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再见
屠留翻上房间之后,整个空间又剧烈地偏移了一次,她看到有人被摔下去,连声音都没发出,就消失在了看不见底的空间之中。
屠留没有继续看,一步步爬到莫家人旁边,被那个魔怔的莫家男子用仇视的眼神紧紧盯住,不为所动。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屠留踩在已经没有意识的人堆上问他,“不是已经成熟了吗,还这么不懂事?”
“你闭嘴!这就是通往成熟的路——”对方撕心裂肺地喊起来,试图把屠留的声音盖过去。
……看来她的想法还真没错,真是要烤饼啊。
屠留正色道:“这里都是已经死了的人,你们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还要送去哪里?”
对方啐了一口,刚好吐在他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身上,魂魄散开,融为点点星芒。
“只要熬到这里,然后真正进入炼狱,就可以重获新生了。”
……咦。怎么会有人把炼狱这个词用得这么清新脱俗,这是什么虔诚的鬼差预备役?
说不定真是向往当鬼的生活,而且还要去百鬼聚集的地方。
“你想在渡外沼泽当差啊?”屠留随口一问,这也只是她的无端联想而已。
不过从对方警惕中带有一点自傲的神态来看,此人的理由有可能就是如此之离谱。
屠留想起星垂野沼泽里那只无头鬼。
原来这种宣传真是渗透到血池四周,无孔不入了。
“渡外沼泽有什么好去的。”鱼珠对此最为愤愤,这些人简直是猪油蒙了心,居然认鬼做最终的归宿。
他们这些本来就当鬼的秽香还想跑到香杀岭重塑肉身呢,活人又是怎么了?!
“不行,我要让主神知道,这里有一个叛徒!”莫家男人脸上的眼白几乎都没有了,但是情绪高昂地打算要进行举报。
“你们主神有什么名号,我怎么没听说过?”屠留挑眉,尝试问出点话来。
不过对方没有正常沟通的意愿,两手撑在底下的魂体之上,连滚带爬地冲向一边,脚下便是悬崖,他还真是不怕死。
脚下的人早都被踩得半死不活了,不知道这样的炼狱之行,最后能有几个还没魂飞魄散的。
他双手高举着,在铁网的边沿扒住一只突兀出来的塑像,远远看不出有人形,然而似乎可以按下去——
屠留早就跟在他后面,偏了偏头端详对方的动作。
然后在他扬声高呼、得意洋洋的时候,从侧后方轻飘飘挥去一掌,眨眼间把人扔飞了数米。
“噗”的一声,这人摔进了人堆里,魂体相碰撞,发出气泡交融的声音。
“既然不好好回答,那就闭嘴吧。”屠留很遗憾,轻轻晃了晃自己充斥着嗡鸣的脑子。
她就不应该相信这脑子不太清醒的鬼魂有什么能审时度势的能力。
屠留在这一层的人饼之中巡视一圈,仔细观察之下,能看出来这里的所有“人”,实际上都是鬼魂,而且是不能算得上秽香的那一类,游魂。
这就导致了它们堆在一起,会逐渐相互融合,在变成一滩浑浊的水重投星曜之前,它们……会变成奇怪的形状。
比如,现在眼前这个长着大人脑袋,但是身体却是孩子身高的怪物。
屠留抖了抖自己的右臂,嶙峋的白骨显露出来,但在这里却显得没有多么突兀。她在某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的外表是最正常的,更符合人类的常识。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会被融入其他魂体之中,变成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吗?
屠留最后朝莫家村那疯男人的位置投去一瞥。……也许真的不知道。
她接连踏过几个已经融合了的身体,包括刚才那个头大身小的怪物。
因为这些魂魄的混合挡了路,屠留勉强做个好人,没有把它们往空荡的深渊底下扔,而是顺手推到更靠近这层烙饼的内部去。
说不定人家更喜欢和所谓“志同道合”的伙伴待在一起,还要感谢她呢。
屠留向前几步,忽然听到整个中空的底层传来低频率的振动声,光听声音,似乎是某种巨大的生物或者机器正在从那下边升起。
响声逐渐变大,快要盖过身旁的魂体此起彼伏的呼吸与惨叫声。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屠留注意到先前那莫家男人试图去摇动的塑像,居然也在同频颤动,好像要自行落下去一样。
她没有犹豫,几步上前,将那小巧的东西重新安回原位。
定睛一看,这东西上面居然变成了先前血池入口的神像,一个没有头的小鬼模样栩栩如生。
……也不能叫生,应该是栩栩如死。或许在这里的魂魄口中,这个叫栩栩如熟。
屠留一念之间想了好几个奇怪的词,同时还注意到那底下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它好像是有方向的?在这一层一层的人饼夹层之中,四处搜寻巡逻着,仿佛什么值守的人员一般。
屠留屏息等待着下一个可以出去的机会,尽量让自己不再发出声音。
很不巧的是,雷击木剑悬于腰间,她脚下有很多被这木头的镇煞之气所影响的魂魄,哀嚎声难以完全遏制,从四面八方接连响起,可以将她淹没。
屠留不太清楚其他层的人饼是不是也这样哀鸿遍野,总之她能感到那类似深渊啸叫的声音打了几个转,终于离她远去了。
“还好还好……”荆娘在魂体领域中也能感受到屠留所在意的声响,听见那东西声音渐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屠留依旧警惕地扶着那侧边的栏杆,提防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当然了,这个地方四面透风,实在是任何地方都可能窜出点什么来——
屠留尚未转身,已经能感受到自身后席卷而来的热浪。
她下意识弹跳起来,将短木剑踩在脚下,用最快速度完成了御剑腾空的流程。
然而槐姑她们还来不及欣慰自己的教学有了重大成果,屠留给魂体领域展现的视野,便被一片火红吞噬。
如果蔺红叶在这里的话,他能够认出来,这是当初在地宫里,那个小柿子最后看到的画面。
——
屠留现在完全变小了。低头能看到自己缩水的手掌,但是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自己魂体领域内部的情况。
她感到自己漂浮在一片海中,漫无目的,不知要去往何方。
方才那些魂魄垒成的小山也像幻梦一样,消失无踪。
屠留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死是活……按理来说,秽香死后不会再有感觉和记忆吧?
不过她作为秽香也没死过,正所谓实战出真知,不好妄下断语。
屠留就这么随波逐流着,直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屋顶。
她认自己家是先认屋顶的,因为小时候柿子总是调皮往外跑,每次落地回家都在飞檐走壁——现在想来,屠留都要赞叹一声小孩子的身手真不错。
不仅速度快,悄无声息,回家之后还能有九成的几率逃过母父的法眼,装作在家里乖乖练习法术的样子。
可惜的是,大部分时间屠留连装都懒得装。
就是出门去了又怎么样?小柿子会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出去当然是练功夫啦!你们谁担心我安全的,出门还不是要我保驾护航。”
这种场景本来不太经常出现在屠留的回忆中——她的脑子自动将这些东西掩埋起来了——可是越靠近那栋木屋,这画面就越明晰,到了一种直接横在她眼前的地步。
又是一次树宫吗?这次换成了亲历自己的过往?
屠留心中不断重复这个念头,为的是让自己清醒,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本来的来路和去处是哪里。
她已经能看见木屋的门窗了,小柿子的房间窗户开着,正被不知道哪来的微风吹得不断磕碰上窗棂,发出不轻的响动。
屠留突然福至心灵,自己小时候的视角看不见的细节,在这里却如此清楚地漏了马脚。
她家的窗户根本就只能从里面关上。可能从前的那么多次出逃,家里人多少也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毕竟是她们最放心的小孩,最骄傲的小孩,小小年纪竟已经有出窍能力,今后或许可以让她们这个破落的血池看门户有所好转。
屠留眨了眨眼,她感到风里有什么进了眼睛,但是来不及去擦拭,整个身体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力牢牢推向地面——
她现在好像又成了千里江山图里被附身的那些人,根本控制不了如今的身躯,只能看着“柿子”自己做动作。
现在的情况也与当年不同,血池浓烟滚滚,分明是已经被屠,她怎么还好端端站在家门口?
屠留心里疑惑,她的缩小版身体却不疑惑,她只是一味地发抖,想要往家里走,但是一迈步,眼前的场景就完全变了。
千万只手指直直对着她,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小柿子戳进地里才罢休。
屠留惶惶然,她更疑惑了,更不用说此时正在掌控身体所有权的柿子。
“你才是灭族的罪魁祸首——!”“宣虞,如果你早点回来,这里不会是这幅模样。”“叛徒!”
屠留分不清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真实记忆,也许只是又一个幻境,她可以像破解铜镜碎片中的那些问题一样,一步步解决这里的烂摊子……
然而眼下控制她身体的是小柿子,屠留能听见她在哭。
不是哭出声来的,能被那些手指的主人看见的,也许只有寄居在她的身体里,才能听见一点点回声。
……好吧,现在的第一要务,似乎是先哄好这个小朋友。
然后才能再做打算。
第62章 采补
“你们的脑子,都坏了吗?”小柿子把自己的眼泪咽回去,完全听不出她在害怕或者难过。
“喂,你能听见我吗?”在她的体内,屠留还在不停地尝试发问。
好在屠留曾经和魂体领域中的那些秽香,就是用不出声的交流方式互通有无,如今还能找到法门,尝试与小柿子沟通。
小柿子问出那句话后,周围的人又涌上来一圈,连声音都听不清了,重叠在一起,无一例外,都浸满了仇恨与愤怒。
这具身体呆立在原地,屠留都能感受到心脏的位置好像停止供血,只是小柿子还是没有倒下。
“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屠留一遍遍地问她,有一瞬间她简直以为对方马上就要张口回应了,但依旧没有下文。
这里的情况完全不在她的记忆范围之中……
“妹妹在等我。”小柿子茫茫然往前方望去,不知道听见了什么样的呼唤,直直穿过那些指责唾骂的人群。
她迈出步去,居然真的能越过那些人,他们雾一样消散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小柿子要去救自己的小妹妹。
她一步步向火中走去,根本意识不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屠留怀疑她和自己看见的根本不是同一幅画面。
“等等,你会把自己烧死的!”屠留喊她,但只是徒劳。
她的脚步没有停,甚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差一点儿就要飞起来,飞入烟尘中不见。
屠留现在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雷击木剑、魂体领域,统统都没有。
她不再尝试叫醒小柿子……也许现在她就是柿子,她们必须一起从这个该死的困境中出去。
屠留定了定心神,在心里小声地说了一句“别害怕”,模拟着刚才小柿子的语调,希望能被认成自己。
缩小了一圈的身体没有停顿,但屠留莫名感觉她听见了,因为她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一些。
她把这当作了一种自己对自己的暗示,对屠留的存在若有所觉。
“汪汪汪!”屋门前不远有狗吠声。
不是先前在客栈里看到的小黄狗,而是一只通体漆黑、只有眼珠子发亮的凶犬。
屠留感觉到小柿子顿了一下,随即调转方向,尝试绕开这挡路的凶煞。
但是那方才在人饼夹层中听见的振动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穿过天际,直直击中了眼前那恶犬的天灵盖。
它没有倒下,反而开始毫无征兆地发起狂来,左奔右突,蹿到宣家那栋小楼门口。
门边坐着一个年纪比柿子还要小的小姑娘,正在撑着门槛,翘首盼望着什么。
她的小妹妹看到她了,一边挥着手,一边站起来喊:“姐!”
小柿子想要让她快跑,但是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了,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狗随着地动的指引,转眼间把妹妹扑到门槛上,两只前爪死死地按着她的咽喉,犬齿全露出来,瞬间咬了上去。
小柿子还想继续往前跑,方才的火焰重新涌上来,将她吞没。
这次屠留的视野完全模糊了,不要说什么老家的房子,连半步之内有什么都看不清。
不断有东西涌进她的鼻腔,屠留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这是什么……
血?是血吗?
