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放假的日子眼睛一眨就过完了。
当了一段时间的老师,商乐发现自己培养出了久违的学生精神,觉得假期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就消失了。
本来她想找时间带聂川去徒步的,但是他们在咖啡馆谈完的隔天就开始下雨,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是那种整座城市都为之倾倒的大暴雨。
商乐甚至都有点后悔让聂川搬回老城区那边去了,主要是这人行李特别特别的少,少到基本都用不上“搬”这个兴师动众的字,当天他们从咖啡馆回来,他就拿了东西回老小区去了。
晚搬几天也好啊,刚好大雨天还有个人作伴。
商乐气得啃枕头,发了几个“悔不当初”的表情包给聂川,聂川没几秒钟就把视频电话打过来了。
视频里是他窗外的景色,几棵老树在风雨里沉默地站立着,刷刷雨声砸在枝叶上,有种喧嚣的静谧。
聂川的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听雨吗……桑桑。”
商乐于是也找了个窗景最好看的房间,抱了懒人沙发来坐在床边,举着视频和聂川互听雨声,半天才反应过来聂川叫的是自己的小名:“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小名的?”
“你给我看你家庭群里聊天的时候。”
商乐不由得顿了顿:“我那会儿不知道你的情况,老是跟你说我家里的事,你会听的不舒服吗?”
“怎么会。”聂川的语气全是温吞的笑意,“不过很羡慕。”
“那下次我请你去家里玩?”商乐说。
“嗯,好。”
商乐把摄像头翻转到自己,手机架在飘窗上:“你等一下。”
过了会儿泡着一壶茶上楼,端着茶杯朝视频那头的聂川说:“雨天喝茶,我这就叫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
聂川的镜头也朝向了自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笑道:“那我是阶前落叶无人扫,满院芭蕉听雨眠。”
“共眠共眠。”商乐笑着举杯。
聂川笑了起来。
其实他不喜欢下雨天,记忆里家里处处都是冰冷的装修风格,黑白灰的配色总让他觉得压抑,后来慢慢成了习惯,却一直不怎么喜欢。
尤其是下雨的日子。
他还记得八九岁时某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他被巨大的雷声惊醒,无论如何都不敢再睡,也不敢去敲父母的房门,只能独自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把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闪电亮如白昼,紧接而来的就是隆隆雷声。
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直到再一个闪电亮起,光洁的地板上印出窗台上多出来的影子,他抬起头,看到一只黑色的小猫蹲在窗栏上,遥遥看着他。
聂川不自觉地轻轻松了口气。
他不是一个人。
那晚小猫没动,他也没动,天亮的时候他打了个盹,被地板冻醒,窗外雨歇雷消,他才爬回床上去睡了。
“小黑在吗?”像是知道了他在想什么,视频那边的商乐问。
“在。”他转了转屏幕,“在卧室里。”
视频的中心点对准卧室最里面的角落,靠墙摆了个看上去很软很舒服的猫窝。
“我要是在的话它一般在哪?”商乐饶有兴趣地问。
“基本都跟着你。”聂川说。
那不就是你想跟着我。
商乐没把这话说出口,聂川那句“我有病”她还记得很清楚,她凑到屏幕前,屏幕上她的脸因为靠的太近有些变形,商乐感叹了一句:“我的脸真扛得住啊,这样也很好看,聂川你靠过来看看能不能扛住。”
聂川拿着屏幕靠近自己:“多近?”
“再近一点,跟我一样这么近试试。”
聂川又靠近了些,和镜头那边的商乐几乎要眼睛对着眼睛,仿佛近在咫尺,他瞬间放轻了呼吸。
一声响亮的mua~响起。
他愣了愣,把手机拿开了些,商乐在那边笑得十分得意:“骗你过来亲一下,真好骗啊学弟,下次有人用这一招骗你你千万不要靠近屏幕。”
聂川抬手摸了摸耳根,摩挲了一下:“……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行,只有我这么无聊。”商乐笑够了,爬起来喝茶,把手机架回了飘窗上,“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因为小黑对吧。”
“嗯。”聂川目光闪了闪。
“别心虚。”商乐笑看着他,“这么说的话小黑是我们的红线,月老?见证人?叫什么比较好?你为什么叫它小黑,真的很黑吗?”
聂川点了点头:“真的很黑。”
“你知道吗。”商乐一本正经,“有一只来自月亮上的小猫,就是黑色的,大眼睛,额头上还有月牙标志,被它选中的人,就是——月亮公主水冰月的化身!”
聂川听的非常认真,听到最后一句无语住了。
商乐笑的都要从懒人沙发上滚下去了。
聂川却真的松了口气。
商乐不介意小黑。
不介意……他有病,也没像段野一样刻意地避讳不提。
该怎么办,他现在就想冒着大雨去见她,但是商乐才让他搬回来,应该有她自己的理由,他不敢擅自去找她。
不想商乐不高兴,不敢赌那个万一。
本来以为雨会下个十天半月的,周一收假上课,商乐早上起床,还没打开窗帘就听到了外面清脆的鸟叫声,一束天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她打开窗帘被震惊了。
绝无仅有的好天气,水洗一样的天,无比清新的空气。
用来上班真是暴殄天物。
那我窝在家里的这些天算什么!
门铃响,商乐以为是送早餐来的,去开门却发现外面站着的人是聂川。
他手里提着早餐:“刚才送餐的人来了,我刚到,就顺便拿过来,让人回去了。”
“哦。”商乐有些恍惚。
仿佛两个人还住在一起一样,聂川起得早,就会去买早餐回来,两人一起吃了再出门去墨中书上班。
“我可以进去吗?”聂川问,不等商乐回答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可以在外面等你吃完。”
“我哪有那么可恶。”商乐让开一步让他进来,跑回楼上去洗漱梳妆,站在二楼走廊朝着聂川指了指,“改口重新说,快,给你三秒钟,三,二……”
“我想和你一起吃,一起去学校。”聂川说。
“好。”商乐答应了一声,跑回房间去了。
好天气,好心情。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们算办公室恋爱吗?”开车去老城区的路上商乐问。
“顶多算校园恋爱。”聂川说。
商乐:“……”
不得了,聂川还会讲冷笑话。
不过研究生谈恋爱确实算校园恋爱。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吃你们学校食堂吧。”商乐从驾驶座上转过半边身子,靠着椅背和他聊天。
“好。”聂川点头,“你读大学的时候还没吃够食堂?”
“没怎么在学校吃过。”商乐说,“和傅兴言忙着创业呢。”
“哦。”聂川目光动了动。
商乐没太注意,满脑子都是想带聂川一起去玩的事:“本来想这个假期带你一起徒步呢,只能等暑假结束前了,这几天下雨,我们连出去喝个咖啡都没约过,我自己在家做的不好吃,最喜欢的那款咖啡豆被我用完了,是我大哥之前在一个欧洲小国家买的,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就是之前在家我老是给你做那个,很香吧……”
商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多话,明明休息日也和聂川通过电话和视频,但是看到他就坐在自己身边,心里就止不住地雀跃。
从未有过的心情啊。
和傅兴言在一起的时候她更多的是收敛着的,不想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他不满意。
傅兴言带她参加过酒会,商乐其实没什么兴趣,她以前经常去,但又舍不得傅兴言偶尔一次的邀约,反正主角不是她,她穿的很利落地就去了,不想穿行动不方便的礼服。
傅兴言嫌她穿得不像样,两人还吵了一架。
回想起一桩桩一件件,商乐不明白自己怎么那么能忍耐傅兴言,哪怕她现在也依旧欣赏他的能力,认同他白手起家的魄力和果敢,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
仿佛退开了一步,她才看到他优秀表象之下不可亲近的自负和高高在上的傲慢。
“聂川。”商乐忽而认真地朝他说,“你不要总让我来决定我们要怎么怎么样好吗,我想跟你商量着来,你不要老是迁就我……”
聂川打断了她:“没有迁就你。”
“那是心甘情愿咯。”商乐说。
“为什么你觉得不是。”聂川瞥了她一眼,“跟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觉得开心,徒步、出去玩、聚餐、喝酒,哪怕只是一起出去散步,一起去上班,有你在就可以。”
“哇你还记仇,特意说喝酒这事儿,是不是很气我灌醉你。”商乐不知道为什么,聂川语气平静,说的话却让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加了速,笑意忍都忍不住。
“有点。”聂川也笑。
“那你下次报复回来,你把我灌醉好了。”
“没问题,等我练一练酒量。”聂川说。
“那你这辈子报不了仇了。”商乐遗憾地摇摇头。
再次在学校见到夏小小,商乐观察了一下,发现她有些没精神,课间试探性的问了问,夏小小摸了摸脸:“很明显吗?”
