产品贴了个标。


    张鹤龄听底下店铺的掌柜说,这几日的货物都卖的很好,尤其是一些花纹精美的器具,卖的那是格外的好。


    张鹤龄听了点了点头,卖得好就好,这玻璃制品迟早都得成为平价产品,想要走上层路线,还是得在纹样和制作工艺上下功夫。


    因此对于特别御进的东西,张鹤龄还是多废了一番巧思,给弘治帝进奉了一套荷叶形状的玻璃笔洗。


    这个素雅的造型,十分得弘治帝的喜爱,立刻又将他好一通夸。


    皇帝喜欢,一些大豪商那自然也是识货的,因此不少人都把主意打到玻璃厂制造的一些更加精美的玻璃器皿身上了。


    只是这些东西都是要御进的,因此都不对外出售。


    这些人一听这话,也摸明白了一些道理,因此又开始上门请张鹤龄吃饭,想要和他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将这些东西从指头缝里漏几套出来。


    张鹤龄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因此也不急不忙,有人上门请客他就答应,到了地方就饱餐一顿,说起往外漏几套的话他就打哈哈。


    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吊了几个月,他才终于在一个最热切,也是最诚心,还是身处东南沿海的大豪商跟前交了底。


    “上次你和我说的那一套茶盏,不是我不愿意往出卖,实在是这切切实实都是御用的东西,万不好卖出去,否则我这脑袋也保不住。倒是我前几日做得了一套花样,虽然不及御用的精美,但是也差不离了,你若是想要倒是可以给你。”


    套了几个月的近乎,终于松口了,这个大豪商满心激动,急忙点头:“咱们皇家玻璃厂产出的东西小的还能信不过吗?侯爷怜悯小的,能给小的这个机会,才是小的几辈子积来的福分。”


    真是身段柔软会说话,张鹤龄听完也眯着眼睛笑了,继续道:“但是我也不是无缘无故给你的,我是想让你帮着找几样东西,你看看可有印象。”


    张鹤龄也不废话,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两幅画,这两幅画上画的东西,自然是后世赫赫有名的高产作物土豆和玉米。


    这玩意可是切切实实能救人命的作物,是有大用的,他模模糊糊记得是明朝末年传入中国的,但是现在这会儿,以他的见识都从没听说过,想来应该是还没有传进来,但是没有传进来,不代表没有交流,毕竟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不会是平白无故就出现的。


    豪商拿了那几页纸仔细看了看,看完之后仿佛是有些犹豫,他小心的看了张鹤龄一眼,这才道:“侯爷找这两样东西做什么?”


    张鹤龄只是笑了笑:“之前曾尝过一回,觉得滋味不错,想要买回来种种看。”


    原来是为了口腹之欲啊,豪商心里松了口气,虽然他也隐隐明白可能没这么简单,但是既然这位爷能找他,就说明他是知道这两样东西的底细的。


    这玩意,可不是他们大明的产物,而是那帮红毛蕃子那边的东西,他曾尝过一两次,也就那样,他还是喜欢大明的稻米和白面。


    但是这世上的人口味千奇百怪,指不定这位爷就是喜欢这一口呢,豪商索性也不多想,笑着将这两张图纸收进怀里:“侯爷放心,早则一两个月,迟则明年年初,这两样东西我一定给您找回来。”


    张鹤龄笑着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之后两人又是一番畅谈宴饮,等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张鹤龄都有点头晕,等上了马车,略微靠了一会儿这才缓过劲来。


    等这段时日过去,可不能再这么吃吃喝喝下去了,还是得养生,古代这种医疗条件,一旦有个万一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鹤龄心中下定了决心,张家的马车也一路往张家去了。


    **


    所有的事情都开始渐渐走上正轨,时间也一点一点来到了弘治九年。


    这一年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二皇子朱厚炜,也就是张鹤龄的小外甥生了一场重病。


    这场病来的气势汹汹,不仅吓坏了满宫上下,甚至还差一点就带走了张鹤龄的这个小外甥。


    得亏这几年因为招贤令而入宫的太医中有个十分擅长小儿科的,一直仔细在二皇子跟前照料,这才使得这次的大病有惊无险,勉强撑了过去。


    但是即便如此,小孩也因为这场病,瘦了一圈。


    张鹤龄入宫去看小外甥,看着他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只觉得有些心酸,小孩还格外懂事,糯糯的喊他舅舅。


