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娘家(修改了一下BUG)
待季回离开后,楚昭小心问了一句:“董事长,这个证据……”
“还叫董事长?”季姝礼微微笑问。
楚昭顿了顿,想叫“奶奶”却有点叫不出口。这声称谓于她而言太过陌生,她自小跟母亲长大,母亲从未跟她提过母亲的母亲,因而她对“奶奶”基本没什么概念。
何况她和母亲在外流浪多年,暂且不说自己,光说母亲,那一段时光也是相当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
现在突然要让她喊一个陌生的女人“奶奶”,她有点不知所措。
季姝礼大概看出了她的犹豫,平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楚昭深吸了一口气,为了母亲,为了查明真相,她不得不尽可能地抓住所有的机会。她正准备开口,季姝礼笑了一声:“行了,我不强迫你。”
“倒不如说,和她还真像。”
楚昭望向季姝礼,感激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您,季董。其实我知道您是爱我母亲的。我上回去你家,看到了墙上那幅画。那幅画很像我母亲,所以您才买下的吧。”
季姝礼点点头:“是啊……”话锋一转,她沉声问:“说说吧,你得到的证据,都是从哪里来的?”
楚昭愣了一下,不知是否该跟她说实话。
楚昭目前为止仍旧疑惑。既然季回是季姝礼的孙子,这些证据应该早点交给季姝礼才是,为什么要先给她楚昭?
看季姝礼的样子,她并不知道这些证据的存在。
那么,要么是季回另有目的,要么,季姝礼早就知道了,而现在故意试探她。
试探她好像没有必要。
所以季回绕这么一大圈,到底想干什么?
楚昭决定在未弄懂U盘里的证据是什么,有什么用之前,她决定暂且隐瞒来源:“这个我不能说。”
“如果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这些证据是真是假?”
楚昭说:“是真是假,季董您是商界传说,我相信您一眼便知。”
“当初您能一人操持这么大规模的集团,最后却被人从中作梗分走一杯羹。相信您这次回国,也不单单重新找回国内市场,应当也有别的目的吧。”
“季董,虽然母亲没有向我提起过您,我也刚见您没多久。但是我知道您一定是爱我的母亲。我也很爱她。我们都爱同一个人,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不仅为我母亲,也为越叔叔,讨回一个公道。”
季姝礼听楚昭说了这些话,忽地笑了,她笑起来倒不像绷着脸那么严肃,很像个慈祥太太。“楚昭,昭昭,挺好的名字。”
“怪不得老陆见了你一次,就说喜欢你这小姑娘,嘴巴的确会说,人长得也乖巧。”
季姝礼的神色比起之前都要和缓,这一刻楚昭才能真正确认对她的试探结束了,她松了一口气,又问:“那母亲的事……”
“不着急,有的事得需要慢慢来。今晚先留下来吃饭。”季姝礼神色沉稳,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嗯,好。”楚昭想了一会儿,没忍住,又问,“奶奶,季回是?”
“越从流的私生子。”季姝礼似乎并不惊讶,也并不介意她会问。
“原来如此。”楚昭心想怪不得有时会觉得他的五官与越夺有相似之处,原来是越叔叔的私生子,和越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了。
可是一想她和季回的那些超出家人的行为举止,她一时心中别扭。
季回推开门,低声道:“奶奶,打过了。”
季姝礼点点头,对楚昭说:“还有什么问题,以后慢慢问。季回,带昭昭回老宅。”
“好,”季回慢悠悠地看向楚昭,“走吧,姐姐。”
也许是错觉,他这声“姐姐”叫得像长了刺,刺进人骨头里了,凉森森的。
一想到在火场里发生的那些事,又想到对方是自己的弟弟,楚昭浑身不自在。她跟在季回身后,故意走得很慢,想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拐角时,楚昭没想到他突然停下,没来得及刹车,一头撞在他的背上,脑门遭殃。
“嘶……”楚昭揉了揉额头。看在他在火灾现场救过她的份上,她决定不和他计较。
正准备绕过季回,季回突然转过身面向她,楚昭有种不祥的预感,便假装忽略他。
季回往旁边堵了一步:“姐姐,你都不问问弟弟恢复得怎么样了么?”
“……”楚昭默了两秒,从人情上讲,是该得问问。楚昭若无其事,一脸真诚地问:“我听护士说,你做了个手术,恢复得怎么样?”
“还有些咳嗽,一咳起来就疼。”季回微微俯身,话里有撒娇的意思。
他凑得太近,独属于他的气味霸道地侵略了楚昭的周遭,楚昭别开脸,压缩了呼吸,“那,按时吃药。”
“吃药也不管用。姐姐。”
他说话黏黏糊糊的,带了些许鼻音,听得人浮想联翩。楚昭脑子一时宕机,没过脑子地接了句:“那怎么才管用。”
他没说话,只是凑了上来。
一时气息纠缠不清。
楚昭忽地一巴掌抵住了他的唇。
他不进不退,黑透的眸子望着楚昭,湿漉漉的,盯得楚昭一阵心虚。人一心虚声音就会变大:“季回,你疯了吗?我们是——”
“是什么?”他贴着她的掌心,含糊不清地吐字,温热的气息扑上来糊成水汽。
“而且,那天,亲都亲过了。”他说完,轻轻吻了一下楚昭的手心,吓得她缩回了手。
“那也不行!”楚昭深吸了一口气,严肃而一本正经地望着他:“首先,我有家室,宋饶玉是我的丈夫。其次,你刚才没听到吗?我们是亲人。你这么做,简直不知羞耻。”
季回幽怨地盯着她的唇看了一会儿。她的唇涂了蜜,隐隐嗅到水蜜桃的气味,淡淡的,像在勾诱他。
他轻轻咽下喉结,缓缓直起身,抿了下唇,声音低沉下来:“嗯,好。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他终于放弃了,楚昭松了口气:“早点去老宅吧。”
为了彻底打消他的想法,声明自己的态度,楚昭掏出手机,边跟在季回身旁,边给宋饶玉拨号。
宋饶玉很快就接通了:“嗯,昭昭,季家的消息我收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楚昭看了一眼季回的侧脸,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手机用亲昵的语气:“老公……”
话音刚落,身旁的气压似乎瞬间低了下去,季回若有似无地往她这边瞥,眼神凛冽、森冷。
“事情比较复杂,我回头再跟你说吧。”楚昭低声道。
手机那边哑了片刻,好像才回神:“哦好,好……”
“老公,你现在忙不忙,可不可以陪我聊会儿天?”
宋饶玉立刻回答:“不忙的,昭昭,你想聊点什么,我都可以陪你。”
楚昭想了一下,刚准备开口,季回慢下脚步,俯身贴着她握着手机的手的手背,轻声道:“姐姐,是在跟‘姐、夫’打电话吗?”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季回突然提高音量:“姐夫最近身体还好吗?”
宋饶玉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过来:“是谁?”
“呃,季回。”楚昭老老实实回答。
季回抢着跟宋饶玉说话:“宋总,哦,不对,姐夫,我现在是昭昭的弟弟,亲弟弟哦。奶奶刚认下的,我刚才已经在电话里同您说过了吧。我们是一家人,亲弟弟和亲姐姐说两句话,姐夫不会介意吧?”
“‘亲弟弟’的话,我当然不会介意。昭昭觉得呢?”
楚昭懵懵地眨眨眼,没想到宋饶玉会把话头突然扔给她。楚昭刚准备说话,季回又抢她的话:“姐姐,我们一家人这么久没聚,今晚是不是该多关注关注家里人?”
“不然奶奶要怪罪你忘本的。”
楚昭原本想让季回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季回的脑回路非同常人。她忍无可忍:“季回,你先闭嘴。”
季回瘪了下嘴角,不过没再说话。
楚昭调整了一下语气,温声道:“晚上见,饶玉。”
她挂了手机,无语凝噎地看了眼季回。季回倒是一脸得逞的模样,开始笑着卖乖。
“姐姐不要生气,我也是为了我们一家人着想呀。”
“姐夫再怎么样都是外人。受了委屈,还是要回娘家的呀。”
楚昭冷声问道:“我只想知道,你费尽周章把证据送到我手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很难猜吗?”他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楚昭给出了同样的回答:“我猜不到,也不想猜。”
季回忽然笑了,笑声很低。他顿了一下,“因为……”他深深地看着楚昭,几乎那个答案要脱口而出。直到答案到嘴边,拐了弯,又回去了,再说出来就是另外一个不着调的回答:“当然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了。”
楚昭刚才差点要窒息了。生怕他说出一个能毁了祖坟的答案。听到这个离谱但又过于正常的回答,她反倒松了口气。
她当然不会相信他这个回答,同时觉得他的行为比之前更加诡异,不可预测。她不想再跟他掰扯下去了,没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季回紧跟在她身边,默默地念了一句:“姐姐,走错了,电梯在这边。”
楚昭冷着脸不理他:“我喜欢走楼梯。”
“这里是24楼。”
楚昭:……
第62章 聚餐(修罗场)
楚昭没想到宋饶玉会到这么早。
她和季回到老宅的时候,宋饶玉已经到了,还在和越平山下围棋。
刚结束了一局,越平山赢了,哈哈大笑:“小宋,你这不是故意让我吗?”
宋饶玉谦逊回答:“伯父技高一筹,晚辈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多向您请教。”
“哈哈哈你这小子。”
“爷爷,我把姐姐接回来了。”季回说着,阔步走过去瞄了一眼棋盘,悠悠地抬起眼,和宋饶玉四目相对。
后者与他微微一笑,季回收回视线,当没看到。
越平山这边忙着起身迎接楚昭,一脸笑吟吟的:“小昭来了,快坐快坐。”
楚昭颔首,在沙发上坐下。
“我就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跟咱家小毓这么像的女娃,原来就是我们季家的亲孙女啊,真好真好。”越平山高兴得合不拢嘴。
楚昭真诚地说:“我也没想到,还能见到母亲以外的亲人。”
“好好,这样的大喜事,那必然得好好聚在一起好好吃一顿庆祝。”
“季回,陪你姐和姐夫聊聊天,我去厨房和厨师交流交流。”越平山说完,乐呵呵地去了厨房。
季回与宋饶玉几乎同时对视,又同时看向楚昭。
楚昭正喝着水,只觉两边一沉,放下水杯一看,季回和宋饶玉一左一右,像两堵墙将她夹在中间。宽敞的沙发硬是坐出了局促感。
楚昭皱了下眉,沙发那么大,怎么硬往她身边挤。
“季回,你往旁边挪一点。”楚昭说。
季回眨了眨眼睛,看似动了一下身体,实际挪了一毫米不到。
楚昭无奈,只好对宋饶玉说:“饶玉,我有点热。”
宋饶玉温文尔雅地微笑,答非所问:“冷气不够吗?劳烦季弟去开大一点。”
季回毫不留情:“姐姐的意思是你靠得太近,挤到她了。”
宋饶玉也不示弱:“您似乎靠得更近吧。”
“我还知道让呢,不像你。”
楚昭无语凝噎,这是哪里来的两只小学鸡争座。这沙发这么宽,坐哪儿不是坐,难不成这里风水特别好?她干脆起身,坐到了对面沙发上,把风水宝地让给了两位。
季回和宋饶玉:……
楚昭刚坐定,一抬头,撞上两道齐刷刷的目光。左边的季回,黝黑的眼珠子湿漉漉地望着她,眨巴着,毫不掩饰自己的委屈。右边的宋饶玉,脸上倒还是温文尔雅的笑容,就是怎么看得让人心虚呢。
楚昭别开眼,咳嗽一声,季回眼疾手快,端着水杯坐到她身边:“姐姐喝水。”
“谢谢。”楚昭接过来,刚抿了一口,宋饶玉递过来一张纸:“昭昭,我就说不该太着急出院。”
“说起来,季弟怎么这么不懂事,约昭昭去那种偏僻的地方。若不是我担心她跟了过去,及时报了警,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火警是宋饶玉报的?楚昭始料未及,一时大脑空白。当时她并未告诉宋饶玉她的动向,那岂不是——
宋饶玉暗自调查跟踪她?
季回不理他,扭过头来看着楚昭,凑近她小声说:“姐姐,医生上回缝的针怕是没缝好,还有点痛。”
楚昭还陷在惊异和不知所措的情绪里,听季回那么一说,顺着本能下意识地问:“嗯?哪里痛?”
季回微微勾唇,扣住楚昭的手腕,不容拒绝地将她的手按在喉结上。
然后带着她的指尖,一寸一寸,缓慢坚定地,沿着颈往下:“这里,还有这里,都好疼。”
透过白皙薄嫩的皮肤,她清晰感受到他说话时声带的震动,震她掌心微微发麻。
她一时失神,下一秒惊觉宋饶玉还在旁边,猛地抽回手:“实在太痛的话,就去看医生。”
说完,楚昭心虚极了,不敢看宋饶玉的脸色:“饶玉,去那里是我自己的意愿,跟旁人无关的。”
小声解释完,宋饶玉微笑着没接话,楚昭懂了他的意思,默默起身,坐回了他的身旁。
季回缓缓收回悬空的手,手臂搭在沙发背上,眯着眼明显不满:“宋先生,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好像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吧。”
话是对宋饶玉说的,眼却盯着楚昭一瞬不瞬。
“我现在是昭昭的丈夫,”宋饶玉亲密地搭上楚昭的手背,“她的安危我当然要保证。”
但凡不聋,都听出这两人在这里明刀暗枪地干仗。一时楚昭只觉太阳穴直突突,不禁烦躁,这两人怎么莫名其妙干起仗了?干仗就算了,还把她牵扯进去。烦死了。
她干脆抽回手,站起了身:“饶玉,我去厨房看看伯伯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季回跟着一起起身:“姐姐,我也去。”
楚昭懒得理任何人。季回则像只小蜜蜂一样,紧紧飞在她身侧嗡嗡嗡:“姐姐,姐夫好凶啊……”
“他平常在家也这样对你吗?”
“闭嘴,季回,”楚昭冷冷地说,“你也没少拱火。”
季回乖乖闭上嘴,开始卖乖。
楚昭吸了口气道:“你,去陪你姐夫。”
“为什么?”
