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二天商乐睡到下午才起。
懒洋洋的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她往自己床铺两边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又不死心地下了床,走到衣帽间的穿衣镜前,隔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周围。
还是什么都没有。
哪有什么小猫的影子。
昨晚聂川跟她说完小黑就在她身边,引着她的手去摸小猫的样子,眼神认真又专注,自言自语地语气带着些不像抱怨的抱怨,说小黑只喜欢商乐,尤其在家的时候,他经常看不到小黑,肯定溜进商乐房间里跟着她了,毕竟小黑从不亲近他。
他说的神情太过于真实,好像真的把他那只小猫接到了别墅,只是商乐没看到。
但是猫都蹲她面前了她还没看到就有些离谱了。
商乐本来想着大概只是聂川喝醉了太想小猫,想问更多的细节,但聂川后面就闭口不答了,牵着商乐回了他的客房,自己上床睡觉,闭眼睛之前还自然而然地使唤她:“帮我关一下灯,谢谢。”
商乐合理怀疑他到后面已经有点酒醒了,只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但她没有证据。
商乐被醉鬼折腾了半个晚上,天快蒙蒙亮才回房间睡觉,躺在床上却想起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聂川说自己养了小猫,但是她确实从来都没见过。
不管是在段野的那个老房子里,还是聂川搬到别墅和她住在一起,虽然他有时候也不回别墅来住,会回学校去上课,或者回老小区那边去照看小猫,商乐还跟着去过一次,看聂川熟练的给小猫换没吃完的猫粮和干净的水。
猫粮碗里的猫粮有被动过吗?
还有猫砂,好像没见聂川铲过猫砂,屋子里也很干净,没有任何别的气味,也从来没见过聂川身上有猫毛……但是可能他经常去清理,在一起住了这么久,她发现聂川还是很爱干净的,不能从这点来断定什么。
越是怀疑,越是想找证据,但是又好像每一个证据都仅仅只能停留在怀疑的阶段。
毕竟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觉得养了很多年的小猫陪在自己身边也很正常,酒后说几句胡话就更正常了。
但商乐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之前见不到小猫就算了,现在就非要看一看小黑到底存不存在。
她不信聂川会费尽心思买那么多小猫的东西,就为了编一个不存在的小动物出来,目的是什么呢?
段野也知道聂川的小猫,应该不是假的吧。
也或者,这不是聂川“编”出来的。
而是他身边真的有一只小猫,只是她看不见……
商乐差点又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敲门声正好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惊的她喊了一声。
“商乐,你怎么了吗!?”敲门的声音急了起来,伴随着兰与青的喊声。
“没事!”商乐朝门口喊了一声。
“哦。”门外的兰与青松了口气,看到来开门的商乐什么事都没有,朝她笑了笑,有些担心,“本来不想打扰你的,聂川说你们昨天回来的很晚,但是现在已经四点多了,我有点不放心,你是不是喝多了,头疼吗?”
“聂川呢?”商乐问。
“楼下呢。”兰与青说,“找他有事吗?”
“没。”商乐随手把头发挽了起来,“我洗漱,待会儿出去吃吧,不然周末两天休息都浪费了,也没好好招待你。”
兰与青摆了摆手:“我哪用招待!你要是累了就在家吃,不用出去。”
“我想出去吃。”商乐说。
“行,那我下楼等你。”兰与青爽快地说。
商乐洗漱完几下子换了衣服下去,聂川和兰与青正在客厅喝茶聊天,看到她下来,聂川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商乐接过去慢慢喝着,不动声色地观察聂川。
他和兰与青说着话,两人讨论了几句学校的事,神色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立刻就能和昨晚那个走哪跟到哪的大型犬聂川区分开来。
整个人和昨晚天差地别呀小川老师。
刚观察了两秒,聂川就侧目看向她:“怎么了?”
商乐没说话,若有所思地垂眸看着他,把杯子里的水都喝完,往玄关走过去:“吃饭去吧。”
聂川怔了一瞬,很快跟了上去,玄关的车钥匙已经被商乐拿走了,他紧走几步追上商乐:“我来开车吧,想去哪吃?”
“你有想吃的吗?”商乐问。
“你之前不是说想吃日料。”聂川笑了笑。
商乐再次看着他不说话。
聂川不明所以地回看着她,一时间气氛有些奇怪。
兰与青看他们都不说话,自己先尴尬起来了:“这边有好吃的日料店吗,老城区那边好像没有,我搜一搜看看哪里有?”
“不用。”商乐退后两步和兰与青并排走着,“你想吃烧烤吗,上次野径云来的露营地那边,过去也不算远。”
“可以啊,但是我们没准备材料,现在去买吗?”兰与青问。
“那边有,只是上次是我们自己准备的,接待处那里可以点菜自己烤……”聂川说。
商乐再次看着他。
聂川话语顿了一下,不解的看了商乐一眼,伸手朝她拿钥匙,商乐让了一下:“你昨晚喝醉了,今天我开车。”
聂川呼吸一滞:“我昨天喝醉了?”
是的呢。
断片了都。
“要不然我怎么大清早才睡,还不是为了照顾你,你都不知道你喝醉了多难搞。”商乐在手里转了转钥匙,决定火上浇个油。
“我……”
聂川大概真的没喝过酒,也没喝醉过,商乐一句话说出来,他整个脸色都变了,一直到车开出车库他才问了一句:“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你说呢?”商乐把驾驶座的车窗打开,窗外风声吹进来,她回了一句话就没再跟聂川说话,和副驾驶的兰与青聊天去了。
商乐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安静坐着的聂川,心底突然有些恶作剧得逞的快乐。
先憋一路吧聂同学,这是昨晚照顾你一晚上的代价。
待会儿就找机会审你。
本来商乐今天也懒得再出门的,但是想到她问聂川想吃什么的时候,这人开口先说的是记得她想吃日料。
晚上喝醉了的那个聂川就很老实,商乐知道他平时几乎不说自己的事,所以也没趁着他喝醉了问别的,倒是问了些小问题,比如喜欢吃什么,对什么感兴趣,有什么喜欢玩的,真的想学书法吗……
聂川说上次大家一起烧烤很有意思,东西也好吃。
说的应该是实话吧。
不是也没关系,商乐不太在意。
聂川平时应该都忙着打工,出去玩的机会不会多,以后休息可以多一起出去玩,可以叫上段野,上次射箭还没教会他呢。
这次就先吃个烧烤吧。
到露营地的时候六点半,整片营地都亮着灯,很热闹,周末的晚上人也不见少,甚至比他们上一次来人还要多,停车处几乎停满了。
还好接待处菜品还有剩,只是肉的品种不多了,但看上去品质还行,兰与青和商乐去点菜,聂川和服务员去挑位置,小溪边的位置都被占满了,只能找了个靠林子边的。
商乐过去的时候还挺满意,这边人少,不吵,方便审讯。
烤肉味道虽然不如叶梨妈妈腌的,但也还行,商乐饿了一天,坐下来就开始闷头吃,兰与青和聂川烤的都有点供不上。
兰与青笑着给她夹了块烤好的梅花肉:“我以为你会嫌这个肉不好呢,毕竟买个水果都要买好几百块一盒的。”
“我不挑,味道不错就行。”商乐说,“主要是我饿了。”
她和商少元混迹各种吃喝玩乐场合多年,发现很多时候想吃好吃的,就不能太在乎卫生情况,想吃的优雅干净,那就不要太在乎味道,谢濯安也很同意。
仔细想想,家里最挑嘴的应该是商应清女士。
一边吃着烤肉,商乐就开始不动声色的观察聂川。
自从他知道自己喝醉了,商乐又不跟他说他喝醉后做了什么,这人就确确实实自己把自己憋住了,不知道是不愿意面对喝醉后自己干的事,还是不想当着兰与青的面追问。
倒是真的让商乐发现了点端倪。
以前她其实也看到过几次,只是没注意。
——聂川有时候会把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像是在看着什么,而今天晚上,他的目光就老是时不时落在商乐身侧。
可她手边脚边什么也没有。
“看什么呢?”商乐逮到一个聂川视线扫过来的时刻,故意问到,“有什么小动物跑过来了吗?”
“没。”聂川淡声回答。
很镇定,很轻描淡写,很随意,甚至眼睛都没往她脸上看一眼。
但是之后他的目光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落在空处,盯着自己面前的烤肉吃的很认真。
吃的差不多了,兰与青喝完最后一口可乐,站起来叹了口气:“不行了我得去散步消消食,你们上次买茶叶是在接待处那边对吧,我去看看,我快撑晕了。”
“林子里别去。”商乐嘱咐了一句。
“肯定啊,我就在人多处走走,放心。”
兰与青一走,桌子上就安静了下来,烤架上还有几个翻过来烤着的小白菇,伞碗里烤出了一汪汁水,商乐夹了一个到聂川盘子里,聂川闷不吭声地吃了。
“还要吗?”商乐托着腮问。
聂川终于憋不住了,放下了筷子:“我不知道我昨晚喝醉了,我以为我只喝了一点。”
“你确实只喝了一点。”商乐说,“但是你酒量是真的差啊。”
“……我是不是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了?”聂川低声问。
“倒也没有。”商乐想了想,“你说要我教你书法,还让我给你做醒酒汤。”
“就这些?”聂川看着她。
“不止。”商乐说,“你整个晚上就跟着我,寸步不离,跟小狗似的,撵都撵不走。”
“是么?那是挺烦的。”聂川笑了笑,整个人像是忽然放松了某根绷着的神经,大概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因为他的声音和语气,甚至神态都没什么变化。
但商乐就是知道他松了口气。
“真的想学书法?”商乐问。
“可以吗?”聂川征求她的同意。
“你想学就跟我说。”商乐看着他,“你要是想要我教你,我可以考虑考虑,你要是没那么想学,我就省点事。”
“我……”聂川张了张嘴,半响没说话,好像对于他来说主动提要求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最后他总算艰难的开了口:“我想要你教我书法……可以吗?”
这句话昨晚喝醉之后他也说过,说得比现在更轻松,更自然。
而此刻……
他的眼睛里的神情就像是在等待一个将要残忍地落下来的判决,商乐还没回答,他眼睛里的忐忑和焦虑都快要溢出来了,藏都藏不住。
“当然可以,我教你,不收学费。”商乐低头又夹了一个汪着鲜甜汁水的蘑菇到他盘子里,然后拿起自己的茶杯递到聂川面前,“加点茶水,当你的拜师茶了,射箭也是我教你的呢。”
“哦对了,除了学书法,你昨晚还提了个要求。”聂川加茶水的时候商乐冷不丁提了一句,她的好徒儿差点手一抖把茶壶盖子打翻,抬眼看着她。
“你说你想吃烧烤。”商乐笑着说,“师父满足你了,以后有别的要求尽管提,别等我自己问。”
“……嗯。”聂川加好茶,把茶杯递给她。
“你要不要试试?”商乐接过茶杯问了一句。
“什么?”聂川目光还停在她脸上,目光里满是笑意,和一种让商乐看不清楚的情绪。
“试试跟我提要求。”商乐勾唇笑了笑,“你是不是,从来没跟人提过要求?跟你爸妈也没有吗?”
