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转移术
谢凝夭先前因为强行催动禁术,此刻体内灵力耗损过度,她若想干点别的,就需要填补这个空虚。
此地乃是魔山,魔兽体内蕴藏的魔核正是绝佳的“补品”,这本就是她深入魔山的初衷。
眼前这头巨鸟魔兽,形态诡异,魔核更是透着不祥的气息,显然绝非常物,但谢凝夭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她想救沈言白,更想要离开魔山,这已经不单单是为了沈言白,更是为了她自己。
谢凝夭喉头滚动,将黑色的魔核吞下,强烈的反胃感瞬间涌上,她强行压下呕意,逼迫自己咽下。
她运转体内稀薄的灵力,开始炼化腹中的魔核。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
在仙门的法门中,吸收魔核需要精细的炼化,剥离其中狂躁的魔气,使之化为相对温和,可供仙道汲取干净的能量。
仙魔之力,犹如水火,天然相斥,强行融合稍有不慎便是神魂反噬。
但谢凝夭没有时间了,她需要力量,立刻、马上!
刹那间,一股灼热的力量在她体内冲撞,普通调息的法诀根本不足以调理,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谢凝夭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迹,她眼神一厉,别无选择,只能再度使用禁术。
幸好谢凝夭平日里喜欢在禁阁里研究那些禁术,若非如此,只怕沈言白毫无生还的机会,而她也难逃一死。
强行吸收、炼化,带来的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煎熬,狂暴的魔气与残存的灵力在她体内交锋,剧痛席卷全身,甚至袭击着她的识海。
恍惚间,谢凝夭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她的意识深处分裂出来但她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沈言白无法压制魂咒,那就重新找个载体不就好了吗?
而她谢凝夭,正是现成的、最好的那个载体!
谢凝夭紧锁眉头,片刻后勉强吸收魔核的力量,她凝视着沈言白,回想禁阁中记载的转移术法,瞬间做出决断,采用最简单粗暴,也是最直接有效的转移术。
谢凝夭深吸一口气,跪坐在沈言白身旁,撕开他胸前的衣襟,咬破自己的指尖,忍着剧痛,以血为墨,在沈言白的胸膛上画出符咒的纹路。
每一笔落下,都仿佛耗去她的一分生机。
符咒完成,她将沈言白半扶坐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
月光下,她染血的手掌与沈言白的手掌紧紧相抵,而后又十指紧扣。
“呃!”谢凝夭闷哼一声,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沈言白心口而出,那是一团仿佛有生命的黑色气团,悬浮在两人之间。
谢凝夭立刻运转功法,试图将魂咒吸入,然而,那黑气疯狂挣扎,仿佛是沈言白身上无法割舍的血肉,根本无法吸纳。
怎么办?
顿时生出的挫败感让她心急如焚。
突然,一个模糊了名字的禁术跃入她的脑海,她依稀只记得一个用处。
没有时间了!死马当活马医!
谢凝夭转而念咒,随着咒语的响起,那原本抗拒她的魂咒瞬间化作一道黑线,钻入了谢凝夭的体内。
“噗!”魂咒入体的刹那,谢凝夭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一股阴寒的力量在她经脉内横冲直撞。
幸好她体内先前吸收了魔核的力量,此刻却巧妙的镇压了魂咒,暂时形成了一个微妙又痛苦的平衡。
在魂咒离体的瞬间,沈言白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失去了支撑,重重地向前倾倒,再次跌入谢凝夭的怀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谢凝夭也瘫软在地,她筋疲力尽地搂着怀中依旧昏迷的沈言白,呢喃道:“沈言白也就只有我会这么傻”
她低头看着沈言白毫无血色的脸。
“我总觉得亏大了你记得要还给我”
她轻笑道:“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怀中的沈言白依旧没有回应,但谢凝夭却感觉到沈言白的手指,在她掌心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
谢凝夭心头微微一颤,随即强撑着精神,小心翼翼地将沈言白放平在地上。
她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几步,回头望向那只被她剖心取核,死状凄惨的巨鸟,如果它是魔山异变的根源,那应该随着它的死亡消散了吧?
谢凝夭拿出剑,施法瞬间,剑悬浮于地,稳稳当当,不似之前那种被压制的感觉。
果然!
谢凝夭心中稍定,俯身,用尽力气将昏迷的沈言白揽入怀中,抱着他踏上剑身,剑微微一沉,随即稳稳升起,载着两人,化作一道流光,冲破魔山的黑暗,朝着山外飞去。
谢凝夭因强行吸收魔核、转移魂咒,此刻已经心神剧疲,连御剑飞行都显得摇摇欲坠。
仙门严令禁止在凡尘俗世御剑飞行,以免惊扰凡人,但此刻返回仙门,人间是必经之路。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谢凝夭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谢凝夭咬紧牙关,一手死死钳住怀中昏迷不醒的沈言白,另一手勉力操控着脚下的飞剑。
骤然,她的心口处传来了剧痛,心脏每一次跳动似乎都被什么东西死死捏紧,让她眼前发黑。更可怕的是她的识海混乱,仿佛有另一个意识疯狂撕碎她的神智,想要出来。
谢凝夭只能凭借着残存的意志前行。
飞剑如一道黯淡的流星,划过人间烟火的上空,引得下方行人纷纷诧异地抬头。
终于,仙门那高耸入云的山门近在眼前,然而一道无形的禁戒将谢凝夭拦在外面,除了特定的地方,其余地方根本无法御剑通行。
谢凝夭看着那从山脚蜿蜒向上的石阶,遥遥无期。
路还那么长,她怎么爬?
她力气再大,但此刻背着沈言白上去,简直是做梦。
谢凝夭想将沈言白暂时安置在山下,她先上去搬救兵,可目光落在怀中之人苍白的脸上,又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谢凝夭只能微微叹息。
谢凝夭思索半天,猛然记起沈言白随身携带的传讯玉简,她急忙取出玉简,立刻传讯。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沈言白坐在山石旁,身体如山石碾压过般的疲惫,同时心脏处的绞痛再次袭来,她的头一歪,靠着身后的石头,晕了过去-
沈言白睁开眼帘时,已是天光大亮,他试着动了动手指,顿时虚弱感席卷全身。
“醒了?感受如何?”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沈言白侧过头,看见紫薇长老正端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师师尊”沈言白的声音沙哑,他试图撑起身子,“弟子已无大碍。”
紫薇长老微微颔首,并未阻止他的动作,语气沉重道:“你可知道,在你心脉的那道魂咒已经不见了。”
“什么?”沈言白心神剧震,猛地睁大了眼睛。
紫薇长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此事,恐怕与那个叫谢凝夭的女弟子脱不开干系吧?”
沈言白心头一紧,立刻努力回想昏迷前的记忆,魔山、巨鸟、谢凝夭可记忆最终停留在他抱着谢凝夭抵挡巨鸟的袭击,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他有点恐慌,道:“弟子”
紫薇长老缓缓起身,靠近沈言白,手掌对着沈言白的心口位置,一股温和的灵力涌入。
“除了魂咒消失”紫薇长老的眉头深深皱起,语气严厉,“为师在你体内,还探查到了另外两道极其隐晦的术法痕迹。”
“一道是转移术,另一道是同感术!”
他看着沈言白震惊的脸,道:“这两种术法,皆是仙门禁术,沈言白,你应该知道的。”
沈言白当然知道这些禁术!
恐怕只能是谢凝夭用在他身上的,“转移术”,用来剥离他体内的魂咒,至于“同感术”他有些不明白。
因为此术能将施术者与被施术者强行连接在一起,其中一方可共享五感,宛如一体。
但问题在于,这“同心术”是一个失败的禁术。施术者所感知的任何欢愉或者痛苦,都将被成倍放大后反噬到被施术者身上,而施术者本人,却感受不到被施术者的半分。
如此霸道不公的术法,除却其创始者,恐无人愿用、也无人敢用!
可谢凝夭她为何对自己用了这个?
沈言白心乱如麻。
紫薇长老瞥见沈言白脸上的惊疑、茫然,心中了然。
他沉声道:“沈言白,你深知魂咒能吞噬人心的欲望,从而不断滋长,而你是神器本体化形而生,不是神器认主而诞生的器灵,因此无凡人的私欲,这才被选中成为魂咒的宿主,你的生死就是为了禁锢魂咒。”
“弟子明白”沈言白脸色苍白,声音苦涩,“弟子会竭尽全力设法将魂咒转移回来”
“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紫薇长老猛地打断,语气深深的无力,“魂咒既已离体,便再无可能回归!”
“魂咒没了你的限制,就已经是自由的。”
“对于凡人来说,七情六欲乃是本性!从它进入谢凝夭的体内就已经在开始滋长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橙心][橙心][橙心][亲亲][亲亲][亲亲][比心][比心][比心]
第52章 不值得
紫薇长老的目光落在沈言白苍白的脸上,呼出一口气,声音低沉道:“不过阴差阳错,她也为你种下了同心术你需谨记!在此术的连接之下,她的情绪波动,乃至神魂感受,皆会丝丝缕缕传递于你!甚至她所承受的任何痛楚!”
他顿了一息,才缓缓道:“你之所以现在才醒,正是因为谢凝夭一大部分的痛楚都反噬在你身上。”
刹那间,沈言白只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心底只有无尽的酸涩与钝痛,可也是一种被谢凝夭用笨拙又惨烈的方式守护,所灼伤的暖意。
他的思绪如坠入迷雾,甚至有点迷茫。
紫薇长老的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沉重,目光有着看透世事的苍凉,道:“或许这便是天命如此。”
“当年仙门以神器囚禁魂咒,本就是逆天而行终是躲不过天道轮回,如今仙门倾轧,人心驳杂,早已不复当初的纯粹。”
“如今魂咒离体,封印已破,此事惊天动地,恐怕你我二人再难隐瞒。”
沈言白心神荡漾,挣扎欲言道:“弟子”
紫薇长老疲惫地摇头,道:“不必再说,天命难违,此劫,都已是定数。”
他叮嘱道:“你养好身体后,好生看住谢凝夭!切记,务必严加防范,万不能让她滋生贪婪、憎恶、偏执、杀念等等不该有的邪念!否则魂咒借其心念壮大的后果”
他深深叹息道:“到那时,仙门的根基,只怕会毁于一旦!”
沈言白郑重颔首,道:“弟子知道了。”
紫薇长老行至门边,又停步,却未转身,只留下几句沉甸甸的话语在屋内回响,道:“你也需时刻警醒,切记万万不可对这份情谊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谢凝夭能为你做到这一步,这心念,恐怕早已不是寻常同门情谊所能比拟的。”
他终究还是未直接道出那份心思,只是摇头长叹,余音袅袅,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可这番话却沉沉压在了沈言白的心头上,他目光越过窗棂,看着空中肆意的浮云,唇边勾起一丝苦笑,觉得比黄连还要苦涩几分。
痛
沈言白的心口被同心术所牵引而来痛楚反复重击,可这份痛却让他的神智越来越清醒。
她真的是个傻子。
不值得。
他沈言白不值得谢凝夭如此待他。
沈言白喉结微动,缓缓阖上眼帘,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在心底破土而出,比身体的疼痛更加强烈。
他忽然想要见到她。
很想很想很想——
“喂!你还想什么呢?我都喊你半天了!”谈思意声音清脆,还有着一丝无奈,伸手在谢凝夭眼前晃了晃,将她唤醒。
谢凝夭眼睫微颤,缓缓聚焦,轻声道:“没什么,不过是些前尘往事罢了。”
她摇摇头,将那些沉重的记忆甩开。
她已经死过一次,上辈子的事,再深刻也终究是过去。
过去了,就该让它过去。
她总得活着,总得向前看。
谢凝夭低下头,视线回到掌中那枚精致小巧的香囊上。那上面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色泽鲜亮,比她记忆中巫云村的那枚似乎还要精巧几分。
铺子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笑吟吟地开口,脸上笑纹舒展,道:“姑娘好眼光!这可是咱们渝州城最有名的并蒂莲香囊!送给心上人呀,保准能白头到老,恩爱两不疑!”
谢凝夭倏然抬眼,目光落在老奶奶慈祥却陌生的面容上。
人不认得,可这番说辞,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她似笑非笑,带着几分了然,试探道:“那是不是还得去拜一拜合欢树?”
