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交易
楚昭根据地址一座很幽静的小区。
跟之前楚昭见过的王叔不同,这回来接待她的人穿着打扮明显商务正式很多。
“楚小姐,您好。我姓江,是老板的秘书。请您跟我来。”
楚昭还以为宋家会跟越家差不多,会买下一块特定的路段作为地皮。
没想到居然是住在高档小区里么?
楚昭没忍住问了江秘书。
江秘书微笑着解答:“楚小姐,老板平常比较忙,不怎么回宅子住。”
“原来如此。”楚昭跟着江秘书乘坐电梯,进了楼。
浅金色的布置,光滑的大理石映出人影,走在上面悄无声息。
想到宋饶玉平时独自一人住在这里,楚昭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
她在心里打了会儿腹稿。
“请进,楚小姐。老板还有一个会议,马上就结束了,您可以先坐会儿。”
楚昭点点头,跟江秘书道过谢,进了门。
她坐在沙发上,周围装潢低调简约,以米色为主色,大方温暖。已能窥见房子的主人的性格。
二十分钟后,宋饶玉推门而入。
上次见到宋饶玉的西装打扮,还是在杀青宴上。
挺括的黑色布料贴身,修饰出优越的身姿,添了几分儒雅,却少了几分平时的亲和。
楚昭起身,心生出几分紧张的怯意。
但是,眼下,只有宋饶玉能帮到她了。
“你先坐,我去换个衣服。”宋饶玉微微一笑,回到平日里温润和煦的模样。倒让楚昭稍微没那么紧张了。
“好。”楚昭坐下来,捧着热茶像捧着手炉,乖巧地抿了一口。
宋饶玉换了一套家常的衣服,棉质的短袖和灰蓝色长裤。在楚昭的对面坐下。
坐姿板正而放松,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硬朗,一种不外放、含蓄的力量。
意识到自己盯得太明显,楚昭不自然地挪开眼:“宋先生……”
“嗯?”宋饶玉笑意温和。
楚昭望着宋饶玉的笑脸,鼓足勇气:“我可能,还要再请您帮个忙。”
“你说。”
“关于,这个。”楚昭从包里翻出协议,递给宋饶玉。
宋饶玉翻了两页,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
见他这副表情,楚昭猜出他大概率并不知情。
“这件事,我并不知道。”宋饶玉合上协议,顿了一下,真诚地望着她:“我会跟宋家那边说一下,绝不会逼你。”
“不,宋先生。我其实并不介意嫁入宋家。”
宋饶玉的神情微妙地一变,耐心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相反,我想嫁进宋家,但是,不能是别人,只能是您。”话说出口,楚昭自知无法收回,干脆坚定大方地看向宋饶玉:“遥遥和您,有血缘关系吧。”
“是私生女吗?”楚昭问。
宋饶玉浅浅地笑着,并没立刻回答,而是将协议放回桌上:“楚昭,你应该知道,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并不足以‘威胁’到我。”
楚昭心虚的同时,知道也许有希望。她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我也知道宋先生是个爱护家人的人。以您的实力,您大可以派其他人去,但您选择亲自去福利院看望遥遥,说明遥遥对您十分重要。就算这件事曝光不会对宋家,对您造成太大的影响,也总归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是吗?”
“楚昭,你会这么做吗?”宋饶玉眉眼含笑。
楚昭默然片刻,轻声道:“会。”
“所以,你认为,我为了避免这点小麻烦,会娶你吗?”
楚昭顿了一下:“总得试试。”
宋饶玉收敛了笑意,看上去有些严肃:“嗯……可是这笔交易,好像不大划算。”
楚昭不太确定这是委婉的拒绝,还是一种暗示。她深吸一口气:“遥遥对您这么重要,但您却没有将她接回家。所以,应该不是您的私生子。难道是,宋沿的?”
宋饶玉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许久,渐渐地,严肃的神情重新被笑意取代了,他低笑了一声:“告诉我,为什么是我,不是别人?”
“我身边能抗衡越家,且也许愿意帮我的人,只有您了,宋先生。”楚昭说着垂下了眼,特意作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很拙劣的演技,能看出她不擅长做这种事。宋饶玉却不得不承认,他心软了,并非心软于她的楚楚可怜,而是心软于她的尝试。她至少愿意尝试吸引他。
“为什么?”宋饶玉问。
“我想彻底离开越家,不再受越家的钳制。”楚昭平静地说,“即便这回不嫁给宋沿,也许以后还有江沿、李沿,我只要在越家一天,我便身不由己一天。”
“与其任人宰割,还不如放手一搏。万一,宋先生是个很好骗的人呢?”说到这里,楚昭略带歉意地笑了,“不过,显然不是。抱歉,宋先生,您之前帮过我很多,我这样的确算是恩将仇报。”
楚昭站起身,向他深深鞠了个躬:“请您代我跟伯母她们回绝掉,我并不适合做宋沿的妻子。谢谢您。”
“至于别的,如果以后我能帮得上宋先生的忙,宋先生也请随时告诉我。今日,真的冒犯了。”
她说完,正准备离开,宋饶玉抓住了她的手腕。
楚昭知道成了,但还是装作愣愣地,垂眼望着他:“宋先生?。”
“抱歉,”宋饶玉收回手,“你还没有说嫁给我以后的打算。”
楚昭睁大了眼,惊讶、欣喜。这是装不出来的。
“好!宋先生请看看这个!”楚昭拿出自己提前拟定好的婚前协议,满面藏不住的高兴。
宋饶玉自知中了“圈套”,哑然失笑:“原来是有备而来。”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
为期三年的婚姻。婚姻存续期间,双方互不干涉对方私生活。
楚昭不会沾染宋家任何一份财产。同样的,宋饶玉不可以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宋饶玉迅速看完,道:“我也有一个小小请求,我想把遥遥接回家。这三年内,希望你能在她面前扮演好一个母亲的角色。”
“没问题。”楚昭一口答应。
“好,我让秘书重新拟一份送过来。”
宋饶玉抿唇微笑,接着:“待会想吃什么,我让厨师做。”
他在留她吃饭。
楚昭突然更不好意思了。她刚威胁完他,现在还要赖在他家里吃饭。
“我没有忌口,随宋先生来就好。”楚昭犹豫片刻,坐回到沙发,小声问:“宋先生,我猜对了吗?遥遥的生父,是宋沿,对吧?”
宋饶玉笑眯眯地给她倒了杯新茶:“你很聪明。”
楚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知道以宋先生的实力,他就算真的不帮,她也拿他没办法。但宋先生还是选择帮她。
“宋先生,你真是个大好人!”她看着宋饶玉两眼放光。
宋饶玉被她盯得不自在,轻咳两声:“那可不一定。”
“一定是好人。我看人很准的。我感觉您身上散发着天使的光芒!”
宋饶玉被逗得忍不住笑。
笑完之后不说话,深深地望着楚昭。
沉默片刻后,他说:“楚昭,不一定的。婚后如果我想对你做点什么,你到时会没办法的。”
“宋先生,您会这么做吗?”
宋饶玉笑而不答。
吃过饭,宋饶玉亲自开车送她回家。
宋饶玉一直送她到门口,站定了和她挥手,目送她消失在门后,才离开。
楚昭趴在阳台上,看到宋先生进了车,车载着宋先生,消失在路的尽头。看了好久,晚风起来了,带了一丝丝的凉意。
她回了房间,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床垫里,反复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成功了,她真赌成功了。
可喜悦过后,楚昭不可避免地陷入更深的迷茫。
她真的要通过嫁给一个她了解得并不彻底的男人,来逃离现在的困境吗?
“算了,总比待在越家强。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楚昭逐渐坚定了想法。
只要能离开越家,不再受薛敏恩的控制,不再被当作一件物品随意安排,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段时间楚昭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视线变多了。
无论她去往哪里,那种似有若无的目光始终紧紧缠着她。
直到宴会将至,那种监视感才稍微弱了些。
她猜是薛敏恩搞的鬼,估计怕她逃跑所以派人监视她。后面估计以为她已经认命,对她的看管才松懈了。
这些倒无所谓。只是越夺,始终没有回来过越宅。她也没办法获取到他的动向。
楚昭祈祷,千万不要在宴会上遇到他,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啊。
第32章 毒蛇
这是宋家承办的晚宴,带有商业性质,来参宴的都是各界名流。
按照越母的想法,越母会借由这场宴会,放出她和宋沿订婚的消息。
楚昭挑了条简约大方的香槟色礼服,跟越母一起出席晚宴。
晚宴上有不少熟面孔,之前跟在越夺身边做助理时都有见过。
比如,朱倩。
“小楚,好久不见。”朱倩提着裙摆过来,脸上堆满了金光闪闪的笑容。
楚昭莞尔:“好久不见。”
朱倩左看右看,半晌才问:“越老师没有参加吗?”
楚昭反应过来,朱倩应当还把她当作越夺的助理。
“朱倩,喊什么小楚,这是宋先生的未婚妻。”一个年纪稍大的人走过来,胳膊怼了下朱倩,满面歉意地笑:“不好意思啊,楚小姐,她入圈没多久不懂规矩。”
楚昭根本没放在心上,何况自认并不比人高贵一等。遂一笑而过:“没关系。”
等楚昭离开,王姐才低声在朱倩耳边斥责:“你疯了?那是越太太身边的人,马上就要嫁给宋家的宋沿了,你也敢上去乱攀关系?”
宋沿?
朱倩僵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之前跟在越夺身旁的小助理,转眼就嫁进了豪门,嫁的还是她之前怎么拿都拿捏不住的宋沿。
“所以她真是那个越太太资助的女孩儿?”朱倩僵着脸问。
“不然呢?”王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温不火这么久,心急。但也不能这么莽啊。行了,我去应酬了,你稍微自知一点。”王姐说完,转脸笑着迎向其他人。
朱倩失神地点了头,一直盯着楚昭的方向发呆。楚昭举着红酒杯,待在越太太身边,抿着唇微笑,乖巧、得体,跟她印象里在片场跑东跑西的小助理脸是一张脸,举止却大相径庭。
想不通。她朱倩这么美的脸都没能钓得到宋沿,这楚昭是怎么做到的?搭了越太太的便利吧。
朱倩一口喝光杯里的酒,为自己没那么好的运气愤愤不平。
晚宴进行到后半场,四下已是意兴阑珊。
楚昭喝了太多酒,头有些晕,找了个借口脱身,去露天天台上吹风。
身后有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接近。
楚昭转身去看,朱倩在她不远处停下。
“是朱小姐。你也来天台吹风吗?”楚昭笑了下。
“哪里,我是来上班的,你是做客的,我怎么能和客人比清闲。”朱倩开着玩笑踱步至楚昭的身边。
那就是来找她的了。楚昭听出了她话里试探的意思,微笑着回答:“这样啊。”
“哎楚小姐,我之前在酒店见过您和越老师。”朱倩话锋一转。
楚昭稍加思索:“是之前和您合作的时候吗?时间太长,我都有点不太记得。”
“没关系,我记得。当时在酒店走廊,我一不小心,看到你和越老师正在……”朱倩顿了下,笑了笑,没继续往下说。
楚昭微笑地看着她片刻,道:“说起来,你之前一个人坐在酒店的安全通道里。对了,你后面有收到水和纸吗?”
