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命运眷顾的那一天
石宽是被闹钟震醒的。
金属般刺耳的铃声在修车厂宿舍薄薄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扎人耳,他伸出拇指摁了两下才把闹钟关掉。
闭着眼,他又赖在枕头上呆了三四秒,慢慢回味起刚刚的梦——只记得一条昏暗的小巷,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背影,和似笑非笑的声音。
并不是多么美丽有意境的场景,但是在梦中,自己的心情却如毛头小子那样的兴奋躁动……桃花梦,头脑中不期然地冒出这个词。
在几秒钟的愣然后他忍不住“呵”了一声,带着点嘲意——桃花运?他都二十九了啊,再过两年,甚至要步入奔四的大军了。
摇着头翻身起床,石宽往脸上泼了把冷水,随手抓了件无袖T恤穿上。衣架不太够用,一直都是几件衣服共用一个衣架的,在把T恤拿出衣柜时带掉了旁边一件深灰色的外套。
从地上捡起那件外套拿在手里,想要往衣柜里塞,但一时有些难以下手的感觉,侧头看向窗外,还没完全亮天,阴沉沉的好像起了点风,便索性将外套披在了身上,出门到两个路口远点地方买小推车卖的早餐。
李前今天和金云乐一起出活了,修车厂里除了后面雇佣来的工人,只有小春凤在。
回来后顺便敲了小春凤的房门叫她起床。
不过平日里还算勤奋的养女今天却赖床不起,估计是昨天晚上通宵追剧闹的吧。
“知道……了,”,一句带着起床气的怒吼从大到消音,终归还是不愿意在石宽面前暴露自己不雅的一面,嘟嘟囔囔的,小春凤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坐到了餐桌旁边,拿起了石宽带过来的早餐。
大部分时候都是小春凤买来早饭给石宽,今天难得石宽照顾她,让小春凤不禁回想起了刚认识石宽时候的事情,感念起来:“干爹,你装嗷(真好),”,本来想发表几句感言,可话说到一半,打了个天大的呵欠,连着后面的几个字都跑音了。
“快吃吧”,石宽并不坐下,“让你昨天早点睡觉,要是今天上学你这个样子怎么去上课。”
“周六怎么会上库(上课)。”
“也有吧,听说你们高三就是周五放假周六返校,只放半天。”
“啊?那没时间出去玩了呀,”初闻噩耗,小春凤脸黑了下来,连盹都醒了。
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毁灭了一个青春期少女快乐的一天,石宽也打着呵欠,回到自己宿舍洗漱,又回想起电视里的剧情——其实他昨晚也和小春凤一起熬夜追了剧,而且看得比小春凤还晚才睡。
命定之番、三世姻缘,为爱情献出生命的主角,女主角拿剑抵向自己说着……那都是什么啊!
还带的他做了奇怪的梦。
——在昨天晚上一股气看到大结局的剧里,男主做了一个梦,第二天,他遭遇了和梦境仿佛镜中里外的险境,然后顺着梦境中的记忆与女主相识。
自己的梦……石宽“啧”一声,打消了乱七八糟的想法。
本来今天是接了趟活儿的,但被金云乐自作主张推了——那小子这段时间是越来越会自作主张。
说是‘有危险,没准会受伤‘,那不是废话吗,要是宝宝车一样的活能挣到钱么?
金云乐比之石宽“收养”的李前小春凤大了一些,又与石宽相识在李前之后,单就感情的话,不如李前,对石宽的听话程度也不如李前。
他是石宽后来在张嵩庭那边认识的,算是石宽带的一个学徒。
身手不错、脑子也机灵,一张嘴更是灿若莲花,非常会来事,跟在石宽身边其实正合适,就是太爱管石宽的事儿了,几乎有点婆婆妈妈。
洗漱后简单塞了肚子,石宽开车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取东西,进门之前就听到了里面有人,正纠结着还要不要进去,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毕竟破旧居民楼,门板的隔音效果只能说聊胜于无——石未竞推门探出了头:“哎?哥!”
那就别说了,石宽认命地走进去。
遇到养母后,果不其然,又是那套催婚的事情。
“我有个老朋友她闺女,工作可好了,说是大学学的什么啊,一毕业就挣这么多……”养母絮絮叨叨的。
把这番唠叨左耳进右耳出,石宽不由得想到了那个梦境,所以难得地松了口风,去接了养母的手机看她口中那个姑娘的照片。
“……”以他的审美来讲,再怎么客气也称不上可爱的长相。
并不是对女生的外表有着无感之外的厌恶,只是心中有一瞬间恍惚起来:所谓爱情,所谓两个人在一起,究竟是什么呢?
电视剧里感动得让小春凤哭得稀里哗啦的那种生死之恋,说到底也不过是编剧强行匹配的男女主吧。而为了掩盖这个强行配种的本质,他们用了那个被换名为命运的桃花梦做掩饰。
不然资质一般的男主凭什么会接触到肩负着家族使命、武力高强、高岭之花般的女主呢?
——在编剧的笔下,男主和女主是注定会相遇的。
那么自己呢?
在虚无缥缈的命运中,没有编剧那支能糊弄人的笔,他会遇到一个命定之人吗;还是就这样庸庸碌碌地糊弄着日子:做着毫无意义的工作,然后在某个养母再也无法忍耐的时间节点,被迫娶一个自己也不太喜欢的女人呢?
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石宽垂头拿着手机发起了呆。
把这个反应视为了石宽拒绝的回复,石未竞打圆场:“妈~哥年纪不算大啊,在大城市里,三十多结婚很正常的。”
养母很亲昵地白他一眼:“正常个屁!”
被这个眼神吓到,石未竞讪讪地笑:“而且晚几年结婚还可以多准备准备……”,他嗯地含糊道,“比如婚房,要是哥手上有套房子,婚应该就不难结了,对吧妈?”,说着他偏脸看向了母亲。
“光有房也不行啊,人小姑娘谁不喜欢精神点的男人,”,养母贬损着石宽,却也没忘记要钱,“那宽你看看手头上还有多少钱,我给咱凑到一块。你三姨不是卖房吗,让她给留意着点。”
……
从闹闹腾腾的出租屋里出来,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多。
今天有个女客的预约,请他帮忙从心斋桥广场送个东西给她,考虑到有可能耽搁的时间,现在就出发好了。
商场里灯光明亮,地面被打磨得能映出人影。中庭的展销会热闹得像个小型集市,香水味、咖啡香和人声混成一片。
石宽拎着袋子从扶梯边上去时,视线无意间拐到一处奢牌女装店那边。
看到了一对非常亮眼时髦的年轻男女。
男人是衬衫休闲裤的打扮——一直把这种打扮和每天挤地铁坐办公室的那种……说难听一点,社畜挂钩,所以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这种打扮穿出时尚感,心里有些许的惊异。走在他身边的女人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有着苗条火辣的身材和一头齐肩的短发,一对很张扬的耳环在摇晃身体时会冲破发丝露出一个半圆形。
这对着装完全可以无缝走入某个舞场的年轻男女时不时亲密地交头接耳。
“啊呀,你看那个,”,女人抬起雪白的臂膀指向一条穿在模特身上的裙子。
男人微笑着点头,两人就这样朝那条裙子走了过去。
视线从两人身上收回,上到四楼的石宽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去取顾客放在这里要修改的女士皮带。
按照预定的时间应该是已经完成了,不成想到柜台那里问了才得知忘记了改。犯了这种低级错误,那边的营业员连续地低头道着歉。
对了一眼时间,好像现在改也能赶上的样子,此时就不能不庆幸自己决定提前过来的英明决定了。
半个小时左右后,石宽接过营业员递来的袋子,再次表示了没关系。
走向电动扶梯时,再次经过了那家奢牌女装店,走过时,和刚刚那个男人的距离最近时只隔着一米不到。
和他同行的女伴正好进入试衣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休息区。
仿佛是从璀璨的玻璃台下刚刚拿出的、闪着光亮的手表,清爽乌黑的短发,以及毫无疑问没有经受过太阳毒打的细致脸庞,感觉男人就是金字塔顶端的那类人,和自己有着相当的距离感。
不过因为柔和的外表让石宽不讨厌,所以还是多看了他两眼,出人意料地看到了在没有女伴的时候,男人在几个瞬间露出了沮丧疲惫的神情——好像小孩子那样的不加掩饰,又很适当地柔和了他那漂亮的有些神经质的外表。
石宽没有过跟女伴盛装同行的经历,但是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难道不应该再快乐一点吗?或者说他并不想和那个女人一起在商场里逛吗?
撑着脸坐在皮沙发上发呆时,男人的手机震动起来,接起电话,男人的声音压的很低。
脚步忽然停顿了一刻,因为男人的声音意外地好听,和那个声音甜美高亢的女伴不同,是一种让人腰际发热的温润声线。
来电人应该是提出要帮他解围什么的话,听到那个男人回答:“就算你来也不能走啊,逛商场逛到一半走了的话女孩子那边多为难啊。”
对方戴着耳机,完全听不到另一边的话,不过能通过男人的反应推断出七八分,所以这个短暂的“偷听”也不算一头雾水。
“只能希望蔡小姐尽快买到尽兴了……嗯,昨天一晚上没睡,今晚不想吃东西,这样的话带或者不带她去吃饭都很失礼。”
和自己一样一晚上没睡的情况啊,不过自己一晚上没睡是被小春凤拉着追了剧的大结局,而旁边这个男人,恐怕是像现代偶像剧里的男主角那样,操控着价值千万的股票那样的吧……虽然是同一个物种,但是做的事情却天壤之别。
忍不住低下头想再看他一眼,但正巧这时,流畅的脖颈微动,对方似乎也正要抬头的样子。在男人看过来之前,石宽几乎是有点慌乱地大步走了过去。
时间紧紧张张的,但总归是把腰带顺利送到了客户手中。此时时间已经是中午三点多。
回到车里,石宽靠在座椅上,叹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心疼起被养母坑掉的那笔钱。想想剩下的大半天,石宽想接几单网约车回回血——不然费劲办好的人证、车证也是浪费。
从现在到晚上,大概还能跑十二三单左右吧。
行动派的石宽说干就干。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穿梭在城市街道间,很顺利地完成了几单订单。他学历一般,但是在任何事情上都很会动脑子,哪块儿订单多、上下班高峰期应该避开哪里,他都一清二楚。
随着夜幕降临,街道的灯光被湿润的路面映得闪闪烁烁,空气中开始夹杂起淡淡的晚风和夜市的味道。
十点多,石宽正把第十位顾客送到目的地,手指触碰屏幕准备结束订单,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条新的接单信息:Yu.er,从“朗晖汇高级公寓”到GLASS ROOM酒吧。石宽下意识停了下,心头不知为什么一跳,正要点接受,刚下车到顾客却忽然扬声叫他:“那个,你是不是认识负责拖车的朋友……”
坦白来讲,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小“骗局”暴露了。琢磨着对方意图地回应道:“怎么了。”
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露出为难的神色:“看你非常眼熟,好像那天晚上,大概是周一的时候吧,就是你……”
——大致确定了,非常巧合地遇到了某一次遭遇了自己拖车骗局的苦主。对方现在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吗?还是只是认出了自己?思索着接下来的应对,烦躁地垂下眼睛,看到那个订单已经被其他司机抢走了。
女孩子走近两步,歪了下头:“真的是你对不对?把车子带回来之后还修了下车子。”
叹息着抬眼,在石宽开口之前,女孩子很可爱地抱了个拳。
“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下呢?刚刚收到我男朋友的消息,车子又坏了。要是叫保险的话很亏,今年好不容易没有事故记录。当时你给了一张名片的,但是想着用不到所以不知道放到哪里了……”——很诚实地把最后一句,丢掉修车厂名片的事情也说出来了。
啊,原来是这件事啊,那就好说了,石宽应下,问女孩:“你男朋友在哪里?”
“嗯,在——等等,我看下定位,”,女孩子研究了两秒才开口,“在一家叫做GLASS ROOM的店前面,我让他等你。”
GLASS ROOM?
视线下意识地又飘向了中控屏,这样的话刚才接了那一单就好了,正好非常顺路,不由得这么想道。
也许是没能同时做成两单生意的惋惜吧,石宽心中隐隐有些怅然若失。
夜里风大了些,沿街的梧桐把路灯切成一片一片的黄。酒吧门口一串紫蓝的灯带牵着人潮涌动,车还没完全靠边,他就看见一辆旧银色轿车的双闪怯怯地眨着。男生蹲在车头,姿势僵硬,看到自己,像看到救星一般地站起来。
“打火没反应,然后那里,”,男生指了个地方,脸上挂着焦急的汗。
石宽嗯了一声,去后备箱拎工具。手电光在机舱里扫过,他先看搭铁,再看电瓶桩头——他把手脚动在哪里了自己当然一清二楚,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将接线柱拧松、刮洗、再压紧,顺手把松动的搭铁线头重新固定。做完这些,他让男生回驾驶位试火。点火键一摁,起初拖沓,第二下就顺了,发动机带着一点沙哑地醒过来。
男生接连道谢,问价钱。石宽报了按照惯例的数字后才有点后悔,因为这对小情侣这样地信任着自己。尤其是女生,有着一双很清澈纯净的眼神,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他却连骗了她两次。
这地儿夜客多,修完车后他也没急着走,沿着场地边上挪了个车位,重新上线接单。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带着酒精和香水混在一起的味儿。大门内断断续续传出低沉的鼓点,像临海的潮水。
靠着座椅背,一只手伸出车窗搭在外面,单手握着方向盘,石宽转头看向酒吧门口那边——廉价的浮华。
只是被吹成了一家高级俱乐部而已,不设门槛,所有人都可以进入的娱乐场所就注定了高级不了。
门口有人笑,也有人吵,掺着玻璃触地的脆响。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踉跄地从侧门冲了出来,步子虚浮,像被什么猛地推了一把。
她的长发乱成一团,裙摆被风掀起又落下,一只鞋跟断了,另一只干脆不见影。她扶着栏杆低头,肩背剧烈起伏,呕吐的声响在路灯下空空地回荡。
虽然是黑色的裙子,但给人的感觉就像刚刚那个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那样,有着琉璃净透的本质。
女孩静静地发着抖抬头,路边的光把她侧脸拢出一圈不真实的白,哪怕面颊上红得发烫的掌印也无损于那种清澈的美丽。
从身到心都很美丽的人。
又想起了昨晚看的爱情剧,如果自己也能有一个命定之人,并且命定之人是她的话就太好了。虽然这么觉得,但也只到了这个程度而已,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本能告诉着自己不要沦陷其中,但就是想要再接近她一点,想要帮助她摆脱困境。
“……”
石宽把水拎上,顺手抽了几张纸,下车。
近了才闻见酒气、香水混合的味道。
他停在一步外——很傻的行为,也许有着属于这个女孩的命定之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但是就是想要这么做……也许是为了反抗自己那沉重的命运吧。
“你没事吧?”石宽颤抖着开了口。
第82章 爱情药(上)
窗外天光灰白,二月初的阳光被浓密的云层封得严严实实,高级护理病房内,消毒水的味道和死寂的空气交织成一股粘腻压抑的气息。
病床上,何晚英已经醒转多日。然而自打从急救室出来后,余知洱一次也没来看过她,打电话也是没有人接。何晚英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两天,第三天等来的不是她的宝贝儿子,而是一封手写信。
手写信装在一个粉白色的信封里,是护士站送过来的,说特别交代必须亲手交给何晚英手上。
拆开信封,何晚英只看了几行,整个人像是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信是余知洱的字迹,口吻也是余知洱的口吻,内容却极度的骇人听闻:写他被人绑架了,需要贺总拿手中的产业来换。
何晚英一下子慌了。她哪里联系得上石宽,何晚英找了她弟弟商量,但是一听说是和绑架有关,那个心宽体磐的余知洱大舅立刻就胆小如鼠,忙得不可开交了。
之后她尝试着给巡诊的葛医生说起这件事,但葛医生知道她女儿在余知洱母亲这里遭受的羞辱之后,对余知洱母亲也冷淡了很多,低头翻着病历,葛医生连头也懒得抬,一叠声地说这事儿他可管不了。
一想到自己亲爱的儿子可能正遭受着虐待,何晚英是心急如焚,眼看周围这些人都不顶事,她在绝望中想起了葛一鸣。
葛一鸣虽然恨上了她,但是可喜欢自己这个儿子了,想到这里,余知洱母亲拼着老脸给葛一鸣打去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传来女孩子爱答不理的声音:“喂?”
