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登记铺子
卫锦云抬眸看他,她与从前和他时说话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这每日都要出去摆摊,迎来送往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日后铺子开张起来,接触到的每一位客人我还得先跟像张公子这样的街坊们都报备一声?”
张仁白眉头近乎拧成了一捆麻绳。
什么叫他这样的街坊们,难道她心中对他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
他只是随便问问。
“可是,街坊”
张仁白稳了稳身形。
“就好比上个月,我家铺子修缮时,还多亏张公子和周围的街坊们帮着照应,张公子也与我谈成了一笔生意,我不胜感激。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心里头一直念着你们的好。”
卫锦云说完这些,车也被抬出铺子,她缓缓推动走过张仁白身旁,淡淡道,“至于旁的,我想那日我理应说得很清楚。”
夏日的风吹过来,张仁白怔了怔,想要抓住飘扬到他身旁的一缕发,却被卫芙菱挡在面前。
“仁白哥哥,要是你真与姐姐有这么多话要讲。”
卫芙蕖也走到一旁,盯着他,“那日,你为什么不说。”
那日,他为什么不说。
张仁白望着姐们三人远去的背影,心里又酸又胀的感觉又涌现上来。
下次,等下次。
下次若是父母说她,他一定会维护的。
七月里,天更加热,街上有不少货郎挑着担子卖冰凉。货郎手中的铃铛摇一摇,便有不少年纪大些的妇人老翁唤住他们秤上半斤,回家放茶中也好,冰在果子里也好,总之能在这难耐的酷暑里多一丝清凉。
各家食肆酒楼堂食用饭的少了,但闲汉们却扎堆门口,等着跑堂的伙计将炒好的菜放进他们特制的竹箱中,再送去各家。可不能倾洒一点,不然客人生气
,食肆也要责怪,毕竟这些都是索唤的饭食。
稍微愿意走动的,闲汉只需扣扣他们的家门,就有人出门拿了。实在是不愿意起身下床的,就从小窗那里悬下一只串着麻绳的竹篮,里头放上饭钱,缓缓而下,让闲汉们将吃食装进去,再吊起来,连楼都不用下,就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自然,想要点些冰凉饮子,也可用同一方法。各家食肆五花八门,有温盘不让饭菜变凉,自然也会裹上湿巾与冰块,保证饮子喝起来的爽利。
这一路上闲汉们从卫锦云的身旁路过,跑得风风火火,身手却也稳当矫健。
她像往常一样将车推到府学门口,有不少人见她来了,都从老郭的香饮子摊上站起身,训练过似的有条不紊地过来排队买糕,像是特意等她出摊。
荷花节的试吃有了成效,喜欢吃点心的不止文人,还有买上两块去茶坊里吃茶的,与她打听过平日里在哪里摆摊。一壶菊花茶,称斤西瓜子,再配上两块点心,能在里头谈天说地一下午。徐记的点心吃腻了,总要尝些新的。
“卫小娘子,可算盼着你了。”
隔壁摊子的钱娘子正往铜鏊子上摊面糊,“这两日你没来,我敲起鸡蛋手都没劲。”
她往饼上撒葱花,眼里满是笑意,“说真的,还得谢你。你瞧我家那小子这阵子竟像换了个人似的。从前一到夏日就蔫得像晒过的菜叶,走两步路就喘。这几日倒好,最近跟他爹总是去市集买东西,来回足有四五里地,回来竟脸不红气不喘的。家里的水缸也不需要他爹挑了,下学一眨眼的功夫,全满了。倒把他爹惊得直摸他额头,怕不是中了邪。”
卫锦云正用油纸给客人包糕点,一边包一边回,“最近吴公子瞧着确实精神了不少谢我做什么。”
“嗐,我知晓的,我知晓的。”
老郭在不远处摇着蒲扇直乐呵,“生哥儿一大早就在府学门口扎马步呢。旁的那几位与他说笑,说结实有力气的后生好,膀子上有肉叫人瞧了指定喜欢。”
他寻常时来摆摊最早的那一个,学子们一到府学门口,就喜欢往他这儿跑,吃上一碗饮子配朝食。最近老见一帮学子里拥在门口,给吴生练体魄呢。摆了这么这么久的摊,这里的每个人他都叫得上名,连他们的性子都摸得一清二楚。
吴生这小子本来就体弱,才进府学的时候蔫了吧唧跟豆芽菜似的,全凭周围唐殷那几个小子每日带着,身板上才渐渐有肉了。如今这模样,不知晓是真有姑娘家家喜欢膀子上有肉的,还是他们故意起哄带他强身健体。总之,这瞧起来一日比一日黑了,却精神了。
卫锦云“啊”了一声,继续包点心。卫芙菱在一旁将铜板扔进罐子里,撞得丁零当啷响。
鸡蛋饼摊子下的泥炉点着,炭火烘得钱娘子额上的汗滴滴答答往下淌,连褙子都汗湿了。卫芙蕖倒了一碗茶,递到钱娘子跟前,“钱婶婶吃碗茶水。”
原本钱娘子是自带茶水的,放在家中水缸里凉着,喝起来也适意。如今壶里的茶被这毒太阳和泥炉这么一烤,说是刚烧滚的都不为过。
她擦擦脸上的汗,夸了句“真乖”,给姐妹俩摊了个糖饼放在碗里尝。
“你也是辛苦。”
老郭拎着茶壶过来,往钱娘子一饮而尽的茶碗中又添一碗,“这天气一日比一日毒,眼瞅着就要大暑了。昨儿后半夜我起来挑水,那潮气都能黏在身上,更别说白日里了。”
“他能多读些书,我这再热着也值。”
钱娘子新搅了一些面糊,眼角笑出几缕皱纹,“好在他是个懂事的,不争不抢。眼瞧着下学了,我再给他们摊些饼子,读书费脑子饿着呢。”
老郭扇着蒲扇,跟着夸赞了几句“生哥儿学问大着,日后你有福气”,他瞅着卫锦云摊子排队的人渐渐多起来,又道,“卫小娘子这点心也是受欢迎,天越热买的人越多。方才我那还有个老主顾说,买几块回去,就着新沏的茶慢慢吃。”
“不全凭您老照应着。”
卫锦云回道,“您那吃饮子的多,我这卖点心的跟着也多。”
“属你嘴利索。”
老郭乐了几声,重新回自个儿香饮子摊上去了。
卫锦云今日特意每样糕点比寻常数量多添了二十只,到了府学下学,才堪堪有些剩余留给他们。
“你怕是猴子王!”
祝芝山跟在吴生后头,大口喘气,“夫子问起学问来时,怎么没见着你这般有劲头,光向我使眼色了。”
“娘,今日要二十五只鸡蛋饼。”
“这么多?”
钱娘子一听,先将摊好的塞进吴生手里,而后立刻忙着打鸡蛋,摊面糊,连脸上的汗都来不及擦。
吴生一边将鸡蛋饼发给同窗,一边收钱,“昨日荷花节上,山长说我做的咏荷词做得最妙,近来的学问也有长进,可是勤学苦读了。唐兄私下跟他们说我是”
“吃鸡蛋饼吃的。”
祝芝山捏着一块薄荷夹糕笑得几乎要掉到卫锦云的柜台上,好在它粘手,被他一接又给接住塞进嘴里。
唐殷一阵夸夸其谈,将吴生家的鸡蛋饼夸得天花乱坠,说自己那时院试前,心里头紧张得很,那是夜不能寐,就怕自己考不好。直到一日,他尝了一口吴生家的鸡蛋饼,那忽然精神抖擞,脑子灵光,没几日就中了秀才。
说是子要是尝了这鸡蛋饼,论语都要改成论鸡蛋饼了。
“说到唐公子,他人哪里去了?”
卫锦云自个儿也忙着笑,左瞧右瞧的,竟找不到唐殷的半个身影。他原先赛跑,定是与祝芝山、吴生一起的。
“他呀。”
祝芝山朝着大排长龙的队伍后头大喊一声,“唐兄,卫小娘子找你呢。”
半晌后,一群学子中终于探出个举着折扇遮脸的脑袋。
“嗐,你是头一日见卫小娘子吗?”
祝芝山一块薄荷夹糕吃完,人还在笑,“你当举着佳人的团扇呢,这般娇羞速速放下来,让卫小娘子好好瞧瞧你。”
唐殷无奈地将挡在面前的折扇缓缓放下,眉眼未变,鼻梁还是那么挺,就是嘴唇瞧起来,有些厚实了。
“无良商人卖我的熏香,引些蝴蝶,它不好吗!”
画舫上,唐殷才吹完吴生家的鸡蛋饼,莲香引来蜂飞蝶舞,蝶飞往莲上,蜂飞向香香的他。
“没事的唐哥哥。”
卫芙蕖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翻书,“你这样瞧起来,非常的亲切。”
“嗯嗯。”卫芙菱跟着猛点头。
“亲切吗?”
唐殷问向面前以及身后众人。
“亲切亲切。”
众人猛掐一把大腿根子,齐刷刷点头。
“那我要两块蛋黄酥抚慰我受伤的心。”
唐殷收了折扇,伸出两根手指。
“排队!”
“你还有人性吗唐殷!”
“原来你还有这手呢,真是心思缜密,歹毒至极!”
唐殷被其他学子架回了队伍的最后面,待排到他时,两个蛋黄酥渣渣都没有给他剩下。不过钱娘子倒是奖励了他一只鸡蛋饼,加了三个蛋,还是最大,最软乎的一只。
受伤的心暂时得到了一些抚慰。
府学申时初刻下学,只过了两刻功夫,卫锦云就将点心给卖空了。她叫了正沉浸式看书的妹妹,收了摊子,准备给她的铺子申请营业执照去。
即便是自己的地契与房契,也要去子城西北角那的商税务进行登记。虽不是什么许可证,但也要取得合法的经营资格,缴纳住税百三才行。卫锦云将推车推回铺子,带着祖母和妹妹们一起,锁了铺子们,一块去了商税务。
四人进了商税务的厅堂,值岗的兵卒见是四个女眷,又看王秋兰的鬓角已经白了,便多了句嘴,“是来登记入行会的?”
卫锦云点头,将房契地契和四人的契籍一并递上,“回官爷,我们想在自家地头上开家茶楼,做些点心卖。”
王秋兰在一旁搭话,进了这地有些紧张起来,“这房契原是我的,回平江府后,想
着我的孙女们都大了,该有个营生,便请了讼师牙人做了见证,去官府加她们的名字。如今这铺子,是我们祖孙四个一块开。”
她本就心里头笃定了要将铺子传给她们的。见那展讼师替赵香萍的合理文书办得稳当,她便也请他来帮忙,去官府那儿在房契地契上加上她们的名字,才安心。
这地儿本锦云单独来便成,却非要拉着她一块。
兵卒翻看契书,见红印齐全、字迹规整,便笑着道,“手续倒齐全。我头一会儿见祖孙四人一块的,你们这铺子开起来,倒是热闹。”
卫芙菱回应道,“等挣了钱,姐姐说这都是要给祖母分利的。”
卫芙蕖也跟着点头,“这本就是祖母的铺子。届时祖母挣了钱,不要忘记给元宝买鱼。待我们将钱挣得够够的,日后去汴京玩。”
兵卒听了觉得有趣,忍不住向姐妹二人招手,“那你们过来一块按个手印,一会交个五十文,也算是好了。待铺子开起来,将账做好,安心交税便行。”
出了商税务,祖孙四人谁都心里头高兴,一路上买了不少现切冷食,批切羊头、肚肺,又拎一条半条胳膊长的腌鱼干,便是路过山塘街买枣泥麻饼都是王秋兰亲自出手,买了一打。
等四人溜达回铺子,小张和二牛已是拉着两辆驴车,在门口候着。驴车上装了鹅卵石子、几瓮石灰、麻丝光是自己的凿子、砌刀工具,都背了一整袋。
“卫小娘子。”
小张正踮脚往这边望,见了她忙率先上前打招呼,“知晓你出门,我们哥俩就在这儿候着,这两车料先拉进去?鹅卵石子、石灰都齐整的,明日还有两驴车木坯跟雕花料。”
“这么早便来了,离我和周掌柜约的时辰还差半刻呢。”
卫锦云连忙去开锁,看这两人淌一头汗,还不知晓往树荫底下站站,忙将两人往里头请,“快进去吃口茶,这个时候太阳也且毒着。”
二牛蹲在车边摸驴脑袋,抬头接话,“卫小娘子放心等着便是。我们周掌柜跟王记的王掌柜特意合计过,窗户尺寸、雕花木栏都对上了章程,保准分毫不差。原先那活计也多亏你信得过,这次我们也会好好干,定叫你满意。”
徐氏正倚在门旁,捏着把西瓜子,嗑得脆响,目光扫过卫锦云这边,扯了扯身边的张仁白,“你瞧你的卫小娘子,前阵子才拾掇过,这又大兴土木了。这般修法,没有几十上百贯下得来?”