“诚心拜过,就一定能成?”
老奶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容更深,道:“哟!老婆子还当姑娘是外地人呢,没成想你也知晓咱们渝州城这老习俗?”
谢凝夭眉梢微挑道:“还真有这地方?”
“那当然!”老奶奶语气笃定,“城西有座香火最旺的月老祠,里头就供着一棵百年合欢树!灵验得很!只要去的是真心实意的有缘人,就没有求不成的姻缘!”
若是放在从前,谢凝夭或许真的会了为讨个好彩头,去那合欢树下走一遭。
可惜她心底那点念想,早已被磨没了。
谈思意在一旁听着谢凝夭与老奶奶的对话,百无聊赖地随手拨弄着摊位上其他的香囊,觉得样式也就寻常。
但见谢凝夭似乎颇为中意,便也不再多言,只爽快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都要一个吧。”
谈思意掏出银子就要付账,谢凝夭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腕,道:“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谈思意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道:“我瞧你喜欢,便都送你一个。”
谢凝夭蹙眉,道:“我不喜欢。”
谈思意却只当她是客套,怕自己破费,故意推辞。
她执意要将银子递出,然而手才伸到一半,那老奶奶的手却早已探出,拿走了那锭银子。
老奶奶人老成精,一眼看穿谢凝夭是真不想要,但她岂能让这送上门的生意飞了?
她动作麻利,一手收钱,一手飞快地将摊位上各色花样的香囊一股脑儿塞进一个布兜里,又一把塞到谢凝夭的怀中。
“姑娘拿稳了!”老奶奶脸上堆满了生意人热络的笑容,“若得闲,真该去那月老祠瞧瞧,沾沾喜气!”
谢凝夭:“”她看着怀中沉甸甸又散发着香气的布兜,再看看谈思意和老奶奶殷切的目光,终究不好拂了两人的面子,只得默认。
谈思意仿佛被这小小的“胜利”点燃了兴致,接下来的行程直接化身采买狂魔。
瞧见路边摊贩售卖的特色小吃,她立刻驻足道:“这个你没尝过吧?来一份尝尝鲜!”
瞥见精巧新奇的民间玩意儿,她又兴致勃勃道:“这个你没玩过吧?买一个玩玩!”
谢凝夭每每想要拒绝,谈思意便立刻耷拉下眉眼,唇角下撇,眸中瞬间浮现一层薄薄的水光,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委屈。
“其实我就是想给你买点东西,心里憋闷得慌,想找点事做,等回去了,就再不能这般自在了”
她微微侧过脸,声音低落下去:“你若实在不喜,那便算了吧。”
“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讨人喜欢”
谢凝夭:“”看着谈思意那副好像被抛弃的模样,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又默默咽了回去。
谈思意心中暗笑,她早已摸准了谢凝夭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待到日暮西山,回去的路上,谢凝夭怀中已抱满了各式各样的油纸包,小玩意儿和那个鼓鼓囊囊的香囊布兜。
沈言白正立在廊下,目光落在谢凝夭怀中那堆似小山的物件上,眉宇间闪过一丝诧异,道:“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谢凝夭抿着唇未答。
谈思意连忙上前一步,笑着解围道:“都是我买的!渝州城热闹,瞧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她伸手指了指谢凝夭怀里的一部分包裹,“这些是给谢”她话音微顿,似乎第一次正式称呼谢凝夭的全名,这让她有些微微的不自在,声音略低了些,“凝夭的。”
随即又指向另一堆,“这些是给你和无奇的。”
沈言白目光粗略扫过那堆琳琅满目的东西,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疏离,道:“谈姑娘有心了,不必如此破费。”
谈思意连忙摆手,笑容依旧道:“不碍事不碍事,都是顺路看见的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钱。”
谢凝夭适时开口,声音平静道:“天色不早,我先送你回去吧。”
谈思意点头应道:“好。”
沈言白见状,便不再多言,只微微颔首。
待谢凝夭与谈思意离去后,沈言白才转身看向那堆东西。
他伸手解开其中一个鼓鼓囊囊,快要溢出来的布兜,打算稍作整理。
结果布兜刚解开,里面竟滚落出数十个各式各样的香囊!五颜六色,香气扑鼻,瞬间散落在桌面,甚至有几个滚落到地上。
沈言白无奈,只得俯身,逐一将那些散落的香囊拾起。可他的手刚要触及一个绣着并蒂莲纹样的香囊时,倏然顿住。
那熟悉的纹样,唤起了他过往的记忆。
他指尖悬在半空片刻,最终带着一丝异样的心绪轻轻拈起那枚并蒂莲香囊,悄然收入了自己的袖中。
但其余的香囊,被他重新归拢放好在茶桌上。
谢凝夭送谈思意回去后,折返时,恰巧遇见了无奇,无奇神色凝重,一整日都在调查神器。
谢凝夭脚步微顿,问道:“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无奇抬眼,瞧见是谢凝夭,脸上随即浮现出一丝欣喜,上前与她并肩而行,正色道:“我暗中观察了赵家,发现赵家上下,对李西月好像不太好。”
“听说李西月精神恍惚,举止怪异,时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什么都是坏人,都想害我的孩子府中下人平日里也很少与她交谈。”
谢凝夭原本平静的眸光骤然一凝,脚步也随之停下。
“坏人?”她侧过头,看向无奇。
无奇点头,道:“对!据说起因是李西月生产后不久,某天深夜,孩子居然消失了!李西月当时就发疯了的哭喊,闹得整个赵府不宁,惊动了所有人找孩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无奇语气惊恐道:“那孩子最后在她自己的床榻上找到了!”
他摩挲着下巴,眉头紧锁道:“不过还有一点很奇怪,如果说李西月是因为她的父亲李建阳在赵家处境尴尬,不受待见,倒也不是不可能,可她的孩子是赵家的骨肉,为什么赵家上下对这个孩子也不待见?”
谢凝夭眸光微凝道:“怎么样个不待见?”
无奇叹道:“那孩子自出生起就体弱多病,起初赵家倒是也请了不少名医诊治,耗费不少心力,可如今似乎已不再请医了,只靠以前的药方勉强维持。”
谢凝夭沉默片刻,问出关键:“那神器的事,可有什么线索?”
无奇苦恼地挠挠头道:“这个实在没查到,李西月如今神志不清的模样,恐怕连神器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谢凝夭回到客栈房间,推门而入,只见谈思意买得满满当当的各色物件,此刻已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好。
唯独那一大堆五颜六色的香囊,被特意堆放在茶桌中央,格外显眼,仿佛是在刻意的提醒她。
谢凝夭缓步上前,随意拨弄着香囊,目光扫过,她心头忽地一动,发现那枚绣着并蒂莲的香囊,不见了。
她下意识地在香囊堆里翻找了两下,确认它确实不在其中。
无奇跟在她身后进来,看到桌上这堆成小山的香囊,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道:“主人!您这是打劫了吗?”
谢凝夭随手拈起一枚绣着鸳鸯的香囊,在无奇眼前晃了晃,挑眉道:“你看你主人我,像是会打劫这种玩意儿的人吗?”
无奇咧嘴一笑,露出虎牙,道:“嘿嘿,我说着玩儿的。”
谢凝夭将手中的香囊丢回桌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她转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声音平静道:“去把沈言白叫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亲亲][亲亲][亲亲][橙心][橙心][橙心][加油][加油][加油][比心][比心][比心]
第53章 寻灵
无奇有点不愿意,嘀咕着谢凝夭怎么一回来就要找沈言白。
他小声咕哝道:“叫他干嘛呀?”
谢凝夭闻言,抬眼看向无奇,语气平静道:“他总是要我问了才会说,神器现在没有头绪,只能先问问他了。”
无奇在这件事上也不敢作妖,肩膀微微垮下,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应道:“哦。”犹豫片刻,又抬起脑袋追问了一句,“那顾卿生呢?要喊来吗?”
谢凝夭望着窗外被风吹得微微摇晃的树枝,道:“他回来了就一同喊来吧。”
上午的时候,顾卿生想要去看望以前的师父,谢凝夭当时也未多问,她知道顾卿生过去也并不容易,曾经能有人照拂过,她心中很是感激。
本来谢凝夭想随他一同前去的,可偏巧谈思意寻了过来,她便只能作罢,只在他出门前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无奇慢吞吞地转身,推门离去。
等顾卿生和沈言白一前一后出现在门口时,谢凝夭已将茶桌上的香囊收拾起来,只留下了两个。
谢凝夭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她拿起桌上那两枚香囊,走到顾卿生面前,递出一个,语气随意温和道:“这个太多了,一人一个吧,带着玩。”
随即,她转向旁边的无奇,将另一枚递了过去。
无奇眼睛一亮,方才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雀跃地接过香囊,道:“我就知道主人会给我一个!”他宝贝似的将香囊攥在手心。
谢凝夭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眼底浮现一抹浅笑。
顾卿生虽有些意外,但想着是妹妹所赠的,心中便是一暖,他细细摩挲着香囊,没有多余的疑问,只低低应了声:“好。”
但是沈言白没有,他静静地站在门边,目光沉沉,并未上前。
无奇见状,眼中幸灾乐祸,故意问道:“主人,只有我们两个有吗?”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香囊。
谢凝夭点头道:“嗯,只有你们两个有。”
说完,谢凝夭仿佛才想起来沈言白,刻意惊讶道:“哎呀!没有了呢!”她摊了摊手,眼底戏谑道:“不过我想,你大概也不喜欢这些玩意儿,没关系的吧?”
沈言白脸上不见愠色,反而从容不迫地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正是从前谢凝夭从巫云村买了给他的。
他捻着香囊,道:“无妨,我这里,还有你从前送的这个。”
谢凝夭:“?”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原本她想故意膈应沈言白的心思,此刻仿佛被反弹回来,反而噎住她自己了。
沈言白显然不打算就此作罢,他目光幽幽望向谢凝夭,道:“我记得这香囊原是一对,另一个应当还在你那里吧?”
谢凝夭:“?”
这是什么意思?她有点懵。
顾卿生和无奇也转头看向谢凝夭,等着她的回答。
谢凝夭只能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带着挑衅的挑眉,语气故作轻松道:“扔了!不喜欢的东西,就是应该扔了。”
沈言白闻言,唇边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他再次探手入袖,又拿出一个香囊,显然是今日从谢凝夭这里拿走的那枚并蒂莲香囊。
他将其递向谢凝夭,声音温和道:“没事,我这里还有一个新的,这个,你留着吧。”
谢凝夭瞳孔微缩,看着递到眼前的香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人没事吧?
谢凝夭冷笑两声,道:“不用了。”
谢凝夭对递到眼前的香囊视若无睹,故意转移话题,正色道:“神器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无奇今日探查,但是关于神器还是一无所获,那神器究竟是什么模样,你总该知道吧?”
沈言白神色不变,淡定地将那枚被拒绝的香囊收回袖中,道:“我不知道。”
“什么!”谢凝夭扬声道:“你不知道?”
沈言白颔首,坦诚道:“我确实不知道,当初也只知道那神器在李西月身上。”
谢凝夭只觉得被戏耍了,她强压着火气,声音冷冽道:“你连神器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它就在李西月身上呢?”
沈言白略作沉吟,似乎在斟酌措辞。
片刻后,他取出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色泽温润的乳白色珠子,托在掌心,道:“此珠名为寻灵,靠近神器,便会有所感应,发出光芒。”
一旁的无奇闻言,一脸的不相信,撇嘴道:“胡扯!我就是有灵气的,为什么它靠近我也没亮?”
沈言白没有回答,指尖微动掐诀,一缕灵力注入那乳白珠子之中,刹那间,珠子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无奇:“”
一直沉默旁观的顾卿生眸光微闪,开口道:“既如此,将此珠携入赵府,暗中探查一圈,岂不是就可以知道了?”
谢凝夭眉头紧锁道:“你既然有此物,为什么之前不拿出来?”