“小小今天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兰与青也到走廊上来了。
“我和我男朋友吵架呢。”夏小小说,啪啪拍了脸两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这样好点了吗?我不会一直拉着个脸吧!?”
“噫,这个笑得有点夸张了。”商乐说。
“没有没有。”兰与青笑着说,“是觉得你今天有些话少,你今天对学生都是笑着的,放心。”
“那就好。”夏小小松了口气,“没事,和他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是吵架真消耗人啊,累死老娘了,假期也没休息好,还天天下大雨,一下雨我就跟着心情潮湿。”
兰与青相反:“我喜欢下雨天,在家里舒舒服服窝着看书刷剧太惬意了。”
夏小小来了兴致:“快推介我几部好看的剧或者综艺,正需要点电子榨菜!”
“我也要。”商乐加入被安利队伍,“我喜欢看悬疑片,恐怖的也可以。”
夏小小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喜欢看的片真是我没想到的类型,和你的外表极其不符。”
商乐不同意:“怎么了啊,我长得好看就只能看偶像剧了吗?”
兰与青:“……”好想怼她但是找不到角度。
之后夏小小精神明显好起来不少,放学的时候抱着作业来商乐的房间一起改,商乐在帮单位上来的那几个学员选参赛的书法作品,顺便叫了聂川上来教室里开小灶。
叶梨进来的时候进阶班教室里五花八门,夏小小改硬笔作业,聂川在临峄山碑,商乐的学员刚准备走,和几个老师七嘴八舌地道别。
“那个,小乐老师。”叶梨在门外朝商乐招了招手,“可以和你单独聊聊吗?”
“可以啊。”商乐走出门*去。
叶梨掩了门,商乐才发现叶梨的发小陈素婷也在:“聊什么?怎么还需要两个人一起壮胆。”
陈素婷噗地笑了起来:“被你看出来啦,梨子快说吧。”
叶梨小声开口,非常不好意思:“我也想学书法,可以也教教我吗?”
说完整张脸都红了。
“那正好啊。”商乐说,“聂川也刚起步呢,你们俩可以做个伴。”
“会不会很麻烦?”叶梨还是很不好意思。
“我说会呢?”商乐说。
“我……”叶梨咬了咬牙,“我真的很想学。”
“那就行了。”商乐笑了笑,“你管我麻不麻烦呢,既然我答应了,就算麻烦也是我的事,你只管你要不要学就好了。”
“小乐老师好酷啊。”陈素婷笑得不行。
“你也要学?”商乐问。
“嗯。”陈素婷点点头,又赶快摇摇头,“我等暑假过完,开学来报班,我应该去小兰老师的基础班对吧?”
“老师的亲友可以打折。”商乐说,“万染说的。”
“耶!”陈素婷握拳。
“怎么突然想学书法了?”商乐问叶梨。
叶梨更加不好意思了:“我看了一段时间书,发现好难啊,很多都看不懂,我还请小川老师教我,他讲完我也听不懂,所以我想做两手准备,万一自考不行,起码我练了书法,不算白用功。”
她说着低下了头:“我真是……干啥啥不行,婷婷你说的没错,我现在才知道学习太晚了,学习能力还差……”
“屁啊。”陈素婷拍了她一下,“我之前那么说是怕你对自考太寄予厚望,不是真的觉得晚了,哪有什么晚了,照这么说我俩学书法还晚了呢,小乐老师都已经是名家了我们才开始基础。”
“我不是。”商乐澄清,“好高的帽子。”
叶梨有些担心:“两边一起学会不会最后两边都不行?”
“不会。”商乐说,“看书累了就练几个字,可以放松脑子,至于学习嘛,大概每个人擅长的地方不一样,比如我,我理科超差,我搞不懂化学方程式……”
“我也是!我还看不懂数学!”叶梨顿时和她心心相惜。
陈素婷服气了:“怎么在这种事上找起默契来了。”
“我都没什么擅长的。”叶梨笑了笑。
“努力也是一种很重要的天赋。”陈素婷说。
叶梨叹了口气:“听着好心酸啊……”
“我说真的!”陈素婷语气认真起来,“不止是努力,还有行动力,你知道吗,你才跟我说完想提升学历,第二天就买了书开始看,还咨询好了报名流程各种,这要是我,拖几个星期都不知道,之前你刚从外省回来,说要找工作,立刻就开始行动,一个星期不到就开始在墨中书上班……在我心里你一直是超级厉害的人,不过学习上的技能点大概真的没点就是了。”
“我特别喜欢和你一起在一起,我们拖延症患者就需要你这样的朋友拖着往前冲。”陈素婷说。
“婷婷,我好爱你啊。”叶梨差点哭了。
“你们都上来了谁守楼下?”商乐打断感人的闺蜜情,万染这周去s市出差去了。
“我请小兰老师帮我守着。”叶梨说。
“那我们去储物室挑笔和纸。”商乐说,“这么有行动力待会儿就可以跟着聂川练起来了。”
“好!”叶梨用力点点头。
楼下的前台接待处,兰与青改完了作业,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好几处的地板沾满了泥,因为前几天都下雨,早上叶梨已经打扫过一遍了,但是来往学生多,现在又脏了。
她找了皮管接在花坛边的水龙头上,打算冲一冲地板,刚接上,发现墨中书大门处站了个奇怪的人,打扮也奇怪。
八月初的天气却穿了个件冲锋衣,裤腿塞在黑色短靴里,戴着颜色深黑的墨镜,头发剪得很短很精神,却留着一圈明显没怎么打理过的胡子,略显邋遢,背了个很大的双肩包,个子很高。
察觉到看与青的目光,那人朝她点了点头,背包往墨中书门口的墙上一靠,低下头开始玩手机。
气质冷硬,像个刚退伍的特种兵似的。
对方没进来,兰与青也不好问什么,巷子又不是墨中书的。
她打开水龙头,几秒钟之后水顺着长长的皮管流了出来,兰与青拉到院子里,一手握着皮管,一手按在出水口上,准备制造一个冲击力大一点的水柱冲地板。
拇指刚按上去,一圈水柱就猝不及防地飙了出来,兰与青毫无防备,被迎面呲了个晶晶亮透心凉。
再试了一次,还是失败!
这次滋出来的水柱正对着脸,眼睛都被水糊住了。
兰与青手忙脚乱擦眼睛,感觉手里的皮水管被一只手接了过去,一块像是布一样的东西放到了她手里,她连忙说了句谢谢,把手里的布按到脸上擦水。
睁开眼睛发现手里的不是布,是一件外衣的衣袖。
“好了?”一个低沉的男声问。
“嗯谢谢……”兰与青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的就是刚才靠在门口的背包男。
看她睁开了眼睛,对方笑了笑,把袖子缩回去了,然后他毫不在意地挽起湿了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朝兰与青摆了摆手:“你靠边一点,是要冲地板吗?”