“我看你俩挺喜欢切磋的,给你们多留点交流切磋的时间。”
季回呆呆的吃了一大口瘪,眼看楚昭是快真生气了,他没敢再坚持,森冷地摆着一张脸,坐到宋饶玉对面。
“季弟这是……被赶回来了?”宋饶玉微微一笑。
季回回以冷笑:“姐姐说了,得有人陪着客人,这是礼数。”
客人二字特意咬得很重。
宋饶玉仍旧笑着,从容不迫:“警察那边调查出来的是电路老化引发的火灾,有这么简单吗?”
季回语气悠悠而笃定:“这似乎与你没多大关系。”
“的确,你们越家多少纠纷恩怨都与我无关,但我得确保不会牵连到昭昭。”
季回靠在沙发上,狭起一双眼睛:“我会保护好她。倒是你,你和姐姐只是协议婚姻,手不要伸那么长。”
宋饶玉轻笑一声,端起茶杯:“不管是什么形式的婚姻,楚昭现在法律上的身份,是我的妻子。季弟,有些界线还是得分清楚一点好,你觉得呢?”
“哦,那你可得抓紧她了。”季回弯了弯嘴角,透黑的眼珠子亮着光。
吃饭的时候,季姝礼及时赶回。宋饶玉起身迎接她:“伯母,晚辈早在商界听闻您的名声。”
“你好你好,现在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大家都坐吧。”
矩形大理石餐桌,宋饶玉坐楚昭左边,季回坐楚昭右边。
“小宋啊,跟昭昭住在一起,两人脾气还合吧。”
“昭昭很好,我很爱她。”宋饶玉温和有礼地答道。
“姐姐,这个我觉得好吃,你尝尝。”季回往楚昭碗里夹菜。
楚昭尝了一口:“嗯,很好吃。”
越平山呵呵地笑:“昭昭跟季回的口味很像啊,以后做菜也好做了。”
季姝礼有些不悦地瞥了一眼季回。
楚昭敏锐地察觉到了,虽一时不知季姝礼具体不满的原因,但也凭着本能赶紧端水。她温声对宋饶玉道:“饶玉,这个果然好吃,你尝尝看。”
宋饶玉尝了下,不夸张而谦和地答:“不愧是伯父,手艺果然好。伯父回头教教我,我回家做给昭昭吃。”
“敢情好啊。”越平山来了劲,开始和宋饶玉聊烧菜的秘诀。
季回趁机往楚昭碗里夹菜:“这个也好吃。”
“还有这道。”
“季回,懂点规矩。昭昭现在是宋饶玉的妻子,你姐夫就坐在这里。你作为弟弟,稍微有点分寸。”季姝礼威严的一句话下来,季回的脸明显冷了一度,公筷往白瓷托上一扣,清脆一声哐当响。
气氛诡异地安静。楚昭心下一紧,连忙打圆场:“伯母,您别怪季回,就是单纯觉得好吃想让我尝尝。他年纪小,一时热情忘了分寸也正常,您也别生气。”她转手把季回夹给她的菜,放到宋饶玉碗里:“你尝尝,味道确实不错。”
接着她对季回轻声道:“谢谢,你也快吃吧。”
饭桌上,除了越平山依旧沉浸地聊做菜聊得起劲,其余半个饭桌跟他不在一个世界,出奇安静。
临到饭局结束,楚昭该和宋饶玉回家了,季回突然开口:“一家人久别重逢,是不是该留姐姐住一段时间?”
“也对。小昭我看着就喜欢,留下来陪我这个老爷子说两句话呀。”
季姝礼不紧不慢地说:“楚昭现在也有自己的家庭,当然以小家为重。想聚随时可以再聚。”
季姝礼的态度相当坚决,楚昭知道季姝礼不是在排外她,似乎还有别的原因,但楚昭暂时想不到。
“爷爷平时一个人在家,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亲孙女,想和自己亲孙女多聊聊天也没什么错。”季回说。
越平山赞同:“季回说得对啊。”
季姝礼道:“他一天哪来那么多可聊的,有你陪就够了。”
“季回他说话能把人气死。”越平山小声反抗。
眼看局势不妙,楚昭连忙表态:“伯母说得对。而且饶玉平时工作也忙,我能陪他的时间本就不多。等下回我和饶玉再来拜访,把遥遥也带上。”
季姝礼满意地看了眼楚昭:“好。”
季回冷着一张脸。
待楚昭和宋饶玉走后,季姝礼的脸沉下来:“收起你的心思,少打破坏人家家庭的主意。”
季回心平气和回道:“破坏不破坏,不是你说得算。”
“她是你姐!”
季回轻飘飘地顶撞:“又没有血缘关系。”
季姝礼陡然厉声:“难道你还想重复你父亲的悲剧吗?要不是你父亲非要干那种事,我会失去一个女儿吗?”
“你最好给我打消了那个心思,”她一字一顿,“越夺。”
越平山慌忙上前制止:“好了好了,亲爱的别生气。夺……季回,你陪我去书房研究画,别在这儿惹你奶奶生气了。”
第63章 面基
宋饶玉开车,楚昭坐在副驾驶上,往窗外看。一笼一笼的路灯向后飘移。
和宋饶玉待在一起,楚昭无可避免地会想到,宋饶玉暗中跟踪调查她的事实。
多亏了他暗中调查,她才没能死在火灾里,这是事实。他暗中调查她,也是事实。楚昭并不介意,能坐到他这个位置上的人,多疑是很正常的。
唯独不正常的是,火灾发生后到现在,这场火灾像是被轻飘飘地揭过一样。
比如,从头到尾没有警察找她。
“宋先生,我昏迷的时候,警察没有来找过吗?”楚昭收回目光,轻声问。
宋饶玉专注地打着方向盘,听到楚昭这么问,稍微地侧过脸,温声道:“不需要担心这些,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楚昭欲言又止,这下她知道,肯定是宋饶玉跟警察说了些什么,没让她参与到火灾里。那么,季回呢?
“警察有公布火灾的起因吗?”楚昭问。
“只是电路老化——昭昭,你今晚也挺累的,靠着睡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电路老化?她在那座宅子里住了那么多年都没老化,偏偏她离开了一段时间就老化了。她无法被这个理由说服。
但宋饶玉转移了话题,楚昭领会了他的意思,他不想继续谈这件事。
楚昭也不再问了,靠在车座椅背上,闭着眼,隐隐约约意识到一件事。
一直以来,似乎是她太信任宋先生了。这当然不是宋饶玉的错。而是她太把一些事情当作理所当然,以至于忘了宋饶玉作为人的本质。
楚昭有个预感,这份协议婚姻或许维持不了太久了,除非她想一辈子留在宋饶玉身边。
车子开得平稳,空调又很足,楚昭半醒半梦。
那天,季回昏倒前在火场里和她说的是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当时浓烟滚滚,耳中嗡鸣,也许只是人濒死前的幻听吧。
手机在振动,是宋饶玉的。宋饶玉开了耳机:“说。”
“老板,人找到了,但被截胡了。”
“被谁?”
“季总。”
“好我知道了。”
楚昭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宋先生?”
“没事,公司里的事,再多睡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楚昭“嗯”了一声,暗自留了个心眼。虽然具体听不到对面说什么,但是她能敏锐地分辨出宋饶玉语气里微妙的变化。
——对面一定不是在和他说公司里的事。
宋饶玉在对她撒谎。
楚昭第二天一大早醒过来,手机滴滴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漫画出版了哦!】
【猫猫挺胸.JPG】
看到熟悉的头像,楚昭这才想起来,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怎么和耳日太太聊天。
一收到太太的消息,楚昭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明媚了不少。
楚昭带着笑意回:【哇太太,我是你的头号粉丝,求亲签!】
【哼哼。[猫猫挺胸.JPG]】
【姐姐……】
楚昭:【怎么了?想说什么?】
【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楚昭笑了下:【想要我的照片吗?】
【嗯……可以,可以和姐姐见面吗?】
楚昭意想不到,思考了一下,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跟陌生人见面的话,你父母不会担心吗?】
耳日太太:【姐姐,我、成、年、了!】
一字一顿,楚昭都能想象到小天使叉腰认真申明的样子了,感觉线下肯定很可爱。
楚昭:【好哦,不过会不会太远?】
耳日太太:【姐姐,我现在就在上川市。】
楚昭惊喜:【这么巧,那太好了。想吃什么,甜点?米饭?姐姐请客。】
耳日太太:【[猫猫低头.JPG]姐姐,我长得有一点点不好看,你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你画画这么好看,性格又好,是个善良温柔的小天使,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耳日太太发来一条定位,是一家咖啡厅,看着有点眼熟,楚昭认出这是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姐姐,我们就在这里见面吧!】
楚昭回复了一声“好”,高兴地从床上跳下来,梳妆打扮。
毕竟是和小女孩见面,楚昭决定穿得得温柔亲和一点。她挑了件白色棉质连衣裙,头发自然披散在肩后,化了一个淡妆。
和保姆打了声招呼,她出门去了。
咖啡厅。楚昭叫了杯牛奶,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等人。
眼看快到约定的时间了,人还没到。
【姐姐,我看到你了呜呜。】
收到消息,楚昭下意识回头往周围看了一圈,咖啡厅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成年人,各自工作或者聊天,没有看到落单的小女孩身影。是躲在哪个角落吗?
下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呜呜姐姐好漂亮,不敢出来了。[猫猫哭泣.JPG]】
楚昭无奈地笑着:【快出来啦,姐姐不会吃人的。】
【姐姐,我还是不要出来的,我长得不好看。[猫猫低头.JPG]】
楚昭叹了口气,往窗外瞄,试图找到疑似小女孩的身影。然而没有。
不应该啊,她能看到自己,自己应该也能看到她才对。
【你在哪个地方,我来找你吧。】
楚昭将消息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楚昭收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她往窗外看时的侧脸。【姐姐……我刚刚忍不住拍了你一张侧影……真的好美好漂亮……我、我可以自己留着吗?[猫猫对手指.JPG]】
这个角度……楚昭立刻扭头往后看,正对着她身后的是咖啡吧台。然而此时的咖啡吧台前只坐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顾客。
明显不是小姑娘。
楚昭疑惑地收回目光,心下还在想这位顾客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眼熟。
她还在想是谁的时候,手机响了。耳日太太继续发来消息:【姐姐,漫画和亲签我放在前台了。我还是没有勇气见姐姐。[猫猫哭泣.JPG]】
虽然有些扑空的小失落,但楚昭也能理解,安慰她:【没关系,下次做好准备,我们再见面吧![大恐龙揉小恐龙脑袋.JPG]】
发完消息,楚昭走到前台,问服务员:“您好,我来取东西。”
楚昭往旁边瞥了一眼,眼睛睁大了,是季回。她猛地侧过身,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包裹,躲着他的视线往外走。
就在她转身的同时,余光里的季回也有了动作。原本收在长脚凳上的腿往下一迈,两只手揣进冲锋衣兜里,连衫帽扣在头上,额前垂下几缕碎发,悠悠地,不远不近地跟在楚昭身后,像只小狗。
楚昭当然不能说什么,以他厚脸皮的程度,她一问,他绝对答:我是要回家呀。
季回比她想象中走得要快。不知何时,楚昭在身后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存在感。高大的影子躺在了她的肩上。
“姐姐,你在看漫画呀?”季回闲聊似的开口。
“嗯。”楚昭一个字都不想多回答,加快了脚步。
“好看吗?讲什么的?”季回微微躬身,冷清的香气丝丝缕缕地缠上楚昭的鼻尖。
楚昭直视前方,淡定地答道:“讲的是走路的时候要专心,不要和人搭话,否则——”
怦。
“会撞上广告牌。”楚昭说完,停下脚步,回头一看,那家伙正迷茫地揉着额头。
楚昭没忍住,噗嗤一声,捂着嘴歪头憋笑。好快乐。她想起以前,她在越夺身边做助理的时候,有一回给他打伞,他太高了,一站起身,楚昭手里的伞便被他顶飞了老远。好快乐。
快乐快乐着,脑子说“越夺死了”。楚昭一愣,像按下马桶冲水键,心里躺着的快乐哗啦一下,被抽成真空。
她像被人当头一棒呵斥:你忘了吗,越夺死了。你怎么还能笑得这么高兴?
尤其,他死了,而她因为另一个男人想起他。
她怎么还能因为别的男人想起他?她怎么能在别人身上找他的影子?
季回揉着脑袋,大概在发懵,动作都慢了下来。他愣愣地看着楚昭偷笑,有那么几秒钟的失神,连额头的疼都像脑子里的小人偷偷在屋子里放烟花,烟花在天花板上炸开了。
季回扯了扯嘴角,嘿嘿的也想跟着笑。还没笑出来,楚昭的脸一下拉下去了,特别嫌恶地皱起眉,转身就走。
他继续跟上去,跟在她身后。
不远不近,亦步亦趋。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着我了。”楚昭边往前走边说。
季回没说话,勤勤恳恳地跟着。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楚昭深吸了一口气,“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就一直不停和我作对。我想不通到底为什么,我们不是很熟吧?”
