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倒戈
城楼之上,风声猎猎。
七杀长老全神贯注地指挥着仙门弟子向城下发起进攻,浑身发抖,手指都微微发颤,浑浊的眼中只剩下对神器的狂热,全然未察觉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借着人群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他逼近。
其他仙门弟子也将全部心神贯注于城下的“魔尊”与魔军,无人留意到这细微的动静。
温清水紧握着手中长剑,冰凉的剑柄已被她的掌心焐热,她屏住呼吸,正欲挥剑向那毫无防备的后心刺去,身后却蓦地传来一声低沉而熟悉的呼唤,隐约能听出声音里的关切和警告。
“清水。”
温清水身形猛地一僵,急速回身,当看清呼唤她名字的人时,她眼底的决绝瞬间化为惊诧,语气有一丝慌乱。
“爹?您您怎么来了?”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长剑迅速藏匿至身后,试图掩饰。
温为松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温清水,仿佛早已看穿温清水所有的心思与动作,缓声道:“是紫薇长老传讯于我,令我前来,我抵达后寻觅了很久,都不曾见到你,便询问了其他人,才知道你在这城楼之上。”
他方才踏上城楼,就一眼瞥见了温清水,瞬间明白她想做什么。可尽管他知道温清水的心思,但眼下这错综复杂的局面,绝对不是她所能轻易插手、干预的。
“此地不宜久留,你随我回去。”他的语气坚决,并不是在询问温清水的,而是告知她这个决定。
如今谢凝夭欲夺神器之事,天下皆知,而温家手中,恰好也持有一件神器。
自温清水决意前往仙门拜师学艺起,温为松便忧心她的安危,于是将那件神器说成传家的法宝,叮嘱她一定只能放在身上,才可以护她周全。
温家的神器,正是那枚此刻静静悬挂在温清水颈项间的温润玉坠。
这枚玉坠不似其他神器那般具有攻击性,虽也蕴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但其神力多半倾注于守护与庇佑之上。
这枚玉坠,大抵是当年那场掀起仙门神器争夺战中,唯一一件未被各方势力真正看在眼中的神器。
温家能拥有这件神器,也并非是从谁的手中掠夺而来,是温家祖辈的一段善缘,意外获赠于一位神族友人,用以护佑温家世代安宁,血脉绵延。
不过,虽然温家并未直接参与那场血腥的神器争夺,但为了躲避可能降临的灭顶之灾,温家暗中向其他一些仙门势力提供了诸多助力与庇护。
此举无疑助长了许多仙门门派的实力与野心。可以说,温家今日的安稳,是以当年不少无辜者的鲜血与性命换来的。
因此,温家人的手上也并非是真正干净的。
如今的仙门,从外表看似依旧声势煊赫,内里却早已腐朽溃烂。如同一个色泽鲜艳、形态完整的苹果,唯有剖开之后,方能窥见内里早已被蛀空、散发着恶臭的真相。
温家在百年前,也不过是众多小门派中的一员。
正因当年那场席卷天下的神器争夺战太过惨烈混乱,促使诸多曾经显赫的大宗门反而因此元气大伤,甚至逐渐湮灭,不复存在。
温家则在这片废墟中小心翼翼地苟且偷生,甚至凭借其特殊的手段逐渐积蓄力量,暗中发展。
他们曾倾力相助人族的一位皇子成功夺嫡,从此被新帝引为心腹,获封了一个地位尊崇却无实权的闲散王爵,算是彻底融入了凡尘的权势之中。
因此,在收到紫薇长老传讯的时候,温为松内心是极其不愿前来蹚这浑水的,如若不是几位长老仍记得温家曾经在仙门中立足过,他早已不想再与仙门的是非纠缠不清。
温家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更迭,血脉与认同已逐渐向纯粹的“人族”倾斜。比起那虚无缥缈的修仙得道,他更期盼自己的后代能远离纷争,安然无恙地度过此生。
他膝下仅有温清水这一个女儿,他赌不起,更输不起。此番前来,他只有一个目的:带走温清水。
温清水见父亲竟是专程来带自己离开的,顿时心急如焚,猛地摇头道:“我不走!”
温为松看着温清水倔强的模样,又急又气,不由的训斥道:“这不是你能任性参与的事!你知不知道这是要死人的!你有几条命可以在这里胡闹!”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痛道:“我本就不愿送你来这仙门!可你从小便心心念念于此,满心满眼都是那沈言白!但他根本不会与你在一起!”
“我送你前来,一是让你彻底死心,二是望你能顺便学些真本事,将来足以护佑自身周全!”
他无奈地抬起手,指着城楼下肃杀的魔军与剑拔弩张的仙门弟子,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道:“若真动起手来,你以为你当真能够抗衡吗?”
温清水被父亲一连串的话语撕碎了她原本的壮志和决心,一时语塞,怔在原地。
最初踏入仙门,她确实未曾想过潜心修行,心思浮动,只想和沈言白修成正果。
但自那次惊心动魄的魔山试炼后,目睹了生死与力量的差距,她已经开始转变,决心刻苦修炼。
她渴望拥有足够的力量,不再依附他人,能够凭自身的力量守护自己,守护心中所念之人。
温清水攥紧拳头,试图争辩道:“我可以的!”
温为松看着女儿眼中的不服输,明明稚嫩无比,却散发着自信的光芒,更加心痛,声音沉缓却字字千钧道:“那你可曾考虑过我与你的娘亲?”
“自你拜入仙门,归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连书信也日渐稀少,你可知你娘亲前些时日染病卧床,昏沉中还不停地呢喃着你的名字?”
温清水眼中的光芒瞬间消散,所有争辩的勇气也随即溃败,只剩下无措的嗫嚅,道:“我”
与遥不可及的沈言白相比,生她养她、为她忧心如焚的爹娘,无疑是更为沉重、真切的牵挂,更加重要的存在。
温为松见状,不再给她犹豫的机会,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温清水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地夺走了她手中紧握的长剑,语气恳求道:“走吧,你娘还在家中盼你回去。”
“爹也需要你。”
温清水被父亲拉着,一步一回头,目光依依不舍地看向城楼之下,沈言白与谢凝夭,还有一人。
他们三人正并肩而立,面对重重围困,却没有一丝胆怯。
她曾无比地渴望能像谢凝夭那样站在沈言白身侧,与他并肩而战,然而此刻,她做不到。
骤然间,温清水脑中想起曾经谢凝夭在魔山选拔中对她说的一句话。
“今日这一剑,我替你受了,他日敌对,你未必还有下一次。”
温清水只觉得心头无尽的悔意涌现,昔日她不屑的东西,此刻却是回旋镖,正中她的眉心。
她后悔曾经没有真正沉下心来修炼剑术,如今的她,莫说与谢凝夭一争高下,就连站在沈言白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她甚至连最基本的自保的能力都欠缺,此刻,她曾经无比仰仗的法器——玉坠,仿佛成了她此生最不愿意要的东西。
温为松半拉半拽,强硬地带着失魂落魄的温清水离去,一步步走下城楼。
自始至终,温为松都未曾与那端坐在轮椅上早已疯魔的七杀长老,有过半句交流。
谢凝夭仰望着城楼上密集如雨点般袭来的灵光法器和符咒,眉心紧锁。
她本想先行撤离,可是未等她离去,身后黑压压的魔军竟不等她的号令,自发地咆哮着向城墙发起了攻击,
顷刻间,她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境。
走吗?可若她一走了之,这座城池最终的结局会怎样?
城内还有她的好友谈思意,有血脉相连的表哥顾卿生,更有无数无辜的百姓。
幼年时,在夔州,她无力守护珍视的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如今呢?她已经拥有众人无法比拟的力量,为何还要选择逃离?
可是她该向谁挥剑?该站在哪一边?
若相助魔军,那便坐实了“魔尊”之名,等同于认可魔军屠戮人族、诛灭仙族的想法。
这是她绝不愿见到的。
若想助仙门?眼下仙门正对她喊打喊杀,恨不能将她除之而后快,又岂会接受她的援手?
她也拉不下这个脸,更加不愿意。
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谢凝夭猛地看向身旁的沈言白,命令道:“沈言白!你立刻进城!无论如何,护住城内百姓周全!”
沈言白急切道:“那你呢?”
谢凝夭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道:“我?那我就——魔来斩魔,仙来诛仙!”
沈言白瞳孔骤缩,失声惊呼:“你——!”
“快走!”谢凝夭厉声打断他,警告道:“若你再有一点迟疑,那我便连你一并斩了!”
沈言白还想再说什么,但形势已容不得半分犹豫。
谢凝夭心念一动,无奇立刻心领神会,身形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瞬间没入无奇剑中。
剑灵与剑身完美合一,古朴的长剑骤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炽烈光芒,嗡鸣之声响彻整个苍穹。
不待沈言白反应,谢凝夭已纵身凌空,手中的神剑挥出一道横扫千军的磅礴剑芒,无数道凝为实体的剑影如同疾风骤雨,摧毁一切阻挡袭击着城楼上的每一位仙门弟子。
仙门弟子们面色骤变,纷纷格挡,心中更是笃定:谢凝夭果然与魔军为伍!
然而,就在他们勉强接下这一波攻击,惊魂未定之际,谢凝夭的剑势居然没有半分停歇,猛地调转方向,以一道丝毫不逊于先前的恐怖剑压,如排山倒海般向着下方正在攻城的魔军狠狠斩落。
魔军阵列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惨叫声骤然响起。
魔军:“???”
仙门弟子:“???”
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呆了!
她竟然两边同时开战?她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魔军因这突如其来的倒戈而陷入短暂的混乱,不知所措之际,原本消失无踪的叶书怀竟再次现身。
他悬浮于半空,看着独自对抗两方的谢凝夭,发出讥笑道:“谢凝夭,你果然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真是一点都没变。”
谢凝夭一剑逼退身侧的魔兵,怒视着他,道:“叶书怀!你个卑鄙无耻的狗东西!竟敢如此设计坑害于我!我今日定要宰了你!”
叶书怀却不慌不忙地从掌心托出一枚散发着奇异柔和的金色石头,刹那间爆出惊人的光芒,仿佛能够吞噬掉一切的攻击。
“小时候你就没能杀死我,现在你依旧杀不了我!”
谢凝夭攻势猛地一滞,紧紧盯着那枚金色石头,一个骇人的念头闯入脑海,她失声问道:“小时候?那个幻境居然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感谢[亲亲][亲亲][亲亲]
祝大家七夕快乐呀!
本来想写个七夕番外,但是没想好怎么写。如果大家想看的话,等完结了,我可以一起写[亲亲][亲亲][亲亲][橙心][橙心][橙心]
再次感谢么么哒[橙心][橙心][橙心]
第62章 催动
这个一直深藏在谢凝夭心中的疑虑,再次浮现出来,当初那两场幻境始终让她心头不宁,第一场倒还好。
但是第二场幻境,她不仅能被看见,甚至能与幻境中的人产生真实的接触和互动。
幻境里每一个人的语气、眼神都让她有一种几乎难以分清真假的感受。
可是当时最后的情况危急,她没有来得及仔仔细细地调查清楚。
她醒来后问过叶书怀,可是得到答案是第一场幻境后,叶书怀便已经醒了,反倒是她还是昏迷中。
如果是假的,那么叶书怀就不可能知道幻境里面所发生的事,现在叶书怀当面告诉她,那时的一切他都记得,甚至记得谢凝夭想杀了他。
可若那一切都是真的,难道她是真的回到了过去?
不过仔细想来,倒也不算什么惊奇的事,好歹她还重生了,还有比这个更加离谱荒唐的事吗?
但这件事依旧还是让她感到困惑,她是怎么回去的呢?
她明明只是侵入叶书怀的识海难道就连她成功进入叶书怀识海这件事,也是他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一?
谢凝夭紧盯着叶书怀,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道:“所以当初,你其实是假装昏迷的?”
叶书怀闻言,脸上却露出一丝困惑,道:“假装昏迷?”
谢凝夭认真分辨叶书怀的神情,看他这般反应不似作假,心下立刻了然。
难道是误打误撞?那也太凑巧了吧。
她的目光倏地落在叶书怀掌心那枚金色石头,一个惊人甚至堪称诡异的猜想猛地窜入她的脑海:难道是这枚石头?