沈言白指尖微收,珠子的光芒随之暗淡下来。
他解释道:“因为此珠感应的是灵气,所以只要是有强大灵气的法器,无论是否是神器,都会发光,若赵府之中另有其他法器,就很难辨别了。”
谢凝夭沉吟片刻,伸手接过那枚珠子,道:“今夜,我去赵府试一试。”
“我与你同去!”无奇立刻抢道。
谢凝夭拒绝道:“不行,我一个人就行了。”
无奇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反驳。
谢凝夭看着无奇的样子,重复道:“记住,不准偷偷跟着我。”
无奇垂下脑袋,闷闷应道:“哦。”
待到夜深人静,月光如霜,万籁俱寂。
谢凝夭估摸着时辰差不多,悄然推开房门,只见沈言白静静的在她的门口等着。
谢凝夭脚步一顿,眉头微蹙道:“你出来做什么?”
沈言白默默从袖中取出一叠叠写好的符纸,递了过来,“带着这个吧。”
谢凝夭迟疑片刻,伸手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你不能携神器前往,”沈言白的声音格外的低沉,“这些符箓可以防身。”
谢凝夭闻言,下意识地要将符纸递还,道:“不用。”
沈言白却坚持道:“带着吧,会用上的。”
谢凝夭目光落在他略显疲惫的眉眼上,想到他大半夜没睡,只是为了赶制这些符箓心中微动,还是将符纸收入怀中。
沈言白看着她收下,才低声道:“注意安全。”
谢凝夭却没有立刻离开,她凝视着沈言白,还是问了出来,“沈言白,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言白沉默着,避开了她的视线。
谢凝夭心头涌起一股熟悉的烦躁,语气不由得冷了几分,道:“沈言白,你什么都不肯对我说,这并非是为我好,你只是自以为是地觉得这样便是对我好。”
“可我不喜欢这样。”她顿了顿,语气有些疲累,“前世你便是如此,如今依旧未变。”
沈言白猛地抬头,辩驳道:“不是的!”
“就是如此!”谢凝夭斩钉截铁道:“你觉得你变了,或许只是变得主动了些,更粘人了些,可你的本质,从未改变!”
“我之所以能重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沈言白瞳孔骤然收缩,心底掠过一丝惊恐。
谢凝夭察觉到沈言白异样的反应,声音反而平静下来道:“沈言白,我不傻,即便你守口如瓶,我也会去猜,去查,终有一日,我会知道这一切,到那时候”
“你还能像今夜这般,拿着这些东西,守在我的门外吗?”
她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烦躁吐出,道:“我说过,前世是前世,如今是如今。”
“我不会回头的,若你心中还有着其他念想鞜樰證裡趁早打消吧,如果你还愿意我们可以做寻常朋友,但我希望你能坦诚相待。”
沈言白身体微微颤抖,脸上浮现出挣扎与痛苦的神色,心底正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谢凝夭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头那点逼问的狠劲终究是散了。
她放缓了语气:“你是不能说,对吗?”
沈言白抬起头,眼底弥漫开的一片水光,那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恳求。
谢凝夭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泛起了微微的不适。
她移开目光,声音低了下去道:“罢了那就算了吧。”
她不再多言,决然转身离去。
沈言白独自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彻底的消失不见,才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中。
房门合拢的瞬间,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他死死捂住心口的位置,那里正传来一阵阵的绞痛,并非是谢凝夭同心术传递的痛楚,而是他自己心底生出的一种恐惧。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谢凝夭对他情绪的波动正在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稀薄。
从前,她对他有愤怒,有不悦,有仇恨这些激烈的情感,无论好坏,至少证明他在她心中占据着一席之地,是鲜明的存在。
他可以承受她的恨,甚至甘之如饴。
但他无法忍受她对他渐渐变得无动于衷。
她可以不爱他,可以恨他入骨
但绝不能无视他,绝不能将他彻底抹去,视作尘埃。
一股迟来的的悔意瞬间将他淹没,他似乎真的有些后悔了-
谢凝夭悄无声息地落在赵府李西月所居的院落中,以她的修为,避开府中寻常守卫的耳目,自是轻而易举。
院内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草味。
她正欲凝神施法感应神器,陡然,她感应到身后一股不善的力量,向她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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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月竹
谢凝夭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神色丝毫未变,她手腕一翻,指间夹着一张先前沈言白给她的符箓。
她的身形轻盈,侧转避开那道凌厉的攻击,随即,她直接将那张符箓拍出,但符箓并未如她预想一样贴向对方的面门,而是不偏不倚地印在了对方高耸的胸口上?
谢凝夭一击得手,迅速撤回,抬眸细看,月光下,对方竟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身形挺拔,面容英气。
符箓的作用当即起效,刚一沾身,女子浑身一僵,竟如同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女子奋力挣扎,却只感觉身体被牢牢捆缚住,她的眼中顿时怒火中烧,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谢凝夭上下打量着这个英气的女子,眼底掠过一丝欣赏,甚至忍不住绕着被定住的身影缓缓踱步,才分神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
“深更半夜,你在此伏击我,想干嘛?”
女子冷哼一声,正气凛然道:“哼!大晚上鬼鬼祟祟潜入他人府邸,你倒有脸反问我?”
谢凝夭脚步一顿,轻点下颌,思考后,道:“唔听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可她话锋一转,狡黠道:“不过,你在此处守株待兔,莫非是故意等我这种人的?”
女子怒目而视,道:“你知道就好!我告诉你!有我在此,你休想伤及小少爷一分一毫!”
谢凝夭闻言,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摊了摊手,语气轻松道:“可是你现在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又拿什么来拦我呢?”
女子面红耳赤,再次奋力挣扎,却依旧徒劳,只能恨恨道:“你到底用了什么东西!快放开我!”
谢凝夭歪着头,故意拖长了语调,道:“放开你嘛也不是不行,除非”
女子道:“除非什么?”
谢凝夭的目光再次落在女子高挑的身形上,眼底闪烁着真诚,羡慕道:“除非你告诉我,你是怎么长得这么高的?”
她甚至伸出手指,虚虚比划了一下,道:“还有你这身段真是好极了!”
女子:“?”她英气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错愕,没料到对方会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
谢凝夭却自顾自地小声嘀咕起来,道:“我小时候吃得不多,个子也长不高后来使劲吃,可个子还是不见长”
谢凝夭从小便渴望拥有高挑挺拔的身姿,不为其他,单纯觉得执剑起舞时,那样的姿态尤为赏心悦目,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气度。
年幼时,在夔州城,她曾偶然遇见过一位仗剑骑马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颀长,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出几分,散发着逼人的英气,策马扬鞭,恣意穿行于长街,仿佛天地间无物可束,随心所欲。
那惊鸿一瞥,在谢凝夭心底,至今难忘。
此刻,谢凝夭见眼前这被定住的女子半晌不答话,神色反而愈发古怪,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不悦,眉头微蹙。
“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透着一丝冷意。
女子蹙眉,道:“你是认真的吗?”
谢凝夭下巴重重一点,眼神笃定道:“当然!”
女子沉默片刻,才无奈道:“天生的。”
谢凝夭眼中的光瞬间黯淡,这和没回答有何区别?
她撇了撇嘴,道:“哦那便不能放开你了,你就暂且在此处待着吧。”
她作势转身要走。
“站住!”女子急促的呼喊着。
谢凝夭脚步顿住,回身,眉梢微挑,道:“又干嘛?”
女子面容挣扎,眼底满是恳求,道:“别别杀他们!他们只是一对可怜的母子!”
谢凝夭顿感困惑,道:“杀他们?谁?我吗?”
不过她随即恍然大悟,道:“哦,难怪你方才说,休想伤及小少爷一分一毫,你说的是李西月的儿子吧?”
她又踱回女子身前,坦诚道:“实不相瞒,之前我确实动过杀念。不过现在不想杀了。”
“我是来找东西的,可要是找不到”她故意婉转道,“那就不好说了。”
女子急切追问:“你要找什么?”
谢凝夭抿唇,没有急着回答。
女子见状,急忙补充,道:“这赵府上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东西!只要你答应不伤害他们,我帮你找!”
谢凝夭眸光一闪,道:“当真?”
女子重重颔首道:“当真!”
谢凝夭眸光微凝,慢悠悠地说:“你知道赵家的神器在哪里吗?”
女子的脸色骤变,眼底警惕。
谢凝夭瞧见后,心中了然,道:“看来你是真的知道。”
她向前逼近,道:“说吧,在哪里?我拿了神器立刻就走,绝对!不会!伤他们!”
月光下,谢凝夭的身形明明比她矮上许多,可是女子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她的脸色愈发难看,试图着调动体内所有的力量去对抗符箓的禁锢,可身体依旧纹丝不动。
以她的修为,世间能如此轻易制住她的人屈指可数
可眼前这看似单薄的女子,却做到了,这让她心底涌起一丝寒意。
可她曾经答应过那个人
女子面色痛苦,语气艰难道:“我知道,我带你去取。”
谢凝夭却摇头,道:“不用!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自己去找。”
女子:“”
她沉默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闭了闭眼,声音低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在我身上。”
谢凝夭:“?”
她立刻取出那枚“寻灵”珠子,灌注灵力激发,她将珠子靠近被定住的女子,在珠子接触到女子的刹那,骤然亮起,如同黑夜中被点燃的一盏明灯。
谢凝夭厉声追问:“在哪?”
女子感受到那珠子散发出的力量,她轻轻叹息一声,认命般道:“我”
“我就是神器的器灵。”
谢凝夭眼睛瞬间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英气逼人的女子。
女子名唤月竹,是一支玉簪所化的器灵。
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英挺的身形,而她发间上的那支玉簪,正是她的原身。
当初神魔大战后,她的主人陨落,这支灵簪被魔族的残兵拾得。
而后的数十年里,魔族日渐式微,仙门高举“除魔”的旗帜,对魔族展开残酷的清剿,誓要赶尽杀绝。
月竹在一次仙门布下的天罗地网中被擒获,因无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即将被斩杀。
危难之际,一个女子潜入地牢,她解开禁制符咒,将月竹偷偷放走。
这个女子正是赵家第一代家主,当时还是仙门弟子的赵江离。
赵江离私放魔物的事终究败露了。
仙门戒律森严,哪怕当时赵江离已经和仙门中一门派的掌门成婚,也被休了,逐出山门。
那时,她腹中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
赵江离孑然一身流落人间,凭着仙门的术法,在渝州城中求生,短短几年也挣得了一方天地。
然而她诞下的儿子,却自襁褓中便体弱多病,赵江离遍寻名医,却始终回天乏术。
绝望之际,她遇见了月竹。
当时月竹脱困后,感念人间尚存一丝善念,便隐姓埋名,以游医的身份悬壶济世,积攒功德。
因为当年的恩情,月竹答应会为赵江离诊察她的孩子。
可是当她仔细探查后,脸色却骤然凝重。
她抬起眼,望向赵江离焦灼的眼眸,道:“这并非寻常的病症而是魔族的死咒。”
她在孩童眉心虚虚一点,一道若隐若现的咒纹在皮肤下浮现。
“中此咒者,血脉代代凋零,直至香火断绝。”
赵江离闻言,踉跄后退,她仰起头,悲鸣道:“报应这便是报应么”
她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身为人母顿感剜心之痛,这让她下定决心。
赵江离跪求月竹协助她,以命换命,将寿命渡给了她的儿子。
月竹望着眼前的女子,她不仅仅是甘愿为子舍命的母亲,更是救她一命的恩人,她心有动容,终究还是答应了。
她俯身扶起赵江离,指尖点在赵江离的眉心,庄严道:“恩情难偿,因果难断,吾月竹立誓,以簪魂为契,护佑赵家血脉三代周全!凡非天命所终,吾必将竭力挡之,如若不然,神魂俱灭!”
魂誓的灵光没入赵江离的额心,也留在了月竹的灵魂上。
自此,月竹便与赵家的命运死死缠绕着。
如今,魂誓已走到了尽头,李西月的孩子便是月竹守护的最后一代。
谢凝夭听完月竹的讲述,眉头紧锁,道:“你先和我离开。”
月竹脸色骤变,厉声拒绝:“不行!我若离开,一定会有人趁机陷害他们的!”
谢凝夭神色淡然,道:“这有何难?”