“熟,很熟。”季回老老实实回答。
楚昭说:“所以你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跟到……姐姐想出来为止。”
楚昭不理他,任由他一路跟着她,最后在家门口分开。
一回到家她就收到了来自耳日太太的一条消息:【姐姐是笨蛋。】
楚昭一头雾水:【嗯?怎么突然说我是笨蛋?】
耳日太太发来一长串的猫猫哭泣的表情包,其中夹杂着手打的“呜呜呜”。隔着屏幕楚昭都能想象到对面崩溃成什么样了。
楚昭努力回想今天她的所作所为,怎么想都想不到她做了什么,让人家小姑娘伤心成这样。
楚昭:【好啦,别哭啦,我哪里让你不开心了,告诉我。】
【感觉姐姐是那种会喜欢外表,不会探究灵魂的人。】
楚昭一脑子的问号。
【感觉姐姐是那种我换了个马甲,你就认不出我画风的人。】
楚昭连忙说:【怎么会,你的画风那么特别,你换多少个马甲我都能认出你的。】
【感觉姐姐是那种为了哄别人开心,就会撒谎的人。】
楚昭哭笑不得:【我真没有……】
【呜呜呜,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好喜欢姐姐。】
【好想和姐姐结婚。】
【呜呜呜。】
耳日太太实在太可爱了,楚昭心里软乎乎的,不禁哑然失笑,回她:【好啦,我错了。我今晚打电话哄你睡觉,怎么样?】
过了几秒,那边才慢吞吞而矜持地回了个猫猫低头的表情:【好呀。】
耳日太太又发:【下辈子好想和姐姐投到一个家庭里,这样我们就可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啦。】
第64章 羡慕
楚昭一直在留意越家的动向。
越家最近和宋家签约了新项目。听宋饶玉的意思,这中间宋可可没少做功。
眼看离宋可可和越争的婚期越来越近,越家那边开始张罗着请宋饶玉组饭局。
据楚昭所知,宋饶玉在此前已拒绝了许多次,只是婚期将至,不仅是越家,宋可可这边也催着宋饶玉了。
兄妹二人因此不断发生争执。楚昭有时在书房外都能听到一两句发作的话。
在前往饭局的路上,宋饶玉一直面色不善。他很少如此凝重,至少在楚昭面前很少挂脸。
楚昭小声安慰他:“宋先生,可可年纪还小,有些事情该经历的要经历,不该经历的顶多虚惊一场,你别太忧心。我也会努力再劝劝可可的。”
宋饶玉揉了揉眉心,而后轻声道:“昭昭……谢谢。”
这次饭局薛敏恩和越争都来了。宋家这边宋饶玉相当于充了家长的位置。
“呀,小楚啊,这么久没见,感觉都变化都那么大了,嫁人了就是不一样。”薛敏恩看着楚昭,眉毛飞到额头上去。
楚昭抿唇笑了笑,不置可否:“薛太太好。大哥好。”
打完招呼,楚昭跟着宋饶玉入了座。看了一圈,宋可可直接坐到越争身边去了,挽着他的胳膊和他有说有笑。
越争也配合得极好,微微鞠头,听着,偶尔点点头。可楚昭看得出他听得极不专心,偶尔心不在焉地往这边瞟,不知是瞟宋饶玉还是瞟谁。
“宋总,哦,现在我也该叫您一声大舅哥了。你看那个项目……”
宋饶玉淡淡回道:“还没有正式结婚,不用这么着急改口。”
越争悻悻改口:“宋总,你看那个项目……”
宋饶玉打断道:“既然是吃饭,饭桌上不谈工作。”
楚昭正专心吃着饭,薛敏恩笑着打圆场,打到她身上来了:“小楚,和宋总结婚后可要懂事些,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
楚昭知道薛敏恩话里话外的意思,想让她帮忙给越争说话。看来薛敏恩习惯拿她当挡箭牌了。正思考着怎么回体面,宋饶玉温文尔雅而不失体面地道:“昭昭是我的妻子,她懂不懂事,都不妨事。”
“不过,听您这话的意思,嫁进越家要懂事些?那恐怕我们家宋可可……”
话言于此,宋可可皱起眉头打断了宋饶玉。
“哥!”
“嫂子……”宋可可又喊楚昭,话里话外让她管管的意思。
楚昭细嚼慢咽地咽干净嘴里的饭菜,微微一笑开始端水艺术:“薛太太,结婚是人生大事,还是得认真考虑考虑,不光是可可,还有越大哥,都要好好考虑。”
“我和饶玉毕竟都是晚辈,回头若有空,将宋父宋母一齐约上,更庄重些。”
说完,楚昭又分别对宋饶玉和宋可可说:“饶玉,可可那个位置不好夹菜。可可,你和你哥换一下。”
宋可可瘪了下嘴,大概也早知自己位置不大合适,没点破还好,点破了继续坐她也那么厚脸皮,遂没有拒绝楚昭的说法,和宋饶玉换了位置。
一场饭局下来,各自都吃得不大有滋味。
眼看宋可可又要凑到越争身边去,楚昭轻轻拉了下宋可可的胳膊,宋可可瘪了下嘴,跟着楚昭和宋饶玉走了。
越争迈上来跟在宋饶玉身旁:“宋总,我送可可回去吧。”
宋饶玉一口回绝:“不了,我叫司机送她回去。”
越争点头说“好好”,原地站定了,目送她们。
“眼珠子都快跟着人家走了。”宋饶玉呵斥正扭头招手的宋可可。
宋可可不满地收回头:“哥,你今天怎么能那么说话?”
“他年纪差你那么多,面相也不好。你怎么会自作贱地喜欢上那种人?”宋饶玉真的生气了,这话连楚昭听来都有些过分。
“你不也比嫂子大那么多吗?你怎么不说自己老牛吃嫩草。”宋可可反击道。
宋饶玉一听这话明显上火:“宋可可!”
“怎么?不准我说实话?照我说嫂子之前睡过的那谁又年轻又帅气,怎么会看上你这头老牛?”
楚昭简直要惊天动地了,心想有些话可不兴说啊妹妹。连忙绕了半圈,挤到宋饶玉和宋可可中间,挽了各自一条胳膊。楚昭笑道:“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嘛。”
两人谁也没理谁。好不容易等到了司机接驾,楚昭将宋可可送上车。宋饶玉在一旁特地吩咐司机:“确保送到老宅。”
等车开远了,楚昭连忙安慰道:“宋先生,她年纪还小,有些道理还不明白是正常的。都是一家人,大费干戈只会伤感情,还是得心平气和地说。”
宋饶玉轻声叹了口气:“嗯。昭昭,我们也回去。”
楚昭见他实在疲惫,低声询问:“宋先生,我抱一下你吧?”
此话一出,宋饶玉望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点了头。
楚昭便上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杂念的拥抱,十分温暖,且具有力量感。宋饶玉愣了几秒,犹豫着环上她的背。
楚昭温柔得要命。有时抱着她就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温暖的羊水里。
那个无所求的世界里,自圆自满的世界里。很有安全感。
宋饶玉满足地喟叹,随即想到,已经过了大半年了。两年之后,他就要失去这些了吗?
他不想只要一个三年,他贪婪,想要很多个三年。
*
楚昭无意间发现了季回的恶趣味。
今早她在阳台上看书,一抬头就发现季回正趴在自家阳台的栏杆上凝望她。明明都和她对视上了,还十分坦然地冲她咧嘴笑。
该不会从第一天搬进来就这样了吧。一想到这里楚昭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
打不过还逃不过吗?楚昭干脆地回了房间,窗帘全都拉上,一条缝都不给他留。
刮刮刮。沙沙沙。
听着像爪子挠玻璃的声音。
“喵~”
还有猫叫声。
楚昭犹豫了两秒,还是拉开了阳台窗帘,隔着玻璃,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白猫趴在玻璃上,往里看。
这不是对面的那只猫吗?
楚昭无语凝噎,想了想,还是拉开了阳台,将猫抱了进来。
季回打来一通电话:“姐姐,抱歉,我家猫是不是跑到你家了?我现在过去接它。”
楚昭冷静地阻止他:“你晚点来吧,我丈夫现在不在家。”
“我知道。”他说。
楚昭一时语塞。为什么他能这么理直气壮?
“我已经在你家楼下了,姐姐,开开门。”
楚昭吸了一口气,趿着拖鞋,在睡衣外裹了件大衣,抱着猫,啪嗒啪嗒下楼。
院子里外有一层栅栏门,平常宋饶玉在家时是不关的。宋饶玉不在,楚昭才会关上。
远远就看见季回拎着一只猫儿笼,笔直地挺立在门外。乳白的栏杆将他的身影切分成长长竖着的几条灰色。
楚昭怀里抱着猫,天气又冷,她走路不太利索,琐碎地迈着小步子过去,哐哐当当地开了门:“喏,猫。”
虽是这么说,楚昭没有递猫的意思,就是想多抱一会儿,不舍得给他。
季回也没有要马上抱回去的意思,站在她跟前,身上的羊毛大衣垂在身侧,围巾裹了两圈,一长一短地搭在胸口处。他身上的大衣,身上的毛巾,还有大衣和毛巾里的他,都在埋着头看她,而她埋着头看猫。
冷冷的风里,他嗅到了淡然的沐浴的清香,猜想她刚洗过澡。大衣衣领间露出了一小滩白色的皮肤。他猜她里面只穿了件吊带的睡裙,是珍珠白的,走动起来裙摆会像波浪一样晃的那件吗?
还有她脚上的粉红色拖鞋,毛茸茸的,是两只长着胖耳朵的肥兔子。从兔子的嘴巴里吐出两节瘦削的脚踝,脚踝上突出两节圆滚滚的骨头,他曾经、现在包括未来都会很爱亲那里。
心跳得很快。
风起来了,风声鼓鼓,有风雨欲来的意思。季回猛地回过神,迅速拆了脖子上的围巾,胡乱地给楚昭围了一通。楚昭还没反应过来,连同耳朵一起,半张脸被裹进了温暖的围巾里。
“姐姐,再见。”他像是机械了一样仓皇地快速吐出两个词语,转身近乎落荒而逃。
楚昭懵懵的,冷清的味道拨弄她的鼻尖。看着他的背影,楚昭喊道:“哎!你的猫!”隔着一层毡毛布,她的喊声闷闷的,被过滤掉了。
他不知道听见没听见,头也不回,拎着空猫笼就走掉、跑掉了。
“喵~”过了一会儿,猫叫了一声,一个劲往楚昭怀里缩。楚昭只好抱着猫,趿着拖鞋,迈着冻得跳舞的小碎步跳回家。
回到家,楚昭坐在沙发上,将猫放在腿上,给猫顺一背的毛,时不时挠猫的下巴,猫舒服地仰起头,咕噜咕噜地打呼噜。
猫的愉悦感染到了人。
楚昭忍不住拿起手机给猫拍了一张照片。想了想,将照片第一个分享给了耳日太太。
附上一句:这只猫和你家那只长得好像呀。
耳日太太很快回复:【她趴在你的腿上睡觉吗?】
耳日太太:【羡慕。】——
作者有话说:尝试日码六千字失败[问号]
第65章 草灰蛇线
楚昭放下手机,一边挼着猫,一边看向挂在落地衣架上的围巾。
这个人怎么胡乱往别人脖子上糊围巾啊,真是莫名其妙的。
但楚昭也没觉得多生气,她想起他仓皇逃跑的样子——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莫名觉得好玩。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季回的形象,正与记忆里初遇时的形象,一点一点地偏移。
往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偏移。
楚昭不确定是否自己将主观思想,无端地投射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他们身形相似,眉眼相似,举手投足偶尔流露出某种熟悉,除了那半张脸,还有有时与越夺大为不同的处事风格。
她不会对他……
楚昭强行打住了自己的想法。
越夺已经死了,对错与否暂且先不谈。季回可是实打实是她的弟弟,活生生的,虽不是同一个姓,但再怎么说,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不论怎么想,也不能想到那种事上去。
傍晚,赶在宋饶玉到家之前,楚昭托阿姨将猫和围巾送还给了季回。
这几日这几日宋饶玉为越家和妹妹的事操心不少,楚昭见宋先生有时会揉眉心和太阳穴,猜想他可能有偏头痛,便提前为用洋甘菊泡了一壶茶。
宋饶玉回来的时候,楚昭正在厨房里忙活。她仗着家里暖气足,只穿了件绸面的吊带睡裙,裙面丝丝熠熠地闪,像是她身上的鳞片。
他缓缓地往下看,不带任何审视意味,而是一种珍重的平视甚至仰视。
他看到了裙摆下的半截小腿,小腿的形状健康漂亮得像蜻蜓亭亭的尾。再往下,她的脚后跟捏起的骨头嶙峋,不知道是否撞到了哪里,有些泛红。
宋饶玉突然很想悄悄地走上前抱住她,最好抱紧,不松开。他这时候就会想,是否那个男人看到这样的楚昭,也会忍不住拥她入怀。
肯定是的。
他对那个男人有了一丝理解。
如果他是他,他也会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地接近楚昭,引诱楚昭,再将楚昭留在身边。他和那个男人的高山流水是爱上同一个女人。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楚昭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是宋饶玉,楚昭弯了弯眼睛,端起一个茶杯:“宋先生,您回来了,我给您泡了茶。”
宋饶玉点了点头,温笑着走上前,接过茶杯:“谢谢昭昭,有心了。”
楚昭摇了摇头:“不知道可以为宋先生做点什么,只能做这些小事了。”
“你已经做得很多了。”你光是待在那里就很美好了,哪里还需要做什么呢。
楚昭晚上侧躺着,忽地感到腰上多了一双手。
“昭昭。”宋饶玉低声喊道。
出乎意料。楚昭下意识地紧张。
“我有点后悔了。”宋饶玉说。
“我后悔拒绝了那天你的主动。”
楚昭在安静的黑暗里睁开眼,宋饶玉的掌心贴在她的小腹上,一种和越夺完全不同的触感。
温柔的、克制的。
如果是越夺的话,也许手已经从衣裙下探进去,摸索到了胸前。
“昭昭……”宋饶玉再次低声地唤她,声音里些许的干渴和哀求。
她好像没办法也不应该拒绝。
“宋先生。”她终于回应他。她顿了一下,嗓子眼咽了口空气,又吐出来,柔声道:“别紧张,交给我吧。”
她抚上他的手背,轻轻将其摘下去,转过身,与宋饶玉四目相对。
他攥紧了衣角,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迷离地用一条缝望着楚昭。
楚昭温和着眉眼,捏起他的下巴,撑起上半身温温柔柔地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这个吻好像有点烫。宋饶玉急促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鼻腔里发出唔唔的憋气声。
“放松一点。”楚昭低声安抚他。“放松一点……”
她吻了下他的眼皮,他的睫毛抖了抖。
“昭昭……你对他,也是这样吗?”宋饶玉突然开口。
楚昭愣了一下,缓缓坐直了身体,兴致全无。
半天没有动静。宋饶玉抬起眼皮,望着她,紧抿着唇。忽然意识到“死了”原来是程度词。他现在,难过死了。
其实他也不是想要个肯定回答,他也不是非要和死人比较。他只是想,哪怕她撒个谎……不,哪怕不回答也可以,可是她直接失去了动作。
“你还是放不下他吗?”宋饶玉低声问。
没得到回复。
“昭昭我不问了,我也不提他了,我们继续吧。”
楚昭这才抬起头,带着歉意地望着他:“对不起宋先生,我今天状态不大好,我们改天再继续吧。”
好。
宋饶玉无声地说了个好字,意识到没发出声音,他又提着气说:“好。”
紧接着补充:“没关系,晚安。”
第二天楚昭和宋饶玉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事。
午后,窗外毫无征兆地飘起了雪。楚昭想到遥遥早上穿出门的鞋不防滑,便拿了雪地靴送到了她学校。
返程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白压压地盖下来,在肩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楚昭低头在包里翻伞,冷不丁被一个急速冲过来的人狠狠撞在肩头。她猝不及防地向一旁踉跄跌去,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而那个撞她的人却重重跌坐在地,黑色的挎包也脱手掉在了一旁。
那是个中年男人,穿着褪色发旧的半袖和沾着灰土的迷彩裤,面容黝黑粗糙,像刚从工地上出来的农民工。
他准备爬起身,楚昭连忙替他捡起那只甩在一旁的挎包,没曾想几沓红色的现金和一块银盘手表从里面掉了出来。
楚昭愣住了,同样款式的表她曾在宋饶玉的手上见过。好像是理查德米勒的,价值不菲。
现金她还能理解,表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猛地从她手里抢过来,匆匆忙忙地捡起地上的现金和表,塞进了包里。
楚昭问他:“叔叔,您穿这么少不冷吗?我带您去买件衣服吧。”
中年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登时呆住:“刘毓?”楚昭也懵了。刘毓是她母亲的名字,这男人怎么会知道她的母亲。
随即男人变得惶恐不安,一把推开楚昭就跑。
楚昭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紧跟在那男人身后。
中途他换了几趟公交车,楚昭担心被发现,干脆打了辆出租车,远远地跟着。
车越开越偏,周围的楼房建筑越来越少,快到郊区外环时,男人在一处独栋建筑前下了车,楚昭也下了车,小心跟在他身后。
那栋楼外观并不显眼,黑白墙面,深色玻璃门。楼侧挂着一块不大的金属牌,“云水阁”,看起来像一家不大正规的私人会所。
楚昭有点意外,没想到在上川市,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门口站了个穿西装的保安。男人走过去被保安拦下了,他跟保安说了什么,又出示了一张卡,保安才肯放他进去。
看来那人只是来这里消费的。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楚昭有点失望,准备离开。
忽然,一辆崭新黑亮的车疾驰而来,在云水阁楼前缓缓停下。显然来的是位大客人,保安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点头哈腰地上前替人拉车门。
当楚昭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时,几乎屏住了呼吸,下意识脱口而出:“越争?”