谢凝夭猛地抬眸,眼中寒光毕露,质问道:“叶书怀!从你第一次见我,甚至在那更早之前,你就已经开始布设这个局了,对吗?”
“恐怕不止是今生,就连前世的诸多纠葛与我的结局,背后也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吧?”
“你处心积虑,究竟想做什么?”
叶书怀面对她的厉声质问,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却显得有些诡异,道:“我想做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
谢凝夭用力摇头,扬声否认,道:“不!我不清楚!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想复仇,因为你的父母惨死,他们确实无辜,但事到如今,你做的这一切,早已远远超出了复仇的范畴!”
“若你只想复仇,手握神器的你,即便不能一举倾覆这世间,也绝对有能力将你的仇敌逐个诛灭。”
谢凝夭顿了顿,思考后,讥讽道:“还是说你手中的神器,满足不了你这份简单的愿望吗?”
叶书怀把玩着手中的金色石头,面上笑容不变,淡淡道:“你不必试图套我的话,我说了,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复仇。”
他再次向她伸出手,仿佛邀请道:“只要我们合作,你依旧可以得到神器,解开魂咒,这个机会我一直都为你留着。”
谢凝夭嘴角勾起,换了一副面孔,爽快应道:“好呀!你把你手里的神器给我,我便与你合作。”
叶书怀:“”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谢凝夭挑眉,语带嘲讽地催促,道:“怎么?不愿意了?”
“你费尽心机布下这等局,不就是想逼我就范,与你合作吗?如今我应允了,你倒踌躇起来了?”
叶书怀眸光闪烁,迅速调整神色,强笑道:“自然不是,不过只要你集齐其余神器,我必将此物双手奉上!”
谢凝夭断然摇头,她可不会相信叶书怀一个字,当然叶书怀自然不会相信她。
她道:“空口无凭,你若连这点诚意都不肯拿出,我又凭什么信你?别忘了,我眼下这进退维谷的狼狈局面,可全是拜你所赐!”
叶书怀试图转移焦点,浅浅一笑,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温度,道:“你现在除了选择相信我,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不管你要不要和我合作,我的选择都不会变,就算你要杀了我,那么我也会拉着所有人给陪葬。”
“还是说你更信沈言白?”
他目光扫向夔州城方向,语气刻薄道:“你看他早就趁机溜走了,弃你而去!这种人,还值得你信任?”
谢凝夭默默翻了个白眼,语气充满不耐烦,道:“他不值得,你难道就值得?少废话!”
她手中的无奇剑嗡鸣作响,剑尖直指叶书怀,道:“给,还是不给?”
叶书怀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平和彻底消失,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杀意,道:“那你就是不愿意和我同盟了?”
“你会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的。”
他话音未落,双手猛地一抬,口中念念有词。
轰隆!
大地剧烈震动,生出裂缝,粘稠漆黑的液体从地缝中疯狂涌出,如同活物般沿着虚空急速向上攀爬、延展、交织。
眨眼间,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黑色屏障瞬间形成,它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将整个夔州城笼罩其下。
原本尚有一丝天光的夔州城,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谢凝夭瞳孔微缩,厉声喝问:“这是什么!”
叶书怀的笑容变得诡异道:“你想知道?你亲自试试便知!”
谢凝夭懒得与他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她眼神一凛,握住手中的无奇剑,用力挥剑,无奇剑爆发出撕裂黑暗的耀眼剑芒,朝着那漆黑的屏障劈下。
然而,“铮——!”
一声刺耳的交鸣声响起,凌厉的剑锋触及到屏障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反噬而来。
谢凝夭闷哼一声,只觉手臂剧震,虎口发麻,整个人竟被那股巨力硬生生向后弹飞。
她在半空中强行稳住身形,落回地面,心却沉了下去。
这该死的屏障竟如此的坚固。
叶书怀悬浮于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凝夭徒劳的攻击,嘴角讥讽,悠然解释道:“别白费力气了,此乃绝灵魔障,凭你是打不开的,除非城内那些人乖乖交出神器,否则他们就只能全部化为枯骨,烂死在里面!”
谢凝夭闻言,胸中怒火翻腾,道:“那我就先杀了你!”
谢凝夭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手中无奇剑再次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直击叶书怀要害。
然而叶书怀却不闪不避,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诡异的期待,声音如同恶魔低语道:“既然你不愿自愿堕入魔道那便由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口中急速念诵起一段晦涩拗口的咒文。
咒文响起的刹那。
“呃啊!”
谢凝夭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心口处的魂咒印记如同被点醒,骤然活了起来,一股阴冷的力量从中爆发,像是无数只黑色的触手,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疯狂收紧,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其捏碎。
谢凝夭额角渗出冷汗,她强忍着那几乎令人昏厥的剧痛,剑势不可避免地变得凌乱迟缓。
这熟悉的感觉并非是她第一次经历,当初在夔州,她本来要对李西月下死手,沈言白就以此法强行阻止过她。
叶书怀轻松避开谢凝夭越来越无力的攻击,欣赏着她逐渐失去抵抗能力的模样,慢条斯理地问道:“好奇吗?这滋味如何?”
谢凝夭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尝到一丝血腥味,硬是扛着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不肯发出一丝示弱的声音。
叶书怀却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以一种玩弄猎物般的姿态,残忍道:“这魂咒终究是源自魔族,只需辅以特定的魔族咒文催动,便能引动其本源的力量,与你体内的仙灵根基产生剧烈排斥这滋味,自然不好受。”
他话音刚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忽然低笑起来,道:“呵说起来,此法还是沈言白翻遍我魔族古籍才寻到的呢。”
“他事后还曾严词警告于我,绝对不可你使用”
谢凝夭单膝跪地,以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湿了她的鬓发,脸色苍白。
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之下,谢凝夭却陷入了一种沉默,她仔细的分辨叶书怀的话,脑中飞速思索着这一切。
叶书怀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这个开始恐怕都能追溯到她还是婴儿时期。
那时的叶书怀应该还不知道她来自于未来,谢凝夭微微蹙眉,可他是从何时开始知晓这一切的呢?
她仔细回想,觉得应当在她入魔之后。
那段时间,仙门对她的追杀和魔族暗中撺掇她,就从未停歇过,刀光剑影几乎成了她的日常,她也因此在四海八荒内恶名远扬。
叶书怀从她最初一步步踏入魔殿的那一刻起,就仿佛一个耐心的猎手,静静的等候着她。
他当时的第一句话是:“我等你很久了,魔尊。”声音平稳,脸上却带着笑意,像是早已写好的剧本。
在其后的几年间,叶书怀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她身旁慷慨陈词,挥动着手臂,呼吁着统一天下的霸业。
可是谢凝夭对此根本没有半分野心,她只渴望偏安一隅,安稳度日。
再到后面,仙门大举讨伐,居然派了沈言白前来,谢凝夭原本如一潭死水的无趣日子,难得荡漾出了一丝生机。
沈言白对于谢凝夭而言,就像是一面镜子,象征着她未曾入魔时的清白过往,看着他就能时时刻刻无声地提醒着她,最初的念头。
但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谢凝夭开始感到记忆如秋风下的落叶,飘忽不定。
有时候严重到,她时常怔忡地望着晦暗天色,她甚至分不清早晚。更甚的是她日日噩梦连连,深夜惊醒,冷汗涔涔,几乎连现实和梦境都无法分清。
譬如在梦里,她同沈言白激烈地争吵了,醒来后,她却误以为是昨日真实发生的事,便会对着沈言白平白无故地蹙眉冷哼。
最初沈言白还会困惑地争辩几句,可是到了后来,他只是沉默地垂下眼睑,几乎默认了所有莫须有的指责,这也让谢凝夭下意识地更加相信自己的记忆没有错。
谢凝夭按住微微刺痛的太阳穴,仔细回想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然变化的呢?
可是不管谢凝夭怎么凝神追溯,那些关键的记忆仿佛被彻底抹去,都想不起来了。
猛然间,谢凝夭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她想起来,她好像在某个月色如水的夜晚,认真地答应过沈言白一同去人间生活,隐匿在人间烟火中。
但是为什么她后来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为什么他们最终没有去成呢?——
作者有话说:感谢
第63章 重蹈覆辙
谢凝夭猛地抬起头,眼中一片死寂,厉声道:“就凭你,也想控制我?”
“那你就去地狱等着吧!”
她几乎是凭着满腔怒意,抵抗着心口的剧痛,骤然间举起手中的长剑,身形一跃,耳边只有凌厉的风声,泄愤似地朝着叶书怀狠狠劈去。
叶书怀紧盯着谢凝夭那双盈满杀意的眸子,不见半分虚假,没多久之前,他可是领教过谢凝夭毫不留情的一剑,此刻伤势未愈,断然禁不起第二回了。
他眼底寒光一现,唇齿飞动,再次念叨起晦涩难懂的咒语。
与此同时,他手中那块金色石头应声迸发出诡异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漩涡,有着吞噬一切的气势,将谢凝夭彻底吞没。
谢凝夭只觉得剑锋挥出却徒然落空,待她猛地回神,周遭已是天地骤变。
叶书怀不见了踪迹,原本喧嚣的魔军也消散无痕,整个世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她依旧身处在渝州城外,但景象截然不同,远远望去仿佛一切树木都蒙着一层灰翳般的薄雾,看上去万物都被抽离了生机。
谢凝夭心头一紧,轻声试探道:“无奇。”
无奇剑在她手中微弱地“嗡”鸣一声,算是回应,但无奇却并未如常现身。
谢凝夭蹙起眉头,不解地问道:“你出不来吗?”
无奇剑倏地从她掌中挣脱,剑身急促地左右摇摆,明确示意他确实被困住了。
谢凝夭无语凝噎,这种关键时刻老是掉链子的事,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眼下这里绝非她所熟悉的那个渝鞜樰證裡州。
谢凝夭打量着这片天地,现在她好像更加的确定了。
如果没有猜错,她又像上次在夔州那样,陷入了另一个时空的渝州,关键就在于叶书怀手中的那个金色石头。
没想到那个石头,居然拥有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
穿梭在时空里吗?
那么,叶书怀为什么不自己回到过去改变他父母死亡的结局呢?
反而一味地沉浸在复仇中,并不断撺掇她行事?
等等,不对!
这两次意外的穿越,好像都只有她一人进入另外一个时空,也就是说叶书怀自己根本无法回去!
可即便她能穿越,又能做些什么?她谢凝夭绝不会如他所愿,替他做事。
不过仔细想来,谢凝夭不太能断定第一场幻境是不是真实的,毕竟当时除了叶书怀并没有人能够看见她,她似乎也不能改变什么。
谢凝夭蹙眉思索着,缓步前行。
无奇剑发出低微的嗡鸣,凌空悬浮在她身侧,即便无法化为人形,也始终寸步不离地守护着谢凝夭。
行至渝州城的城门,大门是半开着的,四周杳无人迹,随着谢凝夭的靠近,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心头蓦地一沉,隐隐觉得不妙。
这座城寂静得可怕,简直像一座死城,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缓步向城内走去,就在街道中央,她蓦然看见一个身影。
那人站在一棵枯槁的古树下,飘逸的长发用一根红丝带束着,一袭刺目的红衣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骇人。
街道两旁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不清的尸体,即便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谢凝夭,此刻也不禁胃里一阵翻腾。
那人的身影为何如此熟悉?
简直像极了她自己。
谢凝夭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人却骤然转过身来。
谢凝夭脚步猛地顿住,瞪大双眼,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那分明就是她自己!
可是她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结合眼前这片惨绝人寰的景象,难道她真的屠戮了渝州城的百姓?
为什么?她为何要这样做?她怎么可以做出这等事?
她和杀害她爹娘的仇人又有何区别?
仙魔之争也就罢了,可这些人族百姓是无辜的!
红衣谢凝夭同样看见了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冷声问道:“你是谁?”
谢凝夭喉头微动,迟疑地应道:“我是”可是她终究说不出一个字。
红衣谢凝夭歪着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
谢凝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指着满地的尸骸,声音微微颤抖,问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红衣谢凝夭轻描淡写,颔首道:“对呀!他们都该死!”
谢凝夭依旧不死心的追问道:“为什么?”