张父端着茶盏坐在门槛旁的椅子上,呡了口茶,慢悠悠道,“人家卫小娘子会做人,见谁都是三分笑,连见泥瓦匠都是。这年头啊,有的人挣钱容易,原是有旁人赶着往上凑,恨不得把钱袋子都递过去,还差你那几十上百贯。”
小张耳朵尖,张父那话刚落音,他手里的砌刀旋即磕在驴车上,几步就跨到文房四宝店门口。
“张掌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眉峰挑得老高,砌刀往腰间一别,“卫小娘子哪儿不好了,人家做的点心连府学的夫子都称赞,挣的都是干净钱。倒是你,你在这儿说什么?”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更亮了些,“前阵子卫小娘子修围墙,连带着你们家那半边都拾掇得整整齐齐,你当不知道?那墙原先什么样,你们心里没数?如今倒好,转过身就编排人家,你这是见不得旁人日子过得好?”
铺子门口停了两辆驴车本就引人好奇,这会子其他铺子的人也纷纷围过来。
“老张你话怎么能这样说。”
赵香萍手中还握着夹炭火的钳子,“你这铺子不也订她的点心了吗,我眼睁睁瞧着你铺子里头的客人比前两个月多了,还夸这点心好吃。再说了,卫小娘子真给你修了围墙,我们家那围墙也是。要不是她那墙,我也,我也捉不住”
她说了会,竟抽出一条抹巾掩起面来,连声音都带上几分抽泣。
周围大家也都是参与了上回那趟夜里捉贼事件,知晓李大胆被发现踪迹全靠卫锦云那道戳人脚心的围墙,个个开始抱不平。邻里邻居这么多年了,他们还不知晓张父这个人,就喜欢嚼舌根,甭管有没有的事,都说得跟真的一样。
张父手里的茶盏晃了晃,茶水溅出些在衣襟上,他脸涨得发红,“那围墙那围墙。”
谁要她修那围墙了!
他本事趁着隔壁铺子没有人,占了些地界,眼下总不能当着人的面说出来。终究是理亏,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二牛也推着车过来了,帮腔道,“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卫小娘子第一次修缮就信我们,平日里对街坊也和和气气,哪点招你们了?”
他转头看向徐氏身边一言不发的张仁白,“张公子,你说说,前阵子那围墙是不是卫小娘子顺带帮你们修的,修得那样高,都爬不进半个贼人。”
他一直在想能趁人之危占地界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这已经是附近最大的文房四宝店了,钱挣得那样多,竟还要抠旁人的半尺地界,那半尺地又能做什么呢?
原是又抠,又爱嚼舌根。
张仁白被问得头往下埋,手攥着衣角,半天只挤出个“嗯”字,再问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徐氏脸上挂不住,把西瓜子往地上一摔,拉着张仁白往屋里走,“问我们仁白做什么,他还小不懂这些。干活的管起东家闲事了,烦死个人,散了散了。”
张父见状,也讪讪地站起身,端着空茶盏溜回了店里。
小张“哼”了一声,转身对卫锦云道,“卫小娘子别往心里去,这种人不理也罢。来,我们先把料卸进去。”
卫锦云只当没听见,笑着应了小张和二牛,“劳烦二位等久了,先进去吃茶吧,这大热的天,我再给你们开个瓜。”
街坊邻居们议论了几声,跟着就散了。但晚食用过后,摇着蒲扇间,定是谈谈这些事的。
或是琢磨这卫小娘子到底哪来这么多钱,或是夸她能干的,或是骂两句张父的但今日骂完,明日见着了,还得笑嘻嘻道声早。
一进铺子,两只小狗很快迎了过来。它们非常听话,两位妹妹只是教了几句,便知晓要跑到外头去,完全不会在铺子里乱拉乱尿。
小张和二牛将所有的料都扛到院里,热得褂子都湿透,喝了几碗茶水才慢慢喘上口气。
卫锦云她拿起刀剖开井水里吊着的西瓜,“快尝尝,这汗可真是一斤斤往下掉。马上要大暑,活不用干得太急,避开午时。”
小张捧着瓜块啃得急,汁水顺着下巴淌,“卫小娘子太客气了。”
二牛也笑着接过来,“这天是邪乎,日头底下站片刻就一身汗。我们晓得分寸,中午定歇着,真中暍了还得去医馆,反倒耽误活计。”
“那就好。”
卫锦云切了两块,扔给冲她摇尾巴的两只小狗,“凉茶我叫祖母每天烧好晾着,就放在井边石桌上。两顿饭管够,顿顿有肉,你们尽管敞开吃。这铺子能成什么样,全仰仗二位手艺,可不能亏了身子。”
小张抹了把嘴,看了眼院里堆着的木料砖瓦,又瞧着不过才二十多天,这院子从光秃秃的毛坯还真收拾得有模有样,当真是利索。
说笑了片刻,日头渐渐偏西,两人起身告辞,手里还拿着王秋兰给他们塞的枣泥麻饼。
小张边吃边道,“不耽误卫小娘子,我们明日一早就开工。”
卫锦云送他们到门口,二牛转身过来,“卫小娘子,那人嘴臭,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卫锦云点点头,“嗯”了一声。
王秋兰在厨房里忙活,将买回来的菜都归置到盘子里。“刺啦”一声,油锅里泛起阵阵热气,她且还需要炒个素菜。
“祖母祖母,要吃炒茭白。”
“明个再吃吧,祖母的丝瓜毛豆已经下锅了!”王秋兰的声音混着油锅的响声从厨房传来。
“丝瓜丝瓜。”
卫芙蕖抱着小黑狗念叨。
“怎么又是毛豆嘛。”
卫芙菱挠了挠小黄狗的脑袋。
“你们这么开心做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和不停摇尾巴的小狗大眼瞪小眼。
小狗听不明白,小狗只知道摇尾巴主人会开心。它们用脑袋蹭了蹭姐妹二人,将尾巴摇得更厉害了。
于是在不停的摇尾巴中,两只小狗荣获了——丝瓜和毛豆大名——
作者有话说:“索唤”是外卖,“闲汉”为外卖小哥。
子论鸡蛋饼那个改自武林外传一句话,主要真的很搞笑。
毛豆和丝瓜的名字得票最多,谢谢老婆提供思路!还有角色名字我写了表格,记下来了,我将安排进去,每一条评论我都会认真看的,还有报名的吗。
今天去乡下奶奶家吃饭了,更晚了,不好意思。(本来我也没准时过[爆哭]我必将好好准时
第37章 索唤生意
卯初时河那头泛起鱼肚白,赵记熟食行的公鸡装模作样地叫唤两声,再抖抖羽毛冲到孟哥儿屋子的窗沿下“哒哒”啄窗槛。待孟哥儿揉着眼睛给它的一家多口鸡拌了米糠,他吃得满意了,便站在水缸旁伸长脖子仰天,嗓音雄亮。
这几嗓子非要将周围的几家铺子全嚎醒了,它才觉得完成了任务,跳下去院里菜畦找虫吃。
元宝作为暑日里的捉知了大侠,本应美滋滋地等卫芙蕖和卫芙菱两人奖励它小鱼。没想到老槐树上的知了是被它消灭干净,这公鸡一到热天就兴奋得不得了,让它的主人们在凉席上蛄蛹几圈,就苦着脸起床。
新收的那两个小弟耷拉下的耳朵就像没听见似的,只顾在角落里伸个舌头哈气,真是不顶用。
元宝气恼,跃上围墙找那公鸡算账,就见公鸡在矮脚青里昂着头挑衅它。元宝朝它弓了脊背,却听主人“元宝元宝”地唤它。它冲公鸡使劲喵了一声,便找主人去了。
卫锦云叼着牙刷子,先舀一瓢井水给祖母在围墙旁新搭的丝瓜藤浇水。每日除了早上的丝瓜藤还算精神,其余的时辰都被太阳晒得焉头巴脑。
“可恶的丝瓜。”
卫芙蕖用面巾抹了一把脸,直直地盯着那些丝瓜藤。
王秋兰赶集时见丝瓜苗卖得便宜,两文就能买上一棵,谈笑间带了好几棵回家。一落地的丝瓜苗开始疯长,短短十多日就在搭的架子上安好了家。
“不是叫你啦。”
卫芙蕖摸摸冲她奔过来的丝瓜脑袋,“你是好丝瓜。”
丝瓜满意地蹭了蹭她,甩了甩黑尾巴,朝着趴在地上玩玩具的毛豆炫耀。
“我又给元宝捡了鸡毛。”
孟哥儿来串门,将手中的几个新玩具捧到元宝跟前,“是阿娘给你缝的,元宝喜欢。”
元宝本不爱玩那几个玩具,它爱窝在藤椅里打瞌睡,那些玩具都分发给小弟了。但今日面前的玩具大有不同,几根鲜亮亮的毛缝在一块,瞧着有几分眼熟。
它满意地叼着玩具,藏到它的藤窝里。
“元宝喜欢我的玩具。”
孟哥儿直咧嘴,激动地在原地蹦起来,“我再去大公鸡的屁/股上给元宝拔两根!”
卫芙菱猛将脸扎进木盆里,手使劲搓搓,再用面巾擦干净。她像往常一样给祖母的蚕宝宝喂桑叶,平日里头拨开啃了大半的桑叶就能看到它们,眼下都躲到了扁箩的角落里头。
她找了会,大声道,“祖母,结茧子了!”
蚕宝宝们用吐出的丝给自己搭了个巢,将自己裹在了中间,或是能瞧见半个身子,或是已经住进去了。
“是蚕宝宝结茧子,不是祖母结茧子。”
卫芙蕖洗好脸,给丝瓜和毛豆喂粮。宋人爱宠,集市上有很多卖粮的铺子,狗吃饧糠,猫供鱼鳅,连养鱼都有虮虾儿,极其方便。眼下它们早晨吃饧糠,下午吃剩的肉食与菜。
卫锦云还专门研究过这饧糠,闻起来喷香,像是新出炉的小狗饼干。
最近铺子在新修,院里挪不出一亩三分地,连卫锦云做点心的地点都换到了厨房里。几人端着粥去铺子门口吃,腌酱瓜才进嘴,就见赵记熟食行放起来爆仗,噼里啪啦得震天响。
赵香萍换招幡那日就已经放过一次,今个儿也不是过什么节,又没有灶王爷要祭拜,爆仗却点了一串又一串,响遍整个天庆观前。
“阿萍什么事这么乐呵,瞧你笑的。”
金氏边走边端着一碗汤饼,咬了一口盖在上头的葱酱大排,“老远就听你这爆仗响,放了得有一刻了,还没放完,可是有什么大喜事?”
“嗐。”
赵香萍说笑着,又用线香点了一串,“李大胆那厮判下来了,展讼师说他日日在府衙挨板子。眼下府衙判他蹲牢里五年,又要劳役抵债。进了大牢好啊,想来他日后一定舒坦咯我买些爆仗放,去去晦气。”
“判五年这么久?”
李大叔扛着个新笤帚过来,往她门角一放,“阿香这扫帚你收着,扫扫那晦气。我早说过,那混小子靠不住,判了好判了好,只不过我没听欠债的能判这些年头啊。”
“展讼师说他罪多呢。什么欠债不还、盗窃未遂、辱骂士人、咆哮官差”
赵香萍掰了掰手指,“总之我听过的,未听过的那些加起来一块了,他给我念了好长一串,我也听不懂,做讼师脑袋真灵光。”
她今一早就去了梅友鸡场,和那儿的东家甄梅友签契。她家铺子里的鸡鸭鹅,都是梅友鸡场每日新鲜宰好送货上门的。一月一签,谈好量和价,保证只只肥嫩新鲜。
至于熝鸭用的果木,需要她隔三日就去亲自挑选。今日她正在集市上挑果木,恰巧就碰到了在那儿用朝食的展讼师,没几步都走到她跟前了。他不仅与她说了李大胆的刑罚,还买了一把柚橘叶让她拿着。
赵香萍想着光柚橘叶怎么能够,便去爆仗铺子那买了一筐爆仗,这会子功夫全给点了。
张父依旧是坐在铺子面前喝茶。他每日都要喝茶,咽不下一点白水,一口牙喝得老黄。他呡了一口茶,嘴里嚼着酸菜馅馒头,听了赵香萍的话直咂嘴。
张仁白也被爆仗声吸引出来,他刚站定,就见父亲朝赵香萍努嘴,低声念叨,“瞧见没?我跟你娘回趟老家给你外祖母上坟,这才多久,五个月都不到。赵香萍就和离了,连铺子名儿都改得这么彻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铺子里已经过来熝鸭的几个糙汉,时不时和斩鸭子的赵香萍搭话,“哎唷,这几日她铺子里的男人多了多少。一个个盯着她看,哪是来吃熝鸭的。自个儿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人,心思活泛镇不住的。仁白啊,将来娶媳妇可不能找这样的,不定哪天就”
“你个孙子!”