“啊?嗯。”兰与青点点头。
对方抬起手臂挡着她让她退后了两步,拿着皮水管,手指往出水口上一堵,一股冲击力很大的水柱朝下滋出来,把前方几块石板上沾满的泥一点一点冲掉。
然后他也没停手,控制着水柱开始冲院子里脏掉的地板。
水柱非常听他的话,指哪冲哪。
背包男冲着地板,还随口哼了段兰与青没听过的音乐旋律,神态非常气定神闲,如同在冲自己家的院子一样。
没来由的,兰与青想到了叶梨和万染都跟她说过,商乐第一次来面试时候的场景。
一样的进了墨中书就自发地干活,
一样的不拿自己当外人。
一样的理直气壮我行我素。
难道……
不等兰与青推理分析完毕,商乐惊喜的声音就从楼梯上传了出来:“谢濯铭!!大哥!”
院子里冲水的男人转过身,抬手拿下了脸上的墨镜。
一张帅气十足锋芒毕露的脸,脸上没打理过的胡子反而加重他气质里的野性,他朝兰与青转了下手指,做了个关水的动作:“兰与青老师,麻烦停一下水。”
兰与青来不及想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连忙去关上了水。
大厅里商乐冲了出来,跑到谢濯铭面前跳起来一把抱住了他,谢濯铭大笑起来,抱着商乐转了一圈:“想我了吗桑桑!”
“放我下来!”商乐无语的拍他肩膀,“又不是小时候。”
谢濯铭放下她,揉了几下商乐的头发:“小时候的你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商乐顶着一头被揉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毫不介意,笑的眼睛都弯了:“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北美洲那边的工作结束了?”
“嗯。”谢濯铭把墨镜插在胸口的口袋里,“不是在群里发过好多次你们学校吗,我来看看,晚上就住这边了。”
“好。”商乐说,“我还没下班。”
她知道谢濯铭为什么先来看她了,跟他说的一样,商乐发了很多自己工作相关的事在家庭群里,同事们聚餐啦,哪位老师写了一副好字啦,校长泡的茶特别好喝啦之类的,以前的商乐从来不和家人透露自己工作的点滴,大哥真是闻风而来。
“忙你的去。”谢濯铭摆了摆手。
商乐转头朝院子里的兰与青,和从二楼楼梯窗探头出来看的其他人介绍:“我大哥,谢濯铭。”
谢濯铭对所有人笑了笑:“你们好,久仰了。”
然后很自然地走到水龙头边上打开水,开始一丝不苟地冲地板。
兰与青:“……”
其他人:“……”
【作者有话说】
很爱干活的富家兄妹(不是
第42章
谢濯铭冲完地板进来,进玻璃门的时候在垫子上认真擦了鞋,帮叶梨守着前台的兰与青正在和小学员的家长打教学电话,谢濯铭走过去用手比了两个ok。
兰与青回了个谢谢的口型。
谢濯铭摇摇头,继续比ok。
兰与青完全看不懂。
还好正在打的电话结束了,兰与青放下话筒:“您好,您这是要……”
“不用说敬语。”谢濯铭笑了笑,“桑桑还需要多久下班,我在这里会不会影响你们工作?”
原来比三个手指是商乐小名的谐音“三三”吗。
兰与青忍不住笑起来:“不影响,已经下课了,大家都在改作业,小乐老师在教我们另外两位老师书法呢。”
“我能看看她现在写的字吗?”谢濯铭问。
“当然。”兰与青带着谢濯铭进了会议室,里面有很多老师们练课时候写的字,大部分都只是随手写的,万染之前说等有时间整理起来送去压模,以后可以挂在院子里展示。
“都可以看吗?”谢濯铭问。
“您……你随意。”兰与青说。
谢濯铭气场太强大,兰与青忍不住就想跟他说敬语,虽然商乐这位大哥极其有礼貌,但就因为特别有礼貌,反而给人一种无形的距离感。
商乐身上也有,但是不明显,大概是因为她不太注重一开始相处的界限感,反而很好接近,跟她直来直去的就行。
不过这只是她自己的感受,商乐之前说过在前公司没交到什么朋友,这一点兰与青也毫不怀疑,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
“桑桑的字比以前好了。”谢濯铭翻着宣纸看老师们的作品,随口和兰与青聊天,“她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兰与青顿时有种和学员的家长聊天的感觉:“小乐老师是我们学校的活招牌呢,很多学员都是冲着她大师弟子的身份来报名的。”
谢濯铭拍了拍商乐的字:“以前带她去上书法课老爷子挺喜欢她的,说她认真,但是死心眼,也不是真心喜欢书法,在书法上不会有大建树。”
“可是我觉得商乐写得很好,大概是她现在开始喜欢书法了?”兰与青忍不住开始护短,尤其是面对商乐的哥哥,更要帮商乐说话了,“最开始万老师也说她写的字有些飘,但是现在不会了,她的字给我的感觉是真正在享受书法。”
谢濯铭抬眼看兰与青,兰与青认真地和他对视。
谢濯铭笑了笑:“多谢,我也这么觉得。”
他低下头去继续翻看,兰与青在心底小小呼了口气,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应激过度了。
在她的家庭和周围的亲戚关系里,她几乎没怎么听过称赞,她身上任何一点点都会被父母拿来和别人家的孩子的优点比。
但她知道不是每个父母都是这样的。
商乐的父母和哥哥尤其不会。
她那样的性格,见第一面就能判断出是在爱里成长起来的小孩。
“这是你写的吗?”谢濯铭问。
他翻出一沓宣纸里的几张,伸手碾平了一个折角,最上面的是兰与青写的一副字: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宣纸上没题字,也没注明是谁写的。
“好字。”没等兰与青回答,谢濯铭就赞了一句,“写字的人内心有宣泄,通过笔锋能感觉到,似乎很孤独,但也很大气,柔是皮,刚为骨。”
“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兰与青只觉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谢濯铭低头看着字,嘴角擒着一抹笑:“看字识人,厉害吧?”
兰与青点了下头。
谢濯铭这才抬头对她说:“诈你的,我可没说是你写的,你自己告诉我的。”
兰与青:“……”
谢濯铭哈哈大笑起来。
兰与青服气了。
话还是说得太早了,不愧是商乐的大哥,界限感这一块上都是一丘之貉的。
会议室里隔音不错,兰与青一直注意着院子里,上课期间经常有人来咨询报名,还有的小学员家长下班后会来学校问问孩子学习情况。
她刚抬头,就看到一个打扮很精致的中年女人牵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走得很快,后面跟着的孩子被拽的踉踉跄跄,差点在刚冲完水的石板上滑一跤。
兰与青认出来是自己班上的孩子。
“你看,我出去工作了。”她和谢濯铭说。
“你忙。”谢濯铭点点头。
兰与青走到门边,还没说话,前台接待处就传来女人的声音:“老师呢!姓兰的那个老师给我出来!”
兰与青小跑着出去:“您好家长,请问有什么事吗?”
中年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兰与青,板着脸:“你就是教我孩子的兰老师?”
“是,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沟通。”兰与青说,“您坐,我给您泡个茶。”
“我不是来喝茶的,别跟我来这一套。”女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走近了兰与青才看清,她化着劣质的妆容,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有些俗气,质量也不大好,却看得出是认真打理过的,她扯过躲在身后的小孩,把她推到椅子上坐着,冷笑一声,“我就是来看看是谁跟我女儿说些乌七八糟的话。”
小女孩无措地坐在椅子上,完全不敢看兰与青。
兰与青没管中年女人说什么,蹲下去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背,轻声问她:“你没事吧?”