红衣谢凝夭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讥讽,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积压千年的怨怼,道:“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杀了他们。”
她仰起头,脖颈紧绷,看上去有些脆弱,目光却疯狂而炽烈,道:“我被困了数千年,醒来后仇人却都死光了!凭什么他们能安然死去?我的仇还没报!”
谢凝夭愕然怔在原地,心头剧震:“什么?”
被困数千年?这绝对不是她!
谢凝夭虽不能完全理解对方的话,但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抗拒,她绝不能接受一个不知来历的存在占据了自己的形貌,以这般残忍的手段屠戮渝州城的无辜百姓。
谢凝夭握紧着剑柄,无奇剑随之发出低鸣。
她厉声质问,道:“可他们是无辜的!你有什么资格夺走他们的性命?”
红衣谢凝夭眼中闪过一道猩红,冷笑道:“你也配质问我?”
不待她反应,红衣谢凝夭已化作一道血色残影闪现而来,杀气迎面压下,道:“多管闲事的人也得死!”
无奇剑骤然爆发出凛冽的寒光,自主迎上,剑身横挡在谢凝夭身前,嗡鸣不绝。
红衣谢凝夭攻势一滞,死死盯着那柄震颤的长剑,失声惊道:“为什么你的剑与我的一样!”
谢凝夭沉默以对,答案已不言而明。
红衣谢凝夭瞳孔骤缩,不确定的震颤道:“你是我?”
此话一出,谢凝夭只觉得头颅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要被某种力量强行破开。
她咬牙强忍,举剑直指那袭红衣身影,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你!”
她稳住呼吸,眼中凝起冷意,道:“但若这些人确为你所杀,我便是来杀你的。”
红衣谢凝夭狂傲扬首,红袖翻飞,嗤笑道:“就凭你?还不够资格!”
两道身影如赤白两束流光猛烈碰撞,剑锋交击迸发出刺耳的鸣响,死寂的城池中骤然回荡起杀戮之音。
剑光闪烁,寒芒交错,每一次相撞都炸开灼目的火星,在昏暗中明灭不定。
两人出手皆是不留余地的杀招,剑剑直逼对方咽喉心脉,仿佛都真心要将对方斩于剑下、碎尸万段。
然而数十回合激斗过后,谢凝夭渐感力不从心,呼吸急促,虎口已被震得发麻。
如今的她尚未入魔,灵力纯粹却有限,而对面的红衣谢凝夭不仅早已堕入魔道,更已完全吸纳了魂咒的力量。
此消彼长之下,她步步后退,剑势也渐显凝滞。
红衣谢凝夭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剑愈发凌厉逼人,讥讽道:“你也不过如此。”
谢凝夭节节败退,肩头、臂上已添数道剑伤,鲜血浸染白衣。死亡的阴影渐渐袭来,冰冷彻骨。
她或许真的会死在这里。
可是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事都不知道真相,她不想死。
谢凝夭思考着要不要就此开启魂咒,但这样她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就在她还在思考的时候,无奇剑却骤然清吟大作,挣脱她虚软的手指,自主凌空疾掠,“铮”的一声,为她硬生生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这一击唤醒了谢凝夭。
不,还不能死!
另一个时空的渝州城尚未遭此劫难,若是她死在这里,叶书怀定会真的屠戮那渝州城。
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她重新握紧无奇剑,将全部灵力灌注于无奇剑,奋起反击。
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愿动用魂咒之力。
然而红衣谢凝夭早已窥破她的意图,非但轻盈侧身避开这全力一击,更是以一模一样的剑招加倍奉还。
谢凝夭本就体力不支,被这一击狠狠震飞出去,身形失控地向后跌落。
但她却没有如意料之中的重重落在地面,反而落入了一个坚实而熟悉的怀抱之中。
谢凝夭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竟是沈言白清冷如玉的面容。
他身着一袭素白长衣,衣袂处绣着流云暗纹,正是前世时谢凝夭最常逼迫他穿的那一件。
沈言白低头望了她一眼,目光复杂,随即又抬眼看向那个红衣灼目的身影,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是?”
谢凝夭借着他的搀扶缓缓站稳,气息不稳地低声道:“我是谢凝夭但不是这个世界的谢凝夭。”
沈言白脸色骤然一僵,眸中惊疑,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可还未等谢凝夭回答,另一个红衣谢凝夭便已冷声开口,威压道:“谁允许你出来的?”
谢凝夭微微一怔:“?”
沈言白沉默不语,只是唇角轻轻抿起。
谢凝夭这才恍惚想起,在这个时空里的“她”,好像现在确实不允许沈言白擅自离开魔殿。
红衣谢凝夭目光如刀,直直射向沈言白,命令道:“你给我过来!”
谢凝夭顿时心生不悦,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你不准过去!”
红衣谢凝夭怒极反笑,道:“沈言白,你不过来,我就杀了她。”
谢凝夭认真思索片刻,权衡利弊,最终看向沈言白,改口道:“那你还是过去的吧。”
反正沈言白现在对她而言也不重要,过去就过去吧,她还要活着办事呢
都是她自己,争什么争。
沈言白:“”——
作者有话说:虽迟但到。
其实给我卡成PPT了,这一章起码写了三次,但是每一次都不满意,上一章也差不多,真的没招了,对不起。
后面写完了再改吧,对不起[爆哭][爆哭][爆哭]
我的无力成为我的败笔。
感谢包容,没放弃我的宝宝,真的是天使,我眼泪汪汪了。[爆哭][爆哭][爆哭]
感谢。
第64章 魔鸟
另一边,红衣谢凝夭周围的气息剧烈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她体内肆虐。
她双目时而涣散,时而锐利,显然已处在失控的边缘。
沈言白眸光一沉,只能迅速对谢凝夭道:“那你不要走。”
谢凝夭随即点点头,唇角扯出一抹毫无温度的假笑,应道:“好。”
她的心底却冷嗤一声,她疯了才不走!
她再了解不过“自己”,更何况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敌不过那红衣的自己,留下无异于送死。
幸好沈言白出现了,也是帮她解围了。
沈言白得到谢凝夭肯定的回答后才转身,朝着那躁动不安的红色身影走去。
还没走几步,谢凝夭倏然又想起什么,朝着他的背影提高声音,道:“她好像不是我,你注意点。”话音落在死寂的街道上,有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沈言白侧首微顿,虽然一字未道,但瞳孔却收缩了一下,很显然这个“谢凝夭”已经察觉出来了。
这让他莫名多了几分不安,他不能确定这个“谢凝夭”是从哪个时间回到这里的。
会不会因此破坏他的计划呢?
可等他走到红衣谢凝夭的身旁,再回首时,长街尽头空荡,冷风拂过,只剩下一片狼藉。
谢凝夭早就趁着这个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衣谢凝夭自然也察觉了,眼中赤红,戾气暴涨,当即欲追,却被沈言白猛地攥住了手腕。
沈言白嘴里轻声呵斥着什么。
就在话音刚落的刹那间,一道白色的光从两人触及的肌肤遁入了红衣谢凝夭的体内,下一瞬,只听得一声极其细微却尖锐的鸟鸣声,仿佛是从红衣谢凝夭的灵魂深处撕裂而发出的声音,悲戚痛苦。
红衣谢凝夭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骤然瘫软倒地。
先前那副嚣张跋扈、睥睨一切的姿态荡然无存,此刻她的脸上毫无血色,眉宇间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仿佛正与某种可怕的力量艰难抗衡。
沈言白立即俯身将她接入怀中,双臂稳稳环住她轻颤的身躯,一遍遍低声安抚道:“没事了,不要怕。”
红衣谢凝夭在他怀里蜷缩起来,唇齿间溢出呢喃,破碎又悲痛道:“我不要杀人!我不要!”
沈言白指间泛起温和的灵光,轻柔地抚过她的额际,持续将自身纯净的灵力输送过去,声音沉稳而令人安心,道:“好。”
她又仿佛陷入更深的梦魇,声音带着哭腔抗拒道:“我不要变成那个样子,我不要!”
沈言白收紧了手臂,语气愈发坚定,重复承诺道:“好,我不会让你变成那个样子的。”
“不要怕,我在,”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带着某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抚慰她混沌的意识,“相信我。”-
谢凝夭依循原有的记忆重返魔殿,她想要找出叶书怀。
她绝不相信,这一切的背后没有他的推波助澜。
可偌大的魔殿幽深似海,廊道迂回,她遍寻各处,却一无所获。
连叶书怀常居的寝殿也被她悄然潜入,仔细翻检,依旧没见到任何异常。
无奈之下,谢凝夭只得转回清夜殿。
她凭借着自己这张绝不会被质疑的脸,在魔殿中自如穿行。
多亏了她从前那不好招惹的性子,即便在自己的地盘也从不允许任何人近身跟随,否则,以她如今仅存的那点一知半解的记忆,或许还真的不会如此顺利。
她抬手推开清夜殿沉重的殿门,一股浓郁的檀香气味扑面而来。
说真的,从前她当真是纵容沈言白,如此浓重的香气,她竟也容忍了下来,可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又收回了吐槽的心。
因为她好像记起了这香是她要点的不过是什么原因,她有点想不起来了,但一定很重要!
谢凝夭下意识想走上前去推开一窗扇,目光却倏地被书案上那一沓叠放整齐的纸页吸引,只一眼,她以为那是自己亲笔所写。
她快步上前,拿起最上面的一张,仔细分辨,才断定不是她写的。
那上面密密麻麻书写的,竟全是各类药方,而谢凝夭从不涉猎此类。
不过意识到这一点,谢凝夭猛地怔住,发现沈言白骗了她。
当初她逼着沈言白模仿她的字迹时,他总是推三阻四,写出来的字迹也总是拙劣不堪。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却只以为是他心生抵触,不愿好好练习。
却未曾想到,他早已会写了,写得她都几乎分辨不出来,所以一切不过是伪装。
那她那些年为此生的气,岂不全是白气?
戏弄她是吧?
谢凝夭气得当即想将手中的纸撕碎,但指尖刚一用力,又蓦地松开。
罢了,都过去了。
沈言白会不会模仿她的字迹,早已不再重要。
谢凝夭不再纠结,推开窗扇,让微凉的空气流入殿内,随即在清夜殿中仔细翻检了各处,她发现大多都是一些魔族秘术卷册。
沈言白行事果然极为谨慎。
前世她几乎从未在此殿中细致搜查过,还以为沈言白会借此藏匿些什么。
可惜,一无所获。
谢凝夭刚步出殿门,便瞥见沈言白正抱着红衣谢凝夭归来。
她正思索着该如何向沈言白询问这一切,目光一转,却意外发现了叶书怀的身影。
谢凝夭心下无语,叶书怀这个狗东西难不成是一直暗中尾随沈言白?
不过也未必,他说不定是跟着“谢凝夭”。
谢凝夭悄然隐去身形,默默跟上叶书怀,同时指尖施法,放出灵蝶,以不远不近的距离,窥听叶书怀的话。
只见一名带着面具的魔卫上前,低声禀报:“主子,此次恐怕还是失败了。”
叶书怀却缓缓摇头,道:“也不算全败,本就想试一试,效果还不错,只要有沈言白在,这一切就不会如此顺利。”
“至少谢凝夭确实失控了。”不过他语气很快有着几分疑惑,道:“说来也怪,她体内竟存在两个灵体,其中一个应是她自己,另一个却不知是何时侵入的。”
“我本想利用她自己的灵体,谁知另外一个竟然逐渐占据了上风,几乎将她完全控制,表面上虽然还是她,但她的行为多半被那外来的灵体掌控。”
魔卫问道:“那该如何?要更换目标吗?”
叶书怀否定道:“换不了,魂咒已种在她体内,唯有利用她这一条路。”
“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魔卫却迟疑道:“可是沈言白已经知晓。”
叶书怀似乎并不担忧,淡然道:“无妨,他就更不会说了。”
待那二人交谈完毕,谢凝夭悄无声息地收回灵蝶,独自立于角落的阴影之中,凝神沉思。
什么叫她体内竟有两个灵体?她为何从来不知道?
谢凝夭不禁低语出声,道:“合着他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话音未落,无奇剑倏地从她身侧浮现,急切地左右摇摆,仿佛在拼命的示意:它也不知道。
谢凝夭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也不知道,但你知道不知道,也不重要呀!”