徐氏端着个碗从里屋出来,她抬腿就往张父后腰上踹了一脚,“满嘴荤话,我当年跟着你爹开这文房四宝店,跑遍平江府进货,算不算自个儿做生意。照你这么说,我也是镇不住的?”
张父疼得佝偻了下腰,忙伸了掌心去揉,转头见徐氏瞪着眼,赶紧讪讪地闭了嘴,只嘟囔,“我不是说你”
“不是说谁?”
徐氏把碗往张仁白手里一塞,飘着核桃混着的豆香,“儿啊,别听你爹胡扯。这是娘今早磨的核桃豆浆,加了点黄糖,趁热喝。喝完了回屋温书去,院试的日子近了,别被不相干的事分了心。”
张仁白“噢”了一声
,双手捧着碗,他没看张父涨红的脸,也没接徐氏的话,只低头抿了口豆浆。他的余光瞥见隔壁吃粥的几个身影,翻书的手指一滞,片刻后继续往下翻去。
待吃完粥,趁着小张和二牛还没上门,卫锦云就去厨房里备糕点。修缮铺子有灰,除了泥灶盖着中的蛋黄酥,最近这十多日,她都是在里头备的。只不过几只泥炉蒸屉,再配上一旁的灶台,叫她犹如进了火焰山。
将米粉上蒸屉,赶忙跑出来乘凉。蒸完就不一样了,堂屋要刮腻子,院里要拌石灰,卫锦云只能在厨房里闷着。两个妹妹心疼她,在身旁一人一把蒲扇,当着人力风扇。
暑热到午时更闷,所有的点心最好在上午都制好,所以卫锦云最近很少跑阊门市集,只有家里米粉面用完了,才会隔三岔五去批发一遭。
除了糕点,她最近见着闲汉们跑得风风火火,趁着大暑,还做了一门生意。绿豆汤本是她做给家人和两个泥瓦匠解暑用的,一锅绿豆蒸多了,带去府学给他们尝尝,一尝便谈上生意了。
苏式绿豆汤与将绿豆放在锅里煮出沙,用井水镇了喝大不同,里头的料多得喝上一碗能肚饱。
绿豆得上锅蒸屉再去晾凉,保证它绵软熟透却不会将汤水浸得浑浊。正宗的一碗料头除了绿豆,还要加蒸好的糯米、金橘干、蜜枣、冬瓜糖与红绿丝。
卫锦云打小就不爱吃红绿丝,这些东西放在月饼里不好吃,放在绿豆汤里更是可怕。她的绿豆汤稍稍改良,在每只碗里铺上绿豆,码上一团糯米,撒樱桃蜜煎两颗,又煮了小圆子放进去。
待将碗碟仔细放进竹箱里,还得去井里提镇着的薄荷水。
好不容易将点心全部做完,卫锦云扒了几口饭,就听门口的闲汉小哥吆喝,“府学的做完了吗?”
他身上背着竹筐,将卫锦云备好的竹箱放进去,还得上头放薄荷水,一小袋糖。
这位闲汉小哥刚走,便又来一位探头探脑,“溯玉轩的可有好?”,紧接另一位又道,“吴门蒙馆的好了吧,还有笠泽书社的,我也顺道送了!”
闲汉们要么不来,一来就扎堆往里头挤,要先来先得。卫锦云晕头转向,恨不得自己长了八只手。
府学先从她这儿订了绿豆汤的下午茶,很快她就接到了其他书院的下午茶单子,接连着几日,单子叠加到了好几家书院。薄荷与绿豆清凉提神,吃下去读起书来都精神。
府学向来严肃,几乎没有叫索唤的,闲汉自个儿都没想过能接到府这儿的单子。他背着箩筐在门口一停留,里头蹑手蹑脚探出个脑袋,将竹箱给里头的东西和后头的学子一块端进去。
他一边端一边念叨,“山长叫的,他怎么不自个儿来。”
那头那名学子回道,“山长请我们吃,你只管搬便是了,将你被蜜蜂喜爱的小嘴巴给闭上。”
“你好恶心啊祝芝山!”
自那日,府学日日都叫索唤,接着就是不远处的溯玉轩了,闲汉知晓那是周家的大姑娘买给孩子们吃的。
祖孙四人一通忙活,才将这些单子清空,得空给自己倒上一碗。小张和二牛铺了一上午石子,用完午时不久,就被吆喝着过来吃茶。
他们俩很喜欢这绿豆汤,每日一碗,干活都顺畅。混了薄荷甜水,吃起来冰凉舒畅,一勺挖起来全是料。
绿豆蒸得颗颗分明却酥软,舌尖轻轻一呡化开,糯米嚼起来韧韧的,更有樱桃蜜煎的酸甜果香。
碗底的小圆子煮得圆滚饱满,皮滑溜溜的,混着薄荷水的清凉漫开,又像是在吃圆子点心。
卫锦云小憩半个时辰,抱了一会儿元宝,又捋捋丝瓜和毛豆的脑袋十多下,推起她的推车,比路边闲汉还风风火火地出摊了。
这十多日虽花了许多钱出去,买的修缮毛料要先付上,自个儿的生意却跟着红火。几家书院订出去的下午茶一日毛利能挣上三百多文,再加上她的点心毛利,让她干劲十足。
用不了一月,云来香的门店就要开张了。
卫锦云自然也会给几位老朋友带上她做的绿豆汤。作为书院午后的点心,这没有影响到老郭的生意,他的香饮子摊主要靠着来往的路人和闲汉小哥。两文一碗还能再续一碗,闲汉们不知来来回回,要来他的摊子上几趟。
“卫小娘子,你这汤凉丝丝的真受用。”
老郭用粗布巾擦了擦汗,慢慢咬着吃,“可这活计我是学不来,豆和糯米要蒸得不软不硬,连圆子都搓得匀匀的。我这光挑水、煮紫苏、熬膏子就够折腾了。”
“您这雪泡豆儿水好喝啊,叫我寅时起来磨豆子,我可不行,郭叔您老当益壮啊。”
“来来来,叔给你盛一碗,叔再给两个乖囡囡盛!”
“听我家那小子说,你的铺子要开了?”
钱娘子捧着汤在摊子前和他们一起说笑,“到时候你不来府学,我嗑鸡蛋又没劲。”
“嗐。”
卫锦云给客人装好点心,“我还得摆个二十多日,钱娘子这时候就舍不得我了。”
“舍不得舍不得,恨不得没将你当亲闺女。”
钱娘子见她才喝碗茶水,额上又流汗,有些心疼,“你这阵子是真忙。前儿见你脸颊还有了些肉。这几日倒又尖了些。你卫小娘子本事大,又要筹备铺子,又得做点心索唤,忙得脚不沾地。话说回来,钱是赚不完的,你看我烙饼都知道歇口气,你也更得顾着些身子骨。”
“倒也还好,我都习惯了。”
卫锦云抬眼冲她一笑,“那咱眼下就认闺女一个如何?”
钱娘子用蒲扇拍了拍卫锦云的肩膀,笑着道,“不如何。”
虽说卫小娘子对她家那小子没兴趣,但真认了个干闺女,他将卫小娘子称作姐姐妹妹了,不得嚎哭个几日,说不定哭晕过去。
“锦云,我那份的备了吗。”
陆翎香下马飞奔到卫锦云跟前,“母亲叫我来取,把我当闲汉使唤了。”
夏日这么热,陆翎香本就不愿多出门,但母亲总要念叨她。
或是念叨难得出门时这么热的天还出去,躲在家里时又念叨怎么成日在家躺着,旁的姑娘家都出去走走。念叨怎么日日叫索唤瞧不上母亲做的饭是不是,不索唤时又是唉母亲做饭好累。
或是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身。
陆翎香使劲挠了挠头,饭是厨娘做的,母亲偶尔监督而已,母亲的眼怎么不长在二哥身上。
“嗯,是五人份的。陆大人的要冰好,下值时味道才不会变。”
卫锦云将竹篮递给陆翎香,陆岚那份,她特意用湿巾裹着,单独放开。
“我知晓的,每日都是如此,你每日都要说。”
陆翎香将竹箱放到马背上悬着,“明个儿七月初七,锦云可有安排?棠棠她们约我逛夜集,想和你一块去。”
“我有安排。”
卫锦云喝了口茶,眉眼弯弯,“夜里我出摊呢,记得来照顾好姐妹我的生意啊。”
陆翎香撇了撇嘴,“锦云你这个钱串子,这可是七月初七,有庙会,有鱼灯,有各种各样的玩意儿。你还出?”
“出!为什么不出呢。”
七月初七,无数人聚集在街上,自然要好好做一比一年一度的巧果生意。她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这次并不限量。这可是让大家都知晓云来香的好途径。
卫锦云没有对七月初七庙会的期待,只有对银钱的渴望。
陆翎香劝阻无效,只好带着她的绿豆汤回家。这个钱串子眼神,跟二哥的寇串子有什么区别。没有对回家的期待,只有对灭光水寇的渴望。
他最近真住在阊门,连家都很少回,别说喝卫锦云的绿豆汤。家里那支他平时可在意的莲花早已经凋谢,二哥让她帮忙晒着做干花。他若是再不回来,干花也要长毛了。
午后的日子一晃就过,
府学的学子们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追逐买点心,最近他们从咏荷词转变成了咏蜂词。只是他们最近买完点心后不会在卫锦云的摊前多做停留,都早早回家温书去了。
因为八月一到就是院试。很多学子好不容易过了县试与府试,若是院试没过,还得重头再来。三年拢共就两次,考不上到垂垂老矣,还是个童生。
这时候的科举完善了不少,毕竟商户也能入考。规则更像是明时科举,不过没有八股取士,还是看中经义策论。
卫锦云收拾了摊子,便去取她专门订做的招幡。这是赵香萍给她介绍的那家铺子,光凭“赵记熟食行”这幡的成品,就足够吸引到她。
平江府很多铺子的门口都会挂招幡,相对于匾额来说,招幡在风中被吹得飞扬,谁家做的有特色,谁家的够鲜艳,才会让客人们一眼瞧见,踏进铺子里。
果不其然,新招幡和她推车上的那块相比,气势宏伟更甚。这家招幡上的字是特意找秀才写的,笔挺有力,潇洒极了,还有掌柜娘子绣在招幡上的点心与茶碗,栩栩如生,与真的一样。
卫锦云兴奋地将招幡卷起来放进推车底下。招幡要做,匾额也要做,只是匾额做起来相对慢些,她怕再催王掌柜,他得累晕在刨花堆里了。
“姐姐开了铺子后是不是也这么累。”
卫芙菱站在一旁给卫锦云擦汗,“孟哥儿昨日还说姐姐像是铁打的一样,姐姐的身体以前就不好。”
“我们能为姐姐做什么。”
卫芙蕖帮她慢慢推车,“不过几日,又瘦回去了,一点都不好。”
“开铺子就不用出摊了,姐姐就在铺子里做好点心,等客人们上门。放心吧,日后姐姐雇伙计揉面。”
卫锦云一边一个摸脑袋,“还有你们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这两妹妹不过七岁就窝在厨房里与她一块闷着,还陪她出摊。为了养她的身子骨,她早上一睁眼就能喝到她们去山塘街买的药膳,睡前还会以睡不着为借口跑过来给她揉腿。
她们听话又懂事,真的已经足够好,她们之间本来就是相互的。
“那姐姐喝四君子炖鸡汤。”
“”
在这儿等着她呢,上了大当。
“不涩。”
“只不过掌柜娘子说嘴会有些麻麻的。”
“”
卫锦云在山塘街被妹妹盯着堂食喝完。鸡汤本是个好喝的东西,药膳掌柜却说这不需要多加料,喝得就是个原汁原味,让她这个常客多来喝啊。
这真是一碗肉味苦药汤。
眼瞧着身旁其他的食客吃得滋滋有味,卫锦云总觉得独属于她的那一碗,有阴谋。
“没有啊姐姐。”
两位妹妹天真地盯着她。
等姐妹三人回铺子时,远远就望到铺子的门口有一匹马。那马生得膘肥体壮,健硕极了。只不是比马更加引人注目的,是人。
陆大人又在门口杵着了。
他斜倚在她家铺子的墙旁,双臂环胸,闭着眼眉头却微蹙。高束的马尾在颈后晃了晃,几缕汗湿的发丝粘在额角。
小张和二牛在铺子里头,连用砌刀都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鹅卵石也是一颗颗嵌。
张仁白也倚在自家铺子的另一头,直直地盯着他看。
“陆大人?”