下一秒,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一把将她拽进了电话亭。
楚昭浑身僵住,正要出声,含笑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嘘。”
熟悉的气味丝丝缠绕鼻尖,楚昭知道了是谁,安心下来,观察电话亭外的动向。
越争走进了云水阁里。
捂住她的那只手才悠悠地松开。
楚昭立刻转身质问:“你跟踪我?”
季回无辜地摊开手:“姐姐,你不能因为你这么干了,就怀疑别人也这么干。”
楚昭皱眉,不理他,准备要走。
季回扣住她的手腕:“先别着急走。”
他分了一只耳机给她。
“先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楚昭迟疑地接过耳机,塞到耳朵里。
耳机里起初很安静,除了一些环境音,几乎没有说话声。
很久之后,耳机里有了第一句话。
“不是叫你办完事拿完钱就离开吗?怎么又找上来了?”
这是越争。
——“越大老板,我实在害怕啊。宋家的人和季家的人同时找我,我不会摊上事儿吧?”
“你拿着钱早点跑就没事儿。待得越久,越可能出事。”
——“越大老板,火是我放的,但火是你叫我放的,你可千万要保证我的安危。”
“放心,来,这里的模子好得很,尝一尝……”
楚昭还没听完,季回迅速摘掉了她的耳机。
楚昭看着他,惊疑地问:“指示纵火的人是——我要报警。”
“别急,”季回轻声道,“直接举报纵火,会打草惊蛇,还会暴露我们。姐姐,你再考虑一下?”
楚昭瞬间明白过来,拿起手机。这回季回没有阻止她。楚昭盯着季回的眼睛,电话通了,她微笑:“你好,我要举报有人聚众进行色/情服务。”
报完警,楚昭就走出了电话亭,那样子简直不想和季回多待一秒。
季回从后面乖乖巧巧地跟上来:“姐姐。”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会这么巧吧。”楚昭微微侧头。
季回道:“我姓季,有关季家的人或事,我当然要查。”
楚昭又问:“季夫人的意思?”
季回笑而不答,再开口换了话题:“姐,奶奶让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再去季家看看呀。”
楚昭略微思考一番:“下周遥遥放寒假……”
还没说完,季回紧跟着回答:“好。”
第66章 一触即发
楚昭洗完澡,换上了睡裙,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出了浴室。
宋饶玉已经提早洗好了,整整齐齐地穿着睡衣,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一般这个点,宋饶玉要在床上看会儿书的,今天特地没看。
楚昭轻轻掀开了被子,温柔地把宋饶玉翻了过来。宋饶玉也任由她翻。
床头昏黄的壁灯,照得他脸朦胧。
楚昭看清了他的表情,眼睛紧紧闭着不敢睁开。楚昭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眼皮,睫毛立刻一阵地弹颤。
突然好奇他受到了怎样的性教育。她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问:“宋先生,你为什么单身这么久?”
听到问题的宋饶玉眼皮颤了颤,好久之后,睁开了有些泛红的双眼。
楚昭正温柔地望着他,她的眼里是善意的探究。那是一种温柔的,不带恶意的“想看见”。第一次有人想看见他。
宋饶玉没忍住,用尽量克制的语气说:“我曾经目睹了我的父亲和除了我母亲以外的女人做那种事。”
“那之后,我就觉得这种事很恶心。我甚至有段时间没办法接触女性,包括我的母亲在内。”
楚昭怜悯地皱起眉,她望进他的眸子,仿佛透过了三十岁的宋饶玉,看到了十三岁的宋饶玉惊惧的眸子。
她感谢宋饶玉的坦诚。
她轻轻揽他入怀,安抚地拍打着他的背,低声道:“不用怕。”
“我们先脱掉衣服吧。”
楚昭帮他脱掉睡衣,露出了他精壮的男性的身体。宋饶玉不甚有胆量地闭上了眼。
楚昭抬手,试探着抚上他的腹部,沿着肌□□壑,缓缓地拉动手指。他仿佛难以承受般微微颤抖。楚昭正要继续往下探索,他猛地抓住楚昭的手,接着腰紧颤了一下,闷哼一声。
“我……我……”宋饶玉睁开眼,“我好像……”
看到他洇湿的裆部,楚昭瞬间明白了。将他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柔声安慰他:“没关系的,宋先生,你是太紧张了。我们下次再试一试吧。”
宋饶玉换了睡裤,虽没做成,他晚上紧紧搂着楚昭的腰。楚昭没拒绝。
“昭昭,对不起。”宋饶玉小声说。
“嗯?”
“我是不是很没用?”
楚昭倒没想到宋饶玉还有这般不自信的一面,她轻轻笑着:“怎么会呢?”
“昭昭。”
楚昭低声道:“睡吧。”
“嗯。”
半夜,一种冰冷的注视感让楚昭猛然惊醒。
她惊疑地看向落地窗,冷丝丝的风从窗缝中吹进来,窗帘微微地飘动。她记得她关了窗呀。
楚昭起身拉紧了阳台门,重新躺下。可那种冰冷的注视感始终钉在脸上,挥之不去。她心底一阵阴森。
她翻了个身,头埋进了枕头里,强迫自己不要乱想。
清晨,楚昭正准备带着遥遥出门前往季家。另一边,宋饶玉也收拾妥当,准备去公司。
临出门前,宋饶玉弯下腰,朝遥遥招了招手,温声道:“遥遥,过来一下。”
遥遥听到爸爸唤她,立刻扭身,甩着两只辫子,朝他小跑过去
宋饶玉蹲下身,轻轻揽住女儿,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悄悄话。
遥遥仰着小脸,懵懵懂懂地眨眨眼睛,似乎正在努力理解,然后乖巧地点点头。
宋饶玉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
“嗯,爸爸再见!”遥遥扑通扑通跑到楚昭身边,拉住楚昭的手,“妈妈我们快走吧,我想早点见到太奶奶!”
“好。”楚昭揉了揉她的头,冲宋饶玉点了点头,带着遥遥上了车。
车上,楚昭低声问遥遥:“爸爸刚刚跟你说什么了呀?”
遥遥歪头想了想,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爸爸说,外面坏人很多,让我保护妈妈,不能让妈妈被坏人抢走。”
楚昭懵然地歪歪头,思索一番:“爸爸怎么跟你说这个?”
“是呀。爸爸还不让我告诉妈妈,但是我还是告诉了妈妈,因为我和妈妈最好!”
楚昭忍不住想笑,捏捏遥遥的小脸蛋:“嗯,遥遥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到了季宅,楚昭带着遥遥下了车。遥遥哇了一声,指着房子说:“像大蛋糕!”
替她们开门的司机听了也忍不住笑。
庭院门已经提前打开了,遥遥跑上了通往蛋糕房子的路,路两旁种了郁金香和角堇,都是应季开得正旺的花卉。她蹲下去,用手拨弹花的脑袋,像抚摸猫咪的头。
“这是谁在摘我的花!”
遥遥被这声呵斥吓了一跳,立刻背起手站起身来。
越平山严肃着一张脸,迈着步子过来,楚昭正要替遥遥道歉,越平山忽地蹲下来,嘴一咧:“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就不怪你了。”摊开来手,掌心躺了几颗糖。
遥遥看了眼楚昭,楚昭松了口气,笑着说:“这是曾祖父,叫太爷爷就好。”
“太爷爷好,这个我能拿走吗?”遥遥甜甜喊了一声,指着他手心里的糖。
“当然可以,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嘿嘿。”遥遥拿走了一颗。
“剩下的也给你,但是待会你得陪太爷爷画画。”越平山说。
遥遥看了一眼楚昭:“妈妈,我可以吗?”
“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遥遥点点头,对越平山说:“妈妈同意啦。”
越平山拉着遥遥的手,对楚昭说:“昭昭,你先进去吧,奶奶在书房等你呢,你陪她聊聊天。”
“嗯,好。”
楚昭找到了书房。书房门开着,楚昭往里看了一眼,季姝礼手上正拿着一本书翻页,注意到她的存在,便合上了放在手边。
“昭昭,你过来坐。”季姝礼摘下了眼镜。
楚昭点点头,关上门,在沙发上坐下。
“和宋饶玉感情还好吗?”季姝礼问。
“很好。”楚昭说。
季姝礼点点头:“那就好。”
“季回那小子没有打扰你们夫妻吧?”季姝礼又问。
楚昭笑着答道:“没有。都已经好久没见他。”
季姝礼柔声道:“那就好。”
“我最近想着,想让你进瑞飞集团,你看你中意什么职位?”
楚昭讶异地抬头,她从来没想过要进瑞飞集团。这是某种试探,还是?
“季夫人,我可以拒绝吗?”楚昭问。
这回轮到季姝礼讶异了,她问:“为什么?怕跟不上业务?不必担心,我会亲自教你。”
“不是,季夫人,实不相瞒,我心已有所向,实在无力再去做别的事。”楚昭真诚地说。
“想专心带孩子?也很好,有我庇护你。”
“不是……”楚昭现在能彻底放心了,季姝礼并不是为了试探她,是真心的。
“我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季夫人。我和饶玉互相尊重,我们是……很好的伙伴。但我向往自由的生活。过两年,也许尘埃落定,我离开这座城市,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离开这里?”
“是。到时候我也许会选择离婚。这些事我暂时没有跟别人提起过,季夫人可以帮替我保密吗?”楚昭乖巧地请求。
季姝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也好。你要做的事,如果有难处,尽管开口。”
楚昭恭敬地笑:“谢谢季夫人,我的事目前倒是无需劳烦您。不过,还真有一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哦?你说。”
“之前签约宴会上,饶玉对季氏集团表达了浓厚的合作兴趣,但后面似乎没有下文。奶奶,您方便的话,能否过问一下进展?”
季姝礼顿时了然,爽朗地笑了,望着楚昭:“楚昭,狡兔三窟。”
楚昭眉眼弯弯,坦然地接受了她的评价。
这时,门响了两下,被人推开了。是季回,从他身后钻出来一个灵活的身体:“妈妈!”
楚昭下意识避开了季回投来的视线,接住了遥遥:“遥遥,这是曾祖母,叫太奶奶。”
“太奶奶好!”
季姝礼一下咧开嘴,向遥遥张开了双臂:“哎。太奶奶抱一抱。”
遥遥扑进了季姝礼的怀里。
“太奶奶教你认字好不好?”
“好——”
“奶奶,我先出去了。”楚昭微微一笑,起身,正眼不给季回一个,从他身边路过。
楚昭很快感受到有人从身后接近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季回的侵略感不仅来自于身形,甚至于他身上的气味,都像一道存在感极强的影子,紧紧缠着楚昭。
楚昭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我说季回,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
季回站定在原地,静静地望着楚昭,两眼里的幽怨像烟一样,一缕一缕地飘出来。
楚昭不知他在怨什么。他有什么可怨的,明明是她该怨了好不好?
手机铃声响了。
很意外,是个陌生号码。
楚昭接了,听清了手机对面的声音:“嫂子,我打不通越争的手机,他,他在不在你那里?”
“是可可吗?”
“是我……”
楚昭看了一眼季回,转身靠在二楼扶手上:“越争不在我这里。不过,我也许知道他在哪里。”
“在哪儿?”
“估计在蹲局子。”楚昭说。
“蹲局子?”宋可可的语气听起来好惊奇,“不可能吧,因为什么进去?”
楚昭说:“这个嘛,要不你去问问薛太太?”
“薛太太也不接我电话。”宋可可说。
楚昭:“多打几次,总会接的。”
宋可可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宋可可又打了过来:“嫂子,她说是越争开车创到了人?真的还是假的?”
楚昭笑了笑:“等半个月后,你亲自去局子里接一趟也许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嫂子,您到时候陪我去一趟吧。”
“嗯好,我跟你哥说一声。”
楚昭挂了手机,正要转身,被不知何时接近的人吓了一跳,背抵在了栏杆上。“你做什么?”楚昭皱了眉,准备往旁边走。
他抬起胳膊扶上她左边的栏杆,堵住了她的去路。她改往右,他又抬起右胳膊。
形成一堵人肉围墙,死死地禁锢着她。
眼看他压下头颅,楚昭一把抵住他的胸口,想推开他:“干什么?”
