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动摇 以什么名义
程烬深沉而平静地望着她。
她哭得很上脸, 眉头鼻子眼睑都泛着粉。
“还不清就还不清吧。”他缓缓张口。
任恔妤沉浸在难过里,反射弧有点长,好几秒以后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好像说了话, “你说什么?”
程烬凝视着她,眼帘垂下来, “没什么。”
任恔妤也没纠结, 余光扫到搁在柜子上的文件,她才想起来还有正事, 但没有把这些直接给他看, 只是问他:“你答应方梨的事,是不是我不说你就永远不会告诉我?”
程烬淡着脸, 眼睫抬起, 视线落在她脸上。
只是看着,似乎没打算回应。
任恔妤蹙了下眉,“是我问的不清楚吗?”
她迎着他的视线, 不避不躲。
那双眼漆黑如深潭般的眼嵌在眼窝里,眉骨立体凸出, 高挺的直鼻,薄而有型的唇没什么血色。
只是安安静静躺着,也遮掩不住周身透出的矜冷气质。
无论长相身材都是万里挑一, 个人能力又这么强,方梨会喜欢他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任恔妤原本是要好好问问他的,然而看着看着就有点出神,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逐渐炽热。
直到低沉的嗓音重新拉回她的思绪, “这是我的事。”
任恔妤很轻地吸了口气。
她来得很匆忙,没有一点计划,但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 譬如他会不会怪她怨她,又譬如会不会告诉她,他与方梨的实情。
然而现在,她觉得自己来的时候想得太多了,他这样做决定只问自己的人并不会因为她问几句,就全盘托出。
有准备的。
明明潜意识有准备的。
可还是会被这样直白到赶人的话刺到。
“答应她是你的事,为救我不要命也是你的事,那我算什么?”
任恔妤问完就后悔了。
他做了这么多,没有一件是为了别人,哪怕从来没有告诉她,受益人也仍旧是她。况且他都这样了……
任恔妤心里很闷,是炽热夏天里那场雨来之前的闷。
闷得她哪里都难受。
气氛陷入沉静,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任恔妤手搭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揪紧裤子布料,又松开。
短短几个呼吸,她却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你想我说什么?”
程烬凝视着她,她睫毛很轻很快地眨动了好几下,有点纠结又有点难堪地说:“我没有一定要你说什么,我只是不想你这么随便的耽误自己……就…你想说什么都行,你们…其实你也不是…我还是觉得……”
任恔妤脑子乱得像毛线团,舌头也像打了结。
她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了。
“算了。”
任恔妤拿过那份文件翻开给他看,“总之……她不是值得的人。”
程烬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白纸黑字的文件上。
这上面逻辑清晰,只消一看就能明白怎么回事。
看到几番证据证明这场差点杀死任恔妤的网暴始作俑者是方梨的时候,程烬眼神滞了下,随即冷沉下来,有戾气在眼底涌动。
任恔妤看不见的地方,他右手指骨缓缓拧紧,指节泛白。
只是很快,那样汹涌的情绪就被压下去。
那张脸那双眼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不曾看过这些。
程烬缓缓看向她,她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扬。这样的目光描摹他已经做了无数遍,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岁月长河里一遍一遍地烙印。
“她不是,那谁是?”他声音低凉,“你吗?”
任恔妤唇瓣微开,一时说不出话来。
甚至。
她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任恔妤捏着文件一角,好几次想说话都不知道说点什么。
明明说的是方梨,怎么就说到她了。
他还在看她,眼神冷沉沉的,似乎她不给个回答就不会罢休。
任恔妤眼睫颤了颤。
“我…我……”
她感觉有点难堪,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所以…
从前她那样对他,他都记得。
都记得。
“怎么不说了?”
程烬声音低了几分。
面对他的时候,她很少觉得有压迫感。
但现在…
明明只是一句问话而已,她又有种想逃的感觉了。
每次遇到很难解决的问题,她就会想逃。
“我知道——”
任恔妤咬了咬唇,“那段感情里,是我对不起你,招惹你又抛下你,但这不是你选她的理由。我没有想要干涉你选谁,我只是觉得你别这么匆忙,别带有利益性目的的去选择谁,我还是希望你开心。”
程烬看着她,像是没听到一般。
只是安安静静,定定地望着。
“就……如果哪天你真的选择一个喜欢的女生结婚,我也会祝福你的,由衷祝福。”
她想,她这样应该算说得比较清楚了?
那道一直落在她脸上的视线,终于缓缓…缓缓地移走。落在一片虚无缥缈里,也没个聚焦点。
有嘲弄很轻很快地从他眼底划走,像一阵烟似的,看不见了。
任恔妤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似乎…她隐隐感觉到一点很沉很涩的情绪。
程烬没有回应她这一堆话,病房里又陷入了安静,一种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笼罩下来的网般窒塞的气氛,让人很难挣脱。
良久。
还是她先出声,打破了诡异的静谧。
“程烬……?”
程烬缓缓闭上眼,身侧的指骨绷紧,青筋根根凸起。
他很低很低地说:“我累了。”
任恔妤视线落在他垂直浓密的睫毛上,张了张嘴,喉咙像哑了一样说不出话。她把那份文件收了起来,很慢地站了起来。
愧疚、懊悔、不甘。
凌乱地糅杂在一起,堵在她的胸口里。
她真的很糟糕,又把事情弄成这样,又让他不开心了。
最后看了他一眼,任恔妤慢慢地走向门口。
今天借着这份文件,她才有了点勇气有了点不过脑子的冲劲过来,但这一次离开,她应该就没有什么理由再来了吧。
门关上的那一刻,病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眼瞳很黑很黑,像是要吞噬一切。
病房里极度安静,安静到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呼吸很涩很涩。
那只绷紧的右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像是要攥破皮肉,直达骨血。
那些压抑着、汹涌的、不该被人察觉的黑暗情绪在这个瞬间,在这个场景里像弥漫开的污染,很迅速地淹着他。
淹到他窒息。
过了很久,他费力地咳起来,浑身骨头随着震颤在痛。
但比不上心脏里撕扯着的痛。
不及它万分之一。
她已经在动摇了不是吗?
你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再耐心一点。
难道还想……她再从你的世界里抽骨吸髓地消失一次吗?
你等了她这么久,这么久……
程烬艰难地咽了咽嗓子,浑身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
再用力一点,就能支离破碎。
喉咙里有血腥气漫上来。
*
任恔妤失神地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
炽亮的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在走着流程看病,四方的墙壁冰冷。其实看不见他,她只是有种这可能是最后一面的悲伤感。
如果他愿意挽留她一下……
可哪有如果。
他分明都不愿意看到她了。
“任小姐准备走啊?”
身后忽然传来懒散的声音,引得她回头。
是在病房门口撞见的那位医生。
陆昀铮走到她旁边停下,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难得正经,“你们……相处得不好?”