卫锦云将车推过去的时候,低声唤了一句。
陆岚睁开眼,眼里浸着些许血丝,她走近时才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运河水寇是不是还未平,您瞧着有些累。”
“嗯。”
“噢。”
卫锦云瞧了瞧站在一旁乖巧的马儿,手心攥了攥,良久后才开口,“陆大人,来这儿做什么?”
“你没来看我。”
卫锦云轻呛了一下。
她确实没怎么去阊门,去了也很快溜回来。
她额前的发都被汗水浸湿。
陆岚的声音裹着倦意。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又很快望向别处。
“所以,我来看看你。”——
作者有话说:陆大人:谁懂啊,她说她要来看我。我与水寇鏖战十几天,都没有看见人。[爆哭]
锦云:这下,我是真忘记去了。(主要是没空[可怜]
想要来碗营养液。[猫爪]
第38章 双拼巧果
见过她后,陆岚并不多做停留,只是站了一会,便转身去牵他的马。
“陆大人。”
“嗯?”
“那个香香在家中给您备了绿豆茶水。”
卫锦云手搭着推车把,来回摩挲,“您回去记得喝。”
陆岚回头,“方才回家喝过,味道很好。”
他的余光再次扫过她被晒得发红的脸,语气温润,“天热容易得暍病,饭多吃些。”
她好像瘦了不少。
元宝领着两位小弟从铺子里出来接驾,陆岚朝它招招手,从怀中的油纸中取了晒干的小鳅,喂了一条。
元宝飞速嚼完,蹭了蹭他的手心。陆岚眉心舒展,将它抱在怀里挠挠它的下巴,对于怎么让狸奴开心,他得心应手。
“不是我吃的。”
陆岚抬眼见到了她似乎有些发愣的目光,开口解释,“阊门那儿有不少狸奴,就随身备了些。”
她点点头。
陆岚逗了会元宝,重新去牵他的马。他路过她身旁时,察觉隔壁书生对他的眼神并不友善。他抬眼,目光扫过那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张仁白被这眼神惊得一怔,很快低下了头。
直到陆岚的身影路过拱桥,慢慢消失在卫锦云的视线里,她微拧着眉头问妹妹,“多吃饭能治暍病?”
她可是从小到大在祖父身旁耳濡目染,暍病或是能针灸,或是开些藿香水,茯苓白术药材
卫锦云想了一会,才注意到陆岚此刻回的是阊门方向,回忆方才他疲累的模样,心里忽然开始骂起那些穷凶极恶的水寇来。
“是的是的。”
卫芙菱笑得双眼眯成小缝,将毛豆的一身黄毛揉来揉去,又在上面用手指画小窝,“姐姐多吃饭身体便会好,身体好了也就不会生病。”
“唉。”
卫芙蕖揉了揉已经在地上翻滚的元宝肚子,“元宝大人就被一条小鳅收买了吗。”
今日回家她第一个摸的不是丝瓜脑袋,它的心里受伤极了。它一下躺倒到她的面前,学着元宝的模样,翻滚一圈。
“陆大人真是辛苦。”
小张见陆岚走了,才握着他的泥瓦刀,“瞧着我们阊门这样热闹,其实出了平江府水寇闹得可凶。”
“对。”
二牛也在一旁点头,“陆大人这又回阊门码头去了吧,真想将那些水寇一窝端了!”
他们并不好奇陆岚来的原因,只是嘴里念叨着杀水寇,转身又刮腻子去了。
王秋兰的晚食应了孙女们的要求,最近并不吃丝瓜炒毛豆了。只不过这两样菜还是出现在饭桌上,作丝瓜蛋花汤,咸菜炒毛豆。
夏日的平江府人,对它们有执念。
两位妹妹在卫锦云的碗里堆起了肉山,剥好的白虾、肉馅炖蛋,务必要将姐姐的肉补回来。
夜里比白日舒服,临顿河和碧凤坊河上的水汽被夜风拂过来,吹过天庆观前的铺子,给他们带来丝丝清凉。
祖母炖了百合莲子汤,放在井水里镇过,睡前喝一碗,解渴又安神。卫锦云思量着巧果该用什么馅,又该用什么模具,迷迷糊糊地睡了。
元宝似乎来了她的梦里,在她做点心时围在身旁打转,仗着一对碧眸喵喵叫。
*
孟哥儿家的大公鸡今日叫得晚些,声音也没有那么洪亮。元宝跃上围墙一瞧,见它站在矮脚青里,蔫蔫巴巴。大公鸡昂着头瞧元宝,瞧见了元宝嘴里炫耀的鸡毛玩具。它咕咕大叫起来,冲上了水缸,又借
力扑腾上了墙头。
它并没有元宝的巧劲,一扑腾直接扑进了卫锦云家的院子。待它落地,终于察觉底下除了元宝,还有另外两个身影。
元宝站在中间,小弟站两边。
大公鸡的眼珠盯着它们滴溜得转,很快被追得嗷嗷乱叫,叫嚣着阴险小猫以多欺少,铆足劲又扑腾回去了,落了满地的鸡毛。
卫锦云一大早起身,站在厨房里熬果酱。杨梅、桃,又有新鲜的石榴,头大饱满,果肉艳红似玛瑙,能压出清甜的汁水。
今日巧果做的量多,午后便没工夫去府学。除了做完张记文房四宝店的单子,剩余的十几块就由闲汉小哥和绿豆汤装了,一并送去。
巧果模样各异,又称作笑靥儿,是油面糖蜜做出的果食,为七月初七乞巧节的必吃品。
卫锦云在案板上揉了许多面团,混红曲米、栀子花、水芹、石榴汁作各式颜色。她打算一半蒸制拌红枣蜜豆与芝麻糖,一半烘烤塞果酱。
她将面团揪成剂子擀薄,包入蜜豆馅与芝麻糖,慢慢捏出形状。兔儿、小雀、鲤鱼,一按一捏,面团顷刻间成了一群要蹦跳的小活物。从前的模具也不能浪费了,茉莉牡丹的,轻轻将面团压进去便好,省了她不少功夫。
泥灶里炭火噼啪响,蒸屉水汽缭绕上了汽,面香、蜜枣芝麻香,混着果酱的酸甜漫了满厨,顺着窗户飘到各家铺子去。
为了不让自己热晕在厨房,卫锦云巳初时分就已经将所有巧果制好,坐在院里猛喝两碗冰凉的百合莲子汤。
卫芙蕖和卫芙菱穿着王秋兰给她们做的新衣,将自己喜爱的书摆在石桌上晾晒。七月初七处于夏秋交接之际,适合晒书,防止一直抱着的书生出书鱼。
“姐姐,祖母也给你做新衣裳了,你赶紧去穿。”
卫芙蕖见卫锦云躺在藤椅里一摇一晃嗑西瓜子,就差没有和卫芙菱将藤椅推进浴房了。
厨房一角是上月新砌得一间尺把宽小房,作浴房用。卫锦云最近汗成斤得往下掉,一日多次往浴房冲凉。
浴房的桶里会装王秋兰白日里烧开凉好的井水,用起来再添些热水也方便。宋时卖澡豆的铺子也不少,澡豆用起来加水揉搓能气泡,像是香皂,沐浴洁面都能用,有各种味道可供挑选。不过一块稍贵了些,得花百文。好在它很经用,放在几个藤编小篮中一人一块,祖孙四人能用好几个月。
还有铺子卖薄荷蔷薇露、青草膏,擦在身上清凉又防蚊,都放在二楼备着。挣了钱后买这些生活必需品,卫锦云对自己和家人并不吝啬。
王秋兰的针线活高超,能当个裁缝娘子也不为过。卫锦云新买的苎麻布较从前的织得更薄,穿起来轻便透气,被她做成了天青褙子和藕粉色百迭裙,绣上精致盛开的簇簇茉莉。
“姐姐真好看。”
卫芙蕖抱着毛豆在身旁看卫锦云晾头发,半干的青丝混着淡淡的茯苓药香,被迎面而来的穿堂风吹到她的脸上,感觉姐姐整个人都是香的。
卫锦云有了难得的闲适,早上噼里啪啦忙了一个多时辰将巧果与绿豆汤备好,如今坐下来与妹妹说笑,逗逗狸奴,玩玩小狗,心里惬意极了。
七月初七从白日里就开始热闹起来,天庆观前各家铺子门口的人络绎不绝,都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就连发髻都比平日里梳高了些,簪上漂亮的头花与珠钗。
有姑娘挎着竹篮挨家挨户地给唤她的客人用凤仙花染甲。她自带竹凳,竹篮里摊着鲜摘的凤仙花瓣,红的、粉的堆在一块儿,旁边摆着捣药的石臼和一袋明矾末。
“姐姐也染一个吧。”
卫芙菱瞧着眼馋,待姑娘走到铺子门口,轻轻摇了摇卫锦云的胳膊。
“姐姐做点心,客人们喜欢干净的手。”
卫锦云抖了抖头发,伸手唤住染指甲的姑娘,轻笑,“给蕖姐儿和菱姐儿染一个。”
这姑娘年纪瞧着年轻,唤作阿鸢,染起指甲来却轻车熟路。
卫芙菱搬着小凳凑过去,阿鸢便拣了把最艳的红花瓣,掺进一撮白矾,在石臼里细细捣着,不多时就成了黏糊糊的花泥。
“手伸来。”
阿鸢声音温吞,用竹夹沾了花泥,往卫芙菱指甲上一抹,厚薄匀得刚好,没有一点多余。她再取片新鲜的叶片裹住,用细线一圈圈缠牢。她的手稳得很,缠线时既不勒得太紧,又不让花泥漏出来,连指甲缝里都塞得严实。
卫芙蕖要染粉的,阿鸢便换了浅粉花瓣,掺的明矾少些,捣得更细,染出来是水嫩的桃色,好看极了。
“裹到夜里解开,保准鲜艳透亮,洗都洗不掉,恰好去夜集。”
她边说边给缠好的手指系个小巧的结,盯着她们举在空中的两双手,忍不住笑,“你这两位妹妹真听话,我染时竟能一动不动。”
等待妹妹染甲的功夫,卫锦云的头发也干了。她付了银钱,将头发挽好后给两个妹妹梳头。瞧她们这俩得意劲想来是要做乞巧节上漂亮的小姑娘,卫锦云给她们编了麻花辫,在两侧绕了两圈后,将见姨祖母时买的绒花也给她们插上了。
待在家里吃西瓜躲懒到黄昏,卫锦云便带着一蹦一跳的两位妹妹推车出摊。
最热闹的还属山塘街。
各家铺子本就悬着灯笼,今日又添了不少。朱红的、月白的、藕荷色的纱灯悬在檐角,廊下的灯笼穗子被晚风拂得轻晃,落下一片片灯影。
乞巧是女儿节,往来的女子们是灯影里最活的。或是捏着柄团扇,走几步便停下来和同伴说笑,或是提着鱼灯的小娘子跑起来时灯影映在拱桥下的河里,像有鱼在追着她的裙摆。也有三五成群的,讨论着哪家的香粉最细,哪家的绸缎摸起来爽利。
街边的摊子早摆开了阵势,比卫锦云早多了。
博卖摊最是热闹,摊主举着个锦盒,里面摆着小巧的竹制巧具、绣工精致的香囊,引得许多人围着猜枚,赢得一阵嬉笑,输了的也不恼,还能尝颗樱桃蜜煎当安慰奖。
要的就是这样热闹的地方。卫锦云和妹妹们护着推车,小心地挤开人群,在博卖摊旁空出的一处停下。那地儿货郎嫌小,但停卫锦云的推车却恰好。
卫锦云身后有一棵大香樟。一大排鱼灯挂在上头,姿态各异,能照亮她的台面。她和妹妹原是准备的灯笼的,两个莲花灯悬在推车的油布下一边一个。眼下有那么多鱼灯照着,两个莲花灯倒是显得微不足道了。
吹过来的夜风吹气她的招幡,也将插着的小风车吹得直溜溜转。
推车才停好,便有年纪与卫锦云差不多的三五姑娘凑过来。
竹制的盘里,两式巧果摆得满满当当。兔儿、小雀憨态可掬,茉莉牡丹也精巧,散着枣泥芝麻香。另一盘里烤得金黄,手捏的兔耳尖微微焦脆,一旁还掉了不少的酥渣。
“好漂亮的巧果。”
其中一人举着团扇忍不住感叹,“你的手真巧,多少钱一个?”
“六文钱。”
卫芙菱站在推车旁介绍,“姐姐要尝软的,还尝酥酥的?”