她右手掐诀,一道淡金色的光幕瞬间笼罩了李西月的整座院落,流光隐现,隔绝内外。
紧接着,她指尖轻弹,两点的灵光飞入屋内,没入李西月和她怀中孩童的眉心,形成一层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护身灵罩。
“如此,可保他们一夜无忧。”谢凝夭收手,看向月竹,“现在,可以走了吗?”
月竹目光扫过那层流转的灵光,又深深看了一眼屋内,紧抿的唇线终于松动,勉勉强强应道:“好。”
她抬眼直视谢凝夭,道:“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谢凝夭唇角微勾,道:“不告诉你。”
月竹:“”她怎么觉得如此不安呢。
谢凝夭将月竹带回客栈,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指着屋内道:“你暂且在此处待着,不要想着跑。”
她眼神平静,语气却警告道:“否则我可不好说话。”
月竹沉默地点了点头,扫视着这间陌生的屋子。
安置好月竹,谢凝夭转身,走向沈言白的房门。
她抬手,叩响门板,不出一会,吱呀一声,房门就被拉开了。
沈言白衣冠齐整,看样子一直没有就寝,好像在等她回来。
谢凝夭抬眸,目光落在沈言白面容,心头微微一震。
她蹙眉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沈言白避开她的视线,声音沙哑道:“没事。”
谢凝夭嘴角抽搐了一下,鬼才信!
沈言白的眼睛明显是哭过,眼角绯红,眼下甚至有点浮肿。
谢凝夭仔细回想之前的对话,她似乎也没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吧?
更没做什么伤害他的事不至于把他弄哭吧?
算了,此刻神器的事更为紧要,谢凝夭压下心头的疑虑,正色道:“我已经将神器带回来了,就在我房中,你随我去看看。”
沈言白低低应道:“好。”
他迈步而出,默默跟在谢凝夭的身后。
谢凝夭推开房门,踏入房门后,沈言白的身影从她的身后显现。
一直静坐在桌旁的月竹,抬头看清沈言白面容的瞬间,猛地从凳子上弹起,眼底震惊,失声惊呼道:“沈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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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玉簪
沈言白抬眼,目光落在月竹身上,清晰地听见到了那个与他名字仅有一字之差的名讳。
这个名字他记得。
当初谢凝夭昏迷后,醒来问过他是否认识“沈言真。”
沈言白心底如深潭无法窥见潭底的半分变化,只见他面上神色却依旧平静,声音听不出半分异样,道:“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月竹迎上沈言白的眼神,是陌生的,她的情绪瞬间跌宕下去,生出寒意。
她僵住了一瞬,随即掩饰住眼底的情绪,语气不是那么地顺畅,道:“有点像,不过仔细一瞧,确实是我认错了。”
谢凝夭静立在一旁,闻言这一番对话,心底却不相信。
她可没有忘记当初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奇怪又真实。
幻境中的沈言真,出现在夔州,那时她尚且年幼,甚至还只是婴儿。
在时间上,和沈言白确实对不上。
可是哪里会有人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声音都没有任何差别。
月竹活了上百年,阅人无数,若非确有其人,并相识已久,她怎么会仅凭一眼,便对着沈言白喊出“沈言真”这个名字?
可是沈言白与沈言真,究竟是什么关系?
此前她问沈言白是否知晓“沈言真”此人,他否认了。
如今面对月竹所谓的认错人,他又如此的淡然。
倘若他当真不认识“沈言真”是谁,可面对两次提及的名字,他不好奇吗?不想知道对方是谁吗?
他这种淡然的掩饰并不高明,是故意的吗?
他此刻更像是在引导,不动声色地提醒月竹认错了人。
谢凝夭眸光微转,若有所思地望向月竹,随意地问道:“你认识的沈言真与他的相貌很相似么?”
月竹的目光在沈言白脸上扫过,片刻后才缓缓道:“乍看之下眉眼间或有几分神似吧。”
“不过,这倒也不足为奇,我在这世间浮沉太久,相识的人数不胜数,难免遇见一两个有些相似的面孔实属平常。”
谢凝夭闻言,唇角勾起,声音轻缓道:“是吗?”
沈言白接着谢凝夭的话,转移话题,道:“你不是带我来看神器的吗?”
谢凝夭轻轻瞥了一眼沈言白,吐出一口气,道:“神器就在你面前,她就是,和无奇一样,是神器的器灵。”
月竹闻言,直视谢凝夭,再次追问:“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沈言白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道:“你的主人呢?”
月竹身体一僵,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道:“牺牲了。”
沈言白眉头紧锁,重复道:“牺牲了?”
月竹显然不愿多谈那段惨烈的过往,只是垂下眼帘,应了一声:“嗯。”
沈言白凝视着她,心底思量,神器器灵与主人之间,往往存在着生死与共的紧密联系。主人身殒,器灵也会随之消散。
像月竹这般,主人早已陨落,她却依然灵体凝实,存留于世,实属罕见。
然而,见月竹不愿谈及这个,沈言白也不再追问,转而道:“那么你可曾听闻过魂咒?”
月竹闻言,缓缓摇头:“不曾听闻。”
沈言白直接道出目的,道:“我需要你的相助,解开此咒。”
月竹竟没有犹豫地颔首,应道:“可以。”
谢凝夭:“?”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就这样轻易的答应了?
这未免太过顺利!
谢凝夭忍不住上前一步,质疑道:“等等!你就这样答应了?”
月竹反倒被她问得一愣,脸上浮现出困惑,道:“你费尽心思将我带至此地,甚至不惜以李西月母子的性命威胁,逼迫我助你寻找神器不就是为了此事吗?”
“如今我应允了,你反倒不满意了?”
谢凝夭被噎了一下,一时语塞,道:“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低声嘀咕着,有种被看穿心思的窘迫,道:“我还以为需要用什么交换”
月竹神色平静,道:“交换谈不上,不过我需要在此之前留在李西月的身边,守护她的孩子,直至他的生命终结。”
“这是我的魂誓。”
谢凝夭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什么?”
沈言白却在此时伸出手,轻轻拉住了谢凝夭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看向月竹,声音沉稳道:“行,待到那时,还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
谢凝夭还想再追问些什么,沈言白却依旧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谢凝夭感受到那细微的力道,即将出口的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她咽了回去。
月竹目光扫过两人之间的互动,问道:“还有其他的事吗?”
谢凝夭心头不安,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道:“如果李西月的儿子遭遇不测,你会消失吗?”
月竹沉默片刻,坦然道:“会。”
她没有欺瞒。
魂誓的束缚刻在她的灵魂上,若李西月的儿子因她守护不力而死于非命,那便是她违背了誓言,灵体必将消散于天地间。
然而,神器本身并不会因此湮灭,她是器灵的存在,根源系于她的主人。
当年主人陨落,她本该随之湮灭,是主人弥留之际,拼尽最后一丝神力,将一缕残魂寄于簪中,才护得她灵识不散,得以苟延残喘。
但这终究是逆天之举,根基不稳,漫长岁月里,她以行医济世,积攒功德滋养着主人那缕微弱的残魂,才勉强维持着这份脆弱的平衡。
若能完成魂誓,报答赵江离的恩情,这份报恩的功德便可滋养主人的残魂,她也能存续。
若魂誓失败,守护失责,不仅她自身灵体将溃散,主人那本就微弱的一缕残魂,也将彻底湮灭。
“那”谢凝夭听到月竹确定的回答,她张了张嘴,想问她若真的消失了,神器会如何?她还能否帮他们解开魂咒?
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有什么立场去要求对方?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对方?
她是利己的,她渴望得到帮助,渴望解开魂咒,倘若是前世,或许她会不顾一切的困住月竹。
然而此刻,面对月竹,她心底的那份利己,让她难以启齿。
谢凝夭怔忡地想,她变了。
可这变化究竟从何时开始的,居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沈言白敏锐地察觉谢凝夭的情绪的变化,他上前一步,安抚道:“放心吧,不会的。”
谢凝夭抬眸,对上沈言白深邃的眼神,心头的波澜抚平了些许。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苦涩的浅笑,低低应道:“嗯。”
月竹看出了谢凝夭的疑虑,却并未顺着她的话问,反而道:“如若没有其他的事,我可否先行离开?”
谢凝夭原本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眼见月竹转身欲走,脱口而出:“等等!”
月竹顿步回眸。
谢凝夭深吸一口气,道:“若若我能解开赵家血脉中的死咒,你可愿跟着我?”
月竹摇头,道:“我的誓约,是守护赵家三代血脉,直至其自然终老,此约与死咒解开与否无关。”
言下之意,即便死咒解了,她的守护也不会终结,她无法离开。
谢凝夭失落地垂下眼帘,道:“你走吧。”
强行留下月竹在此,毫无意义。
她所需的神器尚未集齐,魂咒也无法解开。若强行月竹而导致李西月之子遭遇不测,月竹便会随之消散。
与其如此,不如放她归去,履行她的誓约。
沈言白在一旁欲言又止。
谢凝夭却只觉得疲惫感席卷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就连还想追问沈言真一事也暂时忘记了。
她挥了挥手,声音里藏不住的倦意,道:“你也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
沈言白看着谢凝夭眉宇间的疲惫,将话咽了回去,默默颔首,与月竹一同退出了房间。
房门合拢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的清楚。
谢凝夭双肩下垂,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床榻边,一头栽倒在锦被上。
她扯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捂住,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纷扰。
可思绪却不受控制,她感觉越来越多的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巨大的不安紧紧裹挟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越来越窒息。
骤然间,心脏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痛感,就像是蚂蚁在心尖啃噬,是一种酸酸的刺痛,密密麻麻又不痛不痒的蔓延。
客栈外,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
不远处的树下,沈言白与月竹并肩站立,骤然沈言白身形一顿,他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心口的位置,脸色一变。
一旁的月竹立刻察觉出异样,问:“你没事吧?”
沈言白缓缓摇头,紧蹙的眉宇间竟缓缓舒展开,脸上有一丝复杂的笑意,道:“没事。”
他明明承受着心脏被啃噬般的剧痛,可是在这份剧烈的痛苦之下,他的心中居然涌动出一股隐秘病态的欢愉。
他知道这份痛楚是来自谢凝夭。
同心术的纽带将她此刻激烈的情绪传递了过来,那份沉重的不安、失控的焦灼,心底生出的痛苦成双成倍的转递给了他。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谢凝夭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了。
这证明同心术的链接依然牢固,此刻这痛楚越是清晰、越是剧烈,他反而越能明了地感知到谢凝夭的存在。
尽管他内心深处无比渴望谢凝夭能永远平安喜乐,但只要是谢凝夭的情绪,无论好坏,通过同心术传递来,他就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鲜活,才能确认她不是遥不可及的,不是平日对他避之不及又冷漠相待的人。
如同前世,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喜怒哀乐成为自己情绪的源泉。
她的鲜活,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光亮、唯一的真实。
月竹默默注视着沈言白脸上的神情,仿佛看透了什么。
她抬手,轻轻取下发间的玉簪。
月光下,玉簪流淌着微微的光泽,她将玉簪递到沈言白面前,道:“这个你拿着吧。”
沈言白微微一怔,看向她。
月竹的目光落在玉簪上,眼神眷恋,语气却决绝,道:“我终究还是会消散的,但神器本体不会消失。”
“你需要它,那么它在你的手中,便是有用的。”
她好似松了一口气,抬眸直视沈言白,道:“沈言真,我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何渊源,但我也不想深究。”
随后,她的声音有些低,“但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告诉她,等那时真正需要的时候,再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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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困局
沈言白微微颔首,郑重道:“好。”
他伸手接过那枚温润的玉簪,又道::“谢谢。”
月竹望着沈言白,脑海中却闪过谢凝夭当时质问的模样,忍不住提醒道:“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你是沈言真,你打算如何瞒过她?”
沈言白垂眸,摩挲着掌中的玉簪,道:“她并不知道我便是沈言真,不过她应该通过某种机缘,得知了沈言真这个人的存在。”
他眉宇间浮现一丝疑虑,道:“只是她本不该知晓的,沈言真早已不存在,她又是通过什么机缘呢?”