要是无奇知道点什么,她还能问一问,眼前她要是上前去问叶书怀,指不定又要听他胡说八道了。
要不她动武试一试?就是不知道叶书怀的骨头硬不硬。
无奇剑闻言,失落地垂下剑尖,默默贴靠在她的后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谢凝夭:“”
她正想抬手安抚无奇,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道:“你随我来。”
谢凝夭被惊得微微一颤,蓦然回首,只见沈言白不知何时站立在不远处。
他面色苍白得惊人,连唇上也失了血色,仿若失血过多。
谢凝夭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沈言白只是摇头,声音轻而淡道:“无妨。”
谢凝夭:“”
爱说不说,关心两句,倒矫情上了。
她默不作声地跟随沈言白穿过回廊,再次步入清夜殿。
殿内,床榻上静静躺着那个红衣身影——是她,却又不是她。
那人眉宇紧锁,仿佛陷在某种无法挣脱的梦魇里。
谢凝夭凝视片刻,还是想反复确认一句,轻声问道:“不是我杀的,对吗?”
沈言白身形微微地一顿,低低应道:“嗯,不是你。”
谢凝夭追问道:“那是谁?”
沈言白抬眸看她,目光沉静,道:“你可还记得,曾在魔山斩杀过的那只魔鸟吗?”
谢凝夭颔首:“记得,但它不是已经被我杀了吗?”
当时她还吃了它的魔核,现在想想还有点恶心。
“形神虽灭,但它的魔核犹存。”沈言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你吞下了那枚魔核,而灵体就藏于核中,原本若无宿主依附,它迟早会消散可你吞下了它,你的身体,便成了它新的宿体。”
他忽然转向她,眼底情绪翻涌,低声问道:“你是重生后的谢凝夭,对吗?”
谢凝夭迟疑一瞬,终是点头。
沈言白苍白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抹极淡却真切的笑意,轻声道:“如此看来,我是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橙心][橙心][橙心]
第65章 丰功伟绩
沈言白短暂地沉溺在未来自己的计谋得逞的喜悦中,唇角不自觉扬起,眼底漾开细碎的光,却未曾留意到谢凝夭眼中骤然积聚的怒意。
直到她冰冷又压迫的质问声,劈头落下,他才猛然惊醒,唇角那抹浅浅漾开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敛。
“成功?沈言白,你很自豪吗?”
“设计我,很好玩吗?”
“还是说,你已经在提前庆祝你的丰功伟绩?”
沈言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方才冒出头的些微欣喜被这当头一棒骤然击碎,荡然无存。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声音干涩,试图辩解。
谢凝夭却步步紧逼,语气锐利,容不得沈言白半分辩驳。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是从被我囚禁在魔殿之后?”
沈言白被她凌厉的气势逼得步步后退,仿佛要将他层层剥开,直至重重撞上冰冷的梁柱,退无可退。
“不不是。”他艰难地摇头否认。
谢凝夭微微颔首,眼神结霜,道:“那就更早。”
“是我入魔之后?”
沈言白眼神慌乱地闪烁,下意识地扭过头去,不敢直视谢凝夭的目光。
谢凝夭见状,冷笑一声道:“看来还不够早啊。”
“沈言白。”她声音陡然沉下去,明明质问,语气却格外的笃定,道:“你该不会是从我为你转移魂咒的那一刻起,就在布局了吧?”
沈言白被谢凝夭困在她身前的方寸之间,他侧首不愿也不敢面对。
谢凝夭猛地抬手,用手狠狠钳住他的下颌,强迫他转过脸来,直视自己。
“说啊!你费尽心机布局了这么久,难道不愿意谈谈你的心得吗?”
沈言白在她的禁锢下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没有生机的木偶,僵硬、沉默,任凭摆布。
谢凝夭心头的怒火轰然窜起,她真是受够了沈言白这副模样!没完没了!
相比之下,他甚至还不如重生后那个会纠缠,会说点话的沈言白!
现在是怎样?成了个哑巴吗?
谢凝夭的目光冷冷扫过床榻上沉睡的那个“谢凝夭”,唇角勾起,却毫无温度,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抹在沈言白的嘴唇上,用力抚摸,威胁他。
“你再不说,我现在就喊醒她。我们三个,正好可以面对面,好好讨论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沈言白呼吸一窒,猛地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微微颤抖,哀求,哽咽道:“别别这样,我我不能说。”
谢凝夭甩开他的手,逼问道:“为什么?”
沈言白颓然低下头,避开她冰冷的视线,声音沉闷而痛苦,道:“这是一场交易。我立下契约,绝不能透露半分。”
“你也暂时别告诉她现在的你还不知情,说明那个我也未曾向你吐露过真相。”
“你若此刻点破,一切就全乱了。”
谢凝夭简直要气笑了,胸腔剧烈起伏,指尖撬开沈言白的嘴,真的想逼他说话。
“你有病吗?沈言白,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就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抬起眼眸,眼中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怒火与伤痛,道:“你早就计划要杀了我,对吗?”
“那你知道你杀了我,我会怎么样对你吗?”
“我会恨你!恨到骨髓里!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而我也确实那样做了!”
她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即便面对这样的后果,你依旧不肯说?”
沈言白抬起头,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过苍白的脸颊,他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轻得几乎破碎,道:“可是你现在还好好活着。”
“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瞬间遏制了谢凝夭,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得他简直无药可救。
为什么两个人之间永远不能坦诚相待?
非要走到这一步?这样互相折磨,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最后的确认:“一个字都不能说?”
沈言白紧闭双眼,痛苦地摇了摇头。
“好。”谢凝夭的声音冷得结冰。
她猛地用力,彻底地甩开沈言白试图阻拦的手,决绝地转身走向床榻,伸手便要推醒那个沉睡的身影。
沈言白预料到她的意图,下意识扑过去想拉住她,指尖却只堪堪擦过她的衣角。
扑了个空。
她消失了。
下一瞬,床榻上的“谢凝夭”眼睫微颤,缓缓苏醒过来。
她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声音沙哑、迷茫,道:“沈言白我睡了多久?为什么我的头这么痛?”
沈言白明明眼中还有震惊、错愕,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在听到“谢凝夭”的声音后,迅速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神色恢复成一贯的平静,温声道:“已经有一日了。”
“一日?”
“谢凝夭”诧异地撑起身子,道:“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她鼻翼微动,忽然嗅到清夜殿内那缕熟悉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气味,耳尖倏地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语气有一丝的羞恼,道:“你你怎么还在点这个香?”
沈言白微微一怔,以为她又不喜此香,便解释道:“上次见你点了许多,我以为你是喜欢的。”
“谢凝夭”闻言,脸颊更热,没好意思说出口。
上次那香里,被她悄悄掺了些别的东西,闻久了会让人四肢发软、意识慵懒。
那时还是因沈言白不知为何动了怒,她一时无措,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哄他,才出此下策点了那香。
可上次沈言白究竟是为何生气?
“谢凝夭”蹙眉努力回想,却发现那段记忆好像凭空消失她竟不记得了。
她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掩饰着内心的窘迫,道:“快撤了!赶紧的!”
沈言白并未多言,顺从地上前,指尖轻捻,将那香炉中的香篆捻熄,端起香炉默默退了出去。
但他并未走远,站在殿门一侧,将香炉置于一旁,背靠着柱子,心神不宁。
之前那个谢凝夭出现得诡异,消失得更是突然,她那般激烈的逼问,他却一字未答
是不是她遇见了什么麻烦,还是说她早就知道了一切,只是想亲口问他?
沈言白不知道未来是怎么发展的,他很不安、很害怕、很恐惧。
她会恨他吗?会不要他吗?会杀了他吗?
那就恨吧,杀了他也行只要谢凝夭活着就好。
但是不要抛弃他他会受不了-
谢凝夭怔在原地,眸中闪过一丝恍惚,方才压抑、质问的刹那间消退。
她再度回到了渝州城外,无奇也灵光一闪,顺利化形现身,关切地立在她身侧。
此刻景象与之前也截然不同。
黑压压的魔军踪迹全无,叶书怀也不知所踪,就连那笼罩整个渝州的漆黑屏障也消失了,只剩下寻常的天光云影。
虽然依旧晦暗,却不再令人心悸。
无奇环顾四周,惊疑道:“主人,方才我们去了什么地方?”
“怎么来来回回都是这里?”
谢凝夭蹙眉,心间烦闷,只觉得脑海中混乱的片段纠缠撕扯,没好气地回道:“过去?上辈子?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
和上次一样,怎么去的她不受控制,现在回来也不控制。
真烦!
可谢凝夭现在无心细究,她心中牵挂着城内的状况,尤其是沈言白、谈思意与顾卿生的安危,一刻也不敢耽搁,疾步便向城内奔去。
沿途街道空旷,寂寥无人,但所幸并未见到预想中横陈的尸骸,这让她紧绷的心弦略微松弛了些许。
然而,当她行至先前与红衣“谢凝夭”对峙的那条街道时,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再次愣在当场。
只见街道中央,整齐地停放着数口棺木,其中一口棺木旁,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声啜泣,肩头止不住颤抖。
谢凝夭细看发现竟是温清水。
谢凝夭的突然出现,瞬间打破了现场的沉寂,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成为了众矢之的。
聚集在周围的仙门弟子与零星的百姓纷纷向她望来,每一道目光都充满了警惕与刻骨的仇恨。
谢凝夭快速扫视一圈,心中的不安急剧扩散,她没有看到沈言白,也没有谈思意和顾卿生的身影。
一名仙门弟子抬手指向她,声音愤怒而尖利道:“她又来了!这个魔头!她竟还敢回来!”
谢凝夭强压下心头不祥的预感,蹙眉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棺木”
那弟子不等她说完,便激动地打断,厉声指控道:“你还有脸问!你杀了人,此刻竟还敢假惺惺地回来!”
无奇立刻上前一步,护在谢凝夭身前,怒声反驳道:“休要血口喷人!我家主人方才根本不在此地!”
谢凝夭目光扫过步步紧逼的众人,声音冷冽道:“所有人看见的也未必就是真相。”
那仙门弟子闻言,嗤笑一声,剑尖直指她面门,道:“休要在此诡辩!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手上沾满鲜血,竟还敢狡辩?诸位同门,人族义士,随我诛杀此魔,为七杀长老报仇!为枉死的百姓雪恨!”
谢凝夭心头猛地一沉,七杀长老死了?
然而不等她细想,凌厉的攻势已从四面八方袭来,仙门弟子与人族修士混杂的队伍,眼中燃烧着同样的怒火,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她本能地运转灵力想要格挡,却惊骇地发现往日奔腾的力量此刻竟如同枯竭的河流,一丝一毫也调动不起来。
为首的仙门弟子显然早已料到,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道:“怎么?发现灵力尽失了吧?我们料定你必然会回来,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专为压制你这魔头!”
谢凝夭只能凭借无奇剑本身的力量,格挡着密集的攻击,但她调动不了灵力就无法用术法。
她体内还有前世不知为何跟随而来的魂咒力量,但倘若此刻使用,便彻底坐实了魔族的身份,再无转圜余地。
可仅凭剑术,她如何抵挡这群攻?人族就算了,还有不少仙门弟子,
无奇挥剑荡开一波攻击,焦急地护在她身前,道:“主人!我们要不先走吧!”