这回换做朱倩愣住了:“是你的送的?你……”
“放心朱小姐,我什么也没听到。”楚昭眨眨眼,笑着转移了话题:“风大了,我先回去了。朱小姐小心着凉。”
楚昭回到宴席间继续应酬。
“去了哪里,去这么久?”越母低声责备了她。
楚昭低眉顺眼地答着:“去露台吹了会儿风。刚才有点喝多了,怕耽误事儿。”
话音刚落,宴席忽地热闹起来。
“是宋董事。”
众人没想到,这场商业宴会主办方,宋氏集团创始人之子,总部现任董事兼执行官,宋饶玉居然会出席现场。
楚昭跟着人的目光,越过许许多多的脑袋,看过去。
宋饶玉一路众星拱月。步履沉稳,气质儒雅,不似平常那般亲和,脸上虽有笑容但更添几分疏离、威严。
楚昭耳边满是对他的赞美之词。
青年才俊。年轻有为。后生可畏。
还是个大好人。楚昭含着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突然,楚昭恍惚地感到一道阴冷的视线,刺了一下她的皮肤。
是错觉罢。
楚昭继续和别人交谈着,然而那道视线愈发嚣张,犹如黏腻冰凉的蛇,缓缓的,一圈一圈地,缠上了她的后颈。
有种熟悉的感觉。
楚昭几乎是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
一抬眼,猝不及防地,在觥筹交错的间隙里,她看到了一张冷而艳绝,与世隔绝的脸。
越夺就站在那里,没有看别人,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她。那仿佛是一双幽幽泛着绿光的竖瞳,打量着她、审视着她。看猎物的眼神。
楚昭心下一凛,迅速别开了眼,心脏狂跳。
她从来没想过,再和越夺见面,会是在这种场合。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端起一杯香槟,透过香槟的边沿再次瞥了眼,人山人海里,刚才站着越夺的位置,已经站了其他人。
他去哪里了?
看不见比看得见还要慌。
她慌忙躲进了人群,和别人言不由心地交谈着。可那道视线如影随形,无论她走到哪里,都紧紧勾着她,缠着她。
从颈后吹来一股阴冷的风。
森冷的温度慢慢地浸润,浸润,渗进她的皮肉里。
一个冰冷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后响起:“姐姐。”
楚昭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完全凝固。
她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越夺站在她的身后。
那是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楚昭!”越母的声音。
阴冷感瞬间褪去,恍若错觉。
楚昭感到有救了,头也不回地向朝越母走去:“越太太。”
越母往她身后锐利地扫了一遍,低声警告:“安分点,别再惹是生非。”
楚昭低顺地应好。
“协议签好了么?签好了,也该差不多了,宋沿在那边等你,去吧。”
楚昭抬眼,微笑看向越母。
后者见她这副模样,不禁不悦地蹙眉:她怎么敢这样看她?疯了吗?
只见楚昭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越太太,那份协议,我不签。”
薛敏恩蹙眉:“你说什么!”
楚昭继续笑着,顿了一下:“我说……”
“她说,”宋饶玉的声音犹如惊天之雷,响彻众人之间,“我的她的未婚夫。”
众人仍在愣怔时,楚昭已被宋饶玉揽进怀中。
满场宾客哗然,交头接耳声嗡嗡响起。
“不是宋沿吗,怎么回事?”
“居然是宋饶玉吗?”
“宋董事亲自承认的未婚妻……应该不假。这楚昭什么来头?”
薛敏恩的脸青白交加。人太多,她不好发作,勉强拎着嘴角:“什么时候的事儿,我竟不知道。”
“昭昭很好,我追求的她。她比较低调,不想在没确定关系之前太宣扬。”宋饶玉滴水不漏地答着,垂眼温柔地看着楚昭。
楚昭顺着宋饶玉的话点点头:“是。”
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哐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越夺脚边躺着摔得四分五裂的玻璃杯。鲜红的酒液挂在他黑亮的皮鞋上。
“抱歉抱歉先生,撞到您了,我来收拾。”
他生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正在直勾勾地看向楚昭。
那双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里,搅动着沉郁的风暴
再任他看下去,要让宾客们察觉出端倪来了。楚昭担心节外生枝,轻轻扯了扯宋饶玉的衣角。宋饶玉略微弯下腰,凑耳听她说话:“宋先生,我今晚喝得有点多,头好晕。”
“好,”宋饶玉侧过脸,满含温柔地望着她,“先离开这里。”
众目睽睽下,宋饶玉一手护着楚昭,一边低着头听她说话,听得专心,偶尔会轻轻点头。默契得实在像对夫妻。
旁人识趣地退至两侧,给这对人让路。
而人群中的朱倩,此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背的冷汗浸湿了礼服。她想起自己之前在天台上那番试探,她原本打算拿手机里的那个视频……
“咋了朱倩,怎么脸色这么苍白?”王姐关心地问了句。
“幸好……”朱倩自言自语。
“幸好什么?”
“没事。”朱倩对王姐勉强地笑了笑。
虽说都是宋家,嫁宋沿和嫁宋饶玉,那可谓云泥之别。
前一个是混世草包,另一个可是真正掌握权势的人。
得罪了后者,她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幸好楚昭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这时她看向楚昭的眼神,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忮忌,还有一层恐惧和庆幸。
众目睽睽下,宋饶玉和楚昭姿态亲密地离开了宴会厅。
留在原地的薛敏恩脸色铁青,几乎要捏碎手中的高脚杯。有人来恭贺她,她一面咬牙一面维持着体面应付。
而人群的另一端,越夺脚边的碎玻璃已被收拾干净。他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双向来没什么情绪的漂亮眼睛,此刻冷如冰窟,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快要盯出两个洞。
第33章 暂归
楚昭没有选择回越宅。
回越宅不可避免会碰上越夺。今晚出了这样的事,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她只好暂时借住在宋饶玉家。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楚昭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大片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被角上。
想到昨晚宴会上发生的事,楚昭仍旧没有实感。她真的做到了。
发了会儿呆,手机响了,她摸过来一看,是陈小松。他连续发来好几张照片。
照片上的地点和人物她都很熟。
正是昨晚宴会上的她和宋饶玉。视角刁钻,时机刁钻,正好是宋饶玉低腰听她说话的时候。
陈小松:【姐妹,昨晚爆出的这个宋氏集团准未婚妻跟你长得也太像了。不会就是你吧!】
楚昭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回他:【哈哈,长得像而已。】
过了会儿,陈小松回复:【本来还想让你看看那个新闻,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狙掉了。不愧是大佬团队,公关速度就是快。】
陈小松:【所以真的不是你?】
楚昭回复:【真不是。】
陈小松颇为可惜地道:【啊啊好可惜,还以为是《我的闺蜜居然是豪门未婚妻》。】
楚昭:【噗。】
陈小松:【这位宋大佬可是出了名的单身主义,闷了这么多年,外界都在传言他是不是不举。没想到啊没想到,一来就来个大的。瞧瞧这姿势,瞧瞧这眼神,啊啊啊磕到了。】
楚昭回了个表情包,另起了一个话题,自然地带了过去。
洗漱完楚昭在餐桌前坐下,桌上上面摆了一些家常菜。
楚昭没有动筷子:“宋先生不在吗?”
阿姨和善地答道:“老板一大早就出去了。”
楚昭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可是正午。
看来宋饶玉平时很忙啊。想到这里,楚昭愈发不好意思。
宋先生这么忙,昨晚还要陪她“演戏”。
阿姨似乎看出她的神色,又道:“楚小姐,老板已经吩咐过我了,您把这里当自己家,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不用太拘谨。”
“好的,谢谢阿姨。”楚昭颔首,端起碗安静地用餐。
饭饱食足,楚昭开始思考目前的处境。
虽然说现在有了个“宋饶玉未婚妻”的身份,和宋先生同住外界不会说什么,但毕竟是借了宋先生的好心。宋饶玉平时这么忙,和他同住难以避免会打扰到他。
宋先生已经帮了她很多,不到必要的时候,还是少给宋先生添麻烦比较好。
和阿姨打了招呼,楚昭出门准备看看房子什么的,为后面搬出越家做准备。
楚昭想着,在手机上打车。
直到付款的时候,突然弹出一个付款失败。
楚昭愣了一下。
这时,弹出一条短信。
“尊敬的客户,您的银行卡已被冻结,详情请咨询……”
楚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手上所有的卡都是经由越母的手办的。卡突然停掉,原因只有一个,越母想停。
虽说早有预料,但楚昭没想到,越母的行动会这么快。
看来她昨晚的举动,真的令越母十分生气。
也是,昨晚的事在大众看来,当然没什么端倪。毕竟可是那可是年轻有为的宋饶玉,按照越母对外立的人设,越母该为楚昭高兴才对。
但立人设归人设,越母可不是真的想让她好过。
她昨晚的行为无疑于挑衅越母。
上一次类似的挑衅,还是她违背了越母的意思报了别的学校。
按照越母的手段,当然不会让她继续好过。
只是她现在明面上是宋饶玉的未婚妻,越母鞭长莫及,只好从这些细微处拌拌她。
楚昭猜想,越母这也在试探,试探宋先生对她到底有几分情谊。
楚昭握着手机,犹豫地想着。
要说宋先生对她有几分情谊,她其实也不太拿得准。
她顶多能确认,宋先生的确是个好人。
但她总不能一直指着宋先生的好心过生活。
逮着好人薅也不是这种薅法。
楚昭思考了一下,转而向陈小松发消息:小松,借我点钱。
消息没发出去。
手机卡也被停了。
楚昭默然片刻,心中反而有种释怀感。
这才是越母,对于不听她话的人,她才不会丝毫手软,
楚昭没办法,手机拨不出去,卡也刷不了,只好又折返回公寓。
宋饶玉晚上回来。
回来就看见楚昭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
有话要说。
他弯了弯眼睛:“你要和我说什么?”
只见楚昭放下抱枕,走到他跟前,两只手不安地拉在身前打架。她犹豫了半晌,才抬起头,一副严肃端正,舍身取义的模样。
宋饶玉被她这副模样唬住了,耐心地等她接下来的话。
“宋先生,借我点钱。”
听到她的话,宋饶玉愣住了,主要是没想到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居然只是为了借钱。他笑了:“借多少?”
楚昭略一思考:“几百应该就够了?”
宋饶玉:?
见宋饶玉不说话,楚昭连忙窘迫地解释:“是这样的宋先生,我的各种卡全部被越太太停掉了,现在出门都成问题。嗯……所以我想跟您借钱,等我出去找一份工作,我再还给您。”
“不是这个意思……”宋饶玉无奈地笑了下,“我的意思是,下回不用这么跟我客气。传出去,会以为我虐待未婚妻的。”
“啊。”楚昭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捏捏袖口:“主要是借多了,我怕我还不起。”
宋饶玉顿了一下,微笑着道:“我是说,不用还。”
“那不行。”楚昭望着宋饶玉,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您已经帮助过我很多了,我早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至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我稍微感谢一下您。”
宋饶玉失神片刻,最终笑着叹了口气:“好。”
楚昭这才收起严肃的表情,眼睛笑得弯弯的:“谢谢宋先生”
见她回房间的脚步都轻盈不少,宋饶玉既想笑又无奈。
他知道自己有私心。
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楚昭多依赖他一点。
这样哪怕以后念在情分上,以她的良心,她也许也会试着喜欢他。
显然,不太可能。
楚昭次日收到了江秘书送来的一份文件袋。
“老板考虑到你现在办卡可能有诸多不便,所以都提前为您准备好了,在文件袋里,您可以直接使用。另外,婚前协议也提前拟定过了,您可以看一下,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楚昭谢过江秘书,拆开文件袋,里面不仅有重新拟定过的婚前协议,也有她能用到的各种卡。宋饶玉的确想的很周全,虽然她只跟他提了借钱,但他也为她准备了手机卡之类。
楚昭翻了下协议,确定没什么问题,在空白处签下自己的名字。
“好的,楚小姐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谢谢江秘书。”楚昭送了江秘书出门,回到房子里,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下一些。
但不敢完全落下,她知道未来还有很多问题等着她。
楚昭换了手机卡,新卡唯一一个联络人是宋先生。
她花费了一点时间,跟比较重要的同学同事说明了情况。
又去查了银行卡。
被卡里的余额吓了一跳。
嗯,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说借几百的时候,宋饶玉要露出那副表情了。
这辈子大概只有她会跟宋饶玉“借几百块”了。
楚昭算了一下租房需要花的钱,以及兼职能赚到的钱,规划了一下银行卡的余额,确保自己挪用的钱自己能还得上。
楚昭在租房方面没什么经验,下意识想到了黎老师,黎晓雨,就打电话请教她。
“你要租房?早说啊,我和李庆准备结婚了,我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没人住我还担心落灰呢,你直接搬过来就好。”黎晓雨在电话里大方表示。
楚昭听到她要结婚,有点惊讶:“结婚?这么快,好突然啊。”
“是呀,”黎晓雨听上去蛮高兴,“今年应该就能结,到时候给你发喜帖,你可不能不来。”
她高兴楚昭也替她高兴:“我一定来。”
“你什么时候搬过来?我把钥匙给你。行李多不多,我叫李庆帮你搬。”
“不多不多,我自己就能搬完。”
楚昭同她在电话里又聊了会家常才挂了电话。
过了两天,楚昭从黎老师那里拿到了房钥匙,准备和宋饶玉道别。
宋饶玉愣了一下,显然没做好准备。他以为楚昭会多留下一段时间。
他下意识想挽留:“和我住的确不太方便,我之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这样,我在别处有空置的房子,很安全,保密度也很高,你可以搬过去。”
“不用啦,我已经找到了住处了,谢谢宋先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了。”楚昭感激地说。
宋饶玉第一次感到烦躁,不是对楚昭,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楚昭,我不需要你报答。我。”
楚昭张大眼睛看着他,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宋饶玉望进她的眼睛里,那里有信任、感激、认真,唯独没有他想要的。他一句话堵在嘴边,最终只说:“好,你有需要打电话给我。随时都可以。”
楚昭笑着点头:“谢谢宋先生!”
