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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恶意


    谈思意目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心头一凛,她万万没料到谢凝夭会为她出手,她不自觉地握住谢凝夭另外一只手,指节微微收紧。


    这一握,让谢凝夭心底悄然掠过一丝异样,她不确定谈思意是害怕还是想阻止她。


    谈思意的表姐宋时微被身后的侍女匆忙搀扶住,从未受到这般的羞辱,一时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随后,她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着谢凝夭,面颊上清晰可见的的巴掌印越来越鲜红。


    “你!你竟敢打我!”她的声音因惊怒而骤然高起。


    “你可知我是——”


    宋时微的呵斥尚未道尽。


    谢凝夭已再次抬手,掌风掠过,又打了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空气里回荡,令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宋时微,众人心底都在腹非心谤,猜测谢凝夭是何人居然敢对宋家的人动手。


    不是疯了,就是想死。


    “打了便打了。”谢凝夭却丝毫不在他人眼光,唇角勾起一抹讥笑,眼神睥睨,道:“有能耐,你也可以打回来!”


    宋时微气得浑身颤抖,眼底几乎要喷出火焰,她厉喝一声,猛地扬起手臂,就要狠狠掴向谢凝夭。


    谢凝夭却只是岿然不动地立着,甚至眼底还有一丝笑意。


    她在等,等谈思意最终会作何抉择。


    倘若她此刻仍怯懦畏缩,那么日后,谢凝夭便再也不会为她费一分心神。


    人不自救,那么便无药可救。


    然而,那巴掌却是在谢凝夭的预测中并未落下来。


    就在宋时微抬手的刹那,谈思意竟一步上前,毅然挡在谢凝夭的身前,手腕扬起,硬生生将宋时微挥落的手腕拦在了半空。


    宋时微惊愕万分,从未曾想过这个向来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表妹竟敢反抗至此。


    “撒手!”宋时微尖声厉叫,奋力挣扎,可手腕却被谈思意死死扣住,难以挣脱半分。


    谈思意身心微颤,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抖动,目光却异常坚定,斩钉截铁地道:“适可而止吧!”


    “先前那两巴掌,权当偿还你昔日对我无尽的打骂羞辱。”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若你再敢造次,我定十倍奉还!”


    话音刚落,谈思意将宋时微的手臂狠狠一甩。


    宋时微再次向后踉跄,她下意识紧握住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腕,心中惊骇。


    谈思意,是真的变了。


    从昨日相见后,宋时微便觉察出谈思意的异样,谈思意似乎变了很多,行走的姿态更加挺拔,就连说话的方式都变得落落大方。


    宋时微心有不甘,她便故意在祖母面前百般诋毁谈思意,使得宋时微的母亲勃然大怒,严厉训斥了谈思意。


    正因如此,今日谈思意欲前往拜见祖母时被拦住了,这才出府散心。


    谈思意幼时,母亲宋南意便在她三岁那年病逝。


    父亲谈永鸿常年为生意奔波劳碌,而姑姑谈千霜更是谈家生意不可或缺的主事者。


    无人顾及到尚且年幼的谈思意,为使谈思意有所照拂,谈家便将她送往宋家抚养,每年奉上丰厚得银钱。


    但宋南意的兄长宋余平,身为渝州城护城将军,素来轻视鄙夷商贾之流。


    宋家待谈思意因此颇为疏淡,同辈的小辈们更是明里暗里欺凌于她,讥讽她“胸无点墨,浑身铜臭”,指斥谈家皆是“唯利是图的奸商”。


    唯有年迈的祖母待她真心,可祖母年事已高,又常年小病缠身,经常忘事。


    自那以后,宋家的高门深院,再无人能为谈思意撑起一寸天地。


    宋时微原本以为谈思意早已魂归九泉,毕竟两年来毫无消息,孰料前些时日,突然传来消息,谈思意非但没死,竟还成了夔州城主!


    这消息于宋时微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嫉恨如染毒的缸,日复一日侵蚀着她的心。


    每时每日都渴望寻得一个时机,狠狠出一口恶气。


    在她眼中,谈思意这般卑怯无用的人,怎配坐上夔州城主之位?


    谈思意确实是在宋时微的压迫阴影中长大,那种刻在骨髓的畏怯曾令她在面对宋时微时,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发凉,颤抖。


    然而,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她并非昔日那个只能隐忍吞声的谈思意了。


    宋时微接二连三的遭受打击,发出刺耳的尖叫,谈思意趁机攥着谢凝夭的手,没有片刻犹豫的逃出了金店。


    心弦微颤,步履匆匆。


    谈思意只顾得上埋头前行,直到谢凝夭骤然驻足,将谈思意的手腕用力一拽。


    “好了。”谢凝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目光扫过身后的长街,“已经走了很远了。”


    谈思意这才猛然刹住脚步,胸口微促起伏,脸上浮现一丝窘迫,道:“对不起。”


    谢凝夭挑眉道:“对不起什么?”


    “我不知道她她也在那里”谈思意语带歉意,“若早知如此,我一定不会带你踏进去。”


    谢凝夭轻嗤一声,道:“进去了才好。”


    “啊?”谈思意微怔。


    谢凝夭凝视着她,眼神清澈,道:“我是真心觉得你做得极好,先前尚有一丝顾虑,怕你认为我多管闲事,贸然打了你表姐。”


    “怎么会!”谈思意急忙否认,慌乱摇头。


    谢凝夭眸中闪过一丝欣慰,道:“我知道你不会,见你果断挺身,出手制止,还出言警告。”


    她唇角微扬,道:“我很是满意。”


    此时,谈思意才恍然大悟,道:“你是故意这样做的!”


    谢凝夭灿然一笑,转身沿着街道闲适前行,随意打量着街景,道:“对呀,我就是故意的。”


    她脚步轻快,声音却分外清亮,道:“看你这个样子,想必以前没少在她手下吃亏吧?”


    谈思意赧然垂首,低声应是。


    谢凝夭回头瞥她,毫不客气道:“那我只能说,你就是活该!”


    “虽然你是无辜的,但是你纵容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你,这何尝不是你也在欺负你自己?”


    谈思意愣在原地,眼中浮起一丝委屈,道:“你你难道不该宽慰我几句么?”


    “我?宽慰你?”谢凝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着说:“绝无可能!”


    她目光蓦然变得深远,仿佛穿透了时光,道:“我从小便饱受辱骂和殴打,每一记拳头、每一道羞辱,我必当场讨还,生死不计。”


    她声音幽幽,道:“久而久之,便再也无人敢对我随意欺侮,更何况”


    谢凝夭嘴角勾起,冷笑道:“后来他们联手,也打不过我。”


    谈思意愕然抬首,难以置信地望向谢凝夭,从未想过如此强大肆意妄为的她,居然也有着这样的过往。


    谢凝夭迎上她复杂的视线,并未解释,只是唇角依旧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无声地转开了目光。


    她继续在喧闹非凡的长街上悠然前行,将不堪的过往遗忘在身后。


    就算如今的谢凝夭若将往事告诉于旁人,恐怕任谁也不会相信。


    年幼时,她便极其矮小瘦弱,明明是堂堂城主的掌上明珠,身形却似荒地里挣扎而出的野草,带着一种病态孩童的孱弱。


    谢凝夭曾经问过母亲柳训之,她说是因为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


    明明瘦小,她还天性桀骜不驯,贪玩厌管,无一人能管住她,谢令生公事繁忙,柳训之身弱对她极其纵然。


    只要是不是底线问题,都随她而去。


    夔州城内几乎所有的官宦子弟,都对她避如蛇蝎。


    并非是她身手有多么了得,口齿有多么锋利,只因她身上有股玉石俱焚的疯劲。


    原因是只要有人敢讥讽她一句,或者对她推推攘攘的欺凌,谢凝夭的眼睛便会骤然迸出凶狠的光,不管不顾地扑打上去。


    若打赢了,她便得意洋洋;倘若打输了,不对,是不会输。


    因为谢凝夭便会似一头被激怒的幼兽,浑然忘却生死,忘却疼痛,目光如烧红的炭火,死死盯住对方,挣扎着爬起来,再扑过去。


    直到她赢。


    如此往复,谢凝夭自然被那片锦绣堆里的同龄人彻底孤立。


    无人相伴又如何?她浑不在意。


    小小的身影转身便钻入了夔州城曲折街巷与呛人炊烟之中,寻找其他人疯玩。


    即便那时谢凝夭的表哥,顾卿生,也不喜与她亲近。


    顾卿生是长辈眼中端正自持的好苗子,只知埋头圣贤书和勤练剑术。


    然而,不堪的流言如影随形,不知何人将她疯癫的事迹散播在夔州城的大大小小的街巷里。


    她的名声在同龄人中变得越发不堪,仿佛整个夔州城都弥漫着一股对她的厌弃。


    只有那些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孩子和大人会朝着她吆喝一声,道出了她童年里仅剩的乐趣。


    而后,谢家惨遭灭门,谢凝夭一路仓皇奔逃至青桐山,被仙门首徒沈言白救起带回仙门。


    当时沈言白身为仙门首徒,自幼便肩负重任,终日奔忙,难有闲暇照拂众多同门。


    更别说初入仙门,还毫无身份背景的谢凝夭。


    那时的谢凝夭身形如伶仃豆芽,干瘪矮小,但身体里却蕴藏着一股令人惊讶的蛮力。


    为了好好活下去,每每用膳,谢凝夭便会凭着这股力气抢先夺食,甚至会拿走更多的食物。


    久而久之,便引来同门师兄弟的鄙夷,他们当着谢凝夭窃窃私语,欢笑言语间全是刻薄嘲谑。


    那是最纯真的恶意。


    谢凝夭听得真切,心中怒火燎原,当即便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最后自然招惹到更多的辱骂和拳脚。


    谢凝夭咬牙咽下所有屈辱,她没有以死相搏。


    她不要死,她要活下去,活得比所有人都强。


    于是她开始偷偷研习剑术,地点就选在云雾缭绕的无声崖。


    因为无声崖是沈言白的专属习武的地方,除了他,没有人会来这里。


    谢凝夭便蜷缩在嶙峋的巨石之后,屏息凝神,将他一招一式默记于心,再用被怪石磨破的稚嫩手掌,一遍遍执拗地模仿。


    这种隐秘的窥视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被沈言白察觉,他带着如晨露般的笑,柔和的目光落在那个躲在石后瘦弱却拼命挥臂的身影上。


    沈言白并未出声呵斥驱赶,他收敛剑势,缓缓走近,雪白衣袂在风中起舞。


    谢凝夭警惕地注视着沈言白,心底却泛起一丝涟漪,她想这个人真好看。


    沈言白目光温和,垂首问她:“可有什么地方看不懂吗?”


    谢凝夭倔强地扬起沾着泥灰的小脸,用力摇头。


    沈言白微微一怔,更觉疑惑,道:“难道所有的招式都看不懂?”


    谢凝夭那双清亮的眸子对视着他的目光,再次摇头,道:“不是看不懂,是全部都学会了。”


    沈言白眉峰微蹙,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且不说他所习的剑术是仙门中最高的品阶,谢凝夭入仙门不过寥寥数月,根基剑理尚且懵懂。


    怎么可能仅凭暗中窥伺,便将他这整套剑术尽数贯通?


    谢凝夭敏锐地捕捉到沈言白眼中的怀疑,她眼中汇聚光芒,一个箭步上前,夺过沈言白手中的剑。


    小小的身躯看着并不能熟练的使用长剑,


    但谢凝夭手腕一振,原本有些生疏的动作瞬间变得流畅,纤细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方才沈言白于山崖晨风中所施展的所有精妙招式,被她毫无遗漏、分毫不差地重现。


    剑尖吞吐寒光,带起凌厉的劲风,破开山间稀薄的云雾。


    最后一式剑花挽过,四周一片寂静,唯闻山风拂过,树叶飘落。


    在沈言白罕见地愣住凝视下,谢凝夭收势回身,将犹带着她掌心微汗的长剑递还。


    她挺直了那小小的脊背,道:“日后,待我学成,我来保护你!”


    一字一句如同钉在无声崖的石碑上,用来报答沈言白将她捡回仙门的恩情——


    作者有话说:[比心]拖延症真的要不得呀[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我又来晚了,对不起[爆哭][爆哭][爆哭]


    感谢包容,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宝。


    再接再厉![加油][加油][加油]


    第42章 禁术


    晨风微凉,拂过沈言白的额角,吹散了薄薄的一层细汗。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心底尘封已久的铜锁,喀嗒一声,骤然松脱坠地。


    那句誓言,如同春日暖阳织就的锦缎,细细密密包裹住他,无声无息在他沉寂的心田角落生了根、发了芽,顷刻绽出温软的花苞。


    沈言白平生第一次听闻此等话语。


    自小开悟以来,他耳边充斥的教诲便是:他是仙门首徒,身负守护苍生之责,宏愿须如沧海,至公而无徇私,此乃天道授予他的使命。


    他垂眸,目光落定在谢凝夭的脸庞。


    少女的颊边尚且沾着几点泥痕,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宛如两颗吸纳了晨曦精华、清澄透澈的珠子,熠熠生辉。


    就在那一刹那,胸口涌动的暖流几乎令他就要脱口而出那一字:“好”。


    然而仅在下一瞬,一丝微凉的风拂过他眼睫,霎时将他从迷蒙边缘中惊醒。


    他喉头微动,声音听似平静,却又似湖面被清风拂过,轻轻推开了那片柔软的暖意。


    “不必,我会守护你,也会守护天下所有人。”


    谢凝夭却不满,倏地蹙起眉头。


    在她看来,沈言白委实笨拙,又不见得多么强横。


    照她这般进境,许是不过几年光景,他便再难是她的对手。


    自身尚且如此,谈何守护?


    不过这种想法若是直接道出,怕是伤人。


    谢凝夭唇瓣微张又合拢,话语在喉头凝滞片刻,才扬声道:“那你专心护佑他们便是,我无需你庇护,我来守护你。”


    沈言白挺拔的身形微微一颤,他上前一步,伸出带着薄茧的指腹,几分无奈、几分叹息,轻轻拂过她的发丝。


    他的声音低沉,心底却暗藏几分被填满的充实感,道:“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谢凝夭却倏然后退一步,她素来厌烦旁人触碰她的发顶,可瞥见沈言白眼底的微光,又恐他失落,遂抬手,用命令的口吻道:“你蹲下。”


    沈言白微怔,道:“啊?”


    谢凝夭不耐烦地重复,指尖在空气里点了点,道:“我说,你蹲下。”


    沈言白虽不明所以,身体却已下意识遵循,屈膝半蹲在她面前。


    谢凝夭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喜悦。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沈言白的发顶,眼前忽然一亮,又揉了揉沈言白散落的软发,嘴里还不经意的警告道:“日后,你不可以再碰我的头发。”


    谢凝夭的指腹下,细细的感知着沈言白的发丝,异常细软丰密,触感温驯,竟让她恍惚间忆起幼时在陋巷偶遇过的一只小白狗。


    瘦骨伶仃,但纯白干净,惹人怜惜。


    可惜谢家被灭门后,她也在逃亡的路上,再也没有见过它了。


    沈言白:“”


    他是初次被人如此触碰头顶,心尖漫过一阵奇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最后居然生出一丝悦意。


    不对!


    沈言白几乎是条件反射,猛地站直身躯,瞬间拂开了谢凝夭的手。


    谢凝夭立即蹙起秀眉,眼中满是不悦。


    沈言白瞧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无奈低声道:“你年岁尚幼,岂能这般抚摸我的发顶?”


    转念间,又想起礼仪,温言补充道:“更何况,女子也不宜随意抚弄他人头发。”


    谢凝夭眉梢一挑,当即反驳道:“那你为何便能抚摸我的头发?”


    未待沈言白回应,她紧跟着煞有介事地板起小脸,道:“同理,男子也不当随意抚弄他人头发。”


    沈言白彻底被这话噎住,一时语塞:“”


    谢凝夭索性直接下令,道:“日后,除了我之外,不准其他人再抚弄你的发顶。”


    沈言白不解:“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谢凝夭不耐烦地扬起下巴,“说了不准,便是不准!”