谢凝夭素来不屑退缩,但此刻绝非逞强之时。
她咬牙点头,无奇立刻揽住她,纵身欲化作剑光遁走。
可就在他们腾空而起的刹那。
“砰!”一声闷响,两人如同撞上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石壁,身形剧震,竟被硬生生反弹回来,踉跄落地。
仙门弟子见状,攻势愈发疯狂,每个人眼中都迸发出的仇恨,几乎要将她撕碎——
作者有话说:感谢[爆哭][爆哭][爆哭]我要再接再厉![比心][比心][比心]
第66章 遮羞布
谢凝夭咬紧牙关,不得不再次提剑迎战。
然而她的灵力无法调动,仅能依靠残存的体力与过往的根基硬撑,每一次格挡与劈砍都显得愈发沉重,呼吸也逐渐粗重凌乱。
谢凝夭已经尽力避免露出疲态,但依旧被几名敏锐的仙门弟子捕捉到。
几名仙门弟子眼神交错,瞬息便领会了彼此的意图,遂即默契地合力围攻而上,剑光如网,从数个刁钻的角度同时袭向谢凝夭的要害。
无奇在一旁竭力为她挡开其他攻击者,剑光几乎织成密不透风的渔网,可是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击,难免有漏网之鱼突破他的防御,不畏生死地扑向谢凝夭。
谢凝夭紧握无奇剑,凭借深厚扎实的剑术基础奋力反击。
她的剑锋在面对仙门弟子时,凌厉果决,下手毫不容情,但在应对人族时,力道与招式却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
她明白,这些人族不过是仙魔博弈中被推上前线的棋子与肉盾,他们并非生性愚昧无知,只是习惯于用更直接、更朴素的方式去理解世界的纷争与善恶。
此刻他们眼中燃烧的仇恨,实则是被仙门与魔族刻意煽动、利用的产物,这本非他们应有的情绪。
正因洞悉这一点,谢凝夭无法对他们痛下杀手。
更何况,这些寻常人族根本在她手下占不到丝毫便宜。
然而,仙门弟子却迅速察觉到了她这一丝不忍,其中一人竟狞笑着,猛地将一个受伤倒地,行动不便的人族拽起,毫不留情地推向谢凝夭即将斩落的剑锋,企图以此作为盾牌,迫使她收手。
目睹此景,谢凝夭胸中的怒火轰然爆发,哪怕自身体力已濒临枯竭,她也毫不犹豫地将更多力量倾注于剑上,剑势陡然一转,险险避开那人族,以更凶悍的力道狠狠劈向那名卑劣的仙门弟子,将其重重击飞。
她根本没有喘息疗伤的机会。
仙门弟子即便受伤,也能凭借丹药与灵力迅速恢复,再次攻上。
无奇始终挡在她的身前,剑光纵横,却也开始显露疲态。
谢凝夭厌恶极了这种被动的、束手束脚的境地,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耗尽。
不能再有所顾忌了。
谢凝夭猛地催动体内魂咒的力量,如洪流般涌入无奇剑中,剑身骤然爆发出淡紫色的光芒,嗡鸣之声,震彻四方,威力暴涨。
她目光锁定那群仍在不断结阵,发起群攻的仙门弟子,双臂挥动蓄满磅礴力量的无奇剑,毫无保留地横斩而出。
那是一道仿佛能撕裂一切的剑罡,气势骇人,无半分余地。
几名仙门弟子猝不及防的被震得踉跄后退,狼狈地跌倒在地。
无奇见状,急声喊道:“主人!”
一名仙门弟子挣扎着撑起身,眼中满是惊骇,指着谢凝夭厉声道:“这绝非仙族术法!她果然是魔族!”
此言一出,原本尚存一丝疑虑的人群顿时哗然。
人族眼中的仇恨,不由自主地掺入了深深的恐惧。而仙门弟子眼中,除了仇恨,却迸发出一种仿佛等待已久的兴奋。
他们等的,或许就是逼她显露出“真面目”的这一刻。
谢凝夭眸光冷冽,毫不留情,她身形如影,疾冲而入仙门弟子之中,腿风凌厉横扫,剑尖精准而迅疾地划过每一个试图抵抗的仙门弟子持剑的手腕。
“铛啷!”
剑落地声此起彼伏,伴随着吃痛的闷哼,仙门弟子手中的长剑纷纷脱手坠地。
就在这片混乱中,不远处,几道身影急促地穿过人群,朝这边奔来。
正是谈思意、顾卿生,甚至还有一脸不情愿的宋时微。
然而,依旧不见沈言白的踪影。
谢凝夭无暇分心顾及他们,攻势未减。
却听见有人朝着谈思意三人大声呼喊劝阻:“别过去!危险!她又回来了!那个魔头回来了!”
谈思意眉头紧蹙,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一位中年男子,语气坚定道:“我说了,先前杀人的,不是谢凝夭!”
那男子激动地反驳,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确信,道:“怎么不是她!长得一模一样,连声音都如此相像!不是她还能是谁!”
顾卿生立刻上前一步,挡在谈思意身前,声音沉稳,道:“绝对不会是她,纵使形貌音色皆同,也绝非凝夭所为,她断不会做出此等残忍之事!”
宋时微跟在一旁,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
她的内心并不相信,但是她一路而来全靠顾卿生护持,此刻也不便反驳,只得默然旁观。
再说了,谈思意和她的关系才刚刚有和好的迹象,两个人她都不愿反驳。
他们愿意信,便信吧。
她本就极其不愿来此地的,但谈思意一听闻谢凝夭现身,执意要前来查看。
宋时微劝说无果,而顾卿生也坚持要去。
祖母放心不下,特意嘱咐她一同前来,务必看顾好谈思意。
宋时微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踌躇地、支支吾吾地跟了过来。
谢凝夭与谈思意、顾卿生等人隔着一段狼藉的战场遥遥相对而立。
她目光扫过他们,神情难得有一丝松动,扬声关切问道:“你们都没事吧?”
谈思意下意识想朝谢凝夭走去,却被身旁的宋时微紧紧拉住了衣袖,只能停下脚步,摇头回应:“我们没事。”
但无人敢阻拦顾卿生。
他面色沉静,无视周围投来的各异目光,径直穿过弥漫着血腥的空地,走到谢凝夭面前,仔细打量着她,低声问:“你呢?你没事吧?”
谢凝夭迎上他的目光,轻轻摇头道:“我没事,你没事便好。”
此刻,几名受伤不轻的仙门弟子挣扎着站起,对着顾卿生愤然指责,道:“顾卿生!你先前也曾相助我等抵御魔军,分明也亲眼目睹了谢凝夭的所作所为,如今怎能如此是非不分,偏袒这魔头!”
顾卿生闻言,眸光骤然转冷,声音里充满了敌视,道:“你仙门长老私下与人族合作勾结,利用魔族血肉炼制邪丹,罔顾性命,他难道不该死吗?”
他的语气更沉,道:“还是说,你们仙门早已习惯了这般颠倒黑白,视命如草芥?”
此言一出,瞬间在人群中激起千层浪。
原本对谢凝夭充满仇恨与恐惧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就连一些仙门弟子眼中也闪过一丝动摇与疑虑。
这类传闻,他们并非从未听闻。
只是昔日七杀长老还在时,无人敢公然提及质疑,加上仙门其他长老对此事更是无视,无人议论和追究,久而久之,众人便只当那是恶意中伤的流言。
然而,仍有激进的仙门弟子梗着脖子,厉声反驳,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明明是谢凝夭勾结魔族,屠戮仙门与人族,你竟敢反污我仙门清誉!”
顾卿生面对指责,神色丝毫未变,反问道:“七杀长老生前与人族太子过往甚密,交易频繁,你们当真一丝风声都未曾听闻?”
他缓缓扫视全场,轻飘飘的质疑道:“还是说整个仙门早已默许,甚至纵容了这等卑劣之事?”
“不过,想来也不足为奇,”顾卿生唇角勾起一抹讥讽,“毕竟百年前,为了争夺神器,仙门便不惜掀起腥风血雨,滥杀无辜,早已背离正道初衷。如今的仙门,外表光鲜,自诩为正道楷模,凌驾于人族与魔族之上”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铿锵有力,道:“实则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之徒,倚仗着人族的供奉滋养自身,暗中又觊觎魔族之血以提升修为!此等行径,与邪魔何异?在你们眼中,莫非也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谢凝夭听闻顾卿生这番话,眼中掠过一丝错愕。
她未曾料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顾卿生竟已经知晓如此多的秘密。
对面的仙门弟子们个个面露骇然,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有人强自镇定,厉声斥道:“你空口无凭!仙门清誉,岂容你这种人肆意污蔑!”
顾卿生眸光冷冽,反问道:“我这种人?敢问我究竟是哪种人?”
他对着那些出身人族的仙门弟子,道:“你们之中,不乏从人族中遴选而出,前往仙门求道的修炼者。”
“难道你们入了仙门,便忘了根本,不愿再承认自己曾为人了吗?”
“如此数典忘祖,背弃出身之言,你们远在家乡的爹娘可知晓?可知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儿,竟变得如此大逆不道?”
一番话掷地有声,噎得那名弟子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之下,竟不顾一切地猛冲上前,意图对顾卿生动手。
可他还未近到顾卿生的身,便被一旁的谢凝夭一记侧踢狠狠踹飞出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谢凝夭收腿而立,眼神睥睨,“也配对他动手动脚?”
顾卿生一席话,如同利刃,猝然撕开了仙门道貌岸然的遮羞布。
原本与仙门弟子同仇敌忾、并肩作战的一些人族修士,闻言更是神色变幻,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挪移,悄然与仙门众人划清了界限。
人,并非是愚不可及的,更不会甘心被他人利用和充当棋子的工具。
谢凝夭微微侧过头,看向身旁的顾卿生,道:“你今日的话,倒是比往日多了不少。”
“平日里,你可是惜字如金,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愿多说。”
顾卿生迎上她的目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道:“你是我妹妹,他们没有资格对你说三道四,肆意污蔑。”
他又有几分犹豫,道:“不过,方才那些事是沈言白告诉我的。”
谢凝夭闻言,脸上那点浅淡的笑意瞬间收敛了几分,她抿了抿唇,并未追问沈言白为何此刻不见踪影。
顾卿生却主动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话语间带着一丝不确定:“他此刻正与仙门诸位长老商讨”
话至一半,谢凝夭终究没忍住,追问道:“商讨什么?”
顾卿生沉默一瞬,直言道:“应该是在商讨如何诛杀你。”
谢凝夭骤然愣在原地。
大脑还未来得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话语却已脱口而出:“杀我?”
“同样的路我不会走第二次。”她轻嗤一声,笑着说:“这次,我会先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作者有话说:感谢[比心][比心][比心]
第67章 七件神器
谢凝夭话音落下,心底才后知后觉地漫上一丝无奈和可悲的异样感。
与前世何其相似,仙族依旧对她步步紧逼,欲除之而后快。
过程或许有所不同,但那被围剿、被诛杀的结局,仿佛就是一道无法被挣脱的宿命,并未改变。
谢凝夭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无奇剑,剑柄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仿佛已经预见,从这一刻起,她又将踏上那条与前世别无二致的、布满荆棘的孤绝之路。
或许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再需要沈言白了。
她的身侧,此刻站着血脉相连的兄长,不远处还有心意相通的朋友,甚至她还有一个意外的人——无奇。
这个只属于她、只认她为主的剑灵。
想到这里,她心底那点孤寒似乎被驱散了些许,暖意也油然而生。
仔细道来,前世她对沈言白那般执着不忘,一部分原因,或许是因为她身边空无一人,孑然一身。
沈言白如同无尽黑暗中唯一递向她的一根橄榄枝,是她在黑暗世界里偶然窥见的一簇微弱火光。
她太渴望那一点温暖和善意,就像在冰天雪地中独行太久的人,贪婪地扑向任何一点热源。
可她忘了,那火本就不属于她,也终究无法为她长久燃烧。
前世的她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只是靠着谢令生与柳训之临终的寥寥遗言,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地活着。
沈言白的出现,反倒成了唯一能让她产生情绪波动、甚至是能让她“玩弄”和好好生活的人。
于是她便死死抓住了他,像溺水者抓住江面唯一的浮木。
她似乎从未问过沈言白是否愿意,但她只要想要,便一定要得到。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真的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谢凝夭敛起心神,目光重新投向与她对峙的仙门弟子。
双方在弥漫着血腥与焦灼气息的空气中僵持着,仙门弟子们紧握兵刃,眼神惊惧交加,却不敢再贸然进攻,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援军。
谢凝夭并不畏惧,目光冷然地扫过全场。
忽然,她的视线在一个角落停顿——是温清水。
温清水一直沉浸在悲恸中,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也被谢凝夭忽略了。
她始终低垂着头,未曾抬眼看向任何一方,整个人被巨大的悲伤笼罩,仿佛周遭的剑拔弩张、生死厮杀都与她无关。
谢凝夭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飘移和恍惚,她忽然很想走上前去,问一问温清水。
她紧紧倚靠的那口冰冷棺木里,躺着的究竟是谁?
在这场荒谬绝伦,席卷了仙、魔、人三族的混战之中,又是谁的至亲、挚友或挚爱,永远地失去了性命?
谢凝夭的目光始终凝视着角落里的温清水,这让她都不由生出几分可悲。
这细微的凝视被一旁的顾卿生敏锐地捕捉到。
他低声问道:“你是在看她吗?”