楚昭本来不想回越宅了,但是许多重要的书和笔记还落在那里。
回越宅之前,楚昭顺路去了一趟宠物店探望小猫。
小猫长大了不少,长成了中猫。
皮毛柔顺,油光水亮。宝蓝的眼睛波光粼粼。
楚昭撸着小猫的下巴,小猫舒服地昂首,咕噜咕噜地响。
“店长你把小猫养得真好。”楚昭微笑着收回手,有些不舍地看了眼小猫:“费用我会继续支付的,想拜托您,如果有人想收养她,就送出去吧。”
店主说:“小姐,这只小猫性格很安静,也聪明,不怎么调皮。我看你真的很喜欢这只小猫,有机会还是接回去吧。”
“还是算了。”楚昭不知道所谓的“有机会”要等到什么时候。
按照和宋饶玉的合约,她毕业后就得和他结婚。
结婚是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一个身不由己的人,小猫跟着她,也会身不由己。
还是自由一点好。
支付完费用,楚昭离开了宠物店,前往越宅。
在去之前,楚昭已经跟保姆提前确认过越夺不在越宅。
她可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和他碰面
司机停在了别墅前。透过车窗,整座宅子还是如以前一般,死气沉沉。像一头巨兽的尸体。
楚昭下了车,踏进越宅大门。那种熟悉的,驱不掉的森森冷气天罗地网,束缚着她,连呼吸都不自由。
宅子里寂静,连别说人,连鬼走动的声音都没有。令人误以为一脚踏进了异世界里。
楚昭不想多待,只想速战速决。
她直接回了房间。
里面的布置跟她离开前分毫不差。只是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散着一丝奇怪的味道,像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也许天气太热,空调太冷的缘故,楚昭莫名一阵心慌。
不敢多想,不想多留。楚昭迅速收拾了几本重要的专业书和笔迹,塞进行李箱里。
她随便清点了下物品,拉上拉链,拽着行李箱急匆匆地推门。手刚碰到门把,门就从外面被轻轻拉开。
走廊的光线被一个高而壮的身影尽数挡住。那人就站在门口,光勾勒出他的身形。他静静地看着她。
“你,回来了?”清冷的声音如同世外之音,飘渺遥远像一场梦。
第34章 发疯
他一步一步,缓慢逼近。
逼得楚昭节节后退。
他的五官奇异地荡漾开一丝涟漪,那是什么,兴奋?愤怒?又或是什么别的。楚昭只觉得毛骨悚然。
“我该走了。”楚昭垂下眼,拉起行李箱,决然地就要错过他。
胳膊猛地被抓住。
楚昭心下一沉。
“不许走。”他冷冷地说,几乎像命令。
“松开我。”楚昭去拽他的手,但他抓得紧,她愈拽他愈紧,那力道几乎令楚昭生出胳膊要被掐断的错觉。
“我说你松开我!”
“我不松!”他很凶地吼了句,接着不由分说地将她按进了怀里。
他双臂交缠地勒住她,勒得很紧。楚昭埋在他的胸口,艰难地呼吸着,嗅到了一股甘烈的烟草味。好陌生,印象里他从不抽烟。
这味道极具侵略地冲入她的鼻腔,她有些晕。
“越、夺。”楚昭不停地挣扎着想推开他,然而不能低估一个常年健身的成年男性的力气。
他纹丝不动:“我不松我不松我不松!”
三声连续的“我不松”,一句比一句更惨淡决绝,说到最后他哭起来,喊起来,嗓音哑到变形。
哭声戛然而止。他突然冷静下来:“你不许离开。你不许。”
楚昭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他突然弯腰,单臂托起她,阔步地迈。她吓得拽住他胸前的布料。生怕摔下去。
“越夺。”
“嗯。”
“越夺!”
“嗯。”
“放我下来!”
一进屋楚昭便被呛得咳嗽。
屋子里光线黯淡,厚厚的窗帘压得严实,一丝光也透不进来。满屋浓烈的烟草气。
他将她一整条摔在床上。
楚昭立刻蜷缩起来,以此来自卫。
无济于事。
他抓起她的脚腕,一扯一拖,将她拖到床边。
楚昭惊叫出声:“越夺,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姐姐。”越夺扯掉床单,撕了布料,绕着她的两条脚腕打结。
“你要做什么!”
绑完她的腿,又去绑她的手。
做完这些,越夺冷着脸从柜子里翻出一把什么东西。
寒光闪烁,映出了楚昭惊异的脸。
一把锋利的匕首。
“把你的腿弄断,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一瞬间,楚昭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说服自己冷静。
“阿夺,你,你听我说,我不离开你,你先放下刀,好吗?”楚昭逼迫自己微笑,嗓音再如何温柔听上去也苍白颤抖。
“骗子。”越夺冷声举着刀,刀光粼粼。“你是骗子。”
楚昭咽着干哑的嗓子,有那么一刻她幻视刀落在胫骨上,白进红出,鲜血淋漓。
她不怀疑越夺会这么做。
“阿夺,我给你道歉,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他缓慢至极地俯身,喷出的气息沾湿了楚昭的脸。他冷酷地喃喃低语:“你道歉是为了下一次犯错,我不会再信你了。”
冰冷的刀刃贴着她的大腿,上下游动。楚昭浑身一僵,脑子有一瞬间停止思考。
越是在这个时候,楚昭知道越是要冷静。她放缓了声音,温柔低顺道:“阿夺,如果你弄断了我的腿,我以后该怎么和你散步,该怎么陪你出门。”
“没关系。我给你买一个轮椅,我以后推你出门。”他对答如流,口吻十分平常,仿佛这个想法早在他脑子里过了无数遍。
也许是勒得太紧,血液不畅,她感到四肢冰凉。
她咽着口水,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不能激怒他。
于是她近乎缓慢地,像接近一只警觉的蛇那样,悄无声息,轻轻吻上他的唇。
贴在大腿上的刀背停住。
有用。楚昭要撬开他的唇,然而并未顺利没撬开,她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死死咬着牙,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他不打算同她接吻。
楚昭没有放弃,顺着他的唇角,一点一点往下,吻上他的颈,他的喉结。
他不自觉地仰起脖子,喘息着。
一切如此熟悉。
恍若第一次,她引诱他时。
忽地,他握住她的下巴,轻轻一用力,将楚昭的脸别过去。
“不要亲我!”他凶神恶煞地吼道。
楚昭着实吓了一跳,下意识闭上了眼。
哐当一声,紧贴在大腿上的冰凉消失了。楚昭睁开了眼,匕首躺在了远处的地板上,而她面前的越夺,恍若大梦初醒般,正看着他自己的手,仿佛那双手并不属于他自己。
他茫然了一阵,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姐姐是骗子……”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慢慢抬起头,眼眶红了:“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
话音刚落,他再也撑不住,猛地埋进她的胸口,起初压抑地呜咽着,之后便是崩溃地大哭:“你是骗子!你是,骗子。”
“你不要再用这种把戏骗我了。你就是个骗子,你根本不会留下。”
“我到底要怎么做,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留下来?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楚昭望着昏黑的天花板,听着他闷闷的哭声,心中五味杂陈。
她本能地想抱抱他,奈何手被绑着的。
良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先松绑,好不好?”
他在她怀里摇头,哭闹:“不好,不好。一松开你就跑了。”
“我不跑,嗯?”
越夺沉寂地呼吸着,没有别的任何动静。楚昭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才动手,慢慢地松开她手腕上的绑。
一种血液回流的轻松感。
楚昭搂住胸前的这颗脑袋,十指穿进他的发间,轻抓着替他按摩。
湿热的气息浸透布料打在她的皮肤上,一呼一吸间,呼吸的不是越夺,是她的皮肤。他逐渐平稳。
楚昭刚轻轻地挪动一下,他如惊弓之鸟,抓住了她的手,用力扣在床单上。
半天,他说:“和我做。”
楚昭蹙眉,抿着唇没说好没说不好。
越夺便去解她的衣扣。
她一把捉住越夺的手,话音之外是倦怠和抗拒:“不想。”
她不想再和越夺没完没了。
“别拒绝我。”越夺拿开她的手。
扣子一颗颗松掉。每松掉一颗,便有一吻落下。从上至下,虔诚、灼烫、煎熬。
楚昭越过他的肩,目光钉在天花板上。没来由地烦躁。
她去推他的肩膀。
他纹丝不动,:继续探索。
楚昭咬紧牙,不想发出任何声音。
那烦躁愈积愈多,已经到达爆发的边缘。
终于再也兜不住,楚昭一巴掌扇在越夺的脸上:“你给我清醒一点。”
“我现在是宋饶玉的未婚——唔。”
刚提到“宋饶玉”,他的眼神骤然阴毒。没等楚昭说完,他捏住她的双颊,用力地吻上来,说是吻更像是啃咬,大口大口吞下她的唇与舌,攫夺她周围的空气。
楚昭差点窒息,情急之下咬了口他的舌尖,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晕开。
没想到他竟然还不松口。
楚昭也是狠下心地继续咬他,咬得满腔铁锈味,她都先害怕了,他还是没松口。
许久,他才松开了口。藕断丝连的丝是血丝。楚昭捂着胸口大口地呼吸着,一团团的黑雾逐渐散开,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混着血丝的唾液从他的嘴角流下来,唇色鲜艳如业火烈烈。是磨牙吮血的野兽,最原始,最无人性,不讲礼节。
她惊骇得无以复加。
他捡来匕首割掉了绑在她脚腕上的布条。膝盖顶开她的膝盖。
楚昭知道他要做什么。
反抗也没用了。她便平静地说:“我讨厌越家,讨厌薛敏恩,讨厌越从流。”
“我讨厌一边照顾你,一边被你……”
“我讨厌自己这副会有感觉的身体。”
她看向他:“越夺,你如果要继续……我。从今天开始,我也会讨厌你。”
越夺看向她的眼睛,沉默了几秒,脑袋埋了下去。
他的鼻尖的轮廓。他的舌尖的轮廓。清晰可感。
她抓紧了床单,不知道什么时候,鬓角的头发被打湿了。
她什么时候开始哭的?