聂川眸光颤了颤,看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够了啊商乐,玩的差不多就行了。
套话也不是这么套的,再问要问到不该问的了,那就不是有点冒犯而是没礼貌了,到这个程度就够了,要懂得分寸!
今天想试探想问的都得到答案了,别一次把人惹恼了。
商乐在自己强大的理智控制下决定收手,聂川却突然开了口:“下次,可以带我一起去徒步吗?”
“你感兴趣?”商乐眼睛亮了亮。
虽然她不喜欢有人一起爬山徒步之类的,更喜欢自己一个人,但不是她太独,而是别人没意思,好搭子商少元又对这个不感兴趣。
但对方是聂川的话她完全没问题。
“可以吗?”没有得到商乐的答复,聂川的情绪似乎又紧绷起来了。
“当然啊。”商乐想了想,突然有些期待带聂川出去玩,“但是不能太难,你一个新手,而且我好多年都没有出去过了,刚开始就走走像野径云来这样的怎么样?环境不错,路途也不远,几个小时走下来也很轻松,你还可以叫上段野,学校的人也可以叫上……”
“不叫别人。”聂川打断她的话。
“嗯?”商乐停了下来,“只有我们两个吗?”
聂川看着她没说话。
“哦。”商乐立刻反应了过来,她让聂川跟她提要求呢,现在人家提了她只要答应就好,不能打击积极性嘛,于是点了点头,“好,就我们俩。”
“嗯。”聂川低头吃蘑菇去了。
“你好,加一点蔬菜和烤肉。”商乐叫住路过的服务员。
服务员走了过来:“您需要些什么?”
商乐说了几个菜,服务员表示还不知道有没有,得回去看看,商乐干脆就起身跟着自己去接待处看菜去了。
心情好,就想再吃点。
商乐一走,聂川才算是真正的松了口气。
他从满脑子空白的状态里好半天才缓过来,看了看商乐跟着服务员走远的背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是得意忘形,还是不安和惶恐。
他昨晚喝醉了大概不止说了这些,否则商乐不会故意问他她旁边是不是有小动物,虽然之后他就控制住了自己的目光不要看小黑,但商乐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
怎么办呢。
他本来以为商乐会追问小黑的事,但她没有。
她让他提要求。
原来来这里吃烧烤是他自己说想来,就通过这个他就知道商乐没诓他,他确实觉得上次来野径云来徒步很好玩,大家一起聚在一起吃烧烤也很有趣,他确实很想再来一次。
他一开始接近商乐的目的很明确,因为商乐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小黑靠近他的人,他和小黑这么多年就像两个互不相干的人类和闯入他生活里的充满警惕性的小动物。
他从来不对小黑有什么要求,也没想过要接近它。
小黑也一样,总是远远的出现在家里任何一个角落,矜持又遥远地陪伴着他。
他对小猫没要求,对身边的人更是没有任何要求。
聂川觉得他似乎对什么都没兴趣,人也好,猫也好。
所以小动物们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骨子里的凉薄和冷漠,根本不愿意靠近他。
动物都是有灵性的。
所以段野说小黑才会以一只小猫的样子出现。
商乐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他也曾想过为什么。
为什么是商乐,为什么她那么特别,为什么她第一次出现就让小黑愿意靠近他。
刚才他好像明白了。
那句“不叫别人”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大脑一片空白,第一次对人提要求,那种麻痹四肢的不适感还没有过去,他就被突如其来更大的浪兜头拍进了水底深处。
有一会儿他是窒息的。
商乐什么也没问,也没有拒绝,像她要他提要求一样,毫无保留的答应了他说出来的无理拒绝。
他早就知道商乐脾气很好,虽然她总觉得自己说话没分寸,但其实她掌握的很好,好奇也是在该有的范围内,哪怕是他昨晚喝醉了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大概也*没有趁机问他别的。
不然今天等待他的试探就不是这些。
勤工俭学的事应该也没有暴露,这一点他还是有自信的。
谎话好像说的太多了。
聂川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短暂的耳鸣,直到看到商乐端着一个托盘的蔬菜和烤肉从接待处的方向回来,他耳边的声音才清晰起来。
“看,我帮你拿了一大盘蘑菇!”商乐说。
聂川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其他菜。
“我……不喜欢吃这个。”他看着商乐把白蘑菇一个一个翻过来放在烤架边缘,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话说清楚的。
“啊?”商乐愣了一下,“那你刚才一直吃。”
“是你一直给我夹。”聂川说。
“……”商乐磨了磨牙,把所有小蘑菇都拨到自己那边去了,拿着夹子在烤架上划了一道,“这边是我的,自己烤自己吃,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去吧乖徒儿。”
聂川笑了起来:“太多了,我跟你一起吃。”
“不。”商乐拒绝。
聂川拿夹子往自己这边扒拉过来几个,商乐立刻扒拉回去了,他再扒拉过来,商乐扒拉过去。
扒拉过来扒拉过去。
最后是兰与青提着她买的几包茶叶回来,看到两个人幼稚得仿佛小学生一般的行径,过来充当优秀的端水大师,把小白蘑菇分成了平均的两份,一份扒拉到商乐那边,一份扒拉给聂川。
“这样就好了,不准再争昂。”兰与青煞有介事的教育两个人。
说完没忍住,坐下就和商乐笑成一团:“我真服了,你们俩怎么还吃得下啊。”
“你散步消完食应该也能吃了。”商乐把自己的蘑菇扒拉出来一半给了她,“蔬菜刮油,再吃点,肉也点了新的。”
兰与青无情的把蘑菇扒拉回去了:“自己吃。”
商乐只好自己吃,但是盯着聂川,也不准他把自己的份赖给兰与青,兰与青无法,只好帮着他们一起吃其他的菜,并且十分不理解商乐:“你一个大小姐,自己一个人住独栋别墅,怎么点了菜还必须得吃完?”
“我家家训是不糟蹋食物,也不许浪费。”商乐说。
兰与青被她的家训折服了,三个人咬着牙开始消灭点的菜。
吃完所有东西三个人都撑得不行,聂川看着都有些难受的样子,还好他们坐的这边没几桌人,否则真的要丢人了,跟没吃过烧烤的三个土包子一样。
走的时候兰与青总算反应了过来:“我刚才也没想着说浪费食物啊,我好像是想说吃不完我们可以打包,回家之后还可以请叶梨妈妈帮我们腌一下更好吃。”
商乐:“……”
聂川:“……”
对哦,为什么没想到?
【作者有话说】
撑晕了脑袋就是比较迟钝哈[眼镜]
第37章
兰与青在商乐家住了一个周末,本来她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去了,但是其他老师们都不放心,这才两天,担心赵嫣和冯文还没走,于是在大家的劝说下兰与青决定再住一个星期。
“我交伙食费吧。”兰与青课间去商乐的班上和她商量。
商乐是肯定不会收的:“就算你要给,我也不知道收多少。”
兰与青自己也不知道给多少合适,不是怕给多了,而是怕给少了,毕竟商乐叫的餐都是餐厅来送,肯定不便宜。
商乐笑了笑:“不用想那么多,我订了一个月的餐,你不来我也是这么订,多一个人吃一样的。”
“那我送你一套好用的洗发护发乳吧。”兰与青没有坚持。
“好啊。”商乐立刻就答应了,“是你一直用那个吗?挺好闻的。”
“我送你!”兰与青很高兴的说,“这家真的很好用。”
“小乐老师。”叶梨敲了敲门,“楼下有个新报名的学员,要麻烦你去看看安排在哪个班合适。”
“好。”商乐站起来和叶梨下楼去看情况。
不收兰与青一点礼物,她肯定住的不安心。
不过兰与青洗头发的洗发乳味道确实很好闻,商乐本来准备换的,就当提前用上了,她以前没怎么和别人这样送过礼物,陈橙一直拿她当领导和姐,她送什么陈橙都欢欣鼓舞地非常高兴的收下,蹭吃蹭喝也不落下,但和兰与青好像不能这么相处。
她更敏感,也更拿商乐当朋友看,所以要礼尚往来的相处。
新来的学员基础还不错,之前已经学过两年,各种碑帖临摩得很熟悉了,上商乐的精品班完全没问题。
姑娘看到商乐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哇”地一声:“老师长得这么好看啊。”
万染也在楼下,闻言笑着走过来:“小乐老师不止长得好看,教学水平更是好,不要对美女有偏见。”
姑娘哈哈哈笑起来:“我可是慕名来的,我以为大师弟子会是个老先生呢。”
活招牌。
万染用口型调侃了商乐一句。
商乐对她挑了下眉。
楼上咚咚咚一阵脚步声,几个小孩立刻跑去楼梯口教训起来:“楼梯上要好好走,不要奔跑!”
几个小孩把贴在楼梯口毛笔写的“请勿疾奔”的注意事项拍的啪啪响,司徒丞啧了一声,几个大步跳了下来:“你们是风纪委员吗管这么多,我又不是你们班的!”
“不是我们班的我们也管,大家都是墨中书的一员!”几个小孩毫不相让。
商乐没想到司徒丞居然真的按照课表来上课了,而且上课的态度还挺好,不迟到不早退,尤其他在的班还挺特殊,因为是基础班,基本都是年纪小的小孩,另外一个基础的成人班已经排满了,兰与青把他安排到这个班的时候她们都觉得这个大少爷坚持不了半节课就得摔毛笔走人。
结果他还挺能坚持的。
司徒丞看到商乐在接待处,从一群小风纪委的包围中挤出来,捏着手里的宣纸扬了扬:“商乐!给你看我写的字。”
他把宣纸在桌子上铺开,一副得瑟样:“看看,怎么样,写的有鼻子有眼吧,多久能上进阶班?”
新学员那位姑娘探头一看:“刚开始学没多久吧,篆书还没练熟呢,一看就手生,我刚学时候也一样,天天去问老师多久才能换了峄山碑。”
“你多久换的?”司徒丞问。
姑娘想了想:“我练了差不多五个月,实在受不了就换了别的碑帖,混着练的,基础写了快一年呢。”
司徒丞天差点塌了:“一年?”