谢凝夭闻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顾卿生,微微颔首:“她怎么了?”
她注意到顾卿生望向温清水的眼神中,也带着一种惋惜与难过的情绪。
顾卿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带着遗憾,道:“那口棺木里是她的父亲,在混战中殒命了。”
谢凝夭瞳孔微缩,难掩诧异道:“谁下的手?”
顾卿生沉重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太混乱了,叶书怀率领魔军大举进攻,掳走了许多人族作为人质,要挟仙门交出神器。”
“她的父亲,就在被掳走的人之中,可仙门最终并未交出神器”他的语气愈发沉郁,“她当时想冲出去救人,但被一个人拦住了。”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顾卿生继续道,眉头蹙起,“那人极力阻拦,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情急之下,她竟对着众人喊出,她手中有神器,只要放了她父亲,她愿意交出。”
“谁知此话一出,那阻拦她的人突然发怒,当即发动攻击,场面瞬间陷入了混乱。”
“待风波平息下来后,她的父亲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谢凝夭的心猛地一沉,脑中迅速闪过念头,意识到了两个关键的问题。
第一,叶书怀能在人群中如此精确的绑架温清水的父亲,那么极有可能意味着叶书怀是明确的知道温家持有一件神器。
她猛然想起那次魔山试炼,温清水身上带着的那枚玉坠,看似寻常却非比寻常,种种神异之处,如今想来,那必然就是神器无疑。
第二,那个一再阻止温清水交出神器的人,显然清楚神器就在她身上。
如此关注神器的下落,此人极有可能要么知晓其他神器的线索,要么他本身就拥有另一件神器。
谢凝夭在心中飞速盘算着:传说中的八大神器,如今似乎仅剩一件下落不明。
她手中已握有无奇剑、雪蛇、无生花还有沈言白给她的玉簪;叶书怀掌控着那枚诡异的金色石头;温清水持有的温家神器玉坠。
明确可知的,已有六件神器现世。
倘若那个阻拦者手中真握有另一件神器那么,她便只差最后一件了。
只可惜,眼下的情势似乎已容不得她有更多的时间寻找。
正当谢凝夭理清思绪之际,对面的仙门弟子已重整阵势,周身灵力波动,显然正准备发动新一轮的猛攻。
谢凝夭侧过头,对身旁的顾卿生低语道:“你带谈思意先离开这里。”
“接下来恐怕只会愈发凶险,她留在此处并不安全。”
顾卿生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我若走了,你如何应对?我不放心。”
谢凝夭眼神坚定,道:“我自有分寸,不会有事,但你们若留在这里,我难免要分心顾及。”
顾卿生眉头紧锁,始终很犹豫,他不愿离开,是不想失而复得的亲人再次消失,他想他已经无力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悲剧。
无奇在一旁开口道,话语直白却切中要害,道:“你留下也帮不上多大忙,不如先确保自身安全,免得主人还要为你分神。”
谢凝夭此刻也无心多做解释,接着说道:“相信我,我能应付。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绝不能让你涉险。”
顾卿生深知谢凝夭的实力,内心挣扎片刻,终于妥协,道:“好,我先送她回去,之后立刻回来寻你。”
谢凝夭颔首,道:“好,我等你。”
顾卿生不敢再耽搁,转身走向谈思意,对她道:“我先行送你回去。”
谈思意不解道:“为何?”
顾卿生耐心解释,道:“此地危机四伏,很不安全,你既已确认她安然无恙,留下来反而会令她束手束脚。”
谈思意还想争辩,便听见一旁的宋时微也附和道:“是啊!快走吧!我们别在这里拖后腿了。”
谈思意闻言,这才勉强点头。
她自知修为浅薄,虽万分担忧谢凝夭的安危,却更不愿成为她的累赘,只得同意先行离去。
仙门弟子蠢蠢欲动,但这次人族似乎按兵不动。
谢凝夭心知绝不能陷入缠斗,必须在对方援军抵达前速战速决。
她眸光一凛,对身侧的无奇决然道:“不必再等,我们先发制人!”
无奇会意,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剑中。
无奇剑嗡鸣震颤,剑身流转的寒芒骤然炽盛,磅礴的力量涌入谢凝夭的掌心。
她脚尖一点跃至半空,衣袂翻飞,已将周身力量灌注剑中,凌空挥出一道撕裂长空的磅礴剑气。
那剑气宛若惊涛骇浪,直扑仙门弟子而去。
然而,一道温润却沛然的力量倏然从天而降,将她的剑气轻巧荡回。
谢凝夭旋身急转,堪堪避过那反噬的劲风。
只见十数道身影裹挟着仙风道韵缓缓降下,为首的数位长老神色凛然,而沈言白静立其间,垂眸不语。
他们终究还是站到了彼此的对立面。
这场景刺痛了谢凝夭,猛然想起前世与之相同的一幕。
就在她替沈言白转移魂咒后,某夜,魔族夜袭仙门,指名索要身怀魂咒的她。
仙门长老击退魔军后,却被魔族当众揭穿她体内藏有魔族至宝——魂咒。
“你们仙门私藏我魔族圣物,究竟是何居心?”魔族厉声质问。
面对这样的疑问,几位仙门长老顿感困惑,震怒之下连夜提审谢凝夭。
空旷肃穆的正心殿内,她孤身跪在冰冷的玉砖上,四周是数十位长老的审视与诘问。
她却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那时沈言白就静立在紫薇长老身侧。
她数次瞥见他欲言又止,却总被紫薇长老以眼神严厉制止。
她体内魂咒源于沈言白,若如实交代,他仙门首徒的地位、清誉乃至性命都将不保。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任由怀疑与猜忌。
面对谢凝夭一字不发,紫薇长老心知肚明,力排众议将她囚于暗室。
谢凝夭抱膝坐在地面上,她反复思索着,仙门是否会为了永绝后患而暗中处决她?
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承认与否都已不再重要。
仙门秉持“宁错杀,不放过”之道,又岂会轻易的放过她?
正思量间,一声清冷的声音缓缓道:“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橙心][橙心][橙心]
第68章 苏醒
谢凝夭随着声音缓缓抬起头,发现来人竟是沈言白。
她唇角勾起,没好气地嗤道:“你来做什么?”
“不怕被人发现,牵连你这位仙门首徒吗?”
沈言白的神情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凝重,他压低声音道:“正因如此,你更要尽快离开此地。”
谢凝夭心头的火气噌地窜起,她只觉得沈言白此人当真没有心。
自从在魔山她拼死救下他后,沈言白仅仅来看过她一次,而那唯一的一次,还冷漠地拒绝了她所有的请求。
如今她因他身陷囹圄,尽管谢凝夭心下明白,这其中必定牵扯着什么秘密,为他转移魂咒也是她心甘情愿。
可事到如今,他依旧什么都不肯透露,只是一句冰冷的“快走”,这未免太过无情了!
她盯着他,道:“要我走可以,但你必须同我一起走。”
沈言白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谢凝夭闻言,索性抱臂靠回墙壁,冷笑道:“哦?那我便不走了。”
“沈言白,我落得如此境地全是因为你,你却对我处处隐瞒,自魔山归来后更是对我避而不见。”
“你便是这般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沈言白紧抿着唇,沉默以对。
谢凝夭继续道:“两条路,要么你,我一同离开,要么我便留在此地。”
“若最终我难逃一死,我发誓,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与我共赴黄泉,我也不至于孤单。”
沈言白的眉头紧紧蹙起,声音艰涩道:“我不能与你一同离开。”
谢凝夭质问道:“怎么?是舍不得你的仙门首徒之位吗?”
“沈言白,难道你的性命,还比不上这些虚名?”
沈言白嘴唇嗫嚅,似乎内心经历着剧烈的挣扎,犹豫着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那你先去无声崖等我。”
谢凝夭眼中闪过一丝怀疑,追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食言?”
沈言白看着她,语气无奈道:“你不是方才还威胁我,若我不从,你死也要拉我一同赴死么?”
“我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玩笑,你再迟疑,就真的来不及了。”
谢凝夭仍不放心,追问:“那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沈言白叹了口气,道:“我本没有要与你离开的,但现在既然答应你了,总得回去拿些东西。”
谢凝夭觉得他真是麻烦,但还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可是那一夜,谢凝夭在无声崖等了很久,凛冽寒风,直至月落星沉,也未能等到沈言白的身影。
她心中焦灼不安,担心他出事,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决意潜回仙门寻他。
可是她一离开无声崖,便发现仙门的戒备愈发森严,巡山弟子们几乎没有空隙地穿梭在山道林间。
隐约间,还能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与弟子们惶惑的低语,似乎都在传递着一个消息。
魔族,又卷土重来了。
谢凝夭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阴影中穿梭,寻觅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沈言白的踪迹。
她不得不放弃,理智告诉她,绝不能在仙门久留,每多待一刻,便多了一分被发现的危险。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与一丝被抛下的凉意,转身朝着下山走去。
岂料,刚到山腰,她便撞见了早已潜伏在此的魔族。
此刻前有魔族拦路,后有仙门重地,谢凝夭哪里还能顾虑许多,她与魔族短暂交手后,发现不对,便迅速逃走。
眼前是对她不善的魔族,身后是可能随时涌出的仙门弟子,她可没有那么傻,会同时与两方为敌。
她一点也不想死。
当初对沈言白说什么“若不同行便共死”的狠话,不过是情急之下骗他的罢了。
沈言白怎么可能配得上她以性命相托?
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值得。
谢凝夭猛地缓过神,目光如刀,扫过眼前这数十位仙门长老。
他们眼中皆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审判,只有一旁的紫薇长老,面色虽凝重,眼神却相对平静。
紫薇长老缓缓开口,以一种试图平息一切的态度,道:“谢凝夭,只要你肯交出神器,过往一切,我可作主,当作从未发生。”
谢凝夭闻言,不禁地讥讽道:“呵怎么?堂堂仙门,如今已经沦落到要直接伸手向一个小辈强索神器的地步了么?”
一旁的贪狼长老脾气火爆,当即厉声喝道:“谢凝夭!紫薇长老是给你台阶下!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早早交出神器,尚可少受许多皮肉之苦!”
谢凝夭眼底寒意骤盛,已不愿再多费口舌。
她捏紧手中的无奇剑,剑尖直指前方,道:“那就试试看,今日究竟是谁要受苦!”
话音未落,她毫无征兆地率先发动了攻击,凌厉的剑罡如新月般横扫而出,直接打破了仙门素来“先礼后兵”的惯例。
这突如其来的进攻,也让几位仙门长老眼底一惊。
但他们终究是修为高深,反应极快,瞬息间各色法宝华光亮起,术法灵力喷薄而出,联手布下防御,并即刻出手反击。
可两方的攻势并没有如所料般打起来。
一直站在紫薇长老身侧的沈言白突然反水,他的掌心凝聚了灵力,但并非是袭向谢凝夭,而是猛地打向身旁侧的几位长老。
“噗!”一位离他最近的长老猝不及防,硬生生吃了这一掌,护体的灵气瞬间溃散,身形踉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沈言白!”天同长老惊怒交加,厉声喝道,“你疯了吗?究竟在做什么?”
沈言白却对天同长老的质问充耳不闻。
他猛地转向面色深沉的紫薇长老,极力压抑着情绪,道:“长老!您当初亲口答应过我,若寻得神器,首要之事便是助她解开魂咒!”
紫薇长老抬手,示意暴怒的天同长老稍安毋躁。
他凝视着沈言白,语气平稳却有着一丝威严,道:“言白,你我都看见了,并非仙门先行挑衅,是她先动的手。”
沈言白只觉得被愚弄了,怒火直冲心头,道:“可您的承诺”
一旁的天机长老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眼神中充满了戒备道:“先将神器交给她与由我们掌控后再为她解除魂咒,有什么区别!”
“沈言白,你莫要糊涂!你是我仙门首徒,与她截然不同!她若得神器,岂会心甘情愿的归还?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一个身负魂咒又魔族牵连至深的人!”
沈言白张口欲辩,谢凝夭却已抢先一步,神色有十足的嘲弄,不屑道:“谁稀罕你们的施舍!真以为区区一件神器就能拿捏我?”
“魂咒解与不解,何时解,由我自己主宰,轮不到你们来决定!”