沈言白自认为隐瞒的很好。
月竹眉头微蹙,直言道:“她心思缜密,能力甚至远远超过我,绝非等闲之辈,恐怕你难以压制得了她,若想控制难上加难。”
沈言白闻言,唇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浅笑,眼底浮现出鲜少的温柔,道:“无妨,我本就没想过压制她,也不想控制她,若她愿压制我那便很好。”
月竹愕然,难以置信地看向沈言白。
沈言白的这种反应与她记忆中那位高踞神器之首、威严深重的印象,判若两人。
她记忆中的沈言真,是神族尚在时,万器之尊。他是天地间唯一一件无需认主,自主化生实体的神器,生而便执掌神族万千法器的册封与调配。
她这支玉簪,当年也是经由沈言真之手,才得以被主人选中。
那时神族的光辉尚盛,她的主人冬葵子,一位性情温婉娴静的女子,墨发如瀑,眉心一点朱砂,执掌着神族浩如烟海的文书典籍。
她素日里总是低眉垂目,翻动书页,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墨香。
就是这样一位看似柔弱的文书女神,在一次神魔动乱中,以一己之身,冲破了魔族最为森严的防线,立下赫赫战功,终获晋升。
晋升典礼后,冬葵子被特许前往神器殿,在沈言真面前挑选属于自己的神器。
殿内的神光流转,无数形态各异、气息磅礴的神器悬浮于空,令人目眩神迷。
冬葵子立于殿中,目光在神器间逡巡,踌躇不决。
高踞于殿首玉座之上的沈言真,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声音沉稳道:“你的灵力清正绵长,温润如泉,神器择主,日久必生灵性,选一件你能压得住的吧。”
他意有所指,道:“有些神器戾气深重,锋芒毕露,与你并不相宜。”
冬葵子闻言,沉思良久,目光最终落定在一支光华内敛的玉簪之上。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将其取下,却又带着一丝不确定,抬眸望向沈言真,道:“若若压不住,会如何?”
沈言真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道:“若压不住,又如何控制它?又如何为它之主?”
冬葵子心头第一次意识到,这位看似温润如玉的神器之首,绝非仅仅只是表面的温和。
那份不怒自威的掌控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的暗流,令人畏惧。
所有曾受沈言真管辖的神器,其诞生的器灵,无一不对他怀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即便是月竹,也不能例外。
只不过,沈言真偶尔会去冬葵子的文阁翻阅典籍,冬葵子待人以诚,久而久之,沈言真对她的态度也显露出几分难得的温和,连带着月竹也沾了些光,时光流转,月竹心底那份最初的惧意,才渐渐淡去。
这样一个外表温润,实际却是掌控着所有神器的人,居然会有一日亲口说出:“若她愿压制我那便很好。”这种话语。
掌控者居然甘愿被掌控。
这番话,纵使是月竹亲口转述给冬葵子听,冬葵子恐怕也难以相信。
月竹望着眼前的沈言白,忍不住揶揄道:“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神器之首,竟也会有甘愿俯首称臣的一天。”
沈言白脸上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道:“是吗我也未曾料到。”
沈言白回到客栈时,谢凝夭房内的烛火已熄,早已安寝。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先前谢凝夭的话。
谢凝夭是对的。
他从未真正信任过她,许多事由始至终都选择隐瞒,自以为是的编织着“为她好”的谎言,选择了一条注定不完美的路。
这一切的困局,皆因他而起。
可是他该如何向她解释呢?
如何将那沉重的过往、那精心设计的重生、那无法言说的苦衷和盘托出?
倘若她知晓了这一切,知晓了他便是沈言真,知晓了他是神器之她可还愿意重新接受他?
若她不愿他又该如何自处?
谢凝夭会回头吗?会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吗?
沈言白不敢打赌,他甚至还有一个绝对不可以说出口的秘密,一个他答应过另一个“谢凝夭”的秘密。
沈言白最终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房中,他没有点灯,只是坐在黑暗中。
窗外夜色渐渐褪去,他依旧不知道如何开口
然而,渝州城却发生了意外。
谢凝夭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她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心脏狂跳不止,额角渗出冷汗。
她做一个梦,梦境里光怪陆离,她看见了自己,一个残暴又陌生的自己。
沈言白抱着浑身是血的她,嘴里念叨着:“不要怕,我在,相信我。”
“我不会让你变成那个样子的”
可渐渐的梦境被打破,她惊醒后一时间居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就如同夔州那场真假难辨的幻境。
谢凝夭强压下不安的心绪,揉着额角,走向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拉开,沈言白、无奇、顾卿生三人立在门外,他们脸上皆带着凝重的神情。
谢凝夭心头一沉,声音沙哑,道:“怎么回事?”
无奇抢着回答道:“主人!不好了!魔族包围了渝州城!”
“什么?”谢凝夭失声惊呼。
她一个箭步冲到窗边,猛地推开窗,只见窗外街道早已乱作一团,百姓如惊弓之鸟四处奔逃,各个商户大门紧闭。
谢凝夭回身,道:“魔族怎么会突然围攻渝州?”
她脑中闪过叶书怀的身影,当时叶书怀离去前说魔族有事要办,难不成就是包围渝州?
他究竟想干什么?
谢凝夭脑中一个念头响起:神器!
叶书怀应该是为神器而来。
“谈思意!”谢凝夭脸色剧变,话音未落,她已冲出房门。
“主人!你去哪?”无奇在她身后急喊。
“我去找谈思意!”
沈言白、无奇、顾卿生三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紧随其后。
可宋府的大门紧闭,任凭谢凝夭如何叩击、撞击,始终无人应答。
“翻进去!”谢凝夭当机立断,身轻如燕越过院墙,落地。
沈言白、无奇、顾卿生紧随其后,飘然落入庭院。
但偌大的庭院空无一人,无奇环顾四周,道:“主人,他们会不会已经逃了?我看城中许多人都已经逃了。”
沈言白目光扫过院中整洁的布局,沉声道:“院中并没有仓皇逃离的痕迹,不像是弃府离开。”
顾卿生道:“难道都躲起来了?”
谢凝夭心头不安一个院子接一个院子地搜寻。
前院、中庭、偏院所过之处,屋舍门窗紧闭,静得可怕。虽能隐约感知到门窗后有气息,却始终不见谈思意。
终于,他们来到府邸最深处一座僻静的院落。
院门紧闭,谢凝夭捕捉到了门内传来熟悉的交谈声。
“谈思意!”谢凝夭疾步上前,伸手想要推开木门。
然而,那门扉纹丝不动,内部被紧紧封死。
“主人,我来!”无奇见状,便要上前。
“不必!”谢凝夭眼神一厉,话音未落,她右腿抬起,灌注灵力狠狠踹向门板。
“轰!”一声巨响!厚重的木门裂开。
就在门破的刹那,一道寒光冲着谢凝夭而来。
谢凝夭:“”
她身形微侧,右手探出,扣住了持剑人的手腕,剑瞬间停在了半空。
谢凝夭定睛一看,执剑之人竟是宋时微,她秀美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眼中布满惊惶。
谢凝夭眉梢微挑,道:“表姐,你这是做什么?”
“虽然我出手教训过你,你心中若有不满,想讨还回来,尽管动手便是。”
“倒也不至于要取我性命吧?”
谢凝夭手指微微用力,宋时微顿时觉得手腕酸麻。
宋时微:“”她紧咬下唇,奋力挣扎着想抽回手腕,声音颤抖,哽咽道:“我我怎么知道是你!这府里这府里”
站在宋时微身后脸色煞白的谈思意,看清破门而入的是谢凝夭,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踉跄着扑上前:“凝夭!你怎么来了!”
谢凝夭松开宋时微的手腕,眉头紧锁,问:“这里怎么就你们两个?”
谈思意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祖母已先行移居到另一处院落安置,我与表姐回来是打算收拾些随身细软,随后便搬过去同住。”
谢凝夭的目光落在谈思意手中紧握的长剑上,眉梢微挑,道:“回来拿这个?”
谈思意连忙将其放下,脸上闪过一丝赧然,道:“自然不是!只是方才听见院外有声音,按理来说府中应是无人走动。”
“现在都说魔族随时要攻打进来,我们又怎么可能打得过,祖母已经传信求助仙门,现在我与表姐心中颇为忧心,这才”
谢凝夭颔首,叮嘱道:“你无事便好,眼下你务必待在府中,不要外出。”
谈思意下意识地拉住谢凝夭,不安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凝夭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我也不清楚,我需要去看看才知道。”
谈思意不再追问,只低声道:“那你多加小心。”
谢凝夭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顾卿生,道:“哥,你能否暂且留在宋府?”
“护她们周全。”
顾卿生还未应声,一旁的宋时微却已面露不悦,冷声道:“谁需要你们保护!”
谢凝夭唇角微勾,道:“我又没说是护着你。”
宋时微被她一噎,脸色涨红,猛地一跺脚,转身便走。
谈思意急忙唤道:“表姐!”
谢凝夭看着宋时微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谈思意脸上无奈的神情,心中诧异,问道:“你们这是?”
谈思意闻言,释然道:“说来话长。不过以前都是是误会一场。”她抬眸望向谢凝夭,目光真诚,“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谢凝夭微怔道:“谢我?”
谈思意重重点头,如果不是谢凝夭那日一巴掌打散了她们二人之间的隔阂,恐怕她与宋时微那些积年累月的误解,至今仍是一笔糊涂账——
作者有话说:感谢[比心][比心][比心]
第57章 对不起
在年幼时,宋时微在宋府初遇谈思意后,她便由衷地喜爱上了这个文文静静,宛如白莲初绽的女孩子。
宋家绵延至宋时微这一代,子嗣凋零,血脉仅余宋时微与谈思意两个女孩。宋时微的父亲宋余平膝下唯有她这一颗明珠,谈思意的母亲宋南意也只有她这一点骨血。
待到宋南意去世后,宋家更是人丁稀薄,门庭寂寥。
谈思意被接入宋府那日,宋时微心中是雀跃的,她想终于有一个可以朝夕相伴的妹妹了。
彼时的宋时微,性情泼辣张扬,争强好胜,加之宋府上下唯有她一人独享万千宠爱,养成了几分无法无天的骄纵脾性,是渝州城内无人不晓的跋扈大小姐。
最初的几月里,宋时微总爱带着一些精巧的点心或新奇的玩意儿,风风火火地穿过庭院跑到谈思意的面前,再一股脑儿塞进谈思意的怀里。
她真心实意地喜爱这个妹妹,尤其当谈思意垂首接过她的礼物,面颊泛起羞涩的红晕,低声细语道:“谢谢姐姐。”
宋时微心头是止不住的高兴,她总是想这个妹妹真好看,声音真听。
谈思意肌肤莹白胜雪,透着淡淡的粉,像一枚软糯的米团子,仿佛用指尖轻轻一戳,便会留下一个浅淡的印痕。
面对宋时微源源不断的热情,谈思意却寻不出什么像样的回礼。她孑然一身被送入宋府,除了父亲定期托人捎来些许银钱,身无长物,更无稀罕玩件。
谈思意曾悄悄溜去渝州城热闹的街市,为宋时微挑选礼物。可当她忐忑不安地递上精心挑选的物件,宋时微总是瞥一眼,撇撇嘴,道:“这些玩意儿,甚是无趣。”或是扬眉一笑,道:“我库房里,早有比这强百倍的!”
谈思意低头苦涩一笑,宋时微自幼长于渝州这繁华之地,雕梁画栋、奇珍异宝司空见惯,夔州不比渝州,她没见过太多新奇的东西,她挑的确实难入宋时微的眼。
于是谈思意渐渐便歇了这份心思,不过祖母时常念叨宋时微厌学贪玩,便嘱托谈思意:“你性子静,书读得也好,平日多提点提点你姐姐功课。”
谈思意欣然应允,暗自道:这总算是一件能为姐姐效力的事了。
可她万万不曾料到,正是这番好意,竟会招致宋时微的厌弃。
宋家请的教书先生素来以严厉著称。宋时微却时常寻了借口溜出府去玩,将课业抛之脑后。
谈思意只得独自前往书斋,凝神听讲,课后再将先生所授的课业,一字一句,细细复述给宋时微听。
但是宋时微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些课业上,哪怕谈思意口干舌燥地反复讲解数十遍,那些字句在她耳中也不过是穿堂风,不会留下半分痕迹。
宋时微反而越来越不耐烦,甚至语气也不好,每每听了一小会,便蹙起秀眉,烦躁地挥着手打断她:“学这些能有什么用?我不学这些,照样锦衣玉食,过得逍遥自在!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听着就叫人头昏脑胀!你整日在我耳边絮叨,烦不烦人?”
