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教导


    张鹤龄哄了一圈外甥和外甥女之后, 又和姐姐讨论了一下宫里最近发生的事情。


    按着张皇后说,自打太皇太后被皇帝送回清宁宫后,她在宫里的日子便越发自在了, 还有之前张鹤龄告诉她以食补的方式,她最近也觉得很不错。


    “皇上以往总是容易疲乏, 饭也用得不好,自从你接手光禄寺之后, 皇上用饭都比以往强了许多。”


    在张皇后的心目中,自家弟弟就是最好的, 她笑眯眯的看着张鹤龄, 眼神温柔如水。


    张鹤龄也知道他这个姐姐的脾性,说好听点是和娘家人感情深厚,说难听点就是伏弟魔, 在历史上,她和她自己的亲儿子关系都不好, 但是就是一心要扶持她那个扶不上墙的娘家人。


    张鹤龄可不希望姐姐最后活成这样,在他看来,人活于世, 不该为了任何人而活,而是要为自己而活, 他希望姐姐也能懂得这个道理。


    只是可惜,他们姐弟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 而姐姐深入骨髓的思想又太过深刻,哪怕自己在读书之后,就借着书上的圣人之言规劝过姐姐,始终抵不过这么多年母亲的言传身教,以及这个时代的惯性影响。


    “我不过是做自己为人臣子该做的事情罢了, 姐姐不必说的这么夸张。”


    说完他将趴在床边的大外甥朱厚照抱了起来:“照儿如今读书读到哪儿了?背给舅舅听听。”


    因为有外甥和外甥女在,有些事情不宜说的太深,因此张鹤龄强行转移了话题。


    朱厚照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立刻将他最近学过的文章背了一遍。


    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却背着圣人所书写的微言大义,听起来着实是可爱,张鹤龄听完立刻很给面子的狠狠夸奖了一番:“照儿好厉害,背书背的真好。”


    张皇后在一旁看着,嗔怪道:“小孩子不经夸,小心他的小尾巴翘到天上去。”


    朱厚照原本还满脸激动的神色立刻萎靡了下去,有些失落的垂下了头。


    张鹤龄看向姐姐,皱眉道:“小孩子做得好,自然要夸,做的不好要教导,否则如何能正确引导他呢,姐姐莫要对照儿太苛刻。”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姐姐,之所以会在历史上和儿子关系紧张,或许就是因为对自己的儿子太苛刻。


    张皇后被弟弟说的有些忐忑,急忙弥补道:“我也是怕照儿听多了这些赞美之言,迷失了本心,我心里自然知道我的照儿是极聪明极好的。”


    张皇后这个人,或许性格上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但是她的确不是个蠢人,弟弟话里的意思,她立刻就懂了。


    而朱厚照一听这话,眼中立刻迸发出明亮的神采,一下子手脚并用的爬上床榻,一头扎进了张皇后的怀里。


    “母后真的是这么觉得吗?照儿真的很聪明吗?”


    张皇后被孩子这番话一下子问的愣住了。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对自己的夸赞反应这么大,按着张皇后所想,儿子一直都是众星捧月着长大的,夸奖他赞美他的人简直数不胜数。


    她心中生怕儿子会在这样毫无底线的赞美声中迷失自己,因此才会时时刻刻都用最严格的礼仪规矩要求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个行为,竟然会让儿子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张皇后一把抱住了儿子,语气温柔:“照儿当然聪明了,母亲一直觉得照儿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小孩。”


    张鹤龄看着这一幕,也是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姐姐对照儿要求严格的原因,他毕竟是太子啊,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就算不是为了天下的黎庶百姓,只是为了能匹配得上这个身份,他也必须做到完美无缺。


    可是她却忘了,不管这个孩子以后会如何,他现在都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初识世界,没有多少判断力和认知力的孩子,对孩子来说,父母几乎就是他的全世界。


    在小孩子心中,不管多少赞美,都抵不过父母的一句话。


    现代有句话说得很好,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人用一生来治愈童年。


    童年对一个人是很重要的,许多人对这个世界的很多认知,都是从童年开始的。


    张皇后或许还不明白这些道理,可是看着儿子满脸惊喜的依偎在她怀里,丝毫没有以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反倒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都让她心中复杂难辨。


    或许自己以往对这孩子的要求,有些太高了?


    张皇后有些不确定的想。


    **


    张鹤龄很快就从宫里离开了,在他离宫之前,他避过人耳目,也和姐姐推心置腹一番,告诉她家里的事儿,还有他的事儿都不必姐姐操心,他已经长大了,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请姐姐不必再帮着他和延龄求官求富贵,姐姐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他便放心了。


    同时对几个孩子的教育问题也提出了建议,对于太子不要太苛刻,要刚柔并济,做得好就夸做的不好就仔细教导,轻易不要在孩子面前露出失望的神色。


    对朱厚炜不要太过溺爱,哪怕他以后注定了会清闲一辈子,也不能真让他和其他宗室一样游手好闲不事生产,最起码做人的道理还是要知晓的。


    至于对大外甥女,让她读书识字这很好,要继续坚持。


    张皇后对自己弟弟的话还是能听进去的,毕竟如今在她的心目中,自家弟弟还是很有本事的,而且他是自己的娘家人,总不能害了她,因此张皇后不仅把这些话听进去了,还都记在了心里。


    之后几日,等朱厚炜的身子骨好了一点,他就将两个小儿女都抱到身边读书识字,还找朱厚照要了一本论语,每日给一对小儿女读一读,希望他们多受圣人之言的熏陶。


    至于张鹤龄为什么让姐姐加强对于朱厚炜的教育问题,其实这也是他没有办法的办法。


    历史上的正德皇帝可是没有生育的,张鹤龄虽然是个现代人吧,但是不孕不育他可治不了,万一大外甥真的一个孩子都留不下,那最后老朱家可不就得指望他小外甥了吗?


    若是真把小外甥养猪一样养大,那大明朝未来还有希望吗?


    这番思索虽然有些冷酷,可是却也是最理智的处理办法,张鹤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但是他是万万不希望,国家会因为自己这个蝴蝶,落入更万劫不复的境地。


    **


    张鹤龄回到张家。


    先去了后宅看老婆孩子。


    他的儿子才刚生下来几个月,老婆也是刚坐完月子,他进屋子的时候,媳妇王氏正靠在榻上绣花,见他进来了,就放下了绣花绷子,想要起身迎接。


    “侯爷回来了怎么不通报一声。”


    张鹤龄急忙拦住了她:“别忙了,你身子骨重,何必讲究这些虚礼。”


    他走上前去坐在了榻边,看到儿子正美美的躺在床榻里侧睡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笑着拿了汗巾子给儿子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小家伙有些不耐烦的咂了咂嘴,转过头又继续睡。


    王氏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道:“妾身是再没见过侯爷这样喜欢孩子的人了。”


    张鹤龄却只是轻笑一声:“自家的孩子,我不疼谁疼。”


    说完又看了眼绣花绷子,道:“你才刚出月子,怎么又做这些活计,家里难道还能缺了谁穿不成。”


    王氏却是一脸温柔的摇了摇头:“闲着也是闲着,做做针线也是打发时间,而且说儿还小,我也想给他做些贴身的衣物穿。”


    张鹤龄捡起她放在一边的绣花绷子,看了一眼,发现绣的是个小金鱼,看起来很有童趣,他笑了笑道:“夫人这个金鱼绣的好,是你画的花样子吗?”


    一听张鹤龄这么问,王氏一下子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自己胡乱画的,不太好看,让夫君见笑了。”


    张鹤龄却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画的很好,很有童趣。”


    张鹤龄这么说,王氏一下子愣住了。


    张鹤龄在书画上颇有造诣她是知道的,在嫁过来之前,她也曾看过张鹤龄的字画,她少年时也是读过书的,书画上也颇有心得,但是在看过张鹤龄的字画之后,便生出自惭形秽之感,因此在成婚后也没敢显露出什么,万万没想到,夫君竟然也会夸赞自己的画。


    张鹤龄看向妻子,认真道:“夫人的画很有灵性,只是缺乏练习,要知道,字画一道,灵性才是最要紧的,夫人的这几分灵性,已经超过绝大多数读书人了。”


    王氏被张鹤龄这话说的一下子脸都涨红了,他竟然拿自己和那些读书人比,她,她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王氏自己也说不上来,可是原本一直深深掩藏在心底的那一丝不甘,却在此时细细密密的涌了上来。


    她年少时也曾有过雄心壮志,要做一个李清照蔡文姬一样的女子,可是最后却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六岁开始读书,十一岁先生就辞了馆,她开始学习女红管家。


    那些字画诗词更是被扫进故纸堆中,只当成装点门面的东西。


    就这还算好的,还是母亲心疼她才给他请先生,更有甚者,哪怕你是公主的女儿,大字不识一个都是有的。


    想着这些,王氏一下子红了眼圈,张鹤龄一见她这样,倒是吓了一跳,急忙将她揽进怀里。


    “哭什么,怎么我夸你你倒是哭了。”


    说完张鹤龄自我反省一下,语含歉意:“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疏忽了,竟是如今才发现你的才能,这样吧,日后我给夫人在后宅弄一个小书房,若是日后夫人闲来无事,便可以读书作画,也算一桩雅事。”


    王氏靠在张鹤龄怀里,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中复杂万分,她万万没想到,侯爷竟然以为自己是因为他不了解自己而难过。


    王氏心中又酸又软,最后终于握住了张鹤龄的手,轻声道:“那妾身就多谢侯爷了。”


    见着她终于说话了,张鹤龄心中也算松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该是我谢谢夫人才是,我这般粗心,夫人也不怪我。”


    王氏轻轻闭上了眼睛,如何能怪得了他呢,怪只怪自己,一直未曾敢在他面前露出分毫吧,他真的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


    **


    张鹤龄如今有妻有子,日子不知道过得多安稳,但是很快的,他要教太子骑马的事儿,也被皇帝知道了。


    张鹤龄心想,张皇后那儿好说服,但是皇帝这儿只怕就不好说服了,因此自打那一日他承诺之后,就一直在心里准备着说服皇帝的说辞。


    但是很快的,他就发现,自己白准备了。


    皇帝听说之后,不仅不生气,反倒还很高兴:“**太宗皇帝都是马背上的皇帝,如今绵延几世,到了我手里,竟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既然照儿如今有这个志气,又何必拦着他呢,而且多活动活动,对他的身子骨也有好处。”


    说完皇帝顿了顿:“只是他如今年纪小,大马只怕是不能骑,还是先骑小马驹吧,也可找人教他练练拳。”


    张鹤龄听着皇帝这番说辞都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封建的人竟是我自己,看起来循规蹈矩的皇帝姐夫思想还挺开明。


    “皇上深谋远虑,是臣不能及。”张鹤龄急忙拍马屁。


    皇帝听了哈哈一笑,拍了拍张鹤龄的肩膀:“那太子的骑射就交给你了。”


    张鹤龄又行礼:“是。”


    从此之后,张鹤龄除了每日去光禄寺上班,还得时不时入宫给太子讲解一些骑射需要注意的地方。


    他现在年纪还太小,先学一点理论知识,等明年了再上马。


    而张鹤龄在讲解骑射知识的同时,又夹带了一点私货,还给太子讲了许多兵法。


    他可记得清楚,著名的应州大捷,就是在正德皇帝任上,正德皇帝他小人家亲自指挥的一场战事。


    这孩子的确是有几分兵家天赋的。


    而太子也很喜欢这些兵法课,学得很认真,还时不时的提一些刁钻的问题,有几次都差点把张鹤龄给问住了。


    每次上完课张鹤龄都忍不住擦汗,熊孩子自古有之,真是诚不欺我啊。


    幸好这个熊孩子是自家外甥,否则太子老师这个职位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


    等过完年,天气暖和了一点,又等到朱厚照过完六岁生日,张鹤龄这才正式带着他尝试着开始骑小马驹。


    小孩很不高兴,嘴巴噘的都能挂油壶了:“舅舅,之前说好了骑大马的,为何让我骑小马?”


    张鹤龄呼噜了一把大外甥的小脑袋,笑道:“你才多大点,就想骑大马,饭要一口一口吃,先骑小马驹,一点一点来,总有你骑大马的时候,你看有谁能一口吃成个胖子的。”


    小孩还是有些不高兴,但是他到底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便也就任由跟前的太监抱着他上马。


    等上了马又给那个小太监努了努嘴:“刘瑾,去,将我宫里的酸梅汤端一壶过来,我骑完马之后要喝。”


    小太监十分机灵,应了声是,就急忙去给太子跑腿了。


    而张鹤龄在听到刘瑾这两个字的时候却一下子愣住了。


    要是他没有记错,那个在正德一朝,权威赫赫,闹得文臣人仰马翻的太监不就是刘瑾吗?


    他记得之前大外甥跟前的太监不叫这个名儿啊,怎么突然就变了?


    张鹤龄欲言又止张口闭口好几会,这才终于试探道:“这个刘瑾是什么时候来你跟前伺候的?”


    朱厚照有些疑惑的看向舅舅,好像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他老老实实回答:“就前段时间啊,之前那个小太监私底下偷偷赌博,还偷了我宫里的东西,被母后发现了,她就把那个人赶走了,然后我就挑了刘瑾上来伺候。”


    竟是大外甥亲自挑的!


    是了,这孩子一向有主意,自己跟前伺候的人,必须得他点了头才成,之前姐姐想要帮着他挑一些老实敦厚的上来服侍,都被他全部赶走了,脾气犟的不行。


    “他服侍的好吗?”张鹤龄压下了对日后的担忧,假装淡定的问了一句。


    不管刘瑾日后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现在他还什么都没做,要是突然无缘无故的将人赶走,就大外甥这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驴脾气,只怕会越发宠信这个小太监,他还是得先观察观察。


    朱厚照果然十分理所当然的点头:“伺候的当然好了,若是他伺候的不好,我就罚他去浣衣局。”


    张鹤龄微微蹙了蹙眉,暗道自己问这个话实在是废话,刘瑾要是伺候的不好,能从一个小太监爬到这个位置上吗?


    而且大外甥这个孩子,虽然他自家人看着的确是哪哪儿都好,但是要真是客观评价一下,这孩子还真不是个好伺候的,喜怒不定,贪玩儿,还有点任性。


    就这么一个颇有熊孩子潜质的人,能伺候好他,那可比能伺候好如今的皇帝都难千倍百倍。


    因此张鹤龄第一时间就给这个刘瑾打上了狠人的标记。


    只是不管他多厉害,张鹤龄都不能允许自己大外甥跟前有一个心思不正的人跟着,刘瑾他是必须得赶走的,只是手段不能太粗糙,否则反倒是得不偿失。


    这般想着,张鹤龄心中便平静了许多,他点了点头:“伺候的好就成。”


    正说着,刘瑾已经捧着一壶酸梅汤过来了。


    那酸梅汤装在一个长颈的玻璃瓶中,玻璃瓶上的雕花典雅庄重,造型清丽优美,再衬上酸梅汤深红色的汤色,越发显得好看了,让人一看就十分有食欲。


    “舅舅,这是之前光禄寺进上来的酸梅汤,我尝着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说完对刘瑾使了个眼色,刘瑾立刻意会,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杯,用的杯子也是和玻璃瓶配套的玻璃杯,他捧着那一杯酸梅汤,呈了上来,细声细气道:“请侯爷品尝。”


    张鹤龄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太监,端过酸梅汤尝了一口。


    其实也不算多新鲜,这个酸梅汤的配方还是他教给御厨的,现代社会信息爆炸,某音上天天给你教价值十几万的这个秘方那个秘方,张鹤龄也学了两招,现在可不就用上了。


    这个酸梅汤酸而不涩甜而不腻,就是清清爽爽的酸甜口,张鹤龄在现代的时候就很喜欢,来了古代自然也安排上。


    没成想倒是讨了大外甥的喜欢。


    “嗯,滋味果然不错。”张鹤龄笑着捧了一下大外甥的场。


    小孩果然很高兴,小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这个酸梅汤,母后和父皇都喜欢呢。”


    舅甥两个喝完饮料,就开始正式学习骑马。


    朱厚照小朋友身体素质经历过这几年的调养还是很不错的,整体的协调性也挺好,很快就把大致的架子学会了,至于剩下的,当然就是日复一日的练习了。


    小孩第一次骑马,很有兴致,练习了一个多时辰还意犹未尽,张鹤龄却怕他伤了筋骨,死活将他从马上抱了下来。


    小孩又生气的撅起了嘴,小太监刘瑾来给他倒酸梅汤都是战战兢兢。


    张鹤龄虽然不喜欢刘瑾,却也不想让旁人承受自己惹出来的怒气,便自己一手接过酸梅汤,一手将大外甥抱在怀里。


    “小样,还生气了,舅舅也是为了你好,你如今年纪小,骨头都是软的,要是一次骑得太久了,小心变成罗圈腿,你见过罗圈腿吗?你要是不信,舅舅改日带你去看看。”


    朱厚照小朋友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是也已经能分辨出来美丑了,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紧张。


    “罗圈腿是什么啊?”


    张鹤龄为了吓住他,就仔仔细细描述了一下罗圈腿,小孩果然被唬住了,一下子再也不闹着要骑马了,反倒是乖乖巧巧的端过酸梅汤喝了起来。


    张鹤龄见他如此,满意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声安抚:“舅舅给你定的学习时间,都是按照你身体的承受能力来的,学习骑射是个苦功夫,要长时间坚持,不是一时热血上涌的事儿,你若想骑马,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朱厚照听着这话乖乖的点头:“舅舅的话我都记住了。”


    小太监刘瑾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啧啧称奇,寿宁侯真是有本事啊,他们的这位小爷,可是连皇上和皇后有时候都劝不住的存在啊。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孩子们也渐渐长大了,转眼便到了弘治十四年。


    这一年火筛连小王子再次进攻延绥和宁夏,边关求援,于是皇帝便令保国公朱晖为大将军,带领五将前往救援。


    火筛去年的时候,就曾经进攻过大同,当时朝廷也曾经派保国公去平过乱的,只是当时人到的时候,火筛已经跑了,今年他又来了,皇帝就又继续派了保国公平叛。


    保国公朱晖虽然姓朱,虽然祖上也是跟随太宗皇帝靖难出身,但是却和那个有名的朱能没什么关系,他的曾祖不过是得了一个世袭的指挥佥事之职,他们家起家还是在土木堡之变的时候。


    朱晖的祖父朱谦,当时官任都督同知,在宣府守城,英宗皇帝被也先所俘,来宣府叫门,朱谦没有开门,后来还参加了北京保卫战,景泰年间升为宣府总兵,多次抵御了也先的进犯,后来被晋封为抚宁伯。


    后来朱晖的父亲朱永继承爵位,在成化朝北御蒙古,东征女真,击破建州女真犁庭扫穴,最后被晋封为保国公。


    这样家庭出身的朱晖,自然也是深受皇帝信任。


    拜他为大将军,可谓是众望所归。


    但是太子却对这次的出征并不怎么看好。


    如今的太子朱厚照,已经是十岁的小少年了,他这几年不仅熟读儒家经典,兵法杂书也没少看,听到保国公一行人已经出发,他和张鹤龄叹息道:“保国公年少时虽然也追随宣平王南征北讨,但是他性格保守,守成有余进攻不足,而北寇来去如风,只为劫掠,只怕等到大军到达宁夏,那些贼寇便已经跑了,难免又重演去年之事。”


    宣平王就是朱晖的父亲朱永,他去世之后,被先帝追封为宣平王。


    听话听音,张鹤龄心里琢磨了一下,便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朱晖的确是个有能力的人,但是蒙古这帮人现在就是跟你打游击战,抢了就跑,而朱晖本人又不是那种率领百八千人就敢往大草原上冲锋的人,估计这次过去又是白跑一趟。


    “即便不能尽克贼寇,也能震慑一番,抢回被北寇掳走的人丁和钱粮。”张鹤龄适时安慰了一下。


    太子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即便能抢回来又能如何呢?北寇依旧是朝廷的忧患啊。”


    张鹤龄心说别担心,大明和蒙古,大家最后一起手拉手玩完,什么叫生死相随啊,战术后仰。


    啊不对,崇祯帝还是比林丹汗多活了几年的,嗯,我大明最后还是赢了。


    张鹤龄心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听太子抱怨最近的功课。


    太子的年纪越来越大,自己个人的喜好也越来越明显,他喜欢兵法,喜欢看兵书,对一些儒家经典感官麻麻。


    当然了,虽然不喜欢,但是不妨碍他学得很好,不管是皇帝还是教他读书的师傅,都说太子聪慧,只是性格有些跳脱。


    皇帝想要管管儿子,但是又下不去这个狠心,最后只能拜托给张鹤龄,搞得张鹤龄都有点无语。


    而张鹤龄教导大外甥的办法就是听大外甥抱怨,听完之后,耐心安抚,细细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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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酝酿


    这一日, 张鹤龄照样也是安静的听太子抱怨,大部分都是对于最近功课繁杂的不满。


    对于这一点张鹤龄自然也能说出很多话,比如最近功课多也是师傅为了锻炼他的定性,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太子的确是有些闹腾了。


    先是前几日在东宫踢蹴鞠, 刚好砸破了东宫刚刚装好的玻璃窗户,又是非得在东宫养个小奶豹, 急的弘治帝嘴角起泡,三番四次劝自己这位小祖宗, 最后好不容易才拦住了他。


    张鹤龄听到这事儿之后也是嘴角抽搐, 不是吧不是吧,才十岁就喜欢这种大型危险动物,那以后的豹房他还能拦得住吗?