屠留感到疑惑,她也感受不到自己的手究竟还是不是孩童的手。她的一切感知都被剥夺了,就像回到了刚刚成为游魂的那段时间。
天地一片混沌,而她一无所依。
不对,她自己也不一定存在。那块魂体的胸膛里的心脏,本来也用不上,难道还有必要继续苟活吗?
还有她化成白骨化成齑粉的手与脚,这些东西,真的存在吗?
屠留乱七八糟地想,她应该很累了——甚至连这种感受都描述不出来,只是麻木着,被浓稠的血液束缚住,动弹不得。
现在她没有什么要拯救的人了,不用挣扎着出去,把蔺红叶一起从沼泽里捞出来。
其实一切都是她在做无用功,只是游魂破灭之前一瞬的想象而已。至于她有没有遇见过那个小公子……也只是幻梦一场,谈何真假。
她很累了,想要闭眼。
以莫家村看到的那些鬼魂来看,她曾经的亲人,似乎也不需要屠留来帮忙雪恨。
不管是不是和莫家那男人一样相信死亡才是成熟,不管这种信仰到底是对是错,她们都有了归宿,只有她像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
连她们也怪她,那么究竟还要往前去寻找什么呢?
屠留放缓了呼吸,慢慢让自己沉浸在血流之中,不再挣扎。
累了就睡吧。屠留自从化成有实体的秽香以来,还没有好好安眠过一次。
当然她是个秽香,在能量充足的时候无需睡眠,但现在不是能量耗竭了嘛。
头顶上的血水发出咕嘟咕嘟的搅弄声音,屠留在五感都被隔绝的状态下都能听见,估计是翻天覆地的大动静,但她不想管了,搅就搅吧,不要打扰她睡觉。
“哗啦——”
可惜头顶上的吵闹不肯放过她,一直在持续着,毫不死心。
到底是谁这么能闹腾,难道是这里的主神闲着没事干?屠留已经陷入混沌的脑子里随机地跳出几个听过的关键词,囫囵着捏成了一个猜想,却没有深入探究下去。
懒得管。
她伸展了一下身体,试图沉得更低一些,不要被这喧闹吵到。
天不遂人愿,屠留刚刚移动了一点点,头发就被揪住了。
对方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手都在颤抖,一边发抖一边拼命要把她给拽出来。
扰人清梦,罪不可恕啊。
屠留掀开半边眼皮,发现自己的视野完全被红色占据——是血水把她的眼睛给糊上了吗?
她不知道,但居然能分辨出来,要拉她出水的人是谁。
红叶,她的小郎君。
不过这让她的感知看起来更像是做梦了,毕竟人家是个男子,最多是乘着皮皮逃离血池,怎么可能现在反而来捞她呢?
屠留重新把眼睛阖上。
“喂喂喂,你不许睡!”真是标志性的蔺红叶的声音,急得都破音了,穿透血水依然这么亲切。
他双手探下去,捧住屠留的脸,想要把她像拔萝卜一样从这血沼泽里拔出来。
“你怎么这么倒霉,就只有你掉进去了。”他一边动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手上力气倒是不小,一会儿功夫就让屠留半边身子都出了水,浑身血腥地靠在他身上。
“把眼睛睁——开——!”他拉长声调,尝试让屠留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可是这人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一样,自顾自地呼吸平稳,安睡在一片血污之中,苍白的脸色在褐红色的沾染下显得更可怖了,不是她本人可怕,而是蔺红叶看着心慌。
“到底怎么了,魂体也没有散掉啊,血池里面有什么?”
蔺红叶将她平放在地上,跪坐在屠留身边,回想起刚才在来时路上得到的所谓机缘,攥紧拳头,一鼓作气倾身下去。
他贴住屠留的唇,不得要领地想要撬开此人的齿关。
之前都是她先来的,蔺红叶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好好保持脑袋清醒记一下方法。
现在这经验的缺乏就导致他根本控制不好力道,屠留又像变成石头了一样根本撬不动,蔺红叶一用力就没收住劲,一下撞上她的牙,疼得自己眼中冒泪花。
屠留终于睁眼了,说不清是不是被他乱啃啃醒的。
蔺红叶死死地抱着她,忘记停下渡气的速度,盯住她重新变成血红的眼睛发愣。
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要他了吗?
香契解开,才会重新变成原本的瞳色啊。
蔺红叶的情绪波动太大,导致从他这里给屠留的东西也超量,那双血色的眼睛看了他不到一炷香,又闭上了。
这次不是先前那种懒懒散散的闭眼,而是能量冲击太大造成的。
“诶诶诶,别晕啊!”
“你给姐姐补得太狠了,悠着点。”小帆不知从哪里出现,由空中踏上地面,站在不远处指点。
是的,“补”。血池中埋葬着不少曾经的香修,除了遍地冤魂之外,也是有丰厚遗产留存的。
譬如屠留一心想要来取的星曜图,譬如蔺红叶刚才得到的……什么炉鼎的传承。
既能让自己快速吸取星曜能量,也能通过香契和一些特殊的办法给妻主当能量的补给。
不过屠留实在是太虚弱了,所以才受不住,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蔺红叶这么安慰着自己,让屠留的头靠着自己的胸膛,两个血淋淋的人就这样依偎着,看上去颇可怜。
以至于织月终于从悬崖上攀岩上来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连自己脸上的泥和伤口都来不及处理,就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干什么。”蔺红叶把怀里的屠留抱得紧了一些,还是不相信这个中途加入的人类。
“阿留没事吧?”织月拧紧眉头,确认道。
虽然蔺红叶没有回答,但看他这幅样子,应该就是没有大碍了。织月放下心来。
进入血池之后,几人都绕过了血池的正面,从小径被传送了过来,只有倒霉的屠留——也许是自家血仇的缘故——正面迎击了血池内部的诅咒。
不过她也算是命大,血池中新近的主神似乎不打算为难屠留。
“这个是姐姐让我去找的灵香。”小帆从衣襟里拿出几块成色上佳的香料,在屠留恢复醒转的第一时间,便抢着说话。
正打算开口的蔺红叶一句话被咽回了喉咙,撇了撇嘴。
屠留谁也没有回,她一开口就连着说了几个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好消息。
“星曜图齐了。”
“我好像进阶了。”
屠留的目光移向蔺红叶,意有所指:“这次又是双修?”
蔺红叶张了张嘴,他该怎么回答——“这下变成采补了”?——
作者有话说:好险,这章写到半截差点就直接标全书完了,无意义感真的很难熬,摸摸柿子宝宝[可怜]不过你夫郎变成炉鼎了桀桀桀桀
第63章 歧路
刚刚被迫消失的魂体领域,终于出现在屠留可感知的范围内。
像是一座浮空的岛屿慢慢上浮,速度缓慢,但存在感却无法忽视。
随着魂体领域上方几块星曜图的完全整合,柳盖熟悉的抱怨声重新在耳边回响,声量不小。
她们几个秽香先前一直没出声,是因为魂体领域在经历巨变——简而言之,家里在翻新,住户被压在废墟底下了。
除了蔺红叶的体温之外,这些喧闹的声音让屠留又多了一份从池子底下爬上来的实感。
原来都是真的。
恍惚之间,小帆倒退了几步,从正面打量屠留。
屠留眼中的血色不仅是血池的水,更是星曜图合体导致的变化。
她腰间的木剑正在隐隐闪动着什么特殊的纹路。
“这是星曜图?”蔺红叶指了指屠留身侧,这印记他很熟悉,是小时候看书的时候常在封面或者封底所见的附带图样。
她居然从池底把星曜图直接带出来了——拓印在身上,难道是那块剩余的星曜图自己来找的屠留?
怪不得遇到了那么多怪事,原来是星曜图带来的能量反噬。
屠留按住蔺红叶的手,尽力将自己的呼吸平复。
她刚才说完话就不太能继续维持站立的姿态,只是先把星曜图这事说出来,为了让几人放心,免得再追问。
可是,好像有一个人不太能把心放回肚子里。
“……你还需要吗,我——”蔺红叶看不懂她现在是难受还是兴奋,想围着她打转,但又被控制住不能移动,只好硬着头皮问。
他现在发现一件很恐怖的事。
和她的安危比起来,其他所有都要往后排……即使蔺红叶获得这个不太正经的传承时还崩溃地想要甩掉,现在却庆幸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
为什么屠留说完自己获得星曜图,又不说话了?
她不会在遭受什么折磨吧……蔺红叶低垂着脑袋,蓄势待发,好像随时都准备一头撞上来,看起来反而跟屠留有仇一样。
“噗。”结果屠留只是在忍笑,笑完之后,顺便伸手把蔺红叶鬓边一缕发丝拨开。
好端端的小少爷突然变成脏兮兮的这个造型,确实很滑稽。
魂体领域重塑的过程是伴随剧痛的。
屠留眨了眨眼,她的感知能力好像突然增强了不少,与之共同增长的是痛觉,从前再大的创口,都不会疼得如此鲜活。
“小帆,能把灵香扔过来吗?”屠留扬声问。
虽然方才蔺红叶给她的,已经足够让她清醒着应付魂体领域的重组,但还需要巩固自己的境界,现在体内几股能量乱窜,有点失控,需要灵香辅助。
……总不能现在这么乱七八糟地把蔺红叶抱起来啃。
小帆的动作很稳,正正好抛到屠留的手中。
屠留端详着手中的灵香,这种成色,小帆是去打劫了什么有钱人吗?
“我就是在路边捡到的。”小帆平静地指了指蔺红叶,“就跟他捡到传承一样。”
屠留眉头跳了跳,从骨髓里往外扩散的痛感太强烈,实在是难以忽视,导致她无法分心去想小帆所说的是否合理。
“加油啊老大,你可以的啊啊啊啊——”柳盖一边给她鼓劲,一边奋力躲开魂体领域中落下的不明物体。
“我能不能出去躲躲?”柳盖哀嚎道。
“废话,她现在控制不了灵力!魂体领域的主人没让你出去,你怎么可能出去。”槐姑也在躲闪,看起来却比柳盖轻松多了,还有空指点。
“离远一点。”屠留推了推还在她身旁的蔺红叶,直觉告诉她,自己身边会很危险。
蔺红叶本想要反驳,却在屠留的瞳仁中看到血池之水的倒灌,愣怔之中,被用力推远。
完蛋了,她刚从血池里出来,现在又要回去吗?
蔺红叶很后悔没有坚定一点儿,现在只能和织月她们一起,仰头望着那池看似深不见底的血水再次将屠留淹没。
她是自己走进去的,不过如履平地,表面上看起来相当镇静。
屠留手中的灵香很快碎成粉末,没有一点儿浪费。
只有她自己知道,被血池掩盖的躯体究竟遭受了什么。
蜕皮去肉,重塑一遍。
她一边走一边想,之后真要是走到了香杀岭,再来一次这样的活剜,到底值不值得。
……现在就算了,现在蔺红叶在外面看着,痛就痛了,还是不让他看出来为好。
——
潮水退去之时,她浑身没有沾上一点儿血珠,成了这里最体面的人。
蔺红叶呆呆地盯着屠留,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头发居然被重新束好了。
分神期。
不仅可以附着在草木之上,还能自如地运用分出来的魂体,不仅用于道侣之间的那些事,现在甚至可以做点能摆在明面上的动作。
比如给他绾发。
屠留看着还不能张嘴说话的蔺红叶,这一会儿功夫,她眼中的红就重新变成了碧色。
过分红的视野逐渐恢复正常,映出蔺红叶蹙起的眉头,他好像吓得够呛。
这样看起来,蔺红叶是真的,活生生的人——不是她凭空想象的。
无论如何,至少把他送出血池去,安稳断了香契再说。
现在她也不是很累了,还是继续走吧。
只是蔺红叶一直盯着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似的。
“你们怎么这么轻松?”屠留终于有空问一问几人分开时的遭遇。
左右看看,带出来的血水明显只出现在屠留和蔺红叶两人身上。
而蔺红叶是太心急冲来捞她的,四舍五入,没有任何和她一样的倒霉蛋,是直接走水路过来的。
小帆先开口回答屠留:“我拿到灵香就过来了。”
她指了指那冒泡的池子旁边的开阔大路,不解道:“为什么你们不走地上?”