越夺爬上来,揽住她,舔去她眼角的泪水:“求你别讨厌我。求你别走。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姐姐,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我离开这里吗?”
“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薛敏恩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姐姐,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楚昭看向一侧,平静地说:“但我不是只有你就够了。”
她感到环抱着她的人一僵。
“我嫁给宋先生,因为宋先生能给我想要的。但是你,你连自己的自由都决定不了。”
他剧烈地颤抖起来,呼吸也紊乱急促。
楚昭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将不忍与眼泪收得干干净净。她决然地推开他,这次容易地就推开了他。
他跪坐在一边,颤抖着,像一头败犬。
楚昭没往他那边看,整理好衣服,下了床。
“别走,别走!”他一整个扑过来,扑通一声,双膝砸地,双臂重重地坠在楚昭的大腿上。“求求你,别走。求你了,姐姐。”
“没有你我不行的,不行的,我会死的。”他的声音干哑、颤抖,欲哭而无泪的慌张,像丢了魂的死人。“别走,别走。”
“你不要再用死亡威胁我了。”楚昭平静冷酷地垂眼,看着他,他像一条雨中苦苦哀求的落汤狗。她有一丝不忍,差点动摇,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强烈的决绝。
她知道必须果断,这样对他,对她,都好。
“你以为我会在乎你的死亡吗?”
“错了。我并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死后的血会不会沾到我的身上。”
“这么说,你应该听不懂。我是说,我一直担心的都是,越母,越太太,薛敏恩,我担心她会拿我如何。”
“是的,我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自己。”
“包括和你做那种事。第一次是我主动,没错,但那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我想报复薛敏恩。她这么看重你,这么轻视我。如果她知道她轻视而不忌惮的人,轻易玷污了她为之投资的人。我都不敢想象那是一件多么爽的事情。”
“事实上,比和你做还要爽。”
大腿上的重量一点一点减轻,直至彻底消失。
他的手垂下去,肩膀整个耷拉下去,他跪在那里。
一动不动,像座雕塑。
楚昭还有许多许多的狠话要说。这些年对越家的恨意,足以让她编造出更多更多的狠毒的话。
可是看到越夺这个样子,她已说不下去。
她后退了几步,推开了门,光线前仆后继地涌进来,照亮了房间。大大小小,遍地的烟头,烟灰,很久没有清理的样子。
楚昭抿了下唇,没忍住最后一丝的心软:“……少抽点烟吧,对你情绪不好。”说完,她边决然地转身,几乎逃一般地离开了越夺的视线。
楚昭叮嘱好保姆,拉着行李箱走出越家。
离开越家的每一脚都如踩在棉花上,不太踏实。
一阵冷风吹过,带来凉丝丝的雨,钻进衣领。楚昭打了个颤,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想起来该打个车。
上了出租车,司机是个话痨,跟她絮絮叨叨地说今年秋天真冷。
“秋天了啊,”楚昭接着话,“过得真快。”
她想起距离母亲去世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秋天的某一天,警察局闯进出租屋,对着小小的她说:“你妈死了。”
她听到警察说,母亲死于车祸,死之前,和薛敏恩的丈夫,越从流在一起。
在同一辆车上。两个人都死了。
那一天,她被接到越家,正式在越家住下。大大的别墅里单独住着一个小小的越夺——越父死了之后,越母就将越夺一个人丢在了别墅里,让保姆照顾他。
后来她进来了,就是大大的别墅里住着一个她,一个越夺。
他那时候,真的很可怜。她亲眼看见过保姆拿小针一下一下地扎他。越夺不会哭不会说话,是个很好欺负的布娃娃。楚昭看不惯,就在保姆的床上撒满了针,偷偷为他报仇。
楚昭闭上眼,小时候喜欢挂在她腿上的小小身影,和刚才跪在地上求她别走的男人,模模糊糊重叠在了一起。
脸有些湿,楚昭摸了一把,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第35章 逃离(男主视角)
门没关,吱吱呀呀地摇着。
夹着凉雨的大风灌进来,砰得一声窗户撞在墙上。
越夺跪在地上,长久地垂首、静默。
时间与空间在他那里仿佛停止了。
他现在被困在一方安静广阔的雪地里。
大雪白白茫茫,他茫然地想着,脑子正反反复复地倒带。
心脏的位置不太对劲,有什么东西攥紧了它。他想不明白。
他只是在重复她的话。
“我嫁给宋先生。”
“宋先生能给我想要的。”
“你连自己的自由都决定不了。”
他的记忆力和专注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楚昭的每一个咬字,所有的音调,在他的脑海里栩栩如生地上演。那些字句淋漓着墨,把纯白的雪弄得一团糟。
在说:他是垃圾。
他现在是垃圾了。
还说:她不要他了。
他现在是没人要的垃圾了。
手机在响。
他扭过头,捡起手机,按下接听键,然后手机放在地板上。
他抱住自己,听手机说:“越老师,这有一部新剧,想邀请您和宋可可老师二搭。已经跟越太太商量过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来试镜?”
越太太。
噢,他想起来了,楚昭说:我并不在乎你……我担心她会拿我如何。
他伸出食指按掉号码,抱着自己发呆。
灰色的地毯缠花而缠花,他一朵朵看过去,最后被地上的刀光晃了眼。
他捡起刀,去向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白光如昼。
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脸盲,分不清美丑,对自己的脸也是。
这张脸仿佛属于广告牌,属于摄像机,属于薛敏恩。总之不属于他。
很多人喜欢盯着他看,说他长得漂亮。
他不怎么看网友对他的评价,但他隐约扫见过,“如果不是这张脸,凭这么烂的演技,我绝对看不下去”。
他不适合演戏。
上学的时候,他就看不懂戏里的人,无法理解戏中人所谓情所谓爱,无法理解所谓演戏。
以前,他不在乎。因为楚昭会陪着他。
有楚昭陪着就好了。
然而没想到,楚昭偷偷地改掉了志愿。没有带上他,自己就偷偷改掉了。
到底从什么开始,她开始不要他了?
她说他“连自己的自由都决定不了”。
对。演戏不是他的自由,是薛敏恩的命令。脸是禁锢的筹码。
如果毁掉这个筹码,是不是就能重获自由?如果变得丑陋、恐怖,楚昭会不会……会不会再多看他一眼?哪怕是厌恶的一眼。
刀尖紧贴在耳根处,斜着来了一刀。
血冒出来,砸下来,在大理石台上溅开,也许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腾腾地蒸发、活络。
往后的每一刀都要比第一刀来得容易、流畅、果断。
只要划花了脸,他就不用再去演戏了。
他就抱持着这种想法,一刀一刀划。直至面目全非。
接下来的过程太快了。保姆发现他,尖叫着跑下楼。他要离开越家,一跨出门便迎上来许多白色的影子,无数只手像鬼的爪子,抓住他。
他疯狂地挣扎着,推开这些人。
“别碰我!”他疯狗一样谁来撞谁,整个人跌跌撞撞闯出去。他想去找楚昭。
此时外面正风雨大作,脸上血顺着脖颈流进他的衣领,很快将身上的衣服浸透成淋漓的血衣。
他走了两步,抬起眼,断线的雨里,他的面前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他的母亲。
张丛在给她撑伞。
薛敏恩冷冷地看着他:“上镇定剂。”
冲上来许多只手按倒了他。
他死死地挺着脖颈,瞪着薛敏恩,直至意识模糊一团。
雨打在伞上,像一千根针砸在绷紧的布上,四处跳溅。
薛敏恩冷淡地看着医护用担架把越夺担上了车,目送救护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这时候才能从中窥见母与子的相似之处:对于身外之物天然地不关心,甚至不屑于伪装,直白地挂在脸上。
“走。”薛敏恩收回目光,牵紧披肩,扭头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张丛为她拉开车门,自己绕到驾驶座:“不去医院看看?”
“一个只会寻死觅活的废物,死不了。”薛敏恩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语气平静:“阿争还在饭店等着,开快点。”
时间对于越夺来说失去了意义。
对于病房里的他来说,一天和一个小时没有任何区别。
清醒的时候,他就盯着天花板,任由楚昭的声音在脑子里打转。昏睡的时候,梦里也是他独自走在白茫茫的大雪地里。
梦里他在找楚昭。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
有时半夜里伤口会痒,他不能去碰,医生固定住了他的手和脚。
每天会有医护固定的时间来记录他的情况,伤口愈合,结痂,脱落,在药物和针剂的作用下,长出新的肉。
一个月后,医生替他卸了手脚铐。
薛敏恩推开了病房的门,来验收她的成果。
越夺正坐在病床上,背直挺挺地靠墙,木然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即便她进来了,他也一点反应也没有。
薛敏恩第一眼先关注了他的脸。
疤愈合得很好。几乎没有缝针的痕迹。
但要说一点没有,还是不大现实。
白皙的皮肤上,交错的棕黑色疤痕像倒错的斑马线,也像影子,深深地印在那里。
可怖,可怕。
但底子在那里,还是俊美的。
薛敏恩正对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皮笑肉不笑:“好了吧?”
越夺没看她,也不说话。
“通知你,今天出院。出院后,参加《六期花》的试镜,脸上的疤嘛……粉涂厚一点就看不到了。”
薛敏恩抚弄着指甲:“不过我先劝好你,不要再白费功夫。别说你划烂脸,你就算剁了四肢,我都要把你塞进马戏团里,想方设法让你站到底。”
丢下这句话,薛敏恩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门被摔上。病房里寂静无声。
越夺这才挪动了一下头颅。
手机响了。
一封匿名邮件。
附赠了一个视频。
点开一看,画面里赫然是一对举止亲密的情侣,男方正低头接受女方的吻。时机挑的很好,恰好是他垂首的时候,楚昭的脸被他挡住。
邮件里还有一句话:
【这个视频足以令你身败名裂,对吧。越先生。】
越夺看着视频,一双刚才还冰冷而无色彩的眼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一点一点,重新凝结。他缓缓地勾起唇角。
第36章 勿忘
朱倩紧紧盯着电脑,一直在注意屏幕上弹出的消息。
三天前,陈小松通知她,《六期花》副导演临时决定更换主演,换成了宋可可。原因未知。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脸色都变了。
陈小松当时安慰她:“别难过,姐。你这么努力,后面一定有更好的机会的。”
朱倩哪能不难过。但确实没什么办法。
演娱圈就是这样。有资源的顶没资源的,有运气的顶没运气的,努力才是次要的。
她不甘心。
《六期花》的导演是圈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她本来打算靠这部剧翻身。
半路却被其他人截胡了。
她当然知道其中利害。
圈子里谁人都知道越太太对宋可可的态度,儿媳妇预备役。
把资源揽在自家人手里,这是那些人一贯的做法。
但她不甘心。
只能出此险招。
叮咚。
邮件过来了。她坐直了。
越夺:【视频有剪辑痕迹。其余部分呢?】
朱倩:【这个不重要。我要《六期花》女主的角色。否则你知道我会干什么。】
越夺:【其余部分女方有露脸么?】
这句话让朱倩注意起来。她问:【你要干嘛?】
越夺:【不是你该知道的。】
朱倩:【你还没有回答我。】
后面任她翻来覆去,站起坐下,越夺没再回她。
朱倩想不通。他问那个问题做什么?
的确。出于保险,她把楚昭露脸的部分全部剪掉了。她可惹不起现在的楚昭。
可是,他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女方不露脸,不是对他更有利吗?
越夺终于回了消息。
朱倩点开来看,却疑惑了。
越夺:【你再好好回放一下视频呢?】
什么意思?
朱倩疑惑,但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回放了视频。
朱倩一边用拉动视频进度条,一边暗自疑惑。
什么都没有啊,这越夺在搞什么,装神弄鬼?