小女孩眼睛顿时红了,眼泪水从眼眶里珠子一样滚下来:“兰老师,对不起,我,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妈妈……”
“没事。”兰与青指了指楼上,“梨子老师和其他老师在楼,你帮我拿一罐茶叶上去给她们可以吗?我和你妈妈聊聊天。”
小女孩点了点头,看了眼自己妈妈,中年女人没反对,她才对兰与青小声说:“好的。”
小女孩上楼去了,兰与青还是泡了杯茶给中年女人:“唐倩妈妈,喝杯茶,我听你嗓子有些哑,唐倩跟我说过你在超市工作,辛苦了。”
中年女人依旧板着脸,听到兰与青的话,神情更加生气了。
她坐了下来,看着兰与青:“兰老师,我觉得你作为一位老师应该有师德吧,你有什么资格随意评判别人的工作和家庭?我在只能在小超市工作怎么了,难道你以为你在这里工作就比我高贵?”
“我没这么说,你误会了。”兰与青立刻说。
“我误会?我误会什么!”唐倩的妈妈猛地站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女儿说了什么!”
“我说什么了?”兰与青也站了起来。
“你说她爸爸不好!!”唐倩妈妈怒吼道,“你凭什么在一个孩子面前说她爸不好,你在质疑我挑老公的能力是吗,你看不起我是吗?我跟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日子你这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来说?”
“你冷静一点唐倩妈妈,我们好好说,我没有说过你说的那些话,我本来也想找时间和你沟通的,但你一直没有休息日……”兰与青试图解释。
唐倩妈妈愈发的愤怒:“你不用狡辩!沟通什么,你想和我沟通什么?我做错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我工作已经够辛苦了,我到现在现在还没吃上午饭,就要赶来处理你搞出来的事!你这种人……你当什么老师!”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水朝着兰与青泼了过去。
兰与青站的离她很近,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想躲都来不及躲。
一个身影挡在兰与青面前,茶水全都浇在了他身上。
“没事吧!”兰与青惊叫起来。
“没事。”谢濯铭放下挡在面前的手臂,“我穿着外衣,没事。”
他抖了抖袖子上沾到的茶叶,把唐倩妈妈手里的杯子拿过来放到一边,不知道是因为他这个形象太能震慑人,还是唐倩的妈妈泼完水冷静了下来,她喘了口气,目光里现出后怕来。
“真的没事吗?”兰与青还没从刚才的惊吓里回过神来,伸手去挽谢濯铭的袖子。
谢濯铭直接脱了外套,给她看了看手臂:“没烫到,放心。”
确认他真的没事,兰与青才松了口气。
感觉一瞬间减寿一个月。
不,三个月。
“好,我听你解释,我倒要听听你怎么狡辩。”唐倩的妈妈这时说了一句。
兰与青点了下头:“请稍等。”
唐倩妈妈看了谢濯铭一眼,没说话。
谢濯铭没说什么,走到前台办公桌坐下了,不远不近地看着咨询处,不进会议室,也没往这边看。
兰与青找了块抹布来擦椅子和桌子,等唐倩的妈妈冷静了些,才开了口:“唐倩妈妈,我绝对没有对你的家庭和你本人指手画脚,你可以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倩倩……她这几天很反常。”唐倩妈妈冷着脸说,“她跟我说她不想要爸爸,只想要我,说她爸爸对她不好……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她一直都很乖,从来不给我添麻烦,很懂事,非常体谅我,没想到才来这里学了不到一个月,开始嫌弃她爸爸了,不是你们教的是谁教的!”
兰与青深吸了口气,半天才把心底翻涌上来的愤怒压了下去,想要尽量没有情绪的开口,却没有做到:“唐倩妈妈,我看出来你不关心你的女儿了。”
“哈!”唐倩妈妈怒极反笑,“好,好啊,先是教孩子讨厌爸爸,现在说我不关心女儿,那我来找你干什么?你一个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的人懂个屁!你们校长在哪里,我要让她开除你!我要把我们现在的对话都录音,去教育局告你你信不信!”
“好啊!”兰与青彻底压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开除就开除,那我也不拐弯抹角注意措辞了,唐倩妈妈,你到底是因为关心你女儿才来学校找我,还是因为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才生气?”
“你说什么呢!”唐倩妈妈蹭地站了起来。
“你如果关心你女儿,就该好好问问她为什么跟你说那些话,为什么她觉得她继父对她不好。”兰与青说,“她来这里上课,连我都发现她的异常了,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唐倩妈妈对上兰与青的目光,别开了视线。
“……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兰与青却在察觉到唐倩妈妈目光的时候觉得像是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来,浑身都凉了,不敢置信的问,“你知道?”
唐倩妈妈惊惶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兰与青是放假前的那一周发现唐倩不对劲的。
小姑娘今年十一岁,小学五年级,因为书写实在差,她妈妈才送她来学书法的,然后她某天来上课总是捂着自己的手臂,和她同桌的小姑娘也总是担心的看着她。
兰与青课间单独找她们去办公室询问,唐倩什么都不肯说,还是她同桌说的,两个小孩家住得近,早就是认识的,是朋友,那天两人一起约着来上课,小姑娘就到唐倩家去等她一起走。
两人收拾书包收拾到一半,唐倩的继父回来了。
唐倩赶快拉着朋友离开,刚走到门口,就被男人一把揪着后衣领甩回了屋子里,她横着飞出去,撞到了桌子才停下来,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小姑娘当场就吓哭了,唐倩的继父面无表情,指了指唐倩:“桌上的碗筷怎么还没洗,没收拾好谁准你出门的?”
小姑娘跑回去把唐倩拉起来就要跑,唐倩却坚持把碗筷收拾好洗好才走。
手臂上的伤就是撞在桌子上撞的。
兰与青查看了唐倩的手臂,发现伤根本不止一处,这次根本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唯一一次。
“你察觉到了对吧?”兰与青看着唐倩的妈妈。
唐倩妈妈抓着自己的手,指甲死死扣着手背:“我没有,我不知道……”
“是因为唐倩藏得好,所以你不知道是吗?”兰与青说,“以前我大概会信,但是当老师这么久我发现了,小孩子哪里骗得过大人,别说这么大的事了,就算他们有点什么小动作做大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很多时候不会说破罢了。”
“你也是这样对吗?”兰与青低声说,“唐倩既然不跟你说,那你就装不知道好了。”
唐倩妈妈的手发起抖来:“我……我……”
“唐倩妈妈,我从来都体谅当母亲的不易,知道育儿的艰辛,哪怕我没结婚没生子,但是你生了孩子,对她负责不是最基本的吗?”
“我没有不负责!”唐倩妈妈大声喊起来,“但我也是个人,我只是个没学历没本事的、死了老公的女人,我能怎么办!不就是她不听话打她两下,要是我离婚了,谁来保证我和倩倩的生活,谁给倩倩交学费,我吗?就我那点破工资养活我自己都费劲,没有了她继父,她连这个培训班都别想上!我还不是为了她……”
“你说是为了孩子,那是不是该问问她最想要什么?”兰与青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你说唐倩乖,说她懂事,说她体谅你,你们俩到底谁是孩子谁是妈?为什么你的女儿必须懂事必须乖巧必须体谅你?她才十一岁啊!”
“小兰老师,妈妈……”唐倩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兰与青转头,看到楼梯头几个脑袋闪电般缩了回去。
兰与青:“……”什么时候开始偷看的。
唐倩跑过来抱住她的妈妈,忍着眼泪拉着她的手:“妈妈,你不要和小兰老师吵架,我说了兰老师没教我说过那些话,是我自己说的,小兰老师跟我说妈妈很辛苦,要上班,还要照顾我,说妈妈真的很不容易,说妈妈很爱我,我、我才敢跟你说我不喜欢爸爸……”
唐倩哽咽着,声音说的断断续续,因为忍着不哭,开始打嗝。
“我不敢告诉你爸爸打我,我怕你只要爸爸,不要我了……”
“不会,不会,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唐倩妈妈震惊的听着唐倩说出口的话,抱着女儿幼小的发抖的身躯,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一把抱住唐倩,两母女闷着声音一起哭了起来,唐倩妈妈一边哭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倩倩对不起,妈妈错了,妈妈不要什么也不会不要你……”
兰与青也哭了。
但她哭没什么声音,就是一直在流眼泪。
小时候一哭爸妈就会嫌她丢人,不管是什么原因,哭在他们眼里是懦弱的表现,这么多年,兰与青已经习惯了只流泪不出声的哭。
一包纸巾放在了桌上,一只手抓住了兰与青的胳膊,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带着她进了会议室。
“你休息一会儿。”谢濯铭说,然后关上了会议室的门让她自己待着。
兰与青把手捂在了眼睛上。
接待处是唐倩妈妈和唐倩的哭声,会议室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等兰与青缓过来,会议室外已经有了声音,应该是商乐她们下来了,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大概率是肿了。
一个包着毛巾的冰袋递了过来:“敷一下吧。”
兰与青结果冰袋,看了眼会议室关着的门:“你不是出去了吗?哪来的冰袋?”