……在场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尤其是进入血池时驾驶皮皮的蔺红叶,更是心虚不已。
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操作导致了几人现在才汇合,只知道,唯一没坐上皮皮的小帆是没有绕弯路的。
“你的香魂天赋本来就能抄近路,当然会和我们不一样了。”蔺红叶解释道。
“好吧。”
“我被甩到山崖底下了,不过没有其他危险,所以一路攀援上来的。”织月接着补充。
“我……皮皮飞出去之后,掉到了一个全是鬼的地方。”蔺红叶的回忆就没那么愉快了,“那些东西会相互融合,我躲了一下,结果摔下去了。”
听起来像是和屠留进到了同一个飞行法器中,就是那人饼夹层。
不过蔺红叶脱离了夹层,而屠留没有翻下去,是强行被带入血池之中的。
……早知道她就不挣扎了,直接跳。
想是这么想,屠留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既然携带着另一部分的星曜图,她肯定会遇到与众人不同的考验。
“然后呢?”蔺红叶说完“摔下去”就停住了,支支吾吾,不太好意思。
“然后应该到了血池里曾经谁的洞府吧……反正就是,可以吸取眼下现有的灵力,储灵体质?”
蔺红叶说完这句,自己又急急忙忙补上:“以后我用皮皮也不需要你渡气了,我自己可以供给它的能量。”
屠留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没有戳穿他用言辞努力掩盖的事实。怪不得小帆刚才的用词是“补”,储灵的男体,加上香契,这就是天然的炉鼎体质,用之不竭的那种。
“既然你不用借,那我要是用皮皮,是不是可以从你这里借点啊?”不知道为什么,从血池里出来,她的情绪活跃许多,就想着要逗一逗蔺红叶。
不仅痛感强烈真实了不少,连取乐的想法也增加了呢。
屠留向魂体领域中完整的穹顶望了一眼,情绪也是完整魂体的碎片之一,也许这是好事。
“不行!”蔺红叶听出她话里的调侃意思,板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真有意思,刚才她没要求的时候,这人自己还主动想要给她呢。
“喂,你是不是多了点什么?”蔺红叶回味过来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又往她跟前凑了一点儿。
眼前的屠留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和水沉县监狱里的那一个相去甚远,反而……反而更像几次出现的、按理来说不存在的小柿子。
“可能吧。”屠留微笑起来,看他一脸脏污的样子也挺稀奇,故意伸出手,用拇指在蔺红叶脸上画了一道。
不过动作太轻,任谁看都是在抚摸,不算恶作剧——屠留是从在场三个人的反应推断出来的。
蔺红叶拧着眉扫她一眼,织月和小帆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你得沐浴。”他憋了半天,最后颇有些嫌弃地指指点点。
刚才浑身都是血!那里边还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呢,脏死了。
虽然……虽然现在看起来干净了,谁知道还有什么残留啊。
“出去再说。”
屠留也没继续反驳他,比如说,蔺红叶现在才是几人之中最像落汤鸡的。
“我们现在在血池的哪个位置?”屠留问魂体领域中织星阁的几人。
她从前是在这里生活过,但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这里覆灭之前,以及那场大火。
“其实应该已经出来了。”槐姑分析道,“整个血池的原址都在你之前趟过来的那血水底下。”
要不然怎么能叫血池呢,王梁小小声地在旁边帮腔。
屠留回首望了一眼,她本以为到了这里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但事实是,真相根本就找不见,池水赤水,只能照见一地恨意与疲惫。
“姐姐,那……我们还要继续往北走吗?”小帆趁机在这沉默之中插话,眼底闪过一点暗芒。
第64章 躲
“你想去吗?”屠留稍稍低下身子,对上小帆的目光。
从旧蒲村的制香厂到这里,一路上都太匆忙,她倒是第一次有时间正视眼前这个女孩。
小帆的金瞳很浅淡,好似周围的光线什么颜色,她的眼睛就会折射出什么颜色。刚才那一下有点突兀的光芒,可能是不小心反射到了哪个角落的亮点。
小帆的脸因为屠留的注视抬得很高,清秀端正的小姑娘,看不出来被关押在那炉下许久,就是没什么表情,和当初从地里刚爬出来的屠留估计很像。
……也不像,屠留无论如何都爱讲点插科打诨的东西,但小帆很认真,像是模子里倒出来的严肃小人。
更何况,或许是屠留通过星耀图的整合而恢复了部分情感的原因,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暗自感慨,可能比人家的内心要丰富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变得更像人了,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还行吧。”小帆转了转她的眼珠子,“看姐姐的。”
屠留刚想带着几个人先去找个落脚点,毕竟蔺红叶现在肯定需要找个地方洗一洗。
或者,现在总能找到人教她净水决之类的吧。
“那——”
屠留的话音被“嗖嗖”破空之声截断。
血池本身地势低洼,当初的建筑经过一难,全部沉降下去,现在四周的小山丘相当容易藏匿埋伏。
屠留一开始还以为这里肯定是周围的秽香作祟,不过护住蔺红叶仔细观察后,居然发现来者像是正经的香修。
手上拿着像模像样的武器,有长剑有弓箭,刚才那声音,就是擦肩而过的流矢发出的。
莫名其妙,拦路打劫的?
屠留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血池边缘徘徊,除非她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星曜图?可是这东西即使在织星阁的追寻中,最开始也不得其法,更何况变故被埋之后,真有人会在这里一直蹲点吗?
她击落数支暗箭,并不觉得有多么棘手。
转身挡一挡的事罢了,现在它们的速度根本构不成伤害。
屠留就这么站在血池中央优哉游哉地活动筋骨,正好,她在里面泡了这么久,有个松动的机会。
“喂,喂喂喂。”“你找的位置对不对啊?”
甚至连那伏击的几人之间交流的声音,也清晰得像是在听柳盖她们在魂体领域里说话。
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确实是来这里找东西的,要说血池有什么,估计也只能是当年那些倒霉蛋剩下来的遗物了。
——或者,她们有没有可能知道星曜图的事?
“你们这星曜图的消息,保密程度如何啊?”屠留一面单手挡开蔺红叶身前的攻击,一面还有闲情逸致和荆娘等人交流。
“……除了我们,还有裴家蔺家一些高层,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内情。”
屠留依言抬首望了一眼那边小土坡上站着的人。
听她们的交谈方式,还有这个偷偷摸摸不敢现身的打法,以及给她挠痒痒一样的攻击,怎么看也不会是裴蔺两家的人吧。
如果是这样,那世家都要关门大吉了——
屠留不是针对手下弟子能力低这件事,所有体系中有正在成长的成员很正常,只是不该出现在以她们的水平明显无法掌控局面的地方。
这就不是一个成熟的体系应该出现的幺蛾子。
屠留歪了歪头,回想起铜镜碎片里裴家两人的狼狈,那已经是很冒险了,不过还是有足够的保障措施,对族里的新生力量有所卫护。
“刚刚那奇光的来源就是这里啊……宝物肯定是被她们给捷足先登了!”
对方的队内对话遥遥传来,很快解决了屠留的疑惑。
原来是天降异象,把远处的闲散香修招引来了。
这还是挺好解决的,说是自己在这里进阶不就好了,本来也是事实,说不准到底是星曜图,还是屠留本身导致的这场天象。
屠留正要开口,想到什么,和蔺红叶再次确认:
“进阶到分神,是会有天象星曜的异动吧?”
别是她自己对香修的简单印象,说错话还不如不说。
“其实本来是不会有的……”蔺红叶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注意看上面的血渍,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只有通过香契链接强行改动星曜波动的时候才会——”
他已经尽量说得隐晦了,起码在场的另外两人,织月和小帆就不太听得懂。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双修走了捷径,再加上屠留身上负有星曜图,对当时当地的星辰潮汐影响过大,才会有异象发生。
“那当时在星垂野——”屠留说了半句,看他的神色也知道,当时如果有第二个知情人,恐怕连她们俩什么时候结束的都知道。
“你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为什么还主动提?”屠留对马上想要从原地蒸发的蔺红叶感到有些好笑,把他的脑袋按在身前,免得此人还要自己去躲别人的目光。
当时她可没有要霸王硬上弓,如果屠留的记忆没有失真的话,就是这位小少爷自己说的方法呀。
“只是因为你在渴香期,所以——”所以顺便做个人情,至于星象会有变化,反正星垂野上没有人懂行,他也就不管了?
“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我当时脑子不清醒好了吧。”蔺红叶闷闷地回答,反正现在外面的攻击也逐渐消停了,屠留根本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到他,那就在打架的时候和她置气,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哦,你刚才脑子也有点迷糊了。”屠留笑眯眯地接上话,她现在更有心情逗人了,也许是恢复一部分情感的原因,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而且没有星垂野的地形影响。”
蔺红叶不说话了,屠留闭着眼也能想象出来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诶诶诶?!别扔这个啊!”
屠留还想继续说点什么,耳边捕捉到的声音却让她下意识地警惕。
“小心!”
天边洒来一阵流火,划出一道不太优雅的弧线,重重落在血池的洼地之上。
时间仿佛静默了一秒。
小帆被屠留往后一扯,她没来得及反应,还未施展自己的转移,差点被击中。
“嘭”一声,眼前烟花炸开,誓要把这本来就低矮的地盘给弄得更加不堪。
烟雾散去之后,攻击性倒是不大,但这看上去像是通风报信的信号弹。
蔺红叶追着上去将残留的烟花芯子捡了起来,左右端详。
“看出什么来了?”屠留问他,总觉得蔺红叶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一旁被屠留拉开躲过一劫的小帆神色复杂,晃了两下手发现甩不开,屠留太专注盯着蔺红叶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没有注意。
“谢谢姐姐。”小帆小声地道了谢,想要从屠留的魔爪下面逃出来,然而并没有成功。
“这是蔺家在外执行任务的配备,点燃之后,十里之内有余力者都要赶到。”蔺红叶把东西收起来,有些忧虑地说。
血池在中原两家的交界处,出现哪一家的人都很正常。
总之不管是谁,蔺红叶都是要绕着走的——
“是本家的人?”屠留不太信,这能力也太差了点吧?
“黄色的标识,是旁系。”蔺红叶解答道,“但是执行任务起码也是缠丝期了,也不是很差吧。”
——“是你刚刚进阶了所以没有感觉”,剩下这半句话他没说出口。
屠留看了他一眼,蔺红叶虽说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这种时候倒是会下意识地维护自己的家族,不想让她看低。
“既然是蔺家人要来,那我们就先走吧。”无论如何,暴露了位置,不太安全。
周围的小山丘上能藏人,但是通过气息和声音,屠留能大致确认总共的人数,人不多,三两结群。
正巧如今可以用自己的分魂,屠留凝神聚气,找准对方的方位,给她们送了一份小礼物。
她眯起眼睛,在心中默默计算时间,而后拽着蔺红叶就走。
……织月和小帆自然会自己跟上来。
不过那两个蹲守的蔺家旁支就不太好运了。
“嗡嗡嗡——”天上好像飞来了几只蜜蜂,不过不见影子,只闻其声。
“诶,你听,这是啥啊?”
“不能是这么快就有人来增援吧!”
“听说附近确实有——”
“嗷嗷嗷嗷嗷!”
屠留转了一下头,那嗡嗡的振动声就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把两人的武器都抽出来,“哐当”撂在了地上。
省得她们还费心思在后面偷袭自家的小少爷。
蔺红叶拉着她,被直接抱上了木剑,有点担心这东西的承受能力,“要不要换皮皮啊?”
没办法,屠留这柄木剑,虽然用得顺手,在蔺红叶看来完全是人好武器差,东西是完全偷工减料的成品,看着就不太让人放心。
之前想要给她找一个趁手的法器,结果没找到,反而让屠留送了个皮皮。
蔺红叶想着想着,没注意屠留脸色的变化。
“姐姐!”