“加油啊。”姑娘鼓励他,“书法没有速成的,得把基础打好了才能更好的进步嘛。”
“我谢谢你。”司徒丞有气无力。
给姑娘安排了后天的试课,她交完费和老师们聊了几句才走了,走的时候对万染大加赞叹:“万老师你们这个学校颜值好高啊,老师和学员都是,后期宣传可以试着做自媒体运营账号,肯定比其他宣传方式要好。”
“不出卖色相。”司徒丞倚着前台的桌子严辞拒绝,“我都出钱当学员了,还得免费帮你们宣传吗。”
但他说完又改变了主意,看着商乐:“如果这位小乐老师愿意帮我们射箭馆拍宣传片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商乐回他一个笑:“不愿意。”
司徒丞啧了一声,一脸不满地拍了拍自己的作业纸:“那点评一下我的字总可以吧。”
“我不是你老师,不能越俎代庖。”商乐依旧拒绝。
司徒丞活生生气笑了。
上课预备铃响起来,下楼来玩的学员们陆陆续续回教室。
预备铃是叶梨提出来的,因为小学员那一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在学校里培养起来的习惯,听到上课铃响就开始疯跑,十分钟前还牢牢遵守的慢慢走楼梯的规则十分钟后就抛诸脑后,一个跑的比一个快。
所以叶梨提议加个预备铃,更安全些。
一直在前台和叶梨一起值班咨询的聂川总算走了过来,从商乐手里接过她要拿上楼去的几本碑帖和一沓联系的宣纸:“我帮你拿上去。”
“谢谢。”商乐随口回了一句。
聂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商乐心想,你最近很反常你知道吗川徒儿,眼睛再也不往虚空的地方看了,每天放学还让商乐和他一起去老小区那边喂猫,虽然依旧没见到猫,但是商乐每次去都发现前一天的猫粮和水确实是动过了。
太刻意了。
刻意到她都抓不到把柄。
“我来抱吧,反正要上楼上课。”司徒丞很有眼力见的去接聂川手里的东西,聂川让了一下,面无表情抱着东西快步上去了。
“嘿?”司徒丞找商乐告状,“你徒弟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他针对我?”
“你到底干嘛来学书法?来盯着我吗?”商乐忽然问了一句。
“嗯?”司徒丞愣了一下,无奈地看着她,“我是真的来学书法,不过……也确实是想盯着你点。”
“不过你别误会啊。”司徒丞解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希望你不要再回去找傅兴言吗?”
“嗯。”商乐应了一声,“怕我缠着他是吧。”
傅兴言身边另外那些公子哥怎么想她不知道,也没关心过,但是司徒丞应该是这么想的,否则解释不通他这么做的原因。
“哎你真是……”司徒丞叹了口气。
他思考了几秒,正色道:“你不要老是试探我,我只是觉得你不在阿言身边会更好,你自己没有感觉吗,明明你工作的时候那么优秀,一碰上傅兴言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我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就这么个意思,傅兴言对于我来说是好朋友,对你来说会是一个好老板,但他不会是一个好男朋友,你明白吗?”
“你这么说你的朋友?”帮商乐把东西放在教室的聂川折返回来,正好听到司徒丞的话,没什么表情地问了一句。
“这有什么。”司徒丞笑了笑,“又不是说他坏话,不过这么些年在他对商乐的态度这件事上我也说不出他什么好话来。”
“你被辞退离开,我发现你没有想回去的念头的时候,挺为你高兴的。”司徒丞对商乐说完这一句,没再说别的,慢慢走着回自己教室去了。
商乐觉得这位司徒少爷挺随心所欲的。
和傅兴言身边那些公子哥不太一样,起码他没有任何投资眼光,从他开的射箭馆和餐厅就能看出来。
想到这个商乐就觉得有点好笑。
“笑什么?”聂川问。
“啊?”商乐回过神,揉了下脸,“没,你等下放学先去老小区喂小黑吧,我今天可能要晚一点下课,等你回来我再检查你昨天写的字。”
“嗯。”聂川定定看了她一眼,和她擦肩而过下楼去了。
商乐预估的还是挺准的,放学后纠正完几个留到后面的学员的字,时间已经超出去快半小时了。
进阶班的人对自己要求都挺高,有几位还是单位里送来学的,好想要代表部门参加书法比赛,很有干劲。
学员这么努力,老师只能奉陪到底。
兰与青在教室里批改作业,商乐和她打了声招呼,问她饿不饿,兰与青笑起来:“你又不想回家吃了?”
“旁边吃。”商乐说,“在家吃了快两个星期了,再不换我要绝食了。”
“好。”兰与青笑着点点头。
上个星期她和商乐在家里餐厅的大桌上改作业,商乐顺便教聂川书法,三个人都没出门,在家窝了两天,都是吃的餐厅送的餐,加上这个星期已经快十几天了,她觉得商乐也要到临界点了。
兰与青现在搬回了自己住处,因为刷朋友圈刷到亲戚发和赵嫣的照片,她已经回家那边去了,冯文肯定也跟着回去了。
她到现在也依旧理解不了赵嫣反反复复的分手和好是什么样的心理,但是能从理论上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很多人都生活在惯性里,改变是很难的事,成长的蜕变很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意识到,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去做出改变。
就像她,哪怕脱离了家庭,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生活工作,也依旧会因为家里打来的一个电话搞到心态崩溃。
她有时候甚至不知道那种尾随而来的绝望是因为什么,明明她心底知道父母现在已经干涉不了她的行为,却怀揣着莫名的不安和压力。
至于赵嫣,她不会再和她有任何联系和瓜葛,但依旧还是在心底衷心地希望她能够过得好。
商乐下了楼,前台的叶梨抬起头和她打招呼:“聂川说他回去喂猫了,一会儿就过来。”
“小乐老师。”叶梨的发小陈素婷在接待处看一本碑帖,也和商乐打了个招呼。
“接叶梨?”商乐问。
“嗯。”陈素婷点点头,“咱俩今天约饭,你们要一起吗,我们去吃泰式小火锅。”
“那你们先走吧,前台我看着,顺便改作业了。”商乐说。
“好的嘞。”叶梨高兴的说,“是新开的店,我去踩踩点,味道好的话下次叫上你们一起去吃。”
“行。”
叶梨和陈素婷说说笑笑的收了东西先走了,商乐在前台办公桌后坐下,找到学员报名册,叶梨把资料收拾得很整齐,分门别类夹起来了,很好找,商乐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的信息。
她翻到司徒丞的报名信息,照着上面的电话打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了:“喂,商乐?”
“你怎么知道是我?”
司徒丞干笑了两声:“我在前台看到的号码。”
“怎么不跟我直接要。”商乐问。
“跟你要怕你不给,太伤自尊了。”司徒丞悲伤的说,“为了防止你看到勒令我删除,我把学校所有老师的电话都记下了,毕竟我也是个一口气报了两年课的学员,有权知道老师的联系方式吧。”
一段时间的相处商乐已经差不多知道这位少爷不仅投资眼光不好,讲话也很爱满嘴跑火车。
于是也懒得计较这个。
“你那儿有段野的联系方式吗?”商乐开门见山地问。
“谁?”司徒丞懵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谁是段野。
商乐解释了一下,司徒丞才总算是想起来了,上次段野也在他那个射箭馆办了VIP。
“应该有他信息,我帮你问问。”司徒丞说。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他就打过来了:“留了号码,我们加个微信我发给你?”
“好。”商乐二话不说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司徒丞把段野的号码发了过来,商乐没忍住谴责了一句:“学员的信息就这么随便给人泄露吗?”
“那你报警抓我。”司徒丞浑不吝地笑到,“我倒是很好奇,段野是你徒弟朋友吧,他的联系方式你来问我,这么迂回?”
商乐把电话挂了。
司徒丞:“……”过河拆桥。
虽然拿到了段野的联系方式,但商乐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听自己想知道的事,按照她的性格本来应该直接问聂川,但是想到他最近已经极力克制着自己,怕她看出什么来,商乐就有些不忍心。
但她总要弄明白的。
不管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总比不清不楚的好。
聂川回来的时候她正在给段野发动好友申请。
“给学生打电话?”聂川看了一眼她面前摊开的学员信息表。
“嗯。”商乐把表合上了。
“你学员的电话记在兰与青他们班信息表上吗?”聂川已经看到了,笑着问了一句。
“别打岔聂川同学。”商乐勾了勾手指,“找你的作业来,我帮你看看这几天练得怎么样。”
“肚子不饿吗?”聂川去会议室里拿他写的作业。
也不知道打岔的究竟是谁。
他把练习的宣纸铺在前台桌上,看着商乐低头检查,前面的都是线条笔画,后面一页临了峄山碑里的一个“立”字,像个张着手站在地上的魁梧小人。
“旁边吃,我告诉兰与青了,一会儿准备上菜了会告诉我,我们直接过去就可以吃。”商乐拿了支笔圈出几个笔画上写得好的地方。
“不圈不好地方的吗?”聂川问。
“知道好的地方,哪里不好自己就能对比出来。”商乐手机嗡地响了一声,她瞥了一眼,伸手摁熄了屏幕。
段野通过她的好友申请了。
商乐手还没收回来,手机又嗡地一声,屏幕再次亮起,跳出段野发过来的信息,商乐眼疾手快再次摁熄了。
“你先处理你的事。”聂川伸手拿过手里的笔,“我照着好的这几个改一改。”
“司徒丞问我问题呢,不用回。”商乐说。
说完有点后悔。
干嘛撒谎呢,聂川也没问。
真是做贼心虚啊商乐。
“他加你好友了啊,问什么?”聂川漫不经心问了一句,眼睛盯着笔下的笔画,重新写了一个竖勾笔画,“也不是你学员,怎么不找兰老师问。”
“他自己在前台看的号码……”商乐说。
聂川打断了她:“有了号码还得申请才能通过好友。”
“哦。”商乐抬起眼睛看着站在旁边的聂川,“加个好友怎么了?”
聂川顿了顿,神色不变:“没什么。”
他神情没变,嘴角还带着一点笑,写字的手也很稳,好像就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商乐怎么回答他都不在意。
但不知道为什么,商乐就是察觉到他现在有点沮丧。
真神奇,她明明最讨厌的就是猜人心思。
大概是聂川的情绪她不用猜就能察觉到?
商乐低下头去,伸手握住聂川拿着笔的手,带着他在笔画最后一个地方微微点了一下,在往回拉起,收笔,然后又带着他的手逆锋起笔,写了一个拱门弯。
“接笔的时候可以早一点,调锋的时候笔杆向里倾斜。”
她放开聂川的手:“再练一页,差不多就可以过去吃饭了。”
“嗯。”聂川垂着眸继续写,写完一个才瞥了一眼商乐,发现她低着头认真看着他写笔画,眼里的笑意浓了些。
一期的课排的比较紧凑,加起来差不多四个周周中,上完课全体放假一个星期,然后再继续上第二期。
周五结束一期课程的时候,平时一下课就立刻离校的学员反而都不急着走了,不少都在教室里聊天,院子里的根雕桌也坐满了,来上课交了朋友的三三两两约着去玩或者去吃饭。
“小乐老师!”商乐收拾好教室刚下楼,叶梨就朝她挥手喊了一声。
司徒丞在旁边想阻止又阻止不了的样子:“你告什么状,又不是小学生?”
叶梨不为所动:“你还不如小学生……”
“不如就不如,你们这的小学生基础都比我好行了吧。”司徒丞说。
“怎么了?”商乐走过去。
“司徒丞让他同学帮他写作业。”叶梨坚持告状。
商乐哭笑不得:“啊?让谁帮他写?”
“林文哲。”
商乐震惊了,再次确认了一遍:“小学一年级那个林文哲?”