    沈言白望着眼前只到自己肩头却气势迫人的少女,泛起无可奈何的苦笑,道:“你今年,年满几岁?”


    向来不喜处于下风的谢凝夭迅速反问:“你又几岁?”


    “十五。”沈言白如实相告。


    谢凝夭面不改色,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哦,我与你同岁。”


    她在虚报年岁,她不过十三。


    只是不愿在沈言白的面前显得稚嫩,那会让她觉得颜面尽失。


    沈言白自然是不信,却也未点破,目光掠过渐高的日头,温言道:“时间不早了,你还不去上课吗?”


    谢凝夭:“”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不是谢凝夭愿不愿踏入学堂的问题,只是每次迈入,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讪笑。


    谢凝夭无法佯装从未听见,于是每每忍不住,她就会挥拳相向。


    可无人愿意为她撑腰,因此最后追责只会尽数落在她一人头上。


    严戒阁,她已经去过不下数十回。


    她想逃!


    可是她是逃亡到这里的,别人不知道,她可不敢忘。


    于是她又不傻,相较起面对那些恶言与不公,倒不如直接逃课,最后至多只需抄写几卷典籍。


    沈言白将她的沉默尽收眼底,他略微沉吟,道:“走吧,我送你过去。”


    谢凝夭抬眸望着沈言白,原本生出的一丝亲近感骤然冷却。


    她忽然觉得,这个“顺手”救了自己的人,似乎也并非处处顺眼。


    “不必。”谢凝夭冷着脸,硬邦邦地拒绝,转身便走,“我自己识得路。”


    岂料沈言白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如影随形。


    谢凝夭:“”此刻,她当真后悔来到无声崖了。


    纠结片刻后,谢凝夭蓦然驻足,深吸一口气,倏然转身,道:“我不会去上课的。”


    沈言白并未苛责,神情平静,追问道:“为什么?”


    谢凝夭几乎疑心他在刻意讥讽。


    偌大的仙门,谁人不知她谢凝夭是格格不入的“怪胎”,他人随便讥讽都是小事。


    可这着实是错怪了沈言白。


    他身为仙门首徒,严于律己,尤其厌恶同门之间的欺凌。


    以至于根本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谢凝夭,加上他近日沉浸于钻研新的剑术,心无旁骛,对此更是毫不知情。


    谢凝夭强压心头的烦躁,拧眉反问:“你当真一无所闻?”


    沈言白微怔,竭力回忆却仍无头绪,但是看着谢凝夭眉宇间压抑的委屈,神情的倔强,大致能够猜出几分真相。


    他嗓音微微绷紧,道:“是有人欺负你吗?”


    谢凝夭微眯起眼,思索着该如何作答。


    虽然的的确确有人欺凌她,但她的“回敬”往往更为狠厉。


    她可从不吃亏。


    可望着沈言白眼中深深的担忧,她心底莫名一动,终究只是紧绷着小脸,轻轻颔首默认。


    沈言白喉间逸出一声轻叹,语气温和道:“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你便随我一道去上课吧。”


    谢凝夭却不禁的怀疑道:“可是我从未见过你上课。”


    沈言白:“”


    沈言白自然无需再去上课,他自幼长于仙门,上课的内容早已烂熟于心,除了偶尔有点兴趣的讲席,才会前去一听。


    随后,他垂眸思索片刻,改口道:“那我教你怎么样?”


    谢凝夭眼珠转了转,更怀疑了,她上下打量着沈言白,道:“你会教吗?”


    沈言白:“”算了,当他自作多情吧。


    他索性转身,道:“那你还是自己进去上课吧。”


    “不行!”谢凝夭几乎是瞬间反对,小手猛然拽住了他的袖角,“我要你教!你教我!”


    沈言白侧首看她,眸中幽幽,道:“你方才不是还担心我误人子弟吗?”


    谢凝夭仰头急道:“是我想岔了!我错了!”


    “我错了”三个字脱口而出,沈言白身形明显一顿。


    他虽与谢凝夭相处时日尚短,却深知她骨子里那份执拗、倔强,言行更是透着股蛮横霸道。


    从不会低人一等。


    能让她这般干脆利落地认错,实属意料之外。


    或许,他先前对她的了解,过于片面了些


    此后,即便沈言白应下了给谢凝夭上课,但这次数也屈指可数。


    倘若沈言白要去听讲席,谢凝夭便跟着他坐在后排。在那些熏香缭绕的堂内,她时而正襟危坐,神色专注地听着那些玄乎其玄的理论;时而撑不到半刻钟,便伏在木案上沉入梦乡。


    倘若沈言白另有要务分身乏术,便会嘱咐她自行前往的课室上课。


    谢凝夭偶尔倒是听话,背着手晃进去。


    但更多的时候,干脆寻个由头溜号,瘦小的身影如矫健的山猫,在云雾弥漫的无声崖,裹着凛冽的山风,一遍遍不知疲倦地挥动那柄对她而言仍显沉重的长剑。


    山风卷起她的衣袂,将那一道道倾尽全力挥出的剑招,刻入寂寥的苍穹之中。


    数日来,谢凝夭的身影始终在无声崖间穿梭,剑锋撕裂空气的响音成了崖上唯一的声息。


    她日复一日地挥剑,却再未瞥见那抹熟悉的雪色。


    她本就不愿与旁人言语,自然也不会向任何人探听沈言白的去向。


    当日,她在弟子云集的膳堂内用饭,汤匙刚触及碗沿,身后便传来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入耳的讥诮。


    “也不知沈师兄当初怎么想的,竟捡回这么个怪胎。”


    “可不是?活脱脱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咱们仙门择徒,素来只从人族簪缨世族中遴选,纵有出身微末的,也必是品性端正,何曾有过这等来历不明、毫无教养的野路子?”


    “正是!一颗老鼠屎,生生坏了满锅的清汤!”


    若是往日,此刻她掌中那碗滚烫的汤羹,早已泼向那几张聒噪的嘴脸。


    然而今日,她却只是指尖微微一紧,旋即松开,面上波澜不惊,仿佛未闻。


    只因她身前不远处,另一簇弟子正在低语,议论着沈言白。


    “听闻沈师兄又在禁阁里闭门数日了?”


    “可不是?每年此时,他总要进去闭关十天半月,真不知究竟在做什么?”


    “我知道些内情!”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卖弄响起。


    “快说!”


    “听说是在修习某种禁术!”


    “绝无可能!”立即有人反驳。


    “哼,你们懂什么?”那声音带着笃定,“此禁术非是寻常邪法,唯有历代掌门方可承袭的秘传!只是凶险异常,百年来若能有一人悟透已是侥幸!”


    “当真?”


    “爱信不信!”


    谢凝夭垂眸,凝视着面前陶碗中残余的汤水。


    澄黄的液面,因她指尖微微摇动着汤匙,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禁术?


    很厉害么?——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我卡成了PPT。[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再次感谢,感谢包容[橙心][橙心][橙心][橙心][橙心][橙心][橙心]


    第43章 魂咒


    月明星稀,夜色朦胧,是干坏事的好时候。


    谢凝夭悄然站立在禁阁的门廊之外,耳边只有冷风的呜咽声,真不愧是禁阁。


    她早已检查过了,此地无人值守,唯有一层淡淡似水波的结界笼罩着整个建筑。


    月光流淌在结界上,谢凝夭深思是闯进去呢?还是破解了再进去?


    区别在于是简单还是麻烦。


    她凝望着禁阁的窗棂透出的一缕昏暗的微光,最终决定还是静心破解吧。


    强闯未免过于野蛮,更何况沈言白还在里头,若被他撞破,她可不好说。


    她不想给沈言白留下什么坏的印象,好歹他是帮了她的人。


    谢凝夭指尖流转生出一抹细碎的灵光,倏然凝聚成形,化为一只精巧的灵蝶。


    她的指尖微微抬起,灵蝶无声起舞,展开翅膀,缓缓停驻在结界晶莹的表面上,结界立刻漾开细微的水纹。


    谢凝夭正欲催动灵力深入渗透,那结界却骤然如同脆弱的镜面,无声碎裂,即刻消散。


    谢凝夭:“”


    不是,这么简单?


    她还没开始呢!


    亏她在剑术结界两门功课上何等的用心研习,哪敢想这结界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她企图大展身手呢!


    亏她方才还那番煞有介事的思索,逗她玩呢?


    仙门常用的基础结界,结构向来简单明了,结界的强度与施术者自身灵力息息相关,灵力愈盛,结界便愈坚牢。


    至于那些高阶的结界,便是放眼整个仙门,能掌握者也凤毛麟角。


    最主要的是仙门绝大多数人都认为结界没用,鲜少有人会深入研究,也就谢凝夭这种“怪胎”喜欢。


    谢凝夭觉得结界是好东西,能保护人,也能关着人


    此结界理应是沈言白亲手所设,如此看来他不过尔尔。


    谢凝夭再无顾忌,索性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廊柱静默,高窗深锁。


    她一路畅行无阻,直抵禁阁二层,可到达二楼后,她的眸光扫过整层都没有发现沈言白的身影。


    沈言白不是在禁阁吗?


    怎么没看见他的人影?


    总不可能如此凑巧,她一来,他就走了吧?


    不过,谢凝夭对此倒是觉得挺合她心意的。


    她此行本就不单为寻沈言白,真正的目标是那传说中的禁术。


    仙门所教的那些法术太简单了,谢凝夭打心底觉得仙门就是不想教厉害的法术。


    她就近在书架间快速翻阅典籍,指尖划过陈旧的书脊,仔细辨认。


    哪本书更厉害呢?哪一本最难学呢?


    反正来都来了,总得学点东西吧。


    谢凝夭沿着书架长廊,疾步搜寻,转弯时,眼角余光蓦然瞥见阴影中突兀伸出一条腿。


    谢凝夭心下了然,无需细辨,便知那是沈言白无疑。


    她快步上前,俯身查看,却见沈言白躺在地上,脸色惨白,一只手无力地攥着一卷古籍,另一只手则放在胸膛心口处。


    “沈言白你没事吧?”谢凝夭出声询问。


    沈言白毫无反应,气息微弱。


    谢凝夭微微一怔,略作迟疑,将指尖悬于沈言白鼻前试探气息。


    随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死。


    谢凝夭立刻运转灵力深入沈言白体内探查状况,惊觉他体内的灵力竟微薄,所剩无几,仿佛有东西正贪婪疯狂地吸食着。


    谢凝夭敛眉,轻啧,难怪那结界如此不堪一击,原来是他体内的灵力都没了,又怎么可能维持。


    她凝神施法,试图锁住他经脉中残存的最后几缕灵力。


    然而一股阴冷强横的力量骤然自他体内反扑,与谢凝夭争抢沈言白体内的灵力。


    谢凝夭不甘示弱,快得逞之际,倏地,沈言白心口处迸出一道刺目的强光,将毫无防备的谢凝夭狠狠震开。


    谢凝夭眯起双眸,目光落在沈言白的心口处,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把扯开沈言白衣襟,袒露出沈言白上身一大片白瓷般的肌肤。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他心口的肌肤上,有一道淡紫色的印记若隐若现,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谢凝夭瞳孔骤然收缩,瞬间忆起当时膳堂中那些弟子窃窃私语的内容。


    难道是禁术所致?


    沈言白该不会是强行修炼禁术,导致走火入魔,结果命丧于此吧?


    谢凝夭目光扫过沈言白手中的古籍,俯身夺过,泛黄的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墨色小字,看得她眉心直蹙。


    书中记载的尽是魔族的秘史。


    谢凝夭按耐住心头的烦躁,逐行扫视,目光倏地停留在一段关于“魂咒”的记述,一旁附有一枚印记的图样。


    她侧目一看,竟与沈言白心口那道淡紫色的印记极其相似。


    沈言白不是自幼长于仙门么?


    怎么会有魔族的东西?还在心口?


    疑点重重,可谢凝夭此时无暇顾及。


    她翻遍了整本书中却发现里面只详细记载了如何压制此咒的秘法,对如何根除却毫无记载。


    当下,谢凝夭指尖已凝聚起微光,毫不犹豫地按向沈言白心口那搏动着的印记,依照书中法诀,一字不差的开始运转灵力。


    至于成败如何?失败的后果如何?


    谢凝夭都懒得思量,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谢凝夭对这点还是有信心的,她最大的天赋便是模仿,照着书中的记载施法,不可能出错。


    禁阁二层,唯有她低声吟诵法咒的微响,梁柱上的油灯将她的影子拉长、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最后一道灵力打入心脉,谢凝夭立刻探出灵力,细细查探他体内的状况。


    先逸散的灵力此刻已经稳住,甚至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回流。


    谢凝夭目光扫过四周,瞥见二楼角落被厚重的帘幕半掩的隔间,她掀帘而入,内有一榻一案,俨然是间临时休憩的地方。


    她毫不费力地将沈言白抱起,那过分轻盈的身体让她眉头微蹙,随后安置在榻上。


    “沈言白?”她俯身轻唤,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


    回应她的,唯有的沉默与微弱的呼吸。


    怎么还不醒?


    谢凝夭重新拿起那本魔族古籍,仔细查看,生怕有遗落的地方。


    或许是效果还未完全显现?


    谢凝夭心中盘算着此刻焦灼也是徒劳,她的视线转向禁阁二层浩瀚书记,她眼底闪过一丝灼热。


    此行的初衷,她可没有忘了。


    谢凝夭转身步入书架中精挑细选了几本典籍,回到隔间,随意地盘腿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沈言白躺卧的床榻边缘,就着昏黄跳跃的烛火,翻开了手中沉重的书册。


    寂静中,只余书页沙沙的翻动声和她偶尔瞥向榻上之人的目光。


    书页翻尽时,窗边晨曦的微光已透过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痕迹。


    沈言白依旧沉眠。


    谢凝夭这下真有些心焦了。


    “喂!”谢凝夭俯身在沈言白耳边喊道。


    “你可别死呀!”她又轻轻晃动沈言白的身体。


    “沈言白!”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回应她的依旧只有沉默。


    谢凝夭目光再次回到那卷古籍,她凝神思索,或许之前施法的次数还不足够。


    只见她的指间灵力微凝,重新覆在沈言白的心口上,猝然间,那双紧闭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掀开。


    沈言白逐渐恢复清明,视线所及,便是自己的衣襟大敞,胸膛裸露的景象,而谢凝夭的手指,正毫无顾忌地放在他心口上。


    他瞳孔骤缩,本能地一把推开谢凝夭的手,身体猛然支起坐直,厉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为何会在这里?”


    谢凝夭收回手,看着他那惊怒交加的神情,心头反而松了一口气,眉宇间舒展开来。


    她不答反问,更是俯身靠近,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尚未合拢衣襟的心口处。


    “我倒想问你身上怎么会有魔族的东西?”


    沈言白面色陡变,眸底瞬间结冰,戒备道:“你在胡说什么!”


    谢凝夭嗤笑一声,随手将搁在一旁的古籍高高举起,在他眼前挑衅地摇晃,道:“魂咒印记,压制的方法,这本书中不都是详细记载了吗?”


    她挑眉道:“还要继续装下去么?”


    沈言白短暂的沉默,眼中只剩下疏离与警惕。


    谢凝夭心头莫名窜起一丝恼意,道:“我若存心告发,又何须等到此刻?”