然而无济于事。他的头颅低垂,压下来,像座山,悬在她的肩上,歪头看着她。
她似乎听到了他干咽唾沫的声音。
“太久没要……”他立着牙齿丝丝地吸着气,迷恋暧昧地说着。
没说完,夏然而止。语气忽地变得阴森:“昨天晚上,你主动亲了他,还帮他弄出来了,是不是?”
湿热的气息拂弄着她脸颊的绒毛,过于危险的距离。她仿佛感受到了他强烈的食欲,皱着眉往旁边躲开,一边想他话里的意思。
昨天?
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你怎么知道?”楚昭反问。
“我看到了。”她越躲,季回越逼近她,逼到她躲无可躲,脑袋差点靠在了他的手臂上。便不再躲。
季回似乎很满意,伸头哄着鼻子,轻轻地嗅探她颈间的热气,像狗一样从上至下,末了悄悄地啄了两下她的耳垂。
“混蛋!”楚昭抬手扇他。啪。
季回的呼吸陡然粗重急促,他咬着她的耳廓,鼻音很重,似乎很愤怒:“你才是混蛋。你是骗子。”
“嘶……”楚昭吃痛,使足了力气反手又给他一巴掌,“混蛋,我是你姐!”
季回挺着脸看她,脸颊迅速浮出一个巴掌印。
楚昭往旁地退了一步,冷声道:“他是我的丈夫,我们夫妻之间在卧室里做什么,那是我们夫妻间的事,名正言顺。倒是你,季回,躲在别人家窗外偷看,你觉得你像什么?一条狗吗?”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间。
由季回的冷笑打破。
“好的,姐、姐。”季回微笑着举起手,退了两步,给楚昭让出一条路。
*
半个月后,楚昭按照和宋可可约定好的时间,去拘留所“接”越争。
薛敏恩想到了宋可可回来,却没想到楚昭也会来,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可可啊,这种事你怎么亲自来了?”薛敏恩笑着问,用眼睛给楚昭递刀子。
楚昭当看不见,笑盈盈地说:“马上都要成亲家了,越争出了事,宋家自然要出面的。”
薛敏恩脸色不好,仍维持着笑。
过了会儿,拘留所的大门开了,越争理着外套,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宋可可和楚昭同时出现,一脸愣怔。
“可可,嫂子。”
宋可可走上前,甩了越争一个耳光。越争还没反应过来,宋可可又甩了另一只耳光。
“哎唷。”薛敏恩喊叫着凑过去,拉住宋可可。
宋可可甩掉薛敏恩的手,对越争一字一句道:“你个脏烂货,我要和你分手。”
越争都懵了,语无伦次:“可可,你听我说,都是误会,真都是误会。”
“别碰我,我嫌脏。”宋可可快走了两步,避开了越争凑上来的手。
“嫂子,我们走。”宋可可挽着楚昭的手走出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停下来:“越争,薛太太,宋家的项目我也会通知我哥撤掉的。”
说完,宋可可挽着楚昭,头也不回地走,高跟鞋敲在地面上,一下一下,像踩在越争的脸上。越争想追,一抬头便发现到周边不远处围了几个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往这边靠近的路人。
薛敏恩扯了下他的衣领,厉声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越争才反应过来,拉高了衣领躲进遮蔽里。被薛敏恩又推又拉地塞进车里。砰的一声车门关上,车窗缓缓抬高,隔绝了车外的视线。
车内,气氛压抑。越争连忙问薛敏恩:“妈,这怎么办?”
薛敏恩冷哼:“这能怎么办?通知公司那边压一压你这边的消息。”
“不是,妈。我是说宋家那边。”
薛敏恩烦躁地揉着太阳穴:“安抚?人家巴掌都甩你脸上还怎么安抚?婚是必须得退了,项目的事儿也别想了。”
“不,不是……”越争的声音透着虚,“那个项目……宋家那笔款,我临时挪去投了海外一块地,现在还没回来……”
薛敏恩脸色大变,音量陡然提高:“你说什么?”
“我以为很快就能回笼的!谁知道被套进去了!”
“你,你真是!”薛敏恩气得发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两人黑着脸回到了董事长办公室。秘书一头冒汗地迎上来:“薛董,宋氏集团那边半小时前发来了正式的解约函,要求一周内返还所有项目款和违约金。法务部确认过了,函件……没问题。”
薛敏恩一把夺过函件,瞄了一眼,白纸黑字写着巨额数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蹭一下又冒起来。她一把把文件甩在越争脸上:“现在!你告诉我,拿什么还!”
薛敏恩一口气顺不上来,扶着桌子捂着胸口,越争连忙给她端茶倒水:“妈,您别生气了。您问问张叔叔那边能不能有什么办法。他之前不是做过季氏的财务总监,经验应该很丰富吧……”
薛敏恩剜了他一眼,拿起手机准备给张丛打电话商量资金的事儿,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无数个电话无数条不停地进来。
公关部、法务部、几个派系的董事,连她常去做美容的美容医院老板都发来了“问候”。
“薛董啊,这是怎么回事呀?#越氏总裁涉嫌□□#,是真是假咯?”
“敏恩,这是怎么回事,你看了没有,公司股价暴跌了!”
“薛敏恩,给个说法,公司内部怎么能出这样的事儿。”
薛敏恩焦头烂额地摁了一条又一条电话和短信,终于,张丛的电话打了进来,接通后那头是前所未有的焦虑:“压不住了!所有的渠道都在发!”
“哪家的媒体,多花钱打点打点不知道吗!”
张丛说:“不是。这次好像没那么简单。”
“别在这个时候说好像!”薛敏恩厉声吼道。
“不只宋家,哎,还有,连瑞飞集团那边也出手推了一把。已经不知是宋氏推的多,还是瑞飞那边推的多了。”
薛敏恩惊疑:“宋家也就算了,瑞飞集团怎么扯进来的?”
张丛赶紧道:“别说这个了敏恩,现在股东会那边已经闹翻了,追上公司讨说法来了。你做一下准备。”
薛敏恩怒拍桌子,挂了手机,指着越争的脑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怎么就管不住下半身呢?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宋可可到手之前,你就是条狗也得好好给我夹着尾巴!
“你下半身就这么金贵,一刻也等不了?现在好了,为了你那几分钟的快活,把整个公司都搭进去了!你满意了?”
越争蔫蔫地说:“妈,你也别骂我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怎么平息股东大会那边吗?”
“平息平息,你知不知这种事要进去的?我怎么给你平息?”薛敏恩深吸了一口气,道,“先免了你的职务,股东大会上好好道歉,你这段时间少出来抛头露面,多夹着尾巴做人。”
“好,好。”他又问: “那款项……?”
薛敏恩沉思片刻:“我回头问问张丛,看看能不能先挪别地方的补上。你去化个妆,沉重一点,准备股东大会。”
薛敏恩紧急召开了股东大会,在会上象征性地把越争批了一顿,革去了他的职务。
晚上回来,手机就没断过响,一个接一个,全是来询问股价和股东问题的。薛敏恩压着烦躁一个个安抚、许诺,一边一遍遍给张丛打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
薛敏恩皱眉:“这张丛搞什么东西?”
咖啡厅。
宋可可搅着咖啡,眼眶有点红,但已经没有泪了:“嫂子,谢谢你啊。”
“谢我做什么?该谢谢自己的果断和勇敢哦。”楚昭笑着,帮她理了下领子。
宋可可抬眼望着她,别扭了一番,慢吞吞说:“我以前还把你当情敌来着……”
楚昭笑了声,宽慰宋可可:“敢爱敢恨,我倒是很欣赏你。何况你也没对我做什么,还给了我一张签名。”
宋可可不好意思地笑了。又说:“我哥说,他已经让公关团队下场了,保证越争的名字挂在热搜上三天三夜下不来。”
“嗯,回头叫你哥请吃饭!”
手机不停地振动,楚昭看了眼屏幕,面色微变,对宋可可说:“可可,我去接个电话。”
她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接通了电话,冷冷的:“喂?”
“姐姐,我送你一份小礼物,要不要?”
楚昭皱眉:“什么?”
对面轻笑着:“你会喜欢的。”
第67章 得寸进尺
已经是第三天了,张丛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关机,信息不回。
薛敏恩烦躁地将手机扔在桌面上,焦虑地在办公室里踱步。
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消失?
薛敏恩愈发感到不安。
摆在桌上的座机响了。她顿了一下,走过去,看了眼显示号码,来自财务办公室。
“喂。”薛敏恩拿起电话沉声沉声道。
“薛董,证监会和税务局的人来了,说是接到举报,要对公司进行检查,尤其是……季氏集团时期的所有账目。”
薛敏恩紧紧握着听筒,又惊又疑:“证监会和税务局的人?”
“你们先拖着,我马上到。”说完,薛敏恩啪的一声挂断了座机。
一旁的手机响了,是越争的号码。薛敏恩烦躁地扯了扯丝巾,接通了。
“妈,我听说上面的人下来了?”
薛敏恩冷冷“嗯”了一声,道:“不用担心。季氏那点陈年旧账,当初早就做掉了,他们还能查出点什么来?”
“不是,妈,我就怕,就怕那幅画……”
“房子不是一把火烧掉了吗?里面的东西不是也检查过了吗?”
“是检查过。我就是怕。”
薛敏恩沉声道:“怕什么,那些事情全是张丛做的,关我们母子什么事儿。”
越争压低了声音:“妈,我们这边过河拆桥,那张丛要是把我们卖了怎么办?”
“他敢卖?这些年在账目上签字画押的是谁?干那些脏事儿的又是谁?他敢卖我就敢让他这辈子都出不来。”
越争:“话说起来,上面的人怎么会下来?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
薛敏恩沉思:“是啊,上面的人怎么会突然来查呢?”
话音未落,她的律师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
“薛董,出大事了!”他脸色惨白,“张丛……张丛在机场准备出境的时候,被经侦的人带走了!”
薛敏恩猛地扣紧桌角:“你说张丛?”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 这时,一行穿制服的人推门而入,亮出证据:“您好,薛女士是吗?我们是证监会联合税务局的执法人员,麻烦您配合接受调查。”
薛敏恩勉强支起笑容:“当然,我们越氏集团愿意全力配合工作。小王,通知信息部那边,公司所有权限都放出来。”
薛敏恩被要求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廊外偶尔传来执法人员走动的脚步声。
从正午调查到傍晚。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终于重新打开,执法人员进来:“薛女士,经过初步调查对比,贵公司的十年前账本存在严重问题。现在,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配合做笔录。”
薛敏恩心知大事不妙,面上做出困惑震惊的模样:“不可能!那时候账务一直是副总张丛做的。他跟了我十多年,不可能出问题的。”
“这些请在做笔录的时候说吧。”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薛敏恩坐在椅子上,理了理丝巾,对审讯人员笑了笑。
审讯人员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薛女士,我们查到,他13年还在前越氏集团担任财务总监,后来调任去子公司担任总经纪人。他调任前是否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薛敏恩:“他是主动请辞的,我当时也尽力挽留。他在职时一直都很尽心尽责。噢,辞职前他好像出了一趟国。”
“出国?什么时候?去做什么?”
薛敏恩说:“这个不知道。”
“有证据吗?”
薛敏恩撑起苹果肌:“请允许我联系我的律师,我的律师会将这些整理好,送到您们的手上。我们越氏绝对配合相关部门调查”
薛敏恩在局子里待了两天。
两天后,她走出审讯室,律师迎上来低声道:“薛董,我派人打听过了,张丛那边已经全部认下了。”
薛敏恩长长舒了口气,吩咐道:“给他请最好的律师团队,争取给他减刑。”
“好。”
薛敏恩坐上了车,这次虽逃过一劫,然而她并未觉得轻松。
账本的事儿过去了那么多年,理应不该再有水花了。到底是谁举报的?
她揉着眉心,闭眼沉思……会是楚昭吗?那丫头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除非是仗着宋氏。
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连宋饶玉那种商业狐狸都能迷得神魂颠倒的?
回到了宅子,薛敏恩包一扔,坐在沙发上。
越争过来给她揉肩:“妈,张丛全部扛下来了,我们这回总算平安了吧。”
薛敏恩吸了一口气高声道:“算张丛识相──我们母子逃过一劫。”
越争腆着脸:“妈……我的职务,你不会真停了吧?”
“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做事情做不干净,能走到这步?”薛敏恩掸了掸裙摆,“放心,公司是你的,谁都动不了。这段时间你先避避风头,等过段时间再找个理由把你拉上来。”
“谢谢妈!”
“还有,你这几天查一下,到底是谁举报的,我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段时间越家动静不小,即便楚昭没有特意关注,消息依旧源源不断地推送到她眼前。
宋可可这段时间也给她送来不少关于越家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越争爆出买淫后,热搜持续不断,股价也是不断跌停。据内部爆出,越争暂时被革职。
楚昭虽同样借机撒了口气,但这远远不够。
杀人要偿命。
只是股票跌停有什么意思?
【嫂子嫂子!前越氏集团财务总监被抓了!哈哈哈太活该了!】
楚昭:【谁?】
【薛敏恩身边那条狗啊,张丛!】
楚昭隐约理出了一点眉目。她心跳得极快。又问:【薛敏恩呢?】
宋可可:【薛敏恩倒没事。】
楚昭愣了一下,意识到事情和自己所想的有出入:【张因为什么进去?】
宋可可:【有吹哨人举报他挪用资金,还有职务侵占。证据确凿,上面直接就判了。】
楚昭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太急躁,先入为主地认为是真相水落石出了。
但薛那种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扳倒?
宋可可:【我跟那个破烂货谈恋爱的时候就知道,张丛好多年前就帮薛做事了。之前是明着做,后面是暗着做,但很多事情都绕不开这个张丛。】
宋可可:【所说起这个我就觉得奇怪,张丛进去,怎么薛一点事儿没有。】
薛敏恩精明无比,能全身而退楚昭倒也不意外。
只是,是谁把证据放出去的呢?要是被薛敏恩查出来,凭借她的性子,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人。
这也是楚昭迟迟不敢动手举报的原因。
到底是谁动了这个手呢?
晚上,楚昭翻来覆去,她无法就这么任薛敏恩母子逍遥法外。可是凭她一己之力,似乎力量绵薄,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昭昭……”宋饶玉轻轻搂住她的腰,“怎么了?”
楚昭想了想,决定请宋饶玉帮她一把:“宋先生,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不要用请字。”宋饶玉说。
“好。那宋先生帮我一个忙。”楚昭说:“我想,把薛和越送进牢里。”
宋饶玉闻言,轻声喊了句:“昭昭?”