朱倩生气了,给他发邮件:【你到底什么意思。】
越夺:“这样啊。你0.5倍速看呢?”
朱倩按捺住想骂人的心情,0.5倍速重放了一遍视频。
一分钟的视频,视频中的两位主角放慢了动作。
两人说了什么。
男方缓慢地低下头,整个将女方纳入了怀抱里。
女方踮起脚尖,亲吻他另一边的侧脸。
没什么……朱倩刚这样想,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汗毛一下根根倒竖。
她滑动鼠标往前拉了两秒,立刻放大了视频画面。
男方的脸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频。
他轻微地歪了下脑袋。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他只是在接受女方亲吻。
但再细看,会发现他嘴角微微地勾起弧度,眼睛缓慢至极,往镜头这边瞥了一眼。
那一瞥射出一道冰凉阴冷的光,透过屏幕直达朱倩的身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如坠冰窖,骨子里渗出阴森的凉意——
那家伙早就发现她了!早就发现她有偷拍了!这么久却一点动作都没有!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提示音响了。越夺回了她。
朱倩手抖着点开了。
【好失望。以为你会发出去。】
“啊!”朱倩吓得关上邮件。
蹲在椅子上捂着耳朵,手心直冒冷汗。
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
出院当天,张丛来接越夺。
越夺整个人套得严严实实,帽檐压得很低,戴着黑色的口罩。
从医院侧门出来,一路上了张丛的车。
张丛上副驾驶,关了车门。
车缓缓行驶在路上。
张丛边打方向盘,边说:“小越呀,越太太给你找了个生活助理,今晚应该就能到越宅。号码也发给你了,回头加一下就好。”
越夺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点了一点头。
“唉。想开点嘛,何必用这种方式自毁前程呢?”
“嗯。”
车在越宅前停下。
越夺下了车,一个男人迎了上来:“越老师您好,我姓赵,是您的生活助理。”
越夺瞥了他一眼,越过他往宅子里走。
步子迈得又阔又急,赵助理差点没跟上。
还在疑惑他走这么快干什么,一路跟着他。
直到他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拧了拧门把手。
“锁换了?”越夺问。
赵助理答:“保姆说这是上一个助理住过的,正好空置,所以给我住了。越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越夺的脸肉眼可见地冷下来:“开门。”
“噢噢好。”赵助理拿出钥匙开了门。
越夺往里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床,衣服,书。”
赵助理说:“这个我不清楚,得问保姆。”
越夺夺门而出,踢踢踏踏下了楼。
保姆问他:“越少爷,您这是去哪儿。”
越夺:“楚昭的东西呢?”
保姆麻木着一张脸:“越太太说,那些东西留在家里晦气,让人拿去烧了。”
“烧了……”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很轻,既没有发怒,也没有任何表情。保姆甚至以为他可能没有听懂。
“烧了。”
那是她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她用过的床,翻过的书,她穿过的衣物……所有有关她的一切,他夜里只有靠着这些念想才能入睡的东西,全都被轻飘飘烧掉了。
他对保姆点了点头,看上去十分平静:“嗯。”
他在沙发上坐下,对着笔记本在打什么。
赵助理拿来《六期花》的剧本,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因为他这张冷而艳的脸还有些发怵:“越老师,这是剧本。”
越夺接过剧本,随意翻了两页,说:“我知道了。”
赵助理没走,补充了一句:“噢对了越老师,越太太交代,到时《六期花》开机发布会上,会透露您和宋小姐的婚期,您稍微做一下准备。”
越夺翻页的手一顿,依旧平静地说:“嗯。”
到了《六期花》试镜当天。
他脸上的疤好得差不多,虽然会有些淡淡的痕迹,粉一盖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
试镜也是顺利通过。
场间,宋可可抱了一大束花过来,配合媒体宣传。
越夺微不可见地蹙眉,没说什么,接过了花。
两人互动的动作被媒体记录下来,明天就会以娱乐新闻的方式传播出去。
娱记冲两人比划了一下OK。宋可可刚才还在微笑的脸瞬间垮下来,离远了越夺,到另一边和一个男人相拥。
越夺将花丢进了垃圾桶里,耳朵上的皮肤起了些红疹子。
越争倚在不远处,怀里搂着宋可可,看见了他,故意冲他扬了下巴。他推开宋可可,笑着走过来:“怎么,楚昭没跟你一起来?”
越夺木着脸没看他,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比和他对着干还难受。
“你这脸上的伤,好利索没?妈也真是的,都伤成这样了,还逼你来拍戏,半点不心疼。”越争幸灾乐祸地笑着。
他往前越了半步,和他错落着肩,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要是楚昭,我也选宋家的那位。至少人家有权有势。你……”
“除了这张脸,什么都没有。哦不对,现在连脸也破相了。”
越夺略微俯视着他,缓缓地,慢动作地露出一个微笑。
冷森的,诡异的笑容。
越争缩起脖子皱眉,低低骂了句:“什么东西。”走了。
*
“你好,来一杯咖啡……哎!昭昭!”
楚昭一愣,又一喜:“小松!”
对面比她更喜:“姐妹,你怎么在这里!”
“趁着寒假打打零工。”楚昭说着,不忘手里的活儿:“又来给艺人买咖啡呀?”
陈小松付了钱,坐上了吧椅:“是。她在这附近拍几支广告。”
陈小松又说:“哎,有一部剧原本定了她为女主,结果制片组那边说换人就换人,你说这。”
“那岂不是好可惜,她这么好的演技,拍广告有点浪费了。”楚昭将打包好的两杯咖啡递出去。
“怎么是两杯?”
楚昭笑了笑:“多的那杯算我请你。注意休息,不要太累。”
“谢谢昭昭,那我先走了!”
“好。”
傍晚,客人零零散散走得差不多,楚昭准备收拾台面。
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了几下。
“欢迎光临!”
楚昭直起身子,看到来人后,原本坦然甜美的笑收敛了,略显心虚:“宋先生啊……您要喝点什么?”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在这里工作。”宋饶玉接过她手里的盘子。“这个是要端到后厨去吗?”
楚昭欲言又止,想叫他放下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好点了点头:“是的,端到后厨,放到洗碗池里,有专门的人会洗。”
有宋饶玉帮忙,今晚下班下得早。
楚昭换了便服,跟在宋饶玉身后,有点心虚,有点尴尬。
宋饶玉以为她太累了,故意放慢了脚步,见她还是没跟上来,干脆停下来了。
楚昭一头撞在他胳膊上:“哎呀。”
“抱歉抱歉,让我看看?”他伸手要拨看她的额头。
楚昭摇了摇头,挡开了他的手,笑着说:“没事啦没事啦,是我自己走路不抬头。”
宋饶玉默了默,低声道:“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说,婚礼之后要把遥遥接回来。你这么疏远我,遥遥会误会的。”
“对不起,宋先生,我没有故意疏远您。我就是觉得您每天工作这么忙,我不想再拿这种琐碎的小事烦扰您。”楚昭垂下眼,两只手拉在身前大拇指悄悄打架。
宋饶玉无奈地轻笑:“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似乎感受到了一道目光,宋饶玉凭着感应抬眼望过去,不远处停着一辆黑亮的车,路灯之下,车窗之中,一张苍白到病态的脸框在那里,双眼散发出一种死寂、冷峻的气息。
哦,是他,越家的那个小儿子。
楚昭的竹马。
他记得她们关系好像很好?
“哎,小心。”
宋饶玉话音刚落,楚昭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便被他揽进了怀里。
青草苦涩清新的味道扑鼻。楚昭能感受到他宽厚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背上,托着自己。
“有车。”头顶上的声音传下来,他另一只手紧按着她的脑袋。楚昭贴在他的胸口,能听到颤颤的震动。
“唔,好。”楚昭讷讷地应了一声。
他仍旧抱着她,似乎已经超出了必要的时间。
楚昭主动挣脱出来:“谢谢宋先生。”
宋饶玉笑了下,没说什么:“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楚昭注意到他往远处看着什么,也跟着他的视线往后看了眼,除了一辆疾驰而过的车,什么都没看到。
她便和宋饶玉离开了。
然而在拐角处,车停了下来。越夺重新摇下了车窗,死死地盯着两个并排而行的影子。
即便只是背影,他也能想象到她说话时的音调,她认真听别人说话时眨动的眼睛,和说话时微微扬起的唇角。仿佛已经彻底忘掉他,一心一意地准备着没有他的生活。
他当然不会让她忘掉自己的。
姐姐。
第37章 逃离(死遁前夕)
接踵而来的是《六期花》开机发布会。
《六期花》的导演是业界知名老人,业内许多大拿前来捧场。
发布会会场被堵得水泄不通,显然的现场除了制片方特邀的宾客和观众,也有不少娱乐记者。
发布会开始前,薛敏恩提前向这些嗅觉敏锐的记者放了些小道消息。
如果能成功,明天整个上川市乃至整个圈子里,都能知道越宋联姻的消息。
不仅能提高知名度,对公司的发展也有不少好处。
薛敏恩过了一遍如意算盘,脸上不显神色。
坐她身旁的富太太早听说了些风声,趁此机会,低声贺喜道:“儿女婚嫁,两全其美。还是和宋家强强联合,越太太,可喜可贺呀。”
薛敏恩抿唇笑了笑,面上不骄,心里却是美的。
虽说没能治到那个野丫头,好在留在明面上的名声还过得去。她也不信楚昭没身份没背景能在宋家待一辈子。
路在后头,薛敏恩等着瞧。至于现在,她更想让发布会快点进行下去,快点将婚期订了,以免夜长梦多。
“薛太太。”张丛叫她,在她身后的位置坐下。
敢明目张胆叫她姓氏的只有张丛了。薛敏恩眼观前方,目不斜视:“什么事儿?”
他附在她耳边说话:“你这儿子最近挺安静呐,一点幺蛾子也没出。”
“哼。”薛敏恩冷笑过,低声嘲讽:“没有忘不了的人,只有时间够不够长。”
“越阿姨!”宋可可走了过来,甜甜地喊了声薛敏恩。
薛敏恩见到她立刻喜逐颜开,拉起她的手:“来了?哎哟这裙子果真配你。”
宋可可笑了笑:“谢谢阿姨,还是越、哥哥眼光好。”她故意强调了“越”字。在外人听来听不出听不出什么,会以为是称呼越夺。可薛敏恩不是不知道她的道道,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有些不悦了。
宋可可倒也不心虚,继续笑着:“我再去和经纪人对一下流程,越阿姨晚上见。”
薛敏恩笑着应好,等宋可可走远了,眼角的皱纹立刻平了,脸一吊,微微一侧,张丛连忙把耳朵递过去,听她说:“你的好儿子真是管教不得。以前他怎么恋爱,同时谈几个,不惹到我面前我不管。现在呢,前脚去争那个野丫头,我刚警告完,又是和宋可可搞上了。”
张丛嬉皮笑脸:“他遗传谁呢?我可是专一得很,一心扑在你身上。”
薛敏恩瞪了他一眼:“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发布会按照流程进行到后半程。
薛敏恩示意了一下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向台上比划手势。
主持人立刻收到了,笑着说:“其实今天呢,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们的宋可可和越谨,不仅在荧幕上是最默契的搭档,私下里也是彼此体贴的爱人。”
台下有人起哄。
“当然,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两人预备喜结连理了!问一下宋小姐,您能跟我们分享一下两人相爱的细节吗?”
宋可可接过话筒,随便说了一些。
的确是两人相爱的细节,不过是她和越争的。
在另一个自己轻视的男人面前说这些,她有一种刺激的优越感。
主持人问越夺:“您觉得她说得对吗?”