“可是”沈言白心急如焚,试图劝说什么。
“闭嘴!”谢凝夭厉声打断,不愿再听他任何言语。
她手中的无奇剑芒光暴涨,剑尖震颤,化作无数道凌厉的剑光,携着磅礴的气势,宛如星河倒泻,向仙门长老们袭击而去。
然而,此时的谢凝夭,并非前世那个积累了数多年修为和炼化魂咒力量的魔尊。
重生归来的她,功力也只有前世残余下来的一部分魂咒力量,如今她面对数十位修为精深、配合默契的仙门长老,终究还是有些吃力的。
谢凝夭的剑势虽然凌厉,却难以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仙门长老们虽然起初因为沈言白的反水和谢凝夭的猛攻而略显慌乱,但很快便稳下阵脚,各色法宝祭出,术法光芒交织成网,将她的攻击一一接下,甚至时有反击,逼得她不得不回剑自守。
场中顿时陷入一场异常的混战,剑罡与术法猛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谢凝夭身形灵动,剑招狠绝,在重重包围中左冲右突,与众长老打得有来有回,短时间内未露明显的败象,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已倾尽全力,而仙门长老们却还未动用真正的手段。
谢凝夭剑锋凌厉,逼退一名长老的瞬间,沈言白倏然切入战局,剑光流转,替她挡开了身后的一道偷袭。
谢凝夭眸光一凛,并未领情,反手一剑荡开他的相助,冷漠道:“滚开!谁要你帮?”
“你我立场早已分明,前世的仇我刻骨铭心!用不着你在此假惺惺地演什么情深义重!”
沈言白生生受了她这一记迁怒,手腕微颤,眼底痛色,道:“我知道你从未原谅过我。”
“但我做的选择,永不后悔。”
谢凝夭咬牙,不再看他,全心神投入于眼前的恶战。
她身法诡谲,剑势如虹,这番远超预期的强悍实力,令众长老心中骇然,彼此交换着眼神。
数位长老悄然低声密议,为首一人掌心一翻,祭出一枚古拙的铜铃,其余几位长老立刻会意,纷纷将灵力灌注其中。
铜铃迎风而涨,悬浮在半空,骤然发出阵阵空灵的清脆铃音。
这铃声初听并无威慑压迫感,却渐渐勾起人心底最深的倦怠和渴望。
谢凝夭身形一滞,只觉得头晕目眩,握剑的手竟不由自主地发软。
沈言白脸色骤变,惊呼道:“凝夭!”
他迅疾落至谢凝夭的身侧,温热的手掌猛地覆在她的双耳,试图隔绝那蛊惑人心的声音。
然而,此举虽然暂缓铃声的侵蚀,但谢凝夭短时间内却无法再全力运剑对敌。
沈言白当即将她护在身后,独自迎上再度围攻而上的数位长老。
可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挡得住数十位修为高深的长老联手,不过片刻,防线便被突破,谢凝夭暴露在围攻之下。
“铛啷”一声,无奇剑脱手坠地。
无奇瞬间化形而出,焦急地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谢凝夭,道:“主人!你怎么样?”
谢凝夭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可那无孔不入的铃音在她脑中化作无数嘈杂的呼唤,疯狂拉扯着她的神经。
“呃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只觉得头颅几乎要炸裂了。
混乱与痛苦中,谢凝夭只有一个念头——毁了那铜铃。
她绝不能容忍自己以如此狼狈的姿态落败。
她不管了!
前世被她强行压制的魂咒力量,此刻如同感受到她的意志,在她体内轰然苏醒。
谢凝夭猛地挺直了脊背,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猩红,她要杀了所有人!——
作者有话说:感谢[橙心][橙心][橙心]
第69章 契约
刹那间,谢凝夭只觉得一股阴冷磅礴的力量猛地贯穿她的身体,经脉无时无刻不在剧痛。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溃散,最后只剩下一片杀意。
谢凝夭渐渐无法掌控她的身体,仿佛灵魂被挤压排外,体内有什么东西正疯狂地滋长,试图彻底吞掉她的意志,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过往积压的所有仇恨与怨愤被无限放大,冲击着她的理智。
幼年时父母惨死,眼前是那血肉模糊的狰狞景象;她被众人欺辱时,眼前是刻薄恶毒的言语与嘲弄的眼神;她被仙魔两道追杀时,眼前是浑身浴血的狼狈模样最后她的眼前是沈言白紧紧握住那柄冰冷的长剑,刺穿她的心口。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人生总是陷入一个又一个无尽的悲惨轮回?
谢凝夭拼命地想从这片血色的记忆中挣脱,试图抓住一丝温暖的过往。
父母生前温暖慈爱的笑容、沈言白曾给予她的短暂关怀与庇护、朋友们真诚的问候这些珍贵的碎片,此刻却在脑海中越来越淡,越来越远,如同指间流沙,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握不住。
她像个无助的孩子,眼睁睁看着漫天蒲公英被狂风卷走,徒劳地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任由心底最后一点光熄灭。
绝望与无力感迅速被滔天的愤怒取代。
她恨所有人,更恨沈言白!
为什么这些带给她痛苦的人还活着?
他们都该死!
谢凝夭彻底放弃了抵抗,幽暗的光芒自她体内爆发,将她整个人托至半空,墨发飞舞,周身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一直静观其变的紫薇长老见状脸色骤变,失声喝道:“不好!她主动开启魂咒,要彻底堕入魔道!”
“快动手!绝不能让她完成魔化!阻止她!诛杀她!”
其余数十位长老闻言,立刻应声而动,迅速结成一个困阵,将悬浮于空,正处于魔化的谢凝夭团团围住。
沈言白瞳孔紧缩,他知道现在什么劝说都已经来不及。
他猛地咬牙,身形一闪,毫不犹豫地拦在了谢凝夭与诸位长老之间,手中长剑横执,目光决绝。
此刻,他要为她扫清一切危险。
谢凝夭周身魔气涌动,意识正被魂咒逐渐吞噬,悬于半空的身影显得脆弱又危险。
紫薇长老见状,眼中尽是痛心,他朝着沈言白厉声喝道:“沈言白!你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助纣为虐!你忘了你此生的责任吗?”
沈言白紧紧握住手中长剑,剑锋映出他决绝的面容。
他声音沙哑,却坚定不移,道:“前世,你骗我进入锁灵塔,告诉我塔中有能助谢凝夭镇压魂咒之物你说既然决心与她同行离开,此物必不可失。”
他踏前一步,剑气在地面划出浅痕,继续道:“结果呢?你将我囚禁于塔中数月!你深知我的原身,锁灵塔于凡人无异,却恰恰能禁锢我!”
“从那一刻起,我的心便不再属于仙门!我的道,只是我的道!”
“我本有更好的机会帮她我本可以让她安然度过此生为何你们一次次阻拦!”
他眼中满是悔恨与愤怒,扬声道:“我最大的错,就是当初信了你!”
紫薇长老面色铁青,深知沈言白心意已决,再无回转的可能,他眼中最后一丝惋惜消失,不再犹豫,挥袖下令,道:“动手!”
其余数十位长老虽面有不忍,但眼前形势紧迫,容不得他们出言规劝。
各色法宝芒光骤起,凌厉的术法与剑影向沈言白袭去。
沈言白长剑横空,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扛下所有来自同门的攻击。
他的虎口迸裂,脏腑翻腾,唇角渗出一缕鲜血,但他的身形依旧挺拔,不曾后退半步。
他余光扫向身后魔气缭绕的谢凝夭,心中焦灼万分。
前世他未能护住她,今生他绝不能再错过,无论如何也要撑到她度过这最凶险的时刻。
然而,沈言白此刻终究是凡胎肉身,即便原身是神器,力量也早已被层层封印。
面对如此众多仙门弟子长老的联手围攻,他渐渐力不从心,身上开始不断增添新的伤口。
无奇也在谢凝夭身旁全力挥剑,剑光几乎没有任何缝隙,拼死护着她。
仅凭他与沈言白两人,虽能勉强支撑一时,但若想护得谢凝夭周全,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谢凝夭周身的魔气越来越浓厚,魂咒的力量不断侵蚀她的神智,正处于彻底魔化的边缘。
紫薇长老深知魂咒的力量爆发后的后果,他残余的时日已然不多,若能在最后时刻阻止这场浩劫,便是他能为这世间做的最后一件事,亦算功德圆满。
他再无犹豫,手指并拢,划破掌心,鲜血顿时涌出,他却毫不在意,以血为墨,以自身灵力为引,在地面勾勒出一个巨大的符文。
随着他口中咒文的吟唱,地面骤然亮起刺目的金色光芒,一个以自身灵力献祭的诛魔阵瞬间成型。
阵法中心正对应着悬于半空的谢凝夭,在她的正上方,灵力疯狂汇聚,形成一个的光球。
沈言白一眼便认出了这是紫薇长老以自身性命和全部修为为祭的禁忌之术。
他心头一震,情急之下对着无奇道:“护住她!无论如何!”
恰在此时,顾卿生的身影终于出现,沈言白将手中长剑掷向他,道:“接剑!替我护她的周全!”
顾卿生虽不明所以,但见情况危急,立刻飞身接剑,剑光一展,毫不犹豫地加入战局,全力为谢凝夭挡开周遭袭来的攻击。
沈言白则猛地后退一步,双手急速结印,口中吟诵古老悲怆的秘咒。
“天地为灵,人心为祭,护吾之愿!”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猛地点向自己眉心,一道纯净的光自他眉心爆发。
沈言白以自身千年修成的仙骨为祭,化作一道屏障,抵挡紫薇长老的攻击。
“轰!”两股足以撼天动地的力量猛烈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刺目的光芒。
沈言白一身白衣尽数撕裂,口中喷出鲜血,脸色瞬间惨白。
仙骨已碎,修为尽毁,但他终究是为谢凝夭挡下了这一击。
紫薇长老踉跄一步,眼中痛惜,他耗尽毕生灵力,但危机并未解除。
沈言白用尽最后力气,颤巍巍地挣扎着站起身。
他抹去唇边血迹,眼神依旧坚定,拖着这具破碎的身躯,仍旧要为谢凝夭挡下接下来的攻击。
但此刻,谢凝夭已经缓缓睁开了双眼,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已化为毫无温度的红色,细看仿佛有暗影流动,冰冷而诡异。
这已经不再是真正的谢凝夭了。
当初魔山之后,潜藏在她体内的魔鸟与她转移的魂咒渐渐融合,在谢凝夭启动魂咒入魔时,她也就接纳了魔鸟的意识。
此刻这具身体,是一个由魔鸟怨力和谢凝夭的恨意结合的存在。
沈言白望着那双陌生的猩红瞳孔,心如刀绞,一时间茫然无措。
恰在此时,另一位长老效仿紫薇长老,凝聚起全身残存的灵力,催动法宝再次向谢凝夭发起猛烈的攻击。
然而,此时的“谢凝夭”只是漠然抬手,无奇剑发出一声愉悦的嗡鸣,轻描淡写地一挥,便轻易地挡回,震得那位长老踉跄后退。
“现在。”谢凝夭嗤笑,“轮到我了。”
紫薇长老见状,用最后气力嘶声呐喊,道:“走!快带弟子们走!”
“谁允许你们走了?”
“谢凝夭”的声音充满了杀意,她身形一动,剑光倾泻而出,如同道道冰冷的月光,无情地扑向试图撤退的仙门众人。
剑锋所过之处,仙门长老们尚且能够勉强格挡,保住性命,而那些普通弟子,却纷纷惨叫着倒地,非死即伤。
所有人惊骇着谢凝夭此刻的力量,竟已如此的强悍。
“谢凝夭”并未停下,她以无奇剑为中心,猛地将剑身插入地面,双手翻飞,结出一个又一个法印。
随着她的动作,一个巨大无比,魔气构成的法阵,以剑为中心在地面迅速蔓延开来,足以将整个渝州城摧毁。
沈言白目睹此景,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冲上前去,死死抓住她的手臂,道:“不可!快住手!”
“谢凝夭”微微侧头,目光没有一丝情感,厌烦地吐出一个字:“滚。”
沈言白死死抓住不放,几乎是吼了出来,道:“停下!这城里所有的人都会死!谈思意、顾卿生、宋时微他们全都在城里!你清醒一点!”
