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姑姑,饶命啊,姑姑……”宫女大哭起来,姑姑很少会发这么大火儿,“姑姑饶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是他,是他求着,我没法子……”
赵长宁任由她哭求,纹丝不动。
“我给过你机会了,”她蹲下-身,平静的看着哭花的脸,“况且几句花言巧语就被轻易迷惑了心智,正好打一顿醒醒脑子,拖下去……”
“是,姑姑。”云生满脸严肃地让人将她拖下去,眸中没有一点同情,满是指责,“拖下去打。”
这些日子,他是看着姑姑忙碌的,日夜不停,殚精竭虑,连吃饭都是狼吞虎咽,辛苦至极。
可惜他认字不多,暂时不能为姑姑分多少忧,这些人明明机会那么好,还识字呢,却偏偏不珍惜。
该打。
赵长宁看着人被拖出去后,目光在底下各个掌印的脸上滑过,望着众人有些惊惧的眼神,她心内无波无澜。
“你们也给我紧着点皮,事儿做好了,有一点瑕疵,我不会在意,皆大欢喜,做不好,那就不好意思了,你们捞了多少,占了多少,不止要吐出来,下场——”
她指向外头被打板子的宫女,高声道:“比她还要惨,听到了吗?”
“听到了,姑姑。”众人齐声应下。
赵长宁当即指了个人,“你,惜薪司的差使,今后归你管了。”
她指人当然也不是瞎指的,宫中多年,又是伺候皇上,这些人的名册都在她脑子里,多日相处共事,每个人如何,她心里都有数。
被指到的宫女则是满脸欢喜,在姑姑手底下做事儿,只要认真负责些,总能有出头的,好过被太监终日压着。
等事儿都吩咐的差不多,天色已经大亮,马上又要应付这宫里的许多主子,真希望这段时间快些过去。
云生看姑姑疲惫的坐下,连忙端来一杯茶,小声道:“这是小顺让我带的参茶,姑姑您快喝。”
赵长宁接过茶,饮了一口,枯干泛涩的嗓子舒服了很多。
她叮嘱道:“让他们几个别乱跑,你最近也莫要离我身边,冲撞了人,我也救不了你。”
云生想起那个暴躁的三公主,昨儿夜里又活活打死一个宫女,顿时哆嗦了起来,“姑姑,我肯定守着您。”
赵长宁看他仍旧苦着脸,忽然想起来,“云佩那边你暂时先别管了,这时候出宫不安全,已经拿银子招呼过医者,会有人照顾她的。”
云生感激的点头,“多谢姑姑记挂,等云佩好了,我一定带她来给您磕头。”
赵长宁无言地瞥了他一眼后,便站起身,还得去皇后面前禀告呢。
虽说还未行册封礼,但板上钉钉的称谓,大家都不吝啬的叫了起来。
新帝的皇后是个小官之女,赵长宁与她并不相熟,十四皇子进宫其实并不多,更别提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妃了,赵长宁都不太记得脸。
“姑姑来了?”皇后身着一袭常服,起身相迎,“可是有事要商议?”