屠留听见了在血池底下听到过的声音,是她的小妹妹?
本来马上就要离开的脚步,此时停了下来。
周围的所谓增援也快来了,但她无法放下那声音不管。
“你们先带他出去。”屠留降落下来,将蔺红叶交给织月和小帆。
“我不走。”小帆的态度表决一向相当迅速,她摆明了不想和屠留分开,虽然没有理由,看起来像是小孩子无理取闹,但她实在太认真了,看着就有点奇怪。
“怎么了吗?”蔺红叶凑到屠留跟前,“还有什么事情要继续?”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发抖,稻草人旁边那群鬼说的话,虽然对自己说了无数遍,只是莫须有,但蔺红叶怎么也忘不掉。
屠留是想要在这里继续寻找当初的真相吗?
“我听见小妹的声音了。”屠留如实相告,原来只有她能听见。
那么,会是幻觉吗?
“我们也听见了。”荆娘在魂体领域中出声,这就代表刚才的那声“姐姐”不是来自屠留自己的心理作用,而是真的作用于她的感官,只是屏蔽了她人而已。
屠留感受着那些小山包后的香修撤离,也没有觉察到远处有什么人赶来。
再试试看。
宣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带着强烈惊恐的。
“姐姐,她们又要来了!”
“她们”?屠留抬眼望了望阴沉血红的天顶,现在赶来的,只能是蔺家的人,怎么会是“又”呢。
“你快跑!”
声嘶力竭的一声吼,随即归于沉寂。
屠留不得不说,这是她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天边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袭来的白光,有香修驾驭自己的法器赶来了。
屠留对自己的安全不是很担心,但蔺红叶现在被认出来的风险在成倍增加。
一个出现在血池的普通香修,和一个拐走人家小郎君还结了香契的女子,在这里的危险程度也是截然不同的。
“现在,带着他走。”屠留语气坚决,复述一遍,“我稍后会来找你们。”
小帆点点头,“可是我没办法带着人转移位置啊。”
“先躲起来,你和织月配合,别让他露脸。”——
作者有话说:昨天休息了,今天早点更
第65章 宣乐
天上的轨迹大多数是从北边来的,基本证实了蔺红叶刚才的话——这是长馥的人,不管是否旁支,只能属于蔺家。
南边丹流裴家早在几十年前失去了这块地的管理权,不再插手血池事务。
蔺红叶已经在织月的帮助下跑向山丘后边,试图在短时间内与先前那些人融为一体。
……反正除了屠留之外,她们三个都是活人,应该不至于被莫名攻击。
屠留往天上看,发现那些人脚下都踩着法器灵剑,有些甚至闪着冰蓝色的光,看起来非常炫目,反正比被雷劈过的自己手上这东西看起来威风多了。
不过速度不快,数息之间也无法变大一圈,尚未接近,暂时还没到威胁她的地步。
她低头,在小妹最后那句声音的发出之处,原地探了一圈。
这里是方才血池漫过的地方,只是屠留出来后吸收了一部分血池赤水,让它扩散的范围有所减小,显现出裸露的地皮,已经有开裂的痕迹。
蔺红叶被织月和小帆架着跑出去许久,还在不停地回头。
他不希望屠留待在那儿,不管是一会儿可能出现的危险,还是屠留有可能发现的真相,每一件都让他浑身不舒服。
可是屠留他是劝不动的,这人就是这样,好像什么都行都无所谓,实际上根本谁的话都不听。
人不是说“听你鬼话”嘛,鬼可能也不太爱听人话。
屠留用自己的短木剑在那块地皮上敲了许多下,两长三短一长,是以前她和宣乐玩游戏时会用的暗号频率。
她还会再出来回应她吗?
现实没有给她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
那些赶来的人之中,其中一个的速度出奇快,很晚出现在天边,但却在短短几瞬之间赶超了前面的人,屠留再抬头时,几乎可以看见她的身形轮廓。
看身形是一个比裴听漪稍大一点的少君,她脚下甚至看不出法器,打眼一瞧,竟然是冯虚御风而来。
再近一些,和蔺红叶如出一辙的碧色眼眸在屠留的视野中清晰。
不过,这也让屠留看清了对方的法器究竟在哪里。
人家背后有一团云气,虽然看不出究竟是怎么驾驭的,但总归能够推动她前行。
这是什么稀罕法器?屠留算是见了新世面,对来人也更加注意。
屠留看了一眼蔺红叶他们的方向,已经到了一处山丘底下,好在血池周围植物虽然枯败,好歹没有死绝,他们可以有时间找到掩体。
她不能离开这块地方,如果要给那边的三人争取时间,就只能搞点特别的动静出来。
屠留四下看看,能利用的,除了这一池血水,好像也没别的了。
她就这样保持着向上看的姿势,手上没有停歇地击打着频率,好似一个无所事事的神棍一般。
她在计算时机。什么时候动作,才是最合适的呢?
就是现在!
屠留把自己的手重新伸进血池中,用木剑辅助,将带有强烈鬼气的血水用分神的魂体携带着,扬上天空。
那个踩着云气急速降落的香修,恰好就在这片血雾的正中央。
屠留的动作没有显性的挥动剑柄,只是让分神的魂体带动,因此没有任何预兆,对方在下降至近距离时直接被糊了一脸,屠留都能听见她疑惑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个狗啃泥,直接摔在了屠留面前。
很好,就这么点时间,蔺红叶几人已经没影儿了。
“这位道友,有什么事吗?”她已经见过裴听漪的架势,直接把人家的话术拿来用,先发制人。
“诶?”
来人好不容易爬了起来,与屠留面面相觑,很自然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你是放求助信号的人?”
当然,屠留现在也是绿瞳的体面香修,身上还有法器……虽然看着磕碜了一点,但要素齐全。
“是,道友刚才也见到了,血池这里波动更剧烈了,刚才还看见天降异象,我担心有什么东西出来,所以及时发送了信号。”屠留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
“这样……”对方严阵以待,抄起手中的法器便准备血池中的怪物决斗。
“这块地盘确实总有怪事,你是这里的巡回者?你的搭档呢?”
屠留回忆起先前两三作伴躲在山丘后的香修,很容易联想到她们这种岗位都是需要几人同行,现在孤零零一个人,确实有些奇怪。
最快的办法是说躲在小山丘后……那些人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
不过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只有屠留一个人在这里站着,而且如果这人听了,去四处搜寻,对蔺红叶她们也不利。
“刚才掉下去了,我没办法拉上来。”屠留做出一副十分低落的模样,反正她也是在这里寻人,找宣乐怎么不算找一个掉下去的同伴呢。
“掉下去了?!”此人瞪大双眼,提高音量,“你可知道血池之水不可碰?”
刚才她那么狼狈,不全是屠留出其不意的原因,还有一层内里的缘故,就是她急着将身上沾染的东西抖落下去,免得自己被腐蚀。
屠留可不管这些,她刚才还从里面洗了个澡出来呢,什么事也没有。
“……知道。”屠留继续自己的演技,听到她的声音装作被吓到,半晌才抬手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没下去吗。”
“你——”对方被她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然说不上来屠留此言有什么问题。
皎然上下打量了屠留一圈,发现她跟没事人一样,衣着整齐,姿态规规矩矩,很显然是胆小到不敢靠近一探究竟。
刚才她在天上看,屠留在此地犹犹豫豫的,看来不是有什么要瞒着人,而是根本不敢碰,一直在试探吧!
“行了行了,这不是你我能处理的情况,赶紧上报周围城镇里的族中驻扎长老。”
她们这还有分城镇的驻扎呢,屠留默默咋舌,听起来比裴家确实要有组织和安排一些,难怪当初虽然织星阁是裴家势力,但最后血池还是归了蔺家。
组织严密是一种基本管理的体现,人家对上下的管控更严些……这样看来,蔺红叶能从里面逃出来,也是算他有本事了。
“啊,就不管了吗?”屠留皱起眉来,“那她们都下去这么久了,不及时救援,会不会有事啊?”
完全一副彻彻底底的新人模样。
“你说有没有事!”皎然有点烦了,她现在已经完全把屠留归类为那种在岗位上无法胜任,一天天只知道哭丧的窝囊废,连周身的肌肉都比落地时放松了许多。
人都掉进血池了还问有没有事,进去的肯定活不成了,现在的问题是外面的环境会不会受到影响——
“今年怪事真多,早些日子北边香杀岭就出了乱子,现在血池又是这样……”
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附近闻讯赶来的香修到了,见到此地暂时没有危险,都交头接耳起来,各个的脸色都不轻松。
当然,现在屠留也不怎么能放松。
她刚才是看皎然的修为似乎高强,选择先不出手,随口胡诌了两句,谁知道在场的全都深信不疑,现在她要证明自己的同伴是谁,有点难为鬼啊。
刚才从小山丘后面撤退了的那几人……肯定会做与皎然所说相同的事,去报告。
那到时候怎么办?
屠留一番思索下来,觉得还是走为上策,先溜再说。
至少在那几个人回来,发现对账不齐之前走人。
可是……屠留又往血池看了一眼,宣乐真的不再出现了吗?
就像先前莫家村那些魂魄,只是闪现了一下,然后又灰飞烟灭。
她不自觉地想起这池子底下那些人饼。
不会是一层熟了换一层,每个魂魄都一层一层分开吧。
这画面,连屠留想了都觉得有点反胃。
“姐姐,就是她们。”宣乐不知何时站到了屠留身旁,惊得她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动作幅度。
屠留缓慢地转头,尽量用最正常的眼神放空,扫过她妹妹的脸。
宣乐还是血池中幻境那个年纪,只长到屠留的肩头,是以她需要视线向下,假装地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自己的注意。
还是只有屠留能看见她、听到她。
身旁那么多人,全部都一无所觉,而屠留盯着宣乐被烧糊了的左脸,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后槽牙。
她的小妹妹,半边眼睛几乎要掉出眼眶了,可是在屠留看来还是那么可爱可怜,走上几步来拉住她的手。
屠留僵住了身体,因为宣乐的下一句:“我之前躲在角落里,看到那些人身上的就是那个图案。”
言有所指,既是说眼前这些人身上的图腾,也是方才蔺红叶捡起来看了许久的标识,蔺家的家徽。
屠留张了张口,她暂时还不能在这里与宣乐对话。
只是她想说,血池是长馥的地盘,无论如何都可能有蔺家的人出现。
——但这也只是近年形成的格局。
几十年前,屠留还没成为冤鬼的时候,血池是不归两家任何一边管的。
蔺红叶从莫家村开始的反常和犹豫又浮现在她脑海中,他或许早就知道。
眼前有什么一晃而过。
“诶,这里怎么多了个人?”
屠留下意识挡在宣乐身前,却发现突兀现身的,是另一个会喊她姐姐的人。
小帆,她怎么又跑回来了?
“对不起姐姐,我没控制住……”小帆金色的眼睛带着不常见的惶恐。
她掌握香魂能力不久,很经常走错路,刚才是想尝试一下,把蔺红叶带出去来着。
“红叶公子?!”
身旁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蔺红叶居然还真跟着小帆转移了,只是这个位置……
真是完蛋。
“姐姐,需要帮忙吗?”宣乐小小声地问。
“什么意思?”屠留这会儿也顾不上自言自语了,直接问她。
“你要打架的话,可以把血池底下那些帮手都喊上来呀。”
第66章 帮手
什么叫“帮手”?
屠留觉得自己家妹妹还是太天真了,她在血池里面差点被那群人饼给踹下去了,何谈合作。
她对小帆使眼色,难道不能重新再把带到原来的位置吗?