“……一鸣啊,是阿姨……”
“你找我干嘛?”声音冷淡,语调里分明是对她毫不掩饰的厌烦,“我在上班,有话快说。”
态度是预料之中的冷淡,并且还时不时阴阳怪气两句,余知洱母亲好几次下不来台,讪讪道“是当时阿姨说话急了”,最后,她以“想再和你谈谈修白的事儿”为由,把葛一鸣叫来了医院。
葛一鸣当余知洱母亲是改变了想法,决定支持她和余知洱在一起了,抱着点起起伏伏的高兴念头到医院一听,才知道是余知洱被绑架了:他们好的时候看不上自己,出事儿了才找自己帮忙。葛一鸣想明白过来,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立刻转身要走。
余知洱母亲这时候更是顾不得面子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住葛一鸣,表示现在只有她能帮帮修白了,不然修白可能真的要没命了。
葛一鸣还是心软,看不得这么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在自己面前又爬又闹,连忙把余知洱母亲扶起来:“报警了吗?”
余知洱母亲立刻摇头:“那哪能报警,报警了人家发现了杀了修白怎么整呢?”
“那你的意思是要按那封信上说的做?”葛一鸣拿过那封信细细地读了,字迹确实是余知洱的字迹,余知洱被绑架这件事应该不作伪,但是信里的要求也太严苛了吧,让贺老板把产业拱手让人,就算贺老板再怎么器重修白也不可能做到啊。
在她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后,余知洱母亲眼睛里放出精光来:“他不答应就威胁他,我儿子的命怎么也比他的公司重要啊,法子我来想,你帮我把贺总带医院来……”
葛一鸣打断她,脸色铁青:“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要是这样我就不帮你了,贺总做错了什么要被你威胁呢,你干嘛老利用别人的善良!”
不知道有没有真的意识到错误,总之余知洱母亲一看葛一鸣露出恼火的神情立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道起歉来:“是我不对……阿姨着急糊涂了。”
看着那个低垂着的、有着稀疏花白头发的头颅,葛一鸣心中又是厌恶又是不忍。
不过有一点余知洱母亲是没说错的,无论怎么样这件事情也得和贺总商量一下,先见过贺总再说。
————
石宽的工厂难得地走上了正轨,从公司出来,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脸上的皮肤感觉都紧致了许多。
在那张紧致的脸上勾勒出大大的微笑,石宽握手道别了这次合作的几位客户。
大大地呼出一口气,石宽赞赏身后的林渡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本来说工厂才启动不久,各方面还不够完善,没想到还真的做成了。”
林渡也有几分自豪,“嗯”地点点头,他一转眼,两颊却忽然飞起了一抹红霞:“那个……凡哥……”
石宽猝不及防撞到这么一个大姑娘般的扭捏神色,吓了一跳。
之前他看林渡惺惺作态,感觉是人妖作乱,而自从他与余知洱有过肌肤之亲后,他的审美已经多元到了恐怖的地步,开始觉得林渡这般神态也有几分风情,因此只要林渡的脑子从工作上挪开想要和他谈情说爱,他就有一种出轨的错觉。
干脆地扯开个话题把林渡哄走,石宽迈着模特般的步伐走到车边,拉开车门的时候,他余光不经意地扫到路边有个年轻姑娘,正拿着手机左右张望。
自家的公司旁边有个形迹可疑的人,石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紧接着眉心蹙起:那个姑娘他见过,就是年前去看望余知洱母亲时哭着冲出来的女孩。
把葛一鸣和余知洱母亲做了个简单的绑定,石宽走过去:“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葛一鸣显然也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鬼鬼祟祟,所以忽然被搭话,她一抖,做贼心虚地下意识飞快答道:“我没事。”
然后她看清了石宽的脸,低下头与手机里的照片做了个对照,她张开嘴:“啊,您,您就是贺总吧。”
石宽点头,就看葛一鸣咬住下唇,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我要说的事情您可能骤然不太能接受,但是麻烦您花二十分钟左右听完。”
葛一鸣觉得自己讲述的事情基本只存在于电视剧中,什么绑架啊、交换啊这些听起来就荒谬至极,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特意用了相当严肃的语气,并时时刻刻绷紧了精神预备着石宽对自己做出质问,但出乎意料的,眼前这个穿着昂贵西装,面容俊美、三十上下的男人听完自己的一番话后,只微微地皱起眉来,问道:“他们只要我手上的这家公司就会放了小白吗?”
在石宽的示意下递给石宽那封手写信,葛一鸣有些不敢置信:“您真的愿意为了修白把公司放弃吗?”
石宽从信中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还算沉稳:“如果威胁到小白生命的话也只能这样了吧。”
葛一鸣一时无言,不可思议,天下哪有这样好的老板?
在葛一鸣的意识中,这是平凡生活中出现了电视剧的桥段,而对于石宽而言,这不过是这本狗血小说的基操罢了,他当然接受的毫无难度。
不过他是一半信一半不信。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石宽送走葛一鸣,又安排了个心细的女下属去医院帮忙照料余知洱的母亲。之后石宽给余知洱打去了一个电话,当然是没人接——从这个结果来看,余知洱大概真的情况不妙。
但奇怪的是,系统并没有发出余知洱处在危险中的预警,这倒是和被绑架的说法不太一致。
或者说绑架余知洱的人并没有伤害余知洱的意愿,甚至对余知洱照顾有加,所以才连系统的警告也没有触发?
石宽坐在车上,沉思着。
那封信葛一鸣交给了他,他此时拿出来,指尖慢慢抹过那封信封的边角,又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一遍。
要他的公司……
和他公司有关的威胁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王洲,石宽想起了这个人。那次王洲扣住他的货物,是想从他这里换余知洱,这回却与那次王洲使的绊子恰恰相反。
会是王洲吗?石宽思考起来——当然什么也思考不出来,他又不是神探。
不过问一下想必也无伤大雅。
拿出手机,石宽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王洲的联系方式,不过没有王洲的,他有王洲上司的。
顾征澜是石宽曾经和系统确认过的,不属于几大反派之一,虽然目前与石宽不太对付,不过应该也不是坏人。
有所保留地说了这边的情况后,对面的顾征澜沉默了片刻,回答:“我倒确实知道一点情况。”
真的是王洲干的?难道是自己那次女装整蛊他的事情被王洲记恨至今?
石宽正要嘱托顾征澜转告王洲几句话,系统忽然蹦了出来:【你不能那么说!】
如果系统有形体,石宽肯定一把把它推出八丈远了:不懂事的小屁孩别在关键时刻碍事。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肯定要说什么‘敢伤害小白,你让他后悔出生’之类的狠话吧。】
“你在想什么?你看我是那种人吗,咱是文明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好吗?”
【总之,你不能表现出你在意主角,否则对面就会得寸进尺,这时候你反而要装作不感兴趣地离开……】
石宽真想给它个爆栗:“你当砍价呢?”
他还是对顾征澜说道:“无论王老板是出于什么目的,还请你转告他,不要伤害小白。”
对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出声,良久才低低地一笑:“我直接带你去见余知洱怎么样。”
……如果王洲不是打算把自己也一块绑架了的话,这个提议好像还挺不错的,石宽想起自己那个虽然已经和自己断绝了关系,但是很能唬住别人的厉害爹,认为王洲应该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好,”,石宽做了个深呼吸,“一言为定。”
“我去接你,做我的车吧,”,顾征澜的低沉的声音响起。
在顾征澜的车上,两人没什么话可说,虽然车内暖气开着,但空气仿佛冻结了一般。
百无聊赖中,石宽叫出系统,想用兑换的定位道具定位到余知洱的位置。
系统检索片刻:【余知洱,目前位于霖海市。】
定位精确到市的道具,果然还是这样的没用,一口气还没叹出来,紧接着又蹦出了一条结果:【余知洱,目前位于滨南市。】
“?”
【余知洱,目前位于霖海市。】……定位道具的结果就在这两个市中间来回切换。
那么小白大概在两个市的交界处?那里石宽记得是一片海湾来着……
并且如果小白真的在那里,应该是往南边开才对,扫视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石宽开口:“小白到底在哪里?”
“南港的E2仓库。”
没想到顾征澜真的回答了,没等石宽消化掉这个结果,顾征澜又静静开口,“不过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绑架余知洱的真凶。”
第83章 爱情药(中)
一瞬间觉得别扭而避开了视线,听到小若问自己:“那一杯你不喝了吗?”
认为面对着谈话的人是基本的礼貌,石宽眨了一下眼睛转回视线:“是的,好像……”,他编了一个听起来说得过去的理由,“好像进了点灰尘。”
“唔,”,小若一下下那样上下点着头,然后仿佛是有着反问或者否认对方的口癖那样,“不会吧……”地哀叹出声。
在吃完饭走出店子不久,四个人站在路边告别时,没什么征兆的,李前在喉咙咕噜一声后,弯下腰,“呕”地吐了出来。
不知道他近些日子暴瘦和这有没有关系,不过看那干瘦的身躯佝偻着一抖一抖的模样真是让人心酸。
李前下午是从市区那边坐地铁过来的,琢磨难受的话让他自己回去就太辛苦了,况且还有同样没有开车来的小若也需要接送。
最后决定的是让余知洱把身体不舒服的李前和小若尽快送回家,石宽则等十几分钟后才会过来的网约车。
石宽有一点路痴属性,对地图完全研究不明白。想必是从日料店到李前家、然后再回家的路程比直接回家远得多吧,在石宽到家一个多小时后,余知洱才黑着脸地推开了门。
在日料店时余知洱的心情就很不美丽了,不过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更是恶劣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连石宽也不想搭理的样子——石宽坐到他身边想要像抚摸大狗狗那样地摸他的头时,也被余知洱“现在很烦”地“搬”到了一边。
啊……不过某人虽然一副烦得要死,别来理我的深沉样子,在石宽拿着入浴剂去泡澡时倒是很诚恳地跟了上来……
泡完澡后身心都放松了许多,余知洱也能正常地回答石宽的问题了。
“怎么心情琢磨不好,李前在路上又让你生气了吗?”