谈思意被她这番话噎住,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这与她自幼所受的教诲截然不同。她的双亲,甚至是她的姑姑谈千霜,自幼便谆谆教导她饱读诗书。
他们说女子的才智绝不逊于男子,唯有学识渊博,方能明辨是非,开阔眼界,纵览这广阔的天地。
尤其是姑姑谈千霜,她曾拉着谈思意的手道:“思意,你可知?姑姑的本事,远胜你父亲!然而这世间,女子若想得到与男子同等之物,往往需付出百倍艰辛!我不甘心!终有一日,我要让夔州城皆知,我谈千霜,是最厉害的女子!”
谈思意想到及此处,鼓起勇气,试图劝解宋时微,道:“可是姐姐”
“可是什么可是!”宋时微眉头倒竖,扬声不悦道:“我又不是你!我有爹娘疼宠,有宋家基业!不学这些,我照样能活得风风光光,何须你在此多话!”
这番话狠狠刺入谈思意心底最柔软之处。
她本想再辩,可喉头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最终,她只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了。”
宋时微瞥见谈思意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心头猛地一紧,这才惊觉自己失言,懊悔在心间蔓延。
可是要她这位素来骄纵的大小姐低头认错?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紧抿着唇,将脸扭向窗外,硬是咽下了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歉意。
谈思意回去后,当夜里便发起了高烧,闺房内,她蜷缩在锦被中,双颊烧得通红,意识模糊不清,嘴里不断念叨着娘亲
祖母闻讯匆匆赶来,手背触及她滚烫的额头,眼中瞬间溢满心疼,她疼爱早逝的女儿,更将女儿唯一的血脉视若珍宝。
翌日起,祖母便不由分说地将谈思意挪入自己院中同住,三餐汤药,皆亲力亲为,寸步不离。
这份骤然降临的爱意、关切,彻底卷走了祖母的全部心神,甚至忘了她还有一个孙女宋时微。
谈思意在病后,与宋时微的交流也日渐稀少,哪怕是偶遇,谈思意也总是低垂着脑袋匆匆走过。
宋时微看着那道总在回避自己的身影,一种被忽视的愤怒在心底蔓延,她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旧物,眼睁睁看着她的祖母被夺走,她的好友也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宋时微胸中积攒着一团无名火,无处宣泄,只能化作毫无由头的嘲讽,在与谈思意擦肩而过时狠狠撞向她的肩膀,道:“病秧子就是金贵,连路都不会走了?”
话音出口,她立刻瞥见谈思意脚步微顿,懊悔瞬间啃噬着宋时微的心。
其实她在等,等谈思意像从前那样,哪怕只是回头看她一眼,或是轻声辩解一句,只要一句,她便有台阶可下,甚至可以道歉。
可谈思意从不回头。
她像一只被骤然投入冰水的龟,受惊之后,便彻底缩回了自认为最安全的硬壳深处。
偌大的宋府,唯有两人曾真心待她,祖母的庇护是暖巢,而宋时微当初毫无保留的热情,也曾是她初来乍到时唯一的亮色。
然而宋时微终究是宋家真正的大小姐,她们终究是不同的。或许对此刻的谈思意而言,能抓住祖母这一份暖意,便已足够。
经年累月,疏离的沟壑被沉默与误解越掘越深。
宋时微甚至开始联合府中其他人,刻意孤立谈思意,花园赏花故意撇下她,诗会品茗总将她排挤在外。
明明谈思意才学出众,宋时微却偏要嗤笑她“胸无点墨”;明明她衣着素净,宋时微却要捏着鼻子讥讽她身上沾着“商贾的铜臭”。
那些恶意的言语如同洪流将两人推得越来越远。
以至于几乎无人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文静的女孩初入宋府时,曾有一位骄傲的大小姐,捧着自己最心爱的点心,眼睛亮晶晶地塞到她怀里,换来一句真挚无比的“谢谢姐姐。”
谢凝夭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以另一种方式强行替谈思意破开了这僵持多年的困局。
宋时微挨打后,第一反应是怒火冲天,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谢凝夭,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可当她回到宋府后,对着铜镜中红肿的脸颊,心头的怒火却渐渐被一种酸涩所取代。
她越想越委屈,鼻尖发酸,眼眶也微微泛红,可转念一想,那巴掌似乎又打得没错。
她确确实实亏欠谈思意良多。
这份迟来的歉意与悔恨,如同陈年的酒,在心底越酿越浓,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她早已习惯了用尖刺伪装自己,那份沉重的愧疚感让她愈发不敢直面,只能日复一日地自我蒙蔽。
她固执地认定为谈思意果然是恨透了她。
可如今,谈思意竟因一个外人就要与她彻底划清界限,形同陌路,宋时微只觉得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
凭什么!
明明她们才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夜深人静,宋时微辗转反侧,终是忍不住,披衣起身,冲到谈思意暂居的厢房外,猛地敲响房门。
谈思意不得不起身开门。
“你白日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宋时微的声音颤抖,目光紧紧盯着谈思意。
谈思意倦怠地垂下眼帘,不欲多言道:“没什么意思。”
宋时微心头一急,道:“你说没意思就没意思?”
谈思意被她逼得心烦意乱,猛地抬眸,扬声道:“那你究竟想怎样?”
宋时微被她眼中的疏离刺痛,赌气般脱口而出道:“小时候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是你先疏远我的!”
谈思意闻言,身形猛地一僵,眼中掠过一丝痛楚道:“是你!是你先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宋时微被戳中痛处,脸上血色褪尽,却仍强撑着嘴硬道:“我我,那又怎么样!”
谈思意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最后一丝期望也熄灭了,她冷冷地轻哼一声,随即就要关门。
就在谈思意闭门的那一刻,宋时微身体紧绷,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道:“对对不起。”
声音明明那么小,却仿佛穿透了整个夜。
谈思意倏然顿住,道:“不需要。”随后关上门,将两人隔绝。
然而,谁也没想到天光刚亮,魔族包围了渝州城的噩耗便传来。不过令谈思意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刻,第一个冲到她房门前,用力拍打着门扉,带着哭腔呼唤她名字的人是宋时微。
谈思意将过往种种恩怨纠葛,简洁地向谢凝夭娓娓道来。
谢凝夭听完,唇角勾起,意味不明道:“你倒是心善,一句迟来的歉意,加上危难之际寻你一次,你便如此轻易地选择了原谅?”
“换作是我,自然不会如此,纵使其中有误会,但那些加在你身上的伤害,桩桩件件都是真的,它们在你心头留下的阴影,又怎么能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便能抹去!”
“除非将那些承受的痛苦,成倍地施加回对方的身上,才能解心头之恨!”
谈思意摇摇头,当初在张三东手里,她被谢凝夭带出来,已经算是重生了,她不想带着过去的恨意活着。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道:“我明白了。”
但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原本在静静聆听的沈言白身形一僵,脸色煞白,仿佛那些话语是无数把剑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
谢凝夭并未察觉沈言白的异样,她转向顾卿生,继续安排道:“哥,你暂且留在此处。”
顾卿生眉头紧锁,担忧地望向谢凝夭道:“我还是随你同去为好。”
谢凝夭摇头,语气凝重道:“叶书怀此人诡谲难测,难保他不会趁乱对城中百姓下手,你留在此地,也可作为内应。”
无奇插话道:“有我在,没人敢伤主人!”
顾卿生沉思片刻,颔首应允:“好。”
谢凝夭又安抚性地拍了拍谈思意的肩膀,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行至宋府大门前,她脚步微顿,侧首看向一直沉默跟随在侧的沈言白。
“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沈言白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波澜道:“没事。”
他竭力维持着平静,不敢透露出半分心思。
因为就在方才,谢凝夭说出那些话时,一股怒火无比清晰地通过同心术猛烈地传递给他。
她的怒意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刻骨
让他原本考虑的坦白又退缩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感谢[比心][比心][比心]对不起,最近因为其他原因,导致隔日更了,今天开始会日更到完结,我保证!抱歉[爆哭][爆哭][爆哭]对不起[爆哭][爆哭][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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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恭迎魔尊
谢凝夭并未察觉到沈言白不安的心思,不过见他面色愈发得苍白,便开口道:“你若是实在不适,便留在渝州城内吧。”
沈言白一听要与谢凝夭分开,猛地抬眼,急促地反驳道:“不用!我没事的!”
他强压下心底的焦灼,声音刻意放缓,补充道,“我只是忧心渝州城百姓的安危”
这话并非全然是虚假的,他确确实实心系百姓,此类祸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然而此刻,他心头的那份忧虑,竟一大半都系于谢凝夭身上。
他骤然警醒,何时他变得如此不称职,竟忘却了他的使命与身份。可他实在想弄明白,谢凝夭心底究竟如何看待这一切,如何看待他。
或许从一开始就慢慢地变了可这些话,如鲠在喉,终究无法道出。
在渝州城数万百姓的性命之前,这些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谢凝夭无意多言,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沈言白执意跟着,那便由他吧。
无奇却按捺不住,在一旁撇着嘴,用气音嘀嘀咕咕道:“装模作样谁还不会装腔作势了?”
谢凝夭耳尖微动,听到了无奇这声抱怨,却没说什么。
沈言白是否装模作样,她无从断定,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无奇对沈言白的厌恶,是实打实的。
下一瞬,无奇便刻意对谢凝夭道:“主人,我也有点不舒服”
谢凝夭:“”
沈言白:“”
这很好玩吗?
无奇见两人的表情相当的冷漠,他抽了抽嘴角,腹诽着真是一群冷漠无情的人!
此刻,他幼小的心灵真正地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随后,谢凝夭带着两人直奔城外魔军驻扎的地方。
在阴沉的天幕下,魔气森森的营地渐渐显露,一路行去,畅通无阻,仿佛是特意等着她前去。
直至行至军营腹地,一名戴着狰狞面具的魔卫倏然现身,谢凝夭记得这个面具,认出他是前世叶书怀身边最亲近的魔卫。
他对着谢凝夭躬身施礼,姿态恭敬谦卑,声音透过面具传出,道:“恭迎魔尊归来。”
谢凝夭的脚步骤然顿住,她眸光锐利,注视着这个魔卫,声音冷冽道:“你唤我什么?”
魔卫却并未直接回应她的问题,只维持着躬身的姿态,垂首道:“长老已在帐内恭候魔尊多时。”
谢凝夭脑中立即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算计,怒意瞬间升腾,这一切,果然是叶书怀在背后操纵。
他究竟想做什么!
谢凝夭掀开沉重的营帐门帘,帐内,叶书怀正坐在一桌珍馐佳肴前,见谢凝夭踏入,立刻含笑起身,殷勤招呼:“你来了?”
他快步上前,道:“快入座!瞧瞧,这些都是你往日里最喜欢的菜肴,我特意寻了当年你最爱的那位厨子,亲手为你烹制。”
谢凝夭垂眸扫了一眼那满桌色泽鲜亮、香气扑鼻的菜肴,一时竟无语凝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书怀竟还当着沈言白的面提起此事。
前世她与沈言白第一次冷战时,谢凝夭受不了沈言白不吃、不喝、还不说话,就特意寻来一位极其擅长烹制辛辣菜肴的厨子,日日变着花样做辣菜逼沈言白吃下。
每每见他被辣得眼尾泛红,泪水止不住地滚落,谢凝夭便会自顾自地凑上前,指尖轻佻地抹去他眼角的湿痕,语带施舍道:“别哭了,我知道你想和好。”
“喏,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限制你的自由。”
沈言白便会抬起那双被辣得水光潋滟的眸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屈地控诉道:“我要”出去。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谢凝夭打断,她扬着下巴,几乎是挑衅道:“可是——我不改。”
沈言白:“”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招数在小事而起的冷战中却屡试不爽。每每僵局难破,谢凝夭便会拿出这“辣菜求和”的法宝。
当然,若遇真正的大事,这招自然无效了,不过谢凝夭也从不缺其他“办法”。
谢凝夭怒斥道:“叶书怀,你究竟想做什么?”