越夺淡淡地瞥了一眼主持人,不言不语。气氛瞬间冷下去。
主持人笑着打着哈哈带过去,台下宾客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对此有什么反应。
“那么,我们接下来观看一个概念片。”
导播将镜头转到大屏幕上。
众人屏息凝神,概念片的音乐响起。
一切如此顺利。
忽地,音乐戛然而止,画面中断,切换成了另一个色调完全不同的画面。
画面似乎在一个走廊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女人的脸看不清,但男人的脸却很清晰。
“这不是越……?”台下响起细碎的讨论声。
接下来的画面更是令人瞠目结舌,画面里,越夺和女人姿态亲密,之后搂着女人进了酒店。
众人哗然,闪光灯疯了一样地闪,生怕晚了一秒就错过了。
薛敏恩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别人认不出来,她可不会认错,那女人不就是楚昭?
宋可可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发觉视频里的男人是越夺,下意识看向就坐在旁边的视频里的主人公。
她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了,越夺依旧毫无任何反应,他甚至没有看那块屏幕,微微地吹着眼,浓长的睫毛掩着神色。
是错觉吗?宋可可有那么一瞬间,发现他竟然微微地笑了。只是一瞬间,她一眨眼,那笑容又消失了。
“导播!导播在干什么!”张丛喊道。
导播这才手忙脚乱地掐断了直播。
主持人按照指示匆匆宣布了发布会结束,要求现场的所有观众和娱乐记者留下。
而薛敏恩已经冲进后台:“你们是怎么回事?”
主办方负责人迎上来,满脸慌张:“越太太,可能是播放组那边审查视频的时候出了岔子,我这边已经在派人询问了,您稍安勿躁。”
薛敏恩青着脸,转身就走:“张丛,做好网络公关。”
“好。”张丛说。
薛敏恩出来,看见宋可可正和越争亲昵纠缠,宋可可先发现了她,连忙离开了越争,看着薛敏恩。
刚出了那档子事,薛敏恩也不好说什么,就假装看不到,笑着跟宋可可打招呼:“可可啊,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宋可可看了越争一眼,越争没看她,往相反的方向离去了。宋可可不满地撇了嘴,朝薛敏恩走了过去,没等薛敏恩先开口,宋可可先开口:“越阿姨,越夺出了这种事,我是接受不了的。”
“可可啊,你还信不信我?这是个假视频,不要被骗了,越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薛敏恩拉起她的手,拍了拍,“这段时间你先放宽心,你越阿姨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一定不会影响到你的名声。”
薛敏恩铁青着一张脸回家,一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全是关于视频的讨论。
她气得拨了张丛的号码:“怎么回事?你公关做去哪儿了?你自己上上网,这件事都全平台热搜了!”
“在尽力了。就是这次的消息发酵得太快,压不胜压啊!网上还流出了原视频……”
薛敏恩问:“源头查清楚了吗?”
“源头用了好几层虚拟IP,根本追不到。而且视频一出来,几分钟内就被下载转发无数次,想查源头,等于大海捞针了。”
“那就抓几个能查得到的,告!”薛敏恩说完,怒地挂了电话。
是谁干的?薛敏恩不可避免地想到楚昭。
她都成宋的未婚妻了,还犯得上这么做吗?
不一定,这个野丫头一定恨极了她,恨极了越家,所以孤注一掷地想报复越家。
薛敏恩冷笑一声,若不是楚昭现在有宋饶玉护着,她一定不会轻饶了她——再伪造一场车祸,也不是不行。
宋可可回到后台,探头左看看右看看,被人一把抱住了,吓了一跳:“越哥哥,你真是吓死我了。”
越争摩挲着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只是看:“这么心虚?”
“这里人这么多。”
“人多才刺激。”越争低笑着一把抱起她,抱她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人叠着人,腿叠着腿,半脱半裸地。
他很快疲了。
宋可可不想伤他的心,搂着他的脖子转移话题:“越哥哥,那视频里的女人是谁,你知道吗?”
越争没有看她,有种目的达成后的无聊。宋可可摇了他好几下,他才悠悠地嘴上笑了一笑:“不知道。不过,有些事情知道了也没意思。”
“他那出了这样的事,你妈是不是就会肯我嫁你了?”
越争:“就这么想嫁给我?”
宋可可咬了下唇:“你知道的,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答应你妈嫁给那个傻子。”
越争笑了,顺着她的腰侧往下探:“我娶不到你,我也不会娶别人。我会为你单身一辈子。”
“我们是梁祝,是罗朱。注定要生离而死别的。”
“就你会说。”宋可可按住他的手,嬉笑着。“我要回去了。”
“再来一次呗。”
宋可可瞪了他一眼,背对着他穿衣服。
越争靠在沙发上,眯着眼迷蒙地望着她的背影,透过她的背影看另一个女人。
吃不到的才是最心痒的。
视频里的女人,他没猜错的话,是楚昭。这种猜不需要费多大的心思,就跟狗一样闭上眼也能闻出放在面前的是什么,对于想吃吃不到的东西更是如此。
他怎么也没想到,楚昭居然前脚和越夺在一起,后脚又会跟宋饶玉——那个千年老戒僧在一块。他也不比他俩差吧……真是想不通。
“哎,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那种,啧,闷骚的男人。”越争问。
宋可可拉好了链,反过来打量他一眼:“你说谁啊?”
“我当然是说——你大哥那样的。”
宋可可脸色一变,抄起沙发枕头扔他:“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楚昭,是不是?是不是?”
越争笑着接下枕头:“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惦记她?我惦记你哥。我好奇啊,你哥也会想女人?”
“不知道,我哥那种人特没意思。没见过他平常跟什么女人接触。有人会喜欢他那样的,我才惊讶呢。”
宋可可说完,折返到他面前,阴恻恻地说:“越争,你要是敢背叛我,小心我把你的头砍下来做椅子。”
“死在你的裙下,做鬼也风流。”越争笑着掀了下她的裙边——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主持人]:一二山
[嘉宾]:越夺、楚昭
一二山:(拿起话筒,问越夺)为什么你老是“诡异一笑”,“冷冷一笑”,“微微一笑”?
越夺:[冷脸不笑.jpg]
楚昭:(接过话筒)自闭症是一个比较广泛的谱系,表现在不同人身上,可能会呈现出一些差异。不过比较共通的一个点就是,自闭症谱系障碍人士在面部表情的表达上与常人会有一些不同,有些可能面部表情偏向于平淡细微,有些可能比之NT(神经发育典型人群,也就是“正常人”)人群更为夸张,阿夺属于前一种。在比较强烈和极端的情绪下,他表现出来的表情可能就会让NT感到困惑、不适。
一二山:原来如此,好耶!
越夺:[冷脸不笑.jpg]
第38章 发酵
楚昭一大早醒来,洗漱换好衣服,准备在楼下买点豆浆油条,随便填填肚子,然后去上班。
正准备出门,门被敲响了。
楚昭开了门,没想到会是宋饶玉。
“宋先生,你怎么来了?”她的眼睛往下,看到了他手里的餐盒。
宋饶玉拎起餐盒笑着:“我正好路过这里,给你带点早饭。”
“啊!”楚昭往旁边让了让,“您这么忙,还为我带早饭。”
他将餐盒放在桌上:“不忙。顺路而已。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楚昭在餐桌前坐下,掀开盖子,一股清新的蔬菜味扑面而来。闻起来就很有食欲。是蒸饺。皮儿也许是用蔬菜汁染的,健康的淡黄色、浅绿色,样式也很好看。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往嘴里放,不知道里面的肉是怎么处理的,鲜嫩可口,像在吃甜点,既不荤也无油腥。
“看新闻了吗?”宋饶玉突然问。
楚昭眨了眨眼睛,她这两天工作太累,晚上看会书就睡了,连朋友都很少联系。诚实地答了:“没有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宋饶玉的神情似乎松了一瞬,笑道:“没什么,一些无聊的娱乐八卦。”
楚昭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了,宋饶玉给她递纸:“吃饱了没有?”
“吃饱啦,特别合胃口。谢谢宋先生。”楚昭弯了弯眼睛,接过纸。
宋饶玉温和地笑着:“喜欢就好。是不是该去上班了?我送你。”
楚昭没想到他还要送自己上班,说:“不用了,您这么忙。”
“不忙,一会儿的事。”
再推拒就不礼貌了,楚昭便答应下来。
咖啡店离楚昭的住处不远,步行十多分钟就到了。
楚昭跟宋饶玉挥了挥手,进去了。
宋饶玉这才看了眼手表,这时候开车估计堵得很,便往地铁的方向走去。
和楚昭一同在咖啡店兼职的还有两个女孩子。她俩是咖啡店的老员工,彼此之间更熟一些,不怎么主动跟楚昭说话。
两人本来说着话,见楚昭来了,便自然地安排起楚昭:“厨房里撒了一地的咖啡粉,你一会儿去收拾了。”
“好。”楚昭应下,换了工作服,去厨房收拾地面。
两人站在厨房外继续小声聊天。
楚昭无意听她们说话,只是她们好像说到什么,情绪有些激动,音量提高了不少,说的话零零碎碎地跑进楚昭的耳朵里。
“谁,越谨塌房了?!”
楚昭动作一顿,继续打扫着地面,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啊,被爆出来和女助理在酒店有亲密行为,视频都流出来了。给你看看。”
“哎哎,有没有觉得和她有点像?”一个员工指着楚昭小声说。
“怎么可能,”另一个员工打量了一下她,“她怎么可能认识那种大明星。不过别说,身形还真有点像。”
这件事一直梗在心里。她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上班的时候不敢查看手机,怕影响状态。一直等到下了班,她才打开手机,随便点开一个媒体软件。娱乐板块“越谨”的名字大红色地挂在第一个。
和“越谨”这个名字搭配的还有“疑似与宋可可交往期间劈腿女助理”。
什么……
楚昭试图冷静,点进去,文章开头就是一个视频。
视频她不用打开,光看一眼便知道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人。她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视频是谁流出来的?
楚昭立刻想到一个名字。朱倩。
那天朱倩在天台对她说的那番话,被她用另一套说辞搪塞过去。她以为朱倩不会再有动作。
她继续思考。
视频的问题不严重,演娱圈对男性向来宽容,跟女助理发生关系这种事,公关澄清系正常恋爱即可。这些都是通常操作。
问题关键所在是“恋情期间劈腿”。
荒谬。
如果网友知道他有自闭症,就知道他跟“恋情”、“劈腿”基本上沾不上边。
楚昭大概浏览了整篇文章,文字组织有序,有理有据,一件莫须有的事说得跟真的一样。
翻到底,底下是评论区。
她犹豫了一下,即便知道战况一定惨烈,草草看了两眼。
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水军,有多少是真情实意的网友路人,有多少是他的黑粉。他在圈子里基本无社交,拍戏也一般。要不是家世背景够强,换其他人早倒台了。现在出了这些事,相当于墙倒众人推。
无数件八百年前的小事都翻出来了,从头到尾批斗一遍。仿佛他是罪大恶极的罪人。
楚昭不敢想,其他平台上这件事又该如何发酵和传播。但她知道,舆论一定不会放过越夺的。
还有她。
想到这里,楚昭迅速去搜了一下有没有关于“女助理”的通稿。
意外的是,视频中的“女助理”居然没有掀起什么讨论度。
不科学,一般这种视频刚流出来没多久,视频双方应当都被扒得底朝天了。尤其是涉及到桃色绯闻的主角。
那就是有人帮了她。
“楚昭,还没下班?”悬挂在店门口的风铃叮当响,宋饶玉来接她了。
“我换个衣服就好。”
楚昭换了衣服,和宋走在回家的路上。傍晚风有些大,楚昭抱着胳膊微微地发抖。一件干燥体温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楚昭牵住外套,突然说:“宋先生,谢谢你。”。
宋饶玉微微一笑:“你指的哪件事?”