“啊。”叶梨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一言难尽地看着司徒丞。
“怎么了?”司徒丞一脸的不知悔改,“我作业一直是自己写的,最后这个周有事情耽搁了才没写成,我能把作业交了就很不错了。”
商乐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批评他。
说他不认真吧,他找人代写都要把作业交了,说他认真吧,他找人代写作业。
还是一个一年级的小朋友。
叶梨忍不了司徒丞一个大人剥削小孩儿,为林文哲据理力争:“再忙也不能找小朋友代写!”
“没白让他写。”司徒丞为自己喊冤,“我给了钱的!”
“给了多少?”叶梨成功被带偏。
“商业机密。”司徒丞说。
叶梨这才想起来重点:“给钱也不可以代写!”
“知道了知道了。”司徒丞保证,“不是说了事出有因吗,别告诉兰与青啊,她批评人超级厉害,我可不想被她教训。”
叶梨:“……真的假的?”
商乐不由得想起商少元。
一起学书法的时候一块钱少爷就让她代写过,第一次就被老师发现了,骂了他俩一顿,第二次商少元为了不让她被骂,跑去找大哥代写,大哥也给他写了,气得老爷子差点把他们兄妹三人都从家里撵出去,商应清女士和谢总亲自登门去道歉,最后这件事以商少元被逐出书法学习队伍告终。
不爱学习的大少爷都是一脉相承的吗。
真比起来的话司徒丞比商少元还是要好不少的。
算了不揭穿他了。
三个人达成共识三缄其口,决定把事儿瞒下来。
没一会儿兰与青一脸严肃地拿着一沓宣纸下来:“司徒丞同学,我想跟你谈谈。”
商乐才反应过来,这有什么好瞒的,兰与青一眼就能看出来司徒丞的作业是代写的。
她顿时惊讶的看着司徒丞:“天呐,你怎么能找代写?”
叶梨也反应过来,一起惊讶地看着司徒丞:“对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司徒丞:“……”
过河拆桥!
司徒丞被兰与青叫到会议室里挨训去了,商乐和叶梨跑去落地窗外看了一眼,大少爷耷拉着脑袋被训完,奋笔疾书地留堂重新写作业。
小兰老师威武。
夏小小硬笔班作业更多,改了一半下来休息,看到会议室里被兰与青罚补作业的司徒丞,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立刻找落地窗外偷看的叶梨和商乐打听。
三个人在窗外对着司徒丞指指点点,气得司徒丞忍不住对一起在会议室里练字的聂川抱怨:“说好的三缄其口呢,转眼就把我卖了,真不讲义气。”
聂川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写自己的。
商乐和叶梨进屋去了,不知道是上楼还是在前台,但应该看不见会议室了。
他这才抬起眼来,会议室里和他呈对角线的地方,小小一团的黑猫蹲坐在书架上,竖瞳缩成一条线,安静地看着他。
最近它出现在学校的次数太频繁了,以前几乎只有在他一个人的时候小黑才会出现。
为什么。
是因为他此时此刻很羡慕司徒丞吗。
第38章
隔壁的百年老店一如既往生意好,因为放暑假,老城区这边的人变得更多了,放假的学生初中高中大学扎着堆儿到处都是,吃个饭基本都得排队。
商乐他们进去的时候老店前院里都摆了不少小桌子,老板熬了绿豆汤和冰粉放在大树底下的木桌上,放了不少小碗和勺子,等桌的人可以自取。
虽然商乐提前订了桌,而且现在都准备上菜了,他们差不多上桌几分钟就能吃,但是进门看到绿豆汤她还挺想去喝一碗。
不过等桌的人很多,挤过去抢实在不厚道。
三个人直接进了屋子往后院去,服务员早就和商乐熟了,和墨中书的老师们也认识,边走还边和他们感叹了一下今年的暑假比晚几年的暑假人要多。
“大概是这边出去的那个茶山和野径云来火起来了。”服务员是个大姐,麻利地把他们往后院包间引,“带的老城区这边好多人过来吃饭,还有订餐让送的。”
商乐抓住重点:“可以送餐了吗?”
他们家一直是没外卖也没有送餐服务的,如果有送餐功能她放假在家也能吃。
“送不了送不了。”大姐连忙摆摆手,“这哪里忙得过来哦,外卖的来谈过好多次,搞不赢的啦,不过老板说了,等这阵儿忙过去,倒是想考虑开个分店的。”
“要扩大经营了?”商乐说,“这么多年都没考虑过,怎么突然要开分店。”
大姐是这个店的老员工了,之前商乐听她说已经在这里干了二十几年了,闻言看了看左右,小声说到:“听说这边街区的房子得改良重盖,也不知道青柳巷会不会拆,就算不拆,到时候周围的楼一起来,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哎。”
整改倒是有可能。
市政确实是想往这边发展旅游的,商少元上次找茶山那边谈得很顺利,后来谢总手底下市场部的负责人也来过,合作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没事。”商乐安慰大姐,“如果真要发展旅游了,反而不会改老城区的这片老街的,顶多就是整改一下街道,周边的民房才会重新规划,老街区是特色,不会随便拆的。”
“那样最好。”大姐舒了口气,宽慰了不少,笑了笑,“我在这边干了二十多年,再叫我跟着去新店或者找别的店干我也舍不得,现在老东西越来越少啦……”
进了包间,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上菜,聂川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商乐听了刚才大姐的话有些感慨,兰与青反而觉得挺好的。
“求战者安,求安者亡。”她说,“这家虽然是百年老店,但是面对变化还是早点适应的好,毕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不忘初心就好了嘛。”
商乐倒了茶水出来,递一杯给兰与青:“希望他们家一定要好好不忘初心,千万别开了新店变味道了,为老店干杯。”
兰与青笑得不行,端着茶和她干杯。
聂川端着一个小托盘进来放在桌上,两碗冰粉,一碗绿豆汤,里面还加了冰,看上去都凉丝丝的,还没吃心底已经感受到凉意了。
“绿豆汤只有一份了。”聂川说。
“你去前院抢的?”兰与青诧异地问,“你想喝呀?”
“……嗯。”聂川淡淡应了一声。
他正要靠包间门边坐下,商乐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坐这边吧。”
兰与青起身让聂川进去,也说了一句:“你往里坐,我一会儿要去剪头发,吃完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聂川没什么异议,走过兰与青的座位,往里坐到了商乐旁边。
商乐没说话,拉了一碗冰粉过来用勺子吃着,感觉到聂川的视线在她身上逗留了一会儿移开了。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以前对聂川的印象还是不够深刻,她最初觉得他话不多,是个安静的,笑起来很好看,不,不笑也很好看的青春男大,没想到已经是研究生了,只比她小一岁不到。
后来觉得他坦率,不需要猜,说话也不弯弯绕绕,是个不招小动物喜欢但是自己很喜欢小动物的小可怜。
现在看来那都是表面了解。
小可怜大概只有家庭情况是真的,其实藏着不少事。
而且也并不真的坦率。
小黑的事先不说,虽然商乐还不清楚小猫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随口就能跟人说的情况。
但这人,居然连自己的感情都要藏着掖着。
这可忍不了。
商乐喝完了冰粉,和兰与青边聊天边吃菜,兰与青说自己最近胖了,下午不能再吃米饭了,得控制饮食,所以也和商乐一样吃了碗冰粉,绿豆汤聂川自己喝了。
喝吧喝吧,现在多甜一点。
商乐看了聂川一眼,很快把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她怕聂川朝她一笑,她下不了手。
之前加了段野的微信,商乐当天晚上回去就给他发了信息,问他聂川养的小黑猫他有没有见过。
那边回答得滴水不漏,说他见过几次,但不多,小黑胆子太小了,几乎都是躲着人的。
并且欲盖弥彰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怎么了,你专门加我就是为了问问聂川养的猫的事?这么兴师动众啊。”
商乐就明白了。
段野绝对知情,并且帮聂川守的很好。
所以商乐也不打算从段野那打听什么了,想都想得到,作为聂川身边她唯一一个认识的人,应该什么都是向着聂川的。
不跟她透露聂川的事很正常。
还是得靠她自力更生。
兰与青吃得快,吃完就先走了,她预约的剪发时间快到了,过了就得重新排,和商乐聂川说了一声就撤了,桌上的菜还剩大半,又是周五下午,商乐不急着走,让服务员拿了几瓶冰啤酒进来。
“要喝酒吗?”聂川问。
“喝一点,太热了。”商乐说,“给你倒一小杯,你慢慢喝,其他的都是我的。”
“我……”聂川犹豫了一下。
“干杯。”商乐不由分说把玻璃杯递给他,往他杯子上撞了一下。
金黄色的啤酒液里冰块碰撞出声响,还有窗外吹进来的傍晚的风,配上商乐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聂川端着玻璃杯慢慢喝了一口酒,有点苦涩的味道。
别醉,他想,撑住。
段野给他提过醒,说商乐开始注意小黑的事了,但是商乐一直没来问他,大概是等他自己坦白。
聂川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和商乐坦白吗?
他不敢。
……啤酒应该不怎么醉人,何况他就喝一小杯。
撒下一个谎,果然要有很多的谎来填补。
他和商乐最开始产生连接就是基于他的谎言,一开始他只是好奇,加上从未出现过的情况,报着探究的心情接近了商乐。
没想到会持续这么久。
然而和商乐相处的时间越是久,他就越开始害怕谎言被拆穿。
耳边再次响起了那道冰冷的声音:聂川,别耍小聪明,别做这些没用的事。
不要编造不存在的小东西,不要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关注。
因为换来的只有更彻底的冷漠对待。
“……聂川?”