她见她这副模样,忍俊不禁,“那给姐姐一样来一个。软得要个雀儿,酥的要兔子。”
她付了钱,接过卫锦云递过来的油纸袋,各自咬了一口。
雀儿巧果胖得能弹起来,入口暄软,咬开是流心的红枣蜜豆馅,甜得绵润。烤好兔子的则结着层酥壳,咬一口还能“咔嚓”出声,杨梅的酸甜涌出来,却又被石榴的甜勾着,叫人忍不住再咬一口。
“内里的馅是流动的?”
她捏着酥脆的巧果觉得新奇,对卫锦云称赞道,“味道很好。”
乞巧节的巧果一向做的花花绿绿,形态各异,甚至能捏成穿盔甲的面人。虽抓人眼球,但味道却大差不差,馅也用的相似。
她本也对巧果的口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只是吃个节日的氛围,没想到面前这位娘子做的却意外得好吃。
“雀儿,你不是方才用过饭了,两个下去还不积食?”
身有的三两姑娘举着团
扇笑她,“真的有这般好吃?”
“你们买个尝尝不就行了。”
被唤作雀儿的又对卫锦云道,“小娘子你且帮我再装个三个,我带回去给爹娘。”
有着博卖摊子的照应,更多人往卫锦云这儿来,忙得她不亦乐乎。
暄软的满口芝麻糖香,咬着酥脆的内里能流出不同的果酱,酸甜解腻。独特的风味让这些巧果卖起来极快。
“哎唷,可将我挤死了。”
陆翎香好不容易挤过人群,见台面上巧果所剩不多,直叹气,“我来晚了!”
“不,香香来的并不晚。”
卫锦云一弯腰又从台面下取出两大盘,“今日巧果,不限量供应。”
“速速给我装个十多只,我带给棠棠,她们没挤过来。”
陆翎香伸出手将银钱交给钻过来的卫芙蕖,“锦云,你可真会选地儿,非摆在博卖这里,挤死个人了。”
“香香姐姐,你今日穿得好漂亮。”
卫芙蕖盯着一身粉罗裙,簪珠钗的陆翎香,将手中包起来的巧果递给她。
陆翎香平日里多穿劲装和褙子,这样漂亮让她盯着有些移不开眼。
“蕖姐儿乖。”
陆翎香眼下能轻易分出卫芙菱和卫芙蕖的区别,她捏了捏卫芙蕖的脸,“香香姐明日给你带本好书看。”
“香香姐姐你是仙女!”
陆翎香好不容易又挤了出去,被身后不知谁那么一推,一个踉跄,险将巧果全撒了,好在被伸过来的手扶着身形。
只是那手才将她扶好,又很快缩了回去。
“你怎么在这?”
陆翎香一抬头,见穿着一身墨色劲装的展文星立在几步开外,周遭是流动的彩灯与人潮。
她继续问,“着急赶来的?脸怎么这般红?”
“嗯走得有些快了。”
展文星脸更烫了,下意识地伸手挠了挠头,“好巧好巧,陆,陆小娘子你要鱼,鱼灯吗,我顺路买的。”
他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盏漂亮的青鱼灯。
“展副官,你几日不睡觉了?”
陆翎香伸手接过青鱼灯,将它提的离展文星近了些,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蹙了一下,“你眼下一片乌青。”
“水,水寇多。”
展文星往后退了两三步,“但是今日乞巧平江府的人也多,又是晚上,要巡巡街,怕出什么事。”
“二哥也来了吗?”
“嗯。”
“你帮我拿着巧果。”
展文星接过巧果,很快就被陆翎香一把又扯住革带,提着灯笼向前,“我陪你一起巡,你趁机睡会。”
他被陆翎香扯着革带,踉跄着穿过人群,走向不远处的吕兰棠几人。她走将巧果分发给她们,又给自己和展文星留了两个。
“我,我的革带”
展文星手足无措地被她扯着革带,路过她的姐妹们身边。
人人举着团扇,视线从左向右,将他扫视了个遍。
“那你伸手过来。”
展文星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心,那里有常年握刀练武留下的薄茧。他看着她伸出白皙的手,在鱼灯下如玉般温润,和他的手真是黑白分明。
“嗯革带就挺好。”
她是天上月。
他
卫锦云一盘接一盘的从推车底下拿巧果,直至一旁的博卖小贩收了摊,她的巧果已经卖出去一大半。
博卖小贩很是苦恼,本来他的摊子摆得好好的,却来了几位小娘子文采斐然,说啥猜啥,全给他的好东西赢走了。好在今日赚得算是多,他含着蜜煎,在卫锦云这儿买了几只巧果,收了摊子回家去了。
“你这可算是清净了。”
吕兰棠喝了一碗荔枝膏润嗓子,“给我装两个带给阿翁吧。”
“你瞧瞧,你都把人家的生意赶走了。”
周竹清摇着团扇,站在周摘月旁,左手拿着一块巧果嚼得喷香。
“是姐姐和棠棠姐一起赶走的。”
周摘月在和卫家姐妹俩往罐子里抓蜘蛛,鱼灯下蜘蛛多,她们已经抓了有五六只,想瞧瞧明日一早能结多少蛛网。
吕兰棠和周竹清在哪里都能比起来,在博卖摊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说往锦盒里猜里头装的样式,扔银钱的正反,就连小贩后来摆出来的套竹圈,都在比谁套得多。
身后跟的几位闺中好友,或是簪了满头赢来的珠钗,或是抱着几只磨喝乐,或是提溜着竹笼中吃草的小兔,鸡仔实在是拿不下了。
乞巧的博卖,小贩挖空心思摆了些姑娘们的玩意儿吸引她们,本想挣个盆满钵满,没想到被半路截胡。
“锦云,去不去庙会,有放河灯的。”
吕兰棠接过油纸包,但她看到卫锦云的笑,很快又自问自答,“罢了,今日你不把你这一瓦罐的钱装满,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香香授你‘钱串子’称呼,真不是闹着玩的。不过你自己小心些,眼下就你们姐妹三人。”
卫锦云“嗯”了几声,往剩余几位姐妹的油纸包里多塞了些巧果。她们各自与她说笑几句,将今日博卖来的鸡仔送给她了。
主要是提着鸡仔去放河灯,好像不太风雅。
“你们能将祖母的丝瓜藤都吃干净吗?”
卫芙菱戳了戳三只鸡仔们的脑袋,“这样你们就是好鸡。”
鸡仔听不明白,只是盯着她咕咕的叫。
“罢了罢了,等你们长大,就去教训隔壁孟哥儿家的大公鸡。”
卫芙菱分了一巧果上的酥皮给鸡仔们吃,良久后,又念叨,“如果真能吃丝瓜藤,也是极好的。”
虽然博卖摊子走了,卫锦云推车前不再是人挤人,却也热闹。时不时会有新的客人被她的巧果吸引,买上几个。
卫芙蕖和卫芙菱坐在自己带着的小竹椅上,一个抱着钱罐,一个在与鸡仔们津津论道,一点都不觉得无趣。
“陆大人?”
卫锦云摆弄巧果时瞥到红色衣袍的一角,她抬眼又见到了陆岚。他没有穿官衣,而是一身便装,像是怕打搅到乞巧的热闹。
“乞巧热闹,来巡巡街。”
“晚些您还要回阊门码头吗?”
“嗯。”
陆岚拧拧眉心,试图驱散这几日的疲惫。他的目光片刻落在那些精致的巧果上,“见我,可不用称‘您’。”
“陆大人要不要睡会觉啊。”
卫芙蕖抱着钱罐,起身让出自己的小竹椅,“平江府的百姓之光,也要注意身体。不然,累倒了就没有人保护我们了。”
陆岚盯着走到自己跟前的卫芙蕖,一时有些吃惊。
“我还会再摆一个时辰摊。”
卫锦云在油纸袋中装了十多个巧果,摆在台面旁,垂眸道,“大人真需要注意身体。”
风将台面上的小风车继续吹动,它们吱吱地转,她盯着它们,手不自觉地摩挲过捏着巧果的竹夹。
“陆大人快来这里!”
卫芙菱将小椅子摆到香樟下,朝着陆岚招手。
陆岚在原地站立片刻,走了过去。
她背对着他,风过时,满树的鱼灯在枝头簌簌转,垂落的光影便在她发间流动。
“陆大人,戴上这个别人就认不出你了。”
卫芙蕖将卫锦云让王娘子给她们编的遮阳小帽子给拿了出来,往陆岚头上轻轻一遮。
“晚些,我会叫你。”
卫锦云并未回头,低声道。
推车前不断有人继续来买巧果,也有人留意到香樟下的身影,凑到卫锦云身旁嘀嘀咕咕,“娘子怎么自个儿卖果子,他也不起身帮帮你吗,这般懒汉。”
香樟下的陆岚抬手理了理草帽檐。
卫锦云“啊”了一声,见她收了巧果拍拍她的肩膀,很快就没入人堆里头。
待到巧果近乎卖完,卫锦云便给和妹妹各自夹了巧果当宵食。
她满意地晃了晃装满的瓦罐,一晚上的巧果想来挣了得有两贯,真想每日都过大节。
卫锦云咬了一口手中巧果,转身见帽檐露出陆岚闭着双眼的半张脸。
鱼灯摇晃,光影斑驳。
她“嗖”的一下又转了回去。
今日的芝麻糖馅调的是不是有些甜了——
作者有话说:我算的农历,这时候已经七月尾巴了,一家四口来平江府一个半月了。今日是凤仙花阿鸢路人[墨镜],前来认领。
征集三只小鸡仔名字。[彩虹屁]
今天的芝麻馅,客人都说好,没说太甜。[猫头]
第39章 茭白酿肉
晨起吹来的河风微凉,飘过淡淡桂花香。
上月时院里的丝瓜还像是长不尽似的,采完一条又结上新的。眼下的丝瓜花渐渐凋谢,不再长新瓜,藤苗也显出老态,半黄的叶子上凝出白露。
它的好日子到头了。
老槐树上的知了没了劲头,蝉声低鸣。元宝放过了它们,专心与隔壁大公鸡作斗争。
“祖母怎么买了这么多蚕茧。”
卫锦云洗漱时,王秋兰正在院里剥丝绵。原本她和妹妹们只是买了些夏蚕给祖母养着玩,那些蚕宝宝早已结成了蚕茧。没想到这一转身,就垒了一扁箩。
“翻身丝绵被给你们盖,这儿的蚕茧比江宁府便宜。”
王秋兰搬了竹凳坐在水缸旁,上头架着的木板上摆了不少煮得恰到好处的蚕茧。
夜里的秋风透过窗户吹来,让她有些辗转难眠。从家中带回来的丝绵被薄,还是好几年前她给孙女们翻的,到冬日里就重新晒晒扯扯。眼瞧着来了平江府,这三个忙得跟雀儿寻虫似的,就她整日蹲在家中做做针线活,煮煮饭。
尽管孙女们总说“祖母您这是享福的年纪,吃吃点心,无趣时就坐船去找姨祖母玩,不要多操心”,但她还是愁她们。
愁累不累,愁吃饱了没有,愁明日给孙女做什么好吃的总之每日可有好多愁头。
“这么一大箩可不便宜。”
卫锦云擦完脸后给丝瓜和毛豆喂食,又从缸里捞了两条妹妹们给元宝养的小鱼,“祖母要剥丝绵,与我说一声,我给祖母买。”
“嗐,真当祖母摸不出子了是不是,便是再买几箩翻了给锦云当嫁妆,那也是拿得出手的。”
这里日她早就有了给孙女们新翻丝绵被的念头,平江府管辖的农户,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养蚕。葑门处挑担卖蚕茧的婆子们多了去了。她趁着早晨泥瓦匠还没做工之际,就去葑门溜达问问今年的新茧是什么价钱,再瞧瞧蚕茧的成色,多方比较,一买就是一大箩。
这也是没办法,谁叫她福气大,有三个孙女。
王秋兰一边与孙女闲聊,一边手中忙活个不停。她的手伸进水缸里捞起一个蚕茧。蚕茧被热水和碱泡得发胀,捏在手里软乎乎的。
剥蚕茧讲究巧劲,两根手指捏住茧的一头,指甲轻轻一掐,蚕茧就被轻轻扯开。她把两个手指探进扯口,慢慢往两边一撑,蚕茧便平铺开来,露出中间蜷缩的蚕蛹。
她左手托着蚕茧,右手顺着内壁一抹,蚕蛹就滑进了旁边的竹篮里。
“可怜的蚕宝宝。”
卫芙菱蹲在一旁看王秋兰剥丝绵,望着一个个被丢进竹篮里的蚕蛹,生出一种淡淡的惆怅之感。虽然这些祖母买来的蚕蛹不是她亲手所养,但家里那些都是她每日喂桑叶的。
如今它们混进了一堆蚕茧中,她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只能低声念叨着,“放心吧,我会好好盖的。”
剥去蛹的蚕茧被王秋兰扯成了一张完整的丝膜,她顺势将丝膜往手指上一套,丝膜便借着水贴住,成了茧套。
手指上套过五个蚕茧时,在水缸里荡开拉扯,扯挂在一旁弯曲的丝绵弓上。待丝绵弓上套上三个茧套后,便取下重复继续。
院里早已悬了绳子,等王秋兰一匾箩剥完,便要将把丝绵一张张铺在晒架的绳子上。此时的丝绵还带着湿意,透着淡淡的米色,要用手轻轻拉边角,让太阳将晒得丝绵渐渐泛白、变干、蓬松才行。
“小鸡们丑丑的。”
卫芙蕖从厨房里拌了点米糠给小鸡吃,望着这三只小鸡,也生出一股惆怅。
三只小鸡养在王秋兰围的篱笆架子里,一旁的上头还盖了几层雨布。乞巧节带回来的小鸡经过大半个月,变得不再嫩黄可爱,新长的羽毛颜色有些像隔壁院里的大公鸡肚子下的。
它们吃起米糠来头啄得嗖嗖快,唯一的优点就是有时会偷偷啄一条已经变老的丝瓜。
卫锦云打开铺子的门,周围临着的几下铺子掌柜都坐在外头吃朝食乘凉。
“老爷爷早。”
卫芙菱每日一招呼,致力于将这一称呼深深地刻在张父的脑海中。
张父正端着一盘炸物吃得喷香,呡了一口茶后被卫芙菱一嗓子嚎得险些呛进气道。他咳得满脸通红,拍着胸口顺气,“小声些,我儿正在铺子里头温书。明日他便要参加院试了,可不能打搅他。”
卫芙菱“噢”了一声,瞥见张父端着的炸物。
可怜的蚕宝宝。
张父没再理会卫芙菱,继续品味他的好东西。炸过的蚕蛹泛着金褐,咬下去“咔嚓”一声脆响,他眯眼品着那股子鲜劲,喉间滚了滚,就着茶水咽下去,混着葱花沾在胡茬上也没在意。
秋风起,赵记熟食行的生意愈发好了。赵香萍在卫锦云的建议下,推出了新食:炸鸡与炸鸡鸭锁骨尝起来酥香又能裹上不用的酱做新味,极受少年人的欢迎。
从前买熝鸭,都是到她铺子里新斩,眼下索唤单子多,赵香萍每日忙得找不着北,就雇了两位小工。
这两位小工是她去牙人处雇的,名叫春桃与小满,年纪虽只有二十出头,但干起活来麻利极了,她很是满意。只不过外头的少年人喜欢她的炸鸡,孟哥儿自然也喜欢。她并不给他多吃,否则到了冬日,就胖成院里的水缸了。
一只乌篷船泊在铺子石阶下。船头坐着个短衫小贩,手里正麻利地剥着鸡头米。鸡头米壳的果实似皱皮大橘子般,顶端尖尖的,像只缩颈的鸡头。
可经过小贩用木棍一压,再用巧手将鸡头米剥出。里头雪白的颗粒圆滚滚的,一颗一颗落在篮里。
“鸡头米哟,新剥的鸡头米!”