    她语气上扬,讥讽道:“再说了,要不是我及时出手,你就死了。”


    “沈言白,这便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沈言白胸腔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动作迅速,扣住谢凝夭手腕,一把夺回那卷至关重要的书,声音低沉,道:“此恩,我铭记于心,但此事不要向任何人提及。”


    他目光沉冷,警告道:“你便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谢凝夭嘴角微微撇了一下,低声反驳道:“说得好像我不知道这件事,就能捞得什么好处似的。”


    沈言白此刻全然褪去了平日的温煦,眉眼间染上一层疏冷,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谢凝夭自然知晓沈言白是因为她撞破了他的秘密从而满腔的不悦。


    然而谢凝夭心底深处却朦胧地期许着至少他们二人也算得是能够并肩习剑、偶有闲谈的亲近之人。


    但此刻沈言白眼中的防备,刺破了她那点微薄的念想。


    谢凝夭倏然意识到眼前这人竟极其擅长伪装,表面对谁都是温润如玉,骨子里的界限感却如深渊分明。


    不过她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她的疏离向来明目张胆,不加遮掩。


    这巨大的反差,反倒在她眼中生出一丝兴味。


    她忽地扬起下巴,眼中狡黠,直视着他。


    “哦?当真是我怎么样都行吗?”——


    作者有话说:极限卡点![橙心][橙心][橙心][橙心][橙心][橙心][橙心]


    感谢感谢,感谢小宝,感谢包容


    第44章 小师妹


    谢凝夭直视沈言白的眼神太过直白,带着某种穿透力,一点点侵蚀,瓦解着沈言白心底构筑的高墙。


    沈言白原本还想维持着疏冷,可他耳尖染上的绯红将他暴露得一览无余。


    沈言白下意识地侧转过脸庞,试图避开那灼人的视线,他的心脏骤然一沉,擂鼓般的心跳在他耳蜗中隆隆作响,甚至心口都生出奇异的感觉。


    酥酥麻麻,还有点痛。


    是又发作了吗?


    他好像分不清了。


    沈言白侧着脸,嗓音微哑道:“只要符合门规,我会答应你。”


    谢凝夭略显失望,拖长了语气,道:“啊,那要是不符合门规怎么办呢?”


    沈言白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才沉声道:“那你先说说看,所求何事?”


    谢凝夭顺势坐在榻沿,微微歪着头,发丝垂落颈侧,眼中带着狡黠,道:“我想日后,能常来这禁阁修习。”


    “不行!”沈言白想也未想便厉声回绝,“禁阁所藏的禁书,不是你能够修习的!”


    谢凝夭眸色一沉,带着一丝愠怒,道:“凭什么你就能修习,我便不可以?”


    她冷哼道:“还是说你是觉着,我不够资格?”


    “不是!”沈言白几乎是脱口而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谢凝夭本不想强人所难,无论他是否答应,谢凝夭都会来,只是见沈言白这般斩钉截铁拒绝的态度,着实令她不快。


    她盘起双臂,故意装作宽宏大量的样子,道:“罢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此事我会当作毫不知情。”


    话音未落,她骤然倾身向前,沈言白被这猝不及防的逼近,让他气息一窒,仓皇后退,脊背重重抵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她的身影瞬间笼在他上方,鼻尖几乎要触碰到。


    “不过这也当作扯平了吧,算是我报恩,还你带我进仙门。”


    沈言白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线紧绷,道:“不必,算我欠你的。”


    谢凝夭立刻打断他的话,眼神坚决,道:“别!我说扯平便是扯平,我不喜欢这种欠来欠去感觉。”


    见他呼吸都有些不畅,谢凝夭这才直起身,方才的气势收敛了些许,冲着沈言白笑了笑,真心实意的劝告,道:“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往后别再独自修习那凶险的禁术了。”


    谢凝夭刻意强调道:“这次你是遇着了我,算你侥幸,下回恐怕只能被人收尸了。”


    沈言白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调节情绪,随后抬眼问:“那你为什么会在禁阁出现?”


    “仙门戒律森严,弟子不可随意进入禁阁重地。”


    谢凝夭:“”


    她动作一滞,而后起身,随意拍了拍衣袖,语气敷衍道:“哦,我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沈言白眼睫微垂,轻笑。


    碰巧路过?


    偌大的“禁阁”二字悬于阁顶,加之结界环绕,岂是“路过”二字便能糊弄的?


    但不管怎样,沈言白不想追究了,依然郑重其事道:“谢谢你。”


    “不用。”谢凝夭语气平淡,“不过今后,你无需再教我任何东西了。”


    沈言白骤然抬眼,眉心拧紧,道:“为何!”


    谢凝夭侧首瞥来一记眼神,反问道:“你难道当真一无所知?”


    她语气淡漠,道:“如今仙门上下,凡是我所及处,尽是你我的流言蜚语。”


    “说你捡回来了一条疯狗。”


    沈言白闻言错愕,手不自觉的紧握,他确实从未听闻过,他更没想到会有这种不堪的讥讽在仙门弟子中流传。


    她顿了顿,声音厌倦,道:“你倒是乐得清静,无人敢在你面前置喙半个字。”


    “可他们在我面前却是肆无忌惮。”


    “很烦。”


    谢凝夭凝视着沈言白的眼睛,道:“所以我和你,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沈言白的心绪骤然如同跌入重重浓雾,分辨不清方向,唯有一片慌乱与窒闷交织的不安。


    他喉结滚动,正欲反驳,可心口猝不及防的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瞬间扼住了他所有的话语。


    谢凝夭察觉他面色煞白,眼神一凝,道:“你没事吧?”


    沈言白死死紧按着剧痛的心口,指节泛白,强撑着摇头,每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道:“无妨我答应你。”


    这干脆利落的承诺,居然让谢凝夭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不快,可那也只一瞬,以至于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消散了。


    谢凝夭撇开脸,道:“你还是好生修习罢,瞧着你也并非那等天资卓绝。”


    沈言白的脸色显得苦涩又无力,最终什么都没说。


    谢凝夭拿走看过的几本书籍,放回原位,眸光短暂的停留在沈言白苍白的侧脸,随后转身离去,没有半分犹豫。


    沈言白倚着墙壁,待那剧痛稍缓,才将目光转移望向身旁散落的典籍。


    他很清楚这一次并非意外,而是源于他内心深处本不该存在的悸动,悄然动摇了魂咒。


    它仿佛是沉睡的凶兽嗅到了出口的味道,在封印之下不安躁动,试探着寻找突破的契机。


    这个契机正与谢凝夭息息相关。


    他确实应当远离她,回到那条不容偏移的正轨上。


    自此,两人在仙门之中几乎形同陌路。


    谢凝夭不再踏足无声崖,而是另寻了一处更为隐秘的地方,禁阁后方的一块僻静空地。


    禁阁,除去每年特定时日沈言白会进入一次,平日里杳无人迹。


    仅有一道孤零零的结界笼罩其外。


    这结界虽然异常坚固,但落在谢凝夭眼中,不过形同虚设。


    于是,她便日复一日地潜入禁阁,翻阅那些禁典秘录,随后又在阁后空地上练习禁术剑法。


    她以为无从知晓,实际在她每一次踏入禁阁时,沈言白都暗中为她遮掩了无数次行迹。


    他守护着这片属于她的秘密领地,却一次都未曾出现在她的面前。


    偶尔在仙门统一的讲堂上,谢凝夭会极少地瞥见沈言白给其他新晋弟子授课的情景。


    他总是那般温文尔雅,言辞和煦,耐心地为每位弟子解惑,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几乎完美的亲和光环之下。


    谢凝夭远远望着,心底却漫上一股说不出的厌烦。


    她思索良久,最终认为这不过是她厌恶沈言白此等虚伪的做派,明明将所有人拒于心墙之外,偏要在人情世故中展露出这般无懈可击的温和表象。


    每逢剑术课时,沈言白也会偶然现身指导那些基础薄弱的弟子,这让谢凝夭心中的厌恶便更添一层。


    从前他应允教导自己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如今倒好,居然有闲心时常空降至这种初阶的剑术课堂。


    接连见过两三回后,谢凝夭心头那股不平之气便再也压抑不住。


    最终,她也只有一个对策,往后每逢剑术课,她便会特意拣选了沈言白缺席的时候,才会前来-


    时光荏苒,青桐山的梨花已然绽放过两次。


    谢凝夭凝望着镜中的身影,身量比从前更高了些许,手中执握的长剑,也不复当年那般沉重巨大。


    仙门之中迎来了一批批懵懂的新弟子,而三年一度的魔山历练选拔,也缓缓拉开了帷幕。


    谢凝夭本不欲凑此热闹,然而意外听闻魔山中那些魔兽所结的魔核能大幅增进修为,如此好的机会,着实令她心动。


    她报了名。


    可选拔的规则,居然是需得二人一组方可参与。


    原因是魔山凶险莫测,为护佑弟子周全,踏入山中的队伍,必须两人或以上方能进入。


    所以连这选拔,也需组队方能进行,以便考验弟子之间协同互助的能力。


    谢凝夭盯着那悬于告示墙上的明文,胸中一口气堵得生疼,几乎要咬碎银牙。


    这是冲着她来的吧?


    放眼仙门,哪个弟子不是视她如瘟疫般避之不及?


    又有谁,肯与她同队而行?


    谢凝夭独自坐于石阶上,眉心紧锁,正为此事考虑对策。


    蓦地,一个清越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


    “师姐,我可以与你同队吗?”


    谢凝夭误以为并非唤她,身形纹丝未动。


    那声音迟疑片刻,再次扬起,道:“师姐?”


    谢凝夭终是侧眼看去,只见一个小师妹正立于阶下,粉颊明眸,有着未经世事的纯净。


    谢凝夭下意识环顾四周,确认只有自己一人。


    她略显迟疑地伸指点了点自己,问:“我?”


    小师妹眸中漾开笑意,用力点头,道:“是呀!我方才瞧见告示栏下,只有师姐的气度最是不凡,想必实力十分了得。”


    她眨着清澈的眼瞳,小心翼翼的期盼着,道:“我名唤温清水,是新入门的弟子不知师姐能否愿意,与我结为同伴?”


    谢凝夭眸光微闪,追问道:“你难道从未听闻过关于我的那些风言风语?”


    温清水茫然地摇摇头,两根小辫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道:“其实我今日才到山门,入山前,娘亲实在不舍,硬是留我在家多住了两日。”


    谢凝夭心中盘算开来。


    首先,这温清水当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寻人组队竟连对方底细都不打探一二。


    其次,她十有八九是某个皇亲贵胄塞进来的千金小姐,连入山选拔都免了,便直接成了新弟子。


    最后,瞧这懵懂的模样,温清水只怕是张彻头彻尾的“白板”,半分修为也无。与她组队,无异于要她谢凝夭以一敌二,独挑选拔关卡。


    不过,念在对方是主动送上门来的“搭档”,免去了她另寻他人的麻烦,谢凝夭权衡片刻,终是颔首应下。


    只是心中仍有疑虑未消,她忍不住多问一句,道:“你为何执意要参加这魔山历练?”


    “难道不知其中的凶险么?”


    温清水闻言,粉颊倏地飞上两朵红云,羞涩地绞着衣角,低声道:“因为因为我瞧见沈师兄也报名了呀。”


    “听闻要去魔山历练大半年我,我也想去。”


    谢凝夭:“”


    她下意识,带着点荒谬的预感追问:“哪个沈师兄?”


    温清水双眸一亮,雀跃地踮起脚尖,纤纤玉指遥遥指向远处人群簇拥的中心,语气满是的崇拜,道:“喏,就是他呀!沈言白,沈师兄!你应当识得的吧?”——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又晚来了,感觉我好像渣男,来晚了就只能说对不起了[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抱歉,还是对不起[爆哭][爆哭][爆哭]


    感谢,感谢包容,感谢小宝[亲亲][亲亲][亲亲]


    第45章 喜欢


    谢凝夭难以置信地倒抽一口冷气,她不敢相信温清水居然会为了一个刚见面不久的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你才认识他多久?”她质问,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隐隐的不认同。


    温清水闻言,偏了偏头,白皙的指节轻轻抵着下巴,思考道:“已经很久了呀!我今年十六岁,认识他十年了。”


    谢凝夭倏然睁大双眸,声音拔高道:“十年?”


    温清水点点头,她的声音清脆而笃定,道:“对呀,就是十年呀!”


    温清水没有撒谎,她本就是云城一位闲散王爷的掌上明珠,沈言白每年皆随太阴长老下山理事。因为太阴长老与王爷乃多年至交,云城王府便成了沈言白必访之地。


    自温清水六岁起,那道清冷的身影便年年都映在她眼底。


    纵使十年间二人交谈不过寥寥数语,却丝毫不影响这份仰慕之情在她心底悄然滋生,每每望向沈言白时,眼底都盈满了憧憬。


    谢凝夭沉默地注视着眼前少女眸中闪烁的光芒,她心中了然,温清水拜入仙门,多半也是为了沈言白而来。


    谢凝夭打量着温清水单纯又执着的脸庞,眼睫低垂,最终还是随口提醒道:“魔山险地,就算你和我组队通过了选拔,到时候深入魔山,也依旧万分凶险。”


    “况且你当前无一技傍身。”


    温清水却是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嘴角扬起,明媚的笑道:“没事呀!我有秘密的法宝会护佑我周全!”她顿了顿,“况且届时入山,众人皆需结伴而行,自然有他人照拂我的!”


    谢凝夭:“”她无言以对,太阳穴隐隐跳动,只觉得不安。


    若此次选拔顺利通过,入魔山时,她一定不要和温清水同行。


    温清水又雀跃地道:“再说了,我仔细读过选拔的规章,都要选拔一年呢!”


    “这一年我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


    谢凝夭却敏锐地抓住了另外一个重点,眉头倏地蹙起,道:“一年?”


    温清水用力点点头,道:“对呀!需要一年,而且是每个月一次选拔,全部通过了才能去。”


    谢凝夭顿感窒息,下意识抚额。


    这意味着她需要和温清水搭档整整一年?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萌生了强烈的退意。


    她有点不想去了。


    谢凝夭果断开口,语调冷淡疏离,道:“你去找别人吧。”说罢,微微侧身,一副不想继续纠缠的姿态。


    温清水困惑地睁大了双眼,问:“为什么呀?”她移步到谢凝夭面前,与谢凝夭对视。


    谢凝夭将目光瞥向别处,言简意赅,道:“我不想去了。”


    温清水又惊又急,道:“啊!可是可是我都已经提交了报名呀!”


    谢凝夭猛地转过头,直视温清水,扬声道:“什么!你什么时候提交的!”


    温清水被她陡变的脸色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眼神飘忽,声音也越来越小,道:“在在找你之前,我,我想着师姐一看人就很好,又那么厉害,肯定会答应我的”


    “所以我就提前交上去了。”说到最后温清水几乎没声了。


    谢凝夭:“”她感觉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但片刻的怒火后,谢凝夭强压下冲动,她本来也不是真的不想去参加魔山选拔,方才只是随意找个借口,想避开与温清水合作罢了。


    这样看来也罢,甩是甩不掉了。


    谢凝夭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极力平复心情。


    她瞥了一眼温清水那副又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冷硬地道:“算了,那你这一年好自为之,勤勉修炼吧,平日里无事不要来找我。”


    温清水不解地歪了歪脑袋,道:“啊?我们不一起练吗?到时候选拔我帮不了你怎么办?”


    谢凝夭立刻回道:“不需要你帮我,管好你自己,能全身而退就足够了。”


    这才是重点好嘛!


    倘若自己都不能保护好自己,怎么去帮别人。


    别添乱就行。


    温清水听后,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之前的紧张从未存在,道:“真的吗?太好了!我就知道师姐最好了!”


    谢凝夭冷嗤一声,不再言语,起身离开,心头只觉得荒谬。


    这倒真是她平生头一回,听见有人用“好”来形容她。


    不过,谢凝夭边走边想,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多带一个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行。


    虽然麻烦,但应付得来。


    温清水望着谢凝夭渐行渐远的清冷背影,她唇角的笑意未减,反而更深了几分,隐隐约约透露出得意。


    倏地,一个身着鹅黄襦裙的娇俏少女提着步子,轻快地跑了过来,眨眼间便到了温清水身旁。


    “怎么样?她答应了吗?”少女急切地眨着大眼睛,语气充满好奇。


    温清水双手负在身后,得意地扬起了小巧的下巴,嗓音清脆,道:“当然!我亲自出马还能失败吗?”