小帆摇摇头,很认真地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这么多人都看到蔺红叶在这里了,事情有点棘手。
就算小帆成功了,如果不直接逃出这片地区,恐怕情况还要更糟。
“红叶公子?”屠留于是也加入了众人震惊的队伍中去,把蔺红叶喊得一愣。
“这个小孩子又是哪里来的?”小帆成了众矢之的。
屠留扑向想要站出来挡住小帆的蔺红叶,对他摇了摇头。
小帆是能自己离开的,带不走蔺红叶就算了,不能再让他被牵连进去。
“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屠留对蔺红叶连连道歉,拉开他和小帆的距离,并不打算给这小孩说话。
……反正她都能脱身,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蔺红叶离开。
至于宣乐方才说的家徽,暂时放在脑后。
“红叶公子,你是不是刚从血池出来的呀?”屠留扬声喊,让所有人都注意到蔺红叶身上的血渍——这是最有力的证据,说明他只是此地的倒霉受害者,而与其他的人事无关。
“啊……我……”蔺红叶突然出现在这里,已经够惊吓了,还要被围观,现在屠留对他推来搡去,只能凭借自己对妻主的信任一个劲点头。
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快比屠留都白了,显得屠留这个秽香都没那么突兀。
从皎然的视角来看,蔺红叶是一脸恐慌地望着小帆再次消失,合情合理。
屠留也眼见着小帆从原地蒸发,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有可能还留在自己身边。
小帆的能力,不都是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告诉她们的么,具体是什么样子,能用到什么程度,其实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屠留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她还是太大意了,在血池的地盘上,应当随时盯着蔺红叶的。
现在这个可怜的小郎君,看起来真是要晕倒的模样,配上满脸的血,屠留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和自己一样演戏,只觉得后悔。
至于蔺红叶,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为什么这么倒霉,偏有见过他的人在这里?
要说蔺家那么多分支和旁系,不是每一个都见过蔺红叶的,所以他认为自己霉运来了。
但事实是,这里认出他的也并非亲眼见过小少爷,只是久闻其名,见过有名的美人画像而已。
——哦,这个还是当初蔺红叶出逃后才流出来的,用于满世界追查他的下落。
“红叶公子,您真是从血池里面出来的么?”皎然在这群人中由于修为最高,作为代表询问蔺红叶,好歹在一片喧闹中理出了半点头绪。
“……是的。”蔺红叶忍住不去看屠留,稳住心神回答。
反正他现在这幅模样,要说是从其他地方平平安安走过来的,估计谁也不会相信吧。
可他没明白屠留接下来要怎么做。承认了,不跑了,难道之后要回去重新与裴萦思成亲吗?
他绝对不要回去,去香杀岭的路才走了一半不到呢。
“哪几位要回去禀报家主啊?”屠留跃跃欲试,“我记得先前说过,不论多少人,都可以去请赏吧?”
其实她记得什么,没有记忆,全是瞎编。
屠留就是通过这些个人居然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认出蔺红叶,而蔺红叶对她们完全没有印象,就这么两点信息推断出的,肯定有关于她们红叶公子的悬赏。
——无利不起早,谁闲得没事去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脸,虽然她这小郎君长得还不错,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众人刚才沉浸在见到传说中的红叶公子的兴奋中,一听屠留如此说,才想起本家发布的命令。
每个人都想自己揽功劳,也不管眼前的功劳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哪有那么容易塞进腰包里。
只是大家四下看了几眼,屠留与皎然功力深不可测,暂时还没有人敢造次。
至于刚才血池里发生了什么,反而无人再去理睬了。
反正红叶公子都是从里面出来的,他知道的事,让他自己和家主说去呗。
众人潜意识里都觉得里面的蹊跷肯定轮不上自己来报告,只有皎然还记着这一茬,在确认蔺红叶身上没有伤口之后,恭敬问道:“您还记得里面出了什么事吗?”
“你是哪位,我为什么要说与你听。”蔺红叶皱起眉,他在这些人面前拿架子还是很容易的,一句话便将皎然剩余的盘问噎回了喉咙里。
无名之辈,能护送本家的公子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再冒犯蔺红叶,恐怕回去之后功劳反而成了罪过,皎然也只好闭嘴。
“那请红叶公子随我们回去?”皎然的语气有些拿不准,毕竟她也知道蔺红叶是出逃的,还是逃婚,恐怕对被发现这件事不是很情愿。
不过,既然在血池地下经历过这种……看起来十分狼狈的事,应当还是会想念家族的庇护吧?
皎然试探道:“公子,您之后的打算是?”
蔺红叶翻了个白眼,都说了不想和她们说话,怎么还是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屠留强行插话进来:“那咱们就直接走吧,派点人手先去前面清理一下路面?”
她的目的很明确,分散人群,最后需要对付的,越少越好。
不是屠留对自己现在的能力没有把握,而是此地都是蔺红叶家族下挂名的小辈,动起手来没轻没重,谁知道他又要和自己闹多久的脾气。
还不如全部遣散了。
“这……”皎然主意未定,蔺红叶已经与屠留心有灵犀,张口继续给拦路琐事添砖加瓦,“我要新衣服,快点,难道你们要让我这样去见姨母她们?”
包括皎然在内的人均是面露难色,不敢回嘴,只敢在心里反驳——
这荒郊野外的,又不是本家的府邸,到哪里给小公子找绫罗绸缎去?
“还是我说的,几个先去前边打点,哪怕是周边镇里的成衣呢,这样真是不行,对吧红叶公子?”
蔺红叶本来还很紧张的神经被屠留这么一模仿,反而放松了许多,甚至想笑她,哪里见过屠留这么狗腿子的样子,真是难得。
“咳,你们到底是哪里的巡回者,我要记下来。”蔺红叶继续摆出他那副不耐烦的样子,他是从家里逃出来了,但若论惩罚,这些人当然不够格,想使唤就使唤了。
屠留眼看着血池这里集结的数十人,有一半都散去了北边的隘口,舒了一口气。
还好,剩下这里几个人。
屠留回首望了一眼呆立着的宣乐,她只是一味地想要姐姐多叫点人来打架。
“姐姐,我没有别的可帮你了,她们都是仇人。”
宣乐半边焦黑的脸好似疼痛到快抽搐的模样,屠留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没有人知道她在干什么,皎然甚至充满警惕地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伸手的屠留。
……神神叨叨,自从她远远看到此人在血池正中,怪事就一桩接着一桩,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她。
可是屠留的态度又那么自然,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就是那里!”
现在问题来了。
屠留在心中为自己勉强维持的平衡默哀了一秒。
刚才那小山包后面的人来了,她们是唯一看见屠留出现的目击者。
怎么来得如此之快,真扫兴。
“我们刚才看到她从里面出来了!还控制了我们的武器——”
屠留只好收起自己的所有伪装,在几人刚刚将矛头指向自己之时,就用分神御剑,将几人的武器全卸,而后震晕。
到了这时候,她还在想用刀背蔺红叶才不会生气,真是没救了。
宣乐说的如果是真的,那现在她岂不是很好笑。
屠留如此想着,手上动作却不停,面无表情地处理了身旁除了皎然之外的所有人。
“咚咚咚——”倒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没有停顿,如同骨牌机关,自然又连贯。
“你——!”皎然下意识将蔺红叶挡在自己身后,避免他被这个丧心病狂的魔头伤到。
屠留扯了扯嘴角,也就是幸亏她没让对面赶来的人报出下一句指认,蔺红叶才好站在对方的身后,否则早就被当作同伙处理了。
这样也挺好,起码不用分心再护着他,第一次打这种配置的战斗呢。
她也用不着带上宣乐所谓的血池鬼兵,只是将短木剑拿回了手里,歪了下头,“你确定要跟我抢人?”
“你是裴家派来的?”皎然连连后退,用商量的语气问:“如果有事办事,蔺家可以给你更多的报酬。”
屠留方才手下留情了,她看得清楚,应该不是有血海深仇的恐怖分子。
而且这标志性的绿瞳,不太可能是落魄平民,既然如此,在血池又对蔺家人有如此敌意的,只能想到她是裴家手下。
哟,居然还会替主子谈判。
屠留有点意外,眼前这人看气息和能力,应当与她同为分神,打起来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
血池的水盖过了蔺红叶身上的气味,否则现在皎然就不会有此一问,她应该能感受到前后两人之间的微妙联系。
谁家收钱干事的会与人家小公子有染呢,肯定是以把人拐走为目的的呀。
屠留举起手,恢复了方才那副市侩的模样,“你把条件说具体点。”
她装起人来像模像样,甚至比活人还逼真。
毕竟一张白纸,当然比已经着墨的画面要容易改变。
“……你原本是要把他带走的吗?”皎然心思电转,在这诡异的对峙中,勉强得出一个过程全错,但是结果歪打正着的结论。
裴家派来抓联姻对象的手下?
第67章 血魂
“随你怎么想,我会带走他。”屠留知道皎然是误会了,不过这种误会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她扫视一眼前方,七七八八倒下的人群,看上去睡得很香的样子。
天边闪过隐约可疑的流光,屠留无法确认是否为蔺家的增援,打算速战速决。
“就是单纯想要你们红叶公子的人而已。”
开始动手前,她还不忘撂下一句轻佻的话,顺便在皎然发愣的时候在她耳边来了一剑。
对方没有防备,捂住脸往后连退几步。
屠留说得光明正大,皎然却听得皱起眉,这叫什么话?
她可是知道蔺红叶与裴家有婚约的,这位又不是裴家的少君,来掺和什么、难道?
“你休要觊觎我们公子!”
“什么你们我们的。”屠留轻轻嗤笑一声。
星曜图完整带给她的情绪体验倒是十分逼真,对方简单的一句话都能让她按直觉品出一丝隐秘的尴尬,和先前完全依靠逻辑推断相比,自然流畅得多。
“你看看他认你们,还是认我呀。”
她弯起唇,皎然已经将原本用于身后御风的云气凝在手中,变成了一柄看起来虚无缥缈的长剑。
很好,就这样,打完走人。
“红叶,过来。”屠留喊了蔺红叶一句,用的是寻常的语气,没有恐吓,听起来威力不足。
皎然没有多想,以为小公子会继续安分地在身后观战。
男子不都是要这样被保护的嘛!
结果蔺红叶一点停顿也没有,腿一迈,直直跑向屠留,好像被她下过什么迷魂咒。
“等等!”
皎然心中一跳一跳又一跳,空出手来拉住蔺红叶,结果被屠留一剑横在尚未有严密防护的空缺处。
“你想带走他,既不问他也不问我,连我手中剑也不问,在场有谁同意了?”
皎然最后能看清楚的,就是屠留眼底里恶劣的光芒。
接下来,皎然眼前光芒大盛,几乎有数息感到时空悬置,茫茫一片,无法视物。
同为分神期,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能量灵光,难道是屠留有什么特殊的法器?
她心中骇然,只能收了与屠留继续谈判的心思,正视这场比试。
皎然在这明显是属于屠留的场子中挥剑,极力想要破开眼前迷障。
“她这招数倒是挺扎实的。”槐姑在魂体领域中老神在在地评价道,对比一旁忙着操作观星镜的几人,她没抢到位置,干脆在外面观战,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方才血池一役,屠留可不仅是捡了一块星曜图上来。
那中原的分支不仅有草木香魂的拼图,还携带着天机主星,威力非比寻常。
这三块分野都有至少一颗主星,那还不得大家忙碌,把所有的能量都集中起来?
考虑到反射的路径,以及观星镜的可用距离,荆娘甚至指挥着大家把几座观星镜前后排列叠加使用,以此来达成最佳的效果。
“哎呀,上次加做了那么多,现在看来还是不够!”
她们已经完全沉浸在观星镜的建设中了,总觉得不久还得研究点机关统摄所有的器具,做成军旅的规模。
屠留一面想着,一面只顾将众人合力聚集的能量引到剑上,对准了皎然。
即使是相同的修为,能量的供给和法器的品阶不同,可是会相当影响攻击效果的。
皎然刚才跑得那么快,作为一个地方上的巡回者,又能有多少力气剩余呢?