“不是李前……”
琢磨说的话就代表是小若那个女孩了吧。
石宽听余知洱讲述了刚刚的经历,就和货车司机师傅说的一样,尽管大体上能装出关心李前的好女友形象,但那种从心底生出的漠然与鄙夷是掩盖不住的。
身体那么不舒服的男朋友,没有心疼的感觉就算了,竟然还会嫌弃他味道难闻……
听余知洱琢磨说,那他会生气也不足为奇了。
抚摸着余知洱湿润的脸颊,石宽在沉思了片刻后开口:“关于小若,我觉得她确实有点奇怪。”
没有证据,只说是出于个人感觉的话似乎有点不负责任,但是那种敏锐的直觉应该是值得注意的:“……小若可能趁我不在的时候向啤酒里下了药。”
在意着石宽的话,第二天,余知洱挑在李前外出跟单的时候去往了修车厂,要检查一下李前修车厂里的宿舍——联想到之前司机师傅所说的“会向来修车的人售卖药品”以及之前从李前宿舍里传来的动静,他认为小若现在应该也会住在修车厂里,并且很有可能就将药品藏在了屋子里。
翻开了随便扔着零食袋子的桌子和衣橱床下,没有找到透明塑料袋那种明晃晃的可疑内容,不过就在看起来是小若梳妆台的地方,有着一个打开了的粉色胶囊,里面还残留着非常少量橘色和白色混合的细腻粉末。
刚把那枚胶囊细致地保存好,就听门口传来了很清脆的女声:“唉,谁在里面?”——小若竟然回来了。
自己的出现并不好解释,以为小若会报前两天自己斥责了她的仇,大喊大叫让余知洱滚出去之类的,结果小若在看到余知洱后,除去第一时间的惊异,神色非常自如。
“是宽哥啊,”,说着走进来,然后很随意地把衬衫外套脱掉,露出了里面的吊带背心。
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场合,余知洱愣愣地站在那里。
“你口渴吗?”一边琢磨问着,小若径直走过余知洱旁边,从水壶里倒出了一杯水。
被石宽嘱咐过,已经对经由小若手中的饮食非常谨慎了,拒绝了小若想要就琢磨离开,但小若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用身体的特殊部分挡住了余知洱想要推她的手……
那种赤.裸.裸的诱惑和计算过的亲近让余知洱厌恶感陡升,眼神冷下去,他暂时地将小若视为了非人的恶心生物。
在斩钉截铁地往外走时,身体素质大不如余知洱的小若是拦不住他的,还被推倒在了地上。
正当这场微妙的拉扯看似平息时,门口又响起轻飘飘的脚步声——李前提前回来了。
按理说他今天不到下午两三点是不可能提前回来的,除非被退单了……啊,没准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情吧,以现在李前的口碑来讲。
一边在意着形如恶鬼的小若,一边关心着李前的事情,余知洱一时间没能明白为什么小若会在李前开门的一瞬间扯乱自己的衣服。
“干爹?”第一时间看到了余知洱而半惊半喜地唤了一声,李前立刻注意到了屋内的光景,僵硬地呆伫在门口一动也不能动。
这时余知洱才意识到了小若的险恶动机:任谁看到了衣衫不整地跪坐在地上的女性都会认为是她受到了欺负吧,何况还是沉迷小若至此的李前。
小若也立刻添油加醋地把委屈挤成了眼泪,奔向李前,把主动贴上来说成了是被强迫,泪眼婆娑地朝李前哭诉着。
“……”
不过这次李前的态度却并不如小若所想:李前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无底线地维护她,但是对余知洱的信任,是从身到心,无法打破的。
“干爹不可能做这种事的,小若,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李前的质问,小若僵硬着面孔,一言不发了。
“你受不了就分手呗,”,最后挤出来的,是这样破罐子破摔的言论。
————
将从修车厂带回来的半只胶囊交给石宽时,余知洱甚至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李前想必很快就会和那个女人分手的。”
瞬间抬起眼,石宽纳罕地笑:“你怎么做到的?我还以为到李前那个地步,光劝已经不会有效果了呢。”
“……”现在才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不是很光彩,不过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又忽然闭口不言也很奇怪,余知洱欲哭无泪了——不过是很快乐的欲哭无泪,因为觉得自己可爱上进的小李前又回来了。
形势大好中,余知洱开始认真地考虑李前的终身大事……目前看来这孩子眼光不怎么样,自己还真得多替他上点心。
把自己的想法和石宽说了,石宽也很赞同的样子,还说前两天遇到了一个做心理咨询的朋友,正好问了问李前的事。结果诊断说是李前没准有类似“肌肤饥渴症”的现象,就是幼年时缺失父母的关爱,长大了对亲密关系有异样的执着——从李前对毛绒玩具的特殊喜爱也能间接佐证这一点。
于是两人拉线,想要给李前介绍几个门当户对、性格好的女孩子……长相的话,对不对李前眼缘就不好说了,总之他们只起到一个搭桥的作用——两人都有被催婚的黑色经历,所以对这件事的边界感把握得格外用心。
然而余知洱跟李前说了这件事,李前大为震惊:“我现在有女朋友啊。”
“?”
无缝衔接了下一任女朋友吗?余知洱对李前“刮目相看”了,不过越聊越不对劲,心也一点点凉了下去:“……你没和小若分手?她都做那、那种事了。”
“啊,”,李前咳嗽了两声,“那件事我已经了解清楚了,首先要和干爹你说句抱歉,不过当时小若的心思并不坏。”
这还不坏?几乎已经无力吐槽了,很想强硬地让李前分手,但是听着李前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又不忍心过分苛责虚弱的李前。
郁闷地回到家里,石宽不在,去参加了有关养老问题的会议。
那只独眼的白狗连屁.股也晃动着地摇着尾巴过来,黏人地在余知洱身前身后转来转去。
“……”一直觉得白狗额头上的几缕长毛很难看,当然就算没有那片乱糟糟的毛这只狗也绝不可能被夸赞好看,但是总是想力所能及地改变点什么,经常给白狗编辫子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不过可能是撒欢的时候跑得太疯了吧,早上编起来的辫子又散开了,用来扎住狗毛的小皮筋也不知所踪了——总之只要现在不在狗的肚子里就好说……
低头看着大白狗,余知洱别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
——以为结束了的事情其实却还没有,又不可能不管李前的,一下子又有好多事情要做,光是想着就觉得疲惫了起来。
于是仰躺在卧室的床上,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下午七点时,被饭菜的香味唤醒了。
石宽久违地下了厨,没有开抽油烟机习惯的他总是做饭做到一半时才慌慌张张打开机器。这次也是一样,从厨房那边传来了油烟的味道。
说不上好闻,但也不觉得难闻,余知洱双手摩梭着脸颊走出没开灯的卧室来到明亮的餐厅。
食物的香气化为有形的白雾飘在屋子上空,转过脸时,外面已经渐次昏暗了下来,从落地窗上看到了自己穿着家居服坐在椅子上的倒影。
很安心,坐在宜人华美的室内,被温柔的灯光笼罩着,外面偶尔会让人觉得恐怖的黑暗就被隔开而离自己远去了——因为自己在家里。
家……很长时间被自己视作噩梦的东西,因为着某个人的存在而有了崭新的意义。
想到这里,余知洱起身,想着厨房里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从后面抱住他,腹部受到了玩闹般的一肘:“不要捣乱。”
石宽的厨艺,如果诚恳地评价的话,只能说是一般吧,比“还行”这样的评价还差一档的存在,不过“好在”石宽很擅长摆盘技术,能将做出来的色香味都欠缺一点的食物摆成很好看的一盘。
目视着石宽正摆弄的一盘花里胡哨的水果,余知洱俯身,将嘴唇贴到石宽的后颈上,然后向前亲昵地磨|蹭着。
石宽轻笑着歪头躲闪了一下,不过余知洱继续纠缠上去,搂紧对方劲瘦的腰肢,低下头时,鼻尖抵到了锁骨的凹陷,从那里传来了他只在恋人这里闻过的香水味。
伸出舌头触碰上对自己毫无防备的肌.肤时,怀里的身躯抖了一下,然后一边急促呼吸着一边伸手按住了枕在肩膀的余知洱的头:“……余知洱。”
那只手是在阻止自己更进一步吗?但是发丝根部感受到了那纤细指尖的脉动——那好像是渴.盼着更多安抚的脉动,更加停不下来了。
所以还是捣了乱,在把石宽打横抱起来时,“唉”的一声惊呼,石宽拿在左手上的一只草莓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被余知洱眼疾手快地接住,咬在在齿间。
对上了石宽的眼神,“你想吃吗?”余知洱含糊地问道。
脸有点红,石宽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眼望着余知洱低下头,视野逐渐被遮蔽,嘴唇那里传来了清凉的触感。
再用力时,果皮被挤破,酸甜的汁水溢了出来。
分食着一只草莓,两人一再贪欢……
拖着酸痛的身体在床上坐起来时,看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饭菜毫无疑问已经凉了。在情.事的快感之外,石宽稍稍有些生气:因为对自己很自信,总认为自己做的每顿饭都是艺术品般的存在,放到凉了都没有吃,毫无疑问是一种浪费。
因为这点不满,在面对提前披了衣服下床把晚饭重新加工过一遍的余知洱时,他拒绝了余知洱拉他起来的手:“腰很疼啦。”
看到恋人一脸“完蛋”的表情时才多少舒服了一点,不经意地想到之前和朋友聊天时听到的一些事,翘起嘴角:“你端到床上来怎么样?”
说出口时多少有一点不好意思,但是余知洱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什么,甚至还有点兴奋:“可以我来喂你吗?”
……嗯,和爱人在床上一起吃饭的确很不错,不过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了一滴油在被单上,总之事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第二天时,余知洱从李前宿舍中收集回的半只胶囊的鉴定结果也出来了:是目前还没有被登记在册的药品——可以说是新到了还是测试阶段的药品。
因为还没有正式流入市场,也没有针对于此的法规,所以说是“售卖这种药品不违法”大概也不算说错。但是这种药品经过检测,具有成瘾性,对认知、判断具有很强的干扰作用,会把理性一点点溶解掉、把人推向对情.欲的极度依赖。
由此,李前的迅速消瘦,以及几乎丧失理智的对小若的维护也就可以说得清了。
“已经溺于药品带来的虚假欲望,李前是劝不动了,干脆直接解决源头怎么样?”抚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石宽若有所思道。
——钓鱼执法。
第84章 爱情药(下)
顺应着余知洱的呼唤,余知洱僵硬地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他的双脚仿佛灌了铅,每踏出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回响,仿佛是走向审判的囚徒。
在余知洱面前停下,余知洱低声开口:“对不起季师兄,我骗了你。”
没有回答,余知洱嗓音沙哑地继续向下说道:“从一开始就是我……”
在他一节一节崩断的话语中,余知洱讲述了是他通过顾征澜指使的王洲,还有练舞室里一些石宽从不知道的事情,全都是他做的。
说着说着,余知洱先哭了起来。他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伪装,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但是我对你很好不是吗?我不是帮助了你很多吗?你不是也在我这里感受到了温暖吗?”
他忽然抬起头,声音带上了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绪:“那你能不能回报我一下呢?”
漂亮的面孔扭曲了,余知洱像个执念过深的孩子一样,紧紧抓着余知洱的袖口:“我也想和我爱的人说说话啊……哪怕是吵架、哪怕是赌气也好……”余知洱的语调忽高忽低,像情绪无法控制的人偶,“我想让他……再看我一次。”
话音落下,余知洱的表情一下子全部消失了——笑意、悲意、哀求,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死寂。
“对不起,”,他低下头对余知洱说道。
“我考虑过打断你的腿,让你再也不能跳舞,想说这样的话说不定痛苦的值就够了吧,但是今天看来还是不行。”
余知洱静静地坐着,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余知洱。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又像是从来都不认识他。他想在这个人身上寻求安慰,现在只剩下残酷的回声。
不敢和这样的余知洱对视,余知洱红着眼睛看向了石宽。
石宽也在看着他:如果说打断舞者的腿这样的残酷程度依然达不到预期的话,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余知洱笑起来,笑容扭曲得可怖,像是精致娃娃脸上裂出的一道缝:“我们去看海吧!”
————
港口的风更猛烈了。
他们上了一辆无牌照的深色厢车,一路向南,最终抵达了一座废弃的高架栈桥。
冬天的海风裹挟着盐与铁锈味道,尖利地划过鼻腔,像从喉咙深处抽出的哭声。天色晦暗,云压得很低,灰白一片,浪拍在码头下的礁石上,溅起一点点白沫,转瞬又被吞没。
顾征澜和余知洱按照余知洱的要求等在了靠近斜坡的平台上,而余知洱为罗彦铭围上一条深蓝色的羊绒围巾,在后面操控着轮椅,和石宽走上了栈桥。
栈桥已经废弃了,久疏养护,护栏虽然还没到断裂的地步,但有几段锈蚀得很厉害,风吹过来时甚至会咯咯作响。
两人之间没有交谈,只有海风在拉扯大衣的边角,发出猎猎的声响。直到走到一处突出的平台边缘,余知洱才像是谈论天气那样随意开口说道:“这个季节的海不那么好看,白茫茫的。夏天的时候,会蓝一点。”
石宽也看向海面。寒风刮得人脸颊生疼,海天交界模糊不清,像一块破碎的灰色画布。
就像电视上那样,大海,是个绝佳的抛尸地点。每年这里哪怕是出于自愿或者意外死去的人数也不下百人。石宽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余知洱带他们是来欣赏风景的。
他侧头问:“你要杀掉我吗?”
余知洱回视他,面无表情。他的皮肤在冷风中显得过分苍白,像是贴着一层瓷面:“你死,或者季师兄死,看你的选择。”
石宽轻轻笑了一声,笑里带着某种苦涩的笃定。
“说什么看我的选择……小白已经受了那么多苦,我怎么可能让他去死,”,他顿了顿,“你确定我死了,罗彦铭就会醒过来?”