    这两桩事情之后, 大臣们都清醒的认识到这位太子可不是什么乖孩子,相反他的有些思维很叛逆, 因此不管是教太子读书的师傅,还是其他大臣们,都一致认定, 太子的行为需要规束。


    也是自此之后,太子的功课开始加重, 一些大臣们在皇帝跟前也开始上奏章,希望皇帝能严加约束太子。


    甚至有人建议, 让皇帝取消太子的骑射和练拳的课程,从此以后安心读书即可。


    不过这个建议被皇帝否决了,弘治帝虽然对士大夫们都很友好,也很听这些人的规劝,但是在某些地方, 他也是有自己的坚持的,比如他自己身体不算好,于是对儿子的某些行为就比较宽宥。


    只是他心中还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会成长为一个荒唐的孩子,可是他自己的皇帝工作又实在腾不开手,也是因此几乎将教导儿子的工作都交给了张鹤龄。


    张鹤龄在这件事上做的也很好,除了安抚太子平日里的情绪之外,他第?*? 一个教给太子的就是,让他走出皇宫,感受民间疾苦。


    这件事他做的很隐蔽,借着他的好大儿张宗说五岁生辰,太子出宫代皇帝给他道贺,等吃完酒席之后,张鹤龄就找了个借口带着太子在京郊周围转了一圈。


    太子之前都是锦衣玉食,眼里看到的也只是绫罗绸缎达官贵人,即便知道生民多艰,可是他们到底具体有多艰难,他还真没有这个直观的感受,而张鹤龄就带领着他感受了一下这个现状。


    还带着他去老百姓常去的集市了解了一下物价,等一圈转下来之后,太子整个人都麻了。


    两人一边往回走,太子一边若有所思,等到快到宫门口了,太子这才道:“百姓们都是过得这般辛苦吗?”


    张鹤龄转过头来看向太子,只是叹息一声:“这还是天子脚下的百姓,其他地方,只怕还不如这儿的人。”


    太子的脸都绿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若是我当了皇帝,我一定不让这些人如此辛苦。”


    张鹤龄看着太子立下这样的志向,鼓励般的笑了笑:“太子有此志向是社稷万民之福。”


    自打那次之后,太子就格外喜欢出宫来张家,而张鹤龄也时常偷偷带着他在京城里乱转。


    太子不仅知道了许多民间疾苦,也在和老百姓的打交道之中,知道了许多底下官府的操作,知道了那些士大夫官员,也并非他们表现的那样冠冕堂皇,知道了底下的小吏们的难缠。


    张鹤龄细心教导他,治大国如同烹小鲜,哪怕你做了皇帝,想要改变这个世道,也不能不管不顾三下五除二就想要与人对抗。


    落后的腐朽的东西,并不代表弱小,相反,因为这许多年的积蓄,他代表的名词是强大,甚至连皇帝都有可能无法撼动,作为上位者,最重要的是从细处着手,拉拢分化,然后再慢慢打压,若是一上来就要打要杀,只怕失败的几率是极大地。


    张鹤龄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把话说透,但是他相信太子这样聪明的人他一定能听懂。


    太子其实对目前朝廷的现状很不满意,在弘治帝的有意宽纵之下,士大夫群体的地位空前强盛,他们几乎已经形成了一个完全的利益共同体,不仅可以对抗皇权,同时也为他们自己的势力服务。


    太子不是弘治帝这样脾气好又温和的人,他受不了这些人对于皇权的侵蚀,甚至他一个太子,该学什么该吃什么,该玩什么都要受这些大臣们的控制。


    所以他想要反抗,想要叛逆,可是小孩就是小孩,他再想反抗,目前为止也就只能无能狂怒,而张鹤龄正好是借着这个机会,正确的引导了太子的思维,让他明白,想要治理好一个国家,皇帝需要做的,不是天天和大臣们打擂台,而是要沉住气,积蓄自己的能量,利用好手中的每一张牌,治理好整个国家,让老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


    而小朱厚照也在舅舅的每日谆谆教导之下明白了这个道理,慢慢的整个人都平和了许多,对于一些看不惯的人和事也慢慢能控制住脾气,仔细分析他背后的行为逻辑和动机。


    因此这一次朝廷出征之事,他虽然年纪小,却立刻就抓住了重点,一口断定这次一定也会无功而返。


    张鹤龄对于外甥能这样聪慧自然也很开心,只是还是不免提点两句:“关于出征宁夏之事,你的这些话千万不要在皇上跟前说,皇上虽然性情平和,但是对于这次的出征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不管日后如何,如今还是不要在皇上面前说起这些泄气之语了。”


    太子有些烦恼的点了点头:“若是可以,我都想亲自统帅大军为父皇分忧了。”


    张鹤龄心中暗笑,小少年别着急,有你统帅兵马的时候呢。


    舅甥两个一边聊着天,又有太监上来添茶。


    张鹤龄仔细一看来人,正是刘瑾。


    他之前琢磨着要帮着大外甥除去这个毒瘤,决不能放任他在大外甥身边引着他学坏,因此一直十分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一旦他有个什么动作,就立刻给皇帝汇报。


    但是没成想,这小太监倒是格外的老实,自打来了太子跟前伺候,这么几年了,竟是一点错都没让张鹤龄拿捏住。


    而且他平日里不但不引着太子学坏,有时候还会劝导太子读书,从表面上看,纯纯就一个忠仆啊!


    都把张鹤龄给整的不会了。


    但是后来他仔细琢磨,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把这事儿想简单了。


    明朝的太监和唐朝汉朝的有天壤之别,他们手中并不掌握权力,他们几乎就是依附皇帝而生,皇帝让他们活他们就活,让他们死他们就死,纯纯就是皇帝的黑手套工具人。


    君不见崇祯皇帝才刚登基,毛头小子一个,一道命令下去,魏忠贤这位九千岁该死还得死。


    所以说,太监其实就是皇权的延伸,当皇帝需要你与大臣对抗,需要你帮助自己执掌权力的时候,太监才能冒头,而当皇帝不需要的时候,他们能做的就是老实伺候人,否则落得个什么下场,也是上面人一句话的事儿。


    刘瑾之所以会成为历史上的刘瑾,因为他伺候的那个正德皇帝,原本就是个荒唐的皇帝,虽然聪慧有谋略也会打仗,可是他政治斗争手段粗糙,城府不够深,无法有效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同时还有点荒淫无度的意思,因此刘瑾才会顺着皇帝去取悦他。


    而现在的小朱厚照,在张鹤龄的教导下,沉稳有礼,聪慧上进,御人手段也不知比历史上高到哪里去了,虽然有时候还是有点活泼好动,可是他本质上已经不是那个被放纵过头的正德皇帝了,因此刘瑾才会变成现在的老实小太监。


    想通这一点,张鹤龄对于刘瑾的敌意也少了许多,但是依旧还是仔细的盯着他,因为这人毕竟是在史书上留了名的人,张鹤龄不可能真的就这么对他放心。


    此时的刘瑾依旧恭顺老实,入殿之后,就给张鹤龄和太子各斟了茶,然后细声细气道:“殿下,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去给皇上请安了。”


    太子听了这话倒是一愣,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他不由看向张鹤龄,张鹤龄笑了笑:“时间不早了,臣也该告辞了,太子殿下给皇上请完安之后,也早些休息,明日还有讲读呢。”


    明天是太子的大课,会有朝中重臣来给他讲课,这个还是蛮重要的。


    但是太子听了之后一脸苦色:“不知道又是谁来讲课,若是李学士就好了。”


    太子口中的李学士正是如今的内阁大臣李东阳,他是太子少保,时常会来东宫讲课,而李东阳这个人素有文名,也并非刘健那样过于耿直,因此太子对他还是蛮喜欢的。


    张鹤龄听了却是摇了摇头:“李阁老这几日病了,还向皇上请辞,明日只怕是来不了了。”


    太子脸皱的更厉害了,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说了什么,最后起身亲自将张鹤龄送了出去。


    张鹤龄临走前仔细叮嘱他:“最近几日边防事急,太子殿下要认真读书不要惹事才是。”


    太子嗤了一声:“我才不会惹事呢。”说完有些不屑的昂了昂下巴。


    张鹤龄无奈的笑笑,转身离开了。


    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也如同太子预言的一样,保国公刚到宁夏的时候,北寇已经逃走了,保国公追击到河套地区,也只追回来了一千五百多个牛羊骆驼。


    虽然没能和那边交上战,但是起码也算是有个交代,只是这个交代明显是皇帝不想看到的,因此他并没有立刻命令保国公班师,而是让他继续驻守,继续看看有没有机会和蒙古人决战。


    而张鹤龄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却突然心中一动,在某日下午,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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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前往


    张鹤龄这个时候来找皇帝, 自然是对于这次的战事有自己的想法。


    之前皇帝让保国公出征,自己在打仗上帮不上忙,所以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出声, 但是现在朝廷找不到入侵的主力,事情一下子尬住了, 那张鹤龄就有办法了。


    张鹤龄一入宫,和皇帝寒暄了几句, 就直入主题。


    他这几年管理琉璃厂,一边是个皇宫大内制造御用物品, 一方面也借着玻璃厂开展了皇家商贸。


    而且他的商贸范围也不止于玻璃制品, 更是包含了茶叶、丝绸和瓷器。


    皇宫每年都会接受全国上下许多贡品,而除去这些贡品,皇家自己也会生产许多御用之物, 这些东西的数量完全超过了皇室的需求,因此每年宫里用完, 还会剩余许多,大部分都是放在库房里发霉发烂。


    因此张鹤龄之前就向皇帝建议,将这些东西都借着玻璃打开的市场出售出去, 金银总是放不烂的。


    皇帝也觉得有理,就将这事儿交给他打理了。


    张鹤龄便也借着这些东西, 将皇家商贸的市场扩大了,其中就包括了蒙古草原。


    如今明朝和蒙古草原之间的确存在互市, 可以在一定限度之下交易物品,但是与此同时,更有许多喜欢冒险的商人,喜欢深入草原直接与蒙古贵族们做生意。


    张鹤龄也渐渐与这些人搭上了线,一边给草原上的蒙古贵族们输出奢侈品, 一边可以趁机打探消息。


    像是王帐这种军事机密自然是打探不到了,但是一些小型聚落或者是大型的军事行动,还是能打探出一二的。


    因此张鹤龄这次入宫,就是向皇帝提议,可以让自己的人,混入这些商人之中,为保国公打探出这次入寇的人到底在哪儿。


    保国公虽然性格可能比较谨慎,不会深入草原作战,但是若是能知道敌人到底在哪儿,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等着吧。


    皇帝一听张鹤龄的这个提议大喜,立刻答应了下来。


    “鹤龄,你真是朕的福星啊!”


    张鹤龄被这话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谦虚道:“若是没有皇上乾纲独断,容许臣行事,只怕也不会有今日之喜。”


    弘治帝此时心中也觉得庆幸,他当时只是觉得,这样做能给皇室多一份收入,却是没想到还能有这个结果,他甚至觉得,会不会张鹤龄当时就想好了,要通过这条线来深入草原,打探蒙古那边的消息。


    只是这话弘治帝到底还是压在了心底,笑着对张鹤龄道:“这次的事情,就由你来主导,明日朕就下旨,让你去往宁夏,参详军事。”


    张鹤龄一听连忙阻拦:“臣一向不知兵,若是去做参军,只怕有损皇上圣明。”


    弘治帝微微蹙了蹙眉,很快却又舒展开来:“只是让你把控那些细作,又不是让你带兵打仗,无事。”


    弘治帝这次像是下定了决心,立刻就将内阁的大学士们都叫了进来。


    几位大学士不知道皇帝突然叫他们过来的原因,进门的时候,看起来都还有点懵。


    弘治十一年的时候,首辅徐溥就已经退休回家了,如今的内阁首辅正是刘健。


    他看见张鹤龄也在,就忍不住蹙了蹙眉,但是还是没先开口,给皇帝行过礼之后便坐了下来。


    皇帝十分激动的将刚刚张鹤龄说的那番话给阁臣们都说了一遍,等皇帝说完之后,三个阁臣都是若有所思。


    许久,刘健先开了口:“寿宁侯所言臣觉得很有道理,只是寿宁侯之前未曾接触过军事,若是突然任命为参军,只怕会引起大军动荡。”


    这个动荡自然不是指那些个小兵,而是指这次北征的几个高层。


    人家从大将军到底下的五个将军,都是实打实打过仗的,而张鹤龄却是连兵都没带过,他突然空降,那些人心里肯定会琢磨,皇帝不会是不信任他们吧。


    寿宁侯听到刘健这么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便劝皇帝:“皇上,臣只是统筹一下手底下的几个人,其实不必有何官衔。”


    弘治帝看了眼小舅子,却并不同意。


    “若是无有军职,如何能服众?而且只是参详军事,也并没有正式的军中职位,相信保国公也能理解的。”


    皇帝对保国公十分信任,保国公对于皇帝也算忠心,因此皇帝才有此言。


    刘健沉默不语,李东阳看着这一幕,急忙从中缓和气氛:“皇上和刘相公所言都是正理,不如这样,先让寿宁侯前往西北安排细作,职位先不必安排,皇上可以向保国公下一道密旨,告诉他此次的用意,再让保国公任命寿宁侯职务,如此既可以不动声色,也可以安定军心。”


    这个法子倒是很合理了,不仅可以将消息控制在很小的范围之内,也可以给保国公表态,朝廷还是信任你的。


    皇帝听了也觉得妥当,笑着点了点头:“李卿谋划得当。”


    刘健听了也点头:“如此即可。”


    谢迁看着两个同僚都答应了此事,忍不住又补充道:“此事需得秘密从事,不露分毫,除了我们几人与保国公,不得让任何人知道,寿宁侯前往西北的借口也需得找好,不然难免引人注目。”


    这个不算事儿,刘健立刻道:“过几日要往西北运粮草,就劳烦寿宁侯押解。”


    弘治帝也点了点头,看向张鹤龄:“寿宁侯觉得如何?”


    张鹤龄自然没有不应的:“正该如此。”


    君臣几人,很快的就将一些细节谈好,李东阳知道张鹤龄有这个消息渠道,还叮嘱他,仔细探听草原那边的消息,尤其是有关于王庭的消息,明朝自打土木堡之后,对于草原那边,消息来源就几乎断了,首领各个都叫小王子,也不知道这个小王子是哪个。


    这个张鹤龄自然也放在心上,立刻就答应了,他之所以一开始铺陈这个消息网络,就是为了日后的应州大捷准备的,没想到竟也能提前用上,那自然就要物尽其用了。


    等商议完细节回家,已经是很晚了,回来的时候,媳妇王氏还有儿子张宗说都睡下了。


    张鹤龄也不愿意打扰他们母子俩,便自己个在前院歇下。


    等第二日醒来,立刻让人将手底下几个负责西北跑商的人叫进了府,同时去了后宅告诉妻子,帮自己准备行囊,最起码也得准备一个月的。


    王氏听了这话有些惊疑不定:“侯爷,准备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张鹤龄摆了摆手:“不必多问,是有正事要做,麻烦夫人帮我准备一下便是。”


    见着他不愿意多说,王氏便也没有多问,她是知道自己这个丈夫的,若是不愿意说的事儿,那你磨破了嘴皮子也是问不出一句话的。


    和妻子说完话之后,张鹤龄就去了前院,几个跑商的人也正好到了。


    他将几人叫进了书房,先是问了问最近几日跑商的情况,听说瓷器茶叶什么的,在草原上卖的很好,他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又问他们最近都跑了什么地方,听他们说起,都是一些小部落的聚集地,至于王帐在哪儿,他们还真没接触过。


    张鹤龄也就不多想了,只道:“过几日我要护送一批粮草去西北,这次你们也跟着我一起过去,正好顺路。”


    几个跑商的一时间有些迷糊,其中一个道:“侯爷,咱们前段时间才刚跑了一回,底下的跑腿的都回家了,下一次只怕要再等一个月才成。”


    张鹤龄一听这话不由皱起了眉,竟是这么巧。


    他沉吟片刻道:“这次让你们跟着我一起出关,本是因为最近宫里有一批顶尖的茶叶要出,你们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货出了,不过既然刚跑过一回那就算了,不过再等一个月有些晚了,到时候只怕我也从西北回来了,再等半个月吧,到时候你们从京城出发,等到了宁夏,再去找我,或许可以从大军之中调派几个人护送你们进入草原。”


    一听还有这个便利,几个跑商之人立刻都露出惊喜神色,笑着点头:“那就多谢侯爷了。”


    张鹤龄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一摆手,让几个商人都退了出去。


    只是这些人虽然眼看着都离开了,很快又有一个人悄咪咪回来了,此人正是张鹤龄最信任的心腹,刚刚张鹤龄就给他打了个暗示,示意他之后先不要走,这人明显也是听懂了。


    张鹤龄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人,沉默良久,虽然之前他也曾帮助过张鹤龄了解过草原上的信息,但是之前只是一些琐碎的小事,这次谋划的却是大事。


    即便此人是他信任多年的心腹,但是面对这种大事,他心中还是会生出疑惑,他不知道眼前之人到底能不能信得过,更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泄露今日的谋划,但是他知道,如今只能将事情托付给他了。


    张鹤龄深吸一口,将自己的谋划细细和此人说了,而此人听完张鹤龄的言语,面上也没有露出半分惊讶,只是深深的行了一礼:“如此国之大事,侯爷托付给我,小人万死不辞。”


    张鹤龄心中有些震动,他站起身来,走到此人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的事情格外危险,你若是能探听得到那就探听,若是探听不到,以你自身为重。”


    想要编织一张消息网是很难的,张鹤龄耗费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初步有了个大概,而此时的明朝还远没到一战定乾坤的时候,这次的征伐主要目的也只是教训一下这些游牧民族,因此张鹤龄心中,还是要以护住这张消息网为重。


    此人不知张鹤龄心中所思所想,听到他这番话,面上也不免露出激动神色:“小的卑贱之身,何敢当得起侯爷这般看重,请侯爷放心,小的一定会打探到消息的。”


    张鹤龄感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向他郑重承诺,等他这次从蒙古回来,他一定向皇帝申请给他奖赏。


    张鹤龄心里清楚的很,想要让人给你卖命,那就你得出得起人家给你卖命的价格,光靠精神力量感动人家是长久不了的,因此他该给赏赐的时候,也绝不手软。


    而跑商之人听到张鹤龄的这个承诺心中也很激动,因为他心中清楚,寿宁侯的承诺是不会失约的。


    两人之后又稍微商议了一下这次跑商要具体打探什么消息,需要注意和小心什么地方,说完之后,此人这才告辞离开。


    这回张鹤龄没有亲自去送他,因为他心里明白,从现在开始就要小心谨慎了,不能让旁人看出半分端倪。


    **


    之后一段时间,张鹤龄做事都和以往一样,看不出半分端倪,朝堂上也很安静,保国公一行人守在宁夏,那些蒙古人也不敢来惹他,大家看起来好像就这么尬住了。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发展下去。


    这一日,终于到了要给西北前线送粮草的日子了,张鹤龄自己不动声色,而内阁那边也很快拟定了人选,自然就是张鹤龄。


    这个人选刚一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很惊讶,尤其是一些文臣,他们都觉得寿宁侯就是个钻进钱眼里的重利之徒,让他押运粮草,这不就是让耗子守粮仓吗?