任恔妤摇摇头,摇到一半又僵住,沉默下来。
陆昀铮看向远处医院大门,外面是来往汇聚的车流,他扯了扯嘴角,“我猜老程应该什么都没跟你说。”
任恔妤不解地看他。
他笑着道:“老程在重症监护室醒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问了你怎么样?我说你还能怎么样,安全着呢,比他好太多了,至少没差点死掉。”
任恔妤心脏忽然紧了下,呼吸有点湿。
陆昀铮好像回到了那一天,那个第一次看到程烬那么虚弱的那天。
毫无血色的脸,身上插了那么多管子,吊着这口气。
和程烬对望的那个瞬间,他沉默着说不出话。
“老程知道你没事,就又昏迷过去。他命大,没伤到心脏,后来出了重症监护室,院里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来看望他,他始终平淡地应对,没有一点情绪。”陆昀铮看向她,笑得有些苦,“我好几次来看他的时候,都发现他在看着病房门,像是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一直没来的人。”
任恔妤眼睫颤了下。
他在等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用工作把自己塞得很满很满,恨不得一天工作二十五小时,这样就没时间去想不能想的东西。
“我问他是不是在等你,他也不说话。”陆昀铮叹了口气,有无奈有苦涩,“老程一直有个没忘掉的白月光,在你拍戏受伤来医院之前,我还不知道是你。好几次打趣他,到底是什么人间妖精把他折磨成这样——
对世俗没有一点欲望,随时可以湮灭的模样。”
任恔妤低垂的眼很酸很胀。
她感觉自己被撕碎了一样的痛。
“任小姐,如果可以,多看看他吧,老程他……需要你的。”
陆昀铮语重心长地叮嘱完,游戏人间一般地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原地无措。
手机忽然响起,于涵打来了电话。
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怎么又不声不响地跑了?上次不是说了以后去哪要跟我报备吗?要不是贺总转达消息,我都要去报警了!”
于涵又急又气,“你赶紧回来,我给你接了个综艺,明天——”
“对不起涵姐。”
任恔妤声音有点哑,“帮我推了吧,我想休息一段时间,等我休息完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
说完挂了电话,迫切地往回跑。
短短一段路,她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气喘吁吁赶到病房门口时,任恔妤心脏剧烈跳动,喉咙干涩得厉害。
等了两秒,她推门进去。
看到原本应该躺着的人正极度费力地从床上起来,眉眼间露出压不住的痛苦。
任恔妤吓了一跳,极速跑过去扶着他,“你干嘛自己起来,有事叫护士啊,你这样伤口要是再出血了怎么办!”
她是真的担心,担心到眼睛都红了。
手臂被她扶着,有属于她的温度传来。
程烬紧绷着身体,视线很缓慢地从她白皙的手一路往上。看到她因为急促呼吸微张的嘴,泛红的眼,还有额角渗出的汗。
最后,视线定格在她眼睛里。
他没有出声,眉眼间有很快的情绪闪过。
什么都没问,却好像什么都问了。
任恔妤眼睫颤了颤,还是没有收回手。她有点尴尬,有点窘迫,但还是逼着自己迎着他的视线,让自己好好看着他,看着这个等了她很久的人。
“你是因为我受的伤,我不走了,我要对你负责的。”
跑过来这段路她想了想。
陆昀铮说的如果是真的,那她就是个超级大混蛋,哪有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况且他还不止是救命恩人这么简单。
程烬支着力道坐着,嘴里很淡地念叨着“负责”二字。
他没有说别的,但任恔妤就是感觉他似乎、好像、可能没有完全理解她的话。
她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我说的负责不只是现在。”
“也许你怨恨我从前丢下你,后来又任性地纠缠你,那是因为…我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是听到你那天在科室里没有立即驳回方梨的话,我觉得我大概有一点清楚了。”
任恔妤说着,感觉脑子也清晰了点,“我很难接受你真的喜欢上别人,和别人结婚这件事,我知道我很烂,也很过分,可我现在还是想过分一次。”
“我想负责的除了现在,还有你的以后。”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感觉气息有点不稳。
大概是因为她还是无法确定,他是不是还愿意接受她,这跟放不下她是两码事。
程烬漆黑的瞳孔有了一丝亮光,虽然很浅,却也足够照亮那一寸黑暗之地。
他沉默了许久,凝视着她问:“以什么名义?”
“就……”任恔妤轻轻吸了口气,“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是最亲密的那种。”
她声音很轻,心脏在忐忑中有点不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始终没开口。
既不说答应也不反驳。
就在任恔妤觉得,她可能还是过于自信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富有磁性,“好。”
第22章 想要 丧失全部的理智
程烬不喜欢麻烦别人, 受了这样重的伤后便一直将就着穿医院的病号服。医院的病号服都是循环使用,他身上这件都被洗得发白了。
趁着他睡着,任恔妤回了躺他家。
钥匙是偷偷拿的。
说了要负责, 那就要好好照顾。
和上次来一样,程烬家里还是那么简单。
一张桌一张椅一张床。
打扫得很干净。
大概是一个来月没回家, 家具上已经盖了层浅浅的灰。
任恔妤本想给秦瑶打个电话让她联系个阿姨过来打扫, 手机开到一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应该不喜欢陌生人进来。
还是等他伤好出院再说。
程烬家里的摆置简单, 任恔妤不用思考就知道衣服在哪。
柜子打开的时候像生涩了似的, 吱吱呀呀。
她心里忽然一酸,他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啊。
衣柜不大, 衣服叠得很整齐。
不是黑色就是白色, 单调得不像正常人。
任恔妤收拾了几件衣服后,又给他收拾洗漱用具和日常用具。
不然一直用一次性像什么样子。
找东西的时候,她意外看到一个盒子。
书本那么大, 粉色的,时间太长, 有点褪色了。
隐隐约约她记起来,好像是他高三那年生日,她为了捉弄他假装给他一份礼物, 但里面装的是一只玩具蛇。
她想吓唬吓唬他,看看这么个成天清清淡淡,沉默以对生活,好像什么都激不起来的人被吓到会是什么反应。
“愣着干嘛, 打开看看啊。”
少女时期的任恔妤眼睛黑黑亮亮,一脸期冀地望着他。
程烬低垂着眼帘看这只很粉的盒子。
她惯常喜欢各种各样的暖色,连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用的都是她自己喜欢的颜色。但没有关系, 他很高兴,高兴她记得他的生日。
程烬拿过那只盒子,很小心地解开了十字礼结。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只黑色长尾蛇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还动了下,有种下一秒就要吐出信子溜出来咬他一口的感觉。
他眼睫飞快地动了下,合上了盖子。
“哈哈哈——”
任恔妤眼底的期待全部化作亮晶晶的笑,毫不犹豫地对着他释放出来,“哇塞,程烬,你居然真的被吓到了啊?”