赵长宁看她还是如此礼遇,连忙弯腰,恭谨道:“娘娘切莫再折煞我了,您唤长宁便行。”
今日的礼遇并非客气,而是感激她当日以命力挺十四皇子的缘故,她心里很清楚。
皇后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带着她进了内室,“长宁,你请坐。”
赵长宁不卑不亢地坐下后,等宫女上了茶,才道:“长宁想请娘娘尽快定下为前太子超度的大师,护国寺的师父已经云游,不知归期,此时还有一位戒嗔大师在玉京,不如请他进宫为前太子超度。”
皇后娘娘闻言并未犹豫,立刻便应,“你思虑甚是周全,那就定这位大师吧。”
赵长宁又与她说了些宫中的事,尤其是三公主的事儿,便准备告辞,不曾想正好遇到新帝前来坤宁宫。
“长宁来了。”新帝瘦了些许,清俊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淡淡悲伤,“你这些天也辛苦了。”
赵长宁见他虽消瘦些许,但双眸湛湛,面容坚毅,看来这皇位适应的还不错。
“皇上折煞长宁了,都是我该做的。”
皇后拉住要走的赵长宁,开口道:“昨儿夜里,三姐姐那边又打死一名宫女,现下无人敢去伺候,长宁的身份,也不好开这个口,皇上,您看……”
新帝闻言眼底闪过怒意,冷冷道:“他们不会在宫里作威作福太久的。”
他看赵长宁眼底发青,眼中还有红血丝,不由温声道:“内阁诸位大人已经商议过了,等父皇的仙体转去荆山行宫的寿皇殿,你便继续来勤政殿当值。”
新旧交替之时,更要谨慎用人,他本就不是正统,身边能用的人很少。
而赵长宁的忠心与能干,大家有目共睹,再说了,那天之后,她也是最适合的人。
赵长宁表面波澜不惊,恭谨行礼,“是,皇上。”
她一直等出了坤宁宫,才松了心口那股气,回头看去,这座空置许久的宫殿再次金碧辉煌,从空旷到奢华,不过一夜之间。
这一切都绕不开权力。
赵长宁微微一笑,此前做的所有事情,桩桩件件,全都没有白费,也感谢老天爷疼惜,这一切的巧合,才能促成如今属于她的机会。
还没出坤宁门,看到御花园里泛着绿意的高大合欢树,细扁的叶子在风中婆娑,忽然就有两人从甬道直奔而来,扑通一下,跪在了门口。
“长宁,长宁,救我,救救我们……”
云生吓得赶紧站到赵长宁的面前,伸手拦住了冲过来的女人,壮起胆子呵斥,“你干什么,哎哟,你别挠我……”
安义见他这么没用,拧眉走上前,一把把人全掀翻了。
赵长宁一点都不惊讶,静静地看着如疯子般的孙婕妤和祥嫔,看够了,才温声道:“不知二位娘娘找我何事?”
祥嫔和孙婕妤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膝行上前,磕头如捣蒜,“长宁,看在往日情谊,救救我们吧,我们还不想死……”
两人从接到殉葬的旨意后,便一直在宫中寻求救命之法,求爷爷告奶奶的,这么些天,终于是求到了赵长宁这。
赵长宁眼中露出同情之色,转而满脸无奈,很是愧疚,“我只是个小小宫女,实在没有这样的本事……”
“不,不……”祥嫔一把抓住赵长宁的手,涕泗横流,“长宁,我知道你跟新帝关系匪浅,你帮我们求求吧,我们还年轻啊,我们……”
孙婕妤怕祥嫔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连忙打断,“长宁,我们愿意去寺庙里修行,为先帝和新帝祈福,求求你,帮帮我们吧……”
赵长宁被两人扯的歪七扭八,最终面色为难的答应了。
“好吧,我可以去说说,但是能不能行,不能保证,你们俩也别太过于期望。”
孙婕妤见她愿意开口,连忙感激道:“能行的,能行的,长宁,还是你最好,你总是这么能干,咱们姊妹几个,总归是一起的,也算有个照应……”
赵长宁听她提到姊妹这种话,眸中闪过冷意,但依旧是笑着。
她打发完两人后,发现难得有一点空闲,便回了住所。
明日先帝的仙体便会送去荆山行宫的寿皇殿,等祭祀完,送进陵墓,再葬了先太子,接着新帝登基,那宫里最麻烦的事儿也就差不多了,当然,时间肯定很长。