    但是几个内阁大臣却都很有自己的主张,在文臣们过来打探消息的时候,他们给这些人透露道:如今西北的战事正是最紧要的时候,的确需要一个地位高,皇帝也信得过的人才能胜任这次的事情,而且隐隐透露出的消息也有,要是寿宁侯这次万一有多动作,他们也能抓住把柄。


    当然了,这些话都只是表面上的托词,却也足够将这些文臣们糊弄过去了,他们现在都只当,这是内阁几位阁臣在给寿宁侯挖坑,因此文臣们也就不反对了。


    不过当张家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却都炸了,第一个炸了的就是张鹤龄的姐姐张皇后。


    张皇后当天就把张鹤龄叫进了宫,拉着张鹤龄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鹤龄,西北那么远,又那么危险,你怎么就敢应下这桩事呢?你姐夫也是,竟是一点都不拦着,由着那帮老头子害你。”


    张鹤龄被姐姐这一番哭弄得有些头皮发麻,反握住姐姐的手道:“姐姐,您别难受,我这次过去也只是押运粮草,送完我就回来了,待不了几天,也受不了多少苦,又不是让我上前线打仗。”


    谁知道张皇后却不好糊弄:“即便不是上前线打仗,那也是直面那些蒙古蛮子,之前宁夏就叫人给抢了一回,这次要是又给人家抢了,那你该怎么办?”


    张鹤龄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他姐姐这话的确是没错,虽然是不上战场,但是既然到了西北前线,那就难免会有危险,只是这些危险现在对张鹤龄来说,都没有眼前的事情重要,因此他也就忽略了过去。


    “姐姐,我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骑射水平还是有的,就算到时候我打不了仗,跑还是可以的。”


    张鹤龄被问的有些无奈,只能很丢脸的祭出了逃跑大发。


    但是张皇后还是不答应:“呸,少糊弄我了,就你那两三下,能跑得过那帮在马背上长起来的蛮子吗?不成,你这次不许去,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京城。”


    张鹤龄一时间有些无语,他这个姐姐,什么时候逻辑这么严密了。


    正在此时,弘治帝从外头进来了,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倒是没有惊讶,只是笑着道:“梓潼,如今鹤龄年纪也一日日大了,总得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啊,你放心,朕这次会派遣勇将在他身边护着他的,不会让他出事。”


    一见到丈夫,张皇后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哭倒在弘治帝怀里。


    “皇上您也真是心狠,他小小年纪,您竟也放心他去那么远的地方么?他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啊。”


    弘治帝看到皇后哭的这么惨,心中也有些可怜,他轻轻抚了抚妻子的鬓发,柔声道:“好了好了,别难受,是我不好,是我没考虑周全,只是梓潼,鹤龄他如今也大了,总不能让他一辈子都活在你我的羽翼之下,这次让他出去,也只是押运粮草,一来一回也就两三个月,一眨眼的功夫就回来了。”


    张皇后还是不情愿,继续流泪:“皇上,延龄不争气,我娘家如今也只有一个鹤龄能撑得起门户了,我实在是舍不得他啊。”


    弘治帝也被老婆的这番哭泣弄得有些头大,一脸求救的看向张鹤龄。


    张鹤龄叹了口气,低声道:“姐姐,这次去押运粮草,是我求姐夫的,你别怪姐夫。”


    这话一说出口,张皇后猛地侧过脸看向张鹤龄,一脸震惊:“你疯了吗?”


    张鹤龄不愿意因为此事让姐姐和姐夫感情出什么岔子,因此索性就把事情说开,当然了,给蒙古那边派细作他是不会说的。


    “我从一生下来就一直待在京城,父亲还在的时候,经常告诉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便一直想着出去走走,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我就求了姐夫,姐夫又和内阁的几位阁臣们商议之后,我这才能成行,因此您也别为难姐夫了,我这回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张鹤龄从小到大就没做过什么任性的事儿,但是这一回,他还就真把一个任性妄为的富家公子演的惟妙惟肖。


    当然了,参考对象就是自己的弟弟张延龄和大外甥朱厚照。


    张皇后简直被弟弟突然而来的叛逆期给吓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忍不住上来拍打张鹤龄。


    “你这个混小子,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竟还是让人这般操心,做出这种事,竟也不和家里人商量,你上有老下有小,竟也是丝毫不顾吗?”


    刚才还说他是个孩子呢,现在就这么大年纪的人了。


    张鹤龄心中觉得有些好笑,索性也就站在那儿,任由姐姐捶打他,但还是咬紧了牙关一定要去,谁也不能拦他。


    张皇后最终还是犟不过弟弟,最终只能收了眼泪,说要亲自给弟弟收拾行李,然后把弘治帝和张鹤龄都赶了出去。


    郎舅两人就这么略显狼狈的被赶出了坤宁宫,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是尴尬。


    弘治帝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一声:“你姐姐这就是关心你,却是没什么坏心思的,对了这几日照儿一直念叨着你,知道你要去西北,还想也跟着一起去呢,你也去看看他。”


    张鹤龄看出来皇帝说这话是想要打破尴尬,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行了一礼,说了声遵命。


    之后皇帝就去了乾清宫,而张鹤龄也去了东宫看大外甥。


    大外甥今儿休息,一听到舅舅来了,竟是一脸激动的迎了出来。


    “舅舅,我听说你要去西北前线,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好家伙,这母子俩没有一个好对付的。


    张鹤龄只觉得满头都是包,心说皇帝让他来看太子,怕不是想要把这个锅扔给他来处理吧。


    但是张鹤龄现在也来不及揣测皇帝的心意,急忙又开始安抚起大外甥来。


    虽然他小人家的确有点军事才能,但是咱们十岁的年纪还是不兴上战场哈。


    **


    处理完宫里,张鹤龄回家之后,面对老娘妻子儿子还有弟弟也都不免安排一番。


    王氏虽然听了这消息也有些不舍,但是她是明白事理的,也知道这件事是张鹤龄自己想要的,因此并未做出什么小儿女姿态,只是默默的帮他在行囊里,又增添了许多西北地方要用的东西。


    老娘金氏和张皇后一样,都是流着泪舍不得儿子,张鹤龄也索性又拿出了对付张皇后的那一招,把一个熊孩子演的惟妙惟肖,用魔法打败魔法,最后让老娘只能松口。


    倒是张延龄,表现有些出乎张鹤龄的意料,他本以为这个弟弟对于他的离开也会生出惶恐之心,但是他此时却显得格外的坚强。


    直接和张鹤龄道:“大哥,你放心去吧,家里我会照顾的。”


    这个小小少年,也不过是跟着他经历了五年的锻炼,竟也生出了几分担当。


    张鹤龄听了这些话心中十分欣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那家里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


    三日之后,张鹤龄押运粮草出发,这次出发,甚至宫里都派了太监送她,姐姐张皇后更是收拾了一大车的东西,非得他带上,他推辞不过,只能带上,也让来送他的太监去给皇帝和皇后回话,自己会早些回来的,请他们都放心。


    等与相送之人一一告别之后,张鹤龄翻身上马,朝着西北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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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先胜


    张鹤龄这一路往西北去, 路上都是急行军,毕竟是押运粮草过去,耽误一天对于大军来说就是生死攸关的事情, 因此张鹤龄自己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哪怕每日急行军让他自己的身体也有点扛不住,但是张鹤龄都咬牙坚持住了, 也是在此时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在家百日好出门万事难。


    他就这么扛了大概半个月多, 终于也习惯了这个赶路的强度。


    就这么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宁夏,刚到地方, 突然就听人说, 蒙古人跑到固原去了。


    张鹤龄心中大震,急忙前往大将军账下。


    他到总兵府的时候,朱晖正在和手底下的人商议这次该如何出兵, 听到寿宁侯求见,他微微蹙了蹙眉, 只道:“让寿宁侯先等一会儿,我这儿还有军情要处理。”


    张鹤龄听到这话,心里有些焦虑, 但是也知道现在不好和朱晖交恶?*? ,因此索性就跟着传话的人去了侧间等候。


    等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 正堂里终于有动静了,五位将军一前一后的从正堂里出来, 每个人面上的神色都十分严肃。


    张鹤龄心下有些不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商议出了个什么结果。


    正在思索间,有人来传话,大将军可以见他了。


    一听这话,张鹤龄立刻收拾好心情, 跟着传话之人往正堂去了。


    等入了正堂,便看见朱晖站在书桌后面,正一脸凝重的看着桌上的一副地图,张鹤龄瞄了一眼,发现正是宁夏的地图,而且在固原的地方还画了一个圈。


    “下官见过保国公。”张鹤龄略施一礼。


    保国公朱晖也在此时抬起头来,他神色平静,语气温和:“大军之中,称呼大将军即可,不必称呼爵位。”


    张鹤龄这还是第一回和保国公朱晖打交道,并不了解他这个人的性格,但是此时听他这般说话,他心里就大概有了个模糊的印象,应该是个十分谨慎的人。


    “是。”张鹤龄恭敬应下。


    而朱晖对于这位寿宁侯也不敢小看,毕竟到底是皇帝的小舅子,还十分得皇帝的信任,掌控着皇家的钱袋子,这样的人他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寿宁侯请坐。”朱晖一摆手,十分客气。


    张鹤龄便也顺势坐下,然后将皇帝的密信以及这次押送过来的粮草单子奉上。


    “还请大将军过目。”


    粮草单据朱晖早有所料,但是在看到其中一封明显是御笔亲书的信封时,朱晖的眉尖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皇帝给他的书信?怎么这么突然?


    他心中复杂万分,但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将那一堆东西接了过来。


    不过朱晖也不当场就拆开看,只是笑着道:“这次劳烦寿宁侯了,寿宁侯一路风尘仆仆,本该给你接风洗尘的,只是如今军情如火,实在是脱不开身,今日就请先回去歇着吧,改日我们再聊?”


    原本这话张鹤龄应该答应的,但是想到今日听到的事情,还是忍不住道:“我刚刚入城,听闻蒙古人跑去了固原?”


    朱晖一听这话,面色微微一沉,他清了清嗓子:“这帮贼寇,四处掳掠,寿宁侯放心,本官已经命人前去救援。”


    张鹤龄听到他已经让人前去救援,心中便也松了口气:“之前下官离京,皇上就曾对下官说过,大将军用兵如神,有宣平王之风,如今果真见了,才知道皇上所言不差,将军雷厉风行,下官佩服,想来再过几日就能听到凯旋之音。”


    张鹤龄直接一句话把朱晖给架起来了,朱晖听完面色有些发青,但是却也不能表现出什么不妥,最后也只能客气几句。


    俩人就这么花花轿子人抬人互相恭维了一番。


    很快张鹤龄就从正堂里出来了,他一出来,立刻有人领着他去驿馆歇息,张鹤龄自己此时也是实在有些疲乏,因此并不拒绝,跟着人就离开了。


    而留在正堂中的朱晖,却是皱着眉头左思右想许久,终于让人将监军苗逵请来。


    有明一朝,大军出征,总有中官监军,而所谓的中官就是太监,这个苗逵在此之前就经常出任监军,而且与保国公朱晖关系也十分好,两人是老搭档了。


    苗逵今儿也听说了粮草要来,而且押运粮草的还是皇帝的小舅子,因此一直关注着此事,结果才刚听闻寿宁侯入了驿馆,后头朱晖那边就传他过去说话,苗逵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难道是这位寿宁侯闹了什么幺蛾子?


    苗逵也不敢耽搁,急忙就往总兵府去了。


    他到的时候,朱晖已经将皇帝的那封密信看完了,他眉头紧皱,面色看起来十分不好。


    苗逵看他这个样子,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大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苗逵与朱晖自来相熟,也就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接问道。


    朱晖指了指桌上的书信:“这是皇上亲笔,你看看吧。”


    苗逵心下一惊,皇帝的亲笔信,难道是寿宁侯带来的?这到底有何用意?


    苗逵不敢深想,急忙拿起信仔细看了起来。


    等看完之后,他神色顿时平静了许多:“皇上令寿宁侯行细作之事,这是好事儿啊,大将军为何满脸忧色?”


    朱晖叹了口气:“皇上言语间虽然对我还是依旧信任,可是既然寿宁侯人都在这儿了,那我们的一言一行又如何能瞒得过他去。”


    这话说出来,苗逵心里咯噔一下,他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次出兵,他们两人就早就商议好了,踞城以守为主,绝对不能主动出击,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现在有一个不知深浅的人在边上盯着,那他们的一言一行岂不是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而且他和朱晖为了安抚大军,还存在虚报军功的行为,这事儿现在只怕也是做不成了,可是若是不虚报军功,又如何能压得住底下那帮虎狼之士呢?


    苗逵想到这些,只觉满头大汗,他看向朱晖,语气干涩道:“那国公爷觉得该如何?”


    此时朱晖倒是不让苗逵称呼他军职了,只是叹了口气道:“这次到底还是得出些力了,蒙古人跑到固原的事儿寿宁侯也知道了。”


    苗逵心下一惊:“他不过是一个纨绔外戚,竟然还关心此事?”


    朱晖摇了摇头:“不要小看他,我看他不止非常关心还很在意这件事,这次救援固原,不能留力了,吩咐下去,我亲自率兵三万前往救援,一人两匹马,急行军!”


    苗逵一听这话,便立时明白了朱晖的用心,一脸苦色道:“公爷,蒙古人围点打援,您若是太过着急,只怕会被蒙古鞑子以逸待劳。”


    朱晖摇了摇头:“放心吧,我带兵多年心中有数。”


    想着朱晖用兵向来谨慎,苗逵便也没有多言了,两人又继续商议了一下这次具体的出兵细节,苗逵这才从总兵府离开。


    而张鹤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到来竟然引起了这样的蝴蝶效应,他美美的在驿馆里睡了一觉,等到第二天前往交接粮草之时,这才听人说,大将军一大早就领了兵马前往固原救援了。


    张鹤龄听了不由感叹一声,这位大将军还真是身先士卒啊,竟然亲自领兵救援。


    张鹤龄花费了一上午这才将粮草交接好,那些人自然也是不敢为难张鹤龄的,而且这些粮草本身也没什么问题,等顺利交接完之后,那个负责在一边登记的太监突然笑道:“侯爷,昨个苗监军听闻您入城,本想着给您接风洗尘的,但是又怕打搅了您休息,今儿粮草也交接完了,不知侯爷可否赏光?”


    张鹤龄来宁夏之前,对这边的人事自然也是了解过的,尤其是大将军朱晖和监军苗逵他都是深入了解了一下,知道苗逵深受皇帝信任,因此此时见着苗逵向他示好,他自然也不会不给他面子,便笑着点了点头。


    “有劳苗监军关心,既是监军所请,我哪有不至之理?”


    见着这位寿宁侯如此好说话,传话的太监也是松了口气,之后两人有说有笑,往苗逵早就准备好的酒楼去了。


    张鹤龄到了酒楼时,发现苗逵早就到了,他见着张鹤龄进来,竟是起身相迎。


    “侯爷不远万里押运粮草,奴婢有失远迎。”


    张鹤龄对着这位大太监拱了拱手:“苗监军客气了,皇上总是和我提起苗监军为国征战,监军如此辛劳,该是我来拜访监军才是。”


    俩人表面上看起来客客气气的,场面倒是显得格外的和谐。


    苗逵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想要试探一下这位寿宁侯,于是对于他的恭维也不敢真的信,转头邀请他入席。


    席间觥筹交错,场面片汤话那是一个接着一个,而张鹤龄应对的也十分得体,不露丝毫空隙,苗逵心中对这位寿宁侯也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的确是个厉害人。


    等用完了饭,两人表面上看起来到底是亲近了一些,苗逵便接着酒意和张鹤龄说起了他们这次出征的难处。


    “那帮蒙古鞑子,仗着有马是神出鬼没,我和大将军也只能勉强四处维持,每次他们出来抢掠,我们接到消息,等到了地方,他们却已经跑了,如此已经好几回了,我和大将军心里也是着急啊,总盼望着能有个机会,彻底将这帮蒙古鞑子打服了。”


    张鹤龄一边喝茶一面笑眯眯的听着这些话,心中也开始迅速分析起如今的情况来。


    看起来明军如今在机动能力和情报能力上面对蒙古军队还是略有不足,否则也不至于每次都被蒙古人戏耍,最后只能仗着城池来抵抗。


    或许这其中,还有他们自己不敢面对蒙古骑兵因此每次都救援不力有关。


    那如此,自己的细作就可以发挥很大的用处了,如果能提前知道蒙古军队的袭击地点,然后埋伏好大军,以逸待劳,或许就可以一次性击溃这股蒙古势力。


    想到这些,张鹤龄心中也是松了口气,看起来自己这次的提议总算是没有白费。


    而苗逵一边说这些,一边也是观察寿宁侯的反应,只是看他总是一脸笑眯眯的,好像对自己的言语都认同,他心中反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说到最后,却是苗逵自己有些忍不住了,将屋里伺候的人都遣了下去,然后令人守住门,这才低声道:“侯爷,皇上的密信咱家已经看过了,其中所言细作之事,不知侯爷是怎么安排的?”