“我是认真的,”楚昭认真地望着宋饶玉,“宋先生,您之前问过我的母亲。”
“我可以告诉您,我的母亲,”楚昭顿了一下,“死于谋杀。”
“谋杀者是薛敏恩和张丛。”
宋饶玉似乎并不震惊,从容淡定的模样,让楚昭心里忽地虚了一下。她猜想他一定是知道了,不说全知道,七七八八一定是有的。
楚昭真虚了。
她知道宋饶玉的为人。如果他猜到了事情原委,就一定也能猜到她的心思,却迟迟故意地不来戳破她。
不戳破便已经说明问题了:他不想干涉这件事。
“昭昭,这种事要讲证据。还得是拿得出手的证据。”宋饶玉说。
楚昭默了一下,说:“不知道是否拿得出手。只有录音。”
宋饶玉道:“录音这种证据很难界定。也许也有造假的嫌疑。”
楚昭听出了他话里的避重就轻。她相信他不是故意不帮她的,他不帮,楚昭也完全能理解。无论是从哪个角度。
“好,那谢谢宋先生。”楚昭笑了下,没再强求。
宋饶玉长久而沉默地看着楚昭,心高高悬着。他不能帮。他了解楚昭,也清楚楚昭嫁他的初心。
正是因为越家的制衡,楚昭才迫不得已嫁他。没有了自由,她才会往他怀里扑。
一旦有了自由,就像开了笼子的门。宋饶玉实在没有信心她会心甘情愿留下来。也许她会像鸟儿一样,哗啦一下,扑着翅膀飞走了。
他已经深深地迷恋上了她,他已离不开她了。
“昭昭,你现在的生活也很好,我们就这样安安稳稳地生活,好吗?”
宋饶玉伸手去触楚昭的脸颊。楚昭小小地躲了一下,也许是躲他的话。
窗外,雪又大了。她听到了呼呼的拍在窗上的风声。
*
季回靠在栏杆上,雪积了他一头,两肩。他沉默地望着对面二楼的阳台。米色的窗帘贴在玻璃上,像阖上的眼皮。
他数了一下,自从她发现他偷看,这道窗帘已经好多天没拉开过了。
阳台也上了锁。他昨晚才发现的。进不去,他只好蹲在外面,耳朵紧贴上玻璃往里听。好希望什么也听不到。
这两天偶尔能看见她和遥遥出来扫雪。一人拿着一个铲子,她拿大的那个,一点一点,将后院的那条鹅卵石路铲出来。
她的头发好像长长了,弯腰时黑直的头将她整个地挡住,起身则像天鹅从水中仰起脖子。
她会蹲下去和遥遥说话。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咯咯嘎嘎笑得满头大雪。
真好。
他不但忮忌她手里的铲子,脚下的雪,身旁的忍冬,也忮忌遥遥。他也想她自然而然地摸上他的头,夸他,和他说话。
以前便是这样的,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她只会对他笑,摸他的头,亲他爱他,对他说好听的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身边围了那么多人,一个又一个,不断不断地抢夺她的目光。
明明这些都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季总,张丛那边把罪全认下了。”汪余站在身后问道。“下一步怎么做?”
季回没有收回视线,轻轻摆了摆手,在驱赶一个误入他幻梦的人:“找时机把消息放出去。”
啊。姐姐看过来了。
眼睛瞪得圆圆的好漂亮。
嘴巴好像在动,在说什么呢?
“变态。”楚昭瞥见了阳台上盯过来的季回,小声地骂道。
“妈妈,你在说什么?”遥遥拉着她的衣角,仰头看着他。
楚昭瞬间换了副笑容,揉了揉遥遥的脑袋:“没什么,我们进屋吧。”
带着遥遥进屋之前,楚昭狠狠瞪了季回一眼,然而,不知是他会错了意还是如何,笑得十分灿烂。
以及……
痴迷。
楚昭一阵恶寒。
回到家里,楚昭泡了壶热茶,母女两个窝在柔软的小沙发里,遥遥趴在她腿上看书,楚昭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掌着手机。
【姐姐,张丛进去了。】
【开心吗?】
季回发来的短信。楚昭后知后觉,原来他说的小礼物是指这个。所以动手的人是季回?
……
他倒是比她想象得要有用。
楚昭忽地起心动念。宋饶玉不帮她,凭她自己的力量,是扳不过越家的。现在,季回主动摇着尾巴送上门来了,这个力,她是借还是不借?她要不要赌一把?
楚昭平静着脸:【只有张丛而已,不值得多高兴。】
【别着急。】
【我还有很多东西要送给姐姐。】
【但是,接下来的不是礼物,是交易。】
【条件是,你离婚。】
果然又是这个条件。楚昭并不意外,她一字一句地敲:
【你只要能做到,我便离婚。】
【啊,那我要加条件。】
【离婚之后,你要完全属于我。心、身。】
楚昭皱了下眉头:【你不怕奶奶知道?】
【那,我们偷偷的。】
这个变态。
楚昭暗骂道。
第68章 亵渎
楚昭一大早接到了宋可可的电话:“嫂子,快去看直播!越氏集团在开新闻发布会,我们一起看那个老太太演戏!”
“看来你已经完全调理好了。”楚昭弯了弯唇角,一边打趣,一边在平板上调出直播。
新闻发布刚刚开始,薛敏恩站在聚光灯下,特地一身低调打扮,脸面上的妆容略显憔悴。
“我在此,代表越氏集团,必须向一直关注越氏集团事件的社会各界,表示最深的歉意。由于集团内部管理存在疏漏,规章制度执行宣传不到位,导致集团高管个人行为失当,违反了公序良俗和社会法规。我谨代表公司管理层,向社会公众表示诚挚的道歉。”
“同时,经过集团高层决议,决定即日起暂停越争的一切职位,以肃纪律。”
手机那头宋可可不屑地切了一声:“说了跟没说一样,假惺惺的。不愧是演员出身,演得真专业。”
楚昭默不作声。好滴水不漏的发言,自然地把责任推了出去,自己落了个干干净净的好名声。儿子和情人遭了殃,她照样风雨不动安如山,该说不愧是“越太太”吗?
发言结束,按照流程进入记者提问环节。前几个问题都在问关于公司未来发展,应对方案等,都是些很安全、官方的问题。
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楚昭意兴阑珊,正准备退出直播。
发布会也快结束,薛敏恩问:“还有问题吗?”
半晌,无人回应。
薛敏恩正要宣布发布会结束,一个记者从位置上站起身:“薛女士您好,我是《第一前线》的记者。十二年前季氏集团越从流先生意外车祸死亡,同年财务总监张丛调任。然而近日突然爆出张丛挪用资金、职权侵占被捕,这两起事件是否有内在关联?”
楚昭心下一动,轻轻握紧了平板,屏幕上薛敏恩放大的脸维持着得体的笑容:“针对前财务总监张丛挪用资金、侵占职权等行为,我深感痛心与自责。未来公司一定会加强内部监督和审查制度,坚决防范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并全力配合相关部门审查……”
她话音刚落,另外一名记者立刻站起身,尖锐地发问:“薛女士。我们刚刚收到一条匿名消息,里面有当年车祸的资料。请您正面回应,越从流先生出车祸前,您曾以他的名义设立了一支私人信托基金,并将他的非公开股票都转入其中,而第一顺位受益人是你本人?”
全场哗然。一个镜头给到台下,楚昭注意到,台下许多记者的手机屏幕同一时间都亮了起来,显然他们同时收到了什么。
“嫂子,这记者在胡说什么?”宋可可惊疑道。
楚昭来不及回答。
事情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这些证据,她不曾掌握且从未听闻的证据,季回是从何得来的?他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
薛敏恩脸色骤变,厉声呵斥道:“你是哪家的媒体?简直一派胡言!造谣生事,信口雌黄。请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传谣者!”
没等工作人员请走那位记者,台下又抛出一道问题:“薛女士,匿名消息中有证据指向您与当时的财务关系匪浅,系情人关系!并有证据表明当年车祸是人为谋划!越从流先生的死,是否出自您和情人之手?是否是谋杀而非意外!”
局面彻底失控。
台下记者嗅到了头条的腥味,一窝蜂地冲上前,团团地,将长枪大炮对准薛敏恩。
“请正面回应!”
“薛女士请回答!”
“您不回答是默认了吗?”
“越氏集团的成功是否建立在一条人命之上!”
薛敏恩的脸在闪光灯下忽明忽暗,微笑的脸破了一道缝,阴冷恶毒的怨怼快要溢出来。
在保安疏通下,薛敏恩消失在发布会现场。
直播结束。
楚昭盯着屏幕,手心已冒出一层薄汗。
“嫂子,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些记者……说的是真的吗?”宋可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我也,不知道。”楚昭低声说。
薛敏恩被拘留的消息很快冲上了热搜,同一时间一起冲上热搜的,还有公安局宣布成立专案组,重启多年前越从流意外车祸坠海一案的调查。
楚昭看了几篇相关的通稿,除了对案件本身的关注以外,还有人好奇爆出这些消息的吹哨人到底是谁。
很快,楚昭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收到了来自法院的出庭通知书。开庭日期定在一个月后。
接下来的一个月,楚昭整个人像被摊在了油锅上,翻来覆去地煎熬。
她夜夜难眠,日思夜想,一闭眼就是母亲、越叔叔,书房里敞开的缝,缝里媾和的人。还有越夺……或季回。
有些事不能细想。她想到和越夺做的细节,又想到她和越夺的关系,忍不住地要跑去卫生间呕吐。每当这时候她,又庆幸还好越夺死了。她至少能偷偷的,毫无负担地眷恋他的影子。
她还十分焦虑。她恐惧证据不足以送薛敏恩和张丛偿命。白天她强打起精神,面对宋饶玉和遥遥。大多数时候坐在某一处,团住自己发呆。
宋饶玉放在床头柜上的牛奶,常常放到凉了,她也想不到喝一口。
煎熬的人也许不只楚昭一个人。宋饶玉沉默不语打量她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自知这时候再劝楚昭已经没有用了,这也不是他该插手的事情。宋饶玉有种强烈的预感,笼子被打开了,他的鸟儿要飞走了。
临开庭前,楚昭意想不到,季回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那头含笑问道:“姐姐,紧张吗?”
楚昭不答。
“到时候,你会见到除了薛以外的老熟人。”
“提示,很熟,很熟的那种。”
楚昭皱起眉头,然而已经没有脾气和心思再去体会他话里的意思。她声音有点虚弱:“你又在卖什么关子?”
那头轻笑:“出庭见。”
开庭当天,正是母亲的祭日。
楚昭穿了一条素白的长裙,套了一件黑色西装大衣,头发齐齐地披散在背后。
她一身黑白,规整、肃穆,正好犹如上清明。
宋饶玉特地请了假陪她出庭。楚昭再三说不必陪她,宋饶玉坚持要亲自开车送她。
此事涉及到了越氏集团的董事长,还有前身季氏集团死去的CEO,跨度十二年的命案,社会影响巨大,因此在法院门口蹲守的记者不胜其数。
宋饶玉要下车,楚昭不让。
“宋先生,这是我的事,我想自己来。”
宋饶玉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她在跟他划清界限。最终没跟下去。
楚昭一下车,便被一群便衣记者围了个死:“楚小姐,薛女士对你有十二年养育之恩,您今日出庭以什么立场?站生母还是养母?”
“楚小姐,外界盛传您的母亲当年插足薛女士婚姻,你又曾和越氏两位公子纠缠不清,是否母女‘一脉相承’,都为财富不择手段?”
“楚小姐,是否因为家母勾引越先生在先,薛女士无法忍受丈夫出轨才一时起动祸心。今日出庭,你是否认为自己完全无辜?”
楚昭一身黑白,仪容得体。风起而掀她发,她眼睛亮而坚定,直视着前方,不停地突破记者的围堵,走至入口已脸色苍白。
工作人员带她进入。
“现在开庭。传被告人薛敏恩,张丛到场。”
薛敏恩和张丛自被告席上坐下。楚昭感受到了来自薛敏恩的目光,在越家待的十多年,已让她对薛的目光十分敏感。
薛敏恩远远地刮了她一眼,怨毒的眼神不断地不断地质问:“你竟敢!”
楚昭淡淡地瞥过她,看向她身旁的张丛,最后收回视线。
法官看向公诉席:“由检察员宣读公诉书。”
楚昭等今天这一天。太久,太久。
真正到了这一天,她反而出其意料地平静。
她知道自己能走到今天,一定、一定有运气的成分。
比如那些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证据,比她想象得要多,要有用。
到底是谁收集了这些证据。
如果不是季夫人,那就是季回口中的老熟人了。
老熟人。
楚昭闭眼想了想,实在想不到,她身边有哪个老熟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宣读完毕。为证实以上指控,公诉方申请传唤证人。”
“——越夺出庭作证。”
这名字一出,像往场上丢了一颗闪光弹。众人露出眩晕过后的迷茫。
楚昭同样也恍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法官敲锤:“准许证人,越夺,出庭。”
话音刚落,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立在证人通道口,逆光而来,明亮晃眼,叫人难以看清。
直至他一步一步,步履沉稳地走出来,脸坦然地落入大众视野中。
他嘴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从容不迫,于席上坐下,看向楚昭。
楚昭的呼吸停在了胸口,吸而不呼。
他分明是——季回!
薛敏恩拍着栏杆:“这不可能!”
“法官,你认错了,他不是越夺!”
“我儿子已经死了!”
“张丛,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当当。法官敲响法槌:“肃静!”
“证人,请向法庭陈述你的个人信息。”
众人的目光随着法官的话落到证人席上。季回,或者说是越夺,平静地扫过法庭上的每个人。极具侵略性的目光,阴森森,一只潜伏的野兽。被他的眼睛指中的人都下意识地回避他,仿佛担心被挑中。
最终他看向楚昭,后者正毫不畏惧直视他,眼睛里满是愤怒和质疑,她愤恨地盯着他。
她不相信。
越夺是她的青梅竹马,是她的爱的影子,他什么都好。季回则狡猾、霸道、不择手段,分明与越夺截然不同。
他怎么敢顶着她爱人的名字坐在那里?他凭什么亵渎她的越夺?