谢濯铭大拇指指了下隔壁饭店:“店里要来的,我看过了,很干净,不是冰食物的。”
“谢谢。”她把冰袋压在眼睛上。
冰敷之后眼睛好多了,兰与青这才走出去,唐倩妈妈和唐倩还在接待处,叶梨重新泡了茶,正在陪着唐倩妈妈说话。
唐倩妈妈眼妆都哭花了,看上去和之前强势的女人判若两人,很脆弱。
看到兰与青出去,唐倩妈妈想要站起来,又有些别扭,只好朝她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兰老师……”
兰与青走过去,摸了摸唐倩的头。
“小兰老师,之前是我太冲动了,说话也不好听……”唐倩妈妈开口。
“没事。”兰与青笑了笑。
唐倩妈妈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不知道他打倩倩,我以为就是他不喜欢倩倩,会在她做错的时候教训她一下,毕竟倩倩不是他亲生的……我以前也打过孩子,倩倩小时候偷了我五块钱去买东西,我也揍过她,我以为是这种……算了,都是借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抹了把眼睛,“我现在只想和那个人渣离婚,我真是个傻x,大傻x。”
兰与青往会议室里瞥了一眼,看到商乐走了进去,和谢濯铭说了几句什么话,谢濯铭抬眼对上她的目光,起身走了出来。
“要是你老公不愿意离婚怎么办?”叶梨担忧的问。
“呸,我怕他个屁。”唐倩妈妈说,“他单位我都知道,大不了我闹到他单位去,看他还要不要他那个宝贝工作。”
“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的安全。”兰与青说。
“哎,好。”唐倩妈妈愧疚心作祟,不怎么敢看兰与青。
“打扰一下。”谢濯铭彬彬有礼地插入对话当中,“这位女士,你可以给孩子申请助学教育资助。”
“那是什么?”唐倩妈妈看了看谢濯铭,小声问叶梨,“这位是谁?”
“学校的合作方,A市公益助学基金会代理。”谢濯铭说。
叶梨猛抬头:“嗯?”什么代理?
谢濯铭十分权威的笑了笑,大马金刀在唐倩妈妈对面坐下:“助学资助可以保证孩子的学习和日常开支,需要自己提交申请,通过评议后资金会按月发放。”
“这是真的吗?”唐倩妈妈一瞬间感觉误入传销机构。
“我们是和官方合作的正规机构。”谢濯铭说,“不放心的话去市厅找人帮你申请,我给你写个电话号码,你直接去找人。”
“啊,谢谢,太感谢了。”唐倩妈妈有些懵,赶快点了点头。
“不过这钱只能用于孩子学习,不能用于其他用途。”谢濯铭补充了一句。
“当然!倩倩能读书就好,我这辈子就是吃了没读书的苦……”唐倩妈妈赶快点了点头,“我要是用孩子的助学金干别的,让我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不得好……”
“够了够了。”兰与青连忙打断她的毒誓。
“有普通的笔吗?”谢濯铭问。
“有。”兰与青领着他去前台拿笔和纸,小声说,“谢谢你啊,那个助学基金会的资助,很难申请吗?”
“还好。”谢濯铭说,顿了顿,为了给兰与青一颗定心丸,补充道,“商家是背后的出资方,其实由桑桑单独资助也可以的,她刚才就跟我说想资助,但是她本来就在这里当老师,被资助人和资助人不要见面比较好,通过官方这边也更正规,而且这样的事开了口,你们学校也不好做。”
谢濯铭边说边几下子写了电话号码和联系人,拿着纸过去给唐倩妈妈去了。
兰与青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商乐从她背后冒出来:“我大哥很可靠吧。”
兰与青点了点头:“会不会给他添麻烦了?”
“不会。”商乐说,“基金会这块之前一直就是我大哥在对接,最开始起头的也是他,别看他牛高马大的,其实心可软了。”
兰与青:“……”
【作者有话说】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张岱《金山夜戏》
第43章
谢濯铭在茗景区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走了,他这次回来是筹办新的基金会,和野生动物保护有关,要准备的事情很多,还要招人,走之前和商乐进行了一段简短而莫名其妙的对话。
谢濯铭:“你们那个实习的大学生,聂川……”
商乐纠正他:“是勤工俭学,聂川是研究生了。”
“家境不好?”
“嗯。”
“在家里借住过吧,是不是住的客房?”谢濯铭问。
他晚上就想住客房,商乐不同意,叫他重新找一间。
“你想干什么?”商乐很警觉。
“不干什么,问问都不可以么?”谢濯铭十分无所谓的样子,“你在群里提过他好几次。”
“我也提其他老师呢。”商乐说,“你连大家名字都记住了。”
“小意思。”谢濯铭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后来也没再问别的了。
隔了一天司徒丞来上课,得知商乐的大哥来了学校,自己却一面都没见上,气得嗷嗷叫,一整个下午除了不上课的时间都跟着聂川,放学了也不走,企图向他打听一下商乐大哥是什么样子的。
“你去找其他老师打听。”聂川面无表情。
“啧啧。”司徒丞咂舌,“我跟其他老师怎么打听,都是女孩子,叶梨跟我说是个大帅哥,没了,小兰老师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是‘是个好人’,非常不客观。”
“差不多。”聂川点点头。
司徒丞:“……”没一个有用的情报。
作为老师群体里唯一一个男性,司徒丞还是很喜欢找聂川说话的,主要是每次和聂川说话如果设计投资他都能得到不少提点,研究生就是研究生,懂得真多啊,他都想问问聂川毕业之后要不要去给他当特助了。
“哎对了,我听说野径云来那边的那个茶山最近挺多人关注的,我现在要不要去投个钱入个股啊?”司徒丞像个尾巴一样跟着聂川进了储物室,看着他翻找宣纸,“不过本市一直不做茶,这个能做起来吗?不会是个噱头吧?”
聂川看他一眼。
司徒丞眼巴巴的看着他。
聂川心底叹了口气。
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明明他都没和司徒丞说过几句话,也并不想跟他有什么老师和学员之外的关系,不过是之前司徒丞请老师们吃饭,谈到本市一些传统非遗产品的扶持,说想试试水资助一下,聂川几年前就在做这个,顺口给他了点建议。
司徒丞从此以后就自动把他当顾问了。
可笑,他们只是情敌。
司徒丞看商乐的眼神别说聂川了,其他老师都看出来了,喜欢得明晃晃的,欣赏挡都挡不住。
但他从没什么多余的举动。
反而现在和商乐相处得还挺好的*,商乐拿他当朋友,聂川没什么意见,但他没想到司徒丞脸皮那么厚。
刚认识他时候的段野的脸皮都难以望其项背。
现在更好了,一副和他相处的很好的样子。
叶梨临时进来储物室找东西,看到他们在聊天,笑着说了一句:“你们俩最近老是一起聊天呢,关系很好啊。”
司徒丞笑眯眯的:“那是!我人缘没话说。”
“因为你脸皮很厚。”叶梨点评。
司徒丞照收不误:“是的是的。”
聂川:“……”
“怎么样,能投吗?”叶梨出去后司徒丞继续问。
“为什么问我。”
“信得过你啊!”司徒丞不死心的追着问,“你就小小的提示一下,哦对了我可以给顾问费的,你想要多少?”