小贩扬着嗓子喊,“白生生又新鲜的鸡头米,炖糖水、烧羹汤都鲜!”
卫锦云正嘶哈地咬着一只生煎汤包,方才没有留神,里头流出的汤汁将她烫得好歹。
见小贩篮里的米饱满,她端着盘子道,“多少一斤?”
“十二文!”
小贩拍着篮子,“刚从湖里捞的鲜货,剥得手都红了!”
卫锦云咽下生煎包,“称个两斤。”
小贩心里乐呵,正用麻绳捆着油纸包,隔壁徐氏也瞅了瞅竹篮里的鸡头米,斜睨着小贩,“你这鸡头米看着还行,给我也来两斤。”
说着往秤旁凑了凑,“不过你这价,得给我算便宜些。”
小贩笑了,“大婶,都是这个价。”
徐氏往自家铺子方向扬了扬下巴,声音亮起来,“你可知我是谁家?你这鸡头米卖给秀才,沾了文气,往后生意保准越来越旺!给我算十文,不算亏吧?”
小贩愣了愣,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已经付了钱的卫锦云一句话也没说,他无奈道,“得,看在您家秀才老爷的面子上,我也给您称两斤。”
称好鸡头米,徐氏接过油纸包,掂量着往回走,嘴里念叨,“明天仁白院试,炖碗鸡头米糖水,给他多补补。”
小贩收了钱,继续剥鸡头米,低头嘟囔了句,“这还没考呢,就先叫上秀才了嗐,亏死我了。”
天气一凉,卫锦云的绿豆茶水也停了,只专注于做她的糕点。云来香的名气逐渐大了起来,在此期间,她还接过两个茶会单。虽不是吕宅那样的大户,但也是姐妹之间的茶会,需口味清爽,样式让她们满意。她自备原料,收了两贯一单。
“明日就要闭工了,唉我还想再干一月。”
小张吃了一口茶
,将盘里的蚕蛹捞进嘴里大口咀嚼。
王秋兰剥出来的蚕蛹没有浪费,一通烹炸后全给了小张和二牛。蚕蛹有人瞧了直摆手,有人就好这口。一盘蚕蛹下去,二人做工也精神。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
二牛拣了七八颗,一股脑儿全扔进嘴里,“你根本没有机会。”
“嗐,我晓得的,我主要是舍不得王婶做的丝瓜炒毛豆。”
小张苦笑中带点敬佩,敬佩中又带点愤恨,“这水寇啥时候剿完,我都想跟着陆大人一块上了。”
最近陆大人又恢复了精神劲,想来水寇那儿也差不多了,听说还有些残党要收拾。其实他们也不想观察陆大人的精神状态如何,按理说他们是日常不会这样频繁地碰见他。
可自从在卫小娘子这儿干活后,陆大人隔上三四日,就会路过天庆观前。他也不停留,也不进铺子,就是纯路过。
有时候碰到卫小娘子恰好摆摊回来,陆大人便会说一句,“真巧。”
巧什么巧,陆府往阊门来回,好像不经过这条道。
卫小娘子摆摊回铺子没有固定的时辰,全凭她的点心卖的快慢与两位妹妹准备的药膳是堂食还是带回铺子,又或是会不会在山塘停留买些家什、饲料。
可陆大人还是隔着日子路过,他碰不见她几次,全叫小张和二牛碰见了。他们凭借观察陆大人的日常精神气,还评估运河长江的水寇还剩多少。
虽是小老百姓,但心中还是要想着大事的嘛。
“小张哥和二牛哥果真是老师傅。”
卫锦云打断他们趁着午时的闲聊,“在我家铺子里的雕花手艺丝毫不输香山大家,这一个月来都是顶着暑日做活,辛苦了。”
她伸手塞了两个红布包。
“哎,客气啥,我们应做的。”
小张用手揉了揉手中的红布包,约有百余文,吃蚕蛹都不好意思起来,“这有些太多了啊卫小娘子”
像他们这样的泥瓦匠,闭工后主家会给些赏钱,一般都是五六十文。卫小娘子这铺子包的饭味道很好,茶水管够,眼下这赏钱,也忒够了。
“我们也比不上香山大家,全凭卫小娘子的图纸,还嫌自己做的不太够,几朵花雕的有些歪了。”
二牛挠挠头,“收这么多,周掌柜得骂我们。”
“是请两位师傅吃茶吃酒的。”
卫锦云笑了笑,“我与祖母妹妹初来乍到时,两位师傅帮我将地界给砌了回来,又顶着暑热给我家修缮,没事,拿着吧。”
“甭吃了干活吧。”
小张将红布包塞进怀里,望着卫锦云回厨房的背影,“二牛啊,我真感动但你这个耿直性子,别告诉我叔啊。”
二牛站起身检查铺子里的修缮还有没有疏漏,又转过身道,“那周掌柜问起来怎么办。”
“你不说,他就不会问!”
卫锦云很满意她眼下铺子里的装潢,这两师傅大热天汗都流眼里了还眯着眼给她铺石子,却丝毫没修差。眼下铺子里堆满了装修边角料,只需再清扫一番,就成了。
明日是院试,卫锦云新秤了鸡头米,打算给她的老食客们做个新点心。
广寒高甲,蟾宫折桂。
卫锦云取了鸡头米倒进石臼,用力捣着,不多时就成了带着细粒的米泥。
她熬了甘草水,桂花去青蒂捣碎,和糯米、粘米粉混合,揉成絮团般用竹网过一遍筛。糕粉在铺好笼布的蒸屉里铺平,填上鸡头米碎泥,再铺一层糕粉。
灶下的炭火不疾不徐,水汽顺着笼盖的缝隙漫出来,带着桂花与米香,在厨房里缠缠绕绕。
大暑已过,卫锦云在厨房里呆着不再那样闷热。院里的活计已经全都做完,将厨房大门敞好,又支开窗户,偶还有秋风吹过。
剩余的鸡头米,卫锦云煮了片刻,混在炖好的赤豆橙皮甜羹里,作赤豆鸡头米甜羹。
竹篮里放着王秋兰一早买来的茭白。初秋的茭白比夏茭白还要水嫩,青色的外衣剥开来,茎秆白得像玉。她们家已经连吃三日炒茭白了,为了补让妹妹对于丝瓜的恼意转到茭白上,卫锦云今日给妹妹们换换新口味。
她用刀在每只茭白侧面划开几道缝。这刀得拿得稳,既要划透茎秆,又不能切断底部,让茭白的敞口像只小玉盒才好。
剁好的五花肉馅肥瘦肥瘦,混上葱姜沫、黄酒与盐调得适口,用竹片挑着肉馅往茭白的缝里填。这活计要细,将每只茭白填得饱满,又不能让肉馅溢出来。卫锦云指尖沾了点清水,把开口处的肉馅抹得平平整整。
灶台上的铁锅烧得发烫,等油热就将茭白酿的切口朝上摆进去小火微煎后添水再炖。焖一炷香的功夫,掀盖时撒把葱碎,竹铲轻轻翻两下茭白酿肉便出锅。
“姐姐快出来吃茶。”
卫芙蕖早已将茶水给卫锦云凉好,连同她的赤豆鸡头米甜羹都不在冒热气。
“今日要吃席啊。”
小张盯着院里石桌上的一道道菜,眼瞧着像是散伙饭。
泥炉的砂锅里炖了腐乳烧肉,又有灼白虾、熝鸭、茭白酿肉与冬瓜虾皮豆腐汤,连甜羹都有。
“赶紧吃吧,最后一顿。”
二牛用筷子轻打小张发呆的脑袋,“明日就要回铺子里吃周掌柜的咸菜炖冬瓜,冬瓜炒咸菜了。”
刚出锅的茭白酿肉还冒着热气,夹起一个咬下去,先尝到的是茭白的脆嫩。紧接着,肉馅的香就涌了上来。
肉馅肥瘦相间,与茭白吃起来清甜解腻。脆嫩的茭白吸足了肉汁,而肉馅又沾了茭白的清爽,适口极了。
卫芙菱与卫芙蕖扒着饭,茭白在她们心中的地位渐渐拔高,完全赶超丝瓜与毛豆。
姐妹三人小憩完,广寒糕也放凉了。卫锦云将它切成小块,在上头撒上桂花碎,推去府学。
徐氏见卫锦云送来的竹篮里除了常送的糕点,还多了几块泛着浅黄的糕点,上头粘着碎桂花,她眼尾立刻堆起笑,看了看推车的卫锦云,“卫小娘子,这是又做了新点心?”