    随即,她略略歪头,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道:“不过感觉她也没有你们之前告诉我的那么坏呀?就是冷淡了些。”


    听到温清水这天真的评价,少女像是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夸张地搓了搓手臂,一副浑身发冷的样子,道:“啧!那是你和她相处时间太短了!她那个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温清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呗。”


    她的目光转向谢凝夭消失的方向,道:“只要她确实如传闻中那般厉害,能助我通过选拔就好啦。”这才是她当前最看重的。


    在温清水得知魔山选拔的消息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要找目前仙门弟子中战力最强的那个。


    本来她是想找沈言白的,但是沈言白根本就不需要参与选拔,于是她向多人打听,几乎所有同门口中都会提到另一个名字——谢凝夭。


    大家提起她时总会摇头,说她性格孤僻又极端恶劣,平日里形单影只,根本没人愿意与她亲近。


    她还常常溜号翘课,文试考核回回都是垫底,倒数第一,但是,在今年的武试大比中,她却力压群雄,夺得了第一名!


    温清水心中盘算着她初来仙门不久,又执意要去凶险的魔山,若想寻求组队,其他实力不错的弟子必然会对自己的修为水平和背景有诸多顾虑。


    纵使她还能动用些其他手段达成目的,但终究都是下下之策,麻烦且效果难料。


    而谢凝夭则完全不同。


    根据打探,她也想去魔山,可正因为她的名声和孤僻的性格,根本无人愿意与她同行组队。


    既然她拥有如此顶尖的实力,又恰好陷入无人可组的境地,那么对于迫切需要强力搭档的温清水而言,简直是最契合不过的第一人选了!-


    谢凝夭虽然口头上和温清水组了队,但从不打算与她一起练剑。


    她早已习惯独来独往,身边骤然多出一个需要顾及的人影,让她浑身不自在。


    更何况,温清水也未必真的愿意与她亲近,毕竟她“凶名”在外,那可都不是什么好词。


    这天傍晚,谢凝夭照例先在僻静的禁阁练完剑,带着一身薄汗,径直去了膳堂。


    她熟门熟路地在窗口取了几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素面,目光一扫,便走向那个她常坐的最角落靠窗的位置。


    不为别的,她单纯觉得练剑后身上热腾腾的,这窗边拂过的凉风最是舒爽,能将沁出的汗水带来的黏腻感瞬间冷却几分。


    谢凝夭刚坐下,一口将半个馒头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还没咽下,对面的木凳就被毫不客气地拖开,一道身影落座,遮住了部分斜照进来的夕阳。


    “师姐,我们一起吃饭呀?”温清水笑容可掬地端着餐盘,“吃完,你顺便教我练会儿剑呗?”


    谢凝夭眉头一皱,略显仓促地将口中的馒头抽出,费力地将嘴里那大团食物嚼碎,喉头滚动咽下后,才抬起眼皮,神色平静道:“不要。”


    温清水才不管她那冷淡的态度,仿佛没听到“不要”二字,利落地将碗放在桌上,吃了两口。


    她眼珠一转,道:“啊!这样的话那我只能去找沈师兄教我了?”她偷偷觑着谢凝夭的反应。


    谢凝夭眼睛都没抬,专注于手里的馒头,仿佛那句话只是吹过的风,连个“嗯”都懒得施舍。


    温清水不死心,特意提高了些音量,重复道:“我说,我让沈师兄教我!”


    谢凝夭觉得她聒噪,“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但依旧毫无波澜。


    “喂!你不生气吗?”温清水这次彻底放下碗筷,身体坐直,严肃地追问。


    谢凝夭这才抬眼看她,眼中只有淡淡的不解,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温清水立刻来了精神,双手撑住桌沿,道:“我早就打听清楚了!你是被沈师兄亲自带回仙门的!而且,他还单独给你开过小灶,专门教过你!”


    谢凝夭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不耐烦地反问:“所以呢?”


    “所以你和沈师兄到底什么关系!”


    谢凝夭蹙紧眉头,冷冷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喜欢沈师兄,这当然和我有关系!”


    清脆响亮的嗓音瞬间响彻了整个膳堂,霎时一静,原本的碗筷碰撞和低声谈笑戛然而止,无数道震惊、疑惑、看好戏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窗边角落这两个人的身上。


    谢凝夭闻言并未立刻回应,她微微偏过头,眸光沉静地看向窗外,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


    她突然对这个词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究竟是怎样的喜欢,能让温清水等上十年来仙门拜师学艺,能让她不顾安危参加魔山选拔,甚至此刻理直气壮地质问自己和沈言白的关系?


    她转回视线,凝视着温清水,极其认真地开口问道:“喜欢是什么?”


    温清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杏眸圆睁,下意识道:“啊?”


    她甚至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凝夭耐心地重复道:“你不是喜欢沈言白吗?”


    她稍稍停顿,道:“所以,什么是喜欢?”


    温清水原本是带着质问和些许醋意而来,此刻却被谢凝夭那双清冷眼眸中的好奇愣住了。


    她仔细打量着谢凝夭的神情,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回避,只有一种认真的询问。


    温清水下意识地重新落座,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道:“你是认真的吗?”


    谢凝夭眉梢一挑,肯定的回应:“嗯。”


    温清水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她的回忆思索着,道:“喜欢啊就是当你看见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就像被羽毛拂过,痒痒的,又暖暖的,忍不住很欢喜。”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道:“会希望时时刻刻都能和他待在一起,哪怕只是看着也好。”


    谢凝夭凝神静听,长睫低垂。


    她看见沈言白时,的确有时会觉得高兴,比如看他舞剑看他笑,但她也清晰地记得,沈言白板着脸说教、批评她时,她也会讨厌烦操。


    而且,她从未有过那种“时时刻刻”都想粘着他的念头,更多的时候她喜欢练剑、独处、甚至去禁阁发呆。


    所以她内心笃定地下了结论:这不是喜欢。


    她轻轻颔首,追问道:“没有了吗?”


    温清水歪了歪头,道:“嗯,还有就是,如果看见他和其他人在一起,一起说话,一起笑,一起玩”


    她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小小的别扭,道:“心底就会莫名地不高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酸的。”


    谢凝夭原本平静的呼吸骤然一顿,等等,不对!


    这句话怎么如此耳熟?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膳堂里温清水那句的宣言后,她的心底极其短暂出现过、却被她刻意忽略的不适。


    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欢沈言白教别人练剑!更不喜欢沈言白和别人有说有笑!


    这难道不是厌恶他虚伪吗?


    这不是喜欢吧?


    谢凝夭压下这一丝异样,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没有了吗?”声音比刚才更沉静了些。


    温清水并未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继续道:“嗯再比如会很想对他好,想把所有好东西都捧给他,会担心他受伤、遇险,总想着要保护他。”


    谢凝夭呢喃道:“保护他?”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重重劈在谢凝夭的心头上!


    她猛地一震,等等!这句话怎么更耳熟了!


    谢凝夭几乎是立刻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日后,待我学成,我来保护你!”


    哪怕她如今与沈言白鲜有来往,这句话亦不曾变过——


    作者有话说:赶上啦[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感谢感谢,感谢小宝,感谢包容


    第46章 难过


    所以她是喜欢沈言白吗?


    这个念头让谢凝夭心头一震,她不确定,或者说她是不愿相信,她甚至不太确定“喜欢”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像温清水这样吗?


    她不要,她更加做不到。


    谢凝夭的眸光生出几分抗拒,迟疑了片刻,抬眼看向温清水问道:“喜欢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温清水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当然是和他在一起呀!”


    谢凝夭微微侧首,更加困惑了,额前的碎发被窗外吹进的微风拂动。


    这就在一起了?


    “不在一起会怎么样?”她追问,直视温清水。


    温清水这次愣住了,看向谢凝夭的眼神充满了疑惑,脱口而出道:“不和他在一起?难道就眼睁睁看他和别人在一起呀?”


    随即她翻了个小小的白眼,道:“我又不是傻子!”


    温清水挺直了脊背,语重心长道:“我娘亲说了,喜欢一个人就应该主动去追,这样主动权才在自己手里。”


    谢凝夭听到这句眉头舒展开来,她觉得这句话很顺耳,尤其是“主动权在自己手里”。


    她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她记得谢令生曾经说过:“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就是柳训之,就连夭夭你也只能排第二。”


    这份视一人重于所有、甚至包括自己的情谊,她未必能做到。


    在她心中,没有人能超过她自己。


    可就算是让沈言白位列第二,对她来说,这也是一个需要很谨慎的决定。


    谢凝夭轻轻颔首,目光沉静地看向温清水,道:“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会考虑的。”


    温清水杏眸圆睁道:“什么?你要考虑什么?”


    谢凝夭一边吃东西,一边含糊道:“我会考虑我和沈言白的关系。”


    温清水:“?”她完全懵了,这个人在说什么?


    她猛吸了一口气,又道:“谁要你考虑你和沈师兄的关系了!我问的是你和你沈师兄是什么关系!”


    谢凝夭却不再回答,只是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温清水盯着她片刻,这才意识到什么,一拍桌子,继续道:“我懂了!你和沈师兄根本没什么关系!”


    谢凝夭此时已囫囵吞下东西,利落地放下筷子,道:“会有的。”


    温清水道:“什么?”


    谢凝夭却起身离开。


    温清水僵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着谢凝夭消失在膳堂门口,半晌才如梦初醒,随便拉住一位路过的同门师妹,指着门口方向道:“她她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师妹被问得一愣,思索片刻后,迟疑着道:“嗯大概大概是说她喜欢沈师兄吧?”


    温清水瞬间瞪大了眼睛,再次反应过来她做了什么!


    她好像给自己点醒了个情敌!


    谢凝夭一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猛地刹住脚步。


    只见不远处,沈言白身姿挺拔,正领着一个陌生的女子,朝着天和殿走去。


    那女子身形窈窕,身着一袭水蓝色的衣裙,背影陌生。


    谢凝夭下意识地想开口喊住沈言白,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踏入天和殿的大门。


    恰在此时,身侧不远处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扎进她的耳膜。


    “听说了吗?沈师兄这次下山,又带回来一个人。”一个弟子用手肘碰了碰同伴。


    “沈师兄带回来的人还少吗?”同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带着轻蔑,“只要别像那位谢师姐那般就谢天谢地了。”


    “说得也是。”第一个弟子点点头,随即又露出疑惑,“不过说来也怪,以往沈师兄带人回来,都是直接送去尚籍堂登记造册,这次怎么直接领去天和殿了?那可是长老们议事的地方。”


    “这次好像真的不一样。”另外一个同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这次带回来的这位姑娘,来头不小,本事也蛮厉害的!”


    “哦?怎么个厉害法?”第一个弟子好奇地追问。


    “具体不清楚。”另外一个同伴耸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艳羡,“反正沈师兄对她可重视了!听说是沈师兄一路亲自护送她回仙门的,那叫一个寸步不离,生怕有半点闪失呢!”


    谢凝夭越听,眉头便皱得越厉害。


    带回来的人还少吗?


    也就是说除了当初的她,沈言白这些年还捡回来过其他人?甚至可能不止一个?


    一路护送她回仙门,寸步不离的保护着?


    这让谢凝夭呼吸微窒,她怎么就没这个待遇呢!


    当初,沈言白将她捡回仙门,她满身泥泞,惊魂未定,心底甚至荒谬地揣测过,他是否对她另有所图,需要她付出什么代价去偿还这份救命之恩。


    结果呢?


    沈言白将她安置好后,再也没有主动来见过她!


    若非她在无声崖撞见沈言白,又窥视他练剑,恐怕他们之间那点微弱的联系,早就彻底断绝,根本不会有什么后续可言!


    甚至就在刚才,她还在膳堂因为温清水那番关于“喜欢”的言论,生平第一次认真思考和沈言白的关系。


    她甚至慎重地点头,说要“考虑”。


    现在想来,何其可笑!


    合着她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呀!


    她喜不喜欢有什么用?


    她思考什么关系有什么用!


    沈言白对她,根本没有任何特殊的意思!


    难怪当初她在无声崖对着沈言白说出“日后,待我学成,我来保护你!”,他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


    是因为她不够格吗?


    后来他也只是因为作为师长的缘故,才愿意教导她几次?


    道理是这个道理,却如同一记耳光打在了谢凝夭的脸上。


    她感觉心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絮,又重又冷,甚至涨涨的。


    全身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蔓延开来,连带着小腹也泛起阵阵的不适,甚至涌起一股莫名的恶心感,让她想吐。


    谢凝夭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小腹。


    仔细想想,沈言白对她好像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那些她曾经在心底零星温馨的回忆,显得如此苍白且自作多情。


    谢凝夭紧抿着唇,抗拒承认这种软弱的情绪。


    上一次让她产生如此不适的情绪还是在她亲眼目睹谢令生和柳训之惨死的那刻。


    虽然这次的反应远远比不上那次,但结果是一样的。


    清风掠过,带来一丝凉意,谢凝夭清晰地意识到她在难过。


    一种被忽视、不被珍视、甚至连“特殊”都算不上的难过。


    冰凉的液体无声地从眼底划过,又被她狠狠抹去。


    谢凝夭独自漫无目的地踱步,她想没关系的,这种情绪对她来说是最容易处理的。


    她不会压抑自己,难过就难过,只要习惯了这种感觉,她就不会难过了。


    习惯就好了习惯就好了


    等谢凝夭回过神来后,她发现自己竟走到了无声崖边。


    凛冽的山风扑面而来,带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她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她在一块平滑的巨石上蜷坐下来,双臂环抱着膝盖,目光没有焦点地眺望着远方层叠的山峦与翻涌的云海。


    她已经来仙门三年了。


    她想出去,可外面的人还在找她吗?


    她会死吗?


    不,不会的,她紧紧握着拳头,她已经足够强大,足以保护自己了。


    谢凝夭沉默地数着天上缓缓流动的云絮,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沉入远山的背后,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


    一种深沉的孤寂感将她笼罩,她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声音轻得如同叹息,道:“我好想回家”


    星光黯淡,残月被乌云藏了起来。


    谢凝夭回到禁阁,却发现禁阁内的灯是亮着的,是黑夜里唯一的光。


    她悄然进去一看,发现是沈言白,他正立于书架前翻阅典籍。


    “你怎么在这里?”她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沈言白闻声抬头,眉宇间带着一丝无奈,失笑道:“这个我应该问你吧?”


    谢凝夭:“”


    她微微一怔,对哦,她是不被允许进入禁阁的,之前她可都是悄悄来的。


    但现在这个时间,也远远未到沈言白以往来禁阁的固定时间。


    算了,谢凝夭都想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她不想再与他争辩,转身就要离开这个让她不悦的地方。


    沈言白却在她转身之际喊住了她,道:“最近几日你就别来禁阁了。”


    谢凝夭脚步顿住,侧过身,道:“为什么?”


    沈言白合上手中的书卷,语气平淡道:“紫薇长老明日便会来禁阁小住几日。”


    谢凝夭下意识追问:“他来这里干什么?”


    沈言白眉头微蹙,语气疏离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他看着她,又补充道,“今日你也安分些。”


    谢凝夭听着这话,一股无名火夹杂着烦躁瞬间窜起。


    为什么沈言白总是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她最不爱听的话呢?


    她忽然转身,几步便走到沈言白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她眼底笑意,道:“那我说点可以说的吧?”


    沈言白垂眸看着她突然的靠近,下意识道:“什么?”


    谢凝夭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用手示意他低头。


    沈言白迟疑片刻,微微俯身。


    她踮起脚尖,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道:“沈言白,我喜欢你。”


    这一刻,寂静的禁阁仿佛凝滞了。


    沈言白保持着俯身的姿态,他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僵在了原地,耳边却再次响起谢凝夭的声音。


    是一种得逞的笑——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抱歉![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感谢小宝,感谢小宝们的包容。[橙心][橙心][橙心][亲亲][亲亲][亲亲]


    此外说点题外话,也是我的碎碎念。[亲亲][亲亲][亲亲]


    最初想着这本小说能够完结V就很棒啦,但是没想到前两天也可以倒V了,真的太感谢小宝们的支持了,真的很意外,也很感谢,感谢感谢感谢感谢感谢感谢[加油][加油][加油]


    一直思考着什么时候入V,因为小说也过半了,很多榜单只能连载的时候上,所以我的私心想让更多小宝能够喜欢我写得小说,再三思考后,决定下周一入V,会从26章开始倒V。


    不过我不会设置防盗比例,所以看到这里的小宝也不用担心需要购买前面的章节,真的很谢谢小宝能够看我的小说,也感谢小宝们没有放弃我,真的很感动。


    说到最后,好像也只会说谢谢[爆哭][爆哭][爆哭]入V当天和上夹子当天会给小宝发个红包,虽然可能不多,也是我的一点一点心意,希望小宝们不要嫌弃!等我有实力了!我一定会给你们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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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胆小鬼


    沈言白被谢凝夭的笑声刺醒,猛地直起身后退,脊背撞上书架,声音不自觉地微颤,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凝夭见沈言白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情绪低落了几分,唇角微撇,只当沈言白不喜欢她才会这样。


    “你慌什么?”她冷声回应,目光斜睨。


    她双臂环抱,扬声挑眉道:“我又没逼你做什么?”