不过,最好的事儿,就是能重回勤政殿。
“累了这么多天,我要好好泡泡,把那根最大的参拿出来。”赵长宁笑着道:“今儿晚上多加两个菜,开一壶酒。”
小顺笑吟吟的,“姑姑,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见姑姑径直进了房间,云生接到目光后摇摇头,他一直跟着,不见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啊。
小边嘟囔道:“小微姐没了后,还是第一次看到姑姑这么笑呢……”
赵长宁隔着槅窗,刚好看到瘸腿猫窝在树梢里,幽蓝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瘸腿猫见被发现,大摇大摆地下了树,在青石板上熟练的蹲下……
“哎哟,坏猫,坏猫,这个坏猫太坏了,又来拉屎,太坏了……”
赵长宁看几人一猫追着跑,想起过往,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忍不住朝瘸腿猫唤了两声,“小白,过来……”
瘸腿猫听到唤声,只扭头定定的看着她,便毫不犹豫的扭头上了树,消失在嫩绿的枝叶间。
赵长宁叹了口气,站在槅窗前怔愣了好半晌。
翌日一早,金光在琉璃瓦上泼洒,徐徐流淌,循着勤政殿十六扇明窗,悄无声息地在地面印出一条五爪金龙,辉煌磅礴。
赵长宁早早便来了勤政殿,看着熟悉的一切,倍感亲切,浑身是劲,便拿起掸子细细的打扫。
一旁的小宫女十分惶恐,“姑姑,还是我来吧。”
赵长宁笑笑,摆了摆手,“不必。”
这一日,注定不一样。
新帝与内阁议完事,老皇帝的仙体就要启程送往寿皇殿了,这可是大事儿,马虎不得,稍有差错,那些言官可不是吃素的。
“长宁,那日的殉葬名单可有准备?”新帝看过来,“如今父皇仙体就要去寿皇殿,很快便要出殡安葬,那些殉葬的人,也得准备齐全,莫要叫父皇失望。”
赵长宁恭敬垂首,“是,皇上,我马上就去办。”
她自称我,一如从前,而新帝也没有纠正她,仿佛有了某种默契。
“姑姑?”云生扶着帽子跑过来,气喘吁吁,脸都红了,“方才又碰到祥嫔跟孙婕妤,闹了好一通才打发走。”
赵长宁手里握着刚从内阁讨来的旨意,不由笑了,这样的好天气,太适合送走一些讨厌的人。
“既然她俩那么想见我,那就去见见吧。”
她叫来安义,又叫了这段时日比较得力听话的十几个人,宫女太监都有。
“你们几个,负责这几个人,你们找这几个……”赵长宁分派人手,叮嘱安义,“你亲自带着他们去,一杯毒酒便罢,不要叫他们受苦……”
想到自己的名字差点在上头,她忍不住停顿,不忍道:“这辈子命不好,望他们下辈子投个好胎,告诉他们,会多给家中抚恤的。”
这钱,她给了。
安义闻言抿唇,看着姑姑的眼神带了些认同,宫中人多无情,能死的体面有人惦记,已经很好了。
“姑姑,我这就去了。”
云生跃跃欲试,“姑姑,那我去哪儿?”
他许多事帮不上忙,但这事儿能做。
赵长宁扫了他一眼,嗤笑起来,“他们是去杀人,怎么,你不怕了?”
云生还是一哆嗦,但他老实,“这是在为先帝殡天殉葬,是不一样的,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光宗耀祖,他们不会不愿意,姑姑,您说是吧?”
赵长宁难以置信的眯了眯眼,看着云生这张单纯的脸,只觉无言以对,明明这小子很惜命的,怎会如此想法?那怎么不让云佩殉葬,还请什么医者?
“没记错的话,你到御前伺候前,是小火者吧?”
云生点头,“是的,姑姑,我每天定时定点去给各个宫殿送木炭,其实也不算辛苦。”
宫中混了几年了,还是小火者,连个内使都捞不着,还被送到御前,难怪云佩瞧不上他,看来调-教他的太监很负责,他才是这皇城中最“忠心”的人。
“既然是这么好的事儿,不如让云佩也殉葬?光宗耀祖嘛。”
云生闻言顿时一怔,嘴巴张张合合,一时接不上话。
赵长宁见他哑巴了,也懒得再理会。
云生看姑姑抬脚就走,急忙追了上去,“姑姑,咱们去哪儿?”