她笑出了眼泪。
程烬才明白。
这不是什么生日礼物,是她的恶作剧。
她想要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程烬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嚣张的样子。
他很安静地看着她。
她笑起来很好看,粉嫩的唇打开,露出雪白的牙齿,眼睛因为大笑而弯成了月牙,睫毛自来卷,随之轻颤。
任恔妤很少对他笑得这样明媚灿烂。
哪怕只是恶作剧,他也想多看一会。
“怎么回事啊?”
任恔妤总算笑完,轻轻喘着气息,“不就是一条蛇吗,就给你吓成这样,看不出来你胆子这么小嘛。”
她毫无顾忌地吐槽,然后要去打开盒盖。
一只温凉带着薄茧的手忽然握住了她手腕,皮肤接触间,有浅浅的热意弥散。
“危险。”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任恔妤嬉皮笑脸地拍掉他的手,“危险什么啊,就是条假蛇。”
她从里面拿出那只硅胶做的软体黑色长尾蛇,在他面前自得的抖了抖,“怎么样,是不是很逼真?”
说着忽然往前怼,几乎快怼到他脸上,“我刚就应该亲自拿着吓你,肯定更有意思。”
很生动很明媚的模样。
夕阳浅浅落在她身后,将她的头发映成橘色。
她在夕阳的光线里,像个入世的妖精。
“任恔妤。”
他很沉地叫她名字。
“干嘛?”
她蹙了下眉,有点不满,“你不会要对我生气吧?一个玩笑都开不起嘛?”
程烬深暗的视线锁住她。
他不是开不起玩笑,他是想……
“我想……”
任恔妤歪了歪脑袋,“想什么啊?”
阴暗的枷锁被挣开,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腕,像缠人的藤蔓去包裹她,再勒紧。
他好像有点无法控制自己了。
那些不正常的东西攻破了防线。
“怎么话说到一半就停了?”
任恔妤没什么耐心,“你要不说我就走了啊。”
程烬更紧地握住她。
呼吸沉而发重,“我想和你做。”
……
任恔妤眼睫颤了下,打开那个已经过了许多年的盒子。
里面没有那只长尾蛇。
皮筋、发夹、一撮红绳扎紧的简短黑发……
好几样东西,被齐整地摆放在盒子里。
他收集了与她有关的东西。
但是这个头发……他什么时候剪的?
*
程烬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病房里的灯没有开,透着阴暗孤寂的氛围,那个说要负责的人也没了影子。
他在昏暗里望着天花板。
很久很久。
周遭有种诡异的安静。
他知道的。
她说话从来都只是由着一腔情绪,那些承诺当不得真。
他知道的……
这样毫无理由毫无预兆地离开,她做得很熟练不是吗。
程烬陷入无边的寂冷。
像要融化在这片黑暗里。
他撑着身子,借着床边柜子助力,缓慢而艰难地从床上起来。起来时不小心打翻了桌上那些一次性用品,稀稀拉拉地散落一地。
程烬垂着眼帘看了一眼,孤寂地往门口走。
一步一步,很慢很慢。
却很坚定。
只是从这儿走到这条走廊的尽头,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唇瓣很明显地发白,只是固执地看着窗口之下,来往汇聚的车流。
看璀璨的霓虹灯,看热闹的街市,看没有她的地方。
他站不了多久,身上的疼让他下意识想要摸口袋拿烟,碰到病号服才恍然自己在什么地方。
然后缓慢垂直地落下那只手。
“程烬!”
安静的走廊尽头里,忽然响起急切地呼喊声,还有匆促赶近的脚步声。
他没有马上回头,木然地看着远处,几秒后才缓缓转身。
任恔妤跑得气喘吁吁,脸都白了,眼睛里全都是担忧和紧张。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袋子。
“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要吓死我吗!”
任恔妤又急又气,忍不住对他发脾气,“都伤成这样了不好好卧床休息,跑出来干什么?还吹风,你是嫌自己命长吗!”
程烬沉默地看着她,微凹的眼窝里,瞳孔深冷漆黑。
冰冷的走廊灯打在他脸上,惨白得像是马上就要死了。
任恔妤深呼吸了下,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点刻薄了,他是个病人。
这会儿放软了语气,扶着他的手臂,“跟我回去,别在这儿吹风了。”
程烬双手还扶着窗框,视线像生锈的铁闸。
“你去哪了?”
任恔妤理所当然地回他:“都要说负责了,总不能还看着你就穿着病号服吧,正好你睡着,我就回你家——”
她话音突然一止。
然后。
有点惊讶地望着他,“你该不会以为我不声不响地跑了吧?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我都给你许下承诺了,肯定会做到的啊,本来给你收拾点东西很快就该回来的,被于涵叫回酒店了一趟,所以才回来晚了。”
程烬黑直的眼睫垂落着,在眼睑下方落下一点浅浅的阴影。
握着窗框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收到不能再收的时候,才缓慢地卸了力道,笼罩他许久的寂冷没有消散反而加重了。
那样紧绷到极致又松懈的力量,任恔妤觉得有点熟悉。
好像在哪遇到过。
在哪儿呢……
她眼睫忽然轻颤了下,画面在脑子很清晰地浮现。
是她醉酒后被他带回家里的第二天早上,在临走之前给他买早餐回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黑沉沉的,看人密不透风一般。
然后很用力地握着她的手臂,有种骨头快碎了的疼。
心脏被刺了下。
任恔妤忽然有点心酸,她很轻声问他:“你是……在害怕吗?”
面对她的时候,他好像总是话很少。
习惯用情绪来表达。
程烬没有回答她,但目光幽沉。
在任恔妤看来,这与默认无异。
“这次我不会不声不响地丢下你。”
有什么在心口抓挠着,她眼睛黑黑亮亮,被灯光照得很漂亮,“真的。”
*
病房里,任恔妤把给他带来的东西一份一份地收纳规整。
程烬靠在病床上,很安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快八点的时候,病房门被人敲响。
是餐厅的服务员送来的外卖。
两个人点了五个菜,有三个都是清淡的。
他有伤,不宜吃重口味的。
菜摆出来的时候,程烬低眸看着。
粉蒸排骨、水晶汤包、手撕鸡,还有两个素菜。
都是她喜欢吃的。
任恔妤把筷子递给他,自己就坐在床边,和他挤在这张小桌上。
“这些都是我特意给你点的,你都尝尝。”
程烬没拒绝,挨个夹了一筷子,除了手撕鸡没动。
他吃饭很斯文,看着就赏心悦目。
任恔妤眨巴了下眼,把手撕鸡推了过去,“你尝尝,他们家这个也是招牌菜,超好吃的。”
程烬声音淡淡:“这些够了。”
她轻微蹙眉,“很好吃的,真的不试试吗?”
“嗯。”
任恔妤一脸失落,夹了一筷子故作自己要吃。
然后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塞进了他嘴里,黑亮亮的眼睛狡黠着,很期待他的反馈,“你尝尝,不好吃你骂我。”
说完,她才发现用了自己筷子,这筷子她刚刚吃过……
她居然就这么塞他嘴里了……
任恔妤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的色彩,迅速把筷子从他唇边抽离。
程烬看了她两秒,缓慢咀嚼。
“怎么样怎么样?”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很好吃对不对?”