    可此时的沈言白心绪剧烈的波动,时隔两年,他的心脏再次隐隐作痛,两年以来压制魂咒的效果居然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前功尽弃。


    他强忍着剧痛,右手颤巍巍地指向大门,气息粗重地厉声喝斥道:“你给我立刻出去!”


    霎时间,空气骤然凝重。


    谢凝夭神色冷沉,她并不认为这句告白有何逾矩的地方。


    仙门中倾慕沈言白的女弟子如过江之鲫,表达心意的话他听得还少吗?


    多她一句不多,少她一句也绝不稀罕。


    她只是困惑,为何独独她的心意能让沈言白的反应这么大?


    谢凝夭不甘心,逆反心理上头,非但不退,反而向前逼近一步,愠怒地反驳道:“凭什么!”


    “沈言白,我不吃这一套!”她直视着沈言白苍白的脸,一字一句道。


    沈言白闻言只觉得急火攻心,体内的魂咒蠢蠢欲动,仿佛化作万千毒蛇,在他的体内疯狂地冲撞撕扯,心脏如痉挛般的一紧一缩。


    他踉跄着扶住书架,额角渗出冷汗,道:“马上给我出去!”


    沈言白快坚持不住了,他不想在谢凝夭的面前如此的慌乱不堪,甚至可以算得上狼狈。


    谢凝夭却倔强地不愿离开,胸中愤懑不平,她觉得沈言白偏心得过于明目张胆了!


    她不是没见过其他女弟子向他表达心意。


    红着脸递上玉簪的师妹,拦住他去路又泪眼婆娑诉说仰慕之情的师姐哪一次他不是神色温淡,言辞疏离地婉拒。


    他的姿态永远从容淡定,仿佛那些炽热的话语不过是拂面的微风。


    不会掀起他心底任何的波澜。


    最初撞见时,她的心头也曾掠过一丝莫名的异样,可她辨不清缘由,只能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开。


    可次数多了,那点异样便也麻木了。


    可为什么?


    为什么轮到她的心意被掷于他的面前,他便失了那份游刃有余的淡定?


    区别究竟在哪里?


    难道是她的身份不够格吗?


    沈言白向来不是挺会做戏的吗?对所有人都能戴好那张温润君子的假面。


    怎么如今在她面前就伪装不下去了?


    哪怕哪怕像对待旁人那般,给她一句平静的拒绝也好啊!


    也比这一句“你给我立刻出去!”好过千倍万倍!


    穿堂风掠过,却吹不散禁阁内的窒息感。


    谢凝夭越想越气,对沈言白步步紧逼。


    “我就不!”她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眼尾泛起薄红。


    沈言白的心口越发得痛,冷汗瞬间浸透里衣,他已无法控制自己,下意识攥住前襟,脊背紧贴书架,身形不稳地缓缓落下。


    谢凝夭脚步一顿,发现不对。


    她无法理解,沈言白有必要气成这个样吗?


    “你没事吧?沈言白?”她迟疑地半蹲下来。


    沈言白唇色惨白,艰难地缓缓摇头,喉间哽塞,难以说出话来。


    尽管谢凝夭胸中郁气未消,但也不至于想看见沈言白这般狼狈的样子。


    她妥协道:“算了,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你别生气了,我马上走。”转身便要离去。


    沈言白睫羽颤动,抬眼看谢凝夭:“”


    他的眸光晦暗不明,心头漫上一丝怨怼,方才不走,现在走,是故意气他的吗?


    谢凝夭将这个眼神曲解为警告,秀眉紧蹙,冷着脸起身就要走。


    却在转身刹那听见身后“砰”得一声闷响!


    等她倏然回眸,只见沈言白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


    谢凝夭瞳孔骤缩,满脸不解。


    至于吗?


    气晕了?


    谢凝夭赶紧俯身试探他的鼻息,猛然想起两年前在禁阁中撞见沈言白晕倒的那次。


    她即刻毫不犹豫地扯开沈言白交叠的衣领,果不其然再度看见魂咒的印记,但印记的颜色却比上一次更深。


    谢凝夭边掐诀凝聚灵力边低声吐槽,道:“都两年了,你都没学会压制吗?”


    等施法完成后,谢凝夭轻车熟路地架起沈言白的胳膊,随即将他抱到隔间矮榻上。


    魂咒的印记渐渐消失,沈言白紧锁的眉峰缓缓舒展,面上痛苦的神色也退去。


    谢凝夭屈膝半跪在榻前,双手捧起沈言白沉静的脸庞,掌心传来细腻的触感。


    白白的,嫩嫩的。


    她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眸中漾开出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柔光,下意识露出笑来。


    谢凝夭想她应该是误会沈言白了,或许他并非厌恶,只是魂咒骤然发作。


    她又摸了摸沈言白的鼻梁,沿着秀挺的轮廓滑下,又用指尖轻触他的嘴唇,唇色有点苍白,触感有点干燥,但唇形昳丽,即便在昏迷中嘴角仍噙着一丝清浅的弧度。


    纵使冷脸相待,也显不出半分的凶相。


    她屈指戳了戳沈言白微凉的脸颊,有几分倦意道:“你谢谢我吧,这可是第二回救你性命了!”


    “轮到你欠我恩情了!”


    “休想抵赖!”


    谢凝夭百无聊赖地一会绕弄他散落的墨发,一会用指节轻叩他的下颌,睡意漫卷,最终支撑不住,伏在他的胸膛沉入梦乡。


    再睁眼时,天际刚泛起鱼肚白,沈言白却依旧阖目无声。


    “沈言白,醒醒!”她撑起身,推他的肩头。


    毫无反应。


    谢凝夭拧眉片刻,刻意放柔声线道:“沈师兄?”


    “师兄?”


    回应她的只有窗外的鸟鸣。


    上次魂咒发作后沈言白昏沉许久才醒,这次更凶险些,恐怕需要的时间也更久。


    谢凝夭还未决定是否要等待沈言白醒来,就听闻禁阁外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应该是昨夜沈言白提及的紫薇长老!


    怎么会这么早就来了?


    谢凝夭倏然瞥了眼榻上的沈言白,没有半分迟疑,便翻窗跳了出去,沿着禁阁后面的小路离去。


    其实在谢凝夭跃出窗棂的刹那,沈言白便缓缓睁开了眼。


    他很早就醒了。


    可他却未敢颤动半分。


    他不敢醒,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谢凝夭,心底本不该生出的妄念早应该在两年前就被他亲手掐掉。


    因此他甚至不敢和谢凝夭有过多接触。


    但他在自欺欺人,曾几何时他刻意去过的剑术课和讲堂也只不过是为了偶尔远远看上一眼就行了。


    要不是谢凝夭逐渐逃课,他未必能控制好自己,原本以为两年的时候,他做的很好。


    未曾想他居然因为谢凝夭的一句话便破防了。


    不该有的妄念于沈言白来说是危险的悸动,绝对要在失控前,尽数斩断。


    他这一生早被安定在既定的轨道,容不得半分的脱缰。


    沈言白倏然揪紧心口衣料,心脏再次泛起隐痛。


    他咬紧牙关,反复告诫自己:绝不能,绝不可。


    谢凝夭此后数次寻找沈言白,却屡屡扑空,她知道沈言白在刻意的回避她。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无声崖,呢喃道:“胆小鬼,我什么都还没做呢?”


    “用得着这般躲我吗?”


    沈言白躲着谢凝夭,谢凝夭却也在躲着温清水。


    自那日膳堂内的对话后,温清水便缠上她,每次都是一样的话。


    “你不可以喜欢沈师兄!”


    “凡事总得讲究先来后到!”


    这天谢凝夭的心情格外的不好,分毫不退让,道:“论先来后到,也轮不到你吧?”


    “仙门倾慕沈言白的师姐师妹数都数不过来,你又算老几?”


    温清水喉头一哽,磕磕绊绊道:“那那也比你早!”


    谢凝夭漫不经心地轻笑,挑眉道:“哦?行啊!那你去试试,我倒要瞧瞧沈言白答不答应。”


    若他真敢答应


    谢凝夭眸底骤然戾气深重,她不会放过沈言白的!


    不喜欢她可以!


    那便谁都不准喜欢!


    谢凝夭默然生出阴鸷的念头,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骨子里既无光风霁月的清高,更无悲天悯人的善心。


    既然沈言白这般的热衷于普渡众生,那便谁都不准得他的偏爱!


    温清水被谢凝夭的话噎住,面色青白。


    她何尝未曾表达过心意!


    结果话还未说出口三句,便被沈言白用疏离的姿态斩断了所有的后话!


    她尚且没有得到沈言白的心意,又怎敢再次一试?


    谢凝夭知道温清水不敢,倏然逼近半步,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温清水道:“什么?”


    谢凝夭冷言警告道:“你别忘了,魔山的选拔,你还要靠我!”


    “别没事在我前面瞎转悠,我没那么宽宏大量!”


    温清水蹙眉反驳道:“你少威胁我!”


    谢凝夭冷嗤一声,道:“我大可以不去,你呢?”


    温清水:“”


    好!她忍!


    待魔山选拔尘埃落定,她一定会找谢凝夭算账的!


    谢凝夭收回视线,从温清水身侧掠过。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谢凝夭骤然刹住脚步,只觉一股暴戾的血气直冲颅顶,转角处,沈言白正将一只盒糕点递给先前那名陌生的女子。


    日光落在他微扬的唇角,笑意浅浅荡漾如春水拂过。


    呵。


    原来躲着她的时日,沈言白在旁人面前献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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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不识好歹


    谢凝夭脚步已向前迈出,她本能地想冲上去质问,然而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片刻后,又被她生生按捺下去。


    她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资格。


    罢了。


    谢凝夭驻足于廊柱投下的阴影之中,倾斜的日光擦过她的脚边。


    一股莫名的歹念悄然滋生,倘若沈言白能任她摆布该多好,如同年幼时谢令生为她精心制作的木偶娃娃,无需言语,甚至不必展露笑容。


    只要,完完全全属于她就好。


    谢凝夭就这样隐在暗处,目光沉沉地凝视着沈言白与那女子言笑晏晏。


    眼看他们即将并肩踏入大殿的门槛,沈言白身形却骤然一顿,仿佛感应到什么,倏地朝谢凝夭藏身的角落投来一瞥。


    谢凝夭反应迅速,在他视线触及的刹那,已然旋身,消失在回廊深处。


    沈言白怔在原地,目光停留在她消失的方向。


    “怎么了?”他身旁的女子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空荡的廊角。


    沈言白猛地回神,眸中掠过一丝波动,低声道:“无事。”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物递过去,道:“你来仙门也有些时日了,给季伯父写封信报个平安吧。”


    “他那人不过是嘴硬心软,这信笺,其实也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


    女子垂目,视线落在信笺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伸手接过,声音轻缓:“我知道了,谢谢你。”-


    距离青桐山最近的村落是巫云村,此地除了仙门弟子偶尔往来,几乎罕有外乡人踏足。


    谢凝夭是初次下山,走的还是后山无声崖那条鲜为人知的小径。


    村落里屋舍俨然,村民们自给自足,甚至还能见到不少外界难寻的特色吃食。


    谢凝夭初至村口,陌生的面孔立刻引起了注意。


    一位村民上前几步,带着审视的目光将她拦住。


    “你是从哪里来的?”


    谢凝夭拿出仙门令牌,简洁道:“青桐山而来。”


    村民接过令牌仔细验看,原本紧绷的面容瞬间舒展,满脸堆起和蔼的笑容。


    “原是仙人大驾光临,快请快请!”


    仙人?


    “仙人”的称呼让谢凝夭微微一怔,心头疑虑,在夔州,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儿,真的不是在拐弯抹角的损人吗?


    但转念一想,此地乡俗大约便是如此统一尊称,只得压下这怪异感,权当是次误会。


    信步闲逛一圈,谢凝夭发觉巫云村的饮食竟几乎全是辛辣类的,这正合她意,却又在心头闪过沈言白的面孔——他是丁点辣都沾不得的。


    她记得有次在膳堂,沈言白不慎误食了一道带辣的菜,霎时双颊飞红,额角渗出细汗,连饮了三碗清水才勉强压下那灼人的热意。


    当时她只觉那场景带着几分夸张的狼狈,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笑意压了回去,自那以后,便常见他偏好那些甜丝丝的糕点。


    行至一处卖香囊的小摊前,谢凝夭驻足,随手拈起两个绣工精巧的香囊,向摊后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问道:“奶奶,这村里何处能寻到甜食?”


    老奶奶将谢凝夭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个遍,浑浊却精明的眼里带着了然的笑意,道:“头一次来我们村子吧?”


    谢凝夭指尖划过香囊上面绣的纹样,随意应了声:“嗯。”


    老奶奶的目光立刻落定在她手中的香囊上,脸上笑纹更深,道:“姑娘好眼力!这可是咱们村有名的并蒂莲姻缘香囊,送给心上人啊,保准能白头偕老,恩爱不移!”


    谢凝夭眉梢微挑,明显的不信,道:“随便送谁都管用?”


    “嘿,送谁谁管用!”老奶奶拍着胸脯打包票,接着热情地指点,“喏,你拿着这香囊,往前头那棵合欢树下一拜,诚心诚意地念想,这事儿啊,准能成!”


    谢凝夭素来不信神佛天地,只信自己的筹谋,但这“白头偕老”的彩头她垂眸看着掌中相依相偎的并蒂莲花纹。


    “行,我买了。”她的声音平静。


    谢凝夭付了银钱,并未忘记初衷,追问道:“甜食铺子呢?”


    老奶奶手指向前方:“喏,就在那合欢树边上。”


    谢凝夭捏着香囊行至合欢树下,只瞥一眼,心底便浮起一丝哂笑。


    偌大的合欢树枝桠虬结,上头系满了密密匝匝的红绸带,她目光粗粗扫过,十条里怕是有五条都赫然写着“沈言白”这三个字!


    “沈郎安康”、“愿得沈师兄青眼”、“沈言白平安顺遂”


    字字句句,皆是女儿家缠绵痴念。


    谢凝夭严重怀疑此地是仙门女弟子们秘而不宣的求缘圣地。


    她垂眸盯着掌心并蒂莲香囊,第一个念头便是弃如敝履。


    可那繁复精美的丝线纹样映入眼帘,指尖微顿,一丝别样的念头悄然滑过。


    罢了,或许另有用处。


    天色渐晚,就连星光点缀,环绕着残缺的明月。


    谢凝夭提着装满各式甜点的油纸包裹回到仙门,她脚步不停,径直寻至沈言白的居所。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


    谢凝夭隐匿于窗棂暗影处,屏息静待片刻,觑准时机,身轻如燕,从半开的窗户翻了进去。


    不偏不倚,正撞见沈言白背对着她,中衣褪至腰间,莹白的肌理在昏黄烛光下透出玉般的光泽,正待换上干净里衫。


    沈言白浑身骤然紧绷,迅速抄起脱下的外袍掩在身前,声音带着罕见的凌厉,道:“出去!”


    谢凝夭撇了撇嘴,眼波微转,小声地咕哝:“有什么稀奇,又不是未曾见过。”


    只此一句,沈言白耳根倏然烧得通红,那红晕迅速蔓延至颈侧、面颊,甚至裸露的臂膀都染上了一层薄绯。


    见他反应如此激烈,谢凝夭倒也干脆,将手中的甜食包裹搁在桌上,抬手便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指尖严严实实盖住,催促道:“好了好了,我不看,你快些穿衣。”


    沈言白:“”


    他是要她出去!而非留在房中!