“……不用,能投。”聂川说。
“好嘞。”司徒丞半点质疑都没有,欢欢喜喜的把聂川找好的练习宣纸拿起来,“你找,我帮你拿。”
感觉挺好骗的。
难怪能在新商业区那边开那种无人消费的高端餐厅和场地大的离谱的射箭馆。
人傻钱多。
比暴发户段野的投资眼光还不靠谱。
短短时间,居然拿他和唯一的朋友段野比了两次。
司徒丞你何德何能。
“你准备投多少?”聂川问了一句。
司徒丞转回来倒着走了几步:“适当就行,我自己有数。”
聂川:“……”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你的射箭馆和餐厅也是自己做的?”
司徒丞听到聂川这么说就明白过来他想问什么,笑了笑:“是啊,生意确实不行,不过我无所谓,我家里人也无所谓,我还有个弟弟,比我聪明多了,家里家业都指着他继承呢,我不赌博不犯法对我爸妈来说就算有出息了。”
聂川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类似于倾诉的话,虽然司徒丞说话的时候依旧笑嘻嘻的,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他从不会这样随意的和别人说起自己家里的事。
段野虽然经常自嘲暴发户,但是父母对他很好,聂川刚才还觉得司徒丞和段野有些像,都是没什么做生意头脑的家宠富二代,毕竟茶山那边的消息都放出来多久了,该知道的人差不多早就在准备了,司徒丞这边才姗姗来迟的打听消息。
“你弟弟……”聂川在脑子里搜刮了一下也没找到什么能说的。
好在司徒丞自己能接话:“我弟比我小五岁,才上大学,我都怀疑是我爸妈练废了大号才赶快开的小号,我不得趁着他还小多花点我爸妈的钱吗,万一将来他继承家业把我踢出门了呢。”
聂川顿了半响,只好说:“茶山可以多投点。”
“是吗?”司徒丞眼睛亮了亮,大力拍了拍聂川的肩膀,“好!够朋友!虽然我不怎么看好这个,但我信你。”
“你们干什么呢?”商乐半天等不到聂川拿着练习的纸回去,干脆找过来了。
“没什么。”聂川笑了笑,“我和他……”
他什么都还没说,司徒丞已经机关枪一样叭叭叭把自己找聂川问意见的事说了,商乐听完不太理解他的脑回路:“你怎么不去找傅兴言问?你跟他关系不是很好吗。”
“他挺忙的,不想去烦他。”司徒丞说。
商乐不乐意了:“那你就来麻烦聂川?”
“他一个学生有什么要操心的事吗?”司徒丞说,“而且这小子投资眼光很好,我感觉我挖到宝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你的宝。”商乐抽走他手里的宣纸,“你能挖到什么宝,你开的店都不赚钱。”
“起码也有人去吃开心了玩开心了。”司徒丞吊儿郎当地说,“不过傅兴言之前倒是跟我说过地段不好,我没听他的,主要我一开始也不是冲着赚钱去的,就想气气我爸。”
“傅兴言还会跟你说这些呢?”商乐问。
司徒丞笑了笑:“他其实是个不错的朋友,我很佩服他的能力和一些品质,比我厉害多了,抛开别的不谈,你不也跟着他那么多年吗。”
商乐没说话。
“多少年?”聂川冷不丁问了一句。
“嗯?”商乐没反应过来。
司徒丞倒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看了聂川一眼,说:“六年。”
“走,上课去了,司徒丞你赶紧回去教室写作业,兰与青盯着你呢,别想偷懒!”商乐拉着聂川走了。
今天一起放学后开小灶的人多了个叶梨,她还提前打电话跟出差的万染报备,万染完全不介意,告诉她不影响工作就可以。
司徒丞也凑热闹留下来写自己的作业,三个人在会议室里排排坐,同样的临峄山碑,叶梨是第一天,商乐直接就坐在她旁边教学,偶尔管一下他和司徒丞。
聂川下笔练习线条,心理思绪纷杂。
六年。
商乐现在大学毕业了三年不到,算起来的话,差不多她大一的时候就和傅兴言一起创业开工作室了。
而他和商乐认识,连六个月都不到。
十八九岁的商乐是什么样子的?
她还……喜欢傅兴言吗。
聂川闭了闭眼睛定神,专注地看着笔下的线条,稳住手。
胸口一阵烦闷。
不要想。
他提醒自己。
他一直害怕自己像父母一样,极度的理性自私和冷漠。
但他更怕自己会变成另一个极端。
*
谢濯铭回来了一个月不到,没在家里待过完整的一天,基本都在外面跑他基金会的事情,谢濯安好像还帮着跑了不少事情,商少元则几乎待在新山庄那边,开工前要协调的事情很多,谢总时不时还得过去一趟,两父子商量下进度和各项事宜。
商乐则忙着上课,商应清女士这次接了个国外某大企业员工讨薪的案子,又出国去了。
总之都忙的不可开交。
八月份的第二期课程结束,周五上完课兰与青去商乐的教室里找她,发现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走了。
“有什么事吗?”兰与青问。
“嗯。”商乐正在关投影仪,伸手在幕布背后摸开关,“谢濯铭的基金会这周确定下来了,回去给他撑场子。”
“基金会需要撑场子吗?”兰与青不懂。
“我哥干的好多事儿不赚钱,成立的基金会都是公益性质的,他喜欢动物,之前也搞过流浪动物救助会什么的。”商乐没摸到开关,开始用手掌拍着墙找,“这周末是发布会,我其实就是去看看。”
商乐总算找到开关,啪一声关闭投影。
兰与青笑起来:“你着急走的话别的我帮你收拾就行,你开车注意安全,别这么急,代问你大哥好。”
“没问题。”
商乐读书时候和谢濯铭一起去过动物救助中心,去基金会还是头一回,大哥前几天倒是跟她说过,他搞什么活动商少元和谢濯安都会去给他撑场子的。
说撑场子其实也就是个调侃的说法。
发布会肯定有媒体在,她最烦被拍到,商少元其实也烦,但是他都去了,商乐怎么可以不去,这些年她已经错过了很多了。
何况谢濯铭还郑重其事的给她发了邀请函。
这事两天前商乐就告诉聂川了,也没细说,就说自己家里有事她要回去。
她很多时候不想太在聂川面前让他察觉到他们家境的天差地别,担心聂川会不会太过在意,虽然商乐觉得聂川的心脏很强大了,对于什么都不露怯。
这点还是陈橙提醒她的。
知道她和聂川互表心意后陈橙第一个念头是果然如此,她就看出来聂川看商乐的眼神不清白!第二个念头就是谈吧谈吧,乌托邦式的感情说不定只能维持到聂川研究生毕业。
“巨大的经济差距会导致认知不同的小乐姐。”陈橙无比认真,“我知道你不炫富也不在意这些,但是如果聂川真心的喜欢你,你的家境对他来说会是很大的压力,我这种普通人想到自己居然和商家大小姐是朋友我都肝颤……”
商乐很感谢陈橙,很多事情是她没想到的。
聂川会因为这个想很多吗?