楚昭说:“视频的事儿。”
宋饶玉依旧笑着,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视频的事,我早上就知道了。”
楚昭抬头看他。
“视频我找人看过了,有剪辑和处理痕迹。对方的目标很明确,是越夺,而不是你。所以你不必担心。”他条理分明地解释,温和地看着楚昭,像在安抚她。
“可是网上说他劈腿,这根本就是造谣和污蔑。”楚昭想到了网上那些恶毒的言论,没忍住跟宋饶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跟宋可可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当时和我是……”
楚昭哑然了。是什么?他们当时的关系是什么?情侣不像情侣,朋友不像朋友。她的声音低下去:“总之,这些完全是无中生有的传言。大众是很容易受到片面的言论煽动的。现在全网大面积地对他进行诋毁,他能承受得住吗?”
“不行,知道真相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做不到作壁上观,我想为他澄清。”
“楚昭,”宋饶玉轻轻地喊了她一声,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你看着我。”
宋饶玉沉静地注视着她:“我知道。楚昭,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但是,你确定要淌这趟浑水吗?你确定的话,那我就陪你。”
楚昭看着他的双眼,渐渐地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一个错。她现在是宋饶玉的未婚妻,无论做什么,不可避免会牵涉到宋家。
她大可以一人敌千军万马,可不能不顾其他人的感受。
“我明白了,对不起,宋先生。”楚昭垂下眼,眉头依然紧皱着,焦虑不安的模样,“可是……”
宋饶玉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楚昭,你既然选择了我,就是选择了新的生活。越家的浑水,我们就不要再淌了,好吗?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保证不会波及到你。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相信你的未婚夫。”
他字字句句里都在提醒着她如今的身份。楚昭逐渐沉静下来。没错,她现在是宋饶玉的未婚妻,她凭什么,又以什么样的身份,再去为越夺的事情奔走?
楚昭晚上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必须找朱倩问清楚。
她没有朱倩的联系方式,但有陈小松的,便向陈小松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
陈小松:【朱老师说这两天状态不太好,跟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假,工作机也关机了。】
就这么巧?楚昭更加觉得这个朱倩有问题。
视频已经彻底在网上掀起风浪,朱倩坐立不安,还是给越夺发了消息:【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方法把视频流出去了,你确定不会找到我吧?】
收到对面的回复“不会”,她才稍微安心下来。
她接着问:【那酒店监控……你不会发出去的对吗】
朱倩一提起这个就心慌。
越夺告诉她,她偷拍的当天,走廊里的监控也恰好录下了她的行踪。
她本想讹诈越夺一笔,却反被越夺讹诈。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消息发了过来,朱倩连忙点开。
【骗你的。那天的监控,恰好坏了哦。】
结尾的“哦”字像嘲讽张开了嘴。朱倩看着这个字顿时来气了,她居然被人耍了!
她锤了两下枕头发泄发泄,随即反应过来了什么,顿时僵住了,起了一背的冷汗。
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还能准确地知道那天的监控坏了。
如果不是巧合,难道说,他早在那天检查过监控了?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啊……
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越想越觉得害怕,她就去找了王姐,掐头去尾,模糊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朱倩:【该怎么办啊王姐,我不会被爆出来吧。】
王姐:【我说你有时候就是爱耍小聪明。】
王姐:【要爆早爆了。放心吧,现在大众的目光不在视频的来源身上。这种事一般都是神仙打架,打不到你这种小喽啰身上的。】
王姐:【让公司放你几天假,你避避风头,趁这段时间自己也多沉淀沉淀。】
朱倩:【谢谢王姐。】
朱倩稍微安心了些,晚上睡觉前还仍旧心有余悸。她暗自心想,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演戏吧,糊咖有糊咖的好处,至少不会被大面积网暴。现在网上对越夺的骂声多难听啊,那些词儿她翻字典都凑不出来。
迷迷糊糊中,她又疑惑了:越夺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自己给自己“造谣”,图啥?黑红?
算了算了,不想了。她以后不掺和这些了。
第39章 绝望
屋子里暗得像黑洞,赵助理推了门,一丝丝的光投进去,瞬间被黑色湮没了。赵助理只能把门再开大一点,沉寂的黑色被一种压抑的白吵醒了,成了雾蒙蒙的灰。
黑白灰里,灰的是烟灰,黑的是烟头。白的是满地满地的,从床上爬到床下的纸,上面似乎用铅笔画了什么,不太满意,身体或者头的部分,咔咔咔用笔直的铅笔线杠掉。仿佛那一部分是错误的。
赵助理被满地的烟头和纸张吓了一跳,抬眼又被越夺吓了一跳。
他坐在房间的中心,不知道坐了多久,枯在那里一样。眼窝凹陷下去,窝里是一层浅黑色。不知是否很久没刮胡子,下巴长了硬硬黑黑的小胡茬。
有光进去,他也只是动了动眼珠子,定在了赵助理的脚下。
赵助理忍不住跟随他的视线,也往自己脚下看,不小心踩到了一张纸。
意识到这件事,他刚准备抬开脚,越夺犹如鬼魅影子飞到他脚下,喊道:“滚开!”赵助理只好节节后退,然后又踩到了别的纸。
“你滚开,滚开。”越夺去捡他脚下的纸。
赵助理被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彻底吓到,干脆退到门外。
“越老师,公司那边商议着让您先参加几个综艺,这是通告单。”赵助理这才发现手里的通告单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往房间里一看,竟躺在地板上。应该是他刚才被吓到了,无意中丢了单子。
他想进去捡起来,不过看越夺这副样子,又不敢进去。
他正左右为难的时候,越夺捡起了那张通告单。捏着边缘,嫌脏的样子,拎到半空中瞄了两眼。
“知道了。”他的嗓音干哑冷淡,听着不像人了。
赵助理如得大赦,连忙离开,走之前不忘折返回来关上门。
房间里重新恢复成死的黑色。薄如蝉翼的黑色,轻轻笼在越夺的头顶、双肩上。他开始整理画纸,一张一张地放进厚牛皮画册里,装订好。
他翻着画册,后背上薄如蝉翼的黑色颤动起来,是他的肌肉在颤动,连带着黑色一起颤动。他哀哀地哭了。
街的拐角的地方坐着一家老咖啡店。
深秋时节,快入冬的季节,寂寥扑了满面。
越夺没戴口罩,没有化妆。
风一吹,脸有点痒,他摸到了满脸交错纵横、凹凸不平的疤痕。有几刀是新添的,没有及时处理,只用肉线随便缝了几针,保证死不掉就好。
他站的地方有路灯,在路灯下,他往咖啡店里看。
咖啡店的三面嵌上了三大块钢化玻璃,玻璃里的楚昭像水晶球里一边飘雪一边跳舞的小人,脸上的微笑是永恒的、温暖的。
越夺向往橱窗里的楚昭,他慢慢地走过去,像个孩子一样,趴在钢化玻璃上,气息喷在玻璃上雾化出了一片。
姐姐真好看。他心想。他这时更像孩子了,求而不得的孩子,圣诞节里的憧憬与下定决心。
啪。一股黏腻的液体从额角上流了下来,带着腥气。越夺往地上看,脚边躺着一个坏成两半的鸡蛋。啪啪。又是几下闷响,砸在他背上、肩上,碎了,满身的鸡蛋液。
“乞丐!”
“丑八怪!”
一群小孩子嬉笑着你推我我推你地走开了。
他不是很在意。他亟需将注意力放回水晶球里的小人身上,然而,扭头一看,球里的小人不见了。
“哪里来的没教养的小屁孩,怎么欺负人?”
是楚昭的声音!她从咖啡店里冲出来了。
恐慌和羞耻感铺天盖地而来,越夺几乎是下意识扭身就跑,将楚昭悬在半空中的一声清脆的“哎”甩在了身后,掉进了大街里。
他拐了角,停下来,暗下去的玻璃门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大冷天,穿着一件半袖,上面烫了许许多多棕灰色的烟洞。裤脚一高一低,像瘸腿。他的脸……爬满了蜈蚣。他现在是个乞丐,丑陋的乞丐。
他一无是处。
楚昭本来收拾完东西准备下班了,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趴在店外,往里看。
是流浪汉吧。
正好店里还留了一些小蛋糕,楚昭打包了,准备给他送出去,刚出门就看见几个小孩子往人家身上扔鸡蛋。
浪费粮食还不尊重人!
楚昭气了一阵,再一转头那流浪汉却跑了。楚昭跑了几步,走了几步,勉勉强强地追上但不敢接近他。
一方面是担心吓到他,一方面现在天晚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于是她就在远处停下,放下包装袋,对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声:“这些是一点蛋糕,我放在这里了,你待会过来拿吧。不用害怕,我现在就走。”
越夺躲在街角的阴影里,探出一双眼睛,看到了楚昭的背影,她身上还穿着员工服,头发好像长了一些,身体瘦了一些。消失在拐角处。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捡起包装袋,上面似乎嗅到了她淡淡的气息。他抱进怀里,好像因此得到了些许慰藉。他又跟过去看楚昭。
楚昭进了咖啡店。
没过多久,另一个男人也出现了,是宋饶玉。
宋饶玉的目光似有若无朝他这边投过来,越夺赶紧侧身,不想那个男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那跟公开认输没什么区别。
许久,他再次偷偷地,小心地看过去。
楚昭从咖啡店走出来,嘴里说着什么,微微笑着。宋饶玉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一边微微弯腰听她说话。
两人凑得极近,而楚昭似乎也并不讨厌,脸上挟着微笑,那是越夺从未见过的楚昭。
一朵自由摇曳的花,暖洋洋的,轻盈的。他喜欢的。
原本小小的慰藉因为这一刻而打碎了,满腔的忮忌、无助,一点点酸与愤,从他的嗓子眼里井喷而出。他在风里无声地哀嚎,一条受伤的、哀哀的狗。
“嗯?怎么了,楚昭?”见楚昭忽然停下来,往宋饶玉同样停下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而那里只有一杆瘦瘦高高、伸出巴掌的路灯。
楚昭摇了摇头:“没事,可能太累了。”
暑期结束后,楚昭回了学校。
剩下小半个学期,同学该忙实习的忙实习,该准备复试的准备复试。楚昭原本打算往上考读,只是中间出现了那么多变故。她现在已宋先生定好了三年之期,只好暂时搁置考学的计划。
大四下没有什么课。
王雅已经拿到了工作offer,在寝室里看综艺直播。见楚昭来了,硬拉着楚昭陪她一起看。
楚昭今天正好休息,便没有拒绝她的邀请。
楚昭看了一眼:“这是最近很火的那部小岛恋爱综艺吗?”
王雅说:“对呀对呀,可好看了。听说今天要来一位新的神秘男嘉宾,大家都在猜是谁。”
楚昭笑了笑,一边听王雅讲述一边往下看。
“哎哎,来了,揭秘神秘男嘉宾的环节来了。”
镜头拉远、推进、定格,从林间小路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一出来,弹幕直接炸了。
【失德艺人还没封杀吗?】
【呃呃呃这么久没见怎么感觉越谨变丑了?】
【他脸上的是什么,疤吗?粉都遮不住了。】
【许久不见是去出了一场车祸吗?】
“啊好倒胃口,怎么会是他?这才过去多久又出来兴风作浪了。节目组也是疯了,为了热度什么人都请。”王雅抱怨着,胳膊肘怼了怼楚昭:“你说是不是?”
楚昭恍若大梦初醒,点了点头,却压根没听到王雅刚才说什么。满脑子里只有他明显瘦下去的面颊和粉也遮不住的疤。
他怎么如此消瘦了。
“我有点困,去补一觉,醒来再继续和你看。”楚昭已经看不下去,找了个理由,逃之夭夭。
可越夺的那张不似人形的脸,像钉在了她的视网膜上一样,她睁眼会浮现,闭眼也会浮现。
他变成这样有没有她明哲保身的错?楚昭脑子里横着这样一个问题。
她没办法让自己停止思考,除了睡觉。
甚至连睡觉,也会想到他的脸。
想到他独自一人走在星空下,海滩边。起伏潮汐像波浪线一样舔他的脚底。海之上有座涯,他顺着涯往,一直往上,走到了涯角。
扑通。白花花的水花四溅。蔚蓝的海吞没了他的身影。
楚昭被惊醒了,她大口地喘息着,王雅问她怎么了,楚昭冷静片刻,道:“没事儿,做了噩梦。现在几点了,直播结束了吗?”