他茫然抬起头,觉得听觉好像有些闷闷的,把其他声音都隔绝在外,他摇了一下头,看到了凑过来的商乐的脸。
他觉得自己条件反射的就想要笑一笑。
商乐的脸凑得更近了些,他忍不住也往前凑了凑。
商乐看到聂川凑过来的脸,转头看了眼他手边的酒杯。
和普通的纸杯差不多大小的玻璃杯,里面啤酒喝了一半,眼前的人居然已经醉了。
“干杯。”商乐把自己的杯子凑过去。
聂川立刻拿自己的杯子和她碰了碰,低着头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
不够。
再喝一点。
醉的深一些。
商乐斟酌了一下,往聂川杯子里又加了半瓶啤酒进去,聂川手里握着杯子,垂眸看着她往里加酒,眉头微微皱了皱:“不好喝。”
“但是我喝不完了。”商乐指指桌上几个啤酒瓶,“你得帮我喝一点,好不好?不能让我一个人喝这么*多吧。”
“……”聂川慢吞吞抬起头,认真点了点头,“嗯,我帮你。”
聂川喝酒慢,跟品茶似的,每喝一口都要皱皱眉,除了一开始商乐叫他的时候他好像在想什么,眼神有些茫然,之后他的神情一直都是清醒而专注的样子。
商乐不好判断他到底有没有喝到那天晚上的状态,毕竟那天喝的自酿酒后劲大,啤酒度数那么低,她哄着聂川喝了两杯啤酒才罢休。
也不能喝太多,万一难受呢。
大哥谢濯铭是家里酒量最差的,喝醉过一次后就不愿意再喝酒了,跟商乐说喝醉了和她晕车晕得厉害一样的感觉,这种罪还是少遭的好。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青柳巷里除了这家店还亮着灯,其他店铺早就关了门,店里顾客们谈笑说话的声音出了店门就不太能听到了,更显得巷子里安静。
天幕上一轮弯月散发着淡淡的清晖。
很好。
夜黑,风高。
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只是夜色朦胧,相当合适的狼人夜。
“走一圈,消消食。”商乐说。
“嗯。”聂川跟在她身后。
商乐回头看他,朝他伸出手,还没说话,聂川的手就握了过来,将她微凉的指节全都拢在手心里。
动作挺快啊。
喝醉了装不了了是吧。
商乐耐心很好,和聂川从青柳巷绕了出来,两人牵着手在已经降下了白日的温度的老街道上散步,她不说话,聂川也就不说话,街上有其他散步的人,三三两两。
商乐朝后看了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好像有人跟着。
大概是即将做坏事,神经太敏感了。
她牵着聂川往人少的巷子走去,老街有几条街全都是小食摊和充满文艺气息的咖啡酒吧店,是人最多的地方,过了那两条街,人声就渐渐的听不到了。
聂川大概走得无聊,握着她的手指,开始捏她的指节解闷,从指尖一截一截地往上轻捏,到了手掌之后再顺着指背滑下来,像抚摸一样。
商乐不得不甩开了聂川的手。
聂川脚步慢了下来,不解的看着她。
刚好,这边巷子已经没什么人了,两侧是有些年头的墙壁,地上铺着的青石砖有些翘起来一边,时不时可能会被绊一下,商乐刚甩开聂川的手,他就绊了一下。
商乐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扶他,被他一把抓住手攥紧了。
“干什么?”商乐看着他。
“嗯?”聂川无辜地牵着她的手指,笑了笑,“小心,石板不平。”
“小黑在吗?”商乐左右看了看。
“在。”聂川看着她脚侧的那块青石板,“不过天很黑,它也很黑,不太看得清,只看得见眼睛。”
问猫就说了,那就是确定喝醉了。
清醒的时候瞒得严严实实,眼神都不敢乱看,还是醉了坦率。
商乐心底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聂川:“我可以抱抱小黑吗?”
聂川愣了一下,半响才开口:“我不确定,我从来没抱过它,它不怎么靠近我,就算是现在,你不在的时候它也离我很远。”
聂川垂了眼眸,有些沮丧的样子。
“你拉着我的手去抱。”商乐说。
聂川很听话,犹豫了三秒不到,拉着她的手带着她蹲下身,把她的手小心地环到一片虚空下,抬头朝她笑了笑,有些惊喜的样子:“小黑没跑,你要把它抱起来试试吗?”
“嗯。”商乐点点头。
聂川引着她的手把不存在的小黑猫抱了起来,眼神看着她怀里,轻轻感叹了一句:“小黑在看你。”
商乐维持着虚空环抱小猫的姿势,认真的看着聂川:“聂川,告诉我,你肯定知道的,这是你养的小猫。”
聂川也抬起眼眸看着商乐。
“小黑它为什么只让我抱,为什么只有我在的时候它才愿意接近我,你想过吗?”商乐放轻了声音。
随着她放轻的声音,同时放轻了的,还有聂川的呼吸声。
聂川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许久后他才艰难地开了口:“因为……它喜欢你。”
商乐笑起来:“那你呢?”
聂川又不说话了。
商乐已经耐心了很多天,又耐心了一个晚上,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她什么都可以按照对方的意愿来,聂川不想说小黑的事,她可以慢慢等慢慢试探,不会逼他,但是她已经察觉到了彼此的心意,就不想要不清楚的感情。
哪怕是她会错意,那就让她自己承受结果。
反正聂川睡一晚起来就全忘了。
她受够了不清不楚的对待,正因为对方是聂川,她才选择快刀斩乱麻。
因为她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她“抱着”小黑,退后一步看着聂川。
聂川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小黑的事。”商乐问。
聂川还是静静的看着她,眼神里浮起来一点困惑,因为商乐的语气里并没有半分质问的意思。
反而是这样,他却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因为……不想你发现我……”
商乐没听清,只好把之前退开的那一步走了回来。
真是的,她就是怕自己离太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会想趁机捏一下聂川的脸或者对他动手动脚什么的,因为喝醉的了聂川实在可爱。
她还没走近,聂川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猛地把她拽了过去,紧紧的抱住了。
商乐吓了一跳,挣扎起来:“我还抱着小黑呢,压到它了!”
“没关系。”聂川根本不容她挣扎,力气很大地将她按在怀里,声音从她脑后传来,“没关系,小黑不是真的猫,你明明看不见,为什么还配合我。”
这句话一出来,商乐心凉了半截,挣扎也忘记了。
聂川酒醒了!?
不等她思考,聂川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我不想你发现我有问题。”
“小黑根本不存在,只有我看得见它,它只在我脑子里。”
“商乐……我有病。”
聂川抱着她的手在发抖,声音却意外的平静,商乐想动,才抬了一下手臂,聂川就把她更紧地抱住了,按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动,小声的说了一句:“你不要走。”
“我……”商乐只觉得心情大起大落,“我不走,你抱得太紧了我有点疼。”
聂川马上放松了些。
商乐趁机抽出自己的手,捧住聂川的脸观察他的神色。
聂川眨了眨眼。
商乐这次是真的没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捏完自己有些脸热。
聂川笑了起来,歪着脸在自己肩膀上蹭了一下:“有点痒。”
商乐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莫名的失望。
她的好徒儿还醉着。
那么点啤酒,居然能醉到现在,就算酒量差如谢濯铭,散这么久的步那点儿酒精早就挥发殆尽了。
聂川的酒量不是差,是非常特别超级无敌差。
“你还没回答我呢。”她捧着聂川的脸,看着他清明的眼睛,“小黑喜欢我,那你呢?”
聂川又不说话了。
商乐笑得有些咬牙切齿:“说不说?”
聂川眼睛都睁大了,醉着酒的脑子居然很有逻辑地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你怎么不说。”
“我当然喜欢你,我要是不喜欢你就不会费劲把你灌醉在这里套话……”商乐的话说到一半,生生卡在了嗓子里。
聂川低头亲了她的脸一下。
商乐震惊了。
小学生吗,亲人只敢亲脸?
“你……”
不等她说话,聂川又低头亲了一下。
商乐:“……”
那就不怪我了,是你先动手的。
她抬头凑上去,捧着聂川的脸,吻了一下他的唇。
跟她刚才的震惊相比,聂川现在的表情才算是真正的震惊,整个耳根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张嘴想要说话,半天都没说出什么来,只说了个“我”字。
“我什么?”商乐往前一步,“要是不愿意,你就推开我。”
“……不。”聂川轻声说。
“那就是愿意了。”商乐忍不住笑起来,“你喜欢我对不对?”
聂川怔怔地看着她。
巷子里只有高高的墙上亮着一个壁灯,光晕像无数亮晶晶的细丝,全部都汇聚在商乐弯弯的眼睛里,聂川什么都来不及想,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想什么,他低下头,在商乐的眼睛上吻了一下,目光向下扫到她刚才亲自己的嘴唇,整个脸腾地烧了起来。
商乐被他的反应逗得笑得都要站不稳了,全靠聂川支撑着。
这人怎么回事啊,自己亲她,亲完自己脸红,还不敢看她。
实在是……可爱的要命。
陈橙跟她说过,如果觉得一个人很帅很漂亮,那就是普通的欣赏,但要是觉得一个人可爱,那就绝对是喜欢了。
看着她笑,聂川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他突然开口:“嗯,我……喜欢你,商乐。”
“已经知道了。”商乐说,“谁要你现在的告白啊醉鬼,你都不清醒。”
“没醉。”聂川说。
“行行行。”商乐抬手想要把他推开一些,她被抱着都要出汗了,“喝醉的人都说没醉,这句话还是你说的呢,喝醉了的人说的话果然不可信。”
聂川有些急了:“没醉。”
“好。”商乐用手掌抵着他胸膛,“你退……”
话没说完,聂川倾身封住了她的嘴。
商乐:“!”
喝醉酒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力气有多大,商乐本来就站的不稳,被聂川往前推着倒退了几步,背砸到墙上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垫在了她脑后。
聂川的吻一点都不像是吻,杂乱无章不得要领,想要索要糖果吃的小孩子,甚至还在商乐唇上咬了一口,商乐嘶一声,总算把聂川推开了些,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是狗么。”商乐舔了下上唇,被咬的地方有些疼。
聂川“唔”了一声,声音闷在她手心里:“我喜欢你,我没醉,你不要不相信。”
我相信个鬼啊,你明早起来都忘了。
真够气人的。
她后悔灌醉聂川了,就该让他清醒着逼问,管他愿不愿意呢。
商乐拉着聂川的衣领让他低下头来:“别忘了啊,好好记着,不许咬我。”
然后她闭上眼睛重新吻了上去。
*
巷子对面一家关了门的面包店屋檐下,一连串快门响动的声音咔嚓个不停,两个身影躲在阴影里,眼睛都兴奋地亮了起来。
“靠,靠,靠!今天没白跟!”
“你拍清楚一点,手别抖。”
“抖屁,我稳着呢!”
“你声音都在抖……”
“我是激动!商家千金啊!那个商氏集团的千金啊!啧啧啧,居然被逼到在这种小培训学校打工,不过我真服了,资本家就是资本家,都落魄到这种田地了居然还欺压平民……”
“你他妈小声点!要不你拿个喇叭出去喊去。”
……
【作者有话说】
一喝酒就断片的聂总有一首歌送给狗仔: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第39章
某偏僻的写字楼内,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打着哈欠在等电梯,矮个子黑着两个眼圈,精神却十分亢奋,拿着手里的相机不断地翻着照片看。
叮一声电梯停在一楼,高个子率先走了进去,半天不耐烦的朝外面喊了一声:“你要用腿爬上去吗?”
矮个子回过神来赶紧上了电梯。
“有钱人家的斗争真残酷啊……”矮个子上了电梯就没看相机了,挂在脖子上一手扶着,满脸感慨。
他们本来去茗景区那边是为了拍一个有名的上流圈花花公子的照片,没想到发现了几乎从不公开露面的商家千金商乐的行踪。
怎么发现的也很凑巧,是他们团队的老大发现有人住进了商氏那位小公子的别墅,之前他们也去悄悄跟拍过一阵,相当没意思,这位少爷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连个绯闻都拍不出来。
这位商家千金就有意思多了,十分落魄,出行就开个十几万的斯玛特迷你,苦哈哈的在老城区的老街市的一个小破培训学校上班,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但他们懂的,拍了这么多富豪的照片,什么继承人之战都见过了,立刻就明白商乐必定是豪门斗争失败的牺牲品,何况商家三个儿子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一手把控了商氏半壁江山的小少爷商少元。
可怕。
他们狗仔团队就三个人,发现商乐以后老大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俩,自己去蹲拍那位花花公子了。
没想到老大那边还没什么进展,他们就先有所得。
这些“豪门千金深夜当街调戏并强吻清纯帅哥”的照片到底是拿去直接卖给出版社,还是拿去商氏集团那边敲一笔?