程烬从小不爱吃鸡,但他什么都没说,嚼完了吞咽下去,低低地回了一声“嗯”。
她眼睛亮亮地笑起来,“这可是任恔妤严选,就不可能不好吃。”
程烬没再出声,很安静地吃饭。
她咬着筷子,有点犹豫。
“有话要说?”
“嗯……就是……我说了你不准生气啊。”
程烬停下来看她。
任恔妤墨迹了好一会,有点心虚,“你不是还得住个把月才能出院吗,但是我可能待不了这么长时间……”
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睛,立马打补丁,“我不是不愿意照顾你才去工作的,今天于涵叫我去酒店就是说的这个事儿,不能让节目组等我一个人。”
“什么时候走?”
“再过十来天吧,这是我能争取的最长时间了。”
“嗯。”
“还有个事儿,我感觉应该也得给你说一声。”
任恔妤很仔细地看他表情。
“什么?”
“我有个剧要播了,公司给我塞了个综艺,要……炒cp。”
程烬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也知道炒cp是什么意思。
他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
他不说话,任恔妤也不敢说。
过了很久,他低垂着眼帘看她,睫毛遮掩了一半瞳眸,“嗯。”
她肯跟他说这些,哪怕是必要的工作,已经足够。
他不能逼得太紧。
只要不去想这件事,他就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任恔妤愣了下。
嗯……?
嗯是什么意思。
不在乎吗?
还是不知道炒cp是什么意思?
任恔妤忽然没了胃口。
她想起来之前一路狂奔回来,抓着他说要负责他的以后,如果他愿意,也可以是最亲密的关系。
他到底怎么定义的这个最亲密的关系?
但转眼,她又觉得他这样的反应也挺好的。
那是工作,总不能任性妄为。
要是他占有欲发作,不愿意,她也是不高兴的。
心绪乱糟糟的。
等程烬吃完,她收拾了残局。
然后给他倒了水,把所有东西都弄好了才说:“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程烬很淡地应她。
任恔妤心里闷闷的,但又说不上来。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眼程烬,他靠着床头,在专注地处理工作上的事,对她要走这事儿好像没什么反应。
回了酒店。
任恔妤打算早点睡,结果到了十二点还是睡不着。
她居然失眠了。
摸出手机,她找到程烬的微信。
白天刚加的。
程烬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空白,微信名是个大写的C。
朋友圈里除了必要的工作上的内容,什么都没有,更别说私人生活了。
真是浪费了这样一张脸。
任恔妤在对话框里来来回回打字又删除,最后发了一句:【你睡了吗?】
发完过了几秒又发了小猫眨眼的表情包。
过了一会,那边有了动静。
【没睡。】
任恔妤干脆给他弹了个视频电话。
屏幕里映出那张脸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心跳过载。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打视频。
莫名有点像小情侣。
“我睡不着……”
她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声音娇气,“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好不好?”
程烬思索了会儿,开始给她讲。
他虽然面色清冷,但声音低磁好听,鼓动着耳膜。
这个故事有点长,以至于任恔妤还没听到结尾就犯困了。
她侧睡着,微卷的眼睫阖着,嘴巴浅浅张着。
程烬停下来,隔着屏幕静默地望着她。
视线很深很沉。
将她一寸一寸锁紧。
任恔妤的意识还没完全沉睡,带着点睡梦中的呓语问:“程烬……”
“你为什么……不待在H市啊……”
程烬看了她许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清冷冷的。
为什么。
因为他无处容身。
好像四处都有她的影子,一遍一遍地折磨他。
只要他待着,就会在夜里一次又一次地发疯,无法自控。
快要。
丧失全部的理智。
第23章 收紧 想把她困紧,再困紧
任恔妤睡过了头, 睁眼看到已经十点半,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噌的一下坐起来。
糟了!
还说照顾程烬, 她居然睡到现在。
太丢人了……
简单梳洗了下,任恔妤一路打车赶到医院, 在门口的早餐店里随便买了点, 急急忙忙往住院部跑。
到病房门口,她气都喘不匀了。
叉着腰缓了缓, 握住门把刚要进去, 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方梨不甘心,为了他, 她三天两头地往医院跑, 还拜托爸爸多照顾他,两年了,他把她当什么?
任恔妤维持着握门把的姿势, 也有点想知道。
到底喜欢她什么?难道就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才让他眼里容不下其他人?
程烬眼帘微垂,视线冷淡。
是那种明显的疏离, 还有隐在其中的一点戾气。
“这是我的事。”
他声音很沉,说完就移开了目光。
方梨感觉到被冷待,被无视, 心里很气,“她要是有一点喜欢你我今天都不会来,可她明显就是在玩你,你倒好, 为了这么个贱人差点把命送了,你——”
“方小姐。”
程烬抬起眼睫看她,漆黑的瞳孔很冷, “请你放尊重点。”
方梨脸色铁青。
她恼得口不择言,“我算是看错你了,你们男人都一样下贱,就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程烬,看上你是我瞎了眼!”
一通怒意发泄。
方梨转身就走,却又被他喊住。
她回头,冷眼看他,“想明白了?”
程烬淡淡睨着她,黑眸如同深潭。
“别再动她。”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寒意森森的警告。
方梨愣了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那双幽沉的眼像是看穿了她一般,她有一瞬间发虚,但也仅仅那一瞬间,随后冷着脸快速离开。
特意走远了几步的任恔妤看到人走了才往病房门口走去。
她不是怕她。
只是不想让程烬因为这种人烦心。
至于网络推手的证据,她早已经交给于涵了,团队会处理。
推门进去。
程烬正靠在床头,阖着双眼,黑直的眼睫落下浅浅的阴影。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眼。
“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任恔妤有点窘迫,把手里的早餐放在柜子上。
——也不知道这个点还算不算得上。
程烬安静看她,似乎并不意外。
“我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昨晚忘记定闹钟了,之后我一定会定闹钟早点过来的。”任恔妤很认真地看着他保证。
程烬神色很淡:“不用。”
“……”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任恔妤有点愧疚,“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身体倾斜了点角度对向他,一双眼睛黑黑亮亮。
程烬移开目光,“没有。”
他没有生她的气。
“你是不是已经吃过早饭了,你还饿吗,这些你看看要不要吃点,要是不饿那就不吃。”
“饿。”
任恔妤愣了下,赶紧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打开,把早餐放上去。
“你想吃哪个?”
“粥。”
任恔妤立马把黑米粥端出来,仔细地打开了盖子,又把勺子递过去,“喏。”
程烬低垂着眼睫,看着她白皙细长的手,一时没说话。
她扫了一眼,看到他一只手正在输液,顿时明白,在他正要抬手接过的时候说:“你不方便的话,我喂你吧。”
程烬那只抬起一寸的手不动声色垂了回去。
任恔妤坐近了点。
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才递到他嘴边。
程烬默不作声地张嘴喝掉。
等他喝得差不多了,任恔妤才说:“那会儿你跟方梨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程烬低垂着视线看她,“然后呢?”