    苗逵虽然是个太监,平时还喜欢虚报军功,但是要说他多么坏,那还是没有的,他打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建功立业,因此昨日在看了那封信之后,虽然心中有对张鹤龄前来的不安,但是同时也有一丝希冀,希望可以接着这次机会,真的立下不世功劳。


    张鹤龄见他也知道了此事,并不惊讶,只是笑着道:“监军请放心,此事我与皇上还有内阁的诸位相公们早有议论,等人到了,一定会给监军还有大将军一个交代。”


    张鹤龄意识到朱晖应该和苗逵关系很要好了,否则也不会自己昨天才刚把密信给朱晖,苗逵今天就知道了。


    苗逵见这件事竟然连内阁那边都惊动了,便知道应当十分稳妥,因此便也不问了,笑着拍了拍张鹤龄的肩膀:“侯爷行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两人又是一番宴饮,等到天都快黑了,张鹤龄这才准备回驿馆。


    苗逵见他要回驿馆,却是强力要求他来自己的住处住下。


    “那驿馆如此简陋,哪里能让侯爷如此委屈,不如侯爷来我府上,虽然不如京中的宅邸,但是总比驿馆要好些。”


    张鹤龄却是摇头拒绝了:“多谢监军体贴,只是出门在外的,住在哪儿不是住呢,而且我这次出门也是有皇命在身,如何还敢挑剔住处,监军的好意我心领了。”


    苗逵见他拒绝,心中慨叹一声,真是个谨慎之人啊,竟是一点破绽都不露出来。


    若是他住在自己家,那他日后想要看到什么,或者能看到什么,还不是自己随意安排,可是他既然拒绝了,那苗逵也不敢再强逼他,只能笑着让人奉上了许多家常用的物品,以表心意。


    这些东西张鹤龄自然也就不好拒绝了,笑着收了下来。


    **


    朱晖这一去救援就是好几天,张鹤龄也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住处好好安排了一下。


    他这次出门,也不是独自一个人就过来了,除了他从自家里带过来的护卫和仆从之外,皇帝还给他拍了几个侍卫护送。


    张鹤龄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自己的几个仆从乔装打扮,仔细将整个宁夏镇里的消息打探一番。


    宁夏镇为大明九边之一,治所便是现代的银川市。


    如今张鹤龄入了宁夏镇,虽说是来主持情报打探工作的,但是对于宁夏镇的基本情况还是得了解一下。


    他这次带出来的人也都是机敏聪慧之人,听到他的这个吩咐,立刻乔装打扮一番便都散了出去,至于皇帝派给他的侍卫,他倒是没有指使他们做这些事,毕竟这些人目标实在是太过明显了,还是放在身边老老实实当侍卫吧。


    张鹤龄住的地方是驿馆的一个小院子,这是朱晖他们提前给他准备的,不过这些人在他来之前并不知道他要常住,因此只是让驿馆腾出来一个小院子,收拾的挺精致,就是地方有点小。


    因此张鹤龄便让驿馆重新给他换了一个大院子,同时将自己带来的人也都安排在各个院子里住下,甚至驿馆里伺候的人他也全部换成自己带来的,直接将自己住的地方打造成一个无坚不摧的堡垒,不给人留一丝一毫的空隙。


    就在张鹤龄收拢自己身边势力的时候,朱晖那边也终于救援完固原回来了。


    这次朱晖日夜不息赶到地方,又整体休息了一晚上,然后趁着夜黑风高,袭击了扫荡村寨的蒙古军队。


    不仅斩杀一千余人,还抢回了被蒙古人掳掠走的牲口四千余,人丁一千余。


    这对明军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大胜,毕竟之前朱晖的带兵思路就是坚守不出,以逸待劳,就是在这儿和你耗,每次蒙古人来抢劫,他们也就是出去收拾收拾烂摊子,人是追不上的,只能把东西抢回来。


    这样做当然稳,也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但是也憋屈啊,就这么看着蒙古人横行无忌,哪个有血性的能忍得住。


    因此这个消息一传开,整个军镇都是欢欣鼓舞。


    连苗逵也是激动不已,他没想到,如此冒险出兵竟然还能大胜,因此立刻组织人出门迎接得胜大军。


    张鹤龄也跟着人一起出城迎接大军回归,看着走在最前面,骑在大马上的朱晖,张鹤龄心里琢磨,其实这人还是有点本事的。


    等到一行人回到总兵府,朱晖便和众人说起了这次出兵的情况。


    蒙古人虽然被夜袭,但是战斗力还是很强的,他们斩首一千余,自己也损失了不少。


    张鹤龄听到这个结果虽然有些心痛,但是也并不惊讶,毕竟如今的明军可不是当年打到斡难河畔的明军了,能有这个结果,已经是很不错了。


    所以在苗逵开口说要给这次征战的将士们请功的时候,张鹤龄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这次的确算是一场大胜,底下的将士们也的确应该得到嘉奖。


    等到说完正事,朱晖让其他人都离开了,只留下了张鹤龄和苗逵说话。


    其中有些人十分不解,一些疑惑的目光也在张鹤龄身上浮动,不过张鹤龄自己却很冷静,他知道朱晖留下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朱晖这才看向张鹤龄道:“张大人,皇上密信上所言的细作,如今可都准备好了?”


    张鹤龄立刻点头,就在朱晖出征的这几日,张鹤龄的商队也终于到达了宁夏镇。


    “人已经到了,只是我不知蒙古如今势力如何,还请大将军指点。”


    张鹤龄只知道这次入侵的蒙古首领叫火筛连小王子,但是至于这是个干嘛的,张鹤龄一概不知。


    这个朱晖当然知道的就比较清楚了,他道:“此次入寇的贼首名为火筛,乃是蒙古满官嗔部人,他乃是贼酋满都鲁的女婿,弘治十三年时入河套,其下号称有三万户。”


    张鹤龄一听这个就理解了个大概,如今蒙古的大汗就是满都鲁,这个火筛竟是满都鲁的女婿,治下三万户人,看起来他是打定主意要在河套落根了。


    张鹤龄眉头皱的死紧,这可不成啊。


    “即是如此,我就让他们往河套而去,仔细打探一下这个火筛的底细。”


    朱晖点了点头,许久又道:“我能见见这些人吗?”


    张鹤龄却摇了摇头:“此等人物藏于暗处,最怕露出底细,大将军还是少见为上。”


    朱晖心中虽然有些不满,但是到底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件事可是皇上吩咐下来的。


    “既如此,那再过几日就让他们出发吧,这次火筛受了重创,只怕需得回去修整几日才敢冒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打探一下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张鹤龄笑着点头:“将军高见,正是如此。”


    **


    等和朱晖这边商议完,张鹤龄就找了个人去通知商队,可以启程了,同时还派了几个弓马娴熟的护院跟着护送。


    他一开始承诺了要用宁夏镇的军士护送他们,但是这话也就是个借口,要是真这么高调,那估计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不过他反悔之前的话也是有借口的,只说大将军不许就成了,而且他还派了自家的护院护送,已经十分有诚意了,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里大概都在琢磨,看起来侯爷和大将军之间的关系不太好啊。


    不仅是这些人在琢磨,就连朱晖手底下的几个将军也在琢磨这事儿。


    大将军自打从固原回来之后,只在第一天见了一回这位寿宁侯,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寿宁侯每日也是躲在驿馆里不出门,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们心里都在怀疑,这个寿宁侯是不是皇帝派过来监视他们大将军的,所以大将军才这么不待见他。


    就在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有一条消息从大将军府中传了出来,大将军下令,让寿宁侯担任参军一职,入大将军府参详军事。


    这消息一传出来,之前寿宁收来监视的结论立刻一下子坐实了,看起来果真如此啊,寿宁侯这回是真的不走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张鹤龄身上,想看看这位寿宁侯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借此机会在军中扩展势力。


    而张鹤龄的表现,很出乎众人的意料,同时也很符合他嚣张跋扈的外戚身份,接到命状之后,他先是去将军府拜谢了一回,然后就借口身体不适,压根不上将军府的门,什么见鬼的参详军事也根本理都不理,好像是将摆烂进行到底了。


    这下子,大家都知道这位寿宁侯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了,因此即便他有监军的嫌疑,也没人再去理会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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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得胜


    张鹤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每天都无所事事, 除了窝在驿馆里当宅男,就是出门逛逛集市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把一个贵族纨绔子弟演绎的淋漓致尽。


    但是这些表象也不过是他演出来的罢了, 其实私底下的动作却也一直没有停止过。


    他先联合朱晖和苗逵,将大军之中的几个势力细细筛查了一遍, 确信几个将军都确实可靠,然后又把一些看起来有异常的人, 慢慢调离要害部门,首先是确定了自家阵营的纯洁性。


    至于蒙古那边的消息, 一开始的时候很久都没有什么动静, 一直等到一个月之后,才慢慢传来了一些消息。


    原来之前那位火筛小王子经历过之前的大败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驻地休养生息, 只是他们还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劫掠,因为他是新迁入河套地区的, 原本就没什么粮草积累,再加上如今部族中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不抢不行。


    要是不来抢劫, 可能他连他手底下的人都压不住。


    因此那人传来的消息说,如今部族中正在征召战马和骑士, 仿佛是要再去劫掠。


    张鹤龄急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朱晖,朱晖一听说也绷紧了心神, 立刻道:“还要请他探查一下,这帮人到底会出兵何地。”


    张鹤龄自然也明白紧要之处,立刻让人又给那边传信。


    就这么一来一回。


    等到眼看到了秋季粮食丰收的季节,终于又有消息传来,火筛集结了军队, 朝着固原方向出发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进攻固原镇。


    张鹤龄一听这个消息,立刻就把消息禀报了上去,而朱晖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惊诧,上次这帮人才在固原吃了亏,如今竟然又要前往固原劫掠吗?


    不过如今这个消息,已经是细作能打听出来的极限了,他们能接触到的,也只是中下层的阶级,想要接触那些上层大贵族现在还是有些困难。


    朱晖思索片刻,终于道:“此事我知道了,劳烦寿宁侯为此事费心了。”


    张鹤龄也连道客气,两人寒暄几句,张鹤龄便离开了。


    张鹤龄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准确的,操控这些细作,他可以,但是让他参与军事,他还差得远。


    所以他索性也就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还是相信保国公的专业能力吧。


    上次救援固原获得胜利,朝廷赐下了一堆封赏,张鹤龄也受了赏,受了双俸,这在外戚勋贵中也算是头一遭了。


    他都如此,更不必提主要立下大功的保国公了,连带他手底下的将士,上次一共竟是有两万多人受赏,一时间大家的积极性暴涨,都摩拳擦掌的等着立功呢。


    也是因此,所以对于这次的作战计划,朱晖也是越发重视,他很快就请了监军苗逵前去商议。


    至于张鹤龄这边,他一回到驿馆,就急忙给商队那边去了信,让他们赶紧离开河套地区,回转宁夏镇。


    他可不想因为这次的征伐,导致自己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情报网络就这么损失掉。


    朱晖那边开始紧锣密鼓的制定计划训练士卒,几位将军看到大将军突然加强了训练,心中也不免各有猜测,只是朱晖经过上次一战,威望甚高,这些人也不敢轻易去问,只能也听从朱晖调遣,加强了平日里的训练工作。


    直到朱晖终于制定好了这次的征伐战略,他才终于在某一日召集了五万精锐兵马,在某一日晚上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宁夏镇。


    张鹤龄后来拜访苗逵的时候,听苗逵说,大将军这次是前往固原镇的必经之地设伏了。


    看起来他还是听从了张鹤龄这边获得的消息。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因为这个消息其实也算不得准确,但是朱晖还是相信了他。


    当然了,在这之前,朱晖也已经晓传九边,让各镇加强军事防备。


    不过他的这个动作也不算稀奇,毕竟如今正值秋收,蒙古人最喜欢这个时候来汉家之地打草谷,这都已经形成一种军事习惯了,九边守将自然也对此早有预料。


    朱晖这一次强调,也不过是老生常谈。


    只是之前的事情还算正常,但是大将军突然大半晚上的离开了宁夏镇,就难免引起一些闲言碎语。


    而朱晖这次离开,不仅带走了明军的五万精锐,还带走了五个将军中的三个,只给宁夏镇留下了两个将军,还有十来万的非精锐士兵。


    当然了,这十来万人虽然不是精锐但是守一座城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这些没有被带走的将军们就会难免疑惑,大将军这是要干什么?


    如今的宁夏镇,地位最高的就是监军苗逵,而苗逵也不愧多次跟随朱晖出战,对朱晖手底下这些人还是有一些掌控力的,他很快就稳住了局面,告诉这些人,大将军害怕蒙古人趁机劫掠,因此领了五万人去巡边了。


    于此同时他还加强了整个宁夏镇的城防,进出盘查都变得十分严格。


    苗逵的这个借口乍一听好像很正常,但是仔细想想,还是漏洞百出,比如大将军就算是想要去巡边,又何必大晚上的出发呢,而且还带走了所有精锐。


    只是所有人现在都不敢多说话了,毕竟他们再蠢,此事也隐隐察觉到,这次的事情有些不大对头。


    **


    城中的将军们都心存不安,但是最底层的将士们却都情绪稳定,毕竟对他们来说,大将军干了什么和他们都关系不大,能安安稳稳的当差就行。


    至于此时的张鹤龄,虽然身处安全的宁夏镇中,心中却也不免生出一丝畏惧来,要是这回蒙古人进攻的不是固原,那这次出兵岂不是白费功夫,而且还有可能贻误战机,如此罪过自己能承担得起吗?


    他心中有惶恐也有激动,每日里食不下咽,只等着那固原那边能有好消息传来。


    就这么等了七八天,这一日他正好在酒楼里吃午饭,刚吃了一半,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之声,而且是飞速从远而来。


    张鹤龄听到这动静心中咯噔一下,急忙探出头去看。


    他可知道,在九镇之中,只有军报传来才能在闹市之中疾驰飞马。


    果然,他一眼就看到一个身着军装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飞驰而来,他面上风尘仆仆,后背还背着一个盒子。


    张鹤龄立刻明白,只怕是固原那边的军报来了,毕竟这么一段时间以来,也就只有大将军亲帅军中精锐前往固原设伏,其他地方都没有什么动静。


    但是张鹤龄心中还是害怕,会不会是蒙古人袭击了其他边镇,想到这一点,他真的是急的饭都吃不下去了,赶紧让人结了账,让后急速前往总兵府。


    这次跟着他一起出来的侍卫们不知道他为何这般着急,但是看着他是看到军报传来才要去总兵府,心中也不免生出些许不安。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这些侍卫们也是看明白了,这位寿宁侯根本就不是什么酒色纨绔之人,而是仿佛与人谋划着什么,只是他们在离京之前曾得到皇帝的命令,让他们一切都听从寿宁侯指挥,因此他们才不敢多发一言。


    而现在,仿佛就是寿宁侯所谋划之事的终结了。


    一时间几个侍卫都有些激动起来。


    **


    张鹤龄匆匆来到总兵府,等进了总兵府大门,还没进入正堂,就听到里头传来大笑之声,而发出笑声之人正是苗逵。


    张鹤龄心下顿时一松,面上也不免路出一丝笑意,难道是伏击之事成了吗?


    他一时半刻也等不得了,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进入正堂。


    一进去果然看到苗逵满脸欣喜的正看着战报,见着张鹤龄进来,他更是两三步走上前来,拉住了张鹤龄的手:“侯爷,大喜啊!”


    张鹤龄此时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他手有些颤抖的接过军报,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上面的字,他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大将军朱晖于固原镇必经之路上设伏,蒙古人果然落入了包围圈之中,两军交战,蒙古人猝不及防,被明军杀得大败亏输,最后狼狈而逃。


    而朱晖则是率领士兵连追百十余里,杀灭两千余人,俘获辎重俘虏无数。


    张鹤龄看完之后,激动的心潮澎湃:“大将军神勇无敌,真是国朝幸事啊!”


    苗逵也是高兴的不行,想当初大将军与他商议此事时,他还有些不敢信这个消息,倒不是不信寿宁侯的消息来源,而是这个消息未免太过含糊,只说蒙古人朝着固原方向去了,要是万一蒙古人只是掩人耳目,其实是往榆林镇或是其他镇而去呢?


    但是朱晖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否定这个结论,而是先派人去各镇转了一圈,打探了一下各镇的情况,然后最终确定,就去固原镇设伏。


    如今果然大胜,苗逵激动的手都有点抖了,他跟随大将军出征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获得这样的大胜。


    两人激动过后,又很快平定了心绪,商议了一下日后该如何行事,首先自然是要往京城报喜,与此同时还要防备蒙古人报复。


    不过这后一种情况就不是张鹤龄能掺和的事儿了,因此他只是简略说了几句,就从总兵府里出来了。


    他出来之时,正好碰见剩下两位将军过来,几人迎了个照面,互相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便也分别了,张鹤龄忙着回去给皇帝写奏章,说一说目前的情况。


    而这几位将军也是过来询问今日军报的事情。


    只是有一位将军看着张鹤龄离开的背影,不由蹙了蹙眉,心道,这位寿宁侯与大将军之间果真是不和吗?怎么如今看着,倒不是这么回事呢。


    **


    张鹤龄一回到驿馆就开始给皇帝写信,他将这次的伏击从头到尾,只要自己知道的,都不带一丝感情的从头到尾?*? 写了一遍,甚至连当时他和朱晖还有苗逵的对话都一字不落的写了进去。


    写完之后,他又在结尾处给这次参与传递消息的人请功,同时也请求自己能回到北京,手中的细作,请求上交朝廷。


    张鹤龄一直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他是外戚,他可以胡作非为醉生梦死,也可以帮着皇帝挣俩小钱,但是决不能掺和进军队里头。


    这次的细作之事,一开始只是个偏策,大家打的主意都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因此才会放心交给他来处理。


    但是现在,他的这个偏策真的打中了最繁盛的枣子,那就不是他一个小小外戚能掌控的了。


    他最好的结局就是识相点赶紧将东西交出来,否则只怕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他也相信,如此有力的关系网络,皇帝就算收回去了,也绝对不会掉以轻心,而是会重点经营,这个关系网,他很有可能会交给太监来经营。


    张鹤龄一口气写完密信,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回北京。


    看着外头萧瑟的天气,张鹤龄觉得,今年过年之前,他应该就能回去了。


    **


    事情最后的发展也果然如同张鹤龄预料的一样,他呈上去的奏章很快就得到了皇帝的批复。


    皇帝对他此次的行为大加赞赏,金银财宝赏赐无数,官职更是直接从光禄寺少卿提拔为光禄寺卿,加封太子太傅。


    同时也同意了他回京的请求,但是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应下将他手中的细作网络收回,而是让他回京再议。


    张鹤龄心里觉得可能是京城那边有了什么争执,因此也不多言,只让人收拾好东西,然后他亲自前往总兵府告辞。


    他去的时候,大将军正好闲着,立刻就召见了他。


    张鹤龄进去之时,发现大将军和监军苗逵都在,两人见着他进来,面上都笑意吟吟。


    “参军来了。”朱晖笑着道。


    张鹤龄拱了拱手:“下官刚刚受到了皇上的旨意,前来和大将军辞行。”


    朱晖和苗逵对视一眼,其实他们两人对于此事也早有所料,尤其今日传旨之人到来,他们心中就越发清楚了,这位寿宁侯只怕是要走了。


    “怎么这么突然?侯爷何不再等几日?”苗逵张口劝到。


    自打那一日朱晖得胜而归,苗逵和朱晖二人这才算是真的服了这位皇帝小舅子了,他不仅果真在蒙古那边打探到了消息,与此同时还打探到了许多蒙古王庭内部的纷争。


    因此这二人心中都想能继续操作一番,打探出更多消息,但是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要走了,因此他的这番挽留,还真是真心实意的。


    张鹤龄听了也只是笑着摆摆手:“下官本也想多留几日,只是皇命在身,耽误不得,等日后两位得胜归来,再与两位好好痛饮一番。”


    朱晖虽然是武将,但是对于朝堂之上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因此见他这么说,也不再多劝,只是笑着道:“好好好,寿宁侯这话我可是记住了,等这边战事了了,我定要与你痛饮三百杯。”


    张鹤龄自然也笑着应下。


    等到几人告别完之后,张鹤龄便回了驿馆,让人通知刚刚归来的商队,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回京。


    这次立下大功的商队,张鹤龄自然也很是看重的,自打那日军报传来,张鹤龄就将自己身边的护卫分出一半,前去迎接他们,生怕这些人折在路上,这才是得不偿失。


    幸好这一行人也是真的机灵,那个打探消息的人,一把消息送出来,就立刻催着商队上了路,生怕消息走漏被蒙古人捉住了。


    因此派去迎接他们的护卫,还没走出宁夏镇,就把人给接到了,等他们回来之后,张鹤龄就给这些人安排了银川城里最繁华的客栈住下。


    面对寿宁侯如此隆重的对待,这些人也有些迷惑,只有其中一个知道内情之人,看到寿宁侯对他如此看重,心中也生出几分激动,这次立下大功,想来定是能得到朝廷的封赏。


    朝廷这次也果然没抠门,给这次立下功劳的几个人都赏赐了世职,至于其他没参与的商人也都赏下了金银。


    只是这些东西也不好放在明面上大张旗鼓,而是私底下给了他们。


    如此这些人竟是越发激动了,不过传递一些消息就能改变阶级,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事儿,顿时间激发了这些人的工作热情,尤其是那些之前不知内情的人,此时也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加入这个行列。


    张鹤龄自然也来者不拒,都应了下来,只是如今这桩差事还不知道会落在谁身上,因此张鹤龄只能先按住不表,一切还是得等回到了京城再说。


    **


    张鹤龄三日之内就收拾好了行李,然后立刻起身回京。


    离开当日,保国公朱晖和苗逵还有几位将军们都来送他,朱晖更是拉着他的手舍不得他离开,感慨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张鹤龄拍了拍朱晖的手背,笑着道:“总有相见之日,大将军这次有大功于朝廷,我就在京中等大将军凯旋而归。”


    朱晖一听这话,也是生出几分意气风发的心情来,但是嘴上还是谦虚:“能有此功,也是多亏了你。”


    两人肉麻话说完,张鹤龄终于启程离开,而朱晖则是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方,这才回城。


    **


    去西北的时候,张鹤龄一路风尘仆仆,回京的时候,就没那么着急了,可以稍微轻松一点。


    只是眼看着天气一天天冷起来,张鹤龄还是不敢真的拖到冬日再入京,到时候只怕路上能把他冻死,因此等过了最艰难的一段路之后,一行人还是加快了脚步,赶紧往京城赶。


    等一路终于回到京城,也差不多入了冬,张鹤龄一入京,先是叮嘱其他人先回侯府,然后自己就赶紧入宫复命。


    皇帝也是知道他今日回京的,他这一路上也是边走边给皇帝写信,一方面是告诉皇帝自己走到哪儿了,一方面也把沿途的风景见闻写给皇帝。


    因此等他入宫之后,也没多等,立刻就得到了皇帝的召见。


    弘治帝今日的气色格外好,简直可以说是红光满面,看到张鹤龄从乾清宫外进来,给自己行礼请安,他立刻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张鹤龄。


    “鹤龄,这次你可算是立下了大功啊!”