    然此情此景,再多言语只会徒增尴尬,沈言白只能强抑着心绪,绷着脸以最快速度系好衣带。


    谢凝夭捂着眼等了半晌,只闻细碎的衣料摩擦声止息,便开口问:“好了吗?”


    沈言白已穿戴齐整,神情恢复了七八分平日的疏冷,沉声道:“你深更半夜闯入男子居所,所为何事?”


    谢凝夭放下手,自顾自在桌旁凳子上坐下,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你总避着我,只好我来寻你了。”


    “擅闯男宿,仙门戒律你置于何地?”沈言白语气带着规训。


    谢凝夭最烦他张口便是门规,立时截断话头,道:“喏,给你带了几样甜食。”


    她拍了拍桌上的油纸包,“尝尝?巫云村的枣泥糕、荷花酥”


    沈言白目光扫过那堆得颇高的纸包,冷淡拒绝,道:“不必了,此刻并非用膳的时间。”


    “可下午”谢凝夭抬眸,直直望进他眼底,毫不留情地拆穿,道:“我瞧见你吃了。”


    她略一停顿,语调促狭,道:“怎的?只独独不吃我给的?”


    沈言白眸光一沉,瞬间了然:“”


    果然,那时廊角一闪而过的身影,并非错觉。


    谢凝夭似笑非笑,目光灼灼,道:“沈师兄待人,不是素来最讲一视同仁么?”


    “今日不过是份心意,”她轻轻点了点桌上的甜食,“你尝了,我即刻便走。”


    沈言白眉头紧锁,盯着那糕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拈起一小块,几乎是囫囵咽下。


    “好了。”他声音紧绷,“你可以离开了。”


    谢凝夭却并未起身,反而从袖中取出那枚并蒂莲香囊,递到他眼前:“这个,你也一并收下吧。”


    沈言白看清那香囊,眸色骤然转冷,语气染上薄怒,道:“你私自下山了?”


    谢凝夭浑不在意地耸耸肩,道:“不然呢?你以为这些甜点是从天而降的?”


    “谢凝夭!”沈言白的声音陡然拔高,训诫道,“仙门铁律,弟子未经许可不得私自下山!更不得私携外物回山!”


    谢凝夭平静地迎上他含怒意的目光,反问道:“那为何你可以?”


    “为何其他弟子可以?”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质问道:“因为你是仙门首徒?因为他们是世家贵胄?而我,不过是个毫无背景的普通弟子?”


    “既然这许多人皆可不必遵守,这规矩为何存在?”


    “还是说”她微微倾身,“这些规矩,本就是默认了,只用来约束如我这种的人?”


    沈言白被她一连串的诘问在愣原地,一时语塞,喉结滚动了一下才道:“我下山是奉命行事。”


    谢凝夭轻轻颔首道:“我知道,我下山,亦是有事要办。”


    沈言白瞥了一眼那香囊,语气带着一丝烦躁,道:“这些甜食香囊,也算事?”


    谢凝夭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给你的东西,于我而言,便是头等大事。”


    “胡言乱语!”沈言白猛地拂袖,耳根那抹未褪尽的红似乎又深了些,“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再私自下山!”


    谢凝夭沉默片刻,夜色在她眼底沉淀。


    她最终点了点头,应道:“好。”


    反正她究竟下不下山,沈言白又如何能时时刻刻知晓?


    见谢凝夭顺从地应下,沈言白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稍缓,语气也渐渐软和下来,道:“以后也不准入夜后来我居所。”


    谢凝夭偏头看着他,道:“那我白日里便可以来么?”


    沈言白刚平复几分的语气瞬间又被点燃,语气加重强调道:“无论是白日还是入夜!谢凝夭,你都不准随意踏足我的寝室!”


    他实在难以理解,谢凝夭的所思所想为何总是与世俗常理背道而驰!


    一个女子,怎能如此随心所欲地闯入男子的居所?


    谢凝夭见状,倒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只淡淡回了声:“哦。”


    她心中自有计较,答应归答应,做不做得到再说。


    沈言白还想继续申明诸多“不准”:“你以后也不可以”


    谢凝夭:“”


    她心底涌起一阵烦闷!废话真多!


    再不容沈言白多言,谢凝夭出手拈起一枚糖糕便直接塞进了沈言白微启的口中。


    吃吧你!少说话!


    沈言白猝不及防被噎住,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咳,瞬间涨红了脸。


    谢凝夭趁他错愕间,迅速将那枚并蒂莲香囊强硬地塞进他掌心。


    “好好带着!”她语气不容置喙,“不准扔了!”


    她又从袖中掏出几乎一模一样的一个香囊,在他眼前一晃,“即便你扔了它,我这里还有,若都扔了,也无妨,总还会有新的送到你手上。”


    沈言白:“”


    这般无赖幼稚的行为,他沈言白自出生起就未曾见识过!


    谢凝夭倒真从某种程度,填补了他幼年缺失的某种新奇体验,一丝极其细微的,甚至被他忽视的隐晦情绪,似乎在心间悄然漾开。


    谢凝夭将那一堆如小山般的油纸包全数推到他面前,道:“这些,都得吃光。”她加重语气,眼眸微眯,“不准分给别人!”


    话音刚落,她根本不等沈言白应允或是反驳,身形一旋,便如灵燕般轻盈地跃出窗口,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沈言白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点心,再低头看向手中被强硬塞入的香囊,甚至口中还有残余的甜腻的香气。


    他扶着额头,窗外皎洁的月色试探到他嘴角淡淡的笑意。


    翌日,沈言白处理完手边事务,眼神飘向窗外,竟思索着谢凝夭是否会来?


    谢凝夭此刻却无暇旁顾,她正全心投入魔山选拔的激战之中,这是最后一次选拔了。


    温清水比初选时确有些许进步,然而终究是有限。


    谢凝夭还记得她第一次参加选拔,温清水只是瑟缩在角落,死死攥着剑,竭力让自己不成为谢凝夭的负累。


    而这一次,温清水竟也敢举剑迎击了。


    可惜依旧未能扭转战局。


    她们的对手是两位修为已逾十年的高阶弟子,攻势凌厉老辣。


    谢凝夭单对一尚能稳占上风,即便以一敌二也能周旋,可此刻她的肩头还压着一个必须全力护卫的温清水。


    这份牵制让她的处境变得艰难。


    魔山选拔的铁律异常简单:凡一方的佩剑被打落,即判负。


    谢凝夭自信能守住自己的剑,但温清水却不行。


    为了护住她,谢凝夭只能强攻。


    她的剑招凶悍狠辣,每出一剑都裹挟着戾风,招招紧逼对方要害,不留丝毫喘息之隙,硬生生将二人逼得连连倒退。


    然而高阶弟子并非庸手。


    被逼退不过数息,其中一人眼中精光一闪,向同伴递去一个眼神。


    下一瞬,那领头弟子猛地一声暴喝,手中长剑骤然提速,竟不顾一切地向谢凝夭发起了狂暴突袭!


    与此同时,另一人的剑锋如毒蛇出洞,刁钻之极地绕过谢凝夭的身侧,狠厉地刺向后方阵脚已乱的温清水!


    意图昭然若揭——温清水正是她们最致命的软肋!


    谢凝夭瞳孔骤缩,瞬间洞察了对方的算计。


    她手中长剑立即化作一道寒电,试图截断那刺向温清水的致命一剑。


    可当她的剑锋堪堪触及对方剑身,那领头弟子嘴角竟扯出一抹冷笑,他方才狂暴的攻击竟是虚招!


    电光石火间,他剑势陡然回收一格,“铮”的一声震响,竟死死格住了谢凝夭的反击!


    谢凝夭心中一沉。


    这等格挡的缠斗之下,她短时间内难以突破。


    视线余光所及,温清水已在那凶悍的突刺之下花容失色,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逼得弃剑自保!


    千钧一发,根本不容权衡!


    谢凝夭牙关一咬,强行撤力,身形鬼魅,瞬间后掠至温清水身畔,长剑悍然下劈,硬生生为她格开了那致命一击。


    然而这仓促回护的代价是巨大的。


    就在她剑势还未能收回时,另一个敌人的长剑已然如影随形,携着厉风凶狠袭来。


    “啪——!”


    一声钝响,沉重的剑脊精准地重击在谢凝夭持剑的腕骨上。


    剧痛瞬间炸开,手指失控脱力。


    “哐当——!”


    长剑带着刺耳的声响,落在地面。


    温清水在谢凝夭身后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她万万没有料到谢凝夭竟为了护她,弃了自己的剑!


    谢凝夭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在意她的!


    温清水如梦初醒般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关切和一丝慌乱,道:“你,你的手!”


    谢凝夭甩了甩剧痛的手腕,看也未看她,只冷淡道:“今日这一剑,我替你受了,他日敌对,你未必还有下一次。”


    温清水被这句直白而冷漠的话语愣住,一时无言。


    谢凝夭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待到僻静无人处,她才小心翼翼捧起受伤的手腕检查,那遭剑脊重击的地方,一片骇人的青紫高高肿起,皮肤紧绷发亮,指尖轻轻一碰都钻心地疼。


    “嘶——”她倒抽一口凉气,“真痛呀!”


    这副模样,怕是要休养好些时日了,可别耽误了去魔山的事。


    沈言白枯坐房中一整日,窗外日影西斜又沉入暮霭,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夜色浓稠,窗外远远飘来几位晚归弟子的零星议论声。


    “真没想到,谢凝夭竟也输了”


    “是啊,那可是魔山选拔的常胜人物好像还被打伤了。”


    沈言白心头莫名一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想起身,一个“找她”的念头瞬间窜起,但理智旋即回笼,生生遏止了这冲动。


    他不该去找她的。


    可是


    等紊乱的心绪稍稍平定,他却发觉自己早已握着一个小小的青玉药瓶,正站在了谢凝夭的舍门外。


    “罢了”


    一丝无奈的叹息消散在夜风中,他脑中只剩下个模糊的念头。


    来都来了。


    他轻手轻脚地将药瓶放在谢凝夭窗棂下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屈指敲了三下窗棂,便迅速隐入了黑暗。


    “吱呀——”


    窗户被猛地推开,谢凝夭探出头,警惕地四下张望,月光下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她低头,目光落在窗台上那个孤零零的青玉小瓶上。


    “呵。”她一声的嗤笑,带着几许嘲讽,“谁会这么好心来给我送药?”


    她拿起小瓶,拔开塞子凑到鼻尖轻轻一嗅,一股清冽纯净的草药味钻入鼻腔。


    但这份“好意”并未让她感到温暖,反而在仙门中习惯了被排斥和猜疑的她,心头涌起的是浓重的警惕,门中十个人里,怕有九个半对她心生不喜。


    这突如其来的“良药”,保不齐就是哪个看她不顺眼的家伙,刻意奉上的“毒药”。


    她嫌弃地撇嘴,抬手就欲将其远远掷出窗外,动作却在中途生生顿住,指尖摩挲着那温润的瓶身,片刻后,只是随手将它丢在了一旁积着灰尘的窗角。


    手腕的剧痛限制了许多动作,却也未能阻挡谢凝夭下山的脚步。


    她依旧每日寻机溜下青桐山,执着地穿梭于山下的市集小摊,专挑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时令的甜食糕点。


    夜色掩护下,她熟门熟路地翻入沈言白清冷的房间,屋内残留着淡淡的草药气息,她却没有在意。


    她随手将那些搜罗来的物件或吃食,“啪嗒”一声,随便撂在他案头或茶桌上。


    送出去就好。


    至于他用不用?他如何处置?


    那是他的事。


    待到前往魔山当日的清晨,沈言白才在集结的弟子群中再次捕捉到谢凝夭的身影。


    谢凝夭的手腕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为稳妥起见,她更多地使用左手执物。


    沈言白一眼便留意到这一点,心头掠过一丝复杂,那晚他留下的药膏是仙门最上乘的伤药,只需要敷上几日,这点硬伤早该痊愈了。


    这微妙的发现让他眉峰微蹙,思绪也沉了沉。


    魔山险恶,若她如此不晓轻重,恐会生出祸端。


    浩浩荡荡的百人队伍蜿蜒如长蛇,人头攒动。


    沈言白作为领队,身处排头,纵有千般心思,也只能匆匆投去一瞥,而谢凝夭似乎格外厌恶这拥挤嘈杂,故意落在队伍最末端,随着颠簸的山路不紧不慢地晃悠。


    沈言白几次欲寻机混入队伍中段,好寻她问个明白,可等他佯作巡视穿插过去时,她却又如滑溜的游鱼,早已挪到了更不起眼的末尾。


    谢凝夭独自走在最后,只觉耳根清静,倒也惬意。


    毕竟自入仙门,她鲜少有机会踏出山门,那小小的巫云村早已装不下她的向往。


    她百无聊赖地盘算着日后如何彻底脱离仙门,思绪刚飘远,一个念头却如绕上来。


    沈言白他定是不肯走的。


    怎样才能将他带走呢?


    干脆寻个时机直接打包带走算了!


    这念头让她嘴角难以自抑地微弯。


    然而不用细想也知,届时沈言白必定会板着脸,滔滔不绝地搬出无数礼法规矩来训斥她。


    她正暗自想象着那场面,却忽闻一声熟悉的呼唤声。


    “谢凝夭——!”


    谢凝夭循声抬眼,只见本该在前领路的沈言白竟拨开人群,逆着队伍方向走到了她面前。


    一丝意外之喜悄然掠过眼底,她迎上前几步,语气好奇,轻快道:“你怎么跑到最后来了?”


    沈言白眉宇间的忧色未散,不由分说就抬起她的右手腕,查看那还未完全拆下的白纱,声音紧绷道:“你的手为何还没好?”


    谢凝夭歪头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有伤?”


    沈言白却避而不答,目光凌厉道:“出发前每个弟子都需自查伤势,确保无恙,你这般模样,若在魔山途中再生变故,如何自保?”


    谢凝夭被他这模样弄得有些气闷,索性一把扯掉还松松缠在腕上的白纱,露出底下肌肤,只剩一道很浅的淡青色痕迹。


    “喏,早好了。”她无奈地扬了扬手腕,迎着沈言白的视线,“不过是觉得缠着省事些罢了。”


    沈言白直直看进她眼底,问:“我给你的药,你为何不用?”


    谢凝夭一脸茫然地抬眼,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给我药了?”


    沈言白:“”


    沉默弥漫开来,谢凝夭脑中却忽地灵光一闪。


    那个被她随手丢在窗角的青玉小瓶!


    原来是他。


    谢凝夭眼睫飞快地颤了颤,恍然道:“哦——!”她仿佛刚回忆起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想起来了!用了用了!我当然用了!”


    沈言白审视着她,语气笃定,道:“若真用了那药,断不可能到现在还未全愈!”


    谢凝夭被他戳穿,心底翻腾起一丝被看透的懊恼,暗骂这人当真不识趣,送个药也这般鬼鬼祟祟!


    大白天光明正大地给不行吗?又不会要了他的命!


    她强行压下方才的窘迫,努力绷住表情,甚至带上了一点夸张的真诚:“啊那个,我是!”


    她顿了顿,像是在艰难地组织语言,“正因为那药实在太过珍稀了!我才才舍不得多用的!”


    沈言白紧蹙的眉峰微微一凝,那原本紧绷的心思随着她这句半真半假的“解释”,松动了几分。


    “如此便好。”他开口,声音比方才和缓了些许,“既是如此,日后若需要,只管来寻我要。”


    谢凝夭唇角微微撇了一下,冷哼一声,道:“你躲我像避瘟神,我怎么去寻你?”


    沈言白:“”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随后,他又自怀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瓶。


    这一次,他不再隐于暗处,而是直接将那小瓶递到谢凝夭摊开的掌心里,微凉的玉瓶贴上她温热的手掌,带着清冷气息。


    “再擦上几回。”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去魔山路途尚远,需得完全好了才稳当。”


    谢凝夭难得没有反驳,只垂眸盯着掌心冰凉圆润的小瓶子,低声应道:“哦。”


    见他交代完毕,转身便欲重回队伍前方,谢凝夭心头一急,下意识地探出左手,紧紧攥住了沈言白的袖口。


    “等等。”她微微仰起脸,目光瞥向队伍前方那婀娜的背影,“与你同行的那位姑娘是谁?”