“一定能醒过来的,”,这样说道,余知洱语气带着恳求,像是发疯般执拗,“求求你,就当作成全我好不好?罗彦铭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不愿意按照人设的要求去伤害别人才会被系统惩罚的……他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我真的……真的很想他。”
石宽盯着他的脸,慢慢的,那笑意淡了下去。
“你的爱情,要让别人的生命来买单,”,他说。
此刻的余知洱忽然不那么漂亮了。或者说,石宽终于看清了他皮囊底下的本性——危险、偏执、感情化到自私的极致。他的外表也好、讨喜的性格也好,都不过是构建剧本的工具。他利用了自己的“漂亮”,那么漂亮也就不纯粹了。
“对不起,”,余知洱擦拭着眼泪,低下头去,像是真诚地悔过。他手指紧紧攥着轮椅的把手:“你死后,我会替你照顾好季师兄的——所以请你放心地去死吧。”
冬季的天黑得很早。
在石宽沉默不语的时候,夜色就慢慢侵袭了过来,海面鼓动着,浪涌声断断续续,像某种遥远的哭泣。
石宽站在平台的尽头。
风很大,他的呼吸却很稳。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深不见底的海水,脑中浮现出母亲说过的一句话:“海是会吃人的,是没有眼睛的。”
母亲是什么场合说出的这句话吗?是为了防止淘气的自己去水库玩吗?石宽不记得了,不过母亲总是告诉他海有多么可怕,但他却一直很喜欢大海,现在他也这么觉得:海比人温柔多了。
因为海会包容下一切。哪怕是他这样无能的人。
走到这一步,归根结底,不是因为余知洱,不是因为系统,不是因为命运,而是因为他自己太没用了:没办法让小白开心,没钱帮王叔看病,连保护一个人的手段都欠缺。
石宽将碍事的大衣脱了下来。
说起来他早就该死了——本来是死在混乱的车祸里,被铁皮绞断,成为交通警示中的一个反面案例,可是他穿了书,认识了小白、任浩、王叔,还有做肉包子很好吃的老太太……也见识了从来没出现在他生活里的那种热烈、干净、滚烫的生命力。
最后的最后,他死在他喜欢的海里,这已经很好了——是一个,称得上美妙的结尾。
“小白热爱跳舞,在舞台上的样子光芒万丈,那么耀眼的人果然还是应该继续跳下去,”,石宽轻声开口,“所以还是让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汲汲求生上都活得窝囊的我去死更好。”
他这句话是说给身后的余知洱的,但是余知洱静静地握紧了罗彦铭的手,没有回答。
石宽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看向了远处的小白。
小白好像正在紧紧蹙着眉望着自己。透过海风、透过夜色、透过所有隔阂,石宽仿佛闻到了小白身上清凉的味道,又仿佛回到了那个漫长又短暂的夏天——他们坐在窗边,仰望着月明星稀,小白低下头去,试探着伸出舌头舔舐着杯里的酒液。
石宽笑了一下,心想:他在还不知道爱不爱小白的时候,就已经稀里糊涂地为他做了一切;现在他爱上他了,理所当然地,也终于要到把命都给他的地步了。
他没再犹豫。
脚下一点力,他跃出了平台边缘——
风在他耳边尖啸,海面在他眼前迅速放大。那一刻,时间忽然拉长了。
石宽闭上眼,没有恐惧,脑海中最后一帧画面,是跳完一支舞的余知洱急促地喘息着,眼睛比舞台上的灯光还要明亮。
他想:希望你活着,跳到最后一支舞。
扑通——
海面溅起一团巨大的水花,随即被海浪吞没。
海水灌进他的鼻腔、耳朵、嘴巴,裹着他、拖着他,一点点往下沉。他的身体越来越重,但意识却仿佛轻了起来,慢慢浮了出来。
他看见自己飘在海水里。
看见余知洱在远远的桥头,猛地挣扎着冲过来。
小白在喊他。
他分明听见了,尽管声音穿不破水,但他知道,小白在一声一声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疯了一样的哭腔。
自己都死了,对他的称呼还叫得这么生疏啊,小白。
意识被彻底拉进海水的深处,像碎成一缕轻烟,溶进了冰冷的海里。
第85章 谬误夜
夜色正浓。
别墅内部的泳池被灯火点亮,彩色灯球旋转着,光点落在水面上,像碎裂的宝石随波荡漾。DJ在角落里释放着躁动的节拍,低音震得空气都在颤动。
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在水里打闹,也有玩累了的帅哥美女,直接半靠在泳池边,湿漉的发丝贴在颈侧。岸边酒台上的香槟塔闪着暖色的光,非常可惜地把别有巧思的泳衣或者雕刻般的腹肌遮得若隐若现。
石宽收回视线到正朝他走过来的余知洱,陶醉地嗅闻着烈酒、香水与一点点轻微氯.气的味道,感到了心跳加速。
可惜的是还没走到自己身边,余知洱被一个穿着紧身裙的女主播叫住了。后者笑意盈盈,邀请余知洱到她们那一桌坐坐。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余知洱客客气气应付了几句,借口去找朋友才算把人打发走。
拉开简单隔绝视线的轻纱帷幔,呼地坐进石宽身边,余知洱顺手拿起桌上一瓶起泡酒,把瓶盖拨弄得叮当作响。
“无聊,”,他嘟囔。
石宽偏头看他:余知洱没去游泳,不过和一个女人在装酒的冷气桶旁呆的久了——石宽估计着余知洱和那个女人聊了得有十多分钟,脸被冻的有了森森的玉白感。
转回视线目视前方,石宽斜坐在环形卡座里,眉眼闲散,笑意带着点兴致未起的慵懒:“玩这种地方还想等乐子上门?得自己创造。”
他说着,食指轻轻敲了敲玻璃杯,眼神慢慢锁定在人群里。
是个很年轻的面孔,干净利落的短发,眉眼淡而清秀,单薄的肩膀被舞池的光影勾出线条感。与周遭浮夸艳丽的气息格格不入,安静得近乎冷淡。
虽然因为打扮得太过朴素多少而有些显得不起眼,但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男生可比莺声笑语的那些美女们“鲜嫩可口”许多。
对着另一边也若有所感的余知洱比了一个势在必得的下.流手势,石宽扣好衬衫的纽扣,步子不紧不慢地朝那边走去。感受到了余知洱停留在自己背后的目光,不过他无视掉了那些。
靠近的过程中,他换上惯常的笑容,眼角恰到好处地弯着,唇角又经过计算地表露出了一些男性的成熟性感。
“一个人?”石宽低声问,语调带着居高临下的亲近感。
一直到石宽走到他身边,男生还是呆呆地望着泳池另一边的昏暗树林,听到石宽的声音才警惕地抿起嘴唇,疑惑地抬起眼睛。
石宽极其有耐心地再重复了一遍,并将男生的反应迟缓视作了默许而坐在了男生身边。
“是学长叫我来的,他现在……”说着,他的视线就往泳池那边飘移——看样子是他口中的学长在那一群玩水的男性之中吧。
这种说话很没有底气,还下意识地为自己的话找佐证的行为是心理不够强大的人常见的表现。
感觉很容易得手呢,这种怯懦的小羊羔,会很轻易地被牵着鼻子走,石宽低垂下睫羽,在心里暗笑起来。
抬眼的时候看到了男生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和他偏稚嫩的脸庞不太搭调,并且仔细看的话,指尖有着一层薄茧,右手的指甲也很有规律地比左手稍长……
石宽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男生是刚刚弹吉他的那个人。
——那就更有意思了,让这种像校草一样、穿白衬衫的文艺小青年口中吐出淫.叫、求饶,想想就兴奋了起来。
表演之前有对表演者进行介绍,比如年龄职业之类,不过石宽思索了一下,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你吉他弹得很不错,是音乐专业的吗?”
余知洱愣了一下,轻声道:“不是…只是爱好。”
“爱好?”石宽微微挑眉,像是有点意外,“那可不像随便玩玩的水准。”
他说着,又笑了笑,补上一句安抚意味的:“别紧张,我只是觉得好听。”
对方明显放松了一点,抿了抿唇,小声说:“谢谢。”
石宽缓缓点头,眼神看似随意,却一直落在那双手上,轻声低语:“可惜风格和这里不太搭……”
“因为是学长……”男生说到一半欲言又止地截停了话头,可能不想说学长的坏话吧,改了话口,绞着十指道,“而且会给出场费。”
石宽也感觉到了男生的家庭条件一般,抬手示意服务生递过一杯酒,推到男生面前:“度数很低的饮料,喝一点吧。”
一面劝着男生酒,石宽装作好心地给男生介绍报酬丰厚的表演场所:“我朋友开的咖啡厅,氛围非常好,客人大多是恋爱的小情侣,偶尔来了奇怪的人也不用担心,因为有保安时刻关注着店里的情况。”
对上男生明显还有顾虑的眼神,石宽露出更善意的微笑——笑容从来都是消除警戒的最佳武器:“你是协州大的学生吧,那里也有不少协州大来兼职的学生。”
“……我是研大的。”
果然还是记错了,不过石宽脸皮厚度天赋异禀,能够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下去。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轻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无聊”余知洱插话进来:“研大的就更好了,店长就是研大的,对本校的学弟学妹们非常照顾呢。”
余知洱很自然地坐到石宽对面,姿态闲适,眼神却在两人之间一转,落在那还显得有点僵的男生身上,又回到石宽脸上,嘴角轻轻勾起。
有余知洱在场,话题转换地更加自然了很多,但是男生反应淡淡的,对石宽一次比一次明显的暗示毫不接茬。
在男生被劝说着又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时,石宽与相对而坐的余知洱对上了视线。
明显是看出了他的折戟沉沙,余知洱促狭地朝石宽眨了一下眼睛。
“……”
一下子被激发了斗志,指尖一下下地敲击在玻璃桌面上,石宽不动声色地眯眼打量了那个小男生,最后蓦地哼笑一声。
——
晚上十一点多,派对的氛围尚未散去,男生却提出了提前离开,石宽也随之站起来:“我送你吧。”
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但石宽死缠烂打地跟在了男生的身后。
身后抵了把枪似的被迫走到了今天充当派对场所的裴家别墅车库前,这个叫余知洱的男生停下,神色犹豫,却最终没有拒绝石宽的陪同:“那就麻烦你了……我要去嘉乐里。”
没听说的地方,难道是小区的名字?
……他不会真的把自己当作司机送他回家吧?
心里不满,但在导航输入了这个地名,石宽发现这竟然是一家会所的名字,只是比较低端,所以从来没有进入过石宽的选择范围。
哈?还以为是个多洁身自好的小男生,这不还是被自己征服了。
收起一瞬间的哂笑,石宽继续露出了一副好哥哥的面孔,替对方拉好车门:“记得系好安全带哦。”
——一直“吊”着自己,本来还想着利用送余知洱回去的契机就在车里侵.犯了他呢,不过既然余知洱主动要带自己去酒店,那也就不必急于一时了。毕竟相比于宽敞的大床,车里面狭窄很多,而且事后还需要清理车子,非常麻烦。
“嘉乐里……对吧?”石宽最后一次确认。
结果,余知洱口中的嘉乐里是个廉价得要命的娱乐场所,被称作酒吧的厅里乌烟瘴气的。
一脸嫌弃地走进门,总觉得桌子上沾了许多污渍没有擦掉,小心翼翼地不让衣服下摆碰到那闪着油光的桌椅,石宽盯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余知洱,目光滑落到那双紧绷着的长腿和挺翘的臀部,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个小家伙今天晚上在床上好好弥补自己。
刚刚已经喝了酒,他应该不会还想要在这种地方喝酒了吧?看起来也不是酒鬼的样子,那就快点去开房步入正题啊!石宽已经在一扇保险门上看到了酒店的招牌,可余知洱却七拐八拐,很有目的性地走向酒吧的一个角落。
那里站着个瘦高男生,背靠着墙,手机横着撑在脸前,正津津有味地盯着屏幕里的动漫番剧。
因为余知洱也有着看漫画的爱好,所以姑且多留意了一下对方,发现男生还蛮年轻的,长相虽然普通,算不上是自己的菜,不过有着一双很有神的黑色眼眸。
男生好像对自己被打扰了有些不快,唇角蠕动了几下,在听到了余知洱叫他的名字到抬头的这两秒钟的时间里,还在恋恋不舍地盯着屏幕上的二次元人物。
那种宅男的感觉……石宽冷冷蹙眉。知洱可不会表现得这么没涵养,对男生因为和余知洱兴趣相同而生出的微弱好感顷刻间清零了。
不过余知洱要找这个人做什么呢?
避开石宽,余知洱和瘦高的男生窃窃私语了几句,然后一同朝石宽看过来。
心中疑虑,不过脸上丝毫不露怯,石宽更为得体地微笑了起来。
瘦高男生看上去很觉得棘手的样子,犹豫片刻才放下手机,迈开步子走向石宽。
“你好,那个……我是余知洱的男朋友。”
神情有些沾染了麻烦事的倒霉,但并没有畏怯,认真分析的话,应该是个稍显迟钝的人,所以对自己出口的话会带给别人什么感受没有清晰的认知。
在不太深刻的愤怒之上,他顿了顿,眼神直视石宽:“请你不要再骚扰他了。”
既然有男朋友了就直说啊!一瞬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石宽知道自己一定是露出了很恐怖的表情。这时躲在瘦高男生身后的余知洱也喃喃开口:“不知道是不是我误会了裴总,如果是的话很抱歉……”
根本没听余知洱细若蚊蚋的解释,石宽的视线焦点并没有落在眼前这对学生情侣身上/他沉思起来:有男朋友了……在短暂的惊异之余,与放弃恰恰相反,石宽觉出了更胜之前十倍百倍的有趣:把余知洱从瘦高的男人手上抢过来不是有趣的多么?
于是装出了失望的表情,石宽表示那就没办法了,请他原谅之前不合适的行为,不过退而求其次,请允许他和他们两个做朋友。
被石宽伪装出的真诚打动,两个大学生年纪的男生不疑有他,带着石宽到了一个空着的桌子上。
坦白来讲,坐下去时费了很大的劲做心理建设,不过一想到之后会发生的有趣戏码,便觉得也值了。
单子上都是廉价的酒水,不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勉强点了一杯见过的中度酒水,问余知洱要喝什么酒时,却被余知洱的男朋友代为拒绝了:“他酒量不太好,感觉现在已经有点醉了,还是喝冰红茶吧。”
余知洱和他的男朋友看样子是真的相信了石宽想做朋友的话,跟石宽交换了一些自己的信息,比如这家会所是瘦高男生的舅舅开的,他趁着寒假在这里打工挣一点零用钱,还有,他除了喜欢二次元,还很喜欢某一款车……
不过石宽全没有在意,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把那个小家伙带到床上去。
这时好巧不巧的,门口那边有一桌客人打碎了一只玻璃杯,还在工作时间的瘦高男生很负责任地赶过去处理了,桌子上只剩下了石宽和余知洱。
余知洱好像确实有点醉了,眼皮已经有点沉,反应也慢了很多——虽然一直都不是个机敏的人吧。
真是可惜,石宽心想,如果刚才点了酒的话,现在不管怎么样地劝他喝下两杯,灌倒他就好说了。余知洱神志不清,只剩下他男朋友一个人的话,他总能找到机会把男生抢走的。
目光落到男生手边的杯子上,可惜那里面只是冰红茶,那玩意儿就算喝到肚子都大了也是没办法让人失去意识的。
失去意识?脑子里忽然有了主意。
不动声色地从左手上脱掉中指戴的铂金戒指,石宽特意碰出了“叮”的一声把戒指扔到男生那边的地上,然后佯装不小心的样子而低下头去:“啊,戒指掉了。”
听到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余知洱也热心地帮忙去找,在自己椅子边看到了戒指:“找到了——你等一下。”
在余知洱弯下腰去捡的时候,石宽迅速地从西装内口袋里取出了一枚白色的小药片,扔到了男生的杯子里,握住杯口一晃,溶解迅速的药片已经基本不见了踪影——在这种晃眼劣质的灯光下,不仔细看已经找不到了……
打扫完了地上的碎片和洒出来的酒水,余知洱的男朋友重新回到桌边坐下,对石宽说着“不好意思”,他重新提起刚才的话题。
“嗯,啊”、“这样啊,非常厉害的样子”,如此敷衍着男生好像就让他很高兴,说得更来劲了,根本没在听的石宽只是注意着余知洱的反应。
余知洱正不住地拿起冰红茶,喝一口放下后,几秒钟后再拿起,仰起纤细诱人的脖颈喝下去。
——药片会让人感觉口渴,所以只要喝一口就跑不掉了,所谓饮鸩止渴,继续为了缓解口渴而喝着杯里的水只会摄入更多的药物。
不多久,余知洱就满脸通红,软倒在桌子上,难受地哼哼起来。
发现了男友身体不对的瘦高男生很紧张地问他怎么了,余知洱只是哼哼唧唧说难受。
石宽不为所动地坐在原位,看戏一样地看着两个年轻人互相交换着关心。
这种时候当然要把余知洱送到房间里让他在床上躺一会儿休息,不过男生的打工还没有结束,工作非常认真的他不允许自己做出在工作时间做私人事务的行为,所以这件事情……
石宽才恰到好处地做出担忧的表情:“他没事吧?看起来很严重呢,可怜。”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过除了体温有点高之外好像没有大事。那个……”不知道如何称呼石宽,瘦高男生选择了最保险的叫法,“能不能麻烦老师带他到后面找个房间休息一下呢,房间的钱一会儿我会转你的。”
老师?石宽差点笑出来,这是个什么称呼啊。不过现在不是在这里笑出声的好时机,他忧心忡忡地点头,从余知洱的男朋友手中接过已经逐渐开始变得美味起来的躯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不过你下班后尽快过来啊。”
最后这一句话给自己累计道德资本的同时,还巧妙地彰显了自己其实并不愿意过长时间地和余知洱同处一室,降低了自己的可疑度。
搀着开始无意识地往自己身上贴的余知洱向那扇挂了“入住”牌子的门的方向走,石宽暗笑身后那个愚蠢的男人。
第86章 天翻地覆
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火速交接完手头的工作,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石宽穿过那扇将酒吧区与酒店区分隔开的保险门,直奔前台去问自己男朋友的房间号。
前台负责登记的女生——小春凤,和石宽同校同届,严格说来,还是石宽拉来这里打工的,和他很熟了。一边慢悠悠地递过钥匙一边嚼着嘴里的奶糖:“小朗你也太死板了,男朋友不舒服的话就应该好好照顾他嘛,”嚼嚼嚼,“反正你又不用担心被开除,稍微划划水没关系的吧。”
石宽接过钥匙,沉甸甸的黄铜坠在手心里,冰凉而有着肮脏油腻的感觉——嘉乐里到现在还采用很老式的黄铜钥匙来开门,被一些客户诟病“土气”的同时也收获了一些譬如‘很复古所以非常有趣’的赞赏。不过实际上,只是嘉乐里设施老旧,而舅舅也不想用本就不宽裕的资金去翻新了而已。
‘这是什么话啊,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这是契约的基本要求吧’,想这么说的时候,趴在前台的小春凤已经“啊啊”地笑起来:“算了算了,其实是我不对啦,那个……”
看到她仿佛要说什么地向上抬起眼睛,石宽低下头去——下一秒,本来就翘的乱糟糟的头发就被狠狠揉了一把,比黑色更浅一点的头发更加东倒西歪的像稻草一样了。
“哇!”石宽惊呼出声。
看着惊弓之鸟一样往后退的石宽,女生哈哈大笑起来:“我帮你整理一下嘛。”
“你又这样!”憋闷地咬牙,很可惜地捂住脑袋:自己这个发型可是动漫上酷酷男二的同款,被她一爪子抓没了!