    张鹤龄立刻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臣侥幸为之,怎敢称大功。”


    皇帝却不满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没有你的消息,这次的大胜何以得来,如此功绩,若是不能称作大功,那岂非是失了奖惩之责?”


    说完急忙拉着他坐下,让他讲这次征战的各种细节。


    这也怪不得弘治帝会对此次的胜利如此激动了,毕竟他爹可是武德充沛,什么东征女真犁庭扫穴,什么北击蒙古,而到了他这一代,文治还能勉强说好,但是武德就略显费拉不堪。


    若说弘治帝不看重武德倒也罢了,但是弘治帝自己心中也是有追求的,只是每次都显得虎头蛇尾,让皇帝自己也觉得尴尬,因此才会格外看重这次的胜利。


    张鹤龄自然也满足了皇帝的好奇心,一五一十的将这次的事情都给皇帝说了。


    不仅包括了他们前期的准备,甚至于朱晖当日如何作战的,他也都说明白了。


    当然了后面作战部分都是他从朱晖那儿听来的,准确性就不敢保证了,只是想来朱晖虽然有虚报战功的前科,却也不敢在这种重大战役上胡乱报功。


    张鹤龄觉得自己可能真有点说书先生的天赋,竟是一口气就说了一个多时辰,说完之后,皇帝还有些意犹未尽,竟是感叹道:“我如今才终于知道,原来细作的用处也这么大,鹤龄,日后这细作之事就托付给你了。”


    张鹤龄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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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阖家


    张鹤龄一时间都有些坐不住了, 赶紧起身谢辞:“承蒙皇上看重,只是臣能力有限,实在是……”


    “好了。”弘治帝一摆手, 止住了张鹤龄后头的言语,他神色温和的看着张鹤龄, 柔声道:“你的能力朕都是看在眼里的,对于你, 朕心中也是万分放心,鹤龄, 难道你要辜负朕的这番信重吗?”


    张鹤龄听了这话心里直打鼓, 按照他的思维来说,他是万分不愿意掺和进这种事情里头的,可是如今皇帝这么说, 张鹤龄却感觉,可能这件事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想到这儿, 他终于低下了头,沉声道:“皇上如此信重,臣万分惶恐, 愿效死以报皇恩。”


    弘治帝听了这话,顿时哈哈大笑, 一手拉着张鹤龄起身,道:“如何就说的这般严重了, 鹤龄你放心,朕将此事交给你,自然也是和内阁商议过得,之所以会选你,一方面是朕信得过你, 一方面也是因为此事你最熟悉,办起来最顺畅,你就踏实做事即可,不必操心太多。”


    原来是已经和内阁商议过了,看来在自己回程的这段时间里,京城中发生了很多事情。


    张鹤龄按下心中疑虑,面上只做出欢喜神色,又谢过皇帝的信重。


    君臣二人之后又聊了很久,有关于公事的,当然也有自家的私事儿。


    听皇帝说,太子前几日射箭已经能十射九中,打拳也有模有样了,皇帝说起这个便十分骄傲,张鹤龄也跟着恭维了几句,心中不免感慨,自己这个大外甥,果真实在武功方面有点天赋,现在给他教兵书,他理解的比自己还快。


    郎舅两个说完话,皇帝便打发他去给皇后请安。


    “你姐姐这几日一直操心你,若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十分高兴,你去后头见见她吧。”


    张鹤龄自然应下,然后就在太监的引领下出了乾清宫,准备去后头见他姐姐。


    但是人刚从乾清宫出来,迎面就碰见了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人,这三人看到张鹤龄,也都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十分客气的互相打了个招呼。


    李东阳显得格外和气,笑着道:“此次征伐得胜,也是多亏了寿宁侯筹谋啊。”


    张鹤龄连道不敢:“也是天恩庇佑,下官不敢贪天之功。”


    见他还是如此谦虚,三位阁臣看他的眼神倒是和缓了不少,寒暄几句之后,就互相告辞了。


    三位阁臣入了乾清宫,而张鹤龄看了一眼他们三人的背影,也不多留,转头往坤宁宫去了。


    张鹤龄一进坤宁宫,还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呢,就被张皇后大惊小怪的一通言语给弄懵了。


    “不过才出去了半年多,怎么就瘦成了这样,你这孩子,出门在外,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底下伺候的那些人竟是吃素的不成!”


    张鹤龄见着姐姐如此,急忙笑着安抚:“我这哪里是瘦了,是精壮了,这半年多以来,我竟是一次病都没有生过,底下伺候的也很好。”


    张皇后听了这话却还是不信,一脸疼惜的拉着弟弟坐下,仔细问了问他这段时间的日常生活,张鹤龄知道姐姐关心自己,自然也不会隐瞒,细细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情况都和姐姐说了一遍。


    姐姐听完之后,感叹道:“旁人家都盼着家里人能建功立业,可是姐姐只盼你每日好好的就成,咱们也不求多大的富贵,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在一处,那就是极好了。”


    张鹤龄看着姐姐忧虑的目光,抿唇一笑:“日后我定好好地,再不叫姐姐操心。”


    姐弟两人之后又好好聊了聊张鹤龄离开之后京中的事情,听张皇后说,前几日他妻子王氏还带着张鹤龄的儿子张宗说入宫了一趟,听说那小子如今竟是会背论语了,太子还过来考较了他一回,考完之后,也是对自己的这个表弟赞不绝口。


    张皇后一时间也有些与有荣焉:“太子那是自小就在名师大儒的教导下长大的,说儿小小年纪就能得太子的赞誉,可见是果真聪慧,日后定也是个有才干的。”


    张鹤龄听到自己儿子聪明心中也十分高兴,想当时他离京的时候,这小子还在背唐诗宋词,如今竟是开始背论语了,看起来在自己离开这段时间里,王氏将他教的很好,不过这孩子眼看着也要六岁了,的确该给孩子请老师教导了。


    张鹤龄把这个念头压在了心底,嘴上却还是和张皇后谦虚道:“也是太子客气,这孩子还需要好好教导才成。”


    张皇后见他这样贬低自家孩子可有些不满意了,嗔怪道:“你之前还教训我,让我不要刻意打压太子的自信,做的好了,该夸的时候就要夸,怎么如今到你了,竟也走了我的老路。”


    张鹤龄一听这话,一时间失笑,是啊,怎么到了自己教育孩子的时候,却也犯了这样的错误,他急忙给姐姐认错。


    张皇后这话当然也是逗他玩的,见他认错的样子,便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姐弟俩有说有笑好一会儿,眼看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张皇后便要留张鹤龄用膳。


    张鹤龄自己倒是想离开呢,毕竟他再怎么说也是外男,留的太久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是就在姐弟俩人拉扯间,外头突然传话,太子来了。


    张皇后一听,立刻满脸欢喜:“你看看,太子一听你回来了,就忙不迭的过来见你,我看啊,你这回是走不成了。”


    张鹤龄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心说您怎么就确定他是来见我的呢?


    正在思索间,太子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满脸兴奋,一看到张鹤龄就立刻跑了过来,竟是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


    “舅舅!”他一把抱住张鹤龄,仰着小脑袋,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舅舅,我都听人说了,你们这次打了大大的胜仗,把蒙古人都打跑了。”


    张鹤龄看着大外甥这副很感兴趣的模样,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可不是我打跑的,是保国公打跑的。”


    谁知道小朱厚照却有些不赞同的皱了皱眉:“保国公的带兵之法我还不知道吗?他最是谨慎小心,若是没有舅舅从旁辅佐,他绝不敢出兵伏击。”


    张鹤龄一听这话,心中也是一惊,他这次离开,虽然和太子说了,自己这次出去,不是单纯的给保国公押运粮草,而是要去大军中当参军,但是他却并没有仔细说明自己到底是要去干什么,关于细作的事儿,更是只字未提。


    可是太子却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在此事中的作用,如此该说他对于军事敏锐呢,还是说他对于人性的洞察呢。


    张鹤龄心中叹息一声,又呼噜了一把大外甥的脑袋,牵着他在一旁坐下。


    “这话你赶明出去了可不许和旁人说,这次能胜,确实是多亏了保国公带兵有方,至于我,不过是个辅助之功罢了。”


    张鹤龄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醒的,或许因为有他在,保国公更加卖力了一些,但是说到底,能打胜仗,还是保国公自己有能力。


    朱厚照此时也不是任事不懂的孩子了,听到舅舅又这样强调,便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张鹤龄看着大外甥认真的模样,又是忍不住一笑:“好了,你这么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是不是想听一听这次作战的细节啊?”


    朱厚照立刻点头:“想听!”


    一旁的张皇后此时也趁机道:“你赶紧和他讲一讲吧,自打接到了前线的战报,他便一直念叨着呢。”


    说完她自己出去吩咐宫女准备午饭了,而张鹤龄则是将之前他讲给弘治帝的那番言论,又给大外甥讲了一遍。


    结果讲了一半就到了用饭的时候了,大外甥沉迷不已还是要听,张鹤龄只能一边吃饭一边给他讲,虽然有些失了礼节,但是却也显得格外的亲近,朱厚照一顿饭吃的有滋有味,等吃完饭之后,还闹着要让张鹤龄去东宫和他继续说一说。


    最后还是张皇后给张鹤龄解了围:“你舅舅自打一回来就入了宫,如今还没来得及歇息呢,先让你舅舅回家歇息,你要想听故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朱厚照到底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小孩,见着张鹤龄果然有些疲惫,便也不坚持了,而是亲自将张鹤龄送出宫,看着他坐上马车,这才回转。


    他一边往回走,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激动之情,他如今还是个小孩子,天然就对征战沙场这种事格外有滤镜,再加上他自己也的确学了几分兵略,心中的兴致更是大增,想着等着他日后登上大位,一定也要出征西北,将蒙古人打的落花流水。


    **


    张鹤龄也确实是困了,在乘车回家的路上就迷瞪过去了,等车进了侯府停了下来,听到外头唤了一声侯爷,他这才清醒过来。


    张鹤龄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从车上下去,结果一下去,就看到弟弟带着家里人在外头候着,原本他们面上还存有忧虑,弟弟张延龄更是两三步走到了车跟前,仿佛是想要掀车的帘子。


    结果一看到他好好的,每个人面上又都仿佛松了口气,尤其是弟弟张延龄,激动道:“大哥,你刚刚是睡着了吗?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张鹤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些困了,就给睡了过去。”


    母亲金氏走上前来,拉着儿子的手不松开,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两三回这才流着泪道:“好啊好啊,总算是回来了。”


    张鹤龄看着母亲如此担忧,心中也不好受,直接给母亲行了一个大礼:“让母亲担忧,不孝儿回来了。”


    金氏急忙拉着儿子不让他行礼,流着泪道:“你是去做大事了,母亲如何能不知道,好孩子,回来就好。”


    说完转头对王氏道:“快,赶紧带着他去洗漱一番,这一路可是苦了他了。”


    王氏此时也是眼圈有些泛红,只是因为性情矜持,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听到金氏的催促,这才走上前来,对着张鹤龄行了一礼:“侯爷。”


    小儿子张宗说更是一把抱住张鹤龄的大腿,兴奋道:“爹,我好想你!”


    张鹤龄先是扶着王氏起身,柔声道:“夫人不必多礼。”


    之后又将儿子抱了起来,掂了掂分量:“好小子,又重了。”


    小张宗说集合了父亲和母亲的所有优点,长得眉清目秀的,虽然半年没有见张鹤龄,但是他已经五岁多了,爹长什么样还是记得住的,因此也不见半分生疏,亲亲热热的搂住了张鹤龄的脖子,奶声奶气道:“说儿长高高,说儿好想爹,娘说说儿长这么高,爹就回来了。”他用小胖手比划着。


    张鹤龄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人轻轻捏了一下似得,一时间只觉得又酸又甜,他亲了口儿子的小脸蛋,笑着道:“走,爹带你回家。”


    小孩奶声奶气的说了声好,一旁的王氏看着这一幕,眼圈又红了几分。


    回到后宅之后,张鹤龄美美的洗了个澡,从里到外狠狠地擦洗了一遍,等洗完之后,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而等他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家里的饭却已经摆好了,王氏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道:“老夫人说,您好不容易回来了,要给您接风洗尘,我听松烟说,您在宫里吃过了,因此也没多准备什么,都是一些爽口的家常菜,你多少尝上几口,也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


    张鹤龄听了这话笑着握住了妻子的手:“是老太太的心意,难道就不是你的心意?”


    王氏一时间脸涨得通红,许久才小声道:“也是我的心意。”


    张鹤龄转头看了一眼妻子,眼中的笑意愈发深了。


    等张鹤龄去了正堂,家里人已经到齐了,老夫人金氏坐在正中间,怀里还抱着张宗说,老夫人的右边坐着二弟张延龄一家子,包括他的夫人张氏还有女儿彤姐儿。


    彤姐儿今年两岁了,乖巧可爱的紧,被她母亲抱在怀里也不哭闹,安静又听话。


    至于老夫人左手边,那自然是留给张鹤龄夫妇的。


    张鹤龄夫妇一进门,张延龄夫妇就站起身来,给兄长和嫂子行礼,张鹤龄摆了摆手,免了礼数,自己又给老夫人行了大礼。


    这回老夫人自然是乐呵呵的受了这一礼,然后让人将张鹤龄扶起身,她笑着道:“你这回离家,可算是遭了大罪了,好不容易回来,可得好好休息几日才成。”


    之前皇帝也和他说过让他好好休息几日,张鹤龄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便也笑着应了:“儿子都听您的。”


    金氏听了这话,笑的越发真了,又让大儿子一家坐下,这才使人上菜。


    这次准备的饭菜果然是一些家常菜,而且大部分都是他喜欢吃的。


    老太太看着这些菜,感慨道:“自打你走了,你媳妇为了家里可是操碎了心,如今你回来了,她为你也是费了不少心思,你日后可得好好待她。”


    张鹤龄笑着应了,不过为了融洽婆媳关系,还是添了一句:“母亲为了我也操心了,儿子也当好好孝顺母亲。”


    金氏一下子被儿子哄得高兴的都找不着北了,笑的见牙不见眼,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大孙子,笑着道:“你果真和你父亲一个样,都是长了一张甜嘴。”


    小张宗说也不知道祖母这话的意思,听到祖母仿佛是在夸他,立刻奶声奶气道:“说儿最喜欢祖母了!”


    一时间又把老太太给逗笑了。


    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温馨和欢乐的氛围之中,王氏一脸温柔的看了一眼张鹤龄,心中一时间情绪复杂,该说他是心思敏锐呢,还是性情体贴呢,反正在王氏看来,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家夫君更好的男子了。


    **


    这一顿饭吃的齐家欢乐,等吃完饭之后,张鹤龄又将自己买给家里人的礼物拿了出来。


    这些都是张鹤龄在宁夏买的土特产,比起京里的很多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却也是个趣味,因此家中上下各个人都有,就连他两岁的侄女,他都给小姑娘买了一套头面和几样玩具。


    给的理由也很充分:“这个头面攒着给咱们彤姐儿做嫁妆,这些顽器彤姐儿拿着玩儿吧。”


    要知道那些头面虽然不及京里的时髦,却也是实打实的好料子,样式也格外有西北的民俗特征,十分新奇,张氏见这样贵重,还有点不敢收,倒是张延龄,立刻大喇喇的收下了:“既然是大哥送的,就收起来吧,和大哥客气什么。”


    张氏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倒是小姑娘彤姐儿,有些好奇的用小手去拿呈在盘子上的拨浪鼓。


    张氏见着女儿喜欢,便也不再推辞,只是行了一礼,郑重的谢过张鹤龄。


    至于其他人,女眷都是统一的首饰头面,还有一些西北的吃食药材以及皮毛,这都是好东西,大家都很喜欢。


    至于男子,给弟弟张延龄的是一块玉佩还有几块石头,他知道弟弟最近喜欢上了玩印章,因此这次商队跑商,他特意让人给他带了蒙古那边的鸡血石,结果弟弟见了果然十分喜欢,简直就是爱不释手。


    金氏看着小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一时间忍不住笑着摇头:“你哥哥给你带了好东西,你竟也不知道谢谢你哥哥吗?”


    张延龄急忙给张鹤龄长揖了一礼,忙不迭的谢他:“大哥,多谢你了。”


    张鹤龄忍不住笑出声:“行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只是这石头可以玩却不能沉迷,差事要紧。”


    得了,这紧箍咒又念上了,张延龄一脸的苦涩,但是还是应了下来。


    最后一份礼物是给儿子的,因为他早就操心着要给儿子开蒙,因此这回带回来的礼物也是一套文房四宝,尤其是那一方洮砚,更是他不知请托了多少人才弄到手的。


    可惜小屁孩不识货,看到这文房四宝就只是有些好奇的挨个看了一遍,然后抬头看向自家爹爹:“爹,你要教我读书了吗?”


    张鹤龄一脸温和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着道:“是啊,你眼看着要六岁了,也该读书了。”


    倒是王氏比较识货,一眼看出了那方砚台的不凡,柔声道:“他一个小孩子,哪里能用这样好的东西。”


    张鹤龄摇了摇头:“遇上了就给他买回来了,正是该教他珍惜笔墨的道理呢。”


    王氏见他如此也就不多说了,倒是一旁的张延龄有些垂涎,依依不舍的抚摸着那方砚台,转头对张宗说道:“大侄子,你如今一时半会儿的只怕也进不了学,这个砚台先给我用用可好?”


    小张宗说还是很大气的,一摆手直接道:“二叔你随便用!”