    沈言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下了然,语气平淡地解释道:“北城季家的季南星,季家精研御兽之道,魔山魔兽盘踞,凶险万分,紫薇长老为稳妥计,特令我请她随行助阵。”


    谢凝夭点了点头,追问却不肯停止:“你们关系很好么?”


    沈言白眉梢微挑了一下,捕捉到她眼底那抹压抑的在意,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掠过他的心间。


    他刻意放缓了语调,道:“还不错,每年总有机会见上一二面。”


    谢凝夭抿紧了唇:“”原来你每年要见上一二面的人,还真是多呀!


    沈言白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谢凝夭别开视线,声音恢复了之前那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哦,无事。”


    沈言白微微晃动手臂,示意道:“既无事可以松开了吗?”


    谢凝夭被他这避嫌般的动作激得心头更是不悦,她不管不顾地执拗开口:“沈言白,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吧?”


    沈言白原本尚存一丝温和的脸倏然沉了下来,猛地挣开了她的手:“胡言乱语!”


    谢凝夭却不退反进,追问道:“若不喜欢,又何必如此在意我手腕这点小伤?”


    沈言白胸膛起伏了一下,声音疏冷道:“即便不是你,是门中其他任何一位弟子受伤,我亦会过问,这只是我的分内之责。”


    谢凝夭闻言,微微一怔,似乎被这个合情合理的答案戳中了。


    她歪着头思索片刻,指尖终究缓缓从他袖口滑落,那点莫名的执拗也随之消散。


    “行。”她恢复了那股浑不在意的神态,轻轻掸了掸衣袖,“那你去吧。”


    沈言白看着她骤然抽离的手和过于干脆的回答,喉间莫名一哽,心底竟荒谬地掠过一丝失落。


    这转瞬即逝的情绪令他愕然,即刻被更强烈的理智强行压制,关心每一位弟子,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不该也不会有任何例外。


    三日行程,向北疾驰。


    路途不算漫长,亦算不得遥远,却足以让自幼在南方长大的谢凝夭领略北地截然不同的风貌。


    此时已是深秋,北风裹挟着砂砾刮过荒原,吹在脸上,是南方从未有过的干燥凛冽,居然如刀割般生疼。


    谢凝夭明显水土不服,总是食之无味,勉强咽下几口也觉胃中翻搅。


    行程最后一日,她几乎整日水米未进,仅靠着清晨的一点稀粥勉强撑住。


    队伍在魔山边缘地带扎营休整。


    沈言白高声宣布:进入魔山地界前,所有弟子须自行组成队伍。


    一时间人影纷乱,呼朋唤友。


    有相熟者迅速聚拢,也有队伍在热烈商议中彼此接纳,待大部分弟子都找到队伍,,每队十人左右,偌大的营地中零零散散只余下八人。


    那七人目光交错,彼此间或点头或暗示,隐隐有了默契,却无一人将视线投向抱臂静立一旁的谢凝夭。


    他们心照不宣地绕开了她。


    缘由再清晰不过,纵然谢凝夭的实力强悍得令人,可她是仙门魔山选拔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不需要与队友配合,仅凭一己之力便硬生生打入前二的“异类”。


    这绝非幸事。


    一个无需队友配合的人,往往也意味着她难以融入团队。


    更深的恐惧在于,在那危机四伏的魔山之中,生死攸关之际,她会不会全然不顾同伴死活?


    纵使她曾为温清水挡下过一剑的举动,但这种游离于队伍之外的她,与众人之间,划下了一道不可以逾越的鸿沟。


    谢凝夭对此情景早已习以为常,并未尝试开口与人组队。


    即便无人同行,她孤身潜入魔山也并非难事。


    温清水的队伍早在出发前便已组成七人,此刻她目光落向谢凝夭,心头掠过一丝不忍,脚下微动,正欲开口相邀。


    “谢凝夭。”沈言白清冷的声音倏然响起,对着温清水所在的队伍,“加入他们一组。”


    队伍中立刻响起几声刻意压低的异议,夹杂着不满的视线。


    沈言白面色不改,语气沉凝道:“我也会与你们同行。”


    短短一句话,瞬间平息了所有的骚动。


    沈师兄亲自压阵,自然再无异议。


    谢凝夭其实也蹙起了眉头,与温清水同行非她所愿,然而目光扫过沈言白沉静的面容,那点不情愿又在心底绕了一圈,被压下。


    她撇了撇嘴,算是默认。


    最终,浩浩荡荡的队伍被分为十组,每组十人左右。


    领队的仙门长老为每位弟子分发一枚可以流转着空间波动的符箓。


    “此乃时空转移符,仅能激发一次。”长老的声音在风中格外的清晰,“若遇到性命攸关的险境,立时催动,可瞬间脱离魔山地界。”


    此行的首要目的是历练而非送死。


    谢凝夭习惯性地踱向队伍末尾,身影刚动,却被前方一道的声音截住:“谢凝夭。”


    沈言白并未回头,声音却传来,“上前来,你的位置在队首。”


    谢凝夭脚步一顿,走到最前面?


    她嘴唇张合,最终只垂了垂眼睫,沉默地迈步上前,走到沈言白身后触手可及的位置。


    温清水等人则默默地退至她身后,形成了新的队形。


    魔山,这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凶地,其外围看起来竟与寻常的密林山岭并无二致。


    林木葱郁,枝叶参天。


    但正是这样更是令人心悸,此刻分明已至深秋,山外层林渐染萧瑟,而魔山之中,目之所及的树却透出墨玉般沉郁的浓绿。


    每一片叶子都绿得饱满、诡异,毫无凋零之意。


    随着队伍深入山径林荫,连空气都开始发生变化。


    那原本裹挟着北地霜寒的秋风悄然褪去,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黏稠的空气悄然袭来,沉重地裹挟着每个人的呼吸,像一张无形而温热纱布笼罩在他们头上。


    不少弟子早已汗流浃背,黏腻的衣衫紧贴在身上,难以忍受地动手拉扯着外袍衣襟,只想尽快解脱。


    就连沈言白也感到额角渗出汗意,指节搭上领口,下意识想松解一二。


    “最好别脱。”


    清冷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沈言白动作一顿,侧头看向谢凝夭:“为何?”


    谢凝夭的目光扫过四周异常浓绿的植被和脚下渐感松软的泥土,声音压低了:“空气突然变了,你不觉得古怪?”


    她顿了顿,视线若有若无地扫向远方,补充道:“季姑娘那边难道未曾提醒吗?”


    大队伍早在山脚便分作东、西两路进山,意在分散探索。


    他们一行走的是东路,季南星则随着西路队伍。


    沈言白神色一凝,立刻翻手取出传讯玉简,一丝灵力注入,道:“季师妹,西路情况如何?”


    玉简很快亮起,季南星的声音带着一丝微颤传来,道:“寒风刺骨越往里走越是难耐,寻常御寒之术几乎失效。”


    沈言白追问:“此前可有此类记载?”


    “从未!至少我季家数代探查魔山的卷宗中绝无此等怪事!”


    传讯结束,沈言白眉宇间覆上一层阴翳,当即对身边众人沉声道:“情势诡异,务必忍耐!不可擅动衣物!”


    可队伍中早已怨声载道。


    “可这鬼地方简直比蒸笼还毒!”


    “沈师兄,实在撑不住了!”温清水呼吸急促,几乎是哀求。


    更有弟子一屁股跌坐在地,喘息如牛,道:“魔兽影都没见着先要被活活烤熟了!”


    众人纷纷效仿,狼狈地瘫坐休整。


    谢凝夭见状眉心蹙起,脚步却未停,目光穿透前方密林,抬脚欲【踏雪独家】继续前行,手腕却猛地一紧。


    沈言白有力的手掌已紧紧箍住她,问:“你要做什么?”


    谢凝夭猛地甩开他的手,反手指向众人脚下:“你就没察觉?地面在变软!空气也越来越闷湿!”


    “留在这里无异于坐以待毙!”


    众人的议论声并未停歇,有人踌躇满志欲深入,有人却萌生了退意。


    其中个子最高的弟子率先发难,眼神有意无意扫过谢凝夭道:“在下有些怯了,不愿效仿某些人去自寻死路。”语气中的针对不言而喻。


    谢凝夭闻言只觉荒谬,连白眼都懒得翻,这关她什么事?


    “可咱们空手而归,实在不甘心!”


    “正是!如此良机,岂能半途而废?”


    几番激烈的争执,多数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冒险前行。


    谢凝夭趁众人休整,悄然凑近沈言白身侧,一张符箓递到他手中。


    “贴上胸口。”她低语。


    沈言白捏着那触感冰凉的符纸,面露疑色道:“此是何物?”


    “贴上你便知晓。”


    沈言白依言将其按在胸前衣襟下,几乎是瞬间,一股沁骨的、源源不绝的清凉感从符咒中心弥散开来,丝丝缕缕渗入经络,那令人窒息的燥热骤然舒缓大半。


    他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立刻追问:“还有吗?”


    谢凝夭摇头:“仅此两张。”


    沈言白毫不犹豫,伸手扯下符咒,道:“那你拿着!”


    谢凝夭:“”


    简直不识好歹!


    她狠狠瞪他一眼,转身便赌气般大步冲到了队伍最前方。


    爱热就热死算了!


    行不多久,前方传来淙淙水声。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横亘眼前,焦渴难耐的众人见状大喜,纷纷急步上前,争先恐后地掬水欲饮。


    谢凝夭那句“慢着”还未出口。


    “噗——咳咳!”只见那高个子弟子第一个趴到溪边灌了一大口,随即脸色扭曲,噗地喷了出来,口中连声怪叫:“呸!又酸又苦!什么鬼东西!”


    谢凝夭抱臂而立,冷眼瞧着对方狼狈不堪地吐着唾沫,心头掠过一丝快意。


    叫你背后嚼舌!活该!


    然而下一瞬,水面毫无征兆地破开,一道细长的黑影,快得只有一抹残影,一条黑蛇将尖利的毒牙深深楔入高个子弟子的小腿上。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林间的静谧,剧痛让他面容扭曲,踉跄后退,小腿上鲜血已呈不祥的暗红色,汩汩涌出。


    黑蛇又迅速的躲回水面。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林间散开。


    骤然间,“呱——嘎——!”刺耳的怪叫声从头顶树冠铺天盖地炸响。


    无数只羽翼漆黑,眼珠赤红的怪鸟惊飞,它们循着那浓烈的血腥气,化作了数股盘旋在空中的黑色浊流,疯狂地向着受伤的长发男子俯冲下来!


    猩红的鸟眼中透着贪婪与嗜血!


    谢凝夭眼神冷沉,手腕一抖,剑锋出鞘,剑光瞬间划出光线,迎着那第一波俯冲而至的黑影狠狠劈下。


    一只凶悍黑鸟被凌厉的剑势撞飞,粘稠腥臭的黑色羽毛在空中纷纷扬扬。


    高个子弟子暂时得以喘息。


    谢凝夭注视着他的小腿,黑色毒素蔓延几乎沾满了他的小腿,她冷声道:“想要保命还是想要腿?”


    高个子弟子瞳孔骤缩,喉咙里挤出凄惨的尖叫,道:“不能都有吗?”


    谢凝夭冷声道:“那你就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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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玉坠


    高个子弟子闻言,涕泗横流,面上血色尽褪,浑身剧烈颤抖。


    “我要命要命!救我!我要命!”他哀嚎着,极度恐惧。


    谢凝夭眸色冷冽,手中利剑毫不犹豫地高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声闷响后,高个子弟子那条被剧毒侵蚀后的腿,被齐膝斩断。


    凄厉的惨嚎瞬间响彻云霄!


    然而其他弟子忙着对付重重叠叠的黑羽利爪,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每个人都忙着舞剑,狼狈地应付着空中残暴的黑鸟。


    只有沈言白,闻声箭步上前,替高个子弟子抵挡黑鸟,声音急促但沉稳,道:“你的转移符呢?”


    谢凝夭见状也不再管高个子弟子,加入队伍中,厮杀黑鸟。


    高个子弟子浑身冷汗,剧痛让他神智几近涣散。


    他闻言,用手疯狂地在衣物间寻找,每一次摸索都牵动着断肢的伤处,疼得他几乎昏厥,片刻后只能绝望地嚎叫:“没、没了”


    沈言白眼神一沉,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自怀中掏出自己的转移符,一把塞入高个子弟子的手中,斩钉截铁道:“你先走!”


    长发男子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极度的求生欲让他无法思考,攥紧符纸,同时嘶吼着念出法诀。


    白光一闪,人影瞬间消失。


    余下的众人目睹此景,面上皆显挣扎。


    有人早已心生退意,此刻再无犹豫,立刻拿出符纸遁走。


    但也有人心有不甘,低声抱怨:“才入魔山不久,便这般狼狈离去,实在亏大了!”


    然而话语未落,又一人被黑鸟利爪扫中肩头,惨叫一声,终究也念诀遁走。


    渐渐的,高强度的搏杀与酷热的折磨耗尽体力,再生退意者不再犹豫,念诀遁走声此起彼伏。


    到最后,偌大而血腥的林间空地,只剩下四个孤立的人影,其中,居然还有温清水。


    她勉强支撑着,挥舞长剑的手臂早已酸软无力,脚步虚浮踉跄,几只黑鸟瞅准时机猛扑而下,她惊呼一声,格挡不及,被狠狠摔倒在地。


    谢凝夭瞥见这一幕,轻啧一声,脚尖一点便欲上前援手,却见温清水胸口佩戴着的某枚不起眼的玉坠,倏然爆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芒。


    光芒荡漾开来,瞬间将扑至眼前凶悍无比的黑鸟弹开。


    趁此间隙,谢凝夭眼中寒光,手中长剑化作一片光影,狠厉地将黑鸟斩落,最后一波袭来的黑鸟也在剑光中化为碎羽。


    待四周暂时重归寂静,谢凝夭收回剑,气息微促,沈言白也已结束战斗,悄然立在了她身侧不远处。


    她快步上前,目光扫过沈言白的肩臂、腰腹,确认并无伤口,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呵”她轻哼一声,“你倒真是块当仙门掌门的料。”


    沈言白没有回应,反而仔细上下打量谢凝夭,见她也并无大碍,才收回目光。


    温清水此刻也拖着疲惫的身躯上前,脸色苍白,声音微颤,道:“沈师兄你没事吧?”


    另一个幸存的弟子身形矮小,但一双眼睛格外黑亮,此刻也凑近,心中后怕,喘息道:“沈师兄,我们还要继续往前吗?”


    沈言白凝神环顾这片狼藉的林地,残破的鸟羽和暗褐色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他冷静思考片刻,道:“先行撤离,魔山此番变故超出预料,凶险莫测,目前这种鸟便已如此难缠,再深入恐怕祸福难料。”


    温清水没有反驳,默默点头。那矮个子弟子也垂下眼帘,算是默认。


    然而谢凝夭的眉头却锁紧,道:“他们走了?你呢?”


    她没有忘记,沈言白那枚保命的转移符给了他人。


    沈言白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平静,语气如常:“无妨,我会按着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温清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失声问道:“为什么?”


    一旁的矮个子弟子低声解释:“方才情况紧急是那位断腿师兄的转移符不见了沈师兄便将自己的给了他。”


    温清水瞬间瞪圆了双眼,惊呼道:“什么!”


    沈言白无意在此事上纠缠,只是挥了挥手,道:“事不宜迟,你们三人速速撤离。”


    温清水张了张嘴,脸上布满了挣扎和不情愿,显然不愿离开。


    谢凝夭却冷眼旁观,直接刺破她的犹豫,冷言道:“怎么?你都已经自身难保,难道还想留下喂鸟吗?”


    温清水被她这一呛,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羞愤交加道:“我!”


    可她心知肚明,以自己此刻的状态,留下只能成为负担。


    她垂下眼睫,只能小声道:“我又没说不走!”