她收拾着桌上的早餐,抿了抿唇。
其实她也想知道那个问题,但这时候问也太没有良心了,他为了救她都成这样了,她再问这种问题,岂不是和胜利者对失败者的炫耀无异?
“你干嘛为了我得罪她。”
毕竟方梨的爸爸是院长,要是借机针对他……
她是不喜欢方梨。
但也不希望他的处境变艰难。
程烬目光很深很沉地望着她。
望进她的眼里,望进她的心。
她就这样无辜地看着他。
程烬移开视线自嘲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医院,你这样的能力在这儿很埋没的,比如说H市——”
任恔妤压根不记得昨晚睡前她问了什么,只以为是听他讲故事睡着的。
“任恔妤。”
他低低地打断她,在安静的病房里竟让她有点心虚。
莫名其妙。
她心虚什么。
任恔妤不知怎么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着眼睫道:“你不喜欢H市也没关系,也可以去别的地方,我有一点人脉,可以帮你引荐。”
“不用。”很果断地拒绝了她。
“这里很好。”
任恔妤:“……?”
这哪里好了,经济发展一般就意味着工资也不会很高,他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地方的。
为什么要窝在这里。
任恔妤不知道再说什么,闷闷的“哦”了一声。
*
那天之后两个人默契地把这事儿翻篇。
任恔妤每天都在医院和酒店之间往返,虽然累了点,但好像只要看到程烬,她就有种莫名的心安。
离综艺录制只剩两天的时候,任恔妤去给程烬打水的路上遇到了个不速之客。
突然就从一个走廊口蹿出来,一把抓紧了她。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水壶都差点掉地上。
“恔妤,你别怕,是妈妈……妈来看看你,妈总算找到你了。”
面前的女人也就五十来岁,但脸上已经有很明显的皱纹,似乎已经很久没保养了。
她从前可是个很爱美很爱自己的女人,现在苍老了不少。
任恔妤看着她黑发里夹杂的白发,眼睫动了下,抽回手。
“你来干什么?这儿不欢迎你。”
她脸色很冷,“我也并不想见你。”
任恔妤越过她就要走,却被死死拦住。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恔妤……”徐义晴眼眶通红,眼里都是泪,“你当了明星,有用不完的钱,你继父把我的钱都赌光了,你弟弟的手术费我真的凑不齐,他是我的命根子啊!”
“恔妤,妈求求你!你救救他吧!”
“妈就求你这一次!”
任恔妤胸口像是堵了团吸饱水的海绵,心底溢满讽刺。
他是命根子,那她呢?她算什么?
“徐义晴,你真自私。”
在她五岁的时候因为一个男人和爸爸闹离婚,奶奶嫌弃她是个女孩儿,不肯要她,她去求妈妈带她一起走。
可那时候徐义晴是怎么说的?
——“妈如果带着你,那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拖油瓶,妈还怎么寻找自己的幸福?恔妤,你懂点事,别让妈为难。”
然后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年迈的外婆把她一路带大。
“我当初求你救救病重的外婆,求你给钱的时候,你有理睬一次吗?天道好轮回,我就是死,也不可能给你一分钱!”
任恔妤恨她,很恨。
“别再来找我,不然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甩开她的手,任恔妤径直离开。
等她打完水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徐义晴的身影了,她平静地往病房里走。
从她进门开始,程烬就感受她不对劲的情绪。
程烬低垂着眼帘,看到她发红的食指。
神色沉了下,抓过她的手问:“怎么回事?”
任恔妤眼睫颤了下,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抓得很牢。
“没什么,就是接热水的时候走神了,不小心烫到的。”
“冲过水了吗?”
他抬眼,定定望着她。
那眼神很沉,她感觉到气息被什么笼住了,有点不自然。
“冲过了。”
任恔妤扭了扭手腕,“你……能不能先放开?”
程烬沉默着看了她,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阴翳,几秒后,忽然松了手。
什么都没问。
但脸色有点冷。
晚饭点的时候,任恔妤接到了于涵的电话。
说是节目组提前了,让她明天就过去。
她签了合同的,只能配合。
挂了电话后,她几次欲言又止。
就是组织不好语言。
怕他怪她不守信用。
“想说什么?”
在任恔妤不知道多少次无意识的戳着碗里的米饭时,程烬低声问。
她愣了下,过了会才反应过来。
抿着唇,到底还是说了,“我应该明天就得去录制综艺了……”
程烬明白她什么意思。
垂着眼睫继续吃饭。
任恔妤拿不准他的心思,“你……不会怪我吧?”
说着又赶紧打补丁,“这个是突发情况,我控制不了,只能去配合。”
“没有怪你。”
程烬抬眼,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那我晚上就给你找个阿姨,到时候让她照顾到你出院好不好?”任恔妤眨着大眼睛,水汪汪的。
程烬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但他什么都没说,低声答应。
任恔妤心满意足。
这样她就不会一直担心了。
她陪着他讲了很多话,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讲他在听。
程烬低垂着眼,视线落在她生动明媚的脸上,就像从前那样,明媚地令他想要把她困紧,再困紧。
让她哪儿也去不了。
一直到晚上十点。
任恔妤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话茬。
“我可能要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嗯。”
“那……我走了?”
“好。”
任恔妤拿着包起身,又有点不甘心,“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程烬平静地看着她,看不出半点情绪,“路上注意安全。”
她眨巴了下眼,“没了?”
“嗯。”他移开目光,被子遮挡住的那一侧手握得很紧。
任恔妤蹙了下眉,她还想说点什么,但他连看都不看她了。
还说不怪她。
算了。
她什么时候这么不潇洒了。
任恔妤拎着包转身出去。
临出门前,她步子一顿。
一种隐秘的心酸在胸腔里蔓延。
不潇洒就不潇洒吧。
她回头,很迅速地走到病床边。
气息有点重。
阴影罩下来,程烬抬眼的瞬间,她的长发落下来,擦过鼻尖,带来一阵清浅的香气。
而后,他被柔软地抱住。
任恔妤脸颊有些烫,但还是抱得很紧。
下巴搁在他结实的肩膀上,闷闷道:“程烬,你得想我。”
程烬眼睫垂下来,漆黑的眼睛里有什么在涌动。
他缓缓抬起手。
在空中顿了下,慢慢落在她薄薄的背上。
然后。
一点一点地收紧。
第24章 性感 别乱动
综艺录制地点不在国内, 节目组给嘉宾们安排了住宿。
一档美食宣传类节目,任恔妤从进入录制开始,每天都干到很晚才能回去休息, 她住的单人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
累得在小沙发上刚躺下, 接到了一通电话。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是给程烬请的护工阿姨。
当时请来的时候就说了, 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
“怎么了阿姨?”她声音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
阿姨在那边支支吾吾, 最后还是说了:“今天有个女人来找程医生, 五十岁上下,进来就要给我赶出去, 她说……她说她是您的妈妈。”
任恔妤一秒清醒, 脸色冷下来,“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关在外面,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只知道这个女人走的时候很高兴……”
很高兴…
什么能让这个时候的徐义晴高兴…
任恔妤说了声谢谢后立马给程烬打去了电话。
直到第二个才被接起。
她告诉自己冷静一点,但直觉不妙。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程烬声音很淡:“抱歉。刚刚在洗手间。”
任恔妤打开了露台的窗户, 外面湿冷的风吹进来,“我妈来找你了对吗?”