谢凝夭猩红的瞳孔掠过一丝困惑,像是挣扎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她声音毫无波澜,道:“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统统去死!”
“包括你!”
话音未落,她反手一掌,重击在沈言白的胸口,将他整个人震飞出去,而她结印的双手并未停下,法阵的光芒迅速暴涨。
沈言白被顾卿生一把搀扶住,才勉强稳住身形。
顾卿生看着远处那个无比陌生的谢凝夭,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言白咽下口中的腥甜,神情痛楚,道:“她已经不是谢凝夭了。”
无奇也充满了迷茫与不安,道:“确实我与主人之间的感应几乎断绝了。”
沈言白猛地抓住无奇,孤注一掷的恳求:“帮我一次!我把你的主人带回来!”
无奇身形微颤,虽有不愿,但沉默片刻后,他还是沉声道:“你想怎么做?”
“我已经没有力气走到她身边了。”沈言白喘息着,“你带我过去,只要让我能触碰到她哪怕只是一瞬间,就够了。”
无奇虽不明白他的意图,但没有多问,领着沈言白,险而又险地避过魔气,落在谢凝夭身侧。
就在“谢凝夭”即将做出反应的刹那,沈言白猛地伸出手,触碰到了她的手腕。
同时,他口中低语某种契约咒语。
“谢凝夭”猛地一僵,结印的动作骤然停顿。
她眼中波动起来,一丝属于谢凝夭的神情浮现。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沈言白,道:“你在做什么?沈言白。”——
作者有话说:感谢[橙心][橙心][橙心]
第70章 分割
沈言白见她眼中那抹熟悉的神情,紧绷的心弦终于微微一松,暗自长吁一口气。
他知道,真正的谢凝夭,终于回来了。
然而,为了将谢凝夭唤醒,他已经耗尽所有心力与修为,此刻他身形微晃,嘴唇发白,连站立都显得颤巍巍,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谢凝夭却没有任何怜惜的意思,猛地甩手,挣开他的触碰,道:“沈言白,我问你,你做什么?”
沈言白气息微弱,只是轻轻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见沈言白这副虚弱不堪,却又言语未尽的模样,谢凝夭心底只有不耐烦,甚至多了几分厌恶。
她反手“铮”地一声拔出无奇剑,剑锋寒光流转,抬步便要向那群仙门之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沈言白心头一紧,再次伸手,虚虚地拉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谢凝夭脚步一顿,侧过头,眼中杀意凛然,道:“做什么?自然是去杀了他们。”
沈言白的手指微微用力,有些发抖却并未松开,道:“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谢凝夭猛地回身,剑尖直指沈言白,厉声反问,“沈言白,你是不是忘了,是他们先要置我于死地!”
“别以为你替我挡了一下,我就会听你的!”
谢凝夭手中的长剑寒光吞吐,杀气弥漫,仿佛只要沈言白再敢多说一个劝阻的字,锋利的剑就会毫不犹豫地贯穿他的胸膛。
沈言白脸色凝重,深知此刻确实毫无立场阻拦,但他更清楚,眼前的谢凝夭,是被魂咒将心中怨念与仇恨放大百倍后的她。
这般无尽的杀意,真的完全出自她的本心吗?
沈言白无法确信。
他只希望谢凝夭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源于清醒的自己,而非被其他东西扭曲了意志。
沈言白之所以敢这样想,是因为他记得前世的谢凝夭,即便身负血海深仇,也从未真正想过要对仙门赶尽杀绝。
谢凝夭可以杀了任何人,甚至包括他自己。
但那只可以发生在她神志清明的时候,而非像此时此刻,被魂咒肆意扭曲、放大着每一丝怨念憎恨。
沈言白的手依旧死死攥住她的手腕,试图做最后的阻拦,声音哀求,道:“你当真要在此时将他们赶尽杀绝吗?”
谢凝夭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道:“是,就是现在。”
沈言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如此了。”
话音未落,他竟然猛然发力,主动将自己的胸膛送向她手中的无奇剑。
“噗嗤!”一声,利剑穿透血肉的沉闷声格外清晰,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入谢凝夭的眼中,她的视野被染上猩红,模糊一片。
与此同时,沈言白的身体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撕裂开来,骤然爆发出强烈却并不灼目的纯白圣光。
这光芒温柔却极具力量,将两人包裹、吞噬。
谢凝夭只觉得周遭一切喧嚣,惊呼声、哀鸣声、风声,顷刻间全部消失。
她的耳中只剩下自己心脏剧烈搏动的轰鸣声,“咚!咚!咚!”震耳欲聋,却又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她仿佛被困在了一片纯白而寂静的虚无之中,意识如同风中柳絮,没有定点,迅速模糊、消散,缓缓落地,她也陷入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那笼罩一切的纯白光芒才缓缓退去。
沈言白静坐在床边,指尖微颤,轻轻拂过谢凝夭昏迷中仍紧蹙的眉心,眼中盛满了深深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眷恋。
他低声呢喃,气息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散去,道:“这下我是真的快死了,往后你便自由了。”
前世,他直到最后也未能知晓,谢凝夭究竟是凭借怎样惊人的意志,独自熬过魂咒爆发、侵蚀神智的那段时间,更不知她是如何从重重围剿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当沈言白前往魔殿后,发现谢凝夭已经凭借一己之力,将魂咒强行压制。
压制所带来的代价却是谢凝夭体内存在着两个意识,这令沈言白感到难以置信,她对自己竟能“狠”到如此地步,不惜将自己强行分割。
每当谢凝夭情绪失控,那第二个“她”便会挣脱束缚,显露出截然不同的面目:易怒残暴,视人命如草芥,眼中只有仇恨与毁灭。
起初,谢凝夭尚且还能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将那“第二个自己”牢牢压制。可是随着魂咒的力量日益壮大,她的掌控力开始逐渐瓦解。
她变得越发难以控制情绪,常常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便勃然大怒。
沈言白最初还会尝试与她理论、争辩,但他很快察觉,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谢凝夭。
沈言白内心充满了困惑,直到有一次,谢凝夭在生气后,隔日竟仿佛无事发生般寻常地来找他,并且对昨日的那些言行毫无记忆,就好像那段记忆被抹去了一般。
这一刻,沈言白才猛然惊觉谢凝夭的异常并非那么简单,他开始暗中调查,最终发现谢凝夭的体内竟然共存着两个意识。
可这件事连谢凝夭自己似乎都毫不知情,她好像不知道被她割舍的那一部分依旧在她的体内。
沈言白还发现了叶书怀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谢凝夭身边煽风点火,撺掇挑拨。
他曾经试图提醒过谢凝夭,然而那时已经太晚了。
谢凝夭的记忆混乱到了真假难辨的地步,甚至连昨日之事是真是假都难以分清。
这一切都让沈言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事情的发展,与他最初的计划截然不同。
自谢凝夭为他转移魂咒起,沈言白便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寻求解除魂咒,他绝不能让谢凝夭替自己承受这份苦楚。
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就在他刚刚调查到神器可以解开魂咒时,魔族竟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风声,突然大举进犯仙门,目的就是谢凝夭体内的魂咒。
这一变故,打得沈言白措手不及。
沈言白计划着是让谢凝夭先行撤离仙门,他独自暗中寻找散落各处的神器。
神器多半在上一代仙门后代的手中,若要收集神器必须隐秘行事,绝不能大张旗鼓,避免重蹈百年前的悲剧。
若谢凝夭与他同行,不仅她的安全难以保障,更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可是沈言白还是低估了谢凝夭对他的态度,执意要求与他一同离开,几番劝说无果后,沈言白拗不过她的倔强,只得无奈应允下来。
不料,两人的这次会面还是被紫薇长老察觉到了。
紫薇长老知道沈言白对谢凝夭动摇了不该有的心思,他找了个借口,将沈言白强行囚禁在锁灵塔中,与外界隔绝。
在这被囚禁的短短数月里,因为紧密相连的同心术,谢凝夭在外所承受的所有痛苦、迷茫与挣扎,一点不落地,被数倍放大后,传递至沈言白的神识。
每一次感应都令他痛不欲生。
他无数次想要不顾一切地冲破牢笼,赶到她的身边,但那同心术带来的剧烈反噬,却总在他试图运功时轰然爆发,将他死死压制,折磨得难以动弹,连起身都无比艰难。
尽管他所承受的痛苦远超谢凝夭十倍百倍,可沈言白心中始终担心着谢凝夭的安危。
他被这无尽的痛苦与担忧折磨,甚至已经考虑要自戕,引动真身脱困去寻找谢凝夭。
偏偏这时,紫薇长老却主动开启禁制,将他释放了出来。
脱困后,沈言白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立刻去寻找谢凝夭,可还没踏出仙门,他便察觉到了异常,仙门无时无刻都在暗中监视着他。
得益于魂咒曾长期寄生在他的体内,即便如今转移,可残留的印记就像一道丝线,让他能清晰地感应到谢凝夭的方位。
他瞬间明了,紫薇长老之所以释放他,恐怕正是想利用他找到谢凝夭。
沈言白虽然心系谢凝夭的安危,却绝不忍心因此引领仙门找到她,致使她陷入绝境。他更不愿与同门自相残杀,他也做不到这一步。
权衡之下,他放下即刻找到谢凝夭的冲动,转而将全部心神投入到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上,寻找神器,解开魂咒。
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护她周全,才能真正解开这折磨他们的一切的困局。
沈言白发了疯似的,不顾一切地疯狂搜寻着神器的下落,只差最后一个的时候,他感应到谢凝夭体内的力量正在前所未有的波动,魂咒松动了。
谢凝夭入魔了。
这个感知瞬间击碎了沈言白所有的坚持与希望,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伤心欲绝。
他太了解谢凝夭了,她骨子里本就是一个爱恨极致、性情浓烈到偏执的人。
她的爱可以焚尽一切,恨亦能毁灭所有。
魂咒恰恰会无限放大、扭曲人心底最深的仇恨与阴暗。
他恐惧到了极点,害怕再次见到的谢凝夭,不再是那个他熟悉的、内心存一丝柔软的谢凝夭,而是一个被无尽恨意吞噬、眼中只剩杀戮的魔尊。
眼前的仙门依旧没有放弃对谢凝夭的追杀,沈言白挣扎过后,他主动请缨,接下了这诛杀“魔尊”的任务。
他心中了然,这或许是唯一能正大光明靠近她和最后帮谢凝夭的机会了。
他还有一丝希望,即便神器未能集齐,魂咒并未解开,但他的真身还能缓解魂咒对她神魂的侵蚀。
可沈言白留在谢凝夭身边后,却发现谢凝夭为了抵制魂咒的控制,硬生生将自身灵魂撕裂,一分为二。
她做到了以他无法想象的惨烈代价,独自扛了过来。
而他,似乎再一次变得毫无用处。
巨大的无力瞬间淹没了沈言白,他不甘心地翻遍了仙魔两界所有典籍,可那些堆积如山的古老卷轴上,没有任何关于如何修复这种程度灵魂撕裂或净化魂咒的记载。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一个身影凭空地出现在他面前,周身笼罩着一种非人非仙非魔的淡漠气息,他自称是“天道”。
他的声音缥缈,仿佛来自九天之外,道:“谢凝夭命数已定,必死无疑。以她的身躯根本无法承受魂咒的力量,最终只会被同化,沦为非人非魔,只知毁灭的怪物,这是天地法则运转的必然结果。”
这个结局,即便无人告知,沈言白又何尝不知呢?
只是他不愿去想,不敢去信。
可他不知道的是谢凝夭已经萌生了更极端的念头。
她打算以自身灵魂为祭,将魂咒彻底封印于灵魂,同归于尽。
天道无情着说:“天地法则绝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被破坏,此等逆天之举,绝无可能成功。”
“吾可以助你,回到一切悲剧发生之前,阻止魂咒被启动。”
“回到过去?”沈言白难以置信地重复,声音干涩。
逆转时空,这是连上古神族都未曾触及的领域,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存在,让他如何相信?
可即便心中充满怀疑,沈言白心底依旧有一丝不甘、可怜、微弱的期许。
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问:“代价是什么?”
天道的身影漠然凝视着他,吐出冰冷的话语。
“杀了谢凝夭。”——
作者有话说:感谢[橙心][橙心][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