难说,本来就心思挺重的人了。
但要是直接去根聂川说你不要在意我家有钱……那是傻子吧。
下楼后商乐没找到聂川,叶梨说他出去送一个家里有事情没人来接的小朋友了,她和万染打了声招呼,还没忘记给叶梨布置了练习的作业,没等到聂川,只好先开车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把车停在车库商乐就给聂川发了个信息报平安。
那边很快就回了过来:“好的,早点休息,晚安。”
商少元还没回来,谢濯安的作息很标准,应该已经睡了,谢濯铭还在一楼大厅里对着电脑整理资料,顺便在进行一场线上面试。
“啧啧啧。”
谢濯铭刚结束面试拿下耳机,就听到身后传来咂舌声,转头看到商乐正在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万恶资本家呀。”
“还有更万恶的。”谢濯铭挥了挥手,“去,帮我倒杯咖啡。”
“好的老板。”
商乐倒了咖啡过来,谢濯铭已经挪到了沙发上。
“刚才那个是基金会的人员招聘面试吗?”商乐问。
“嗯。”谢濯铭接过咖啡,“人在国外,年前回来,我觉得资料挺不错的,先跟她聊了聊……你自己开车回来的?怎么不叫司机去接。”
“麻烦。”商乐打了个哈欠,“没事,那我上去睡觉了哥。”
“去吧。”谢濯铭说。
商乐等电梯,谢濯铭也走过了过来和她一起等。
商乐看他还抱着电脑:“你还不睡?生物钟没调过来?”
“早调过来了。”谢濯铭说,“濯安的好作息还是跟着我养成的呢。”
商乐笑起来:“这么一想,我的书法也是跟着大哥你一起去学的,哦,还有徒步,不过我好久没去那种长途的了。”
“等我这阵子忙完了带你去。”谢濯铭说,“你初三的时候我还带你去过雨林。”
“一块钱在的时候可别提起来。”商乐提醒他。
谢濯铭那会儿上大学,正是最闲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叫上刚初中毕业的商乐就带着她去穿越雨林,谁想到找的向导不靠谱,在森林里迷了路,向导带着他们在林子里生火遇上野象群扑火,差点被踩死,回家后商乐激动的和爸妈说这一行的各种遭遇和奇观,商少元则气得七窍生烟,和谢濯铭打了一架,单方面和他大哥断绝兄弟关系五天。
第六天在商乐的威胁下和好了。
谢濯铭大笑起来:“打架他也没打过我。”
商乐服气了:“这件事也不许提!”
谢濯铭笑得搭着商乐的肩膀一起进了电梯,忽然在商乐头上揉了揉:“桑桑,欢迎回来。”
商乐抬起头,谢濯铭朝她笑了笑。
她明白过来谢濯铭说的“欢迎回来”是什么意思,突然鼻子有点酸。
第二天商乐睡够了才起,反正基金会发布会和招募募捐在下午,谢濯铭倒是起的很早,她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大哥和二哥哥已经出门去了。
“苏姨,我想吃小米粥。”商乐朝厨房里喊了一声。
“好,稍等。”苏姨在厨房里应了一声。
“那我也吃小米粥。”电梯那边一个身影打着哈欠走了过来,“再来杯咖啡。”
苏姨端着配粥的小咸菜和各种小料出来放在餐桌上,又进去端了粥和几个小碟,让人去做咖啡:“小烧麦也做了点,还有点虾饺,濯铭和濯安要吃,你们也吃点,谢总说他下午直接去酒店。”
“我们怎么去?”商乐问商少元,“要穿礼服吗?”
“不用。”商少元好笑的看着她,“知道你不爱穿,化个妆都嫌麻烦死了,这次基金会募捐我去起个头就行,都不用露面,你就当去玩吧,就算是正规酒会,谁还会逼你吗,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我是去支持大哥。”商乐纠正他。
“那到时候募捐你起头,哥给钱。”商少元豪气十足地说。
说是这么说,为了表示自己对大哥事业的重视,商乐还是让化妆师帮她化了个淡妆,挑了身搭配的衣服。
等在楼下和她一起出门的商少元十分不满:“等我山庄开业那天你也要去,我的事业就不值得你支持吗?”
“我去干什么,我去剪彩吗?”商乐说。
“行,就这么说定了。”商少元打了个响指,对她的提议十分满意。
商乐:“……”
下午到酒店,商少元一身休闲服戴墨镜,拽得二五八万,商乐穿了身很舒服的新中式外搭,非常温婉。
一个时尚,一个古典。
谢濯安看到他俩第一句话就是:“相当之不搭。”
商少元嗤之以鼻:“脸搭就行了,我和桑桑全家颜值巅峰。”
商少元一个掌管商氏集团半壁江山的霸总,带着双胞胎妹妹参加个小小发布会,仿佛回到了读书时代,去找正在忙的谢濯铭打了个招呼,两人就溜去酒店的休闲区吃喝玩乐去了。
差不多快到时间了才回到活动场。
发布会进行的很顺利,谢濯铭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脸上的胡子也剃干净了,身上却还是留着一股难以驯服的野性,对这个基金会来说很有说服力。
商乐和商少元来的时候发布会进入尾声,谢濯铭回答完几个记者的提问走下台来进了侧间,隔着几步远就脱了西服外套抬手扔给商少元:“玩够了?”
“还行。”商少元结果他外衣抱着。
“桑桑呢?东西好吃吗?”
“味道不错。”商乐笑着评价。
“那这酒店还不错。”谢濯铭称赞。
谢濯安走过来提醒他们:“外面很多媒体在呢,这么聚在一起太明显了,待会儿分开走吧,不然关于我们家的各种传闻明天又要升级了。”
“什么传闻?”商乐都没听说过。
谢濯铭也有些好奇。
商少元差点翻个没形象的白眼:“都是些瞎话,有什么好听的,无非就是说我这个最小的把持家业把你们都统统赶出去了呗,还把商应清女士气得带着谢濯安离家出走,我就是商氏集团最大的那个夺嫡太子,清理完兄妹们,下一步就是做掉谢总篡位。”
“今天要是被拍到,大概就是少元故意来看大哥笑话,用钱羞辱他的。”
商乐和谢濯铭同时爆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四周闪光灯一片,偶尔有刻意捕捉谢濯铭的镜头找过来,三个人不动声色地换了个站位挡住商乐,也挡住了那些窥探的镜头。
发布会结束不少媒体离场,吃完晚餐后是募捐会。
这次募捐谢濯铭没用商家的名头,就是按照新成立的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会主办人身份,留到募捐现场的几乎都是真正关心野生动物的企业家或者有能力又想出一份力的人,比谢濯铭想象的要少。
募捐的时候有些清冷,大多数人都持观望态度,哪怕一开始负责人说商氏少总捐了一笔不菲的专项基金,依旧没多少人捐款。
好吧,大概很多人都觉得商氏少总确实是来看热闹的。
这糟糕的外界传闻。
“各位有问题可以提出。”谢濯铭说,“资金的各项支出和去向每个季度都会汇总发布,当然,今天的募捐只是个开头,欢迎各位随时为保护濒危野生动物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您好,我想单独跟您了解一些具体事项。”一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中年女子站起来微笑着说。
“当然,女士。”谢濯铭绅士地点了点头。
商乐和谢濯安在后台,顺着那位女士的位置看了过去,忽然发现了一个有些面熟的侧影。
她往前几步,站在侧门边朝着台下看去,募捐厅角落里灯光没怎么照到,商乐还是一眼就锁定了目标。
一道挺拔修长的人影站在大厅最后面的高圆桌旁,手里端着一杯酒,昏暗光线下只露出半个侧脸,眉目深邃,身上穿着剪裁精良的西服,额前的头发梳了回去,剑眉英挺,显得目光冷而严肃。
……聂川?
商乐第一反应是:长得好像聂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那种。
第二反应……
没有第二反应了,第一眼可以说是怀疑自己看到了聂川双胞胎哥哥,再看几眼商乐就确定了。
不是聂川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来干什么?
追着我来的?
这个想法很快被商乐否决了,聂川才没那么无聊,而且这周他应该回学校准备论文去了,而且……
而且个鬼那就是聂川!
她绝对不会认错。
【作者有话说】
躲角落里就看不到你了?天真
第44章
“哥。”商乐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冷静,“那个人是谁?”
商少元凑过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角落里那个吗?”