说到乱,你的T恤前面不是也乱七八糟的——完全不懂时尚的石宽将小春凤身前的流苏装饰视作了邋遢的表现。忍住也在女生衣服上抓一把的冲动,石宽气冲冲地转身要走,又被女生“唉”地叫住。
全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石宽泫然欲泣:她又要干什么?
幼儿园以及小学时因为头发是很不常见的栗色而饱受女生们喜欢。但凡玩过家家的时候,一定要拉他去做她们的乖宝宝:栗色微卷的头发、小小的体型,非常符合大家心中“正太”的形象吧。
虽然女生们说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但那种“爱抚”的手法可真是敬谢不敏,拜这一点所赐,石宽小小年纪就对女孩子产生了阴影,之后会喜欢上同性的男孩子说不定也和这些有点关系呢……
到了初中,一直很矮小的石宽疯长起了个子,从坐在第一排萌萌的一小只转移到了最后一排,成绩变好后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叫成了“学霸”——总是坐在最后一排、成绩很好的男生,这样的形象终于将石宽从女生的包围中解救了出来。
可惜好景不长,上大学后,遇到了这个疯姑娘小春凤。小春凤有着“不可撸而硬撸”的坚定意志,再次将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九的石宽强行变成了她的小可爱。
本以为遇上这么一个女疯子已经够倒霉了,然而被小春凤强拉硬拽参加了一个社团,那里面竟然全都是小春凤类型的女孩子……简直让石宽怀疑自己是走入了四i俱乐部。
总之在三年多的摧残下,石宽已经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心了。
不过小春凤并没有再欺负石宽,从抽屉里拿出一支体温计,她严肃了神色:“看星绮很难受的样子,你记得量一下体温。”
光有体温计有什么用啊,石宽问她:“有退烧药吗?”
“嗯”地沉吟了片刻,小春凤回答:“星绮喝酒了吧,我这里的退烧药喝了酒不能吃了哦,”,又想去撸毛伸出的手遭到了拒绝,她不以为忤地一弯眼角,“和星绮在一起的有个大人吧,他肯定会知道怎么处理的。”
这么一说也是,点点头告别小春凤,石宽跑向钥匙牌上标注的房间。
——光是钥匙这种开门方式就已经比房卡麻烦许多了,更别提嘉乐里的钥匙非常难用,插进去后卡住了一样的拧不动。
咔嚓咔嚓地掰扯了半天钥匙,石宽想着屋里的人听到动静会来给自己开个门吧,但是并没有。
一直到他终于攻克了房门走进去,屋内外还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老师?星绮你在吗?”
屋里虽然开着灯,但是床上没有人,石宽茫然地抓了抓头。虽然觉得不可能,但也检查了厕所,里面同样的空无一人。?
困惑的阴影加大了,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他不愿意承认的不安。
星绮去哪里了?
怀疑是小春凤那个粗枝大叶的给错了钥匙,石宽冲出房间跑到前台桌子前:“里面没有人啊。”
小春凤也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从石宽的手上拿过钥匙对了一眼:“没错的,就是这个房间,”柳眉蹙起,“带着星绮的是个超级美型的帅哥,墨蓝的上衣……”
细节都能对的上,是老师带着不舒服的星绮照顾他躺一会儿,但是现在他们人在哪里?
“你联系一下那个男人吧,”,不知道情况的小春凤理所当然地建议道,说着,她也拿出手机给余知洱拨去了一个电话——结果当然是没有人接。
“应该是睡着了吧,”,喃喃着抬头,小春凤惊讶地看到石宽站在那里发呆,不由得问:“你给他打电话了吗?他说什么?”
卡壳了一样,呆滞地转过脸来,石宽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那个人的电话……”
“什——”
“微信也没有,我今天晚上才认识他,所以……”
“唉?”
责怪着石宽的缺心眼子,小春凤思索道:“那个男人进去后没有再经过这边,如果离开的话一定是从后门走的,你先去查下监控吧。然后我去前门——那个人开的什么车?”
“……不知道。”
“哎呀你真的是!”
————
坐在简陋的监控室里,本来想揉一揉酸胀的眼睛而抬起的右手缓缓平展开来,然后覆盖到了脸上。石宽双手捂着脸深深垂下头去。
做了一件大蠢事,天大的蠢事:把正是最脆弱的星绮交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手上。
星绮会有危险吗?
这时候才想到星绮忽然难受起来的事情也很奇怪,星绮酒量一直很好,就算喝多了也不应该会有那种反应——是那个男人给他下了药!
这么说起来那个男人本来的动机就不纯,他不就是想要和星绮上.床才会和星绮说话,进而跟到这里来的么……心里一阵恶寒。
是他自己太愚蠢了。
强行将心中不堪入目的想象挥去,石宽再次认真地回放着监控录像。
——没有。
从拜托男人带星绮休息到他下班的时间内,后门处的监控没有拍下那个人的踪影。就算他能伪装变换,也没有发现有带着神志不清的同伴的可疑人士。
疑心是自己看漏了,所以拖动进度条重新看了一遍……依然没有。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四十七了,距离余知洱被带走已经过了近五个小时。
心里焦虑起来的同时,另外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怦怦跳动的心脏激发,顺着血流流入四肢百骸:后门的监控没有拍下男人的踪迹,这意味着什么呢?
在思索清楚之前,充当监控室、布置在酒店走廊最边缘的这个小房间被敲响了房门,小春凤探头进来:“有发现吗?”
摇摇头。
小春凤忧心忡忡地叹一口气:“看来只能报警了呢,”她轻声说道。
报警……石宽无意识地咬住嘴唇:舅舅和自己强调过,对于嘉乐里这种定位低端、来者不拒的娱乐场所,非常忌讳报警,所以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要叫警察来对其他的客人造成影响。
现在算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吗?
他身后,小春凤为了安慰六神无主的石宽而摸了摸他的头:“看那个男人并不是亡命之徒,星绮肯定没有生命危险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亡命之徒这个词都来了,这样想不担心都难啊,石宽苦笑起来,同时很感谢小春凤。这个疯丫头虽然平时总是捉弄自己,但关键时刻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帮忙,本来过十二点她就可以下班回家了,却陪自己到了这个时间。
“那就报警吧,”在思索过后石宽如此说道——尽快找到星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想让那个恶劣的男人付出代价。
小春凤也“嗯”了一声:“我试着联系一下店长,不过这个时候,他多半在睡觉吧。”
和接警员汇报完这边的情况后,不自觉轻松了一些。知道很有可能会被舅舅痛批一顿,但又觉得,做错事的是那个男人,不去责怪他反而怪罪受害者的自己不是很不合理么,石宽想。
两人走出监控室而准备到前台等待警察到来,穿过了两边都是房间的走廊。
走廊里昏暗而寂静,而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其中一间发出了很大的、绝对不仅仅是掉了什么东西的声响。
第87章 杀了他
巨大的碎裂声在墙壁间炸开,像是某种不祥的信号。
石宽心头一紧,顾不上被吓得一哆嗦的小春凤,快步跑到发出异响的房间门口:“发生什么事了吗请问?”
没想到门竟然没有关,不经意地下压到门把手上,随着“咔哒”一声,门倏地开了,重心偏了的石宽就直接跌到了房间内部。
湿漉漉的触感立刻从手心蔓延开来,掌心满是水渍,与地面接触的裤子也湿了。鼻腔周围缭绕着甜腻的味道,脑子忽然有些昏昏沉沉,一时不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呆呆的目光向下移动,看到地上竟有水在缓缓流淌,水面上还弹跳着一条濒死的观赏鱼,银白的尾鳍不甘地扑扇着。
出现鱼是不奇怪的——这个房间是嘉乐里四间高级套房之一,装饰了一个半人多高的淡水鱼缸,里面游动着爱好鱼类的舅舅的收藏。
但是鱼为什么不在鱼缸里呢?
在地上的话不是很快就要死去了吗?
“啊!”
在疑惑着鱼的生死问题时,听到了晚到一步,正站在门口的小春凤的尖叫。
抬起头来,一瞬间仿佛被重锤击中——床上那两具交缠着的白.花花的躯体……其中那个头颅几乎成九十度低垂,口中因为无力抵抗身后男人的暴力而发出如在地狱的呻.吟声的……正是他的男朋友。
呼吸瞬间凝固,血液也像被抽空一般,石宽扑上前去,想要把余知洱从那恶劣的场景里拉出来。但脚下一滑,只是跪倒在了床边,距离更近的交|媾的场面几乎让他头晕目眩。不过手上传来了疼痛——在撑地时,手掌压到了散落地上的玻璃碎片,让他保持了清醒。
“哦,”从拉着窗帘的窗边,传来了一声很华丽低缓的笑声——是那个男人的。
石宽猛地扭头。
只穿了一条裤子,赤着上半身,一手夹着一根不点燃的香烟含在唇间,而另一只垂在腿侧的手血肉模糊,很缓慢地在向下滴着鲜血。
漂亮而狭长的眼睛冰冷地弯着,但就连这点吝啬的笑意也没有对着石宽。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床上那个抱着余知洱的长发男青年:“给这个小帅哥也服务一下吧。”
笑着应了一声,长发青年放开余知洱,将整个身体转过来面对了石宽。
“……”
长发青年是个对于石宽这种取向为男的人来讲不可拒绝的存在,无论是年轻光滑的脸蛋还是削瘦流畅却只在臀.部饱满圆润的身体。
“你长得蛮高的嘛,”,嘻嘻地笑着,长发青年对着石宽开口。
“……”抬起发红到刺痛的眼睛,石宽无言地回视着他。
“喏,你喜欢什么位置?我可0可1哦,虽然刚刚在1吧,不过其实都无所谓了……”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的手指还在余知洱身上不老实地动着,“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大,要是第一次的话我让让你好了,把我的屁.股借你——”
“他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床上那个是他男朋友,”愉悦的语调,但是阴沉沉的低气压却莫名从话里话外流露出来。
“哈?”地笑了一声,长发青年歪着头,露出了更灿烂的笑容,“那就好了,有经验的话就不会毛手毛脚地把人家弄坏了。”
空气中飘荡的哪怕屏息也从身体的每个毛孔渗入的粘腻香气、被撕破的沙发皮、连带墙纸一起倒在地上的桌子……乌烟瘴气的房间,神志不清的男友、以及房间里这两个恶劣到没有底线的男人……
石宽忽然无法忍受了,在长发青年熟练地一手来脱他的衣服一手为自己扩张之时,他一巴掌扇到了对方脸上。
空气骤然凝滞。
明显愣住了地倒吸一口气,长发青年直着眼睛瞪了石宽两秒后,随即扭头,像寻求救星那样地看向了余知洱。
余知洱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不愿意可以说的,何必打人呢?”一边说着,他一步步朝床的方向走过来。
就在这个刹那,石宽抓起地上的一片碎玻璃,闪电般地扑向了余知洱。
虽然在提前半秒左右感知到石宽的不对劲而预备了反击,但在因愤怒而化身为猛兽的男人面前,疏于锻炼的裴总的反击是微不足道的。
“咚”的一声,失去平衡而倒在地上,下一秒,肚腹上一沉,石宽像骑马一样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出丑,真是不要命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因为与此同时,脖子被紧紧掐住,余知洱因呼吸不畅而发出了“吭吭”的闷咳。
又急又怒地去推扼在脖颈处的那只手,然而仿佛是惩罚他的反抗那样,石宽的手臂更加用力地顶上来,封住了他所有的挣扎。
在窒息的边缘,耳朵里嗡嗡作响,视网膜中开始朦胧地扩散出红黑色的光点,苍白的脸上,狭长幽暗的眼眸缓缓眨动了一下,思绪一瞬间不受控制地飘远了,余知洱看到了他那“死得太晚了”的父母。
脆弱的脖颈受控,说不出话来,但余知洱无声地开合了唇齿:“你要杀了我吗?”