屠留不知道,但她可以直接出手试试深浅。
她的第一剑就落在皎然身前聚集云气上。
皎然动作一顿,让蔺红叶逃开去。
手上动作一错,蔺红叶就像滑不留手的鱼儿一样流向屠留那边,似乎是天然的洋流的方向,无法违抗。
皎然剩了个手上空空,那云气一般的法器也直接消失,本人略步上来。
屠留将腰向下一仰,绕去皎然身后。
她身后一片空空如也,看不出什么东西,然而屠留能够感受到强烈的香魂波动。
这就是星曜图除了能量供给之外的另一个好处,作为图的主人,她对香魂能量的感应尤其敏锐,包括刚刚在血池中央感应到周围的香修,都是远超同阶层修士的能力。
现在屠留只对着皎然的身后打,好像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不过,看着皎然这个速度减缓的样子来看,还算是赌对了。
这就是她的本命法器,为了暂避锋芒,重新收回了身后。
此物变换莫测属于炼化认主的类型,比一般趁手的法器要更知晓主人意思,用起来得心应手,只不过与主人共享能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皎然被屠留连续的攻击弄得乱了阵脚,她在血池附近执勤这些日子,完全没遇见过需要自己如此勉力支撑来应付的对手,手上讨不到好处,有些恼怒起来。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皎然心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屠留不会就是蔺红叶的那个倒霉未婚妻吧,从裴家追过来的正主。
否则,怎么解释蔺红叶对她如此亲近,而且屠留还有如此境界的能力?
“你是裴家那个少君?”
“哈。”屠留是真觉得好玩,“那请问,我放着人不过门,是要享受私奔的乐趣吗?”
蔺红叶在一旁,听了这话嗔她一眼,怎么这种时候还在讲些有的没的。
感觉妻主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这个……”
很遗憾,皎然又一次猜错了过程,但是结果正确。
不过这正确的结果她是没有福气享受了,因为屠留已经看准她的愣神瞬间,使唤自己的分神在对方的脑后颈间穴位,轻轻一按。
皎然一下子变得睡眠质量上佳,“咚”的一声,倒地倒得毫不犹豫。
屠留没有任何停顿,揽过蔺红叶就往织月所在的方向奔去。
“走罢。”
事已至此,蔺家应当已经得了消息,一时半会之间,直接往北边走反而不太妙,可能会受到盘查。
现在重要的是几人重新集结,至于还要不要从大路走,走哪个方向,都要再做打算。
毕竟人家地盘上的小少爷,走失了又再次出现,还将屠留的样貌和招式都暴露了,她们此行恐怕不会好走。
宣乐在身后喊了屠留一声,她也只好暂且忽略。
小妹妹能与屠留说的,就是地下的血魂能够为她所用,但这不是屠留想要的真相。
何况再站在血池中央,就是众矢之的,没必要如此上赶着等人来打。
眼前人的安危,此刻在屠留心里,到底是压过了从前的血恨。
她不知道这种变化是星曜图完整带给自己的影响,还是单纯的自然变化。
“她不是到分神期了吗,为什么还是这么呆?”屠留在和魂体领域中的荆娘等人对话。
蔺红叶闻言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屠留好像变了些,从前她会主动问这种话吗?
“什么意思,你觉得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分神期就直接指挥自己的分魂共同作战吗?”
“那还了得!”
织星阁的几个人齐齐反驳道,“打起来了谁还能分心控制那么多啊?”
分神期只是能够简单控制魂体分出一部分控制法器,根本不是屠留这么用的。
也许是她当宣虞的时候就对魂体的掌握远远超过当下的修为,以至于如此天赋异禀。
“诶,我们还去香杀岭吗?”蔺红叶在她怀里有些不自在,自己身上还是那些血水,脏得很,屠留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手上力气大得他根本挣脱不开。
“当然。”屠留往他本来白皙的脸上抹了一把,把血拂开,“现在难受?”
“不。”蔺红叶偏过脸嘴硬,如今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屠留的精力不该放在他究竟要不要沐浴这件事上……吧。
“哦,那就先往南边绕?”屠留敲了敲前方山隘的一块碎石,招呼躲藏的织月,“出来吧。”
“还是说,你有什么逃脱的路线推荐?”
蔺红叶本来就是从蔺家逃出来的,在此之前,对这一带的地形和路线规划,应该有相当的储备才对。
“从东海走,可以绕过几座香料群岛,直达北漠。但是我们需要……”
蔺红叶的介绍还没完,屠留盯着他的眼睛,却用余光发现了一大片阴影降临。
天上来人了,而且阵势还不小。
一片黑暗遮天盖地,一望而知,并非一般的香修。
“红叶!”那舟上的人大喊一声。
“这是?”屠留按了按他的手心,示意蔺红叶不要惊惶,她还没使出所有的手段呢。
“家里的长老。”蔺红叶的表情精彩非常,脸色又青又白的,想要钻进屠留怀中,又怕连累她,拼命想要挣开她的怀抱。
真是倒霉到家了,如果只是他被发现,应该也不会牵连到——
“跑什么。”屠留将蔺红叶护在身后,“你觉得她们会看不出我们的香契?”
……蔺红叶放弃挣扎。
“什么境界?”屠留问他。
“我走的时候,蔺溪长老是聚形……第五境。”
“往回走点。”屠留暂时不寄希望于自己单打独斗,她又想起宣乐所说的法子。
“你是何人,把他放开。”
不过在她转移的过程中,倒是切实体验到了头上飞舟的庞大。
屠留如今的瞬移速度可算是相当迅速,但即便如此,依然没有办法逃出这巨大的阴影。
她带着蔺红叶落到宣乐身边,转身面对从上走下的人。
“他不想回,你们就别强求了罢。”屠留随口说了几句拖延时间。
来人看着有些年岁,鬓边白了些许,身形瘦高,不过目光凌厉,看起来性子很急。
屠留刚刚得出这个推论,下一秒便被证实了。
“嗖”的一声,她手上的攻击真是不要命地直接往她身上砸,没有任何废话,与先前犹豫的皎然形成鲜明对比。
蔺溪一眼看出屠留和蔺红叶之间的香契,直接痛下杀手。
第68章 混战
蔺溪手中并无刀剑,只在挥动的手指上有什么装饰,看不真切。
这一掌过来,凌厉罡风如同切瓜砍菜的利刃,带动强烈的气流波动,竟然逼退屠留数步。
她下意识用分魂将蔺红叶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尽力躲闪,却还是受到冲击,且被削去了半边手掌。
真是不留一丝余地,连蔺红叶的死活都不顾。
屠留刚刚站稳,依然有心情追加一句:“难怪你千里迢迢,非得跑出来。”
如此毫无顾忌的打法……看来在蔺溪等人眼中,蔺红叶逃婚之后与其落在旁人手中,还不如死了。
蔺红叶不是没听出她语气中隐约的调侃,但他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有心思调笑。
“再布……再布一个防护阵。”屠留看见蔺红叶在她眼前,双唇张张合合,努力在给她想办法。
不过方才那一招的后遗症很严重,她有点耳鸣。
从眼前这人慌忙去擦她耳边的动作来看,应该是流血了。
对于屠留来说,这只是暂时的,但她若是刚才动作再慢一点儿,蔺红叶可能就要终身耳聋了。
一片嗡鸣之中,她又想起了宣乐方才的话语。
那血池地下的魂魄,可以是打架的帮手。
“怎么做?”
屠留问宣乐,小妹的魂魄自从她奔来,一直在她的身边盘旋,就如同有了小帆那种穿梭空间的能力一样。
“姐姐,你就是这里的主神,只需要同我接触,用星曜图链接就行。”
屠留依言,抓住漂浮着的宣乐的手腕。
伶仃细瘦得如枯枝一般的腕子,再加上斑驳焦黑的痕迹。
屠留垂下眼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回应她的是脚底地面,一阵撼动。
那仿佛在梦里才见过的巨大的人饼装置拔地而起,凭空将屠留和蔺红叶送了上去。
脚下轰动喧闹不止,蔺红叶紧紧拉住屠留的衣裳,随时准备着把皮皮召唤出来。
等到稍稍稳定之后,她们倒与蔺家的飞舟平齐,不再受居高临下的压迫。
蔺溪此时正视着蔺红叶的样子,面色不善。失踪许久的家族后辈居然站在这种人的身后,究竟是被绑架了,还是……
她命令手下弟子:“向后些,打起精神来!”
随即是接连的出掌。
“她会把你切碎的!”蔺红叶显然知道蔺溪的法宝利害,扬声提醒。
“这不是有帮手嘛。”
屠留抬手,眼前的视野浮上来一群奇形怪状的脑袋,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齐齐挡在两人身前。
蔺溪的招数并不能到达。
“去通知本家,这里情况远远不如预计——”蔺溪头也未回,脸色已然变青,使唤身旁弟子。
那些在蔺溪身旁的弟子,有法器灵剑的,已经飞临着拔地而起的装置旁,逼近屠留。
屠留紧咬牙关,方才蔺溪的攻击并非没有效果,她现在还能站着,全靠星曜图的能量在给自己续命。
她维持着对血魂的控制,表面看起来不动如山,依旧牢牢踩在着平台的正中,分魂将蔺红叶包裹得像个小粽子。
织月与屠留背靠背,警惕地面对那些要涌上来的敌人。
那些地底下爬出来的魂魄,正在不断如同气泡一样矛头,张牙舞爪地对外圈的蔺家弟子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莫连的那个小弟弟,明显的小矮个,居然也挤到了最前面,尖叫着,炮弹一样被甩出去,在其中一个弟子身上炸开血雾。
爆破与血肉交锋的声音,层出不穷。
这几个前来围攻的弟子看起来修为极高,但是也连连后退,难以靠近。
屠留依旧站在原地,她的分魂,除了在蔺红叶身上的那些之外,全部用来控制这些血魂,一息之间能看见数十种不同的画面。
星曜图碎片之间的缝隙在被强行拉开,她的情绪在被抽离,魂魄中的疼痛逐渐木然。
魂体领域中的几人最先察觉到变化,星曜图底下又是一阵乱石飞降。
“老大,你还好吗?”柳盖挣扎着高喊,她已经被外面的那些混乱的场景弄得晕头转向。
天地相连,上下倒置,残肢与血块乱飞,所有一切都蒙上了血雾,分辨不清。
与此同时,飞舟上方居然召唤出一头巨蟒。
巨大的蟒蛇在空中盘旋,光是蛇信都能站上一个人,看起来尤为可怖。
奈何那些血魂根本不怕死,仿佛一串黄蜂,一拥而上,抱住巨蟒的身体,让它的行动完全受阻,无法发挥出本应有的威力。
“走。”
屠留想带着蔺红叶先离开,但是这里的所有血魂都离不开她的控制,只能让他先走。
“这次不要再不小心,又重新跑到我身边回来了。”屠留在令人晕厥的混乱视野中,还是找到了蔺红叶的眼睛。
按照小妹的说法,再结合蔺家的反应,她们十有八九与当初的事相关。
至于她和蔺红叶是不是仇家……这事好像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只是下意识要保护他而已。
屠留感受自己魂魄中的情绪感知稀薄到一定程度,继续驱使那些高声嚎叫的冤魂。
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魂体与能量的流失,不能在对方的全力攻击下全身而退。
望着前方的混乱,屠留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游离于此情此景之外。
织月的动作很快,她在得到屠留的点头后,伸手将蔺红叶拉开。
屠留牢牢踩在那高层中央,俯瞰地下,血池的水离她们已有百丈之遥,靠织月现在的能力,是没有办法全须全尾地落地的。
如果要一层一层往下爬,又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这距离,要通天的高塔才能弥合。
屠留皱眉:“你们有把握一层一层下去吗?”