“这是广寒糕。”
卫锦云解释道,“府学里的学子们明日要应考了,我蒸些给他们图个吉利,也给您留了几块。”
“哎哟,这么客气做什么。”
徐氏言语中似乎带了几分客套,“你的手艺闻着就香。快进去坐?我刚烧了新茶。”
“不了,徐婶你知晓,我还要出摊。”
卫锦云笑了笑,没再与徐氏多聊,和妹妹们推着车走了。
徐氏脸上的笑还没褪尽,转身就回了铺子。张仁白正伏在案上温书,困得鼻尖快抵着书页。
近日他亥时末洗漱睡觉,寅初便起身温书,睡得极少,精神气并不足。
“仁白啊,歇会儿。”
徐氏端过一个瓷碗,里头的鸡头米糖水冒着热气,“娘给你炖了鸡头米,快趁热吃。”
张仁白抬头,见碗里的看鸡头米莹白饱满,糖水却泛着淡淡的黄。
“娘,这几日总吃这些”
“傻孩子。”
徐氏往他手里塞了调羹,“这是补脑子的!明日院试,多吃点才能笔下有神。对了,中午的核桃豆浆也得喝完,我特意在磨豆子时多加了核桃。”
这鸡头米糖水中可是加了她从高人那儿求来的“高中符”,灰烬混在糖水里溶得无影无踪。高人说了只要坚持吃上十多日,科考起来总是没错的。
张仁白无奈点头,低头舀起一勺糖水。
徐氏看着他吃了会,转身将竹篮里的点心放在碟子中,把那碟广寒糕往柜台角落一推,对着刚进门的两位挑毛笔的客人扬声道,“哎唷钱掌柜和孙掌柜,尝尝新点心?味道很好。”
暑日一过,老郭的香饮子摊上人渐渐少了,但他却也不急。毕竟他就是一单身老汉,没有家人儿女的,挣得钱足够他每日的用度,还能切上些肉吃酒。
“卫小娘子日后就不来了。”
钱娘子摊鸡蛋饼都没了劲头,“卫小娘子,往后谁陪我唠嗑啊日后我怕是连面
都和不匀了,我定会想死你的。”
卫锦云正把推车摆好,闻言回头笑,“钱婶呐,我那铺子就在天庆观前,过了两条街就到,哪有几里路?您想我了,挑个空儿过去坐坐,我还等着吃您加双蛋的饼呢。”
老郭用布巾擦了擦铜壶嘴,“我这把老骨头,早把你和你两个妹子当亲孙女疼了。如今大孙女要去开铺子,其他两个孙女也见不着,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块啥。”
“哎唷,您看你说的。”
卫锦云噗嗤一笑,眉眼更弯了,“蕖姐儿和菱姐儿往后去溯玉轩,天天打您这摊子前过,保准比眼下来得还勤,您还怕见不着?再说我也常回来看您,少不了要喝您新熬的酸梅汤。”
正说着,钱娘子从布包里掏出三个彩线络子,递过来,“我连夜编的,你一个,两个囡囡各一个。青的配你俏生生的,粉的给菱姐儿,黄的给蕖姐儿,挂在腰上好看。”
卫芙蕖和卫芙菱凑了过来,接过络子立刻系在腰间,一个转着圈儿看。
卫芙菱拉着钱娘子的袖子炫耀,“钱婶婶,你编得真好看,手怎么这么巧呢。”
“织女下凡。”
卫芙蕖捏着络子。
钱娘子看着三个姑娘腰上晃悠的络子,总算笑了笑,又倒了勺油,“卫小娘子吃个鸡蛋饼呗,我给你加仨蛋!”
府学一下学,学子们已经个个是奔跑练家子。
“今日点心买一送一,买任意一块,送广寒糕一块。”
卫锦云从推车的柜台下拿出了新的糕点,“并不限量,待各位中了秀才,记得给我宣扬宣扬。”
广寒糕整齐地摆在台面上,透着淡淡的鹅黄色,糕体蓬松却不失紧实,撒着点点桂花。
“卫小娘子,你瞧见我晶莹的眼眸了吗?”
唐殷摇着折扇,“里面泛着感动的泪花。”
“你得了你明日又不考。”
另一学子凑上来,“你那是午后打盹困的,还摇折扇,你也不嫌凉。”
“那我有什么办法呢,唉这我不一不小心就中了嘛,各位明日记得好好考。”
“闭嘴吧唐殷!”
广寒糕是松软的糕。米香清甜,桂花馥雅,内里的鸡头米不像寻常馅料那般软烂,反倒在舌尖留下几分弹滑的嚼劲。
知晓卫锦云今日的广寒糕是为了祝他们广寒高甲,并不收钱。学子们多买了几块其他的点心包了,与卫锦云道谢后匆匆赶回家。
院试的前一日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寅时起便开始点名进贡院,进了就不得再出。他们得好好检查自个儿的户籍、履历文书、笔墨纸砚
“卫小娘子日后不来了。”
吴生小口地咬着广寒糕,站在钱娘子摊旁。
“嗯,祝吴公子明日院试,能才思泉涌。”
不过两刻的功夫,广寒糕便基本卖空,卫锦云和妹妹收拾推车,想要今日早些归家。
“谢谢。”
吴生点点头,“你做的点心很好吃。日后,你的铺子生意也要兴隆。”
卫锦云笑着也回应点头。
风中藏着淡淡的桂花香,他见她推车的背影,还是将他的心思藏了进去。
一份大家心知肚明却从未打破的心思。
他转身看向已经是秋日里额上却依旧渗出汗水的钱娘子,将怀中的手巾递过去。
“娘,今日我们也早些回去吧,爹今早说他会买条大鱼做酱烧,肯定已经做好了。”
“成啊。”
钱娘子眼睛笑成了缝,擦擦额上的汗。
吴生像往常一样帮着钱娘子挑泥炉担子归家。
他会好好考的。
卫锦云才将车推回铺子,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就出了门,绕到了街头的拱桥底下。
初秋的拱桥底下依旧坐满了扎堆侯活的。
卫锦云在一堆闲聊的人中找到自己的两位老相识。
她拍了拍圆脸婶子的肩膀,“婶子,洒扫活计可接?”
她翻过黄道吉日。
八月初六,宜开张——
作者有话说:剥丝绵蚕茧是非遗,蚕丝被都是蚕茧手工剥出来的。鸡头米糖水,一吃一个不吱声。
陆大人:我路过不要在意。[可怜]
锦云:真巧。[彩虹屁]
有没有老婆喜欢吃炸蚕蛹啊,反正我不吃。
广寒糕做法出自《山家清供》:“采桂英,去青蒂,洒以甘草水,和米舂粉,炊作糕。大比岁,士友咸作饼子相馈,取‘广寒高甲’之谶。”
第40章 惊天动地
铺子要开张,卫锦云忙得脚都没空沾地。从前两位婶子一下午就能将里屋、院子打扫干净,这回除了用两口饭时,硬是不停歇也干了两日。不过效果倒是显著。
两位婶子力气大,合力一抬便能把院里她推都推不动的水缸归位摆正。别说铺子里残余的水泥浆能被她俩铲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连鹅卵石都擦得锃光瓦亮,用卫芙菱的话来说就是“姐姐,我能能在上头看见自己个儿的人影了”。这样不得了的清洁剂,卫锦云尝试着再次打听,又只收到“秘方”两字。
但隔日,婶子还是送了她配好的一大罐新剂,特意嘱托这虽不急那些清洁厉害,却能用于油污桌椅,都是用皂角果制的,让她放心用。
待收拾妥帖,卫锦云就用奔跑比驴车还快的步伐,去阊门集市吆喝着王木匠送她的货。驴车将她订做的家什拉了一趟又一趟,连小张和二牛都让周掌柜派去帮着搬上了。只是王家大郎盯着他们摇头,左手提溜藤椅一只,右腋夹长凳两只,就这么轻松地拿了进去。
小张看着直瞪眼,观察王家大郎用力时膀子上蓄起的肉直呼,“强哥,你这力气用来搬货不白瞎了吗,当个乡兵跟着陆大人干多好,说不定日后还能升呢。”
王家大郎似是被戳中了心事,片刻后吸了吸鼻子,忍住渗出的泪花,“俺爹让俺干木匠!”
花了整整一上午,卫锦云的货才全部送好摆齐。
铺子门口右边是她们的起家功臣小推车,卫锦云在上头绕了些花藤,日后能摆在这儿卖些户外茶饮子,晚上还能推进去。左边是她特意让两位泥瓦匠撅了尺把宽小地,再用鹅卵围了个小坛,栽桂花树一棵,谓之——出门遇贵人。
进门便能看见柜台,其上悬着几块风铃小牌,上头用朱红写了点心的名字,还画了它们的姿态,标好价格。柜台后面是一排货架,其旁小心妥帖地挂了大字一副。
这字漂亮!
大堂杉木长桌六只分两排摆好,长凳十二只对应,藤编小圆桌六张,毛竹藤椅三只对应,再有窗边小几六只,矮竹椅两只对应。楼梯下摞一叠矮竹椅,方便用于客人多加少补。
大堂通往后院的楼梯侧着能直通二层,卫锦云在二楼转角新造扇门,挂大锁一把,与一层隔绝。
卫锦云家的铺子在天庆观前算是大的,她还问过祖母咱家祖上是不是江南大富商,若是租赁一年下来也能收不少钱。
只不过祖母嫁去了江宁府,即便有房地契在手,那时王家父母辈兄弟不少,也不知租赁下来的钱能不能真的分到远在他乡的祖母手上,届时因为银钱的争执,恐引兄弟间互生嫌隙。
故祖母的母亲坚决将铺子给她留着,不对外租赁。要是祖母在卫家受欺负了,那便回来,这铺子就是她的。租出去也好,卖出去也罢,自己百年之后,祖母还有个能依靠。
就这么留着留着,物是人非,留了四十多年。
若是二楼也能修缮,便是个真正的双层茶楼。可惜那是她们睡觉的地儿,眼下这么快腾出来,她们就得去和丝瓜毛豆挤一块睡了。
再者。
没钱,实在是没钱。
花架子要柜台前、窗旁、楼梯口各自摆好,摆上卫锦云专门去淘回来的盆景花,这些大多都四季常青,浇浇水好养活即可。
除了大堂与二楼,通往后院门用一块祖母亲自所绣的花鸟门帘隔着,撩开便能观后院光景。
泥灶又多垒了一只,井旁是两只水缸,一方石桌与藤椅、扁箩四只。围墙旁爬着藤苗,底下是青砖与木料砌好的丝瓜毛豆专属豪华大别墅两间。元宝的窝一般放在院子廊下,藤编窝、鸡鸭绒窝应有尽有,它还不爱睡,夜里专门上二楼,想选哪位,就往她的脚旁一趴。
平日里炒菜的
灶台对面新砌专门做糕点的联排灶台,能放三口锅,能炸能叠蒸屉。其旁有备货仓库一间,浴房一间。
卫锦云的铺子前两日收拾完时,两位妹妹还见她乐呵呵的,但最近铺子里的东西愈添愈多,姐姐便开始皱眉了。夜里入睡前,时常能听到姐姐在隔壁念叨——
“我的钱呢,钱都到哪里去了?”
“一棵树卖我六十文,太黑心了!”
“今年定下小目标,先挣他个一百万!”
“”
诸如此类的,但姐姐每次去阊门集市掏东西,指不定又会给祖母和她们带什么新鲜玩意。
这每日东跑西跑,卫锦云忙得比摆摊还累,晒黑了一大圈,慢慢地也到了她选好的黄道吉日,八月初六。
八月初六,秋高气爽,暖阳明媚,真是个开张的好日子。
买爆仗这事赵香萍熟,她那日的爆仗放了得有一筐。这开张大礼她也不知要送些什么,平日里熝鸭炸鸡是一个劲地塞,就是不见卫锦云长肉,反而瞧见她黑了不少,有些精瘦了。
她特意叫爆仗铺子的掌柜嘱伙计挑了两箩筐爆仗来,待卫锦云算好的黄道时辰一到,那些噼里啪啦的声响响了整整一条天庆观前,就连丝瓜和毛豆都躲在大别墅里瑟瑟发抖了好一阵来回铺子门口。
“卫姐姐开张!”