王雅叹了口气:“哎,别提了。节目组突发情况,越谨失踪,都忙着找人呢,直播早停了。”
“失踪?怎么会失踪呢?”楚昭问。
王雅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哎,真是的……”
楚昭心脏砰砰地乱跳。那个梦,不会一语成谶吧。
楚昭翻了官方账号,一整天都守在手机旁边。
直到晚上,账号有了新的通知消息。
《小岛心动》官方制作组:感谢各位网友的关心,目前已经找到了越谨老师。
看到这个消息楚昭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通知下面的评论区,短短几秒评论过万。
【我还以为死了呢?怎么还活着?】
【同意楼上。】
【这种人建议永远在世界上消失哈。】
楚昭不小心瞥了两眼,心里一紧,默默摁掉了。脑子里却一直过着那些恶毒的字眼。
最终楚昭熬不过自己的良心,偷偷开了几个小号将底下恶评全怼了一遍,怼完就删号。做完这些,楚昭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一点。
第40章 讣告
领完毕业证,楚昭立刻准备起了和宋饶玉的结婚事宜。虽然是协议婚姻,该走的流程,该走的还是得走。
楚昭跟着宋饶玉见了他的父母。
本来她嫁给宋沿还算得当,现在转头嫁给了宋饶玉,还是没有通知他们的情况下,因此宋父宋母对楚昭的态度,算不得友善。但看在宋饶玉的面子上,勉强也能过得去。
饭局上,宋父几乎没和楚昭说一句话,只是席间考较地问了宋饶玉几个公司事务。宋母则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偶尔会落在楚昭身上,但也是一种冷淡的审视意味。
吃完饭他们就要飞回国外,宋饶玉开了车送他们。楚昭也在车上,莫名感到一种奇怪的压抑和严肃。
送走两位长辈后,车里的氛围终于松快下来。
楚昭看着窗外倒退的路灯,低声问:“伯父伯母不留下来见证你的婚礼吗?”
宋饶玉听到这个问题,只是莞尔一笑:“不需要。已经有足够多的人见证了。”
难得听出宋先生话里的生硬,似乎不太多提关于他的父母。楚昭便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吃饭时楚昭就隐隐感觉到气氛不对劲。这种不对劲似乎不单单地对她,也是对宋饶玉。宋家父母似乎对宋饶玉十分严厉,即便楚昭在场,他们同样不隐藏话里对宋饶玉的教训。
宋饶玉明面上不显山露水,但楚昭明显能感觉出平日里好脾气的宋饶玉也有些发作。她忽然意识到,这场婚姻对宋饶玉而言,或许并非签下一纸协议那么简单。
对于宋饶玉的未婚妻人选,家世才是重中之重,其次都是次要的。他们对楚昭不是很满意,对于宋饶玉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同样不满意。
宋饶玉为了帮她,不知道背地里承受了多少。
为什么他可以真的做到这个地步上?
楚昭有点不确定。一个人再好也不可能好到永无止尽,宋先生帮她到这份上,除了有人好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去民政局领证的当天,是黑灰色的阴霾天。
空气里明显能感觉到某种冷的气息,在毛衣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露。
宋饶玉拿出提前备好的大衣,披在楚昭身上。两人进了民政局。
拍证件照的时候,工作人员一直让两人靠得再近一点。
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彼此这么礼貌的夫妻,生怕谁冒犯了谁。
拍完了,章也盖完了,流程十分顺利,顺利得像梦一样。
两人领了结婚证,从民政局出来,外面的雾气愈发浓厚了。
宋饶玉给她开车门,等她上了车,再从另一边上去:“我已经让阿姨备好了饭菜,你今天要多吃一点,明天婚礼流程很长,要保存体力。”
楚昭打了个呵欠,泪珠子沾湿了睫毛,有一种困蒙的可爱,宋饶玉觉得很心软:“这几天试婚纱太累了吧,先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我不累,宋先生才累。”楚昭想到这段时间宋饶玉夜里还在处理事情,估计就是为了腾时间和她结婚。这么重视工作,如此负责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她请他帮忙,估计他一辈子都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结婚上。
司机有眼力见地关掉收音台。楚昭说:“王叔,不用全关掉,留一点声音,正好当白噪音听。”
“好的。”
收音台里的主持人正在娓娓道来地播报新闻,声音不疾不徐,很适合催眠。
楚昭打了个盹,隐约感到宋饶玉的手轻轻拨了下她的脑袋,楚昭顺着力道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眼朦胧。意识一点一点沉入混沌。
“……下面插播一则社会新闻通报。警方于三日前,在络巡岛海角涯底发现部分衣物残片,经DNA对比,确系此前失踪的艺人越夺先生所有。搜救队经过七十二小时不间断海上搜寻,至今未能发现失踪者踪迹。经综合判断,已无生还可能。在此,我们对这位年仅23岁的年轻艺术家的逝去,表示沉痛哀悼……”
楚昭猛地坐直身体,对上宋饶玉略微垂下的眼。收音台里重复播放着刚才的讣告。
“好巧,同名同姓吗?”楚昭开着玩笑,却见宋饶玉没有跟着笑的意思,一脸凝重。她察觉到不对劲,有种不祥的预感。
“宋先生,是他,对吗?”楚昭的声音打着颤,可只见宋饶玉沉默地望着她。王叔也在此刻手忙脚乱地关掉了收音台。
车内的氛围一时沉重,好半天,宋饶玉才承认:“是。”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太阳穴一阵嗡鸣。
她几乎要晕了过去。
“想哭就哭吧,我在这里。”宋饶玉轻声说,轻轻将她拥进了怀里。
楚昭埋进宋饶玉的怀里,眼泪还没酝酿出来就干在了眼角。
她发现自己哭不出来。
有团硬邦邦的空气梗在喉间,她想呕吐,吐出这团空气。
吐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
十几年前母亲得知母亲死讯的那一天,她点着电灯写了通宵的作业。那时候她年纪太小,对于死亡显得淡然麻木。她现在长大了,迟缓了十几年的死亡的悲伤,现在终于赶上了她。
她一下失去了两个亲人。
原来是这样。
到了家,楚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这里是宋饶玉特地为两人置办的婚房别墅,早在一个星期前,他就带着楚昭搬了进来。他们以后要住在这里。
宋饶玉就坐在门外,安静耐心地等楚昭开门。顺便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房间里似乎安安静静,什么动静也没有。
不会吧。宋饶玉难免有些不好的猜测,虽然理智告诉他楚昭不是那种随意对待生命的人。
他想,再过十分钟,如果楚昭还不出来,他就硬闯进去,确认楚昭的安危。
十分钟到了,宋饶玉立马倏地起身,咔哒一声,门也开了。
楚昭意外地看着他:“您一直在等我吗?”
“是。我很担心你。”
“我没事了。”楚昭牵动了下嘴角,似乎要笑,但没笑出来。
宋饶玉说:“我去通知婚礼延期。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
“不,不用,正常举行就好。”楚昭认真地说:“宋先生放心,我会调整好状态的。”
宋饶玉无奈地:“婚礼不着急,你身体最重要。”。
楚昭抬眼看着他:“宋先生,如约举行就好,我完全没问题。”
她十分坚持,宋饶玉拿她没办法,无奈地答应了她:“那婚礼挪到下午举行。你多睡一会儿。”
实际上楚昭根本睡不着。
她的心里好像蒙上了一层毛玻璃,模模糊糊的,玻璃那边是五颜六色的情绪,她能看到而摸不到。
她知道这是人遭受了巨大悲伤之下,人体的自我保护。
她隔着一层毛玻璃,淡淡地回忆起越夺。
竟然第一个想到的是那天在越宅里,他抱着她的腿跪在地上求她别走。
而她说:“你以为我会在乎你的死亡吗?”
她当时的语气如此狠毒、淡然,带着积怨,即便这怨气的根源并不在于他。
现在他真的死了。
她似乎最没有资格哀悼。他的死亡里,是否有她的推波助澜?
楚昭不想以一种太疲惫的姿态出现在宋饶玉的婚礼上,于是强迫自己闭眼休息。闭了一晚上,意识始终清醒着。
她第二天早早从床上爬起来,到客厅里一看,发现宋饶玉早就坐在那里了。他在翻书,注意到楚昭来了,他把书放到一边,问楚昭想吃点什么。
楚昭摇了摇头。宋饶玉便自作主张让阿姨煮一些山楂甜汤,打包了给楚昭当小饮品喝。
宋饶玉劝着楚昭用了一点早饭,化妆团队按时登门拜访。
化妆的时候宋饶玉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化妆师给楚昭上妆。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画画,楚昭似乎在听话又不在听话,让抬眼便抬眼,让闭眼便闭眼。然而并没有什么表情,看向镜子里的眼睛也仿佛并不在看妆容。
做完妆造,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前往婚礼现场的路上,楚昭在车上打盹,睡着了。
宋饶玉将人揽在肩上,虚虚地环住她。另一只手翻看着流程单。婚礼流程已经简化过了。他思考着尽量减少楚昭和越家的接触。
“老板,有一件事。”开车的江秘书突然说。
“嘘。晚上再说。”
江秘书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收回视线:“好。”
婚礼被挪到下午,流程精简到极致。她挽着宋饶玉的手走在红毯上,楚昭知道自己该笑,也的确笑了,但是看宋饶玉偶尔流露出的担心的表情,楚昭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很难看。
交换戒指时,银圈的环隔着手套套上她的无名指。很熟悉的场景,楚昭一下子闪回到之前的冬天,越夺给她套上那枚戒指,他说他想娶她。
楚昭鼻子一酸,但泪腺却像被堵住了,干干的流不出眼泪。
回去的路上楚昭再次睡了过去
到了家,宋饶玉抱她回了房间,将她放在床上,仔细地替她盖好被子。
她的鼻尖上有颗淡淡的痣,像一朵雪片掉到了皮肤上,引人拂去。
还有延长的睫毛眨啊眨,在呼呼地往外吹气的样子。宋饶玉看得心脏发软、凹陷,按捺不住地想捧起她的脸,吻上去。
宋饶玉克制住想吻她的冲动,退出了房间。
江秘书恭候在外。
“说吧。”宋饶玉恢复了一贯的儒雅威严。
“老板。今天公司收到了一个寄给您的私人快递,有些奇怪。”
“奇怪?”
“是的,寄件地址是本市的一个临时仓储点,没有留寄件人姓名,但快递单上标注了‘务必今日送达’。我们按照规矩做了安全检查,里面只是一个玩偶。”
宋饶玉微微蹙眉:“什么样的玩偶?”
“样式很普通。是蒂凡尼联名的一款泰迪熊。已经拿过来了。”江秘书说完,从门外搬进来一个小木箱。
宋饶玉打开箱子,里面端坐着一只小熊。他拿起小熊翻看,在箱底发现了一张卡片。
卡片正面是清秀熟悉的字迹:
生日快乐。阿夺,祝你真的快乐。——楚昭。
他目光一凝,翻到卡片背面,则是三个潦草狂放的字,力道很重:还给你。
宋饶玉立即猜到这是谁送的。
越夺。
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在三天前,算准了今天这个日子,将这份大礼送到了他,楚昭的新婚丈夫的手里。
宋饶玉捏着卡片的手指紧了紧,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人很恶趣味,绝对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说:楚越的感情线终于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撒花]男主终于即将支楞起来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