织月面露难色,蔺红叶更是已经在拼命摇头,他不想屠留一个人。
“我回去……我回去,你别这样了。”他试图对着蔺溪说话,但眼下的场景之下,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听得进去蔺红叶的呼喊。
“不是你的问题。”屠留用完好的那只手碰了碰他,“我出现在这里,就决定了你们长老不会放过我。”
“更何况,还拐了你们家的宝贝呢。”
她将蔺红叶先前给自己的那枚指环褪下来,物归原主。
“你要是想纪念呢,这个留给你。”
屠留话音刚落,她身侧的雷击木剑已经升到齐肩的位置,正待差遣。
她要用这个送他们俩一程。
“你们先消停一下,把观星镜对上太白星。”屠留提醒已经七荤八素的魂体领域中秽香,她们已经是汗如雨下,自己身在其中没有感觉,倒是屠留提了一嘴,“擦擦汗,别把东西弄坏了。”
雷击木原先在那旧蒲村的制香厂中就是顶天立地的模样,说明它是可以自如放大缩小的,只不过屠留将它带在身边以来,没有什么功夫让其变换。
看准当初与它同脉相生的星曜,也许能派上用场。
“你小心一点!”柳盖提醒道,太白星的星曜亮度已经因为屠留的过度透支而有些微弱,不过若是要再次使用,也可以一试。
屠留将自己的随身短木剑向下一指,对面飞舟上的人神色骇然,都严阵以待。
在蔺溪看来,这次行动的主要任务早就不是带回蔺红叶了。
一个如此不受控制的人物,在血池可以统领上千冤魂……将屠留击杀才是她必须要做的事。
现在,对面那个从前名不见经传的怪物居然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一个相当挑衅的表情。
“你们没有听说过南边的短木剑吗?”屠留随口说了一句,竟然见到对面的蔺家弟子有所动容。
“连枝镇的……?”
就是那次追马车的百姓所说的称号,看来连枝镇的镇民流动性还真够大的。
趁着对面都在思索屠留言外之意时,她一定神,将手中剑尖向下一掷,引动风雷阵阵。
“轰隆——!”
天色骤变,蔺家众人在飞舟之上难以站定,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雷击木不愧是金石香魂的代表法器,向下坠的同时,周身缭绕着闪动的雷光,将苍穹之上的风雷全部引到身上,形态瞬间壮大数倍,下端重重砸在血池的地面,如同地裂山崩。
“我就不送了。”屠留将织月与蔺红叶两人推向那雷击木的顶端,意在让她们沿此而下。
当然,普通人这么一推就直接摔没了,织月好歹还有修为傍身,而蔺红叶身上的皮皮,虽然控制方向有一些问题,但应付这种行动,应当轻松不少。
蔺红叶抿唇,他也知道现在事情无法转圜,只能寄希望于双方不要再有什么过大的冲突……这不太可能。
他做不了什么,只能让她减轻点负担。
由于金石镇煞的缘故,这一下对血魂的影响不小,脚下哀嚎不绝。
屠留一路上听不少鬼魂说过所谓成熟之法,现在居然成了它们口中的主神,站在离天顶不远的地方炙烤那些魂魄。
何尝不是一种烤熟——难道主神其实是厨子?
“你到底是什么!”蔺溪眼见着屠留身躯被割裂,还是岿然不动,“裴家派个秽香来作乱,是何居心?”
“不要给人随便认祖归宗啊。”
屠留眼见着蔺红叶和织月经过雷击木安然下落,也不再收敛,只是歪了歪头,对蔺溪的语气很是不满。
“那你是什么,游荡的秽香?”
“嗯,而且姓宣。”既然小妹说了,当年的事与蔺家有关,屠留干脆利用这大动干戈的好机会确认一次。
蔺溪的脸色居然能从黑的变成更黑,实在好玩。
屠留脸上的笑更灿烂了,不过笑意未达眼底。
她可能真找到了仇人的儿子搭伙上路,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她将雷击木收回手中,对准对面的飞舟。
就在这肃容的一瞬间,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在她面前一晃而过。
是小帆?
“主神!”
原本一团乱麻的血魂们忽而高呼起来,齐声震天,也不知道在喊谁。
“快,沉长老来了!”
那边飞舟上又落下了一人,似乎修为不低于蔺溪,是她们叫的外援?
屠留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已经做好与她们同归于尽的准备。
她不欠蔺红叶的了。
如果妻主身死,她们蔺家应该有办法消去死鬼消散后残余的香契。
那两人配合一气,在空间中聚集起一个如山岳般巨大的阵眼。
能将秽香撕裂的能量海啸一般袭来,不仅是屠留的视野完全模糊,脚下的人饼空间也开始塌陷。
屠留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两个蔺家长老联手的境界压制,本来已经够她这样的小小秽香魂飞魄散几百遍了。
但她居然还存在,还能聚集魂体领域中所有的星曜能量,试图反击。
方才已经雷声不断的天空,现在整个都变了颜色,血红一片,星曜开始反常流转。
“小心些。”蔺沉皱眉,提前反应,将飞舟后撤了数米。
一声巨响,眼前的人饼装置,和踩在最上面的屠留,全部都消散不见了。
“那是禁地的入口?”蔺溪看着那块已经完全干涸的血池原址,并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
“去找红叶。”蔺溪将自己的血擦干,指示身旁的弟子。
那一片烟尘散去之后,有两个身影孤零零地在地面上现身。
织月和蔺红叶跑开没几步,就被巨大的冲击震得不省人事,现在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神志不清。
“你不觉得那人有点熟悉吗?”蔺溪缓缓落在地上,依旧保持着双手紧握,担心屠留突然从哪个地方再钻出来。
蔺沉点点头,“织月?”
“当初提供信息给蔺家,现在却重投旧主,混成这样了吗?”
第69章 禁闭
“滴、哒——滴、哒——”
织月翻了个身,她在发呆,却被落下来的冰凉水滴打扰,不得不挪开点位置。
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发呆发愣,全是因为她现在的脑子一团浆糊,没法思考也没法做出动作,才表现得如此呆滞。
织月原有的记忆胡乱交织,四处奔逸,誓要将她的意识给踏出一个窟窿来。
简而言之,她终于想起来了。
正如屠留听见她名字时的猜测——织月和织星阁不仅有关,而且关系匪浅。
她是裴家当初组建织星阁时的一把手,“织月”这个名与织星阁绑定,原本的姓名早就流散,只留下这一个代号。
太多寻找星曜图的过程渐次出现在她脑海里。
屠留魂体领域中的那些秽香……织月没有直接接触过,但也看过荆娘和王梁她们的档案。
原来当初的那些人,都已经成了孤魂野鬼了吗。
不仅是遥远的织星阁,甚至连最近一次,在血池并肩作战的人都消失了。
屠留不见了,她的两个小跟班——小帆和蔺红叶——也是无影无踪。
不过……按照织月的直觉,这三个人估计不会落在同一个地方,是全部走散了。
别的不说,蔺家那个小公子就不至于和她们这些卖命的归在一处。
织月抬头瞅了一眼,隐约有些不满。
昏暗的空间里,唯一发出声音的就是漏水的墙角。也就是她是个外来的背叛者,被关在这种地方,暂时也没人理。
换做世家贵族,应该能有个条件好点的看管方式吧?
事实可能与织月的设想有些许出入。
蔺红叶现在正被关在本家的执事堂中,一样不见天日。
这房里没有任何锐器尖角,下了禁制,是特制的看守之处。
和织月所处的环境相比,也就是不漏水,阴暗逼仄,更胜一筹。
他离开这许久的日子,有朝一日被抓了回来,还要履行相应的责任,这是躲不过去的。
但蔺红叶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之后究竟何去何从,自从清醒以来,满脑子都是屠留的安危。(′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
“你们到底把她怎么了?!”
他晕过去之前,整个血池周边地动山摇,必然是出了大事。
蔺红叶和织月一样,没有看清刹那间发生的变故,只知道自己昏迷过后,便被关押了起来。
两方对峙,没有一边主动退让……现在蔺溪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那就意味着屠留凶多吉少。
他没有盼着蔺家这些人出事的心,只是害怕,怕到浑身发抖,一时半会儿没法冷静思考。
蔺溪站在他身前,不语。
其实蔺溪的状态没有好到哪里去,如果蔺红叶能感应到香魂能量的话,会发现她的修为跌落了小境界,受伤不轻。
“你们也找不到她,对不对?”蔺红叶窒息般急促呼吸了几次,终于将思路强行疏通。
关于屠留的消息,所有人都对他三缄其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屠留真的死在了当场……以蔺红叶所知的家族行事作风,他根本就不可能保存和她之间的记忆。
“你好好想想,她是如何哄骗你的。”蔺溪听着他声嘶力竭的控诉,不为所动。
“她没有骗我。”蔺红叶蜷缩起身子,他甚至站都站不起来,当时的地动余波还在通过腰腹以下的剧痛提醒他,那不是梦。
“我们留你的记忆,是让你好好想想那人的不妥之处的。”蔺溪压着声提醒他。
“靠我?”蔺红叶冷静下来,收了收自己的力气,“我有什么好处?”
“红叶,你是蔺家的人。”蔺溪重申了一遍,“你说了,之前的事可以不计前嫌。”
蔺红叶瞪大了双眼,“意思是我先供出她的事,然后你们要让我去裴家,还要再骗骗裴家那个冤大头?”
“还好,还不算完全昏了头。”蔺溪颔首,算是认可他的猜想。
她知道蔺红叶从小就倔点,再加上没有亲生母亲管教,虽然聪明,但当时若不是看在年齿合适的份上,怎么也不该选他联姻。
麻烦简直无穷无尽。
如果不是她们现在也找不到屠留,不知道究竟流窜到哪里去了,想从蔺红叶这里套点话出来,早就抹除他在外的记忆了。
“我做不到。”蔺红叶拔高声音,竟然一鼓作气,强撑着扶墙站了起来,“我们是结了契的道侣。”
让他把妻主供出来,然后再转头改换门庭,怎么可能?!
“她不是活人,对吗?”蔺溪锁住蔺红叶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中得到佐证。
能操控血池的冤魂,还是当年宣家的……要是活物,反而耸人听闻。
“既然是阴亲,过几日给你解开便好。”
蔺红叶别过头去,似乎已经无话可说。
蔺溪叹了口气,她这个小侄儿一点儿也不知变通,只好先让他冷静冷静。
“你再好好想想。”
蔺红叶望着离去的背影,颓然倒下。
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好先环抱住自己的膝头。
“柿子……”她在就好了。
蔺溪拂袖离开,穿过回廊。
有青衫弟子上前回禀:“带回来的另一人,也醒了。”
说的是织月。
蔺溪点点头,织月的身份特殊,在这里也没有几个人认识,对外只说是现场相关的可疑人员。
事实上,织月是她们蔺家的老熟人了。十余年前潜伏而来,透露了织星阁与星曜图之事,只是不知带来的究竟是福是祸。
当时血池中央,一片混乱中,也只有两名长老参与其中,才能认出织月的脸。
——
织月在等待自己的记忆拼凑完整,当时的情景越清晰,她内心的荒诞便越扩大。
原来她当年是裴家的叛徒啊。
织月苦笑一声,前尘旧事简直是一摊浑水,毫无出路。
她突然有点后悔了,后悔那天在楼上喊了那么一句,非得把屠留几人牵扯进来。
织月无法克制自己去想……其实她当时要是有记忆,应该更想自我了结,顶多和那不长眼的夺宝者同归于尽。
她百无聊赖地磨着自己的牙,“咯吱咯吱”,不知道香修咬舌自尽会怎么样——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付诸实践。
在一片尘土飞扬中,织月迎来了清醒后的第一次拷问。
她左右打量一圈,发现人到得还挺齐,比当初她倒戈时交接的蔺家长老还要多,看起来蔺家高层对此事十分重视。
只是这些人现在最心焦的应该不是星曜图了——她们应该最担心屠留现在究竟在哪里。
织月自然地往后一靠,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毕竟是多少年的老油条,蔺家此行虽然人多阵仗大,说到底还不是处于劣势。
……不过织月没有考虑到,这只是蔺溪等人相对于屠留行踪的劣势,与她相比,可是绝对的压制。
“回来了,就再看一眼熟悉的地方。”
“送去处死,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
织月垂死病中惊坐起,连方才的姿势都不再继续摆了。
怎么上来就要拉她去下地狱啊?