    张延龄立时满面笑容,就要拿过来,但是一旁的老太太却斜睨了一眼小儿子:“你那屋里的砚台堆得和小山一样,竟也好意思骗你侄子的东西。”


    张延龄讪讪收回了手:“哈哈哈,我就和他开个玩笑。”


    张鹤龄见着弟弟如此,也是笑着摇了摇头:“行了,大不了日后再找人给你寻摸一块。”


    “真的啊大哥!”张延龄一脸惊喜的看向张鹤龄。


    张鹤龄一时失笑,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这下子张延龄总算是满意了,美滋滋的开始畅想自己的洮砚长什么样了。


    **


    等分完了礼物,张鹤龄也终于疲惫的有些撑不住了,王氏早就备好了床榻,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张鹤龄美美的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脑子有些昏沉沉的,等洗了把脸,喝了一盏茶,这才清醒过来。


    他这回带回来的东西不少,正要嘱咐人去收拾,没想到王氏却已经都给他拾掇好了,他去前头看了一圈,都是收拾的齐齐整整的。


    张鹤龄也就不费这个心思了,准备这几日好好休息几天。


    之后一段时间,张鹤龄在家就开始了养老休闲的节奏,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来之后吃完饭先去园子里转一圈,然后回来陪着儿子读一会儿书,之后又去自家的鱼塘里头钓鱼,或是去书房写写画画。


    这样的好日子他足足过了半个多月,皇帝给他的假期也终于结束了,他不得不撇开这悠闲的日子,回去继续当差。


    这一日他刚一进光禄寺,便有无数人簇拥上来向他问好。


    就在他离开光禄寺这几日,光禄寺里的差事都是弟弟张延龄把控,但是不管是皇帝,还是光禄寺的官员们,都觉得还是大张大人在的时候好啊,不仅主意多,皇上那边的赏赐也多,因此这些人无不盼望着张鹤龄能赶紧回来。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光禄寺上下简直就是喜极而泣。


    张鹤龄也没意识到自己竟然这么受欢迎,等一一和同僚们打过招呼,正想进去整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积压的工作,却突然有人给他传信,皇帝要召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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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受赏


    张鹤龄到达乾清宫时, 不出所料,不仅皇帝在,几个阁臣也都在, 张鹤龄一进门,他们都一致看向张鹤龄, 每个人面上的神情都不一样,张鹤龄一时间也被这些眼神看的有些发毛。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 勉强保持镇定,走上前去, 对着皇帝行了一礼。


    皇帝摆了摆手:“寿宁侯不必多礼, 来人给寿宁侯看座。”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上前给张鹤龄搬了个凳子。


    张鹤龄这才坐下,他坐在三位阁臣对面, 而三位阁臣还依旧看着他,都把他看的有些心里发慌了。


    最后还是弘治帝先开了口, 他语气十分温和:“寿宁侯,今日叫你过来,便是三位阁臣对于细作之事还不甚明了, 想要听你说说应该如何把控这些人。”


    张鹤龄一听这话也并不惊讶,他这段时间回家休假, 也不?*? 是真的就每天摆烂了,对于皇帝的所作所为还是仔细思索了一番的。


    皇帝最后既没有把这事儿交给大臣, 也没有交给太监们,而是交给了他,一方面是因为皇帝只怕也没有像是表现出来的这么信任这些大臣,同时他对于太监可能也很有顾虑。


    毕竟当今皇帝,一心还是想要当一个士大夫们心中的好皇帝, 他甚至将司礼监的作用都削弱了许多,更不必提再去给太监们扩大权势范围了。


    因此两项权衡之下,他这才将此事交到了自己手上。


    虽然如此行事有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嫌疑,但是同时也体现了皇帝对自己的信任。


    而面对皇帝如此的信任,张鹤龄此时也真的不能就把这事儿推辞了,毕竟他也不想最后大明朝堂被文官们一手遮天。


    怀着这样的念头,张鹤龄沉了沉心思,终于道:“此事臣之前也有所思量,既是要正经打探消息,那就该一切都合乎规章制度,只是此事到底是暗地里行事,不宜大张旗鼓,因此可以以其他名目掩盖,暗中行打探消息之事,臣虽然忝为负责之人,只是此事最终还当给皇上禀报,请皇上最终定夺。”


    其他的话都不重要,这段话里,张鹤龄最主要的就是最后那句,直接禀报给皇帝,让皇帝定夺,这个部门说到底是向皇帝负责,跳开文臣和内阁。


    结果这自然引起了三位阁臣的不满,刘健作为此时的首辅,立刻道:“此事事关国事,自然应当按照朝廷法度来办。”


    按照朝廷法度,自然是先将事情禀报到内阁,几个阁臣票拟之后,然后再给皇帝做决定。


    至于弘治帝,在听了张鹤龄所言之后,面上一时间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但是在听完刘健的话之后,面色就有些难看了,他直接道:“内阁之中,往来者密,要是真将此事先禀报到内阁,岂非有泄密之隐患?我看此事不妥。”


    刘健被皇帝这话堵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一眼瞄向李东阳和谢迁。


    李东阳抚须沉思,没有接收到刘健的信号,而谢迁却是接收到了,立刻道:“那不如这样,在内阁中设一人,专门负责处理此事,如此也算少了泄密之嫌?”


    皇帝听了这话却还是摇头:“如此大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此行事,不是反倒越发明显了吗?再说了,就算是寿宁侯先禀报了朕,朕也会找阁臣前来议论,几位爱卿放心便是。”


    这话说的,一时间刘李谢三人顿时面色不一,先告诉皇帝,皇帝再请他们来议论,这能和先告诉他们一样吗?


    若是先告诉皇帝,那此事的主动权岂非都掌握在了皇帝手上,他们手中的票拟权也对于这件事失去了控制,这对内阁来说绝对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一时间三人面色都极为难看,尤其是刘健,他猛地起身,拱手道:“皇上,此事事关国事,万不可如此轻率啊,国朝自有法度在此,开国至如今百十余年,都未曾有此先例。”


    弘治帝还是不以为意:“那是因为国朝之前都未曾行此先例,如今既然生出此事来,如何还能继续因循守旧呢?而且也不过是一股细作罢了,如何就这般言重了?”


    张鹤龄见此,也适时起身回禀:“皇上,洪武年间,锦衣卫也曾化身细作打探北元信息,当年锦衣卫打探到消息,也是直禀太、祖皇帝亲面的。”


    张鹤龄行事之前自然要把这事儿从头到尾都细细忖度清楚,不会给旁人一丝一毫的机会,而此时就正是他开口的时候。


    果然他这话一说,弘治帝面上立刻露出喜色:“原来锦衣卫当年也曾行此事,倒是朕孤陋寡闻了。”


    张鹤龄连道一声不敢,心里却忍不住叹息,大明开国的时候,锦衣卫那是多么可怕的部门啊,对内监察百官,对外监察蒙元,简直就是太、祖皇帝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但是现在呢,早就成为东厂脚底下的一条狗了,别说监察外部消息了,内部消息这帮人现在都弄不明白呢。


    而刘李谢三人听到这话,也顿时脸色一白,他们都是博学多闻之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的,只是之前为了劝诫皇帝,故意没有把这事儿说出来,现在寿宁侯却大喇喇说出了口,那他们的最后一点依据也顿时没了作用。


    弘治帝也察觉到了这三人的尴尬,笑眯眯的打圆场:“三位爱卿,朕知道你们都是一心为国之人,只是此事到底还是隐秘为上,少走几个关节,就少了几分泄密的几率,还请几位爱卿放心,如此国之大事,朕一定会与爱卿们商议之后再行决策的。”


    皇帝这话说完,刘李谢三人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皇帝现在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而且他们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温和的皇帝,是一心想要将此事拿捏在自己手里的。


    而且更可怕的是,刚刚寿宁侯的那番言语,也给了皇帝一个很好的借口,若是最后将此事归在锦衣卫手中,那到时候可就是光明正大的直接向皇帝负责了,甚至还有可能让东厂的人掺和进来,这可不是他们想看到的结局。


    这样算起来,倒是寿宁侯这个人更好一些了,他首先名声很好,不仅没有任何胡作非为的前科,还常常施粥施饭,虽然这次摆了他们一道,有揽权的嫌疑,可是只要他好名,那就有拿捏他的手段。


    这般想着,几个阁臣情绪也稍微稳定了一些,最后到底是李东阳站出来收了尾:“皇上所言甚是,即是如此,那就先这般行事吧,若是日后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是要再行商议。”


    李东阳到底也是个老机灵鬼了,言语间还是给此事留下了几分余地。


    而弘治帝也不想真的和文官集团翻了脸,也笑着应下了:“好,既然爱卿们都觉得可以,那就这样处置吧。”


    说完之后,他看向张鹤龄,笑道:“寿宁侯,从今日起,此事就交给你来处置,希望你不要叫朕失望。”


    张鹤龄躬身行了大礼,恭敬应了一声是。


    **


    等到商议完事情,几位阁臣先行告退离开,而张鹤龄则是被皇帝留了下来。


    皇帝看起来有些高兴,起身走到张鹤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今日多亏了你。”


    张鹤龄连道不敢,只恭敬道:“皇上既然将此事交给了臣,臣自然不敢大意。”


    弘治帝越发开心了,不过高兴了一阵之后又有些怅然,感叹道:“只可惜,外戚不能参加科举,否则以你的才干,考个两榜进士岂非探囊取物。”


    张鹤龄刻不敢接这个话,而且虽然他读书,但是他对自己能不能考中进士也没多少把握,更别提现在都成外戚了,再提这些也没啥意义。


    因此他立刻道:“不管考不考中进士,能为国效力,为陛下分忧,便是臣最大的荣幸。”


    皇帝听了这话也果然十分高兴,笑着又拉着张鹤龄说了许多关于这个部门的安排问题。


    两人一直聊到中午,弘治帝又留张鹤龄吃了一顿饭,这才放张鹤龄回光禄寺。


    张鹤龄一边往回走,一边也在考量这件事,虽然说这事儿需要隐秘,但是手底下的这些人,也得给个编制才好办事,既然要编制,那不如就索性从光禄寺卿这个职务出发。


    在秦汉之时,光禄寺也是管理者宫廷宿卫的,如今虽然变成了皇家大食堂,但是也可以找个借口,将皇帝的亲军二十六卫之中,拨一部分给光禄寺卿,如此便解决了编制问题。


    而皇帝属意的正是虎贲卫,虎贲卫负责的是警备皇城的东面,在二十六卫中排行不靠前也不靠后,就是个中前位置,如此也正好不那么起眼,可以慢慢渗透打磨。


    张鹤龄对皇帝如此行事也没啥意见,反正给他人手就成。


    虎贲卫放在明面上,暗地里当然还是那些通商之人,这些人若是做得好,都可以给他们虎贲卫的世职或是皇商的名分,如此也不怕这些人不出力。


    **


    从这一日之后,张鹤龄就开始整合起光禄寺里的人,同时也将上次立过功的人,都慢慢安排进了光禄寺里做事。


    这些人得了官职,又有了前程,一时间都是摩拳擦掌,各个都想要立下功劳。


    不过张鹤龄这会儿却不敢将这些人放出去,毕竟上次蒙古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也不免这些人会察觉出不对,若是最后被蒙古人发现了是这些跑商之人在打探他们的内部消息,那么他们现在过去,只怕就是自投罗网。


    所以张鹤龄决定还是再等一等,先看看蒙古那边的动静再说。


    最后果然也证明了张鹤龄的这个行为十分正确,在那次蒙古人大败之后,他们自家也是伤筋动骨,整整一个冬日都没有动刀兵,听闻他们回去之后,仿佛还产生了内部斗争,其中一支叛了出去,往北边去投靠蒙古王庭了。


    倒是保国公趁着蒙古人虚弱,组织了好几次针对他们的行动,斩获不少,还把这帮蒙古人又往西边推移了不少。


    之前他们占据的河套地带也收回来不少。


    皇帝得到消息之后大喜,又是一番封赏。


    不过大军出去这么久了,按着文臣们的意思,见好就收,否则只怕粮草支撑不住。


    但是这回弘治帝却抗住了文臣们的抗议,毕竟这次大军可是打了胜仗的,弘治帝说话腰杆子也硬。


    最后文臣们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钱粮流水一般的往西北送去。


    **


    过完年之后,西北那边又有消息传来,这一个冬天,蒙古人没有抢到多少东西,还遭受了明朝这边的重大打击,而等过完冬之后,明朝这边又坚持实行坚壁清野的政策,因此蒙古人已经有些扛不住了,开始又往西边迁移了。


    保国公这次胆气壮了,乘胜追击,又是一场大胜,掠夺回来无数牛羊马。


    不过保国公知道这些人是想要西退,因此也没敢追的太狠,否则把人逼急了跟你拼命他也觉得划不来,就任由剩下的人退走了。


    弘治帝接到消息之后,还有些遗憾:“怎么没有乘胜追击呢。”


    太子在一边听到此言,立刻道:“所谓归军勿追,那火筛部人,此时也并非山穷水尽,若是追的太狠,只怕会让他们狗急跳墙,如此损失就大了。”


    弘治帝不懂兵法,但是听到儿子都这么说,便也不再多言,只吩咐下去,派人前去经营刚刚收复的地区。


    之前张鹤龄和他说过,河套一带水草肥美,很适合种地,一定要牢牢把控制,弘治帝之前也想着西北之地荒芜的很,治理难度又高,放在哪儿当个战略缓冲地带算了,但是此时听到张鹤龄所言,他才生出了好好经营此地的想法。


    而且不止如此,张鹤龄还恰好在此时献上了他从海外淘换来的良种,听说产量十分高,还很耐旱耐寒,因此他才会坚定了这个打算。


    **


    没错,自打弘治九年开始,张鹤龄令人寻找玉米和土豆的踪迹,一直到前几年,这才找到,而找到之后,张鹤龄也没急着献出去,而是自己先在自家田庄里实验种植了一下,又从中选出良种,培育了两三年,直到这些作物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要求,这才趁机献给皇帝。


    而皇帝也果然大喜,甚至当场表示,要给张鹤龄晋封爵位。


    毕竟能发现良种,这对于大明这种农业国,那就是天大的功绩了,更何况张鹤龄之前还靠着细作,帮助国家打了胜仗,只是那时候这种事儿不好说在面上,因此才没有趁机给他晋爵,但是如今却不同了。


    培育出良种,这是完全可以公之于众的功绩,所以弘治帝也丝毫不吝啬爵位,找了个机会,将张鹤龄的功劳公之于众,然后就当场晋封他为昌国公。


    这回可没人再敢反驳此事了,毕竟亩产两百斤的玉米和亩产千斤的番薯这可都是实打实的。


    更不必提这两种作物都是极为抗旱抗寒的作物,即便营养价值不如水稻和小麦,但是却可以给干旱寒冷地带的农民一口饭吃,这是何等大的功业啊,文臣们即便心里面嘀咕皇帝对寿宁侯封赏太厚,也不好多说什么。


    倒是刘健知道此事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前他只当这个寿宁侯好名,但是他如今却果真做出这样一件大事来,这日后天下百姓万民还不把他当成活菩萨了,如此高的名望,到时候他想要做什么,只怕他们这些文官也很难能拦得住了。


    若是他心存善念倒还好,若是他心存恶念,那到时候谁能钳制的住他?


    刘健心里怀着如此沉重的念头,却偏偏一句不好都说不出来,毕竟寿宁侯,啊不,是昌国公,人家发现了如此高产量的良种,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你这个时候说这种话,难免落得一个嫉贤妒能的名号。


    刘健也只能将此事压在心底,心中却决定,要仔细观察一下这位新鲜出炉的昌国公如何行事,要是他果真存着什么恶念,那自己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让他如愿。


    **


    只可惜张鹤龄到底要让刘健失望了,在他晋封公爵之后,他行事依旧十分低调,除了配合宫中之人,将自家的宅邸不符合规制的地方返重新修葺了一番,在皇帝提出要给他扩充宅邸面积的时候还是拒绝了。


    毕竟张家也就这么几口人,他如今膝下也就一个儿子,弟弟张延龄如今也已经住进了自己的伯爵府,整个昌国公府本来就空荡荡的,再扩充面积又有什么用呢,也不住人,还搅扰的四邻不得安宁。


    但是皇帝好像是看准了就要赏赐他,见他拒绝了扩充宅邸,就给他又在京里赏赐了一个别院,那也是三进的宅子,宽敞着呢。


    张鹤龄这回没有再拒绝了,否则就真成了不识好歹了。


    而随着他的晋封,他的家中上下也跟着一起提升了一个档次。


    媳妇的诰命升为国公夫人,儿子也成了国公世子,至于他母亲金氏,人家早就是昌国太夫人了,毕竟他父亲去世之后,就被追赠了昌国公。


    这一天张家全家一齐入宫谢恩,张鹤龄带着儿子张宗说去了乾清宫,金氏带着王氏去了坤宁宫。


    弘治帝一见到张鹤龄父子俩就高兴的将张宗说抱在了怀里,逗弄了两句之后,笑着看向张鹤龄:“这孩子,果真聪慧。”


    张鹤龄也跟着笑笑:“能得皇上一句夸赞,也是他的福分。”


    皇帝见张宗说好玩,索性将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送给张宗说,他柔声道:“这孩子你可要好好培养,日后想必也是栋梁之材。”


    张鹤龄急忙恭敬应下。


    之后两人又坐着议了一会儿事儿,坤宁宫那边就来人催他们过去用膳了。


    弘治帝十分高兴,抱着张宗说,领着张鹤龄就往坤宁宫去了,张鹤龄想要自己抱着儿子都不成。


    看着皇帝这般高兴,张鹤龄一时间有些无奈,只能任由他如此了,他知道,弘治帝这次是真的高兴坏了,毕竟如今的他,不管是文治还是武功,都能勉强拿得出手了,这对一个想要有所作为的皇帝,意义十分重大。


    这一日的午膳吃的是其乐融融,不仅他们一家子和皇帝皇后,太子二皇子还有大公主都来了,一大家子分了两桌坐下,男子一桌女子一桌,中间用屏风遮挡。


    但是即便如此,也没耽误里外两桌的热闹。


    大家边吃边说,一点都没有皇家的威严和庄重,反倒有几分家庭的温馨与和睦。


    皇帝如同一个真正的父亲一般,勉励太子,夸奖小舅子,张鹤龄也和一个真正的小舅子一样,接受姐夫的夸赞,接受大外甥的崇拜,脸上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一点都不像一个沉浮宦海之人,而皇后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也只觉得心中慰藉,她之前总担心弟弟,担心娘家,可是如今看着弟弟如此能干,她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弟弟是个有能耐的,自己虽然是姐姐,但是也应该放手了。


    等到一顿饭吃饭,果真是其乐融融,皇帝还将张鹤龄叫到乾清宫去,继续议论两种良种的种植方式,而太子则是领着弟弟妹妹们去了东宫玩耍,皇后则是和母亲还有弟妹说起了私房话。


    张鹤龄经历过现代的信息大爆炸,当然对于玉米和土豆的优点缺点都很清楚。


    玉米最大的优点就是抗旱抗寒且能种植在山林地上,简单点说就是可以开垦出更多的耕地来种植。


    张鹤龄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这些信息都和皇帝说了,皇帝也都一一细致的几下,他心中沉吟道:“此事需要推广,还是得需要一段时间。”


    张鹤龄点了点头:“皇上或可以先从京城周围开始推广,再慢慢扩散到全国,臣也只是在自家土地上试验过,不敢说一定能适合所有地方,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见着小舅子丝毫不居功自傲,反倒是如此劝诫自己,皇帝也十分欣慰,他笑着点了点头:“此事朕心中明白,你放心吧。”


    两人商议了一番之后,便又说起了别的。


    一直等到宫门快要下钥了,皇帝这才让他们一家子离开。


    他们走的时候,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子都十分舍不得。


    皇后好不容易见到母亲和弟弟,心里恨不得他们就在宫里住下,太子则是觉得这个小表弟还挺有趣的,想和他多玩一会儿,但是两人的这点心愿是注定实现不了的,张家一家子,很快就离开了宫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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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示好


    自打献上良种, 获得了昌国公的爵位之后,张鹤龄就决定开始低调一点。


    一方面是因为现在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他也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目前为止他肚里的那点东西也基本被掏空了,再没有其他好货往出倒了。


    所以他决定先利用这段时间, 好好培养一批间谍,等日后派到蒙古那边去。


    这是正经事, 皇帝当然也不会拦着他,不仅如此, 在弘治十六年年底的时候, 皇帝还给他弟弟的建昌伯又晋了一爵,变成了建昌侯。


    且不说旁的大臣们是什么反应,反正他的弟弟张延龄是高兴的不成, 不仅自家摆了酒,还来昌国公府拉着张鹤龄要一起出去喝酒。


    因着到底是一桩好事, 张鹤龄也就没有拒绝,兄弟俩出去找了个饭庄好好畅饮了一番。


    畅饮到一半张延龄得意的还想叫几个唱小曲的过来,这个倒是被张鹤龄给拦住了。


    他皱着眉道:“弟妹如今还怀着身子, 你如何就这般放浪形骸?”