“嗯。”
“她找你说了什么?”
程烬低垂着眼帘,沉默了会才开口:“问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就这些?”
“嗯。”
任恔妤眉头蹙起, 披散的头发被湿冷的风吹得四处飞舞,“你撒谎。”
她心里不满,“我再问你一次,她找你干嘛?”
程烬眼眸漆黑, 很平静地重复之前的回答。
然后电话被啪的一下切断。
他握着手机的指骨微微收紧了几分,随后缓慢放下。
眼瞳幽沉,像一片透不进光的深海。
护工阿姨走进来正好看到他手机屏幕还亮着, 人沉沉的,有点寂无的样子。
“小程医生,是不是跟任小姐打电话呢。”
程烬目光似乎有了聚焦,平静地摁灭屏幕,“嗯”了一声。
阿姨看他情绪不高,多嘴问了一句:“是吵架了吗?”
程烬靠在病床头,神色很淡。
白炽灯将他的唇照得没什么血色。
不等他说话,阿姨已经自顾自地絮叨起来。
“虽然我跟任小姐不熟,但她经常问我你恢复的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我听说她在国外工作,跟咱们这时差大着呢,但每次都是白天问我,从来不在晚上给我打电话。”
阿姨一边收拾一边感慨:“任小姐是个好人……”
程烬低垂的眼睫终于动了,看向阿姨,“每天吗。”
“对啊。”阿姨没觉察出他的情绪,一味地说:“有好几次我都听出来她很累,但还是会听我说完,有时候我说完了发现她没动静,就知道她是睡着了。”
“她这个工作也不容易啊,怪辛苦的。”
程烬漆黑的眼神又落了回去。
很沉地看着手机。
*
任恔妤录完节目当晚就飞回了南淮。
只在飞机上睡了一小会便马不停蹄赶去医院。
紧赶慢赶的,好在是没错过程烬出院。
她一路没怎么停过,人显得疲惫,气色不怎么好,但一心扑在程烬身上,看他已经能站起来走路,叽叽喳喳地问:“还有没有哪里疼?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了吗?”
程烬站在病房里任由她左右检查。
眼睫低垂着看她。
很安静。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跟哑巴——”
抬头的瞬间,任恔妤的视线对上他的,脑子突然糊了一下。
他太过冷静,显得她有点……
有点过于热情了好像。
任恔妤没忘记那天挂断人电话时的骨气。
一时间有点尴尬,但还是忍着,“我不是非要来看你的,就…不是说了要负责吗,那就要负责到底,我说话算话的。”
程烬幽黑的眼眸似乎沉了些。
她坚持要送他回去。
程烬就没再说什么。
只是这条路不是回他家的路。
任恔妤不说,他就不问。
一直到这间房的大门打开,她才从包里摸出一个房本,“以后这个就是你的房子了,你原来住的地方不利于修养,以后就住这里吧,家具我都是选得最好的。”
“怎么样?我的眼光很不错吧?”
程烬站在客厅门口,没有再近一步。
现代风的装修,到处都很新。
他没有接房本,只是盯着她,“为什么要送我房子?”
任恔妤眨巴了下眼,“你都拿命救我了,我送你套房子也不为过吧?”
程烬目光沉了点,声音也低了些。
“为什么送我房子?”
任恔妤被他这么看着,逐渐有点儿不自然,她移开视线,“我不知道她问你要了多少钱,你给了多少,反正你们两个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搞得好像我是外人……”
她说着心里就觉得闷。
但程烬没错,是徐义晴找上门的,她不能是非不分,徐义晴打着她的名号才拿到的钱,她得补偿给他。
程烬眼睫低垂几分。
黑眸如同泼了墨。
“即便我跟她关系再不好,我也不想让她欠你,你给她的那些估计都够好几份彩礼了……”
任恔妤自顾自地说着,说到这里时才忽然意识到刚刚讲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僵。
她是脑子抽了吗?
在说点什么东西啊!
任恔妤也不敢看他,尴尬地咳嗽两声,语速很快:“你要是不住这里,那你就把这房子送人吧,我本来还想借宿的,现在我身份证也没有,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你要走的话我——”
“我住哪间房?”
程烬平静地打断她即将开始的胡诌。
任恔妤一秒收工,“主卧啊,当然是主卧。”
房子虽然不在市中心,但他以后住这里上班可以很近,可以多睡一会儿。而且她特意买的两居室,这样正好一人一间。
她综艺录制刚结束,接下来有个线下活动在南淮,住这里也算合适。
程烬没说什么,走进去几步忽然看到堆在客厅一角的两个行李箱。
任恔妤:“……”
秦瑶怎么给她行李放客厅了!?
她窘迫地挡住,刚想解释,程烬什么都没说,擦身进了主卧。
任恔妤闭着眼吸了口气。
人看着还在这儿,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
晚饭后,任恔妤就回了房间。
第一天跟程烬住,她还有点不习惯。
他们这样…
是不是算同居?
她实在是困,还没想好要怎么在同一屋檐下跟程烬相处,人就睡了过去。
任恔妤有起夜的习惯。
凌晨的时候,她半闭着眼,磨磨蹭蹭地穿上拖鞋,懒懒散散、歪歪扭扭地往卫生间过去。因为太困,根本没有心力注意其他的东西。
站在卫生间前的时候,任恔妤只感觉眼前太亮了点,有点刺目。
脑子还困顿着转不过来,手已经握住了门把。
推开的刹那,她睁开了一条缝。
炽亮的灯光下,水汽蒙蒙,男人冷白的肌肤一瞬间映入眼底。
任恔妤脑子里的瞌睡虫顿时一散而空。
猛地瞪大了眼睛。
呆滞在原地。
“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程烬低沉冷静的嗓音响起,她心脏漏跳一拍,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任恔妤站在门前,整个人跟火烧了似的。
她刚刚…
居然…
把程烬看光了?!
别说。
他好像还挺多肌肉的。
水蒙蒙的,好性感。
操。
你特么想什么呢!
任恔妤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唾弃了一秒自己的行为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客厅只开了地灯,她跑得太快没注意到,一脚撞在沙发上,疼得龇牙咧嘴的。
连拖鞋都跑掉了一只。
回到房间,她赶紧开灯。
小腿直接撞青了。
碰一下都疼。
要命了。
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浅浅看了点美色,有必要这么惩罚她吗?