像是在嘲讽地质问那个懦弱的男人,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慌乱在这句话产生的同时褪去,刚刚心里杂乱的“要被杀掉了”、“要死掉了”的恐惧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诡异的、近乎轻狂的想法:死亡,好像也很有趣。
但很可惜,压在他身上的这个二十出头的男生没办法给予他这个有趣的体验。
在余知洱脱力不再挣扎的一刻,石宽反而被吓到地松了手,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右手攥着的那片碎玻璃,碎玻璃被他攥得太紧了,在他的手掌中扎出了无数窟窿和划痕。
将玻璃片的尖端抵上那合掌一握的咽喉——
很恨他,非常恨他!但下不去手,手哆嗦着,玻璃片上沾的属于石宽的血液流下来,浸润到身下人的皮肤上。
明明信任着他,把他当作了朋友,却做出了这种混蛋的事情,伤害了星绮,伤害了自己。
这种恶劣的男人就应该去死吧,但是玻璃片始终没能扎下去……
“不要做傻事啊!”冲上来的小春凤不敢去拉石宽的手,她只是在石宽身后尝试着将他往后拖。
“我要杀了他”这样地喊着,手里却根本积蓄不起力气。
终于还是在小春凤的拉扯下站了起来,呼呼地喘息着,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他在笑。
像抹去什么污秽一样地擦掉颈项上沾着的鲜血,余知洱撑着身体慢慢爬起,收眉敛目地从衣架上拉过衬衫穿到身上。系纽扣时脱力的手指有一些颤抖,但他微微垂着头,脸上的神色十分之平静,歪头时顺势蹭掉眼角洇出的水光,嘴角就勾着那抹可恶的笑容。
不再是怒气的怪异情绪再次冲上头顶,石宽知道自己被这个男人看不起了:他看透了自己杀不掉他的,那个红着眼大吼大叫的自己在这个男人眼中就是小丑一样。
“怎么说要打要杀的也太夸张了吧,”,小春凤也心有余悸的样子,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生怕再激起什么新的矛盾。她拍拍石宽的脊背,像是要把那股横冲直撞的戾气从他身体里拍散,“现在更要紧的是星绮吧。”
石宽转头看见恋人蜷缩在床上的样子,逃避地移开视线。
与他相反,小春凤松开石宽,快步走到床边,拉过一条凌乱堆在床角的毯子,轻轻盖到余知洱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状态。
“他没事的,”重新靠到窗边,男人淡淡开口。
小春凤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只是转过头,俯下身轻声尝试着对余知洱道:“你想喝点水吗?”
在得到了大概算是肯定回答的答案后,她便起身,环顾房间,想找个干净的杯子倒杯水,然后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真的是一片狼藉。
嘉乐里的酒店房间质量并不好,无论是设施的现代程度还是美观性都非常一般,但起码是干净整洁的。然而经过余知洱和他朋友住过的这间房间简直像是被洗劫过一样——不,比洗劫还要过分,是带有负面情绪的泄愤,故意地将屋里的家具设施损坏掉。
一边喂着余知洱喝水,小春凤压着怒火发了话:“这个房间是谁开的?屋里损坏的设施需要赔偿的。”
那个长发青年开了口:“我开的,赔就赔。”
长发青年声音里透着不耐烦,脸上写满了因刚刚被打而耿耿于怀的不快。
为这些人的自私而愤怒的同时,石宽想明白了今晚的事情。
本来——余知洱完全可以带着余知洱直接离开的,随便开车带着失去神智的余知洱去哪里,然后在玩得心满意足后将余知洱扔回嘉乐里,那么他们或许根本不会发现这场恶行。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余知洱偏偏没有那么做,竟然将地点就定在了嘉乐里,这个石宽已经明确和他说过是自己工作场所的地方。
当然,余知洱并没有直接选用他带着余知洱时小春凤定的102房间,而是打电话叫了一个朋友,让朋友新开了一间高级套房,将余知洱带到了那里。
——仅此而已的操作,但是拿捏准嘉乐里酒店部分没有监控,这个简单的操作就足以拖住石宽了。
如果不是余知洱打碎鱼缸发出的巨大响声,那……那会发生什么呢?
第二天退房时他们一定不会带余知洱走,那衣衫不整、浑身布满被侵.犯痕迹、甚至还残留着那两个人恶心的体.液的余知洱很有可能会直白地冲击到自己眼前。
……啊,那他好像忽然明白余知洱为什么不选择更稳妥的直接带余知洱离开了?不是疏于算计,这就是这个男人的恶劣所在。
从来没有觉得人类都是善良正直的,但总以为当你真诚地对待对方时,对方至少不应该回报以恶意——在迄今为止的成长历程中都是符合的规律,却在今天被打破了。
仿佛是看某种新物种一样看向余知洱。
修长的双腿微微交叠着,男模般随性的站姿,被石宽怒视着的目标正低头和那个长发青年气定神闲地说话。
大概是在回答“为什么打碎鱼缸”的问题,他弯了下唇角:“没什么,很讨厌鱼这种生物而已。”
“啊,裴总你家里有一整墙的鱼,大概是看腻了吧,”捂住嘴巴,长发青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而且听多了‘鱼的记忆只有七秒’类似的话,会把经历的事情忘掉这样的事情……感觉很恶心。”
“这和恶心有什么关系?”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也用了点药物,长发青年打哈欠的频率很不正常。
要开口回话时,余知洱忽然偏头,用中指挑开了窗帘看向窗外——石宽也听到了,那若隐若现的鸣笛声。
面无表情地抬脸,余知洱看过来:“你报警了?”
石宽心口一紧:“啊……”
抬起手指若有所思地抚摸上还存留着红痕的颈项,余知洱“哼”地笑出来,笑容中带着一抹恶作剧的魅力。
“那正好呢。”
第88章 无聊
警灯闪烁,把夜色切割得支离破碎。刺耳的喇叭声、对讲机里重叠的指令、人群的喊叫与骚动混杂在一起,像潮水一样一波接一波地涌来。有人大声叫嚷着要让出通道,有衣衫不整的客人被警员拦下盘问,镜头的快门声咔嚓不断,仿佛在现场钉下一颗又一颗钉子。
空气中弥漫着焦躁与紧绷,连最普通的脚步声都显得急迫而刺耳。
“保持现场秩序!”
“证件!把证件拿出来!”
“来和我们录一下口供,”被抓住肩膀往角落走着,石宽晃了晃作痛的脑袋。
零碎的指令四面八方砸来:写清经过、核对事实,甚至还得确认物证,听上去没有一条能让人真正抓得住重点。
周围有人低声争辩、有人咳嗽、纸张被汗水弄得发潮,石宽手里的笔尖在指间颤抖,一度抖得几乎握不稳。
喉咙里憋着气,在终于要完成这项工作时,又有一位穿着警服的年轻人推门过来,身后跟着眉间皱的能夹死苍蝇的酒店经理,要向石宽确认酒店的经营情况。
在心里无声地哀嚎着,石宽小小地点了一下头。
‘熬过这一会儿就好了吧’、‘做完这个就没事了’,这样安慰着自一定己,不知所措的石宽提线木偶般地顺从着警察或是经理的指示,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
在这场失控的风暴中心,被压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却不是裴度川。
在得知石宽报警的第一时间,裴度川便联系了公司的法律顾问——那是裴氏名下专门负责处理棘手案件的法务主管。顾问带着公文包和冷冰冰的表情出现,和警方交涉时几乎不带一丝停顿,寥寥几句话,便把局势扭转。
“故意伤人。”
这四个字,成了摆在石宽面前的罪名。
方才那一时冲动,让他背上了无法挽回的后果。石宽张口结舌,试图辩解,但对方律师冷漠的视线像是利刃,把他所有的言语都斩碎。警方只是例行做笔录,态度暧昧,并未表明立场,却足以让石宽感到脚下的土地正在坍塌。
他本以为是替天行道,结果却成了另一个角度的加害人。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
被酒店经理叫到身边,石宽被告知接到电话,说嘉乐里被人举报存在严重消防隐患。消防部门已经前来检查,初步确认逃生通道被物品占用、喷淋系统不合格,勒令立即停业整改。整改前不得营业,否则直接吊销执照。
电话挂断,石宽愣在原地:本以为是惩恶扬善,没有任何多余说明的必要,没想到局势与预料的截然相反,才二十出头的石宽傻眼了。
胸口发闷,像是灌满了冰水,就在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穿着西装三件套的男人走过来,低声对他道:“裴总请你过去一趟。”
是裴度川的下属,神色恭谨又冷淡。
游魂般地跟在男人身后,走廊里的灯光刺得眼睛发酸,石宽低着头,甚至连一句像样的交涉都说不出口。
走进房间,男人朝他一颔首,无声地离开带上了门。
没有开灯的房间,唯一的光源是没拉窗帘的窗户,已经停止运营的地铁站的入口寥寥地亮着白色的灯,再远处,有着装饰着灯条彩带的高楼大厦。
刚洗过澡的男人背对着他,正随意地擦拭头发。浴衣从肩上滑落,他毫不在意身后人目光地褪下,披上一件干净的衬衫。衣料与肌肤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带着某种挑衅意味的慵懒。
望着那道劲瘦白皙的脊背,石宽听到自己开了口,喉咙干涩:“你想怎么样呢?”
话音一出,心底满是屈辱。
明明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很没道德地抱了自己的男朋友,可现在,他却要低声下气地问这种话……但事到如今只要低头就能被放过的话,也是一件会让他庆幸的事情了。
等待着男人露骨的嘲讽,但出乎意料的,男人系着扣子回过身来——虽然是系扣子的动作,但是看起来也并不想好好系,只是系了最下面两颗保证衬衫不会拖沓在身侧而已,大片如大理石般光洁的胸膛就暴.露在外。
“你在说什么?”微微睁大的眼睛,无辜的神色。
“唉?”石宽睁大眼睛,“就是……”
在他磕磕巴巴地组织语言时,看到男人慢慢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让石宽有种自己被当作笨蛋的感觉,攥紧双拳,咬牙到了下颌都发酸的程度,石宽愤怒地凝视着男人。
似乎是下定决心羞辱石宽到底,男人继续装傻充愣:“我做什么了么?”
“你……你的律师对警察说我故意伤人,然后店子,被举报消防通道阻塞……”
“哦,”点点头,裴度川慢条斯理地开口,“故意伤人也好,消防不到位也罢,是你们做的事情吧。我问的是我做什么了?”
‘不对’,心里骤然响起了这两个字,但是一时却没能反驳出来,只是下意识地重复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你做什么了……”
“是啊,”隔着两米的距离,男人架起胳膊拖着腮,轻轻地笑着,“我做什么了呢?”
脑子出现了短短一刹那的抽痛,石宽感觉眼睛发酸,意识到裴度川并不是装傻充愣,他是想要让自己亲口说出那句话。
没什么反抗的必要了,石宽觉得自己对这个成熟俊美的男人的所有憧憬都幻灭了,他张合双唇:“……你抱了我的男朋友。”
空气静了一瞬。
“哈哈哈。”
澄澈空明的室内随即响起了偏于尖锐的笑声,一直到笑得心满意足,裴度川才叹息着停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石宽的下巴,他问道:“说起来,你觉得你的男朋友怎么样呢?”
在痛苦地做出回应前,裴度川抢先回答了:“应该是‘还不错’的程度吧,因为你为他做到了这个程度不是么,要是他让你不满意的话岂不是太亏了……虽然也到此为止了,当负责的店面受到威胁的时候你就放弃再维护他了。”
他着意加重了‘这个程度’几个字,在几秒钟的沉默后,裴度川静静开口:“警察那边,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一瞬间看过去:“那举报……他们说会停业整改,这个是不行的。”
裴度川微微抬眸看着他——他比石宽矮了小半个头,距离如此近时,须得抬起头才能让视线齐平。不过那种向上的视线并没有丝毫卑屈的感觉,更类似于想要从石宽脸上探寻出什么的无机质视线。
“举报是撤不回来的,”华丽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划破空气,让石宽的心脏被挤压似的痛了一下。
“你来晚了,举报走到这一步的话我也没办法再插手了,”裴度川翘起唇角,“所以有时候事情是不等人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是不是又教了你一个道理呢?”
打开裴度川戏谑地勾着自己下巴的手,又听到了男人的下一句话。
“不过作为补偿,这次整改损耗的所有费用,我会为你们承担的,”沉沉的眸子极富暗示性地向一侧扫了一瞬,“像这种仿佛上个世纪的布置,还有老土的用鱼缸作为装饰的风格,正好趁这个机会换掉不是很好么?如果你需要的话,前面酒吧的部分我也可以出资改造——”
“谁需要你多事!”
愤怒地打断了这个高傲自大、自说自话的男人,石宽随即想起现在的处境,郁郁地噤了声。
不过裴度川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几秒钟的沉默过后,他静静背过身区,望向窗外:“还是很无聊呢。”
一晚上,派对、迷幻药物、连警察都惊动了的做.爱……如果这样还是觉得无聊的话,大概只有杀人放火能满足他的需要了吧,已经有些木然了,石宽想道。
男人的下一句话让石宽猛地抬起头——他的确说到了杀人,不过不是他要去杀人,而是……
“你能杀了我吗?”
华丽的声音,蛊惑的语气:“从这里,把我推下去。”
“!”吓了一跳,向后退着:“为什么?你想干什么?”