    张鹤龄摸了摸小外甥的脑袋,一时间只觉得说不出话来。


    这两年,他们张家也添丁进口,不仅娶了个弟妹进门,他的媳妇王氏也给他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张宗说。


    因为有了儿子,因此他对这些小孩也是格外的心疼,想着自己儿子也就这么大点,要是生病病成这样,他又该多难受。


    正思索间,门口一阵动静,张鹤龄转头去看,却见是大外甥来了。


    大外甥今年其实也不过五岁,但是或许是因为读书读得早,竟也生出了几分皇家气度,行事说话都很有章法,一点都不像一个小孩。


    不过在面对张鹤龄这个舅舅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小孩样的,一下子就高兴的跑了过来,一把扑倒在张鹤龄膝上:“舅舅!”


    张鹤龄笑眯眯的摸了摸大外甥的脑袋,笑道:“太子殿下是来看弟弟吗?”


    朱厚照抬起头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不满的皱了皱鼻子:“舅舅怎么不叫我照儿?是舅舅和照儿生疏了吗?”


    小东西,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张鹤龄又忍不住笑了。


    “如今咱们照儿可是太子了,自然要客气一点。”张鹤龄笑着逗他。


    朱厚照一昂小下巴:“既然如此,那孤就允许舅舅不和孤客气,还是叫孤照儿。”


    张鹤龄一时间被他逗得大笑,小小一点人还称孤道寡,这装大人的样子实在是可爱。


    张鹤龄一把抱起小人儿,搂在怀里搓揉了一通。


    小孩被他揉的满脸通红,急忙抗议:“舅舅还说我是太子呢,太子说不许揉了。”


    张鹤龄一顿,揉的更起劲了。


    朱厚炜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也抿起嘴唇笑了起来。


    张鹤龄看着大小两个外甥,心里竟也生出一种宁静的美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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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健康


    逗了一会儿大外甥之后, 张鹤龄又细细问了问小外甥的情况,问他身体痛不痛啊,难不难受啊, 最近吃的好吗睡得好吗?


    小孩都十分乖巧的一一回答。


    而大外甥早就从张鹤龄的怀里翻出来,爬到弟弟的床榻边, 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弟弟道:“弟弟,弟弟快点好起来, 等你好了,哥哥带你出去玩儿。”


    朱厚炜今年才两岁, 但是到底也存着男孩子爱玩的天性, 一听这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哥哥真的带我出去玩儿吗?”


    俩孩子虽然一母同胞,但是到底朱厚照要比朱厚炜大三岁, 这种年龄差距在长大之后可能看起来不太大,但是在小时候, 这个年龄差距却是看起来相当大的,反正朱厚照之前是极不愿意和朱厚炜这样的小屁孩玩闹,都是跟他身边的太监一起玩。


    现在看到弟弟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 朱厚照的心中一下子蒸腾起了无数雄心,立刻握紧了小拳头, 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带你出去玩,我们去骑大马!”


    嗯, 十分有想法,但是你这么小,可能人还没有马高,骑骑小马驹还差不多,张鹤龄坐在一旁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朱厚炜却一下子信了哥哥的话, 哇的一声欢呼了起来:“哥哥还会骑大马。”


    他年纪小,身体又弱,平日里总是被母亲拘在身边不让他乱跑,因此他小小的心中,最崇拜的就是看起来高大强壮的哥哥。


    哥哥跑的比所有小太监都快,哥哥抽陀螺也比所有人都转的久,哥哥还会背好多诗。


    在他小小一方天地里,除了父皇和母后,就是哥哥最厉害了,因此他丝毫不怀疑朱厚照放的这个大话。


    朱厚照小脸涨得通红,心里也难免生出些许心虚,但是看着弟弟崇敬的眼神,他还是挺了挺小胸脯,强撑着没有垮台。


    “等弟弟养好了身体,我们一起骑大马!”他郑重的许下诺言。


    就算现在不会,他可以让舅舅教他,舅舅什么都会。


    小小的朱厚照,心里也有他的英雄。


    朱厚炜笑的眼睛眯成了一道弯月,甜甜的说了声好。


    张鹤龄就笑着看着大外甥吹牛逼,倒是没有在这个时候去戳破他,毕竟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另外一方面他也想看看,大外甥到底想怎么样把这事儿给圆过去。


    但是张鹤龄万万没想到,大外甥把注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就在两人哄着朱厚炜睡下之后,一出坤宁宫侧殿的大门,朱厚照就扯着张鹤龄的袖子,仰着小脑袋恳求他:“舅舅,你教我骑大马好不好啊?”