“我记得她的模样,你们确定不让我继续找?”织月眼珠一转,虚张声势道。
“呵,无良之辈。”
反复无常,为了利益谁都能出卖的东西。
“你现在倒是不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蔺沉幽幽地补了一句,在看清织月的脸之前,她的种种出手招数,全不像是有记忆的样子,完全胡打一气。
估摸着是在蒙骗屠留和蔺红叶呢。
织月没有反驳,其实究竟是不是这时候才恢复的记忆,对于蔺家这群人来说,并没有分别。
她们的目的反正就是再次控制她,去探路,当猎犬罢了。
“什么时候来药啊?我渴了。”织月摆摆手,自觉地伸手。
作为一个坑蒙拐骗是常态的老派没良心,她当然知道这时候需要有人给自己灌药,以便进一步控制。
果真有人上前来,捏住织月的下巴,味道古怪的药液顺着喉咙流下去,一阵火烧火燎。
蔺沉见她完全不反抗的破罐子破摔模样,冷冷地啐了一口。
似乎和织月待在同一处,呼吸同一片空气,都会让她自降身份一样,眼见众人达成一致,蔺沉很快马不停蹄地转身离开。
“你自由了。”
织月重新换上了锦纹的云裳,摸了一把,倒是很想念屠留随手给自己添的那套成衣。
不知道屠留的命够不够大。
织月走到廊外,和分配来的手下打了个照面。
“她们刚找到的小公子呢?”织月状似随意地打听。
“拼命反抗,誓死不从。”对方向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现在还关着呢。”
对蔺红叶的关押明显比织月这种有隐患的香修要宽松得多,不止长老,连手下的这些小弟子,都知道他的位置。
也是,没有修为,能翻出多少风浪。
织月想到屠留最后的那一眼。
把她们俩送下去之前,屠留想的是什么呢?
蔺红叶先不说了,光看织月……其实根本不值得,应该就是附带的吧。
正在思量之间,方才那尖锐下巴所指的方向,声音嘈杂了起来。
“快去喊医师!”
在一片杯盘相撞的声音中,织月提取出了这一句关键的信息。她也没管身后那名为下属实则监视自己的弟子,大步向前。
“那里面不是没有可以自伤的东西吗?”
回答的人面如土色,一个劲地摇头:“红叶公子他……他往墙上撞啊!”
“这请了医师来还没事,等下走了,不会还要再来一趟吧?”
“我可以过去劝劝。”织月摊了摊手,解释道,“你知道我们是一起来的,让我试试?”
这么大动静,他总不会是真的要死——
作者有话说:本章是织月视角处理一下线索,下章回到柿子这边,我们柿子宝宝不会被压成柿饼了吧[可怜]
第70章 吃什么
屠留差点以为自己又进了一次铜镜碎片,眼前山水缭绕,岁月静好。
……前提是,不去细想自己的境遇。
事实是,她身上散了架,手和腿各论各的,根本动不了。
屠留盯着身边层出不穷的水波,半截腿脚沉下去泛起一圈一圈涟漪,她有点恍惚。
这又是到哪了哪儿?宣乐不见了,那些血魂更是没有一丝踪迹。
不知道蔺红叶逃出去没有。
屠留眼前仿佛浮现出最后一面他脏兮兮的漂亮脸蛋,想笑也连不成声。
原来她们有仇啊。
无论是多年前的那一桩,还是这次……真是不走运。
屠留对他偶然言语间维护家族的模样印象深刻,两边冲突已经爆发无法回转,他应该也后悔遇见的是她吧。
可惜,靠他自己解不开香契。
屠留有点恶劣地想,她的魂体一天没有完全消散,蔺红叶就要膈应一天,再讨厌也没法摆脱。
何尝不是一种报复呢。
“哇,我们在你的哪一块里面啊。”柳盖稀奇地跟着屠留看,饶是见过许多风浪,像这次这么碎的,也算是罕见了。
要不是魂体领域中那些人还有动静,她都要怀疑自己被织星阁几个秽香暗算了。
“应该主要是头,头比较完整。”屠留回过神随意答了一句,竟然开始庆幸之前控制血魂导致的感知情绪流失。
一截一截,渗着血的缺口……这要是还有正常人的痛觉,不得刚醒又痛昏过去。
不过此地风景不错,和先前见过的血池内部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难道说蔺红叶和小帆她们走的是这条路?
她只记得整个装置崩溃之后,自己被砸进了某个缝隙中。
“诶,那边是不是有人?”得益于屠留的四分五裂,荆娘与柳盖看见的就是不同的视角,在她的视野里,对面湖心小岛上有个人影,“好像在垂钓。”
“居然还能有人,不容易。”屠留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生物存在,按照那几下爆破的动静,就是有活物,也该安息了。
不知道会不会是与她一样的冤魂呢。
屠留用自己唯一能支撑的四肢末端,一只断手的力量,把自己“划”向湖心。
也没考虑会不会淹死的事,一头撞进去,连犹豫都没有。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正常人也不会知道她是哪一块呀。
——
另一边,织月被带到将蔺红叶锁起来的屋子前面,侧身让医师先行。
“啧。”
低头看看这些端出来的血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里面生孩子呢。
“人怎么样了?”织月凑热闹,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把,“还能喘气吗?”
路过的下人奇怪地看她一眼,对这种和蔺家风格格格不入的人敬而远之,连忙端着铜盆离开,连停留都不敢。
谁知道又是何方奇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织月对自己说的话无人理睬这事颇为遗憾,上次来蔺家,好歹也是上宾礼遇,果然没了重要筹码,她这种街头老鼠混上来的人,一打眼就让人想逃了。
当初屠留在客栈看到她的时候,怎么就不这样呢?
冲着这点,还是稍微看一眼蔺红叶吧。人真死了,阿留最后托付给她的任务可就不算完成了。
织月绕开人群,遇到前方的医师阻拦,只是晃晃脑袋,露出自己身后的跟班。
蔺溪派来的,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姓甚名谁,但应该在这里能说得上话。
果不其然,堵门的一看她身后跟着的弟子,都毕恭毕敬道一句“清师姐”,就退开了。
“你叫清啊?”织月扭头问,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世家中的这种下属弟子角色,是没有自己的本姓的,因此双字名更常见,孤零零一个单字,就显得很可怜。
不过眼前这个抿唇不屑一顾的清,看起来更像是在可怜织月。
哎呀,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装呢。
织月不管了,大踏步迈进这特制的屋子,刚一进门,就和悠悠醒转的蔺红叶打了个照面。
“早?”织月试探着打了个招呼。
看起来人也没什么事,方才的血水都是换洗的他衣服上沾染的血池赤水,伤口倒是没有。
“你?”
蔺红叶的头还受到一些震荡的影响,勉强能分辨出来眼前是熟悉的面孔,迫不及待问道:“你见到她了吗?”
“诶,我和你是一起被抓来的,你看到什么,我也一样。”
织月自然地帮忙将医师手中的工具往外递,答非所问:“你还想吃什么不?”
蔺红叶奇怪地看她一眼,沉默半晌。
“……柿子?”
“可以帮你买点。”
身后众人对此谈话内容的怪异程度有些哑然,但想想方才织月在门外的形象,也就理解了。
上不得台面的平民,红叶公子这些日子流落在外,都被带坏了。
“有什么其他想吃的,随时找我。”
织月点点头,示意蔺红叶可以暂时放心,“你还是好好养养身子,不要一直呆在这里,出去才能吃好的嘛。”
这是在提醒他适当妥协,起码行动要在明面上自由,要去找屠留,只能先这样。
“谢谢。”
蔺红叶接受了她的策略,只是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
感觉在冒冷汗。
以前这种时候,屠留会抱着他的。
“不过你这个……”织月说了半句,最后还是把后半句话咽回去了。
蔺红叶就算从这里好好出去了,也不可能干等着她找屠留的。
他和裴家联姻的事连她这个两边掺和的下属都知道,这次回来,说不准还要重新再来一次呢。
她摇摇头,在旁人看来就是劝不动疯疯癫癫的蔺红叶,甩开门就走了。
织月走得有点急,医师回头望了望,没看出此人着急去办事的心思,只能以己度人,看出一股逃离繁琐事务的心情。
医师在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为了蔺红叶的安全她必须待命,自己早就跑了。
等下长老找过来问罪,第一个顶在前面的还是医师,她早就习惯了这种专业的负担,哎。
那边蔺红叶已经扶着墙慢慢自己站起来了,小公子听完刚才那番柿子梨子的论调,整个人居然平静了不少。
等医师再端来药物的时候,也乖乖一饮而尽,完全和之前躺在这里的判若两人。
医师看着眼前乖巧异常、不闹也不反抗的蔺红叶,陷入沉思。
——难道真的是饿了,连听个口头上的保证都能安静下来……小公子被虐待成这样了?
织月带着清在整个长馥主家晃了一圈,美其名曰了解情况。
“我们是要你查看那个怪物的下落,你在这里能探查出什么来。”清在旁边看不下去,冷冷提醒道。
“终于肯说话了。”织月笑眯眯地抬起头,“我想找几个当时在场的人。”
“……你要找的,都在灵枢阁。”
“全被人家揍趴下了?”织月尽力将自己幸灾乐祸的笑容压下去,屠留还是太能打了,一个人……不对,一只鬼把这群装备精良的家伙整成这样,实在是吾辈楷模。
要不是她打不过,织月也想这么干。
“我劝你最好明确自己的身份。”清皱起眉,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在前面领路。
织月跟在后面,参观一般,如愿以偿又走了一圈。
在清看不见的地方,织月逐渐有些烦躁。
蔺家的禁地究竟在哪里?找到禁地的入口,也许可以有屠留的些许消息。
——
灵枢阁是蔺家专司诊疗医治的地方,此时很热闹。虽然不至于人满为患的程度,但也算是相对拥挤了,多得是来领取药物的人。
织月走近其中一个蒲团,这里坐着的是正在接受治疗的弟子,她的手臂上全是烧灼的痕迹。
“你去了血池?”织月自来熟,自顾自地在旁边地上坐下,丝毫不管是否干净,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回答自己。
“这……”对方本来因为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憋了一肚子气,转头看到清的脸,强行把那一口气硬是压了下去。
“是。”
“你是被对面打伤的吗?”织月不疾不徐,问话的内容没什么含金量,但是挑衅意味极强。
“什么意思,我还能自己掉下来不成?”这下哪怕是清的面子,对方也忍不住了,呛声道,“你是没见到当时那个情况,怎么可能躲得过去,跟平白无故天上太阳炸了也差不离。”
“……”织月只是点点头,暂时不想把自己当时也在场这事,说与众人知道。
“你看见她用什么招数了?”织月神神秘秘地凑近一些,愿闻其详。
“这……我记得那怪人能控制秽香,大约是神识控制类的手段。”
对方语焉不详,以织月的经验来看,说不定连屠留的手中剑如何挥动的都没看清。
唉,看来在这里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唯一能将屠留动作完整收入眼底的,那两个长老,又是一句话不说,光让她吃药找人,哪行呢。
织月本来转身想走,却被某物熟悉的一角吸引住了目光。
布状的形态,轻盈的边角。
这是皮皮啊!
实不相瞒,织月方才去看蔺红叶,七分是为着屠留的嘱托,一分是自己要了解情况……还有一点想要趁着机会把自己的法器重收回来。
反正她的记忆也回来了,在织月眼中,自己的东西还是拿在自己手里,天经地义。
能把她的飞毯拿走的,除了屠留也没有别人了——但是她又不在。
“这是什么?”织月敲了敲身后清的肩膀,被嫌弃地躲开了。
“你们这里还能私藏战利品啊?”——
作者有话说:昨天写到一半没发,今天早点更上,有空多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