眼望着男人将手搭在窗边,仿佛身后不是没有防盗网的室外而是睡觉的大床那样向后仰了一下身体,随即借着向后的力将大半个身体探出了窗外,只剩下了腿曲起蹬在墙边。
石宽的脑子一团乱麻:他是真的想死吗,所以唆使自己杀了他?还是说又是陷害自己的手段呢,毕竟这是个用任何语言都不能尽其描述的恶劣的男人。
在男人微笑着向后仰的时候,身体先于思想地行动了,石宽抢上前一步,抓紧了裴度川的胳膊,在把男人拉到身边的地面后,用颤抖的手关严了窗户。
“你到底……”
没有留给石宽说完这句话的时间,男人已经恢复了平静,由上而下撸开石宽的手指,然后好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地站稳身体向前迈动了步子,打开门后,冲着向他问候的下属一点头。
“你真是个无聊的男人呢,柯明。”
擦身而过时,听到了从薄唇中擦拭而出的轻语。石宽僵硬地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男人身上冰冷的香气,一时什么也做不了。
————
暑假来舅舅的店里打工本来是想要攒钱买一辆车子的,然后就可以带着余知洱两个人去自驾游。
但是舅舅的店嘉乐里被举报停业,男朋友住院,一切的愿景都化为了泡影。
在被舅舅骂了个狗血淋头后,石宽哭丧着脸去到了男友入住的医院——在地铁的闸口处还因为扫码慢了而被卡住,不得不去找人工解决。
尽管一天倒霉得喝凉水都塞牙,在推开病房房门前,石宽还是调动了脸上的肌肉挤出了一个笑容:“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余知洱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抹迷茫,仿佛刚从某个梦里惊醒。他的视线没有立刻落在石宽手里的东西上,而是在房间的角落停留了一瞬,像在辨认周围的环境。小小的皱眉、轻轻颤动的下唇,让人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微微不安。
“是……零食吗?”他的声音低得有些飘忽,尾音里带着不自觉的紧张。
石宽顿了一下,知道余知洱的精神障碍又发作了。
他是知道余知洱精神上的问题的,或者说,他们相识正是从余知洱的一次发病而开始。在选修课下课时,不知道因为什么问题而和旁边的同学起了冲突的余知洱毫无自持力地哭喊起来,吓得周围的同学不敢靠近,是作为团支书的石宽安抚了失控的余知洱,带他回了宿舍看医生,两人由此慢慢产生的感情。
僵硬地坐到余知洱身边,他把手里的小袋子晃了晃:“猜对啦,这次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那种巧克力。”
余知洱眨了眨眼,嘴角勉强抽动出一个笑容,但又迅速收了回去,像是被什么牵扯住了情绪。随后,他轻轻握了握手中的被子,指尖因为微微颤抖而掐出浅浅的褶皱。
石宽垂下头看扭曲在被面上的手指,想要握住那只手安抚自己的男朋友——也不想伸出手去……
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是个狭隘的男人,他不能完全接受自己的男朋友被奸.污过的事实。
终于还是缓缓地搂住了余知洱的肩膀,感受着同样一瞬间变得僵硬的身体,石宽闭上眼睛。
在这样难以言喻的氛围中,他们最终没能走下去,大概半个月后,石宽和身体恢复正常的余知洱分手了。
再之后,收到了余知洱开始和裴度川交往的消息。
有一点愕然,因为不能理解余知洱为什么会投入那个男人的怀抱,也诧异于那个男人的表现:觉得那就是荒唐的一夜情而已,没想到男人真的将余知洱收作了正式的情人。
不过对男人的诧异不久也就消失了——一个月之后,更新得到了裴度川已经和余知洱分手的消息。
“果然还是那个恶劣的男人啊,”彼时已经参加工作的石宽放下手机,靠在地铁座位上,茫然地望向了对面黑漆漆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第89章 真心做恨
石宽目前的工作是一家智驾公司的产品经理,单是工作的话并没有多少,但是因为要和同届的同事们卷加班时长和绩效的缘故,所以每天都要九点以后才能离开公司,回到家往往累的连澡都懒得洗。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让人思维都混沌起来的忙碌对此时的石宽反倒有一定的好处——因为他终于可以不再总是想着前男友余知洱和那个可恶的男人了。
与此同时,连轴转、外加自己一个人租房住难以照料自己周全,石宽迅速地瘦了下来。
原本两颊有着像婴儿肥一样的松鼠肌,虽然被涂妙妙夸赞为“可爱”、“显年轻”,但总归与石宽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不搭调,现在消瘦下来,石宽才真正有了大人的样子。
这一天,到工厂和技术部的同事进行了现场对接,之后立刻进行了路试,结束后已经到了下班时间的七点。
这种情况同事多半会选择直接回家,毕竟难得可以不在领导眼皮子底下正点下班的机会,正好休息休息。不过考虑到自己还有一点案头工作没完成——严格来说并不是非今天完成不可,不过如果明天再做,思路中断,效率会低很多——犹豫片刻,石宽还是跟着班车回到了办公楼。
到工位放下书包,对上了隔壁女同事看过来的惊异眼神。
从规定下班的七点到领导要求的“加班到九点”,这两个小时内,虽然大家不会提前离开工位,不过也大多懒得真干活,只是磨磨蹭蹭地去吃了晚饭然后坐在工位上聊天刷手机。
女同事此时也正捧着一杯泡好的鸭屎香和男朋友发消息,突然身后有人走过还以为是领导,吓得她“咔”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装模作样地“研究”了近一分钟的电脑锁屏壁纸。
在意识到是石宽她才惊魂未定地叹一口气。努努嘴,女同事朝石宽竖了个大拇指:“你还真是认真啊。”
石宽抿唇回以一笑,从书包里掏出充电器插到插排上,打开了工作用的文档。文档打开了,他却发了一会儿呆。
认真……
由这个词语发散开来,石宽想到了涂妙妙。
拜热情开朗的涂妙妙所赐,他们现在还保持着很频繁的联络——不过多是线上,线下的话因为石宽只有周六日才有空,并且顾忌着约石宽出来会影响石宽的休息,他们算起来已经有一个月没见面了。
不像选择了本科毕业就开始工作的石宽,涂妙妙保研了本校的研究生,继续过着她那认真又不太认真的生活。
经常能刷到涂妙妙吐槽组会和变态导师的朋友圈,好像她在严格要求下也不得不努力起来了,不过更经常刷到的是涂妙妙和她的闺蜜同学去海边、商场各种地方畅吃美食、玩个尽兴的图片,又看不出来她有多么努力。
……所以或许每个人都能自然而然地适配到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吧。
敲下标题,石宽如此想道。
一开始有些心绪不宁,不过没一会儿也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将数据整理出来呈现成一篇完整的报告,石宽编辑起要同时抄送给其他部门的邮件。这时听到邻桌又是“咔”的一声,显然女同事又被什么黑影吓到,以为是领导过来而慌慌张张地把手机扣在了桌子上。
……并不觉得好笑,不过这种时候大概给女同事一点反应会显得自己更有亲和力一点吧——曾经被一位老员工评价有些呆板,石宽心中还是有点在意的。于是转过了头去,看到女同事依然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而她身后——真的有领导过来了。
组长的目标并不是一脸心虚的女同事,走过来,他戳戳石宽:“过来一下。”
于是站起来跟着组长到了办公区外面的一间会议室里,里面是科长。
只开了一排灯的会议室看起来有些昏暗,桌面上什么杂物也没有,却隐隐有股闷闷的气息。
石宽在组长的指示下坐到了桌子对面,拘谨地问好。
科长抬起头,目光沉沉,先是语气听不出喜怒地指出了石宽的几个小问题——进度落后、方案细节缺失、与部门沟通不够顺畅。话语一连串抛来,让石宽心里越来越诅丧。
然而当他已经低下头,准备承认不足时,科长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你的整体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年轻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公司决定再把你往上提一提。”
“……”愣了片刻,石宽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非常惊喜,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不过觉得这证明了自己的努力是有成效的,不禁也觉得甜滋滋的。
答应了科长“在正式公布之前先保密”的话,石宽走出了会议室——还得到了可以“提前”下班的口头应允。
回到家才想起来自己晚饭根本没吃,在自热米饭和方便面之间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后者,因为喉咙有点干,想吃点带汤的东西熨帖一下。
水滚开,蒸汽氤氲,他埋头吃着热腾腾的面时,手机屏幕震动了一下。
——是舅舅的消息,让他周六去嘉乐里帮忙看下店子。
舅舅一直身体就不太好,去年肾脏检查出了癌症,身体更是急转直下。石宽能看得出来,没有子嗣的舅舅最后还是想把店子留给他。
大学的时候一直很渴望这件事,觉得自己当老板,多么光鲜呢。然而经历了那一夜之后,对嘉乐里这个地方产生了其他的情感,并不那么单纯地喜欢这家店子了。
不想去,但是……
周六,石宽再一次去嘉乐里帮忙,处理了堆积了三四天的库存单,光是一张张核对完,和供应商进行电话确认有问题的单子就花费了将近三个小时。
之后又和品酒师聊了之后想要进的新品酒。说实话,以石宽对酒的认知,他的审美似乎和品酒师背道而驰,不过品酒师大概有着一条很适合嘉乐里顾客的舌头,所以哪怕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计划,最后的销售成果总是非常可观。这也是哪怕品酒师做事大手大脚还一直被舅舅留在嘉乐里的原因。
晚上时,遇到一个醉醺醺的常客抱怨音乐太吵,石宽耐住性子把话劝开,最后给了对方一杯温开水平息了情绪,总算是正常地开了店。
开店之后,石宽也没有闲着,正当他弯腰把一排尚未上架的瓶子摆好、伸手抹去吧台上的指纹时,他再一次遇到了余知洱。
心跳一下子加快了,本来已经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阴影再次翻涌起来。
看到那个人眼眸依然是朦胧而深邃的迷人,嘴角永远挂着散漫的笑容,在极偶尔的时候——比如他喝到了店里口感过于辛辣的酒水,端整的脸庞皱起来,又会给人以天真的魅力。
在他对面,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比之余知洱更稳重成熟一些,不过有着毫不逊色于余知洱的容貌。
——是余知洱新的情人吗?
将全身埋于阴影中,石宽冰冷地想道。
一晚上,几乎什么也做不下去,他只是盯着那个男人看。
看他的笑容、看他故作姿态地耸肩……
不像连人生都被影响了的自己和余知洱,男人看起来依然洒脱而风流……他根本不记得那晚上的事情了吧,正如那天晚上他也根本没记住自己的名字那样,所以能毫无负担地来到这里。
之后的事情走向歪出了石宽的预期:明明是结伴来的,在晚上七点左右,余知洱却一个人换去了角落的一桌,而那个年轻男人……在醉酒后,被一个陌生男人抱走,进入了隔壁的套房隔间。
似曾相识的发展,让四肢发冷的同时头脑热了起来,于是在余知洱起身往这边来,想要跟过去时,石宽站出来拦住了他。
坦白来讲,鼓起勇气从阴影中迈出站到余知洱面前时是期待着什么的,但男人的无情还是超出了石宽的想象。
像那个晚上短暂的对峙一样,余知洱惯会用似假非真的言论一点点引导偏离话题,然后在气得自己两窍生烟时若无其事地承认一切。
“你——”气结地挤出这一个字,脸上忽然一凉,脸颊被男人轻佻地拍了拍。
“你还真是笨得可爱啊。”
听到了男人华丽而有磁性的声音戏谑地响起,石宽慢一步抬头,看到余知洱正将震动起来的手机贴到耳边,毫无留恋地转身向外走。
那一刻,他忽然涌出了强烈的想哭的冲动。
恨这个男人,非常非常的恨……但同时又爱着他。
——在那天晚上第一眼看到余知洱时,他就对这个大他七岁的男人充满了好感:成熟性感、端丽的面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自信以及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的笑容,正是他心中最理想的年上恋人。
想要对这样的恋人撒娇,也想要让他对着自己撒娇,想在床上看到他不一样的一面……
和余知洱分手,表面原因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不可挽回了,但实际却是因为他爱上了那个男人,那个侵.犯了自己男朋友的男人——尽管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然而相较于自己可称为愚蠢的多情,男人却对自己太无情了。
几年前的那个晚上,把自己的一切像展露忠诚地像男人倾诉的石宽没能换来男人记住他的名字,而今天,男人甚至根本不记得见过自己。
他爱他,他恨他。
所以想要和这个男人做|爱,但不是爱抚,而是折磨他、侮辱他,让他跪在自己身前求饶,狠狠侵.犯他。
用比野鬼好看不了多少的青白脸色对着旁边关心自己的年轻店员说着没事,脑海中阴暗的幻想持续扩大着。
自这一天以后,石宽开始跟踪余知洱。
跟踪想要一个什么样子的结果呢?他也不清楚,但就是感觉不能就这么两相揭过,否则他的心里会永远有一个透着凛冽寒风的大口子。
越是观察余知洱,就越是能感到这个男人的仪表堂堂……和光鲜外表下深入骨髓的恶劣。
——不过都没关系了,他已经在最初完全领略了这个男人的恶劣,所以怎样都好,他已经不会再受伤了。
站在墙角的垃圾桶边,石宽目视着余知洱从一家贵的离谱的连锁超市买了一小盒草莓出来,没有选择继续跟上去。
不经意地扭头,在违规停在路边的一辆车上,经由许久没有擦洗过的车窗看到了自己:两颊凹陷、一身黑色长袖、鸭舌帽压得很低……已经和那时候被女同学们夸赞可爱的石宽判若两人了。
工作时间已经很长,在下班后还要去跟踪着男人,没有哪个正常人的身体能够撑得起这样的消耗。渐渐的,石宽开始在工作时间打盹,也失去了那种认真到让同事受不了的工作状态。
月底时,因为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而不得不在群里公开道歉,事后还受到了组长的提醒,嘴上说着抱歉的时候脑子里也在认真想着:要不然就停下来吧,这种无望的追逐。
不过理性地思索过后,一下了班,石宽还是会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那样,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余知洱的所在之处。
年末,石宽被推为了组内的负责人,作为一个刚工作不太长的新人,这算是个不菲的成绩了。女同事若有所指地笑着说自从石宽升职后就开始摸鱼了,石宽一笑置之。
——那些都无所谓了,他现在的整颗心都在那个男人身上。
余知洱流水似的更换着床伴,其中一个还搞出了自鲨的闹剧、那个被余知洱所喜欢,名叫余知洱的男人出国又回国……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石宽像看电影一样观望着余知洱的人生,品尝着经过扭曲的喜怒哀乐。
自己没有参演这部电影的机会,石宽很清楚这件事。然而在他身心俱疲到极点时,余知洱主动送上了门来。
……他捡到了余知洱。
第90章 捡到你了
今天是周六,不用去上班,不过石宽依然早早地起了床,在潦草的洗漱后搭乘刚开始运营的地铁到了云岫(xiu)马场。
今天,余知洱一定会在云岫马场出现——这是石宽跟踪那么久总结出来的规律,他非常笃定。
云岫马场在城北,依着山势开阔出一片草场,远远望去,草地像一片柔软的绿毯,一整排雪白的围栏映着晨雾。这里有着骑马赛马的完整产业链,设有驯马场、练习道和马厩,空气里混合着青草味和马匹呼吸的热气。
余知洱在这里有一匹挂在自己名下的芦毛马——现在灰色的毛还没褪尽,灰突突的还不太好看。性子桀骜,只认极少数人,别人上去它便嘶鸣乱踢,唯独在余知洱手里,能乖顺地点头,安静地用鼻吻蹭他的掌心。
享受着唯独对自己低头的掌控感,余知洱对这匹马儿也很上心。他会在周六上午每隔一周交替地去晟华画廊选购新出的装饰画用作送礼或者来到这片马场喂马或者骑马……而如果余知洱周五晚上没有找床伴的话,那么一定会来云岫马场。
石宽很喜欢看余知洱骑马时的样子,尤其是身体绷出的线条:背脊挺直,腿与马腹紧贴,掌中缰绳被收得紧而稳。那股冷冽又优雅的控制力,与鬓角被风吹乱的青涩交织,显得勃发而有力。与他平日端坐在会客厅里,冷眼挑眉的姿态截然不同。
可这一上午,石宽在观景廊坐了很久,眼前除了几个少年骑手来来回回演练,一直没有等到余知洱。
没有人觉得奇怪。就连专门负责接待余知洱的会籍经理,也只是笑着与别的会员闲谈,对他的缺席毫不意外。对他们来说,余知洱素来随性,来与不来都不值得追问。
但是石宽知道不对。
他从观景廊上站起来,反复在心底推敲自己是不是算漏了什么。
——是临时转去画廊了吗?可时间上不对,石宽清楚今天余知洱还要去“颐余年”整理即将交还给余知洱的业务,若是绕去画廊,安排太紧张。
——难道余知洱今天哪里也没去?