孟哥儿比那日在自个儿家放爆仗还高兴,在门口蹦跳直拍手。
卫芙蕖和卫芙蕖穿着新衣,蹲坐门口安慰害怕却还要在门口转悠的丝瓜和毛豆。元宝轻蔑地瞥了它们一眼,竖起尾巴站在桂花树下,当好一只主人总念叨的招财猫。
那它戴着主人给它系的绣着大金元宝的红色围兜,站得笔挺,招呼着客人,就是一只合格的好招财猫了吧。
它会好好表现的。
天庆观前远一点的铺子和卫锦云并不熟识,但知晓有她这样一位小娘子,毕竟推车总是打他们铺子门口过。方才那爆仗放得震天响,端着碗就来瞧了。
他们远远就能望见云来香的招幡在风里飞扬,还有穿红衣的两只小狗,带围兜的一狸奴。
若不是铺子里头传来阵阵栗子甜香气,不知晓的以为戏班子开张呢。
离铺子近的,平日里总能吃上两块卫锦云做的点心新品的街坊邻居,眼下纷纷都拎了东西来道贺,但大多都是自家铺子里头的。
李大叔编了不少草编送给她们,喜鹊小兔、蜻蜓蝴蝶,能悬在铺子里头,像是挂上两串千纸鹤。钱记汤饼铺子的金氏搬了一扁箩喜面来,其上还覆了红纸,贴“吉祥”、“如意”四字,另有送鲜果的赵婶,送点小玩意的杂货铺刘掌柜
“你这可劲热闹。”
钱娘子来铺子门口时,肩上还挑着她的出摊担子。她将担子放地上一放,从箩筐里拿出一篮红鸡蛋,“我也不知晓你这缺啥,我家就鸡蛋最多,你开张,我便煮了些红鸡蛋,图个吉祥与喜气。”
篮里的鸡蛋被染上了一层胭脂粉,个头饱满圆滚滚的,也是大小均匀,一瞧就是用心精挑细选过。
“我瞧着就眼馋。”
卫锦云知晓钱娘子的性子,很快便接过,也不与她推脱说些“客气啥”的客套话,“钱婶来铺子里头歇歇。”
“不了,我这还要去摆摊呢。”
钱娘子拿了卫芙蕖递过来的茶水,呡了一口低头瞧,笑了笑,“甜锅糍?好久不吃了上一回吃,还是生我家那小子的时候。”
锅糍是糯米的米浆烙干,干吃时酥脆爽口,轻轻一咬便簌簌掉渣,满口都是米香与甜意,像是在尝薯片。若用滚水加糖冲泡,又会变得软而带韧,在温润的甜汤里舒展,每一口都软糯香甜。
卫锦云从前只要随着祖母祖母去吃席,到了主家必先会给你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甜锅糍,她平日里也会买来自己冲泡。只是眼下的锅糍大多都在嫁娶生产时才会泡上一碗,并不常吃。
她烙了整整一大盘,一半用来泡糖水,一半给妹妹当零嘴吃,吃起来咯吱咯吱香。
钱娘子与卫锦云闲聊一小会,便忙着摆摊去了,走前还拿了卫锦云送的一小包点心。
老郭是更加风风火火,也不知晓他年轻时是做什么的,身子骨极其硬朗。如今五十多岁的人了,跑起来都能跑出幻影。他将东西使劲往卫锦云手里一塞,咽下一碗茶后,道了句“我那摊子还在叫老孙看着呢,另一份是老孙叫我送给我俩小孙女的。”,便又扬起灰跑了。
卫锦云打开一看,除了三个长得和她与妹妹很像的磨喝乐外,还有几杆笔锋很顺的毛笔,砚台两只。
不过两刻的功夫,吕兰棠和周竹清便也到了,这两人送的礼像是互相比较似的,各是茶具一套,连大小,杯子多少,礼盒花纹,都要送得一样,完全比不出哪个是最好。
“开张头一日,我就来吃茶了,有位吗?”
吕兰棠瞧了一眼里头。
“吕姐姐来!”
卫芙蕖扶着她的胳膊,将她带进铺子里头,“我去给你寻个最好的地儿。”
周竹清牵着周摘月,也顺势踏了进去。
这一上午功夫,进铺子的大多都是熟人,除了吕兰棠几位,还有平日里卫锦云的常客,都照顾了她的生意。
午食时姨祖母和她的儿媳李氏叫的船停在了铺子外,背了一箩晒好的鱼干和几包份量大的糖。卫锦云与妹妹招待了会,她们就又拉着祖母说体己话去了。
虽是灶台多,卫锦云眼下并未聘上员工,只是她一人上,除了原先那两样,她今日又做了栗子糕。
秋日一到,茉莉即将过花期,便要做要应季的新糕点。秋天的栗子个大饱满,软糯香甜,用来做栗子糕最为妙。
这栗子糕可是卫锦云起得比隔壁大公鸡还早才做的,她知晓今日开张,定是没空忙不过来,便是天没亮就开灶台了,栗子的香气一早就飘进了街坊邻居的早梦里。
“你这铺子环境真是不错。”
周竹清坐在窗边,一旁的雕花纱窗敞开着,秋日的暖阳顺着桂花树的间隙照下来,并不刺眼,反而带来一室亮堂。桂花开得极盛,风只是轻轻一拂,就簌簌下落,掉了一地,闻着满堂香。
“自是不错,是我画的。”
吕兰棠指了指一旁的雕花墙,又用眼神示意中间的鹅卵铺地,满口地炫耀,“这是整个平江府独一无二的。”
周竹清捂着嘴笑,仔细打量了那“花街铺地”,“这就是你的独一无二?”
寻常宅子里的花街铺地,都是作海棠、仙鹤,卫锦云的铺子里头铺了块瞧着香喷喷的茉莉花糕,就连点心的纹路都给做上了。
这是她来平江府做的第一样点心,用她的话来将就是好看有特色且具有巨大的纪念价值。
“姐姐好好说话。”
周摘月坐在周竹清身旁,用调羹一点一点地吃碗中的甜锅糍。
她喜欢这个甜甜的味道。
她本想找卫芙蕖和卫芙菱玩,却见她们二人跟在卫锦云身旁忙活,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尝她们新端上来的栗子糕了。
“你这地,这么有派头呢。”
李师晚拎着两只蹄髈,一条起码有三斤重的鲥鱼跨进铺子,吆喝道,“我来吃茶了,今日不吃边角料成不?”
这蹄膀与鲥鱼对她来说,像是拎小鸡仔似的轻松。卫锦云宝贝似的去收由她亲自腌晒,颜色鲜亮的蹄膀,忙寻了位置让她坐下。
“怎么会。”
卫锦云没想到李师晚也会过来道贺,给她倒好茶,“晚娘便是吃上我几蒸屉都行。”
“你当我乾坤肚呢。”
李师晚
麻利地将今日所有的糕点都各自点了两块,吃到栗子糕时,呡了口茶,“帮我包个六块,我带给我爹尝,省得他又说我没良心。”
碟子里的栗子糕,被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凑近细看能瞧见细碎的栗肉,淋了些蜂蜜。
入口先是绵密细软,栗子的醇厚香气混着糯米的清甜,还有栗子的颗粒粉糯,口感温润极了。
两父女虽然每日争争嚷嚷,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今日并不算太忙,堂食的客人坐下都会细品糕点,点上一壶茶就谈天说地,只需要她偶尔添添茶就行。打包点心的客人偶尔三三两两地进来,费不了卫锦云太多功夫。
卫锦云坐在柜台前,慢慢低头算起了账,寻思到底何时才能将最近的大花销给挣回来。她付完周掌柜那边的工钱和王木匠的余钱,已经是两袖清风。
这钱怎么这么不经花!
待到了申时初刻,她坐在柜台处晃椅子,就听到了熟客的声音。
“仁白兄,发什么呆呢?”
唐殷首先见到了站在文房四宝店门口的张仁白,他摇着扇子扬声打招呼,“我方才老远就见到你摆这姿势,怎么我过来,你还一动也不动。”
张仁白像是没听见,眼珠都没动一下,只喉结轻轻滚了滚。他似是失了什么神,直直盯着地面的砖块。
“啧,这是怎么了?”
祝芝山正纳闷也上去想问,却见张父端着个茶碗出来,对他们没有任何好脸色。
张父转身拽儿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带着股子尖酸,“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中了个秀才?炫耀什么?”
他嗓门之大,连着卫锦云的铺子里头的食客都听见了,谁都想出来瞧热闹,一窝蜂挤到了铺子门口。他们这些好吃茶嚼点心的,最喜欢热闹了。
张父看着唐殷几人,越看越来气,语气带着几分挖苦,“我儿莫伤心。我看呐,指不定就是与你同场那几个,尤其叫什么吴生的,见不得人好,往你饭菜里掺了什么脏东西。不然好好的,怎么偏院试你那天拉得站都站不住?最后还晕在考场门口!”
张父寻思这里头定是有猫腻。他儿的身体虽然不是顶顶的好,却也还算康健,怎么会在院试当日,身体忽然这么大不适?
这吴生家里是卖鸡蛋饼的,平日里连山长和夫子们的礼都送不上,说话也是支支吾吾低着头,如何就能中上秀才呢。若是非要找个怀疑对象,他只能想到吴生。
定是下药了,定是他给他的宝贝儿子下药了!
张仁白肩膀抖了一下,嘴唇微张,连脖颈都染上了一片红色,但没说出话。
“儿啊别往心里去,”
张父拍着他的背,低声规劝道,“那些人,心黑着呢。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咱们下次再考,下次再考。你还小,日子长着。”
那被瞪的祝芝山本就憋着气,听见张父这话,当即就站到了唐殷身边,眉头都竖起来了,“张大伯您这话就没道理,他自己拉肚子,怎好赖到旁人头上?吴生清清白白,他的号舍离你家张仁白那间可远了!”
旁边一位学子也帮腔,语气里全是讥讽,“您当考场是自家铺子呢?主考大人的眼睛跟灯笼似的,连片小纸条都藏不住,一人一间号舍,四面严实得很。上回我不过摸了摸袖口,就被差役瞪了半柱香。吴生想往张仁白饭菜里下药?先问问门口那几位带刀的差役答应不答应。”
“就是。”
又有另一位学子嗤笑一声,见卫锦云铺子里的客人全出来,还有不少瞧热闹的铺子掌柜也都围了过来,便一同帮吴生说话。
他是最见不得自己考不好,反而要找各种理由与借口去寻旁人的麻烦事的,他将声音故意扬高了些,“再说了,仁白兄那天在考场可是‘威风’得很,拉得主考都过来盘问,怀疑他是不是借出恭的由头看小抄。最绝的是,他把茅房的恭桶都给拉满了,我们一排人憋得脸通红,等了快一个时辰才换来新恭桶,这罪遭的!”
旁边围观的,脸也憋红了,使劲和身旁的人大眼瞪小眼,才防止自己出声。
“这还不算完呢。”
祝芝山接话,嘴角撇着,“后来实在来不及跑茅房,直接拉号舍里了。那股味儿哦顺风能飘三里地,我们整排号舍的人,鼻子都快失灵了,硬是捏着鼻子考完的。您说这要是真有人下药,能让他拉得这般惊天动地?吴生没被这味影响就不错了。”
卫锦云攥着身旁的妹妹,肩膀忍不住上下抽搐。
张父被堵得脸涨得一片紫红,猛地尖叫起来,“胡说八道!我儿平日一碗饭都吃不完,细嚼慢咽跟喂狸奴似的,能拉满恭桶?你们这帮酸掉牙的读书人,定是嫉妒他学问好,编排这些污言秽语来糟践人!”
吴生听着同窗替他说话,挤开他们,往前站了几步,声音比寻常时多了几分沉稳,“张大伯,我吴某人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知读书人不妄言。我没有下药,天地良心。您若实在不信,不妨问问仁白兄自己。那天他在号舍里扶着墙喊肚子疼,是谁第一个喊差役?是谁一停不停地递恭牌?这些他总还记得。”
两个月过去,吴生不仅瞧着健硕了不少,说张父说话时也是字字清晰,没有一点怯意。
张仁白本就埋着头,脖颈上的青筋都涨出来了,脑海里听见的全是“号舍”、“恭牌”、“拉得惊天动地”这些字眼,脸愈发地苍白。
张父还在反驳,“你们没瞧见我儿都说不出话来了吗,你们就是合起伙来”
他话没说完,张仁白忽然浑身一软,眼睛往上翻了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亏得在院里磨豆浆的徐氏听到这儿吵吵嚷嚷,除了铺子,赶忙眼疾手快拽了一把,才没让他摔在石阶上。
张仁白只瘫坐在徐氏怀里,嘴唇发紫,竟真的晕了过去。
“儿啊!儿啊!”
徐氏慌了神,拍着他的脸哭喊起来,“你醒醒啊!别吓娘!娘还准备了高人给你开的养身子的符,来年,来年我们再”
张父连手中的茶盏都摔了,盯着徐氏愣了一会赶忙将张仁白背去山塘街的医馆。
什么高人。
什么符。
围观的旁人们啧了啧舌,正美滋滋地吃着甜甜的点心呢,怎的出恭不出恭的。
但天庆观前这儿出的事,传起来一向快。譬如卫锦云智抓李大胆这茬,已经被传成了——说时迟,那时快,卫小娘子当场拔起了阿萍院子里的垂杨柳,将那贼人李大胆从围墙上扫落!
至于张仁白这惊天动地的事,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
围观者一哄而散,吴生转过身瞧见了挽着包髻的卫小娘子,两颊似粉云。
“卫,卫小娘子我,我给蕖姐儿和菱姐儿带了几本书来,希,希望你不要嫌弃。”
“嗐。”
唐殷拍着自己的折扇,“吴兄,你方才那劲头呢,还分人啊?”
大家吵吵嚷嚷给将她店铺第一日开业张扬得极其热闹,一直到了太阳下山才散去。
夜色渐渐暗下来。
“姐姐,你在瞧什么呢?”
卫芙菱站在卫锦云身旁,见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远处的拱桥上。
卫锦云挠了挠怀中元宝的下巴。夜里的元宝,一双绿眼睛极为明显。
瞧这拱桥的模样拱得真圆。
“等人呗。”
卫芙蕖蹲在地上,拿着一块鸡肉逗丝瓜。
“等谁?等我吗?”
肩膀上被人一拍,卫锦云转过身来,见陆
翎香正嬉笑着望她。
她扬了扬手中的礼品,又转过脸去,朝卫锦云怒了努嘴,“还是说,等他呀”
夜色微风中,摆动着红色的衣角——
作者有话说:卫小娘子倒拔垂杨柳[彩虹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