叶书怀缓缓执起一旁的白玉酒壶,姿态优雅地为谢凝夭在酒盏内斟满琼浆。
他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意味深长道:“不做什么,我不过是在帮你呀。”
“帮我?”谢凝夭眉梢微挑。
“正是。”叶书怀放下酒壶,“你不是在刚好在寻找神器么?我以这渝州城数万百姓的性命,助你一臂之力,我想你如今已经寻得了几件神器了吧?”
“那你可知剩余的神器,在什么地方?”
不等谢凝夭回答,叶书怀便自顾自地道:“就在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仙门各大门派手中!”
“最初的仙门,是何等盛况?大宗门林立,足足有十八个门派!更别提那些的小宗门、小世家!那你可知为何如今,偌大天地间,唯剩一个仙门独尊?”
叶书怀将盛满琼浆的酒盏推向谢凝夭,道:“那是因为他们起了内讧!为了搜刮散落的神器,他们不仅屠戮无辜的人族和魔族,更是到了一种同门自相残杀的地步!”
“神器那可是至高无上的法宝!得其一者,在仙门之中便是人上之人!神族湮灭,唯余仙、魔、人三大族,可是人族在他们眼中,如同蝼蚁般的存在,怎配染指神器!魔族呢?更是被仙门打压得苟延残喘,苟活于世!”
他嘴角勾起,讥讽道:“仙门中人,早已理所当然地认定唯有他们,才配执掌神器!”
谢凝夭厉声质问:“所以你便以渝州城数万人族的性命为筹码,要挟仙门?”
“你不觉得这可笑至极吗?”
“仙魔之争,居然是以人族为牺牲品!荒谬!”
叶书怀闻言,非但不恼,反而低低笑出声来,道:“呵看来你不知晓其中秘密。”
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道:“那些曾滥杀无辜抢夺的神器的门派,几乎陷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今日若是你得了神器,明日被灭门的可能就是你,神器在各大门派的手中流转,最终,是如今仙门的紫薇长老出面,才勉强平息了这场杀戮!”
“紫薇长老本欲严惩那些为夺神器而滥杀无辜的仙门败类!可你猜如何?那些人竟逃了!他们就藏匿在人族之中,或许是他们的子孙后代,或许就是他们自己改头换面!”
他摊开双手,语气残忍道:“要么交出神器,或全城陪葬!”
谢凝夭闻言,只觉得可笑,道:“叶书怀,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真正觊觎神器的是你自己吧!”
叶书怀缓缓摇头,脸上依旧挂着那捉摸不透的笑意道:“这有什么区别?你的便是我的,我的自然也是你的。”
“住口!”谢凝夭猛地感到一阵恶心,她嫌弃地后退半步,道,“休要在此恶心我!”
叶书怀对她的怒斥浑不在意,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循循善诱道:“无妨,你只需要知道,这不仅能助你解开魂咒,更能替我报血海深仇!这不好吗?”
谢凝夭冷笑伸手,接过叶书怀递来的酒盏,酒盏是冰凉的,坚硬的。
但下一瞬,她手腕猛地一翻,哗啦一声,无色的酒液在空中划过,尽数泼洒在叶书怀的脸上,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不好!”谢凝夭将酒盏重重顿在桌上,冷声道:“叶书怀,我警告过你,不要妄想利用我!这话,你当是耳旁风了吗!”
叶书怀被猝不及防地泼了一脸,他霍然起身,眼中怒火,低吼道:“你!”
无奇见状,一个跨步,挡在谢凝夭的身前,眼神凶狠地瞪着叶书怀道:“你想干吗!”
沈言白也上前似乎等待随时动手。
叶书怀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算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压下怒火,抬手用袖口缓缓抹去脸上淋漓的酒渍,重新跌坐回椅中。
叶书怀的目光却越过无奇,先是瞥了一眼一旁的沈言白,随即又转向谢凝夭,道:“呵你应当是不记得了,其实这原本是你求我帮你的。”
谢凝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反驳道:“我求你?叶书怀,你是疯了吗?你是真不怕我动手弄死你吗?”
叶书怀:“”他喉结滚动,咽下差点脱口而出不该说的话,好吧,严格来说,并非是谢凝夭求他,但那也确是她亲口对他所言
他深吸一口气,道:“无妨,你忘了也属正常,我说了你只需记住,今日之举,乃是你我二人,共同的夙愿便好。”
谢凝夭被他这番云里雾里的话搅得心烦意乱,眉头紧锁道:“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一直沉默的沈言白突然开口,道:“凝夭,别听他的话。”
叶书怀轻轻地看了沈言白一眼,随即又看向谢凝夭,语气温和甚至有点哄人的意味,道:“听不懂便罢了,来,坐下,一同吃点吧。”
他自顾自地拿起玉箸,夹起一块的肉片送入口中,咀嚼着,声音含糊不清道:“吃完这一顿,一切便都好了。”
谢凝夭耐心耗尽,厉声道:“你当这是吃断头饭吗?吃完就好了?少废话!立刻撤走你的魔军!”
叶书怀慢条斯理地咽下食物,抬眼看向她,声音轻飘飘的道:“可惜啊来不及了,现在怕是已有不少人命丧黄泉了吧?”——
作者有话说:感谢[橙心][橙心][橙心]能看到这里的小宝,真的是天使了,跪谢了[爆哭][爆哭][爆哭]小女子感恩戴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59章 不可能
谢凝夭猛地攥紧拳头,厉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叶书怀唇角勾起,声音轻飘飘地,却藏不住的冷意道:“就是字面意思呀!不然你以为我兴师动众,就只是吓唬吓唬他们吗?”
谢凝夭虽预料到叶书怀会动手,却未料他如此迅疾狠戾,一股怒火猛地窜上她的天灵盖,烧得她眼前发花。
她骤然向前一步,愤怒又微微颤抖道:“你是真的疯了吗!”
叶书怀像是被这句话彻底激怒,脸上那点伪装轻松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癫狂的讥诮道:“我疯了?呵!谢凝夭,你才真是疯了吧!怎么?不过是重生了一次,就敢把前世的血海深仇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他指着谢凝夭,逼近她,道:“你以为你有多干净?竟敢站在这里质问我!你忘了是吧!忘了前世他们是如何步步紧逼,将你赶尽杀绝的吗!你被逼得走投无路,像只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最后只敢在那阴暗偏僻的魔殿里苟延残喘!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谢凝夭胸口剧烈起伏,那些回忆就像饕餮一般吞噬着她的识海,她没想到她一心安于一隅,到叶书怀口中变成了苟延残喘!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再与他多费唇舌,猛地转身便要冲向帐外,只想直奔渝州城,然而,就在她掀开厚重营帐门帘的刹那,动作骤然僵住。
帐外,黑压压的魔军如同席卷而来的潮水,已将营帐围得水泄不通,让人感到压抑窒息。
无奇与沈言白几乎同时闪身上前,一左一右将谢凝夭护在身后,周身灵力暗自涌动,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谢凝夭深吸一口气,声音沉静得可怕,背对着叶书怀道:“你以为凭这些就能拦住我?”
叶书怀在她身后轻笑,笑声里带着一丝疲惫与偏执道:“我知道不能。”
谢凝夭闭了闭眼,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期望促使她再次开口,声音里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鄙夷的劝诱道:“所以你真的仅仅因为城内可能藏着昔日的仙门余孽,就要屠尽这满城无辜之人吗?”
叶书怀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他猛地提高音量,声音尖锐,带着毁灭一切的恨意道:“对!是的!我就是要杀了他们所有人!没有人是无辜的!仙门虚伪恶心!魔族弱肉强食也不是好东西!人族懦弱自私更逃不了干系!”
他张开双臂,状若疯魔道:“如果可以!我恨不得让这世间所有人,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骤然响起,谢凝夭仅仅在一瞬间转身移步到叶书怀的身前,狠狠扇了叶书怀一记耳光,打得他头都偏了过去,脸上瞬间浮起清晰的指印。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命令道:“立刻!让魔军撤离!”
叶书怀缓缓转回头,用舌尖顶了顶火辣辣的脸颊,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湮灭,只剩下冰冷的死寂和决绝,道:“不可能。”
他扯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缓缓补充道:“除非——我死。”
谢凝夭轻叹冷笑,她右手凌空一抓,无奇剑凭空入手,剑锋直指叶书怀的咽喉,厉声道:“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吧?”
叶书怀神色平静地迎上那吞吐着寒芒的剑尖,若放在从前,他或许还会心存疑虑,但现在不同,他手握着谢凝夭需要的东西,有九成的把握,她绝不会真的痛下杀手。
谢凝夭见他竟如此泰然自若,心中戾气翻涌,不再犹豫,手腕猛地发力,剑尖化作一道冷光,直刺叶书怀心口。
可就在剑锋即将触及他衣袍的刹那。
“且慢!”沈言白急促的声音骤然响起。
谢凝夭的剑势硬生生顿在半空,她微微侧目,冷冽的目光扫过沈言白。
叶书怀嘴角难以抑制地扬起一丝得意,仿佛早已预料,道:“我就知道。”
谢凝夭收回目光,眼底寒光一闪,冷言道:“你不知道。”
话音未落,她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向前猛地一送,“噗嗤!”一声,剑尖没入了叶书怀的胸膛。
叶书怀猛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涌出的鲜血,再抬头死死盯住谢凝夭,神情扭曲,声音震惊道:“你你竟真的敢动手?”
谢凝夭的手腕稳如磐石,甚至将剑又往前送了几分,声音里只剩下杀意,道:“有何不敢?你不就是仗着握有神器,以为能以此威胁拿捏我么?”
“叶书怀,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她字字诛心,“我最恨旁人威胁我,更憎恶有人妄图利用我、操控我!”
“我的确记不清前世的许多纠葛,但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也绝不可能与你同流合污!”
又是这样决绝的话语。
叶书怀呕出一口鲜血,眼中充满了痛苦与不解。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谢凝夭始终不愿与他并肩?明明他们有着近乎相同的惨痛过往!
他们的父母皆惨死于非命,他们同样在欺辱与压迫中艰难长大他们本该是天生的同盟者!
叶书怀捂着剧痛的伤口,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渗出,眼中癫狂,嘶声道:“你不信?可你前世真的亲手屠尽了渝州城!”
他每一个字都如同巨石狠狠凿向谢凝夭,道:“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满城生灵,皆因你化作焦土!血流成河那景象,连我都觉得心惊!”
谢凝夭闻言身形猛地一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叶书怀在胡言乱语什么!
谢凝夭下意识地摇头,可脑中却突然浮现昨夜的梦,梦里的她浑身是血,沈言白抱着她,嘴里不断念叨着:“不要怕,我在,相信我。”
这让谢凝夭不得不怀疑,她的声音涩苦,甚至颤抖道:“你在说什么?你觉得我会信吗?”
叶书怀猛地将刺入胸口的剑拔了出来,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沾染了谢凝夭的脸。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染血的手指直直指向面色同样惨白的沈言白,以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道:“你不信我?那你问他啊!”
“就是他!亲手将你从渝州城的尸山血海中带回来的!他亲眼目睹了你是如何屠戮了渝州城的众生!”
谢凝夭顿时脑中一片空白,那些血腥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拼凑起一个完整的回忆。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叶书怀在撒谎!他一定是在撒谎!
巨大的冲击力让谢凝夭眼前发黑,她猛地转身,扑到沈言白面前,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她快要濒临崩溃了,语气里满是尖利的质问和卑微的乞求。
“你说!他在说谎!对不对!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她身体摇摇欲坠,无奇急忙上前一步,紧紧扶住她的身躯,声音焦灼道:“主人!”
沈言白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他万万没想到,叶书怀竟不惜违背魂誓,以不得好死的反噬,也要将这个秘密撕开。
谢凝夭看着他长久的沉默,看着他避开的眼神,心头的不安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期许。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不断质问着,声音里满是绝望,“告诉我!不是真的!告诉我啊!”
她不能接受!她也无法承受!