    张鹤龄笑着摸了摸小孩的脸蛋:“哎呦,你刚刚不是才夸下海口说你自己已经会了吗?”


    结果没想到这孩子眼珠子一转,耍赖似得抱住了张鹤龄的腰,道:“我哪里说这话了,这话分明是炜儿说的,我说的是等他好了我们一起骑大马。”


    张鹤龄竟是被个小孩堵了个正着,他回想一下,这孩子刚刚那番话,还真没有提过一句自己会骑马。


    张鹤龄忍不住啧了一声,真不愧是未来要当皇帝的人啊,这么小就会玩套路了。


    他哭笑不得的呼了一把大外甥的脑袋,道:“小小年纪,心眼还挺多。”


    朱厚照有些得意的挺了挺小胸脯:“我这是聪明!”


    看他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张鹤龄终于相信,这孩子还真是当皇帝的材料。


    不过对于大外甥的这个要求,张鹤龄到底还是答应了。


    骑马他是会的,虽然他这一世一开始想要做文官,但是他上一世可是武官,骑射功夫虽然这么多年不碰了,不能说和之前一样娴熟吧,但是骑马这项技术还是保留了下来,一方面是可以强健体魄,一方面出行也方便,总不能去哪儿都坐轿子吧。


    而给大外甥教骑马,也在他的计划范围之中,毕竟未来的大将军镇国公,总不能连马都不能骑吧。


    而且朱厚照这个孩子,虽然那身体状况上,比他弟弟要强些,可是在张鹤龄看来,也是强的有限,大病没有,小病也是不断,只是这个孩子性格活泼一些,因此才显得挺有活力。


    所以张鹤龄觉得,这个大外甥的身体状况也不能放松,而如何保养身体,那就得从吃食和锻炼上着手了。


    宫里皇子们的吃食,张鹤龄早就建议过姐姐张皇后,朱明一朝实在是太过钟爱重盐重油的食物,这玩意虽然贵也好吃,但是吃多了对身体没啥好处。


    张鹤龄借着医书的幌子,和姐姐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最后姐姐终于勉强答应,改变一下皇宫里的饮食习惯。


    而张鹤龄一得了号令动作起来也是很快的,毕竟现在他成了光禄寺少卿,几乎全面接手了光禄寺的一切事物,光禄寺卿都被他挤到一边去了,皇宫中的大食堂也落到他手里的,因此皇后同意,皇帝没意见,那他就是一把手。


    轰轰烈烈的皇宫食谱改良行动就这么开始了。


    首先在食谱里加入了大量的青菜和清淡的菜肴,均衡营养,少油少盐少糖,因为这个,他还特意从江南请了几个名厨入京,给皇家改良饮食习惯。


    其实说起来也是可怜,明朝皇帝虽然富有四海包罗万象,但是他们的吃食实在是很一般,如今的明朝还没有日后清朝的御膳房,整个后宫的饭都是光禄寺的大锅饭做出来的,讲究的就是一个量大管饱。


    味道基本就靠酱油盐还有猪油,味道是可以了,但是从营养学角度来看实在是男默女泪。


    因此张鹤龄只是展现了一点现代营养学打击,便收服了满宫上下的人心,尤其是最上层的两位主子,皇帝和皇后,他们俩虽然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但是如今的伙食明显比之前要好多了,花样多且不说,味道也好了。


    张鹤龄十分满意目前这个进度,因此也就早琢磨着给大外甥开点课外体育课锻炼身体呢,没成想大外甥倒是自己撞上来了。


    而朱厚照见舅舅答应了教他骑大马,也是高兴的不成,一边欢呼,一边跑进了坤宁宫正殿,进去的时候,张皇后正抱着女儿太康公主教她识字呢,见着长子跑着进来,她先是一蹙眉,等看到跟在后头的弟弟,又露出了一个笑脸。


    “看完炜儿了?”


    张鹤龄笑着点了点头。


    而朱厚照此时也跑到了炕跟前,扒拉着炕沿道:“母后,舅舅答应教我骑马了。”


    张皇后一听这话,眼中顿时生出些许忧虑,她看向弟弟:“照儿年纪还这么小,怎么能骑马呢?”