季回微笑,倾身,靠近麦克风,不紧不慢地启唇,冷清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法庭:“谢谢法官。”
楚昭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冷凝,阻滞,回流。
她听见他说:“我是越夺,……”
接下来的十分钟,他有条有理地陈述着个人信息。
楚昭已经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她脑中的世界像铺了一层大雪,嗡嗡地只能听到心脏撞墙的声音。
第69章 年夜饭(二合一)
楚昭恍恍惚惚。法官宣布庭审结束的声音像从一个世界传来。人陆陆续续从位置上离开。楚昭恍然惊醒,看向季回的方向。
他很高,散场的人不断地路过他的头以下。他正冲她扬起嘴角,楚昭看不清楚,也揣测不出他笑里的意思,好像一种陌生的表情。她发呆的时候,他毫不留恋地消失在通道口处。
楚昭心里一紧,凭着本能追上去。
然而他消失得太快,楚昭跑出了通道口,这里空无一人。她放慢了脚步,素色的裙摆贴在小腿上,微微摇摆,犹在喘息。
刚走出没两步,一股大力从后面束住她的臂膀,楚昭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掀过去。
一个霸道的吻压下来。
她的脑袋被裹在了两只宽大的手掌中间,灼热的气息送进了她的呼吸。
唇被整个地包了进去,随即是舌,湿热的唾液渡进了齿间。只能往下咽,否则会被呛到。
他大力地搅动,也许在进食。像一只竭泽的鱼,对着她的唇,大口,大口地吃着空气。仿佛他快要饿死,或许是渴死。
楚昭踮起了脚,身体下意识回应。
但脑子很快地理智了。
她想拿开脑袋,被人紧紧捧住,进退维谷。
只好用力捶他的胳膊、胸口,不留情面地咬他的舌尖。
直到唇齿间都是血腥味,季回缓缓拉开了距离。大拇指霸道地楷过她的眼角、鼻尖、嘴角,痴迷地欣赏着气喘吁吁的楚昭,瞪他的楚昭。
太美了。
他再次缓缓拉近,张开唇,歪头要继续亲。
楚昭躲开了,一巴掌扇上去:“混蛋!”
季回这才稍微露出了一点点属于越夺的芯子。他像一条被扇掉嘴里食物的狗,张着黑亮黑亮的眼睛,迷茫地,却很听话地望着楚昭。
耷拉着肩,不再造次。
楚昭抿着唇,越过他,拼命地往前走,几乎是往前跑。胸口好像一口堵住的火山,所有的情绪都没了出路。
她听到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一对宽大、温暖的臂膀,从身后揽住她。
“姐姐。”
他低低地喊。就在她耳边。
楚昭绷紧了身子,绷到极致开始发抖。
宽大的手摸上了楚昭的脸:“你哭了。”
楚昭这才后知后觉地哭出声:“你放开我!”
他将楚昭在他的双臂间翻了个身。又捧起楚昭的脸,左左右右仔细地观看着,接着俯身吻她掉下的泪。
一颗一颗地吻。
那吻虔诚毫无杂念到叫人难以忍受。楚昭握上他的腕,坚决地拉开:“你别碰我。”
她努力以一副平静的姿态。
“我要回家了。”楚昭说。
“那我去哪里?”
楚昭说:“你也回自己家。”
“姐姐,我没有家。”
楚昭望着他那一张固执的脸,忽而恍惚,忽而不可置信。
“你现在顶着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话?”楚昭冷冷地质问,“季氏的总裁季回?还是谁?”
“姐姐,”他拉起楚昭的手放在脸颊边,一边缓缓地蹭,一边边低声地说话,“是阿夺。”
楚昭猛地抽回手,质问他:“你为什么骗我?”
“我没有骗你。”。
他转而去抚楚昭耳边那只黑色的发卡,很细致地摸,像在观摩发卡的形状。幽幽的语气像在对她说悄悄话。“如果你问一句,哪怕一句,我也一定会承认的。”
他的话一下子跑进了楚昭的耳朵里。她愣愣地看着这个人。
是,她是有过怀疑。但正如他所说,她连一句都没问过。
“为什么不问呢?”越夺压低了头,也压低了声音,对着她的耳朵暧昧地低语,“是怕,承认自己和亲弟弟上过床?”
猛地楚昭推开他:“你闭嘴。”
“所以你早就知道!”
“是,”越夺诚实地回答,水汪汪的黑色眼睛勾着她,无辜地笑着,“比你想象得还要早。”
“嗯……在和你第一次做之前,就知道了。”
楚昭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她已知道这个人的不可信,笑不可信,话不可信。
一股难言的恶心之感涌上喉头,她偏过头去想忍住,没忍住,立刻蹲下去,干呕。
余光里,越夺蹲下来,要给她拍背。楚昭一把推开了他的手臂。
她站起身来,冷冷地望着他:“从今天起,我们两清。”
越夺皱了下眉。
随即楚昭转身离开。
特别果断,特别绝情。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爱他。
楚昭要很用力才能不哭出来。可是即便很用力了,她的眼睛还是模模糊糊的。
她远远看见了宋饶玉,他在大门的出口立着,他也看见了她,朝她走过来。楚昭抹干净了眼泪,强装镇定,向他走过去。
宋饶玉默不作声。
她知道他一定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眶,略微浮肿的唇,以及凌乱的发丝。
他一定会浮想联翩。
宋饶玉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和她并肩。
“宋先生。”
宋饶玉打断她:“我们先回家。”
车沉默了一路。今天开得特别慢,车在拖延时间。
和宋饶玉回到了家中。
宋饶玉马不停蹄地替她拿拖鞋,帮她拿书,给她温牛奶。
总之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将牛奶端来给她,接着说:“我去书房工作。”
楚昭出声:“宋先生,我们提前解除协议吧。”
宋饶玉在原地待了好久好久。
他在楚昭的对面沙发上坐下。越坐越颓,没坐住,头快沉进了□□,双肘靠在膝盖上。腕上的表摇摇欲坠。
“不是……”宋饶玉咽了下口水,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楚昭,“不是还有两年吗?”
好一会儿,楚昭都没说话。她问:“宋先生,您和宋家的项目还顺利吗?”
宋饶玉的表情痛苦了一瞬,随即他说:“很顺利,出乎意料地顺利。”
之后又是一顿沉默。
宋饶玉主动打破了沉默:“昭昭,能不能……我是说,再过两个月是遥遥的生日,可不可以过完生日再离?”
尽管楚昭并不想拖。哪怕是离了婚,她也会陪遥遥一起过生日。楚昭知道宋饶玉只是在找理由。
她答应了,又说:“宋先生,等过完你的生日,再离吧。”
“我的生日?”宋饶玉惊讶。
“是呀,4月17,你身份证上写的,我看到了。”楚昭弯了弯眼睛。
宋饶玉的五官痛苦地皱成一团。
“宋先生……您不舒服?”楚昭担忧地问。
宋饶玉摇摇头。
他只是太痛苦了。为什么要让他拥有过美好最后要倒数着失去。
楚昭独自去瑞飞集团大厦拜访季姝礼。
季姝礼在开会,她坐在她的办公室等她。
半个小时后,季姝礼回来了。
“半个月后二审?”季姝礼坐在转椅上,整理着文件。
“嗯。”楚昭应了一声。
“有些事情闹上明面上,终究是不太好看的。”季姝礼将整理好的文件放到一边,望向楚昭:“我并不赞成季回的做法,你觉得呢?”
楚昭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季姝礼会这么说。
“您的意思是,您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为我的母亲还有越叔叔报仇?”
季姝礼道:“报仇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会选择损失小的那种。他的做法显然不符合‘损失小’。”
“所以,他手里的那些证据,他做的事,都不是您的主意。”
季姝礼稍加思索,笑了:“怎么说呢?不仅出乎你的意料,也出乎我的意料。”
“他聪明得令人难以置信,他没有接触过的东西,我教他,他一学就会,还学得很好。”
“可是,太聪明也会有些坏处。自作主张、极端、自负。这种人不适合做领导者。”季姝礼微微一笑,又说:“你今天来,不是为了问我这个吧?”
“我想问我母亲的事,她和,”楚昭顿了一下,继续说,“越叔叔的事。”
季姝礼眉毛向上绷了一下,她靠在座椅背上,手指慢慢地敲着扶手。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
“年轻的时候,我和老越去福利院做义工,有个长得特别水灵的小女孩,抱着我的腿喊,‘妈妈妈妈,带我走吧’。”季姝礼嘴角挂着笑,特地压低了声线模仿小女孩。
“我就带她走了。”
“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毓’。钟灵毓秀的毓。我问她,你想跟妈妈姓还是爸爸姓呀。你知道,这种问题就像问小孩说,爸爸妈妈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呀。她看了一眼老越,然后说,‘想跟妈妈姓’。”
“我给她取名,叫‘季毓’。”
——“所以母亲是收养的,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那我和——”
“楚昭。你听我讲下去。”
“我一直以为我怀不上。但是有季毓这个女儿,我也觉得很好。我培养她,我想她能够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公司姓季,她姓季。这些都会是她的。”
“后来,我怀上了。生下来,是个男孩。老越说,这个总得跟他姓吧。我说好,那就跟你姓。”
“老越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那就叫‘从流’。越从流。”
“我对季毓一向严格,她身边几乎没什么玩伴。有了这个弟弟,她很高兴,比我们都要高兴。”
“生越从流的时候,她不满六岁。他们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从来不会像别家兄弟姐妹互相干仗。”
“我觉得这样很好,老越也觉得很好。”
季姝礼讲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卡顿住了,神色微地痛苦起来。
“某天,我偶然地去季毓的房间,——她房间的门锁从来我都不许关。我推开了门,我看到越从流亲她。”
“这不对劲,你知道吗?楚昭。如果不是一个母亲,你无法理解那种作为母亲的惶恐和自责。”
“我送季毓出了国。”
“宣布这个消息时,是在饭桌上。他们表现得很正常,他们两人都毫无异议。甚至我将季毓送去机场那天,两个孩子都没什么异样。”
“季毓在国外读了三年书。我以为三年已经足够了。我将她接回了家,她和越从流面对面,表现得毫无异常,甚至于疏离。”
“疏离一点也好。我想。某天,她突然地拿出一根验孕棒,说,妈妈,我怀孕了。”
“我非常愤怒。你也许无法想象,你精心培养的,要做继承人的女儿,干出这种事情。但我忍住了,我问她怀的谁的,她看向越从流。她说,她们这两个月天天做。”
“我没忍住,我让越从流跪下来,折了根柳条抽他。季毓替他求情。两个人抱在一团,好像错的是我们。”
“我太生气了。我让老越带季毓把孩子打掉。”
“回来老越告诉我,季毓在路上偷偷跑掉了。”
“之后她再也没回来。”
季毓悲从中来:“越从流比他姐乖,没他姐胆子大。我勒令他结婚,他随便找了个人就结婚了。”
“我晓得薛敏恩在外有情人。越从流整宿整宿睡在公司,何况两人并无感情基础。出就出了吧。”
季姝礼的话停在了这里。
楚昭罕见从她的眉眼里看到了作为人的脆弱。楚昭小声问:“奶奶,所以我是季毓和越从流的孩子吗?”
“我不知道。在那之后,我再没得到季毓的消息。但是孩子,我必须告诉你,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情啊爱的要重要得多。”
季姝礼顿了一下,语气缓和了很多:“孩子,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重蹈覆辙。你这么聪明,你能明白奶奶的意思吗?”
楚昭哑口无言,且别无选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楚昭从瑞飞大厦走出来,阳光很刺眼,她下意识眯了眼睛,却愈发觉得冷了。冬天的阳光是冬天的温度。
她裹紧了外套,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街上人影寥寥,明明已经裹紧了,她还是不停地打颤。心里在打颤。
她突然很难过,但她不知道难过什么,她想抱怨点什么,可脑海中闪过一张张脸,翻来覆去,想来想去,想找一张脸怨一怨,却觉得每个人都有理由,每个人都没错,都没什么可怨的。
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偌大的城市里,一时不知道该回哪个“家”。
手机响了一下,楚昭打开来看,是耳日太太发来的消息。
【姐姐,喵喵喵!】
楚昭抿唇笑了笑,在公交车站台前的角落里蹲下来,缩着脑袋,从袖口吝啬地伸出手指头,在屏幕上打字:【喵喵喵。】
耳日太太大概现在是目前唯一能让她觉得很放松,不用想那么多的人。
【姐姐,你看我偶遇了谁?】
耳日太太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她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样子,跟她现在的姿势一模一样。
楚昭下意识抬头往前看过去,然而什么也没看到。
楚昭问:【你在哪里啊?】
【不告诉你。】耳日太太说。
楚昭:【你看得见我,我看不见你,怪怪的诶。】
耳日太太:【啦啦啦。】
【姐姐把我当幽灵好了,幽灵就是别人都看不见的。】
楚昭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这么偷偷看着我,我以后都不敢做坏事了。】
【[猫猫震惊.JPG]】
过了会儿,耳日太太又说:【姐姐,如果我不是女孩子,你还会和我聊天吗?】
收到这条消息,楚昭愣了一下,问:【你不会吧……】
【姐姐先回答我嘛!】
楚昭想了一下说:【如果我知道你是男孩子的话,的确可能不会和你聊那么多。因为我要尊重我的丈夫。】
【喔……】
【那姐姐如果现在知道我是个男孩纸呢?会不会不理我?[猫猫流泪.JPG]】
楚昭逐渐皱起眉头:【你不会真的是吧?】
耳日太太:【姐姐先回答我。】
【不会倒是不会,不过,心里会有点怪怪的。】
楚昭又问:【所以你是女生还是男生?】
耳日太太:【啊,网卡惹。】
楚昭无奈地笑了笑,哪里来的幼稚鬼。
耳日太太不回答,楚昭也没追问。她说不清是为什么不追问,也许是问得太清,会这种朦胧而轻松的氛围。
她只有耳日太太这片净土了。
耳日太太:【姐姐,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啦?】
嗯?楚昭努力想了想:【没想到,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耳日太太:【当然是很重要的日子啦!】
耳日太太:【生日快乐,姐姐!】
楚昭愣了好久好久,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屏幕上,打字都有些困难。
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掉屏幕上的眼泪:【谢谢你。】
【嘿嘿。】
【姐姐,车站牌后面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有我送给你小礼物。】
楚昭惊讶了一下,站起身,绕过公交车站牌,往后看,后面的花坛上果然放着一只粉色的小礼盒。
礼盒上附着一张卡片,漂亮飘逸的字迹写着:祝姐姐生日快乐,要真的快乐。
楚昭心下一动,拿起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躺着一只白色猫咪布偶。巴掌大,挂在包上正好合适。
耳日太太:【姐姐,喜欢吗?】
楚昭:【这也太可爱了,我好喜欢!】
耳日太太:【是我亲手做的哦。[猫猫挺胸.JPG]】
楚昭:【哇,你的手好巧,又会画画又会缝东西。】
【哼哼。[猫猫挺胸.JPG]】
【我的手指非常灵活。】
楚昭笑个不停,眼角的泪干了吸着皮肤,紧绷绷的。楚昭拍了拍脸,抱着盒子往家里走,一边和耳日太太聊天。
楚昭:【我没想到你会记得我的生日。】
耳日太太:【我一直都有记得的喔。】
楚昭:【从小到大记得我生日的人很少。你是第二个。】
耳日太太:【第一个是谁?】
楚昭愣了一下,心脏开始微小地疼痛起来。
【不聊了,我先回家。】
楚昭熄掉了手机,漫无目的地抱着盒子逛啊逛,逛得差不多了才回去。
宋饶玉还在公司。
楚昭将猫咪挂件挂在了她最常用的包上,心情很好。
她给耳日太太发消息:【今晚要不要我讲故事哄你睡觉?】
耳日太太:【不怕吵到你的丈夫吗?】
楚昭:【没关系的,我和他现在已经分房睡了。】
【[猫猫震惊.JPG]】
【姐姐不喜欢他了吗?】
楚昭笑了,说:【嗯,我和他,准备离婚了。】
耳日太太发了一个表情包。
楚昭还没看清,被撤回了。
对面慢吞吞地发过来几句话:
【姐姐一定很难过吧。】
【我也为姐姐感到难过。】
楚昭说:【还好啦,总是要跨出这一步的。】
宋饶玉很晚很晚才回家。楚昭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到了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知道他刚回来。
连续几天都这样。如果不是工作忙,那便是故意的。
楚昭理解他的故意。
会通过江秘书传达她的关心之意,而绝不亲自去询问他。
她知道不能再给宋饶玉任何一点点念想,否则实在太残酷。
其实这么做也很残酷。怎么做都残酷。不爱这件事本身就残酷。
二审过后还有三审。
三审结束,判决书年后才出来。
楚昭和宋饶玉带着遥遥去季家过年。
年夜饭六个人围着一桌。遥遥吃得很开心,清脆的笑声像铃儿一样响。她挨个地给桌上的人夹菜,甜甜地夸赞:“爷爷做的饭最好吃了!”