像商氏这种一说出来所有人都知道的富豪集团都非常要脸面,就算权力斗争失败,也不会允许自己家里人爆出不像样的丑闻的。
走廊最左边尽头的墙上端正挂着xx事务所的牌子,高个子掏出钥匙开门,两人进了门,发现里面已经有个人躺在沙发上休息了,听到声音把盖在脸上的杂志拿开,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矮个儿兴奋地小跑过去:“老大!咱们这次挖到大的了!”
“谁?”胡子老大问了一句。
“商家千金啊!”矮个儿回答。
“她能有什么。”狗仔老大抹了把脸,“他们商家就没出过什么值得拍的。”
“那你叫我们去蹲守?”高个儿在电脑桌前坐下,拿了相机开始导照片。
“省得你俩闲着。”狗仔老大说,“别叫老大,叫负责人,专业点知道吗。”
“哦,负责人。”高个儿从善如流的改口。
他们不只拍富豪老底,也帮富豪太太们拍拍老公出轨的证据,或者哪位富豪怀疑情妇偷吃找人去跟拍的活儿他们都接,来钱很快。
有时候都不需要自己去找活干,某个富豪要找的老公的情人,正好就是另一个位太太正在出轨的对象,一次照片出两单,同时涉及豪门内部混乱的关系和丰富多彩的性取向。
大部门豪门的处理方式都是给钱消灾,反正只要不闹出什么大动静,花点钱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照片都导在电脑里了。”高个儿说,“老……负责人,我们还拍了视频,你看看。”
“非常精彩老大!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矮个儿自己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又有些遗憾,“要是光线再好点儿就好了,我拍到一半都要以为我拍的是什么偶像剧了,男帅女靓,且强制爱!”
“少看点小说。”狗仔老大十分无语,过去坐在办公桌前开始看照片,高个儿和矮个儿一人躺一条沙发,翻着手机点外卖。
照片在电脑频幕上打开,画面有些模糊,主要是光线暗,偷拍也不能开闪光灯,但是矮个儿的拍照技术还是非常好的,好多张人脸看得一清二楚,视频也很会选角度。
确实像矮个儿说的,模糊感让照片显得很高级,看上去像是一组偶像剧的代拍照,氛围感绝美。
但是……
狗仔老大把照片放大再放大,盯着照片上的男大陷入深思。
面熟。
实在面熟。
特别面熟。
难道是某个十八线小明星?反正不是一二三线,一二三线他如数家珍。
照片上商家千金商乐微微仰着头,一点浅金色的细碎光丝落在她眼睛里,露出的半张正脸十分优越漂亮,挡着她的人背对镜头,正低头下来说着什么,半张侧脸的轮廓像是画出来的,鼻梁高挺,眉目温柔,怎么看都是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
狗仔老大仔细看了一会儿,非常拿不准。
很像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比照片上的年纪大,也不会露出照片上这种表情,除非被夺设了。
狗仔老大点开视频从头到尾看完,以他浸淫狗仔圈二十年的火眼金睛证实了心中的猜想,但是下巴快要合不上了。
“这谁?!”他指着屏幕厉声问道。
视频正播到商家千金在小巷子里拉着大学生的衣服强吻的一幕。
“商家千金啊。”矮个儿伸长了脖子看了屏幕一眼,“我们以前猜的没错老大,她根本没出国!这还不明显吗,一定是兄妹阋墙权力斗争失败被逐出家门了,我们还拍了不少她开她那个小破车的照片呢。真是肮脏的大家族,都这样了还迫害贫民!”
他们打听过了,这人就是个在书法学校勤工俭学的大学生,货真价实的贫民。
万恶的资本家。
狗仔老大都要咆哮了:“叫我负责人!我说的不是商家千金,是这个贫民,呸,男的!”
他啪啪拍了几下屏幕,愤怒地转身去堆满文件袋和各种八卦周刊杂志的文件柜上刨来刨去。
高个儿和矮个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老大,矮个儿犹豫地想上去帮忙:“老大,你要找什么,我帮你啊。”
狗仔老大崩溃:“叫,我,负,责,人!嘿——哟!”
他用力搬开一摞厚厚的文件盒,从放得杂乱无章的杂志堆里翻找,终于找准了其中一本,是本几年前的财经杂志。
他把书拿到办公桌前,抖着手翻到其中一页,年度影响力人物专访,视频里的贫民赫然在列,独占了一整个版面,正是几年前在投资界掀起腥风血雨一战成名,号称行业风向标一样的传奇人物。
——聂氏集团,聂家的独子,聂川。
聂氏集团之前是实业,十多年前发展基本都转金融界了,现在的掌权人就是聂川的父母。
当年聂家老爷子过世,都传这呼风唤雨的大家族即将迎来风雨飘摇,但没想到聂老爷子最小的儿子和他刚娶进门不久的年轻夫人扛起了一切,两人雷霆手段压下了一切家族斗争,居然将聂氏集团又推上了一个新高度。
简直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传奇人生。
聂家人都鲜少在国内露面,直到几年前聂家独子留学回国,比之他父母的能力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半年时间都没用就自己在投资界站稳了脚跟,并且获得了投行风向标的称号。
他和他父母差不多,不怎么在媒体上露面,唯一的一次就是这个几年前的杂志专访。
但除了投行风向标这个称号,聂川还有个圈外人给他的称号——杀神。
谁叫他每次在公众面前亮相都一副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的样子,一个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
这大概就是他没怎么在媒体上露面的原因,哪个记者敢去找他提拍照。
狗仔团队听了老大的描述,看完了财经杂志的专访,以及专访页里穿着高定西装,眼睛都没往镜头看一眼,高冷到只是一个垂眸就让人望而止步的聂家独子,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被商家千金堵在小巷子里强吻,面红耳赤的大学生。
……谁来告诉他们视频里这个小白兔到底是谁啊!?
*
“事情就是这样了。”商乐说。
电话的另一头,段野好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黑的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女朋友了解男朋友的事天经地义。”
段野总算回过了神:“抱歉,我有保密的义务,不能透露咨询人的任何治疗信息。”
商乐轻轻“哦”了一声:“保密,咨询人,治疗信息……果然有问题。”
段野再次沉默了。
想把嘴锯了。
他堂堂A大心理学系优秀研究生,导师的一把手,居然说漏嘴说得这么低端。
他看了眼坐在桌子前一言不发的聂川,心底叹了口气,开门见山地对商乐说:“等我确定聂川的意愿,如果他愿意,我不介意知无不言。”
“行。”商乐没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你俩到底怎么回事?”段野快要崩溃了,“什么男女朋友,怎么就男女朋友了,而且商乐都问到这个份上,明显就是差不多知道小黑的事了,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大清早就跑我这里来,我也给你想不出什么办法。”
聂川总算开了口:“我昨晚喝醉了。”
“我都没见你喝过酒,你喝酒干什……”段野一瞬之间明白过来,“商乐故意把你灌醉,套你的话了?!”
聂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没灌我,我自己喝醉的。”
“那你得喝了多少啊?醉到连小黑的事都被她摸清楚了。”段野问。
聂川:“……你别管。”
段野无奈地走到沙发边坐下,看了聂川好几眼,才鼓足勇气问到:“你亲商乐了?”
聂川呼吸一滞。
段野啧了一声:“我觉得她主动吻你比较有可能,她刚才电话里讲得明明白白,你们互相确定心意了,你不会都不记得了吧,那你大清早为什么跑了?”
“记得一点。”聂川捏了捏皱在一起的眉心。
记得他和商乐一起吃饭,一起喝加了冰的啤酒,也记得味道有些苦涩,以及他拉着商乐的手去抱小黑。
最后的记忆是他低头凑近商乐,轻柔地呼吸打在他脸上。
其他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喝醉暴露了小黑的事。
和商乐表白了。
甚至……接吻了。
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么重要的事。
该死。
只记得自己做了一整夜混乱的梦,梦见商乐和傅兴言在一起,梦见她和傅兴言说自己怀孕了,梦见他们的订婚礼上商乐被戳穿谎言孤零零站在摆满鲜花的长桌一侧,梦见她坐在轮椅上,满脸幸福地笑着伸出手,单膝跪在她面前的傅兴言帮她戴上戒指……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简直一派胡言。
醒来第一件事他就从别墅跑了。
落荒而逃。
不知道怎么和商乐解释,也不确定商乐愿不愿意听他的解释,是他先表白,然后强吻了商乐吗,虽然他小心的藏着自己的感情,但是喝醉后的他估计藏不住。
毕竟连小黑的事都没藏住。
商乐发现他不在,没给他打电话,直接就把电话打给段野了。
是生气了吗。
说他们是男女朋友更像是气话,谁想要一个喝醉酒才敢表白,酒醒了就立刻跑路的,脑子有病的男朋友。
小黑的事,会吓到她吧。
“喂。”段野伸手过来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别胡思乱想了,真要说的话我觉得商乐强吻你还差不多,喝醉了酒的人基本都会和平时有反差,你喝醉了估计挺乖的,和你平时在商乐面前装的差不多。”
换来聂川一个沉默的眼刀。
段野笑了笑:“你怎么决定,我听你的,毕竟是你自己的事。”
聂川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她吧。”
“全部吗?”段野点点头。
“小黑的事。”聂川顿了顿,补充道,“勤工俭学的事我想想再说。”
小黑的事瞒着商乐还情有可原,装清贫大学生就是纯说谎了。
从一开始接近商乐到现在,什么都没按照计划的发展。
段野打电话和商乐约了个两天后见面谈谈,两天也算是给聂川缓一缓的时间,毕竟小黑的事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聂川倒是在做心理治疗的时候跟他说过,小黑的事他告诉过自己的父母,但是他父母根本就不信,也不在意。
想到聂川的父母,段野翻了个没形象的白眼。
到约好见面的那天为止,商乐期间都没有联系过聂川。
主要是心虚。
特别是那天早上睡醒去客房找聂川,发现人已经跑了的时候。
她立刻就打电话给段野,确认聂川去找他就安心了,还好她还知道聂川有这么个朋友,不然人不见了她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去A大堵人。
段野联系她约时间聊聊,那就是聂川同意了。
没被她的卑鄙气到就好。
见面的地点是段野定的,一个很高级也很安静的咖啡馆,段野说他有时候和人约咨询的时候会选这里,氛围让人安心。
“您好。”咖啡馆的服务员温声细语,脚步声都是轻的,带着商乐往最里面的角落处走,悠扬和缓的音乐声静静地在四周流淌着,光线不昏暗也不太亮,正正合适。
商乐有种舒服得想睡觉的感觉。
不过看到位子上坐着的聂川的时候就马上清醒了。
“我走了。”聂川站了起来。
商乐刚坐下,不由得跟着他站起来:“为什么?”