可是,前世那大片大片的记忆空白,此刻却如同记忆的深渊,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献祭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甚至有时候都不记得昨日做过什么,就连沈言白偶尔对她怒不可遏,她也全然想不起缘由
就连献祭当天,沈言白同她为何置气,她的记忆也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雾霾
所以,叶书怀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言白难以抑制地颤抖,他紧紧握住谢凝夭的双手,急切道:“不是真的!凝夭,我说了,不要相信他的疯言疯语!都是假的!全是谎言!”
谢凝夭却猛地挣脱,后退一步,目光死寂般地钉在他脸上,声音嘶哑地追问:“真的吗?”
沈言白再次上前,不顾她的抗拒将她用力拥入怀中,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恐惧,声音在她耳边急切地重复道:“真的!千真万确!他是骗你的,他在离间我们!”
叶书怀闻言,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哈哈哈哈!沈言白,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自欺欺人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你以为这谎言能瞒到几时?”
他咳着血,眼神却亮得骇人道:“你当初做出那个决定时,难道就没预料到今日的局面吗?”
“你自以为能逆转乾坤,改变一切?我告诉你,痴心妄想!绝无可能!”
“谢凝夭只能按照我的计划改变!”
沈言白猛地抬手,死死捂住谢凝夭的双耳,将她更深地按在自己的怀中,隔绝那恶毒的话语,哀求的低哑道:“别听!凝夭,求你了信我这一次,好吗?”
无奇眼见谢凝夭的状态濒临崩溃,怒火中烧,上前狠狠一脚踹在叶书怀的胸口。
“你给我闭嘴!疯子!”
叶书怀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翻倒的椅背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却毫不在意,抹去嘴角的血迹,道:“疯子?真正的疯子是谢凝夭!她早就疯了!”
“你以为她此刻为人族担忧的心是真的?不过是伪装!真正的她,骨子里只想拉着这天地一同毁灭!”
谢凝夭猛地一把推开沈言白,让他踉跄后退。
她眼中只剩下绝望,道:“沈言白,我不信你!你也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重新攥紧无奇剑,剑身嗡鸣,戾气暴涨。
她一步一步走向瘫倒在地的叶书怀,道:“其实你说得很对所以我现在第一个想碾碎的蝼蚁,就是你!”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长剑却已然劈下,然而剑锋却只撕裂了空气。
叶书怀在最后关头不知动用了何种秘法,身形竟凭空消散,只余下一缕黑烟和嘲讽的余音。
谢凝夭重重喘息着,胸中翻涌着杀意,识海的混乱几乎要将她撕裂,好像真的有另外一个她要冲破出来。
她猛地收剑,声音嘶哑道:“回渝州!”
无奇作为她的器灵,自然能够感知到她此刻的暴戾,不敢多言半句,垂首应道:“是!”
沈言白上前一步,道:“凝夭”
谢凝夭却骤然抬手,染血的剑尖直指他的咽喉,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漠然与疏离,道:“闭嘴!”
“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向我坦白但你一次都没有!”
她因极致的失望身形微微颤抖,“你把我当成傻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和叶书怀,又有何区别!”
她的眼中涌上巨大的痛苦,如同泣血,道:“如果前世,我真犯下那般罪孽我宁愿真的被你杀死了!而不是重生归来,再次沦为你们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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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感谢感谢[橙心][橙心][橙心]
第60章 睁眼瞎
沈言白伫立在原地,心间清晰地感知到通过同心术汹涌而至的悲恸。
它们就像铁链被毫无章法的挥舞着,来自谢凝夭,却在他体内被成倍地放大、翻搅,让他几乎承受不住地弯下腰去。
他从未感知过谢凝夭如此不加掩饰的脆弱。
前世的她,堕入魔道时没有,被他一剑穿心时没有,乃至重生后初次相见、她将剑刺入他的胸膛时都没有。
谢凝夭从不允许自己显露脆弱。
即便是身处绝境,她也总能在一瞬间压下不好的情绪,第一反应永远是寻找对策,解决问题。
然而此刻她似乎难得地允许了那份无法克制的悲伤占据上风。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如同雪花落地,转瞬即逝,却又如此真实。
沈言白喉头滚动,身形微微颤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凝夭”
谢凝夭却不愿再与他多言半句。
她别开视线,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煎熬,决然转身,掀开营帐厚重的门帘,每一步都好像在释放她的情绪,直至迅速调整,恢复到那个几乎无懈可击的谢凝夭。
营帐外,原本黑压压肃立的魔军,竟如同接收到号令般,无声且迅捷地退去,顷刻间便只余剩下满地的空旷和死寂。
无奇紧随在谢凝夭的身后,他狠狠剜了沈言白一眼,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愤懑。
此刻不便对沈言白动手,他只能压低声音,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气音暗骂道:“晦气!”
沈言白:“”他默然地承受着无奇的怒视与咒骂,唇线紧抿,深知理亏,无从辩驳。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思考,无奇对谢凝夭有着绝对的、近乎本能的忠诚,恰恰如一面镜子,能够映照出谢凝夭潜意识里对沈言白的态度。
自初见起,无奇对沈言白便是极端的排斥与敌意,甚至直接口出恶言:“贱人!”
这并非无端的挑衅。
无奇身为谢凝夭的剑灵,虽不如沈言白那般能通过同心术精准地捕捉到她的每一丝情绪的波动,但无奇能依稀感应到主人对沈言白那份根深蒂固的抗拒。
因此,表面上谢凝夭似乎从最初的厌恶,逐渐转变为一种漠然、无所谓。
可无奇的存在与反应,却无声地揭示着被隐藏的事实。
即便最初的憎恨被时间渐渐冲淡,可在谢凝夭的内心深处,不愿原谅接纳沈言白的想法,从未真正消散。
此刻,除了承受谢凝夭传递而来的悲恸,沈言白自身也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所笼罩。
这份迷茫恰似浓雾般弥漫在心间,模糊了他前方的路,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措。
可谢凝夭没有给沈言白过多思考的时间,她当即便动身折返夔州城-
夔州城,那厚重的城门紧紧闭合,城头之上,原本值守的守军消失地无影无踪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批身着统一仙门服饰,气息凛然的仙门弟子。
谢凝夭在距离城门尚有一段距离处便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城楼上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她记得谈思意提及过宋家祖母向仙门求援之事,但眼前这般阵仗未免过于大了,整个城防都被仙门弟子接管,这岂能是区区一封书信便能调动的程度?
无奇也立刻察觉了异样,压低声音道:“主人,城上的人都换了!不过”他仔细感知着那些人的气息,“似乎并非魔军的伪装。”
沈言白默然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地接话道:“无碍,皆是仙门中人,我早已传讯回仙门,调派弟子前来协防。”
谢凝夭侧首看向沈言白,心中了然,但依旧生出莫名的不安,这局面,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简直像是一个为她精心编织的陷阱。
这个念头刚刚在她冒出来,便听见轰的一声!
原本退散的魔军竟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涌现,黑压压的魔影汇聚在谢凝夭身后,动作整齐划一,对着她单膝跪地,声音汇成洪流,响彻云霄:“恭迎魔尊回归——!”
谢凝夭:“?”她心头猛地一沉,几乎要破口骂出声来。
靠!她就知道有诈!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然而就在魔军跪拜声落下的那一瞬间,城楼之上,仙门弟子的惊呼已然响起:“魔军!是魔军来了!”
“戒备——!”
伴随着厉喝,城楼上的仙门弟子森然列阵,无数闪烁着灵光,蓄势待发的法器瞬间被亮了出来,齐刷刷地对准了城下。
谢凝夭:“”她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快要呕出血来。
下一次见到叶书怀,她一定要将他剁成筛子!喂狗!
无奇脸色剧变,急声道:“主人!他们误会我们勾结魔军了!”
沈言白面色凝重,道:“我去解释。”他身形微动,欲上前与城上仙门弟子交涉。
可沈言白还未来得及开口,城墙上便骤然响起一声惊呼,恐慌道:“快看!谢凝夭竟将沈师兄挟为人质了!”
谢凝夭:“”
她简直要被气笑了!一群睁眼瞎吗?她都没有碰到沈言白!
沈言白脸色一变,急忙扬声解释道:“绝非如此!我们是来——”阻止魔军的!
但他的话音还未说完,那静立在后方的魔军像是接到了某种指令,齐声高呼,声浪震天:“誓死追随魔尊!屠戮人族!诛灭仙族!夺回神器!”
整齐划一、煞气冲天的呐喊,是恰到好处的补刀,将沈言白的辩解彻底掩盖。
谢凝夭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嘶声命令道:“都给我闭嘴!”
结果魔军真的就瞬间噤声,令行禁止,鸦雀无声。
谢凝夭:“”好了,这下彻底说不清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深吸一口气,浓厚的无力感浮现,她对沈言白道:“算了,沈言白,你独自进城去,帮我看看谈思意和顾卿生是否安然无恙就行。”
随即,她转向无奇,声音恢复了冷静,道:“我们走。”
无奇一愣,迟疑道:“主人,我们就这样离去?”他瞥了一眼城楼上剑拔弩张的仙门弟子。
谢凝夭无奈道:“不然呢?难道要攻打进去?仙门上下本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可是将他们那位七杀长老折磨得不成人形,此刻任何什么解释都没用。”
她侧身看了眼身后的魔军,有种认命的淡漠,道:“再说了,说不定过些时日,我便真的成了他们口中的魔尊。”
眼下神器搜寻受阻,仅仅是叶书怀手中紧握着那一件神器就不会轻易交出。
他表面相助,实则处处挖坑,将她暗中寻器的计划彻底打乱,如今更是闹得天下皆知。
仙门又岂会坐视不理,任由她集齐神器,简直是痴心妄想。
无奇瞬间了然,不再多言。
无论谢凝夭是仙是魔,是正是邪,他只知道她是他的主人。
沈言白却猛地摇头,道:“不行!”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背负着这莫须有的罪名离去。
谢凝夭眸光冷冽,扫视着城楼上无数的法器,嘲弄道:“那你告诉我,眼下这般阵仗,除了暂且退避,还有什么办法?”
“我不想在此刻与仙门兵戎相见!最后遭殃的只会是夔州城无辜的百姓,这是叶书怀故意为我设下陷阱,就是想逼我提前堕魔,坐实这魔尊之名!而我”
她声音低沉,道:“我的的确确需要神器,这无法否认。”
沈言白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我能向他们解释清楚!”
谢凝夭却甩开他的手,道:“我为何还要信你?你倒不如真的进城去,将仙门藏匿的其他神器给我寻来!”
话音未落,沈言白便从怀中取出那支月竹给的玉簪,不由分说地塞入谢凝夭手中:“拿着!”
“我本来借此和你多待些时日,我知道你不喜我,可是我不甘心,剩下的我会亲自送到你面前,你就信我一次,好吗?”
谢凝夭一怔:“?”
沈言白目光恳切,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我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绝不会再隐瞒你了。”
“你先离开此地,去寻叶书怀,务必夺回他手中的另一件神器!”
谢凝夭心底依旧有深深的疑虑,但眼前形势紧迫,她最终是应下:“好。”
城楼之上,有眼尖的弟子将下方这短暂又诡异的“交易”尽收眼底,立刻转身飞奔禀报道:“七杀长老!谢凝夭好像要逃!沈师兄沈师兄他给了她一件东西!”
端坐在轮椅上的七杀长老闻言,浑浊的眼中骤然迸出贪婪和狂怒,他强撑起身体,手指向城外,扬声道:“进攻!那是我仙门失落的神器!”
“沈言白!他早已与谢凝夭沆瀣一气!紫薇长老竟始终不信我!”
他嘶吼着下令道:“全力击杀!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务必将神器夺回!”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温清水默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死死攥住了怀中那枚微凉的玉坠,警惕地望向早已疯魔的七杀长老,眼中充满了惊惧。
仙门中其他人或许不知,但她的父亲早已暗中修书,将七杀长老过往的种种恶行悉数告知。
如今,此人竟还要下令诛杀沈师兄!这种卑劣之人,有何资格污蔑光风霁月的沈师兄!
温清水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她深吸一口气,脚步轻缓而坚定,朝着七杀长老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赶上了!差点以为来不及了[爆哭][爆哭][爆哭]
感谢,么么哒[亲亲][亲亲][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