规律之外的行程。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现在大概率还在几十公里外的裴家别墅。
按理说没有必要非去余知洱家里一探虚实,因为到中午,余知洱会到滨南市区的一家餐厅吃饭,不过用力地捻灭烟蒂,石宽还是发动车子往余知洱家的方向驶去。
别墅区山路寂静。
在平常自己踩点过的隐蔽之处停下车子,石宽换上了一件用来伪装的快递员上衣,顺着一条小道往别墅的方向绕近。
正是鸢尾花开放的时节,深深嗅闻,在最初的凉意后,鼻腔里萦绕着颗粒感的甜香气。
今天并不是方姨来打扫房间、准备食材的日子,门口果然也没有停着方姨的车子。
尽管自己准备了来送快递的一番说辞,不过在正式踏入别墅范围之前,石宽还是谨慎地悄悄观察了许久:屋子里似乎没有人。
并没有余知洱不在这里便直接打道回府的打算,这可是难得的进入余知洱房间的机会。
于是走到门前,石宽输入已经试出来的密码,推门进去。
屋里并无凌乱或偷窃的痕迹,一切如常:鞋柜上整整齐齐排着三双皮鞋,一把黑伞还搭在玄关的立伞架上。客厅灯没开,但巨型鱼缸内的光亮依旧蓝绿色地氤氲着,热带鱼缓缓游动其中,水声寂静得几乎令人陶醉。
很漂亮的别墅,不过再惊艳也在第一次来时感叹过了,石宽直奔了余知洱的卧室。躺在收拾得很干净的大床上,褪下裤子,在包围着全身的独属于余知洱的芬芳气息中,将欲望释放在了手心。
完事之后喘着粗气时听到了细细的一声喵叫,顾不上穿好裤子一翻身起来,看到了床边放着一个椭圆形的猫抓板,上面趴着那只蓝眼睛的德文猫。
和石宽对视了,德文猫又张开小小的嘴巴,露出两颗尖牙,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这只德文猫在石宽第一次潜入余知洱家时非常害怕,一直怯生生地缩在床底下不肯出来。
记住了这只猫,第二次石宽过来的时候带了一根火腿肠,想要用火腿肠作为向猫咪示好的投诚礼。不过大概这只猫是吃惯了猫罐头的高级猫咪,看不上在人类那里也算得上廉价的食物,并没有吃火腿肠。石宽有些失落。
谁知这一次再见到德文猫,它并没有害怕地钻床底下或者柜子缝,大抵是尽管看不上石宽的礼物,但是却是一只很通人性的猫咪,所以看到了石宽的“诚意”,知道石宽不会伤害自己吧。
又对视了十几秒,德文猫伸了个懒腰,然后轻巧地跳上了床。
猫跳上床,石宽才觉得腿间还露着那个很不好意思,想要穿起裤子。只是德文猫似乎对红彤彤的小石宽起了浓郁的兴趣,伏在床上,左右晃动着小脑袋,想要“抓捕”小石宽。
害怕德文猫给那个来上一爪子,石宽先发制人,拍上了小猫的脑袋。
力道并不大,不过德文猫立刻很不高兴地往后躲开了,随后跳到地面,出了卧室。
一同跟着德文猫出卧室,石宽的眼睛睁大了:通向外面的门没关!
出了这道门后,虽然有栏杆分隔开了别墅和外界,不过那个栏杆只是对于人的提醒作用,对猫而言形同虚设。也就是说,出了这道门,猫就算跑到了野外。
石宽看到了那扇没关的门,德文猫也看到了。而就在石宽担心德文猫跑出去而往门的方向冲时,德文猫也跑了过去,并且被追逐着,越跑越快,最后一道残影地蹿出了房间。
坏了!
石宽站到门口,眼看着德文猫钻进了路边的灌木,几下没了踪影。
知道自己闯祸了,正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将猫找回来,这时听到了来电铃声。
顺着声音回头,看向了沙发。
铃声还在响着,亦步亦趋地走过去,从沙发靠垫的缝隙里捏出了轻微震颤着的手机,石宽一愣。
来电人是余知洱的私人助理,这没什么好惊讶的,让石宽惊讶的是余知洱出门竟然没带手机。
当然,这个年头一人两部手机、三部手机也不稀奇,但是石宽知道,这部手机是余知洱平时最常用的那部。
手机卡这些都没有取出来,看起来也不像新换了手机。
什么情况呢?
拧着眉头,石宽解锁手机,看到了除去刚才的未接来电外,甚至有两条来自余知洱的消息——不回复余知洱的消息,这在石宽这么长时间的跟踪中,也是十分罕见的情况。
一天中接连发生背离了常规的事情,石宽按照原样将手机塞回沙发靠垫的缝隙,眉间的皱纹因为愈加强烈的不安加深了。
将所有物品都恢复原状,在离开余知洱家的时候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留了一条缝,想着如果那只德文猫回来的话可以通过这条缝进来。
然后发动车子,非常缓慢地开在路上,石宽左右看着山间茂盛的树林草丛,期冀能看到小猫的身影。
“幻听了么?”忽然听到一声猫叫,石宽揉揉耳朵。
在几秒钟后,再次听到一声更响亮的“喵”时才猛地偏头看过去:在轻轻晃动着的树影之间,隐约的确看到了那只小猫白色的身影。
真幸运。
下车,石宽放慢脚步往那片树丛走去,在那里,他不仅看到了德文猫……还看到了余知洱。
余知洱靠着一棵树低着头,神色看起来十分不悦地站在那里,他小腿边,德文猫绕着圈地撒着娇。
脚底突然像陷入沼泽,每一步都走得慢而艰难,石宽甚至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
——如果余知洱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要怎么回答?
——自己为什么会一听见猫叫就凑过来,要他解释的话该怎么说呢?说自己只是喜欢猫咪吗,可是德文猫这并不是遇到生人的亲切举动又该怎么解释。
在距离余知洱三米左右的为止,石宽一脸尴尬地停了下来,他的板鞋上,德文猫还在哼哼唧唧地蹭着下巴。
“我……”
刚刚挤出这一个字,对面的余知洱开了口:“这只猫是你的吗?”
“唉?”始料未及的话语,毫无道理的问话,心里突突地跳动起来。
“它好像认识我,”低低的嘟囔,在短暂的停顿后,余知洱的视线从德文猫上移到石宽的脸上,今天没有仔细打理的头发清爽地搭在额前,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了许多:“……你认识我吗?”
“……认识,”石宽听到自己做梦般地吐出这两个字。
听到这个回答,余知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抬起手,余知洱烦躁地抓起头发,“你是我的老师吗,我可能需要去看医生……”
老师?在余知洱因信任自己而发出的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中,石宽只是震惊地注视着他。
很不对劲,只穿了一件旧得褪色的T恤不对劲,余知洱那像小孩子一样正经的咬字也不对劲。
“早上起来就感觉很奇怪,脑子深处好像融化了一样黏黏糊糊的,还幻听到‘嘀嗒——嘀嗒’的声音,”余知洱还在诉苦,“洗脸的时候看到镜子更是吃惊得要命,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手很大,脸又很老。”
石宽无言地看着余知洱向他讲述早上起来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三十岁的惊慌,惊讶过后,头脑也慢慢重新运作起来。
失忆?记忆紊乱?
不过这件事认真说起来倒并非毫无征兆,跟踪余知洱的过程中,也曾经发现过他有时候会突然地停在路边,眸光一瞬间变得茫然;最明显的是有一次,余知洱去那个叫余知洱的男人的公寓,却走错了楼层。只是石宽并没有将种种的异常连结到一起,所以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过。
失忆了的余知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脑海中阴暗的想法再也控制不住地涌现而出,石宽却露出了明朗的笑容,温柔而强势地拉起余知洱的手。
“你饿了吧,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
心满意足地把变成傻子的余知洱和那只小猫塞进车里,石宽把他们带回了家。
说实话,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欲望,在车上就想要把后面那个郁闷地低着头的男人扒光,贯.穿他,让他在自己身下哭叫出来。进了自己狭窄的出租屋后,更是忍耐不住地掐住余知洱的后脖颈,弯曲膝盖单膝跪到地上,将脸埋到了余知洱胸前。
闻到了!今天没用香水的余知洱,在清洁的肉|体芬芳之外,凑近了还能闻到那很类似于鸢尾花的甜腻气息。
想要就这样将余知洱带到床上去,但是一抬头,对上了余知洱向下看着自己的视线,带着一点困惑,观察一般地垂眸俯视着自己。
一直看到石宽无法承受这样的目光而僵硬地起身避开视线,余知洱才问:“你不去做饭吗?”
端正的脸上面无表情,真切的疑惑着的语调。
“啊,我……”石宽一时语塞。
做饭技术只限于将面条下到锅里或者用高压锅焖熟一些简单的菜品,认为不能给男人吃那些东西,在犹豫片刻后,石宽选择了外卖。
无声地怨怼侮辱着男人,认为这个恶劣的男人只有成为自己肉.便.器的资格,但下意识的,选择了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点的外卖。
从等待外卖送达到外卖送到,石宽在充当餐桌的书桌上拆开包装,余知洱一直低着头坐在桌前,一脸阴沉地垂着头。
于是好像变成了自己在伺候这个男人似的,石宽心中的怒火哧哧地点燃着。
在隐而不发的怒气中,石宽强迫余知洱在吃饭时坐到了自己旁边,两人之间近到石宽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大腿处富有弹性的软肉。
余知洱明显有些不愿意,但在站起来又被强硬地拽回去后也没有反抗地太过头。
接过筷子,余知洱毫不客气地夹起外卖盒中看起来最好吃的部分送去口中,缓慢地咀嚼着,偶尔因为肉卷过大的体积而小小地张开嘴巴,樱红的舌尖在洁白整齐的齿列中一闪而过。
“……”
仅仅是这么平常的动作,就让石宽感受到了强烈的色.气,身体某个部分不受控制地鼓。胀起来。根本顾不得吃饭,石宽只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男人的动作。
“你快点吃。”
这样地催促了男人之后,对方很顺从地点点头,真的加快了一些速度。不过忽然,余知洱呛咳了下,从嘴里吐出了什么到手心里,又抽出一张纸包住,就直接扔到了两人面前的餐盒里。
被眼前的发展惊到了,石宽怔怔地问道:“你吃完了?”——就算他吃完了,也应该注意到自己还没吃吧,这可是两人份的菜,直接将垃圾扔到公共餐盒里是不是太自我了一点?
摇摇头,余知洱以食指指节摁住嘴角:“菜里有茄子梗,不吃,另点一份吧。”
……开什么玩笑?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不吃的话挑出来不就好了,有必要把这一盒菜扔掉吗?要真那么介意的话你之前吃的怎么不吐出来。
听不到石宽内心的吐槽,余知洱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理所当然地等待着石宽乖乖地给他换一份新的食物。
自己才不会给他做仆人呢,石宽怒气冲冲地起身,从网购来的二十元两箱的饱腹零食中找出一袋面包啃了起来。
听到了塑料袋的响声,余知洱也跟过来拿了一袋面包,不过看样子干巴巴的面包也不符合裴少爷的口味,只咬了两小口就放到了一边,重新坐到了书桌前。
看着他那笃定自己会对他言听计从的样子,石宽气得发抖,索性决心不理会他,打开了办公的笔记本假装工作。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石宽一抬头,看到余知洱依旧坐在书桌前,低着头,肚子因为饥饿而响了起来。这个倒霉的样子让石宽终于心情舒畅起来。
差不多到了吃晚饭也不奇怪的时间,石宽准备去下点面条,却见余知洱忽然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去?”
扭过来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空茫:“我要去接小洱放学。”
石宽皱起眉头:小洱是哪个叫做余知洱的男人吗?看来余知洱又陷入了混乱中。
“用不着你去。”
余知洱当然不会听从石宽的阻拦,没办法的石宽只好跑过去,先余知洱一步反锁上门。
“咔哒”一声门锁合上的声音后,狭小的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诡异的行为而不知所措地避开视线,这时耳际听到了一道很尖锐的笑声——尖锐的几乎有些刺耳。
“你果然不是我的老师。”
抬眼,看到余知洱勾着嘴角,不屑地笑起来:“你是个变态吧,车上不是也有着脏兮兮的内裤么。”
石宽怔怔地望着他:三十岁的余知洱视他如尘灰,所以一直到最后,自己在余知洱那里也是个“无聊的柯明”,现在余知洱失忆了,落入窘境了,他却依然瞧不起自己。
十几岁少年特有的腔调吐出低沉的音色,余知洱恐吓着石宽:“在来的路上我就报警了,劝你老实一点,我也——”
话音戛然而止,端正的面容因为恐惧而些微地扭曲起来,他睁大眼睛看着把自己按到墙上的石宽。
剧烈喘.息着,石宽指节捏紧他的下颌,逼他抬头。
“对,我不是你的老师,谁会有你这种恶劣的学生啊。”
狭小的出租屋里,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从今天起,你哪儿都别想去……因为我要你做我的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