赵长宁淡淡道:“去办一件你觉得光宗耀祖、至高无上的荣耀之事。”
二人很快便到了祥嫔的撷芳殿,果然孙婕妤也在。
两人皆是一身素服,不施粉黛,鬓边夹了朵白绢,素衣清丽,粉肤乌发,称得上美人二字。
尤其是祥嫔,杏眼桃腮,嗓音动人,又娇柔妩媚,位份升的快也正常。
“二位娘娘都在呢,那也省的我多跑一遍了。”
祥嫔一脸期盼的看着赵长宁,“妹妹,今日来,可是,可是因为那件事?”
赵长宁看着她期期艾艾的,眸中满是期盼,笑着点头,“是的。”
她看向云生,“你来宣读皇上的旨意吧。”
祥嫔和孙婕妤赶紧跪下接旨,两人都满脸感激的看着赵长宁,仿佛她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是滚滚洪流中的那根浮木。
赵长宁忍不住嘴角绽了一抹笑意。
随着旨意念完,她细细的欣赏两人惊慌失措难以置信的面色,心中掀起铺天盖天、难以隐秘的快意,这种快意,甚至超过了权力到手的那一刻。
隐忍许久,那么多心如死灰的日子,终于在此刻如数奉回。
不会有人懂她此刻的心,到底有多痛快,那些故人都不在了,她几乎无人能分享,这一刻,她有多舒畅。
“进来。”赵长宁拍了拍手,小顺端着漆盘,一步一步进了撷芳殿。
漆盘里有几样东西,两杯毒酒,两根白绫,两把匕首。
云生有些诧异,方才姑姑不是说,每人给一杯毒酒,能走的痛快些吗?
祥嫔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瘫软在地上,一个劲儿梨花带雨的落泪。
而孙婕妤就不一样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漆盘里的东西,又憎恶的看向云生手里的圣旨,不断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她扑倒在赵长宁的脚下,“长宁,你会帮我们的对不对?长宁,帮帮我们,我们不想死,我们不想死……”
云生接到姑姑的眼神,终于聪明了一回,结结巴巴的斥责道:“为先帝殉葬,此乃光宗耀祖之事,娘娘切勿胡言乱语啊。”
孙婕妤恍若未闻,趴在赵长宁脚边哀哀乞求,“长宁,我们求遍了人,没有办法了,只有你了,咱们几人姐妹一场,你不会这么残忍的对不对?长宁……”
赵长宁任由她拉扯,一动不动的,静静地看着她磕头。
孙婕妤爬着看向祥嫔,“瑶儿,你快来跟我一起求求长宁,只有她能帮咱们了,你快过来……”
祥嫔好不容易回神,连滚带爬的扑倒在赵长宁面前,“长宁,救救我跟月姐姐吧,咱们好歹姐妹一场,一起从苦日子过来的,你不能见死不救……”
赵长宁觉得好笑,先不说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就说这俩人当初踩着她攀龙附凤,今天是怎么好意思说这些话的?
“姐姐莫怪,是我无用,我本来就只是个小小宫女,实在做不到啊。”
祥嫔还在哭求,可孙婕妤却已经听出了她话里的讥讽之意,死亡临近,她无法冷静思考。
她把祥嫔拉了起来,愤怒的指责赵长宁,“没想到你这么无情无义,我跟瑶儿到底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们?姐妹这么些年,同在宫中,相互扶持,就不肯伸手帮一下吗?”
赵长宁收起脸上的虚假同情,冷漠道:“你们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孙婕妤咬牙切齿,一张俏脸都扭曲了,更加愤怒,“不过一只猫,你就能记恨这么多年?况且那猫也不是我们打死的……”
“看看,看看,其实你也心知肚明,可是姐姐,我们之间,仅仅只是因为一只猫吗?”赵长宁温声打断她的话,轻轻笑了起来,但眼神冷厉,“你放心,打死小黑的,我将来也不会放过。”
“疯子,疯子……”孙婕妤控制不住的大骂起来,“你疯了,你这个疯子,一只猫而已,能抵过咱们姐妹一场的情分?这些年,我跟瑶儿也照拂过你……”——
作者有话说:长宁:猎杀时刻![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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