又不是故意的。
但小腿隐隐作痛,任恔妤一下子睡不着了。
刚想打开外卖软件买点止疼药,房门就被敲响了。
她愣了一下,立马丢了手机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睡着了……”
程烬很耐心地继续敲门。
仿佛她不开门,他就不会走。
任恔妤没办法,一瘸一拐过去,“都说睡着了,干嘛吵我啊?”
程烬什么都没说,在她面前蹲下,冲过澡的手指微凉,握住她脚踝,把那只被遗落在客厅的拖鞋给她穿上。
他头发还没完全擦干,发梢湿润地贴在一起,黑直的睫毛垂着,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他睫下的瞳孔。
倒是能看到他微敞的睡衣。
V字领口,锁骨清凌性感。
脚放下去的那一刻,任恔妤没收劲儿,疼地嘶了一声,眉头都皱了起来。
程烬目光一沉,往上挪移几寸才发现她小腿青了。
“为什么跑那么急?”
他抬起眼睫,漆黑的瞳孔像深海。
任恔妤:?
这不明知故问吗?
她不自然地别开眼神,故作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我好困,我要睡觉了——”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突然悬空。
他手臂很有力量,抱着她的时候很稳。
任恔妤脸颊很烫,忍不住挣扎:“你干什么呢,放我下来。咱们孤男寡女的,你要是……你要是敢对我,对我……我就……”
“就怎么?”
程烬把她放在床上,目光很沉地睨着她。
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到他眼瞳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还有他短促的下睫毛,心跳不由加快。
脑子有点晕乎。
“就……”
任恔妤刚出声,笼罩在眼前的身影已经在床前半蹲了下去。
室内暖黄的灯光重新落在她脸上。
程烬很轻地去碰她小腿。
刚挨到就听到她倒抽气的声音,“疼疼疼……”
他收回手,视线凝着她,“别乱动,在这等我。”
“哦……”
任恔妤乖乖点头,跟兔子似的。
*
程烬附近买药回来的时候,任恔妤上半身已经歪在了被子上,两条腿还搭在床边,呼吸均匀,像是睡熟了。
她睡着的时候很安静,睫毛弯弯的,脸颊带着健康的粉,像个水蜜桃。
程烬蹲在床边,默不作声地挤了药膏给她涂抹。
大概是疼,她嘴里不时发出点嘤咛,腿下意识去挣。
程烬便松开一点,等她安静了再继续。
弄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任恔妤睡得歪歪扭扭,他站起身把人往床中间挪了点。
准备关灯离开的时候,手腕被人拉住。
“程烬……”
她睡得迷迷瞪瞪,说起话来糯糯的,“我想上厕所。”
程烬低眸看她。
还没出声就见她困顿地朝着自己伸出双手。
“抱。”
她半梦半醒的,声音懒懒的。
程烬一时间没动。
只安静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任恔妤话音委委屈屈,像小孩子在无理取闹。
“没有。”
他声音很淡。
“没有为什么不抱我……”
任恔妤举的手酸,手臂要往下掉。
彻底落下去之前,程烬握住了她手腕。
妥协地去抱她。
任恔妤半梦半醒的时候挺不讲理的,非要把双腿缠在他腰上,面对面地搂着他脖子,这时候也不管腿疼不疼了。
她整个人都很软,贴在他身上的时候,像温热的水。
散乱的头发落了他半个肩膀。
“程烬……”
她圈着他的脖子,脑袋歪在一边,唇离他的耳朵很近。
温热的气息落下来,剐蹭着他的耳朵上的每一寸血肉。
“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任恔妤声音如同呓语,跟说梦话一般。
程烬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哪怕地灯并不明亮。
“但如果……如果你有更喜欢的人,我也可以放你走的,我都可以的……”
任恔妤说话已经不那么连贯。
大概是综艺录制前她就没怎么睡好过,回到南淮更是没休息,人已经到了极限,短短一段路就能睡过去。
连程烬忽然停下也没感觉到。
他看不见她的脸。
但能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
昏暗的地灯光线里。
他脸色很淡,眼眸沉得仿佛能令人溺毙。
好半晌。
程烬听到自己低压的声音,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
“任恔妤,你就是这么负责的吗。”
第25章 吮咬 他快要……难以忍耐
任恔妤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人还没马上缓过劲来。
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哪。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她窸窸窣窣爬起来的时候, 腿已经没那么疼了。
家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奇怪。
程烬呢。
任恔妤找了一圈没看到人, 要不是看到他换下来的衣服还在都要以为他跑了。回到房间里摸到手机, 她边回客厅,边给程烬打电话。
然而。
没响几下就被挂了。
任恔妤:?
居然挂她电话?
她细眉一蹙, 正要再打, 客厅大门开了。
一道高挺欣长的身影从门外进来,手里拎着个袋子, 里面是些蔬菜。
穿着身黑色休闲长袖, 冷白的肌肤露在外面。
脸色淡淡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出院的原因还没有完全恢复。
“你出去怎么没跟我说一下?”
任恔妤原本的那一丝不快在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消散。
程烬换好鞋,抬眼安静地看着她。
她顿时有点尴尬,“我……我没睡醒你也可以走之前给我发个消息不是, 我起来没看到你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他凝着她圆润的瞳眸,不轻不重地问。
“以为你不声不响地跑了。”
任恔妤说完又感觉哪里不对, “……我是怕你不接受这份补偿。”
程烬捏着袋子的手指微微收紧,面色却没变。
“补偿。”
他嘴里细细磨着这两个字,黑沉沉的眼眸拂过嘲意, “你真的分得清什么是补偿吗?”
“我——”
任恔妤想说这很简单啊,不就是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吗……
但话到嘴边却又莫名其妙的说不出口。
迎着程烬沉凉漆黑的双眼,她没来由的有点心虚。
看着程烬拎着买来的菜往厨房走, 任恔妤忽地伸手拦住,“我来吧,你是病人, 哪有你照顾我的道理。”
当时买下这里特意没请家政,就是想着也许这样可以让他们俩的关系稍微破破冰。
“你去歇着,我来。”
她不由分说地从他手里去拿袋子。
“任恔妤。”
他忽然出声喊她。
“怎么了?”
“你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吗?”
“梦话?”
她拎袋子的动作一顿,不解看他,“我昨晚说梦话了?”
程烬低垂着眼帘,那目光像在反问又像是不在意。
看得任恔妤感觉背后凉凉的。
她昨晚真说梦话了?
说什么了?
昨晚最后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因为意外看光了他的身体,跑得太从匆忙而把腿撞青了。
然后……
他拿着只拖鞋给她,要她等她。
她很困,还没等到他回来好像就睡着了。
再然后……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
任恔妤脑子懵了下。
难道是他回来后她说了什么骚话?
那她都说了什么?!