    温清水解下颈间温润的玉坠,递向沈言白,道:“沈师兄,这个你拿着!它它能护你平安的!”


    沈言白声音温和地拒绝:“不必,此物于你更需要,仔细收好。”


    谢凝夭却在一旁挑眉道:“收下吧,她用转移符便可以安然返回,等你回去了再还给她不就好了吗?”


    温清水连连点头,急切附和:“是呀是呀!沈师兄,你回去再还给我便是!”


    沈言白仍有迟疑。


    谢凝夭却眼疾手快,将那枚玉坠夺了过来。


    温清水愕然,脱口道:“你做什么!我是给沈师兄的!你有转移符呀!”


    谢凝夭目光扫过她,道:“怎么?你让他独自回去呀?”


    温清水这才恍然,脸一红,声音诺诺了下去,道:“那那也不是给你的呀!”


    谢凝夭简直要被气笑,她转身,在温清水的注视下,抬手将那枚玉坠挂上了沈言白的脖颈,假笑道:“好了吗?”


    温清水见状,咬唇半晌未再出声,转而对身旁那矮个子弟子道:“我们走吧。”


    矮个子弟子点头应下,两人不再犹豫,立时激发了转移符,身影在白光中倏然消失。


    林间只剩二人,暮色渐起。


    沈言白看向谢凝夭,低声道:“你也走吧。”


    谢凝夭却充耳不闻,自顾自迈步向前,道:“少啰嗦,走快些,天黑了,不好走。”


    她顿了顿,侧过脸,道:“若真的遇险,我会脱身的。”


    沈言白望着她的背影,林中渐暗的光线勾勒出她单薄却挺直的身形,他心中微动,没再多言,快步跟上。


    沈言白用玉简向长老和季南星简单阐明目前情况后,林中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


    谢凝夭走在前面,沈言白紧随其后。


    没走多久,谢凝夭忽然顿住了脚步。


    沈言白立刻察觉,低声问:“怎么?”


    谢凝夭环视四周,声音凝重道:“路,不见了。”


    沈言白快步上前,目光扫过周围,心头也是一沉。


    他来时明明沿途留下了灵力标记,如今那些标记已经全部消失,不止如此,眼前甚至连路都不见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盘根错节的参天古木,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谢凝夭皱眉道:“用玉简问一下吧。”


    沈言白颔首,取出玉简,注入灵力,然而玉简只是在他掌心微微泛起一丝微弱的光芒,随即黯淡下去,再无反应。


    谢凝夭:“”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涌上来的火气,忍不住出言嘲讽道:“这便是仙门为魔山之行做的万全准备?若没有那转移符,怕不是所有弟子都要葬身于此!”


    沈言白罕见地没有出言反驳。


    魔山百年来均无异状,此番变故实属始料未及。


    虽然事出突然,但确实难辞其咎。


    谢凝夭烦躁地抽出佩剑,便要御剑而起。


    可剑才离地数丈,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将她向下拖拽。


    她闷哼一声,无奈地重落回地面。


    “飞不出去。”她咬牙道。


    沈言白仰望着被枝叶遮蔽得仅剩一点光亮的天空,沉声道:“恐怕眼下只能走出这片密林了。”


    谢凝夭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起来,道:“那就劈出一条路来!”


    沈言白反应极快,一把扣住她持剑的手腕,道:“如此大的动静,会引来林中的魔兽!”


    谢凝夭扭过头瞪他,压抑着怒火,道:“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


    沈言白压下她的手腕,犹豫道:“我记得有另一条路可试,沿着之前那条小溪往下行。”


    谢凝夭只能依言折返,沈言白再次紧随其后。


    行至途中,沈言白突然呼唤她。


    “谢凝夭。”


    谢凝夭脚步未停,也未回头道:“怎么了?”


    骤然,沈言白的气息离她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呼吸的气流在她的后颈拂过,声音温存,低语道:“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就这样不回仙门了。”


    谢凝夭猛地顿住脚步,倏然转身,道:“什么意思?”


    沈言白迎着她的目光,话语轻柔,像是在蛊惑,道:“你不是一直想带我走么?”


    谢凝夭瞳孔微缩,发出一声轻哼:“嗯?”


    他是怎么知道的?


    沈言白又近一步,道:“你说我适合做掌门可我厌恶那位置。”


    他抬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即将触摸到她时停下,道:“掌门的责任繁重,诸多事务可那些都并非我所愿,我想和你走。”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道:“就像此刻,只有你愿意留下来陪我”


    “当真?”谢凝夭疑惑道。


    “嗯。”沈言白不再犹豫,握住了她的手,“你带我走,好吗?”


    谢凝夭忽然一笑,道:“好呀!”


    随即,她又有点为难道:“可眼下得先出魔山,你带我出去吧。”


    “嗯。”沈言白答应。


    谢凝夭笑意更深,抽出手,轻巧地退到他身后的位置,道:“那你在前面引路可好?”


    “好。”沈言白向前迈步。


    前行几步后。


    “沈言白。”谢凝夭的声音响起,听着有些冷漠。


    沈言白并未回头,道:“嗯?”


    谢凝夭站在原地未动,握着剑,她歪着头,好奇地轻飘飘问:“温清水给你的那枚玉坠在哪儿?”


    沈言白微怔,有些僵硬道:“丢了,我只带你送的。”


    谢凝夭故意拖长了语调,恍然大悟般道:“哦——原来如此啊!”


    话音未落,谢凝夭毫不迟疑拔剑向前刺去。


    “噗嗤!”一声。


    剑穿透了沈言白的身躯。


    “只可惜”谢凝夭声音清冷,讥笑道:“我送你的,你也未带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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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怎么办


    假的沈言白身形一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染血的剑尖,又缓缓地转头望向谢凝夭,眼神中充满了惊愕。


    谢凝夭眼底冷意,她的手腕骤然发力,将那柄利剑拔出又再一次狠狠地捅进去。


    “因为你学得不像啊。”她声音轻飘飘,眼底毫无笑意,“真正的沈言白永远不会对我说出方才那些话。”


    伴随着她的话语,眼前的“沈言白”开始瓦解,没有鲜血四溅,只有一片片浓墨的黑色羽毛剥落飘散。


    黑羽纷扬中,一只体型庞大、羽翼漆黑如夜的怪鸟破体而出,挟着腥风,扑向谢凝夭。


    谢凝夭立在原地不动。


    “去!”她轻叱一声,猛地一甩,掌中长剑如投枪般被她掷出。


    下一瞬,剑精准无比地刺穿黑鸟的胸口,一声凄厉刺耳的悲鸣响起,鸟身轰然坠地。


    谢凝夭缓缓上前,一只脚踏上鸟尸上止住它的挣扎,弯腰轻松拔出长剑。


    她随意用剑尖拨弄了两下不再动弹的黑鸟,嘲讽道:“啧,就这点本事么?枉费我演了这么久真是浪费时间。”


    她环顾四周,密林依旧沉沉,并没有因为黑鸟的死去发生什么变化。


    一股不安爬上心头。


    “沈言白——!”谢凝夭蓦地扬声。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空洞的回音。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走散的?


    恐怕沈言白也遭遇了同样的事只是,沈言白能分辨得出真假么?


    谢凝夭指尖掐诀,一抹微光自掌心散开,瞬间化作数只灵蝶,蝶翼轻振,飞入林间各个方向。


    不出片刻,谢凝夭通过一只灵蝶的感知听到了沈言白的声音。


    沈言白压抑着怒火,道:“你究竟将她弄去了什么地方?”


    另一个声音响起,居然与谢凝夭声音相同,但是略显矫揉造作,道:“你在说什么呀?沈言白。”


    “我不就在这里吗?你认不出我了么?”


    沈言白冷漠地回应:“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假扮的声音有几分委屈,道:“小郎君,话可不能这样说!”


    “你不是也不喜欢她么?”它似乎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分辨不出来呢!”


    沈言白心头生出反感,道:“呵!你模仿得如此不堪!她的声音”


    他顿了顿,道:“没有你这么难听。”


    谢凝夭收回灵蝶,嘴角微微弯起,道:“算你还不是块木头,有几分眼光。”


    她循着灵蝶探知的方向而去。


    树木影影绰绰,谢凝夭很快便瞧见沈言白正与一个身形面貌与她相同的人打斗在一起。


    “沈言白!”谢凝夭扬声呼唤。


    沈言白闻声猛然回头。


    可就在这转瞬之间,无数个“谢凝夭”凭空出现,数不清的、完全相同的面孔同时转向沈言白,嘴唇开合。


    “沈言白!”


    “沈言白!”


    “沈言白——!”


    谢凝夭瞳孔骤缩,强烈的厌烦感涌上心头,一个假货已是膈应,这铺天盖地的“自己”,简直让她头皮发麻。


    沈言白身形顿住,视线在无数张熟悉的脸庞上扫过,心神震动。


    谢凝夭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意,试图穿过无数个她,接近沈言白。


    “沈言白,我在这里!”


    然而沈言白的剑尖却在混乱中骤然调转方向,隔空指向真正的谢凝夭。


    他眼神凌厉,警惕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在此时,沈言白身侧,又一个“谢凝夭”显化出来,声音急迫,道:“沈言白!别听她的!我在这里!”


    谢凝夭:“”她心中那点仅存的耐心彻底耗尽。


    谢凝夭懒得再多费口舌,握住手中的长剑,直直地劈向离她最近的“自己”。


    剑锋掠过,“谢凝夭”的身躯“噗”的一声裂开,簌簌分解成漫天的黑羽。


    沈言白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眸光一动,但手中剑却始终迟疑着未落下。


    谢凝夭一边挥剑斩向第二个冒牌货,一边冷声道:“全是那些死鸟的把戏!它的本体藏在其中,只有杀了真正的本体,才能破除!”


    黑羽再次在她剑下纷扬。


    “你让我如何信你!”沈言白依旧在挣扎,他无法判断眼前这个大开杀戒的谢凝夭是否也只是另一个更懂得伪装的陷阱。


    谢凝夭反手斩灭第三个目标,黑羽飞舞间,她猛地侧头,看向沈言白:“信不信由你!”


    “我先前遇见的你变不出温清水给的那枚玉坠。”


    “你不妨试试看!”


    沈言白猛地一怔,胸前那小小的玉坠的确散发着一股温和的力量。


    沈言白不再犹豫,用灵力催动那枚玉坠,刹那间,玉坠爆发出刺目的光晕,横扫近身纠缠的数道“谢凝夭”幻影。


    一时间,黑羽再度纷扬。


    谢凝夭看得倒抽一口凉气,道:“这小玩意儿竟如此厉害?”


    沈言白也有些意外,道:“想必是温家的护身法宝吧。”


    然而,地上的黑羽在骤然刮起的旋风中疯狂卷动汇聚,凝聚成一只前所未见的巨鸟,它展开的翼翅几乎遮蔽了头顶的月光。


    更加让人不适的是,那巨鸟的脸有着一种似人非人的五官。


    黑鸟厉啸着向下俯冲,沈言白与谢凝夭瞬间分开,剑光交错,然而巨鸟的身体却难以斩入。


    数个回合下来,二人虽未受伤,却也被袭击的连连后退。


    两人背脊重重撞靠在一起,喘息急促。


    沈言白的声音凝重道:“魔山的剧变恐怕和它脱不开干系!”


    谢凝夭无暇顾及其他,道:“先杀了它再说!”


    沈言白感受到她靠在自己后背的身体有着微微的颤动,他心头一横,道:“凝夭你走吧!”


    谢凝夭身形僵住,猛地扭头,月光的映照下,她眼中只有怒意道:“你当我走了仙门那群老家伙就能放过我?”


    “今日,我说什么也要带你出去!”


    话音未落,她毫不犹豫地咬破食指,殷红的血珠瞬间渗出,她不顾剧痛,将用染血的指尖在剑脊上划过,同时口中念诵起咒诀。


    “嗡!”的一声。


    被她鲜血涂抹过的长剑瞬间脱手悬空,一道剑影从剑身中分裂而出,紧接着无数道剑影密密麻麻破空而出,布满两人头顶的半片天空。


    沈言白被眼前的景象骇住,道:“谢凝夭!这是什么?”


    谢凝夭眼底戾气,声音因灵力消耗而变得嘶哑,道:“你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


    谢凝夭身影如魅,凌空持剑,再度与黑鸟搏杀在一起。


    剑影翻飞间,沈言白紧贴着谢凝夭相护,剑光凛冽,为她挡下数次刁钻狠戾的偷袭。


    就在那黑鸟猛然放弃强攻谢凝夭,破空直抓沈言白。


    谢凝夭骤然收剑、撤步、旋身,并未去支援沈言白,反而就在黑鸟全力扑杀沈言白时,手中的剑精准地贯入了黑鸟的颅顶之中。


    “嘎啊!”一声。


    黑鸟遭受致命一击,发出响彻山林的凄厉嚎叫,濒死的挣扎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力量,将两人炸开。


    沈言白刚险险避开那致命一爪,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掀飞,可危急关头,他竟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体,猛地扑向谢凝夭,用自己的身体替谢凝夭挡住冲击。


    两人重重摔在地面,沈言白忍着剧痛,第一时间撑起身子护着谢凝夭,问:“你怎么样?伤到了何处!”


    谢凝夭唇色惨白,口吐鲜血,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本该毙命的黑鸟,竟拼尽最后一丝血性,再次疯狂扑向了谢凝夭。


    沈言白瞳孔骤缩,根本未及思考,他以一种拥抱的姿态,护住谢凝夭。


    就在此刻,“噗嗤!”一声,剑刺入血肉的闷响与利爪撕破骨肉的声音同时响起。


    谢凝夭在被扑倒的瞬间,将手中的剑投掷了出去,刺穿了黑鸟的眉心,它轰然倒下。


    可随之而来的是沈言白软软地倒在了她怀中。


    谢凝夭慌忙抱住他下滑的身体,只见他后背有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谢凝夭的声音颤抖,道:“喂!沈言白!醒醒!别死啊!”


    沈言白眼睫颤动,扯出一丝笑意,气若游丝,道:“没没事死、死不了”


    谢凝夭哪敢轻信,立刻运起一丝灵力探入他体内,随之感应到的是他体内混乱的气息,甚至一股力量在他体内窜动。


    “唔!”沈言白骤然发出痛苦地闷哼声,额角青筋暴起,左手死死捂住了心口位置。


    谢凝夭瞬间了然,她顾不得其他,用力撕开沈言白胸前的衣襟,果然看见他心口生出魂咒的印记,狰狞着蔓延,令人心悸。


    她将沈言白平放在地面上,指尖凝起微光,施术尝试镇压,然而魂咒的印记并没有丝毫的减淡。


    “怎么会!为什么无效了!”谢凝夭此刻只有无尽的惊慌和无措。


    沈言白艰难地抬起手指,轻轻覆在她施术的手背上,制止了她的动作,喘息着道:“没没用了,出发前紫薇长老加固过封印,如今看来,那封印已经碎了”


    谢凝夭只觉得眼眶一热,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冲上心头,带着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哭腔,嘶喊着:“那怎么办?”


    “沈言白!我不要你死!”


    “你听见没有!”


    “我不准你死!”


    沈言白目光涣散,心底却因谢凝夭的失态流露出几分动容。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的指腹极轻地抚过她眼角滑落的泪珠,声音轻柔道:“不会的别怕相信我”


    谢凝夭感受着他呼吸越来越微弱,此时的承诺如同风一样拦不住,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


    不能这样!绝对不行!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看向不远处那只死绝的鸟尸。


    谢凝夭放下沈言白,踉跄着冲向黑鸟,她拔出佩剑,灌注灵力,刺入黑鸟的胸腔,用力地剖开。


    在腥臭的内脏和污血中,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黑核在心脏深处,诡异的搏动着。


    它似乎在呼吸,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谢凝夭蹙眉,盯着那不断鼓动的黑核,她伸手将其捞出,没有犹豫,她仰头便将那东西吞入腹中——


    作者有话说:差点没赶上[爆哭][爆哭][爆哭][爆哭],感谢[亲亲][亲亲][亲亲][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