    张鹤龄听了这话只是挑了挑眉:“照儿虚岁都六岁了,也不小了,而且也不急着这段时间,等明年天气暖和一点了再教他,他虽然不比炜儿体弱,但是也不大健壮,学习骑马能强身健体。”


    张皇后还是不太满意,嘟囔了一句:“我看照儿?*? 就蛮好的。”


    这话张鹤龄还没来得及回应,外甥女太康公主朱秀荣先反应过来了,她摆脱开母亲的怀抱,两三步朝着张鹤龄跑过来。


    张鹤龄被吓了一跳,怕她从榻上掉下来,急忙走上前去,扶住了外甥女。


    小姑娘长得却是比她两个哥哥都健壮一些,是个大胖丫头,小肉手上还有肉窝窝,看着十分可爱讨喜。


    “舅舅,糖!”


    小孩一脸渴望的看着舅舅,弄得张鹤龄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之前进来,曾经给他带了张家干果店新出的糖果,结果这小孩竟就给记住了,每次他入宫,都要朝他要。


    “这次舅舅入宫没有带糖,而且小孩子也不能吃太多糖,对牙齿不好。”张鹤龄温和的给小孩讲道理。


    张皇后也在一边道:“可不敢再给她吃糖了,这孩子没个忌口的,若是不管,竟是将糖当饭吃,我前几日才发现,乳母竟是她要什么就给什么,若是再这么下去,吃坏了牙还是小事,对身体也不好,而且你看,她比之前又胖了一圈。”


    张皇后自己是个身段苗条的女性,从小到大就没有对身材忧虑过什么,但是看着自己这个大胖丫头,她却陷入了深深地忧虑,这孩子要是再这么胖下去,这可怎么办啊。


    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是也分嫁得好和嫁不好,若是太胖了导致出嫁后夫妻关系不和谐,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而且人胖了身体沉重,对身子骨也不好。


    张鹤龄掂了掂外甥女的分量,的确是比之前重了一些,他转头对姐姐道:“倒也没到这个地步,小孩胖一点也好,只是你说的对,糖是再不能这么吃下去了,五谷杂粮最养身体,糖虽然好,却要少食。”


    张皇后对自己弟弟的话还是很信任的,一听这个,立刻奉为圭臬:“正是这个理儿!”


    说完又叮嘱跟前已经换过一茬的女儿乳母,日后不许给公主肆意吃糖,乳母战战兢兢应是,她前头那位,可是被皇后打发去了浣衣局,她现在是半分都不敢懈怠了。


    而朱秀荣听着母亲和舅舅的话,虽然不知道他们话中的许多道理,但是不许她日后吃糖她还是听懂了,因此一下子就哭出了声:“娘,舅舅,秀荣爱吃糖。”


    说完小姑娘伤心的扭过小身子,不理两个坏大人。


    张皇后和张鹤龄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苦笑,倒是朱厚照很有大哥哥的样子,耐心的哄妹妹:“秀荣听话,舅舅和母后都是为了你好。”


    朱厚照明显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也听懂了两人话里的道理,所以打从心底里也很赞同他们二人的结论。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朱厚照他本人不爱吃糖,所以无所谓,要是舅舅和母后不许他吃肉,他或许也会伤心。


    小姑娘根本不听哥哥的安慰,哭的直打嗝,张皇后心疼的将女儿搂在怀里,一边安慰,一边用五彩斑斓的彩色识字卡吸引她的注意力。


    这个彩色识字卡也是张鹤龄送进宫里来的,三个外甥一人一副,小姑娘的是花草美人卡,正面是字,背面绘制了精美的花草和美人,小姑娘十分喜欢。


    小孩子毕竟没什么长性,被张皇后哄了许久,又答应一会儿给她做最喜欢的鱼肉丸子,小姑娘这才止了哭腔,抱着自己的识字卡玩了起来。


    但是还是扭着小身子不愿意搭理张鹤龄,她也知道,自己吃不了糖就是坏舅舅不给她。


    张鹤龄被小姑娘这动作逗得直笑,最后为了安抚小姑娘,把自己系在腰间的一块玉佩给了她,这才让小姑娘回心转意,又甜甜的说了一句“谢谢舅舅”。


    张皇后看着弟弟与儿女们玩的好,眼中也满是欣慰,她如今心中牵挂的,除了这些儿女,便是娘家,弟弟与儿女们亲近,也是她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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