任恔妤脑子乱得要命,根本想不起来到底说了什么,只好想着怎么把话题揭过去,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就见他已经越过自己往卧室去了。
背影寂无。
清清冷冷。
她大概、可能……
又把他们之间还算可以的氛围搞砸了。
但是没关系。
还有时间。
你一定要尽力一点。
尽力弥补他,他因为你已经受了很多苦了。
任恔妤心里有点闷。
叹了口气,拎着菜进厨房。
虽然儿时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但被外婆养在身边后,她也是被宠着爱着的,后来大学都还没毕业就进了娱乐圈,和于涵一路摸爬滚打,也没工夫钻研厨艺。
她唯一会的就是煮泡面。
任恔妤把袋子翻了翻,又是鱼又是肉的……
*
露台上。
程烬修长嶙峋的指间夹着根烟,猩红一点。
耳边是陆昀铮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院长让我给你带个话,你好好休息,别急着来医院,修养好了再来。”
程烬听着他的声音,青灰色烟雾从嘴里散开。
很淡地“嗯”了一声。
陆昀铮是个闲不住的,谈八卦似的调侃:“我听说大明星的事儿你找院长了?什么时候找的,瞒得这么好呢?”
说着懒洋洋继续:“这事儿院长知道以后可是大发雷霆,咱院长千金在南淮是待不了了,我从前怎么没发现我们程大医生这么护短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明星真是无妄之灾。”
程烬低垂着眼帘,把抽到一半的烟摁下去,“说完了?”
“说完就挂了。”
“别啊——”
陆昀铮笑呵呵的,稍微正经了点儿,“出院的时候有护士看见她接的你,你们现在是准备……旧情复燃了?”
程烬面色不变地抽了张湿巾,把指尖擦干净,“你如果很空,我可以向院长反馈——”
话没说完。
一道惊呼声从外面传来。
紧接着是什么相撞的哐当声。
程烬脸色一凛,直接掐断了电话。
厨房里。
任恔妤拧着眉,疼得直甩手。
锅铲横在锅里,丢进锅里的鱼和油接触后噼里啪啦地响,跟放炮似的,四处飞溅。
她在好几步外低头看着白皙小臂上被溅出的红点,用手捂了下就赶紧小心翼翼地去重新抓锅铲的柄,还没碰到,手腕忽然被一股蛮力拽走。
灶火“啪”的一声关了。
冷水冲下来的时候,她愣了一瞬。
而后才反应过来身侧多了个人。
程烬面色紧绷,强势地捉着她的手腕,本就冷硬的轮廓线条更加冰沉。身上有很淡的烟草味,应该是刚刚抽过烟。
他周身气压很低。
心情似乎不太好。
“程烬……”
“不会做饭为什么要逞强?”
她刚开口,声音就被他低冷的话语覆盖。
程烬脸色淡漠,漆黑的瞳孔很沉很凉。
任恔妤有种学生时代面对教导主任的感觉,她没敢直视他的眼睛,“这点不算什么,我在剧组受过的伤比这个还——”
“为什么逞强?”
程烬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解释,只一味地问。
势必要得到一个回答。
任恔妤试图把手抽回来,但是没抽动。
他脸色好像又沉了点,眼眸像透不进光的暗地。
“你……生气了吗?”
她有点尴尬,还有点窘迫。
眼睫低颤着解释:“我只是想多照顾你一点,但是我之前没做过饭,觉得看教学应该也不难,就想着没什么问题。”
“然后呢?”
程烬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点,声音喑哑。
“啊?”
任恔妤茫然看他。
“是不是照顾完、负责完,就跟你无关了?”
他凝着她的双眼,指骨似乎在轻微颤抖,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不是——”
任恔妤下意识反驳。
程烬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既不催促也不罢休。
“我…”
她脑子里很乱,上次在医院说要负责到底之后,他们好像就陷入了这种很奇怪又四不像的关系里。
不像朋友不像恋人也不是仇人。
更没人打破现在的氛围。
她也没勇气去打破。
想要他在身边又怕他比从前的占有欲更强,强到让她喘不过气。
有的时候,她也很唾弃自己。
可没办法。
“对不起啊……”
任恔妤声音低落,“我不太舒服,我想去睡会儿。”
逃避。
又是逃避。
程烬眼底溢出嘲弄,却没松手放人。
他身量很高,倾身过去落下一片阴影。
任恔妤后腰被抵在流理台上,手腕被他很用力的桎梏住。
像坚不可破的枷锁。
“没用的。”
他低睨着她的眼睛,像要把她看穿、剖析个干净。
“什么?”
任恔妤没听明白。
没用的。
逃避没用。
只会挑战他的忍耐限度。
他快要。
忍不了了。
任恔妤一脸茫然,还要再问,腥风血雨般的吻落下来,一点也不温柔。她动弹不得,被他高大的身躯困在方寸之地。
他啃噬吮咬,像进攻的凶兽。
血性难抑。
任恔妤试图挣扎,但被他禁锢得更狠。
重逢之后,她还没遇到过这样的程烬,比从前更疯狂更黑暗更让人难以承受,却像一根尖利的刺扎入她的心脏。
一点一点。
疼得她有点发颤。
吻得太过激烈。
有血腥气散开。
程烬像丧失理智一般去夺取她的一切,手指触碰到她内里肌肤的刹那,他从余光里看到那一滴自眼尾滑下的泪。
在白日的光线里轻轻闪了下。
异常刺目。
“你——”
他像溺水被救的狗,猩红着眼尾喘.息,身体在隐隐颤抖,呼吸滚烫紊乱,“怕我?”
短短几个字,几乎要用尽他所有力气。
他面颊轮廓鲜明,瞳孔漆黑,眼尾泛着红。
脸色有些发白。
额角有渗出的细汗。
男人拱着背,像拉到极致的弓。
再用点力,就能折断。
任恔妤心跳很快,咚咚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
在刚刚的余韵里缓神。
她眼眸湿漉漉的,声音很哑地回应:“没有……”
程烬冷沉的视线从她莹润的眼睛移开,眼帘逐渐低垂下去。
手背青筋凸起,嗓子很干很涩,像有沙子在来回摩擦,快要擦破皮层。
他不说话,任恔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安静静地等着。
过了很久。
也或许没有。
程烬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忽然松懈下来。
他没抬头看她,放开了禁锢她腕骨的手。
而后。
转身离开。
任恔妤忽然很心慌。
有种再不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就再也抓不住他的错觉。
“程烬——”
她在后面拉住他的衣袖。
他没有回头。
任恔妤眼睫微颤着,心口酸酸胀胀,目光落在他冷白的手上,手背皮肤下是青色的血管。
“我没有怕你。”
她不是害怕。
只是摸不清那种刺痛是什么。
程烬站在原地,黑直的眼睫遮盖住了一半瞳孔。
那一半瞳孔映着穿透玻璃洒进来的阳光,而他站在阳光以外的地方。
很久。
他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有点喑哑。
“如果你对我只有愧疚,那就——”
“全部收回吧。”——
作者有话说:小妤在开窍中了!喜欢还不自知[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