“奶奶尝这个。”
“妈妈尝这个。”
“还有爸爸和小舅舅!”
越平山露出笑意,问宋饶玉:“饶玉,公司最近还顺利吧?”
“多亏季伯母,一切顺利。”宋饶玉温和礼貌地回应,眼中没有太多情绪,机械地给楚昭布菜。
楚昭则专心地埋头吃饭,不错视线。然而从始至终对面的目光都明目张胆地黏在她身上,似乎在探究她的态度。
即便楚昭竭力忽略,仍旧如坐针毡。
季姝礼好像懒得管这些,一心一意地逗遥遥玩。
吃过饭,季姝礼给楚昭和遥遥分别包了一个红包。楚昭的要大些。
楚昭说谢谢。
遥遥开心地揣着红包跑过来跑过去。
因为遥遥的开心,更衬得其余几个人的各怀心思。空气像膨大的漩涡,往里丢任何的欢笑声,都会一一吞没掉。楚昭实在受不了,轻轻碰了下宋饶玉的胳膊:“宋先生,我们回去吧。”
这时,越夺蹲下去问遥遥:“遥遥,玩得开不开心?”
“开心!”
“那你今天留下来,和妈妈一起?”
越夺和小孩子说话从来不特意夹嗓子,也夹不出来,生生冷冷的音色,不把小孩子当小孩子。奇怪的是小孩子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许很有带小孩的天赋。
“妈妈,爸爸,我们今天留下来吧。”遥遥拉着楚昭的裙子,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
楚昭想了想,大过年的把遥遥一个人留在别人家也不像话,答应了。
季宅通常不请佣人,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请请厨师什么的。因而要临时收拾房间,越夺帮忙着收拾。
楚昭本想着和宋饶玉同睡一间房,越夺却说:“有三间房。”
楚昭洗过澡,早早地就睡了。
半夜,门锁响了。
她没睁开眼也知道是谁。
那人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揽住了她的腰。揽得紧紧的,几乎就将她扣在了他的胸膛上。
“别装睡。”他低声说。
楚昭不理他。
他从鼻子里轻笑了一声,往下探。怀里的人抖了一下,呼吸略微地乱了。
“好诚实,姐姐。”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际。
“还装睡?”他加快了动作。
楚昭狠狠抖了一下,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季回!”
“叫阿夺,姐姐。”他眷恋地,另一只手捏过她的下巴。
“你出去!”楚昭呵斥道。
“别怕,姐姐,门我反锁了。”
楚昭深吸了一口气,严肃道:“我再说一遍,出、去。”
越夺无辜地瘪瘪嘴,抽回了手。
“我出来了。”越夺一脸纯良地摊开了手。
楚昭立刻离他远了一点:“我说的是‘出门’的出。”
“为什么,你明明没锁门,难道不是在等我吗?”
“你现在最好搞清楚我们的身份。”她说。
越夺微笑着:“什么身份,我不懂。”——
作者有话说:还有十章左右完结。
第70章 守岁
楚昭深吸了一口气,不管用,还是很生气。
她二话不说,起身要走。
“姐姐,去哪里。”越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楚昭瞥了一眼他和他抓住的腕,冷声说:“我打算去我丈夫的房间睡,有问题么?”
“不许。”越夺扑上来,抱住她的腰。
“不许不许,你怎么这么霸道?”楚昭扒他,想把他从身上扒下来,他始终紧紧拥着双臂不放。
“我就是霸道,反正不许。”
——“想让我动手吗?”
“那就动啊。被你打不是一回两回了。”
楚昭气到极致了,有点绷不住地冷笑了一声:“越夺,松手。”
“我说,松手。”
“我不松……”他比之前略微地底气不足,但依旧紧紧抱着她,“你是不是又要和他做了?”
“你真是骗子。”越夺前倾着额头紧紧贴在她的肩上。
“你不是只爱我一个吗?心里爱着人,身体也能和别人将就吗?”
他越说越哽咽,眼泪啪嗒啪嗒砸下来,洇湿了楚昭的肩头,又顺着肩头滚进了睡裙里。
越夺侧过脸,被泪水洗的黑亮的眼,琳琅地闪着光。他吻了吻楚昭的颈,平静而惹人怜爱的语气:“姐,我只有你了。”
“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了。”
“你不要我,我只能去死了。”
最后这句话,似乎有个字眼触动了楚昭。她微地垂下眼皮,也许在看他,也许不在。
她说:“你现在并不是只有我。你还有奶奶,她说你很聪明。你不应该把重心放在我身上。”
“她说我聪明,然后呢,她没有接别的话?”越夺冷笑了一声,指尖缠着楚昭的头发丝儿玩,“我猜她后面接的是,自私、自负、自以为是。”
楚昭张了张唇,安慰的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姐,”越夺转而将楚昭的手臂一起,一起揽进了怀里。
楚昭挣扎着:“这个姿势别扭,不舒服。”
“坐在我腿上就好了,”越夺低声请求道,“姐,我不干别的,就是想抱抱你,和你说说话。”
从前楚昭就受不了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现在也一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会摇尾巴,像条雨中哀哀嚎哭的小狗,求她捡回家。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他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小鸭子跟着鸭妈妈。
楚昭终究没能狠下心,还是遂了他的意,僵硬地、犹豫地跨坐在他的腿上,面对面,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距离。
越夺笑了声,颠了一下,给她颠出了惊呼,然后跌进了他的怀里。
越夺大大地抱住她,长长地喟叹,很满足:“姐。”
“你真好。”他说。
“只有你对我是真好,”越夺靠在她的肩上,“其他人都嫌我麻烦。”
“是吗?你可是一点也不听我的话。”楚昭嘲讽道。
嘲讽的话听来也顺耳。越夺微微地笑着:“听你的话,就要失去你了。姐姐,你这个人,喜欢虚张声势,喜欢装模作样。不能顺着。”
这话叫楚昭沉默不语,她静静地任由他靠在她肩上,温暖的热气互相地烘烤彼此。
“你又不说话。”越夺捏了捏她腰上的肉。
楚昭没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一本正经而认真……地说:“我想了想,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做回姐弟吧。就像以前那样。”
越夺的脸凝了一下,碎开了:“什么叫姐弟?什么叫像从前?”
“奶奶和我讲了母亲和越叔叔的事,母亲离家前已经怀了越叔叔的孩子。”楚昭平静着脸陈述着,然而没忍住还是皱了下眉:“我们之间,我是说——我可能是越叔叔的孩子。”
“所以?”越夺按着楚昭的脸正对他。
——“所以我们做姐弟,不要跨出那个界限了。我以后照样会爱护你,但是你不要逼我了。”
“你觉得我在逼你?”他追问。
楚昭不说话。
空气长久的沉默。
越夺笑了笑:“姐,其实在你之前,我对那种事一直感到恶心。”
“我觉得那种行为像动物。”
“但我没想到你会主动。那一晚上好快乐,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快乐过……”越夺微微俯身,隔着一层睡裙布料,在她的胸口上落下一吻,炽热的温度仿佛透过了布,烧着楚昭。
“姐姐,我喜欢你在我身上到的样子,你不知道你那样子有多美丽。”
“很多夫妻终其一生都没有体验过同步的快乐。但我们这么默契,”他说着脸偏向左边,隔着布料辗转碾磨着一点,“好几次一起了。”
“我爱你,你也爱我。为什么要去在意别的事。”
楚昭沉默着不说话,他笑了一声,用力下嘴。楚昭嘶得抽了口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一到这种时候你就不说话。”越夺望着她,哀哀的,切切的,有一种畅快的恨意,有一种凝涩的爱意:“我从前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不说话,你再开口依旧保有推诿解释的权利。可是我不想你推诿,也不想你解释。”
“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下地狱?”
“越夺!”楚昭按住他的肩膀,即便这无济于事。她冷声道:“我已经聊够了,你可以离开了。”
“可是我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说完。”
楚昭吼道:“可是我不想听了!”
“你松开我!你出去!你不出去我以后就消失在你面前。你不想做姐弟,我让你连姐弟都做不了!”
越夺恍了下眼,见楚昭气红了脸,眼眶也泛着红,他知道自己太过,连忙松了手。
楚昭从他身上起开来,去穿拖鞋。
越夺慌忙地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膝盖:“姐,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说那些了,你不要去找宋饶玉。求你了。”
“你每次到这种时候才知错。”
“对不起……”
楚昭闭上了眼,稍微冷静了一下,再睁开已然平静下来:“你出去吧。”
越夺没动。
“我说,出、去。”
越夺抬着头哀哀地看着她:“姐姐,我可不可以抱着你睡,就一晚上,我凌晨就走,不会让奶奶看见。”
“你。”楚昭忽然感到很疲惫,和他之间的相处简直像拉锯战。她稍微松一点,他便紧。她一紧,他就松。
见她紧抿着唇,不说话,风雨欲来。越夺立刻松开了手,去搬了条椅子过来,放在床边。
“姐姐,那我不抱着你睡了。我就坐在这里,看着你好不好?”越夺用那双黑黑的眸子望着楚昭,往往这时候显得格外无辜、纯良。“真的,我凌晨就走。”
楚昭懒得再与他拉扯。回到了床上,“啪”得关了壁灯。她想,他再敢越界一次,她真的会让他连陌生人都做不成。
她背对着越夺,也许是今晚上和他拉扯太多,她太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得很好,既没做梦,也没别的。睡得太好,只有隐隐约约听到一句“新年快乐”。她突然意识到到越夺还在那里,她猛地醒过来。
已是午阳高照,床边的椅子已被归位了,人也消失不见。
楚昭愣了一下神,有点意外。他真的信守承诺,安分了一整晚。
楚昭起床洗漱,打开手机,手机上跳出了很多条新年祝福。
以前的大学舍友王雅说她的工作顺利进入了正轨,祝楚昭新年快乐。
黎晓雨和李庆发来了一张合照,背景是福利院的教室,孩子们冲着镜头比着耶的手势。
宋可可去了国外旅游,给楚昭发来了冰岛的极光。
楚昭一条条地回着消息。这时候才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她从前被薛敏恩控制着,根本无法拥有正常的社交,更不要说得到这些发自内心的新年祝福。
她由衷心想:自由真好。
【昭姐,朱倩姐说她不方便联系你,她让我替她向你传达新年快乐。等过段时间方便,她再请你见面。】
陈小松发来了消息。
看到朱倩这个名字,楚昭怔了一瞬,立刻忆起之前的事。
现在越夺的事情也水落石出了,当时朱倩到底是想跟她说什么?后面为什么又突然消失了?
陈小松再次发来消息:
【OK!传达完毕。接下来是我非常诚挚的新年祝福,祝昭姐新年快乐,万事大吉!】
楚昭回他:【你也是。早日当上金牌经纪人!】
楚昭往下拉,点进了那个熟悉的头像,对话框还停在上次的对话。她心里没来由地空了一下。不过她没多想,主动给耳日太太发了过去:【小朋友昨晚是不是守岁守太晚了?】
过了会儿,耳日太太回复她:【嗯,昨晚守到了很晚很晚。】
【噗。怪不得。】
楚昭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着,又发。
【新年快乐,祝小朋友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耳日太太:【真的能心想事成吗?】
楚昭说:【一定可以的!】
楚昭洗过漱,往楼下走,见到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佣人和厨师。
“奶奶和爷爷呢?”楚昭问。
“噢,夫人和越先生出去了,”佣人抖着眉毛,“过二人世界去了。”
楚昭愣了愣,她之前知道季姝礼和越平山感情好,现在看来的确好。
“越,季回呢?”楚昭问。
“季总啊,他一大早便回去了。”
楚昭心下有些不安。她昨晚拒绝了他,他不会干什么傻事吧?
“麻烦您跟我的丈夫打声招呼,我出去一趟。他不用来找我,我办完事情会直接回家。”
“哎,好。”
楚昭径直出门,打了辆车,往家那边赶,但不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