    张延龄这也是得意大发了,突然迎面被哥哥这么一教训, 一时间也有些心虚,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低声道:“我也是一时间高兴糊涂了。”


    张鹤龄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晋封了爵位的确是件好事儿,但是也没必要如此放纵自己,否则你当那满朝文武大臣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张延龄一听这话,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低声道:“皇上要给我晋封爵位, 偏他们事多。”


    张延龄这次的晋封,当然也受到了不少人的阻挠,尤其是一些言官,就差把唾沫星子喷到皇帝脸上了。


    张延龄更是被这些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无德无才,昏聩荒诞,什么难听骂什么。


    虽然在历史上的张延龄的确可能如此,但是现在的他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因着张鹤龄的严格约束,他每日除了去光禄寺当差,就是窝在家里当宅男。


    虽然也有一些非常昂贵的爱好,比如金石古玩什么的,但是也并没有因为此事而闹出什么事端来,都是老老实实付钱交货,张延龄还一度在古董商人那边十分受欢迎。


    这些大臣如此看不惯他封爵,无非是因为他一没有显赫的功勋,二因为他外戚的身份。


    张鹤龄自己也觉得给弟弟一个侯爵位置好像有些过了,但是皇帝却难得在这种事情上坚持,因此这道旨意到底还是通过了。


    张延龄被人这么无缘无故的骂了一通,心里也很不爽,因此才会在得了爵位之后越发得意,好像想要做给那些人看,瞧瞧,就算你们反驳,小爷我照样当侯爷。


    张鹤龄一时间只觉得弟弟真是幼稚的厉害,但是还是轻声安抚了他两句:“行了行了,别生气了,你如今已经得了爵位,他们骂几句就骂几句吧,不疼不痒的也不会伤筋动骨,你有这个和人对着干的闲心,多去几趟光禄寺才是正经。”


    有明一朝,不管你是皇帝老爷,还是普通的官吏,挨言官骂可以说是家常便饭,有些内阁首辅都会被言官骂的辞职归乡,更不必说文人传统对立面的外戚了。


    也就是张鹤龄最近几年干出了点成绩,对于他的争论这才少了一些,而他的倒霉弟弟就不一样,啥都没干还封了侯,言官不骂他才有鬼。


    张延龄虽然讨厌这些言官,但是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能有些闷闷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喝酒。


    兄弟俩这顿酒一直喝到快天黑这才回家,张鹤龄亲自将弟弟送回了建昌侯府,弟妹张氏亲自出来迎接,张鹤龄见她大着肚子还出来迎接,也不免叮嘱几句:“让底下人伺候他就成,你怀着身子,该好好休息才是。”


    张氏听到这话也是一愣,然后恭顺的行了一礼:“是。”


    张鹤龄身为大伯子提点一句已经是极限,到底也不好多说,转头就出了建昌侯府,往昌国公府去了。


    两家住的很近,张鹤龄也就没有再去坐马车,而是一路走着回了家。


    等他回到家,妻子王氏也正在家中等候,听到下人禀报他回来了,急忙出来迎接。


    等将人迎进屋子,王氏一边伺候着他更衣一边嗔怪道:“小叔也是的,出去吃酒竟然吃到这个时辰,公爷面色如此难看,可是因着酒用的太多了?”


    张鹤龄原本身体就有些不舒服,一直用手扶着额,听到王氏这话,不免笑了笑:“只是略吃了几口,我不善饮酒,延龄也是知道的,今儿也是延龄的好日子,他自己高兴,难免就拖延的晚了些。”


    王氏心中还是有些心疼自家夫君,但是到底也没有再去抱怨小叔子了,等到张鹤龄换下身上的外衣,她这才吩咐底下的婢女服侍张鹤龄去沐浴。


    张鹤龄摆手免了婢女的服侍,自己摇摇晃晃的去了净房洗漱。


    他自打穿越过来都是自己洗漱沐浴,最多也就让小厮进来给他擦擦背,现在虽然发达了,但是也保留了这个习惯。


    而王氏见他醉成这样都不让婢女服侍,嘴角也不由露出一抹笑意,要说全京城最洁身自好的男人,只怕就是他们家这位爷了。


    这虽是她的幸事,但是她的母亲却不免为她担忧,生怕她这个步步高升的姑爷马上又露出本性来,毕竟尚了公主的驸马爷那都有两三个妾室呢,更何况是一般人家的女婿了。


    因此嘉善公主还曾经劝过女儿,让她给女婿抬个妾室,免得日后因此而夫妻失和,但是王氏却强撑着并没有这么做,她不愿意有人插进她们夫妻之间,尤其不愿意插进他们夫妻之间的人,还是自己安排的。


    她想的很明白,若是日后夫君果真要纳妾,那她也不会拦着,毕竟男人要变心又有谁能拦得住呢?可是她自己绝不会亲手往他身边送人,她舍不得,也不情愿。


    想着这些,王氏嘴角的笑容越发甜蜜了,夫君果然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成婚这么多年,哪怕她只为他诞下一子,他也从未起过纳妾的心思,不管日后他会不会变,但是此时的幸福却是切切实实的。


    张鹤龄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洗个澡会引起妻子这么多遐想,等他洗完了出来,王氏已经拿着干毛巾等着了,见他头发湿哒哒的披着,急忙走上前来,用干毛巾帮着他裹了发,柔声道:“怎么就这么出来了,也不怕着凉。”


    张鹤龄轻声一笑:“因为我知道夫人就在外头等着呢。”


    王氏一听这话,顿时脸上一红。


    这也算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点小情趣吧,王氏每次在他沐浴完都会帮他擦头发,两人一边擦头发,一边说点夫妻间的私房话。


    这事儿原本是看破不说破的,谁知道今儿张鹤龄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竟是说破了,王氏一时间只觉得脸上烧得慌,她生怕丈夫又会说什么不着调的话,急忙转移了话题。


    “过几日就是游家妹妹和英国公世子定亲的日子,公爷要一起过去吗?”


    所谓的游家妹妹正是嘉善公主同父异母的妹妹隆庆公主的女儿,也就是王氏的表妹。


    这位隆庆公主乃是英宗皇帝的十一女,高淑妃所出,成化九年时下嫁驸马都尉游泰。之后诞下两女,又于成化十五年薨逝。


    王氏口中的这位的游家妹妹,虽然名义上的嫡母是隆庆公主,但是其实乃是庶出,隆庆公主所出的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一个嫁给了安远侯柳文,一个嫁给了丰润伯曹栋。


    两个嫡出的姑娘,竟是没有这个庶出的妹妹嫁得好,也只能说是天命了,有时候女子出嫁,不仅要看你身份地位如何,更要看你年岁相不相当。


    不过这位游姑娘能嫁的这么好,倒也不仅是因为她是公主名义上的女儿,更是因为她的父亲游泰,如今正是御前带刀侍卫,宿卫宫中,从宪宗朝起,及至如今,依旧是皇帝心腹之人。


    以英国公张懋这般敏锐之人,给自己孙子找个这样人家的女儿,也就不足为奇了。


    张鹤龄心里迅速的将这件事情过了一遍,然后笑着点了点头:“既是姨母家的姑娘出嫁,那自然是要去了,而且到底也是弟妹的娘家,如此就是两重亲戚了。”


    王氏见他说要去,心里也十分高兴,之前母亲和她说起此事,就一直叮嘱他,若是可以,一定要将女婿请过去。


    母亲如今年纪也大了,弘治十二年的时候还生了一场大病,幸亏夫君去宫里请了太医才治好了母亲,因此如今她倒是越发看中身边的这些亲人了。


    当年姨母去得早,母亲与姨母关系也要好,因此如今便格外想给姨母做脸,要是能将如今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昌国公请到,那真是天大的脸面了。


    “公爷若是能去,想必姨丈和英国公也会十分高兴呢。”


    张鹤龄听了这话笑而不语,那位游家姨丈他也是见过的,的确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至于英国公,虽然老迈却也是精明的紧,自己过去这两人高不高兴他不知道,但是几家的关系肯定会更加亲近,这也是他想达到的目的。


    毕竟独木不成林,勋贵之间,当然亲缘关系才是最容易拉近关系的。


    **


    几日之后,终于到了英国公与游家的喜事,虽然只是定亲,但是来的亲戚却也着实不少。


    不仅张鹤龄的丈母娘嘉善公主来了,其他几位能来的公主也都来了,有淳安公主还有宜兴公主,这两位公主都比嘉善公主年纪小,这次能过来,也是因为嘉善公主的邀请。


    姐妹三人坐在一处说话,张鹤龄过来之后,也来给丈母娘请了个安。


    嘉善公主与王氏长得挺像的,尤其是那双眼睛,都是一双杏核眼,十分秀美动人,即便她如今年纪大了,也自有一股气韵在身。


    见着女婿过来,她温柔的笑了笑:“你如今这般忙碌,能抽空过来一趟,也是不容易。”


    张鹤龄在长辈面前还是很恭敬的,急忙道:“公主言重了,既是姨母家的喜事,小婿便是再忙碌也不敢错过。”


    嘉善公主见着这个女婿如此给她面子,也是笑的见牙不见眼:“是个好孩子。”


    一旁的淳安公主看着这一幕,也跟着恭维:“如今皇姐能有这般出息又这般孝顺的女婿,真是好大的福气啊。”


    这话把嘉善公主哄得高兴的不成,老姐妹间?*? 又是一番互相恭维。


    张鹤龄面含笑意坐在下首,静静听着她们闲聊,都是一些家常的闲言碎语,略微有些无聊。


    坐在他身旁的王氏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张鹤龄转过头去看她,却见王氏对他露出一抹安慰的笑。


    张鹤龄也对她笑了笑,他心里倒不会对这些片汤话有什么不耐烦,老人嘛,说话都这样,现在他就算是离开这儿,去了外头,照样还是互相恭维的场景,因此还不如坐在这儿躲躲清净。


    不过嘉善公主当然不会是那种没眼色的人,在垂问了一番张鹤龄的近况之后,就打发他出去了,王氏则是留下来继续侍奉母亲。


    张鹤龄也不妨碍人家母女姐妹之间的私房话,自也是退了出去。


    他从几位公主的所在之处一出来,就被游家的下人领到了前院,他刚一进前院大堂,就被姨丈家的大表弟游铭招呼上了。


    “姐夫,给公主请过安了?”


    这小子倒也不和张鹤龄客气,分明是表姐夫,竟说的和亲姐夫一样亲热。


    对于这种自来熟的人,张鹤龄倒也不是十分讨厌,笑着回应了他的问话:“刚刚请完安,公主的身子骨比年前健壮了许多。”


    游铭一听哈哈一笑:“也是多亏了姐夫请了太医给公主调养。”


    隆庆公主早逝,又因为隆庆公主与嘉善公主关系要好,因此游家的孩子也经常进出嘉善公主府上,即便游铭不是隆庆公主的亲儿子,也因为这一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能在嘉善公主身边说上话。


    张鹤龄听了这话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大夫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公主养生有道。”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正堂坐下,张鹤龄身为昌国公,又是游家的亲戚,那自然是主桌上席,直接被安排到姨丈游泰身边坐下。


    游泰见着张鹤龄,那也是满脸笑,十分客气:“家里这点小事情,倒是叫你操心了。”


    张鹤龄也跟着客气:“表妹的婚事,怎么是小事呢,还没恭喜姨丈喜得佳婿。”


    游泰一提起这个未来的女婿,那也是笑的合不拢嘴,只是嘴上到底还是客气了一番。


    之后订婚的仪式自然顺利的展开,英国公府那边也很重视,定亲的礼节也给的很厚,至于那位英国公世子张仑,张鹤龄也总算是正式见着了。


    看起来十七八的样子,小伙子长得十分精神,言谈举止也很庄重,不愧是被英国公看重的长孙。


    等订婚的礼节走完,又是一场大宴,张鹤龄跟着吃席,席上与人觥筹交错又是一番交际,等到吃完席之后,又被一堆人围着恭维结交,张鹤龄最后差点连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幸好便宜表弟游铭过来拯救了他。


    俩人从正堂出来,游铭笑着道:“今日许多人知道姐夫要来,我们家的请帖都差点不够发,可见姐夫的魅力。”


    张鹤龄有些失笑的摇摇头:“我就说今日许多人竟是见都没见过。”


    游铭调笑一句也就不再多言,反而谈起了朝中之事,张鹤龄对这方面也十分谨慎,不过对于游铭的前程却也给出了一些建议。


    “姨丈想要送你去地方历练自然是好事,只是你如今身为锦衣卫副千户,下到地方肯定不能从底层做起,我只怕你去了地方被人糊弄,反倒失了前程,若是你真的想去,定要请个靠谱的师爷才成,还有身边的护卫也不能少,否则不如不去。”


    游铭这个人,虽然有几分务实精神,不是纯粹的纨绔子弟,但是因为出身,到底也决定了他不会太了解底层官吏的生存逻辑,这样的人,要不是天选之子,格外聪慧敏锐。等到了地方,那肯定会被人当成傻子糊弄,要知官场如战场,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


    游铭乍一听这话,还有些惊诧,但是仔细一想,也明白了张鹤龄的意思,他立刻给张鹤龄行了一礼:“多谢姐夫提点。”


    张鹤龄却只是浅笑一下,将他扶起身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之后两人再没有谈起政事,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了家里的事情。


    游铭说自己的妹妹这几日都窝在院子里绣嫁妆,言语间一面欣喜于妹妹比之前文静稳重了许多,一面又怕齐大非偶,妹妹嫁过去了支撑不住门庭。


    毕竟张家的世子夫人,那可是宗妇,而妹妹不过是家中幼女,性情也偏活泼软糯,他怕妹妹不懂高门大户的那些门道。


    对于这些担忧,张鹤龄也只能建议他给游姑娘找个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嬷嬷仔细教导,旁的倒是帮不上他了。


    毕竟高嫁虽然好,但是要承担的风险,你还是得一一承担,这谁也帮不上你。


    游铭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也只是叹息一声,便不再多说了。


    两人聊完天没一会儿,张鹤龄又被姨丈叫到书房去聊了会儿天,这下聊得就比较深入了,姨丈问了问他关于虎贲卫的情况。


    张鹤龄思索了一下,还是谨慎的建议姨丈,想要给家里孩子谋前程还是往锦衣卫上靠,虎贲卫不是这些公子哥能来的地方。


    姨丈也是个聪明的,很快就明白了张鹤龄的意思,立刻止住了话头,再不多问了。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后头的公主也准备回去了,张鹤龄便也借机告辞,姨丈游泰亲自将他送出门,又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开,这才回转。


    王氏忍不住有些疑惑的问张鹤龄:“姨丈怎么对你这样客气。”


    张鹤龄对于妻子的这个疑惑并没有说实话,只是笑着糊弄了过去。


    但是他心里却明白,他的这个姨丈,此时对他如此过礼,无非就是向自己示好的意思。


    对此他倒是无所谓,毕竟游家也不是什么没有规矩的人家,姨丈精明谨慎,几个表弟也还算踏实,有这样一个帮手并不亏。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是藏在心里,虽然现在看起来不错,但是到底有没有问题,还是得先观察几天再说。


    怀着这样念头,张家的马车,一路朝着昌国公府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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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教训


    从这一日之后, 张家与游家的关系就亲厚了许多,等到第二年游家表妹正式嫁给英国公府的时候,整个昌国公府都去参加了婚礼。


    当然了, 因为远近亲疏的关系,昌国公府走的是游家这边的礼, 而弟弟建昌侯府则是走的英国公家的礼。


    毕竟英国公好歹也是张延龄的岳家。


    不过不管走的哪家的礼,这一次的婚礼也算是把三家的亲戚关系给拉到了一起, 英国公张懋对于张鹤龄十分欣赏,这一日吃完席之后, 还将张鹤龄叫到书房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张鹤龄也从英国公的言语间看出了这位老人的政治智慧, 他是少年承爵,九岁就承袭了父亲张辅的英国公爵位。


    当年的英国公府面对着什么样的局面呢?


    英国公张辅战死土木堡,更加年长的嫡长子张忠残疾, 因此无法袭爵,张忠的儿子张杰, 被人质疑血统问题,也无法袭爵。


    最后爵位落到张懋这个九岁孩子身上。


    但是即便开局如此不顺,张懋却因为出色的骑射能力, 终于在宪宗一朝发迹,被皇帝看重, 历掌京营和五军都督府,始终为帝王心腹, 如此也能看出他不是简单的人。


    一个孩子在少年时,在他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都还没养成的时候,就经历了丧父之痛,同时也迅速从一个备受疼宠的孩子,成为一个家庭中地位最高的人, 没有父亲兄弟的引导,没有长辈的约束,其实是很容易养成纨绔习性,甚至说很容易过上醉生梦死的生活,至此一蹶不振的。


    哪怕皇帝日后有意提携军功勋贵,如果他自己本身就是一滩烂泥没有能力,那也不可能通过帝王的考察,那估计张家也就这样了,浑浑噩噩一辈子,更别提什么咸鱼翻身了。


    如此就可见张懋此人的自控能力,以及他性格中的某种特质。


    因此即便他及至如今也没有什么功勋在身,张鹤龄也不会小看他。


    两人聊了许久,一开始只是聊了一些家事,比如张懋对于世子张仑的教育问题的担忧,他认为张仑过于老实文弱。


    张鹤龄就安慰他,孩子老实也未必不是家族之福。


    毕竟像是英国公府这样已经走到顶的功勋贵族,若非是英锐果决至极,否则老老实实的才是生存之道。


    张懋自己应当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因此在听到张鹤龄的话之后,也笑着点了点头。


    等说完家庭子女之后,两人的话题这才转向朝政,英国公切入的点很巧妙,他是拿太子说话的。


    他说最近听人说,太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刘瑾十分得太子的喜欢,前几日太子还让刘瑾出宫帮他采买民间之物。


    张鹤龄听到这话,心下微顿,面上却是笑了笑:“太子年少总是对外界的事物十分向往,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是知道刘瑾出宫这件事的。


    甚至可以说,他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因为他一直派人盯着刘瑾的行动。


    而他在知道此事之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就去给皇帝打小报告,甚至也没有去直接批评太子。


    他很清楚,就现在太子这个年纪,那正是一个孩子最叛逆的时候,你越是教训他,他越愿意和你对着干,现在不管是自己还是皇帝因为此事去教训他,想必只会起反作用。


    因此他先是查明刘瑾出宫到底是要采买何物。


    打听清楚采买的是前几日入京的一个小花豹崽子之后,张鹤龄一时间有些出离愤怒了。


    怎么大外甥的审美这么奇葩,而且死性不改,他还当自己已经控制住局面了。


    张鹤龄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想当然了,一个人的审美和喜好,可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这孩子说不定他就是打从骨子里喜欢这种大型野生动物,这也符合他野性不服管教不服压制的性格。


    因此张鹤龄当日喝了整整一壶茶才压下火气,然后仔细思索了一下战略,就入宫和皇帝商议了一个应对措施。


    皇帝在知道自己儿子喜欢豹子这种动物的时候,也给吓得白了脸,立刻就下令要打死刘瑾,管束东宫。


    但是张鹤龄第一时间拦住了,直接告诉皇帝:“此事的源头不在刘瑾而在太子,若是太子不喜这些珍奇异兽,那便是谁也无法动摇太子之心,若是太子一心喜爱这种东西,那谁过去伺候也无用。”


    弘治帝还是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格的,因此只是思索片刻,便同意了张鹤龄的这个观点,并且想要听听张鹤龄对于此事的看法。


    而张鹤龄也就把自己的对策说了出来。


    没别的,就是放任他去养,只要他不伤人,那就闭口不言。


    弘治帝听完这话之后差点惊掉下巴,忍不住道:“如此放纵,岂不是更加助长了他的肆无忌惮?”