“我……”聂川顿了一下,“我在这里你们不好聊。”
“那也不用走啊。”商乐说。
“不走。”聂川笑了笑,指了指另一边比较远的一个位置,“我在那边。”
“哦。”商乐这才坐下了。
“我挺喜欢在咖啡店做咨询的,没有工作室那么正式,不过也分人,有的人在这里觉得放松不了下来。”段野说。
“做心理咨询的人一般都是因为什么原因?”商乐有些好奇。
“都有,不过我自己的话只是做一些简单的心理排解和疏导,算不上正式的心理咨询师,学心理学更多是兴趣使然。”
“嗯。”商乐点了点头,没忍住往聂川的方向看了看,被隔断的书架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段野不禁有些好笑,轻轻敲了敲桌子:“你想知道小黑的事对吗?”
商乐立刻被拉回了全部的注意力:“聂川之前看的那本超心理学的书,是因为小黑是什么……灵异生物吗?”
段野没忍住笑起来:“不是,那本书纯粹是因为我找了看的,他估计也就是随便看看,小黑不是什么灵异现象。”
“我猜也是。”商乐也笑了笑。
服务员端咖啡过来,段野把卡布奇诺拉到自己面前,把自己面前的手冲黑咖换到商乐面前:“聂川说你不喝加奶的。”
“嗯,会腻。”商乐说。
段野自嘲地笑了笑:“我们暴发户最不喜欢吃苦了。”
“我大哥和小哥哥也不喜欢喝黑咖啡,我以前也不喜欢,后来在公司……在前公司喝习惯了。”
“聂川挺了解你的口味的。”段野喝了口咖啡,“虽然这种话说出来就很让人无语,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这么些年,你是第一个让聂川萌生出‘主动性’、脱离惯性的人。”
商乐没说话。
段野接着说:“他是不是跟你说过,小黑只有你在的时候才接近他。”
“是。”商乐点点头,“他喝醉那晚,咳,还让我抱小黑了。”
“你配合他了?”段野笑着说,“我还没见过他喝醉了酒是什么样呢,大概是把平时不会表现的那一面都露出来了,至于小黑嘛……”
段野沉吟了一下:“我觉得它是聂川压抑形成的另一个‘自我’。”
“什么意思?另一个人格?”商乐心都提了起来。
“不是,没那么严重。”段野赶快说,“聂川应该没和你说过他的父母,他的家庭环境,怎么说呢,他父母都是过度理性的人,理性到几乎完全抛弃人类情感的那种。”
“从聂川小的时候,他父母就用对待一个成年人的方式来对待他,比如,不允许哭闹,任何时候都必须清晰的说明白自己的诉求,自己上下学,自己处理好自己学校一切的事,包括开家长会,因为学习是他的事。”
商乐静静的听段野说。
聂川很小的时候就自己去医院打疫苗,生病去医院看病父母也从来不陪同,他不被允许像正常的小孩子一样表达感情,他的父母要求他时时冷静,处处像他们一样,父母怎么做,他就也必须怎么做。
小学低年级时,聂川的大伯母因病去世,他父母接到电话半夜出去,早上回来时把他叫醒,他还在懵,没彻底醒过来,父亲蹲下来语气冷静地告诉他:“聂川,你大伯母死了,打电话给你们老师请假,今天你不去学校了。”
小学的孩子已经知道生死,知道死就是永远都再也见不到,但他不能哭,不能惊恐,不能害怕,他得给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请假。
……
类似的事情太多了。
直到聂川发现身边多了一只黑色的小猫。
小猫总是出现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既不靠近,也不消失,他总是能看到,指给身边的同学看,大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
某天早上,他在餐桌上把这件事告诉父母,换来的是他们的不以为然:“聂川,别耍小聪明,别做这些没用的事,不要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引起我们的注意,不要这么幼稚。”
那一年,聂川十二岁。
他发现自己和放在家里的那些家具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一样沉默,一样冰冷。
“与其说小黑是聂川的另一个‘自我’,我觉得更像是他内心真实的,被压抑了的那一面,所有的感情找不到出口,积压在心里,于是小黑出现了。”
“小黑不接近他,因为聂川心底也不接纳自己,这么多年他像父母要求的那样长大,那些无视和冷漠像一层厚厚的茧把他笼罩起来了。”
“但是……”商乐皱了皱眉。
段野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你觉得他并不冷漠,也没那么难接近对吗?那是因为对方是你,而且聂川很聪明商乐,那些从父母身上得不到的感情和反馈,他能在别的地方看到,他可以模仿可以学习,可以让自己活得很正常,他不想成为他父母那样的人。”
“但就因为如此,小黑一直在。”
模仿来的与人相处只是表面,学习学会的喜怒哀乐只是一种礼仪,他自己给自己铸造了一躯壳,真正的内心却远远地冷眼旁观着一切,他其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他习得了很多,却无法感受。
——“那天他遇到了你。”
那只一直只是冷眼旁观一切的小猫,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带着探究和好奇小心翼翼蹲在商乐身边,仰起头看着她。
如同沙发上被按住,靠在椅背上仰着脸的聂川。
【作者有话说】
是的是一见钟情我们有救啦
第40章
“所以……”商乐认真听完段野的话,“聂川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喜欢我了?”
毕竟小黑是他内心的投射*。
段野忍不住笑起来:“我觉得是,但他自己可能没察觉到,他发现小黑异样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了,我一开始也很疑惑。”
后来聂川一次次做出超乎寻常的举动。
——和合作方谈重要的事,接到电话优先跑去A大找商乐。
——破天荒地找他帮忙,说想要去商乐的书法学校。
——越来越适应自己的清贫人设。
——或许有一点他自己到现在都没发现的,他和商乐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笑着的,整个人都很放松的样子,几个月大概比他这辈子笑的数量还多。
段野有时候觉得这才该是聂川真实的样子。
他其实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聂川会待商乐如此不同,这次才算是真正的明白了,商乐像个不由分说就闯进他生活里的人,他固守本位,她就总会踏过那条线,不管是一开始专门到学校去送衣服,还是让他去家里借住。
或者像这次一样,灌人喝酒的招都用出来了。
她过于直接,日常人际相处也不太有界限感,总是会在一些和人交往的时候不留分寸,却恰好能撬动聂川的那层壳。
想到这里,段野又忍不住有些想笑:“你怎么还把他灌醉了套话,万一聂川酒醒生气了呢?”
正常人的做法,发现这样的事情不是该后退一步,给双方留出足够的距离和尊重,哪有贴脸上去就撕人面具的。
“他没生气吗?”商乐立刻问。
段野揶揄道:“原来你不敢肯定他不生气啊,那你还干,说不定他从此不理你呢,这家伙冷起来也很可怕的。”
“没控制住。”商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所以她灌醉聂川什么也没多问,只是确定了聂川真实的心意。
现在被段野这么提起来,她忽然想起和傅兴言的相处里,她总是那个主动的,想尽办法去接近的,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傅兴言永远都离她很远。
她现在是不是聂川做了同样的事?
商乐忽然有些茫然。
她从小和几个哥哥一起长大,小时候更是几乎和商少元形影不离,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和父母也一样,整个家庭环境给她的安全感就是任何事都可以表达出来,喜欢也好,开心也好,郁闷也好,生气也好,无论哪一种,都能得到承接和回应。
和傅兴言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如此,可她发现她的情绪在傅兴言那里得不到回应,她的喜欢、付出、试探和靠近,全都像是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点涟漪。
她以为她足够真诚,或许在傅兴言眼里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小黑,对聂川有什么影响吗?”暂时抛开纷乱的思绪,商乐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目前来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段野说,“但是这毕竟是心理创伤应激症的一种,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发展,要么越来越压抑,或许真的会演变成另一种人格,当然这是最严重的情况,基本不可能,但也不排除,我不想瞒你。”
“嗯。”商乐消化着段野的话,点了点头,“好的情况呢?”
段野放下手里端着的咖啡杯:“情况好的话小黑一直就是这样,像一个幻象一样存在,更好的情况的话,它会慢慢消失,但很难,小黑已经这样存在十几年了。”
“不过,遇到你之后有了改变。”段野对商乐笑了笑,“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在我看来,你是第一个让聂川想要试着去靠近的人。”
“所以如果他喝醉以后做了什么冒犯的事,请你原谅他。”
“我……我俩谁冒犯谁还不一定呢。”商乐发了会儿呆,站了起来,“我过去一下。”
不等段野说话,她就往聂川的方向过去了。
段野慢悠悠喝着咖啡,朝她挥了挥手:“去吧,和他聊聊。”
角落的座位里亮着一盏小台灯,聂川坐在沙发上,他今天穿了件普通的白衬衣,来的时候衣服还规规矩矩,现在袖口挽了起来,露出一段修长的小臂,往后靠在沙发背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商乐走到他对面坐下。
聂川这才抬起眼,看到是她的时候惊讶了一瞬,然后笑了笑:“和段野聊完了?”
“差不多吧。”商乐说。
聂川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手肘压在桌上往前倾过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咖啡杯,没说话。
商乐也往前,把手放在桌上,小声问道:“你生我的气吗?”
“嗯?”聂川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怎么会。”
他顿了顿:“你生我的气吗?一直瞒着你小黑的事,吓到你了吧。”
“有一点。”商乐实话实说,“我一开始差点以为小黑是灵异现象呢。”
“……抱歉。”
“你父母……”商乐犹豫了一下。
“我很久没和他们联系了。”聂川说,“不过他们也无所谓。”
前年母亲生病住院他去医院探望,换来父亲一句“你来干什么”的质问,他什么都没说,在病房里坐了半天,找医生了解了一下情况就走了,之后再也没去过。
他一直以为父母对他是过于理性和讲规矩,希望他早点成长独立,毕竟爷爷去世后他们两夫妻忙得脚不沾地,但是看到父亲在医院事无巨细的照顾母亲,他才不得不承认。
他的父母或许不是不懂得爱,而是全部的爱都给了彼此,分不出一丝一毫来给他这个儿子。
他从来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只是个闯进他们彼此生活里的外人罢了。
所以刚去商乐家借住的时候他很不习惯,却又沉浸其中舍不得走,早上和商乐一起吃早餐,一起开车去学校,放学一起回去,有时候他们也会开着车去找个吃饭的地方,晚上回到家一起在客厅看会儿电视或者听音乐聊天,哪怕各自在沙发两端各做各的事,也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但是和墨中书的老师们相处的时候,他还是会不知道怎么去融入。
司徒丞就融入的很好,虽然他来墨中书的时间更长,但也依旧只是一个普通的同事,司徒丞却能和其他人相处得没规没矩,被兰与青骂,被叶梨和夏小小怼,动不动约商乐去射箭馆玩,更亲热,也更加地没有客气的距离。
而他顶多也只有在喝醉后才能向商乐说出想学书法的话。
他做不到坦率,因为他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回应。
“聂川。”商乐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趴在桌上,下巴枕在手背上看着他,“你是不是在忍耐我呢?”