    张鹤龄却摇了摇头:“太子是明事理之人,一只小小花豹不至于到肆无忌惮的地步,此第一步是要看看太子会不会及时回头是岸,若是不能咱们再走第二步。”


    第二步就比较缺德了,直接把太子贪图猛兽玩乐的事儿透出风去,让底下大臣上书劝导。


    然后这个时候张鹤龄和皇帝站出来为太子说话。


    两人可以通过反驳大臣对于太子的批判,将太子架起来,甚至必要时候张鹤龄和皇帝还可以装病,以表示两人对太子的信任,以及对维护太子所体现出来的心力交瘁。


    他就不信如此双管齐下,太子还不能悔悟。


    弘治帝听完张导安排的这一场大戏,顿时觉得十分有意思,但是也有些不安:“如此会不会损害了太子威信?”


    张鹤龄摇了摇头:“勿以恶小而为之,太子日后始终是要面对风波的,倒不妨先让太子试一试深浅,而且臣也相信,太子一定不会是执迷不悟之人。”


    中国人都讲究浪子回头金不换,若是最后太子来个改邪归正,涕泗横流,那可能还会传为佳话,中国历史上就有很多这样的事情,比如说什么一鸣惊人啦,周处除三害啦。


    弘治帝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是在听了张鹤龄的这句话之后,却反倒下定了决心,他膝下就两子,幼子还体弱多病,如今能指望的也就这个长子了。


    他如今也非当年刚刚继承君位,战战兢兢的少年君主,皇帝这个位置上的为难和不得已,他现在已经体会的淋漓尽致,太子日后可能也要面对如此困局,可是太子如今这个性格,的确是需要一番打磨的。


    皇帝最后答应了张鹤龄的决定,而目前的进展则是,张鹤龄和皇帝还正装作若无其事,对于太子养花豹之事已经撞破,却不责不问之时。


    虽然太子在他们当面已经找了个十分拙劣的借口,说这是个小猫崽子,但是张鹤龄和皇帝又不是瞎子,太子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这话根本瞒不过他们二人,


    但是没成想最后他们却果真毫无反应,仿佛真的信了自己的胡言乱语。


    太子如今对于父皇和舅舅的态度已经有些不安了,他心里知道自己这样做是错的,可是他就是喜欢这些玩意,因此忍不住让刘瑾帮着自己去买,刘瑾当时去的时候,也是苦着一张脸,知道自己这会只怕是要受罚了。


    可是没想到皇上撞破之后,却一点都没有过问此事,这样刘瑾心中越发不安。


    主仆俩如今心里都有些打鼓。


    只是虽然心中不安,但是太子也是敌不动我不动,并没有主动认错的迹象。


    张鹤龄最近就思索着要不要将此事露出一丝风声去呢,没想到英国公就先听说了。


    张鹤龄整理了一下情绪,沉声又道:“不过太子聪慧,自来也端庄持重,想来如此行事,另有苦衷。”


    张鹤龄现在撒谎也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了。


    英国公听到这个回话,面色一时间有些复杂,许久轻笑一声:“那许是我听错了吧。”


    张鹤龄对于英国公这个回复,也没说对,也没说错,只是转移了话题,又说起了别的。


    两人后续就只聊了会儿闲天,然后时间差不多了,张鹤龄就告辞离开了。


    张懋亲自送了张鹤龄离府,这个重视真的是给的足足的。


    张鹤龄对这位老公爷也十分客气,俩人客客气气的告了别,然后各回各家。


    不过张鹤龄在上了马车之后就皱起了眉,如今连英国公都知道此事了,那太子要是再无动作,他就只能开始走第二步了。


    结果没成想就在第二天,他入宫给太子教习骑射的时候,太子突然留下了他,眼神直勾勾的望着他道:“舅舅,我在宫里养花豹崽子的事儿,您是不是已经看穿了。”


    太子也不是傻子,父皇和舅舅这段时间的态度,他在反复琢磨之后,也终于琢磨明白了几分。


    再加上这几日外间已经有些许风声传播,太子心中一时间便有些焦虑了。


    他虽然心中怀了无数狂妄的理想,可是他却也明白一个现实,他如今还是被父皇和舅舅维护在羽翼之下的雏鹰,若是此时失去了他们二人的保护,那自己根本无法同那些外臣抗衡,他现在很怕,父皇和舅舅果真对此事不闻不问,让自己独自去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张鹤龄平静的看着太子,点了点头:“臣与皇上自然是知道了。”


    说完又顿了顿:“臣与皇上等太子殿下说这句话也已经许久了。”


    他望着太子叹了口气:“我自来知道太子聪慧,也知道太子心怀大志,但是既然心怀大志,又何须将一家喜好放在一个小小的野兽身上呢?”


    太子咬了咬牙:“我自知此事不对,可是我身为太子,从小到大,喜欢的需要克制,枯燥的需要忍受,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花豹,我竟也不能拥有吗?”


    看着这个小小少年,张鹤龄心中一时有些心软,可是想着他的身份地位,他的这片刻心软又压制了下去,他叹息道:“臣是殿下的舅舅,又何尝不想殿下只当一个富贵少年呢?可是殿下身在皇家,日后更是要坐拥天下之人,天下万民的疾苦都在您反复之间,臣也只能规劝您要不存私心了,若是私心太重,心中又如何能装得下万民?”


    “今日或许只是一只花豹,但是若是被投机之人知道,上行下效,那落在底层百姓的头上便成了一座大山,或许他们会被驱赶着去替富商们捉猛兽,或许他们会被强占土地,成为富商们豢养猛兽的园林,这是殿下想要看到的吗?”


    太子听着这些话,原本执拗的眼神慢慢松动,他的嗓音也变得干涩:“竟是如此吗?”


    张鹤龄又是一声叹息:“须知楚王好纤腰宫人多饿死,殷鉴在前,殿下也曾读书,难道也不明白这个道理吗?而且花豹乃是猛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也该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啊。”


    太子听到这句话,终于叹了口气,低下了头,许久才道:“孤这个太子,当的真是没趣味极了。”


    张鹤龄却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太子日后是天子,天子掌天下万民福祉,可立不世之功勋,如何会没有趣味,殿下,人生于世,享受了什么权利,就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这本就是天下至理。”


    太子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又看向张鹤龄:“既然舅舅明白这其中的不好,为何不早些劝我,而是看着我行差踏错呢?”


    张鹤龄听到这话,心道一声来了,不过对于此他却早有准备,立刻道:“臣可以用一时言语劝导殿下一时,难道还能劝导殿下一世吗?臣知道殿下是明白是非之人,也知道殿下并非贪图享乐,因此便劝动皇上,想要让殿下自己想明白这其中道理,如此才能保万世不移。”


    “那若是我没有想明白,那些言官反过来攻讦我呢?”太子神色定定的望着张鹤龄。


    张鹤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接道:“臣万死也会帮殿下挡住攻讦。”


    听到这儿,太子总算也是明白了自己这个舅舅的良苦用心,他心中有感动,同时也有些苦涩,自己身为太子,日后更有可能是天子,虽然九五之尊,但是需要放弃的,需要抛弃的真的太多了。


    他不是那种严于律己的人,相反,他还颇为喜好玩乐,可是他也明白,治理国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舅舅的良苦用心,孤明白了。”太子终于道。


    张鹤龄心下一动,知道太子因为此事,到底是生了隔阂,可是他也并不后悔,因为他明白,当你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有时候你就是得付出一些东西。


    最后舅甥俩到底还是商议一番,太子亲自去了皇帝的乾清宫请罪。


    听说父子俩抱头痛哭,等回到东宫之后,太子更是对刘瑾施以惩罚,自己也是减餐一个月,以做训诫,如此果真是传为一段佳话。


    大家对于太子的感官也越发好了,如此知错能改,严于律己的太子,真是有明君的气象啊。


    而张鹤龄在这件事中则是完美隐身,没有趁机去为自己搏什么名声。


    而张鹤龄如此低调,也让太子心中对他的芥蒂渐渐消散,他终于确定,舅舅这回是真的为了国家万民。


    没几日,张鹤龄再去东宫教导太子骑射,舅甥俩又好的和之前一样了。


    **


    后来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让张皇后知道了,他将张鹤龄叫进了宫中,嗔怪道:“他是你外甥,若是做错了事儿,你教训他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张鹤龄却道:“他虽然是我外甥,更是太子,也不是三岁稚童,我是他舅舅,更是他的臣子,我想要他学好,更要他打心眼里明白善恶对错。”


    张皇后却是叹了口气:“你这是用要求圣人的标准来要求他啊。”


    张鹤龄依旧毫不色变:“若是太子贤德,未必不能成为圣人。”


    唐朝的时候就把皇帝叫圣人,皇帝这个位置,也不是谁都能坐的,他是真的希望外甥能成为一个贤德之君。


    张皇后见他这样,也有些好笑:“行了行了,既然如今太子已经知错了,而且还博得了一个好名声,也算你这番心思没有白费。”


    能得到这个结果,没有走到第二步,张鹤龄自己心中也很庆幸,毕竟文官的那些攻击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幸好大外甥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


    太子的地位越发稳固,年岁也一日日渐长,一直到弘治十八年,这一年皇帝生了一场病,这场病来势汹汹,皇帝差一点就去了,幸好张鹤龄当初的建议使得太医院扩充了许多人才,皇帝这才熬了过去,但是也因此,皇帝的身体底子虚了不少。


    因此皇帝心中便萌生了两个想法。


    一个是对于太医院要多加重视,甚至要完善医疗人才的选拔和培养,另一方面就是想要给太子选妃。


    没错,太子才十四周岁十五虚岁,就要给他选妃了。


    对于这件事,张皇后有自己的想法,他对张鹤龄道:“虽说是给太子选妃,但是底下选上来的人我到底不放心,鹤龄,此事还是要拜托你。”


    张鹤龄有些惊讶,并不懂张皇后的意思。


    老朱家选皇后经历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项有效机制了,怎么会不放心呢?


    张皇后看自己这个榆木脑袋弟弟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有些懊恼,咬牙道:“我的意思是,若是张家的远亲中有合适的,可以帮照儿挑拣几个。”


    一听这话,张鹤龄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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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选秀


    “姐姐要给照儿找张家的姑娘?”张鹤龄这话说出来都觉得有些恍惚:“姐姐你的这个想法皇上知道吗?”


    张皇后面上有些尴尬, 低声道:“只要姑娘好,是谁家的又有什么要紧的,想来皇上看了也会同意的。”


    张鹤龄却并不同意这个观点, 直接道:“张家如今富贵已极,何必掺和进这种事情里头, 不管日后照儿娶了谁,张家也一样都是他的外家。”


    张皇后却并不同意这一点:“照儿在的时候, 你是他亲舅舅,宗说是他的亲表弟, 但是若是日后照儿的儿子当了皇帝, 那与张家的关系岂不就远了?”


    张鹤龄听了这话忍不住苦笑:“姐姐,这世上哪里有万世不移的富贵呢?”


    他的这个姐姐想的也太远了,或许她还不知道, 历史上的正德皇帝,他本人对张家就没什么好感, 张家也没能在自己亲外甥的手上讨到什么好处。


    而且就算是康熙皇帝这样对母家亲厚的,连续娶了两个表妹入宫,佟家更是为了下一代的富贵牵扯进夺嫡之事中, 结果又有什么用呢?


    张鹤龄是决计不想再走一遍老路的。


    张皇后被弟弟这话气的脸色发白:“你竟也是糊涂了不成,虽则这世上没有万世不移的富贵, 可是若是能有这样的机会,又何必放过呢?而且我只是让你留意几分, 也不一定真的要给照儿定张家的人。”


    张鹤龄这次却是严厉的拒绝了张皇后的提议:“不成,此事姐姐日后提都不要再提,张家决不能再出一个后妃。”


    这不仅是张家的富贵问题,更是外戚的势力问题,你现在搞这些小动作, 一不小心就会给皇帝一个印象,认为你张家不满足于现在的富贵荣华,反倒想要牵扯进未来的储位之争上。


    张鹤龄是绝对不愿意给皇帝还有太子这个印象的,张家如今的权势已经够大了,不需要再大,否则到时候就不是富贵荣华而是遭人忌惮。


    张皇后件弟弟咬死了不松口,也有些生气:“我这般筹谋到底是为了谁你难道不知道?如今倒都是我的错了。”


    张鹤龄见姐姐生气,又立刻安抚姐姐:“我知道您是为了张家考量,但是姐姐,如今张家的富贵已经足够多了,何必又再去贪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姐夫如今大病初愈,他心里最操心的就是照儿的婚事,姐姐也莫要因为这点事让姐夫操心。”


    都说人最脆弱的时候是最容易胡思乱想的时候,张鹤龄这句话也是为了提醒姐姐,多少要考虑一下皇帝的想法。


    张皇后也不是白在后宫待这么多年,听到这话,也只能点了点头:“行了,你不愿意就算了,算我白操这个心,只是选秀的事儿,你好歹也帮照儿操心着一些,给他挑个好的。”


    见着姐姐终于松了口,张鹤龄也是松了口气,立刻答应了姐姐的要求:“您就放心吧,我会多盯着些的,一定帮照儿选个好的。”


    起码在性格上要和大外甥说得来,否则只怕也是一对怨侣。


    张鹤龄这边安抚完姐姐,转头就去了大外甥的东宫,找大外甥说话。


    他也想看看大外甥对这次选秀的看法,毕竟他才是正主。


    结果到地方的时候,大外甥正在写功课,他就没让人禀报,自己坐在外头等他。


    一直等太子写完功课,出来见着了张鹤龄,他这才一惊:“舅舅怎么来了?”然后他转头看向刘瑾,训斥道:“昌国公来了,怎么也不禀报?”


    刘瑾吓得急忙跪下来解释,张鹤龄也连忙帮他说话:“是我让他没有禀报的,你正在写功课,耽误不得。”


    见着张鹤龄帮刘瑾说话,太子这才饶了刘瑾,让他起身。


    自打上次购买大型野生动物被罚过之后,太子对于自己这个贴身太监,管理更加严格了一些。


    不过主仆俩的关系,却比往常更亲密了,或许这也是共患难之后的附带产品吧。


    略过刘瑾的事儿,舅甥俩个直接去了侧殿说话,太子对于张鹤龄今日上门还是有些小惊讶的,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知道张鹤龄都在忙着虎贲卫的事儿。


    等进了侧殿,太子立刻道:“舅舅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张鹤龄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个大外甥,十四五岁,这还是半大孩子呢,竟也要开始准备选妃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但是面上还是直接问道:“殿下,您对选妃的事儿可有什么想法。”


    一听舅舅竟然问这个,太子一时皱起了眉,略微想了想便道:“按照规矩办就成。”


    这看起来还没有开窍啊,张鹤龄暗中想到,不过也正常,年纪这么小,还本来就是个爱玩的性格,咋可能会存着选妃的心思。


    张鹤龄心中叹了口气,继续道:“选妃之事自然是按照祖宗规矩办的,只是臣想问问您,心中对未来的太子妃可有什么要求?”


    太子这回听明白舅舅的意思了,这是想要帮着他把关呢,这回他皱着眉想了许久,这才道:“活泼一点,漂亮一点就成。”


    行吧,果真还是个爱玩的孩子。


    “好,您的话我记住了。”


    明朝选秀,要经历几轮的复选,最后才由皇帝定下正式的人选。


    这其中有好几道工序都能动手脚,其中也不免有人欺上瞒下,张鹤龄自然是要盯着这几道程序,然后将太子的喜好暗示给负责选秀的太监。


    这事儿虽然听着小,但是做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且皇帝那边也得暗示,毕竟他才是最后拍板的人,张鹤龄一边思索着这件事,心里也逐渐有了个底。


    太子对于舅舅关心自己婚事的事情也没多惊讶,毕竟他也明白,自己的婚事虽然不能说万众瞩目,但也不能说是一件小事,毕竟太子大婚,那就是成年的标志。


    这般想着,太子看了张鹤龄一眼,突然道:“舅舅,张家可有合适的人选?”


    张鹤龄一下子愣住了,然后立刻拒绝:“张家女并?*? 无适龄之人,而且张家已经是外戚,不适合再入太子后宫。”


    张鹤龄在太子面前说话就很直白了,太子听完都愣住了,许久又忍不住轻笑:“舅舅还是太小心了,若是远房亲戚,便是入选了也无妨。”


    太子喜欢这个舅舅,也愿意给他几分情面。


    张鹤龄却依旧摆手:“太子殿下的心意臣心领了,只是此事着实不妥,且不说张家并无适龄女子,单就说骨血回流不利子嗣,便已经是大大的不妥了。”


    张家并无适龄女子当然是张鹤龄胡说的,张家并不止他们兄弟俩这一支,虽然他们兄弟俩如今的子嗣中并无适龄之人,但是这却并不代表其他的张家人没有合适的,这话也就是个借口罢了,后面那句才是重点。


    太子听了这话也愣住了,毕竟他受的教育一直都是亲上加亲,哪里能知道骨血回流不利子嗣这种事儿。


    “亲上加亲的事儿,怎会不利子嗣?”太子有些好奇。


    张鹤龄自然不能给他来个现代生物学讲座,他就算是想他现在也都把知识都还给老师了,因此只能道:“陆放翁与舅家表妹成婚多年无有子嗣,两人和离之后,却都儿孙满堂,岂非正是这个道理。”


    太子一听这话,恍然大悟:“他们二人无有子嗣,原来是因为骨血回流吗?”


    张鹤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太子一下子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知识,笑着对张鹤龄道:“那既然如此,此事就算了吧。”


    太子一开始也是想接着这个机会拉拔一下母家,但是既然舅舅不愿意,而且此事还会妨碍子嗣,那还是算了吧。


    张鹤龄见太子松了口,便也不再多言,两人之后又聊了点其他事儿,主要是张鹤龄让太子最近读书虽然要紧,还是要注意一下身体,太子也都一一应了。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张鹤龄这才从东宫出来,先去乾清宫给皇帝告辞,然后便出宫回了家。


    **


    没几日,关于东宫要选妃的事情便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北直隶有资格选秀的人家也都先热闹了起来。


    这倒也不怪他们激动,毕竟大多数皇后都是从北直隶周边选进宫的。


    而朝中的大臣们对这事儿也很重视,礼部那边,连夜开始安排了起来,户部作为辅助单位也跟着一起忙活了起来。


    张鹤龄知道这第一批只是地方上的粗选,一共选五千人,然后由地方送到京城,等入了京才会细选,因此这第一道选秀,倒是不必着急,等这些人入了京再说。


    圣令颁布下去,热热闹闹不到半年,五千个秀女就入京了。


    张鹤龄在这个过程中也和这次负责验选的太监搭上了关系,把太子的喜好透露了出去。


    这些人都是机灵人,自然也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做。


    至于皇帝那边,张鹤龄这段时间也是若有若无的暗示,告诉他太子活泼,若是太子妃选的太过文静,只怕不利于东宫和睦。


    皇帝也觉得这话在理,还和张鹤龄道,太子年幼,开没开窍,该给他选个能说得上话的姑娘。


    张鹤龄看着皇帝一心一意想要抱孙子的态度,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太子如今才多大,等过完年也就十六,若非皇帝一心要现在给太子选妃,他都想要拦着点了。


    事情就这样慢慢发展,等到一批又一批的淘汰下去,张鹤龄也在这个过程中前去看了一回秀女,发觉果然都是秀美端庄之人,不过性格还有些看不出来。


    很快的,到了后妃验选的时候,张皇后也终于要出山开始亲自选儿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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