“为什么这么说?”聂川还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回神。
“因为总是你在迁就我,吃饭点菜也好,出去玩也好,学书法也好,明明不喝酒我让你喝你也喝了……我好像总是仗着你不拒绝在欺负你。”
聂川失笑:“是吗,我反而觉得是我在欺负你。”
罗织谎言也想要到你身边。
贪恋和你在一起的任何时刻。
喝醉了控制不住自己无理取闹的跟你提要求。
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很烦。
“看来我俩想法一致。”商乐笑了起来,“刚才段野跟我说,或许你喝醉了以后表现出来的才是你最真实的内心。”
“很烦人吧。”聂川无奈地说。
“像个小孩子。”商乐说,“挺可爱的。”
聂川耳根刷地红了。
商乐看着他,眼睛里的笑意全都蔓延开来,伸手过来把指尖搭在他的手指上:“你记得那天晚上喝醉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我……”聂川的手指动了动,“不记得了。”
“哦。”商乐的指尖也跟着动了动,往后缩去,“那算了,反正也只是醉话。”
“不是。”聂川伸手攥住了她缩回的手指,“我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只是不记得了。”
“真的啊?”商乐不太信的样子,“那你说什么做什么了?”
聂川看着她的眼睛。
商乐眼睛里的笑意更甚。
聂川收紧了握在手里的指尖,喉咙一阵发紧,半天才发出了声音:“我喜欢你。”
“嗯,没错,确实这么说了。”商乐笑得有些狡黠,“还有呢?”
聂川看着她半响没动。
商乐心底笑得不行,正要作罢,聂川却抓着她的手把她往前拉了过去,倾身过来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咖啡馆的角落里一个人都没有,流淌过来的音乐就像这个轻飘飘的吻一样静无声息,却又喧嚣得仿佛两个人擂鼓般的心跳。
躲在隔断书架后面偷听的段野没忍住悄悄偷看了一眼,然后就没眼看了。
你们两个是小学生吗。
就亲个脸,至于红着脸执手相看那么半天?
他正要回自己位置去,站起来的时候一头撞在吊灯上,捂着脑袋蹲下去啊了一声,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商乐从书架旁探出个脑袋:“你偷看啊段咨询师?”
段野揉着脑袋发誓:“绝对没有!只是偷听。”
聂川也走了过来,站在商乐旁边:“偷听够了吗?”
“够了够了。”段野头也不揉了,讪讪地笑了笑,站起来就走,“二位继续。”
刚走出去一步,砰一声杯子砸在桌上的声音响起,段野被吓了一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愤怒的女声:“你有女朋友还出来相什么亲!”
商乐和段野同时八卦地转身往出声的地方看去。
某个卡座里,一个年轻男人面无表情地坐着,对面的女生已经愤怒地站了起来,桌上咖啡溅得到处都是。
还有一个女生的身影背对着商乐他们站在桌边。
愤怒的女生抽了几张纸擦着自己手上溅到的咖啡,然后把纸巾摔在桌上:“相你妹的亲,死渣男!妹妹你也瞪大眼睛看清楚你男朋友吧,什么垃圾玩意儿。”
愤怒的女生拂袖而去,站在桌边的身影走了两步,坐到了空出来的位置上,语气里也压着怒火:“程睿,你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相亲?那我们算什么!”
商乐瞪大了眼睛。
段野更是震惊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小声问:“这不是你们学校的那个老师吗,叫夏小小是不是?”
商乐点了下头。
段野还要说什么,感觉自己抓着商乐胳膊的手被掰开了,聂川看他一眼,他认命地点点头甩了甩手,用口型说了个抱歉。
抓一下胳膊也不让,嘁。
程睿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没说话。
服务员过来清理桌面,神色如常地询问夏小小喝什么,夏小小随便点了杯咖啡,等着自己男朋友解释。
服务员走了程睿脸色才好看了些,皱着眉叹了口气:“小小,不是我想来的,我也是没办法,我妈逼得紧,非要我来见见,我只是来走个过场,你这么一闹介绍人那边不知道怎么说我呢。”
“你还委屈了?”夏小小怒极反笑,“你不会拒绝吗,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妈你和我在一起,我们是准备结婚的!这你都不敢说吗?!”
“我说了。”程睿说,“我说了有用吗?”
“为什么没用?”夏小小说,“怎么会没用!就是你胆小是你不敢说,你什么都依着你妈,你妈在你心里比天大!”
“对!”程睿也生气了,“在我心里我妈就是第一,她养我这么大容易吗,我就只会惹她生气!她本来就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好不容易她把我供出大学,好不容易我找了个好工作,我舍不得再让她吃苦了。”
说到后面程睿冷静下来,声音也跟着放低了,难过的看着夏小小:“小小,我是真的爱你,但是我不敢告诉我妈我们要结婚,结婚要买房吧,要办酒席吧,要花很多钱,我不想给我妈任何负担,你得等我攒点钱,在此之前,就不要让她因为我们的事难受了。”
“我们在一起让你妈难受了?”夏小小笑了起来,“不就是因为我是外地人,在这里没有帮衬没有后台,所以你妈看不起我吗?”
程睿一脸疲惫地搓了搓脸:“你不知道小小,我也不想跟你说的,我妈为了我操碎了心,从知道我们在一起的那天起她就没睡过好觉,很多时候她都在晚上悄悄哭,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暂时听她的话,小小,我要是不爱你怎么会承受这些。”
“我才是真的爱你。”夏小小自嘲地说,“我放弃家那边的工作,到你从小长到大的城市来找你,因为你说不想让你妈一个人,我当时很感动,我想一个人对妈妈都这么好,以后肯定也会对我很好……”
夏小小咬着唇说不下去了。
程睿有些动容,缓和了神色,握着夏小小的手跟她道歉:“小小,对不起,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你给我点时间,我慢慢的说服我妈,她一定会喜欢你的,我会让她同意我们结婚的。”
“你妈喜欢我做什么?”夏小小只觉得好笑,“程睿,结婚是两个成年人才能做的事,你看看你做的事和你现在说的话像个成年人吗?”
程睿僵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像个小孩。”夏小小说,“之前我没发现,来这边之后才慢慢发觉,程睿,你有好好想过你和你妈的关系不正常吗,你都已经二十六七岁了,你的衣服全都是你妈买的,和我出去约饭还得你妈同意,你妈不许你出门你就不能来找我,我们是高中生早恋吗?”
程睿:“……”
咖啡桌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商乐感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往后拉了拉。
她转头看着聂川,用眼神问“怎么了”,聂川看着她不说话,三秒钟后商乐读懂了他的意思,忍住了自己想笑的冲动,小声解释:“我说你像小孩是真心的在夸你可爱,没有别的意思。”
毕竟你父母从没让你当过小孩。
另一边程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反问夏小小:“那你呢?”
他看着夏小小:“你家有比我家好多少,你跟着我来这边不就是因为你爸妈根本不在乎你吗,他们只在乎你弟弟,家里的旅馆也是要留给你弟弟的,你什么都没有,留不留在家那边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倒是挺高兴你和我在一起的,嫁女儿还可以薅一笔钱留给你弟弟,一举两得……”
话音未落,夏小小抓起他面前的咖啡杯劈头盖脸泼在了他身上:“我知道他们偏心,不用你说!”
“你干什么啊?”程睿手忙脚乱地跳起来。
夏小小红着眼睛:“你明明知道我从小到大最恨他们偏心,恨他们看不到我所有的努力,恨他们只爱我弟弟……你最了解我,知道我哪里疼,所以就专门往哪里戳是吗?”
程睿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最后他叹了口气,拿了纸巾擦自己身上的咖啡:“出气了吧?别生气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在这里和人相……见面的?”
“你妈告诉我的。”夏小小说。
程睿无声地骂了一句什么,走过去牵夏小小的手:“带你去吃饭,这边有一家味道很好的川菜馆,去试试吧,乖。”
“不吃。”夏小小甩开他的手,转身朝外走去。
“小小,等等我,是我不好……”程睿起身追过去。
旁边端着咖啡看了半天热闹的服务员回过神来,追了出去:“哎先生,你们点的咖啡还没结账呢!”
商乐从窗口往下看。
服务员在楼下追上程睿和夏小小,夏小小趁他扫码给钱的功夫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要是夏小小和程睿在楼下争执起来,程睿缠着夏小小不让她走的话,商乐准备去帮个忙的,夏小小明显就是想自己静一静,程睿不依不饶的,一点空隙不给人留。
……我可不能那样。
商乐反思了一下自己。
她现在已经非常的得寸进尺了,听聂川亲口剖白心意,知道了他从不示人的秘密,不能再得陇望蜀了。
更重要是的,之前那个梦总让她不安。
好像每一件事虽然没有准确地发生,却经由着别的途径在一一实现,酒店套房的近距离接触,第二天的被辞职,拿着照片找上门……虽然之后订婚典礼被拆穿谎言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了,除非她和商少元断绝兄妹关系,否则她不可能出现在任何有傅兴言在的订婚典礼上。
断绝兄妹关系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商少元不是亲哥也不可能。
她担心那些事情会不会转而应验在她和聂川身上。
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段野,你老城区那个房子还在住吗?”
“啊?”面对商乐突如其来的提问,段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房子?老城区……哦那个啊,那个我一直没……”
对上了聂川的目光,段野才反应过来,迅速改了口:“我一直没怎么住过,就住了那么几天,本来也不打算长住,谁想到你直接让聂川去你那里借住了。”
说完段野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了不起,野,没穿帮,反应极快,聂川这辈子都欠你一个好人品。
“好。”商乐点了点头,“那让聂川继续住在你那里吧。”
段野:“……”
段野:“为什么?!”
商乐这话转折性太大,他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几桌客人朝他们投来谴责的目光。
三人转移阵地回到之前最角落的卡座里。
“为什么?”这次是聂川自己问的,语气比段野的淡得多,听着像是帮段野问的。
“你在我那本来也只是借住。”商乐说,“而且你现在不是跟我表白了吗,我知道你喜欢我了啊,再让你住在我那里不太合适。”
“我不会做什么。”聂川认真的说。
“我会啊。”商乐伸手勾住他的手指晃了晃,“我们住在一起不安全。”先保持距离观望一下,就算很喜欢聂川,她也舍不得自己健康的腿。
聂川不知道想到什么,耳根肉眼可见地再次烧了起来,点了点头:“我……先搬回去住,你别担心。”
段野:“……”这是什么糟糕的对话。
刚才不还是小学生吗,你们成长的也过于快了吧!
商乐本来没往别的方向想,顺口说出来的不安全是基于对自己双腿的强烈保护欲,看到聂川红了耳根,顿时开始往四周发散思维,一瞬间脑子里像是炸开了花,乱七八糟能想的不能想的都想了一堆。
尤其是聂川被她勾着的手指还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星火燎原啊。
“要是段野不在……”商乐微微歪头看着聂川,眼睛亮亮的,小声笑道,“我就要亲你了。”
段野对刚确定心意的小情侣的悄悄话不感兴趣,很懂得避嫌,坐在离他们最远的沙发一端,认真喝自己的咖啡,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疑惑地抬头,发现聂川神色复杂地看了一他一眼。
段野:“?”
又往他身上背什么黑锅啦?
【作者有话说】
前一秒:小学鸡
后一秒:十几禁
[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