“嗯。”商乐点点头。
“不认识。”商少元说,“怎么了?”
“谁?”谢濯安也凑了过来。
三兄妹一起隔着半扇门偷窥。
角落里那个身影却没有停留多久,谢濯安匆匆扫了一眼,高圆桌上就只留下一个酒杯和里面明显没动过的酒液,那个身影已经离开了。
“好像是聂家那个前几年才回国的独子。”谢濯安有些不敢肯定。
“哪个聂家?”商少元问出了商乐想问的。
“有几个聂家?”谢濯安反问。
商少元哦了一声,回想了一下刚才看到的人的样子:“那跟我听说的还挺像的。”
聂氏集团商乐是知道的,虽然现实里没打过交道,商家做的基本都是实体经济,聂家则在金融界叱咤风云,谢总倒是和聂家人打过交道,不过不是现在的掌权人,是聂老爷子的另外几个儿子之一。
具体是第几个谢总没说,商乐他们也没兴趣追问。
就那么几次打交道,外界对商聂两家的水火不容就编排得有鼻子有眼,什么两家已经是多年的死对头,商战打得如火如荼;就连商氏集团制服是黄色的,都能被编排一个聂家那边说商氏迟早要黄的小道消息;后续是商氏集团不甘示弱,内涵聂家新公司大楼造型难看必定漏财……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至于商少元听说的聂家独子传闻,据说家里也保护的很好,从小没怎么公开露过面,也没和父母出现在同一个场合,高中就送出国了,大学毕业之后才归国,回来后也没有和聂氏集团有什么交集,反而靠着自己的投资本事在投行界一战成名。
还有个金光闪闪的绰号——投行界的风向标。
“以后要是见到了,躲着点,别去招惹他。”商少元说。
“为什么?”
商少元看自己妹妹一眼,凑近了压低声音:“据说他挺古怪的,不和圈里人来往,脾气孤僻难以捉摸,反正没在公开场合见他笑过,独来独往,和家里人似乎也不亲近,有人看到过他在某个聂氏产品发布会上和自己父母也一句话不说,冷着脸看完全程就走了。”
商乐看着商少元,没说话。
商少元咳嗽了一声:“私下跟你说一句而已,没背后编排人,不都听说来的嘛。”
然后又看了眼谢濯安:“不许跟大哥告状!”
谢濯安摊了摊手:“没那么无聊。”
商乐听着商少元三言两语讲完了聂家掌权人独子的事,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把墨中书那个总是微笑着和老师们讲话,练习篆书的时候会因为写不好笔画朝她无奈求救的聂川联系在一起。
他们如此不同。
但又在所有细节上一一对应。
听到商少元说他孤僻冷淡,商乐只感受到聂川的孤独。
聂川那对父母如何对待他鲜为人知,但聂家独子偶尔在公开场合对父母的冷淡却被人口口相传。
哪怕他父母对他如此,他还去了聂家的新品发布会。
聂川应该很渴望家人吧。
这么说也不对,他渴望的应该不是家人,而是一个能让他感受到有链接,有温度的环境,聂氏集团里没有,他出席的那些熙熙攘攘的名利场也没有。
晚上结束一切回到家,几兄妹精神都还很好,谢鸿虽然没去现场支持,但是说到做到,回家了一趟,给几个孩子做了一顿饭,也没等到他们回来就被别的事叫走了,让苏姨温着饭菜给他们。
几个人给商应清打了视频电话,想要一家子和和美美边聊边吃,商女士接起来和商乐说了几句话就挂了:“这顿饭吃完前再给我打视频我就找个本土英国厨师去给你们做英国菜。”
看来这次在布赖顿没找到合她口味的料理,怨气很大。
几兄妹难得凑齐,吃完饭也没各自回房间,谢濯铭想打麻将,三个人就陪着打,打了两圈另外三个人不干了,逼着谢濯安下牌桌,换了苏姨来打。
苏姨给他们端了盘刚烤好的点心来:“一个都打不赢濯安啊?”
“算牌多无聊。”商少元说,“咱们家里人打牌就得靠运气,纯玩才有意思。”
“就是就是。”商乐和谢濯铭都十分同意。
谢濯安无所谓当个看客:“和你们打真是没挑战,我都快睡着了。”
然后坐到了商乐身后。
商乐正要把一张九万扔出去,谢濯安咳嗽了两声,她很顺畅地改把两万打出去了,下桌等着杠九万的苏姨看了两兄妹一眼:“哎哟怎么还有人带军师?”
谢濯铭和商少元完全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俩不会算牌,打牌确确实实地依靠直觉和运气。
但他们同仇敌忾:“谢濯安你不准出声,说好的靠运气呢?”
谢濯铭拿出大哥架子:“去,给我们弄吃的去,我想喝点酒。”
“我想吃烧烤。”商少元说。
“我也想喝点酒,烧烤也想吃的。”商乐点菜。
谢濯安笑着站起来:“你们三个运气之子就尽情地打吧,苏姨想吃什么,我去让人一起弄。”
“我不吃。”苏姨摆摆手,“不像你们小年轻,晚上还吃得下,帮我拿一杯温水吧。”
“行。”谢濯安伸了个懒腰上楼去了。
反正第二天都休息,就连商少元都说自己停工一天,谢濯安干脆让人搬了烤架到院子里,谢鸿下午做菜让人送了很多新鲜食材过来,海鲜也不少,全都料理料理上架烤了。
地下休闲室里打麻将的三个人两小时不到就从兴致勃勃被苏姨打成了两眼放空,谢濯安叫他们上来吃烧烤的电话简直是救星一般,五分钟不到三兄妹就到院子里了。
“怎么样,运气打牌好玩吗?”谢濯安问。
商少元十分怀疑:“是苏姨牌技太好还是你牌技太差了,你和我们打也没每圈都是你赢吧?”
运气还是有战胜实力的时候吧?
为什么苏姨从头赢到尾啊?
谢濯安笑得都要叹气了:“让着你们呢,次次都是我赢你们不就不跟我打了,我上哪还能找这么一桌子笨蛋啊,不过苏姨确实比我厉害,我也打不过她,估计是想一次给你们打服了,省得你们下次还找她打。”
毕竟高手和菜鸡过招都是很无聊的。
牌桌上的三个笨蛋兄妹:“……”
化悲愤为食量!
吃完闹完,谢濯安第一个就去休息了,毕竟他是家里作息最规律的,平时都是雷打不动十一点睡觉,玩这么晚已经是破例了。
谢濯铭上楼没多久,有人来敲门。
他猜到是谁,说了句“进”,进浴室洗漱去了。
换了睡衣出来果然看到商乐在沙发上翻他这次带回来的摄影集。
“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来聂川了。”商乐问。
“嗯。”谢濯铭过去沙发上坐下,“你在酒店看到他了?我以为他不会来。”
“这次募捐你是特意邀请他的?”
“不是。”谢濯铭摇了摇头,抽了一本摄影集出来放在商乐面前,“谁我都邀请么?只是发现他私下做了挺多国内非遗项目资助的,我就发了个邀请函试试,没想到他真的来了,还捐了一笔钱。”
“你不早点告诉我。”商乐一边控诉,一边翻开谢濯铭给的摄影集,第一页就是横跨页面的美洲大草原的风光。
“一个朋友的照片,构图很有特色。”谢濯铭介绍说,“这我怎么开口,非要说的话,你自己一点儿没察觉?不过我没怎么想,就觉得他大概是去体验生活,但你说的勤工俭学什么的……”
谢濯铭说着说着很没同理心地大笑起来:“你还跟我说他投资眼光很厉害,想带带他,投行界风向标成你徒弟了哈哈哈哈哈。”
商乐一脸怨念的看着她大哥,磨了磨后槽牙:“是书法徒弟。”
谢濯铭在她的目光攻击下笑够了才停下来:“你想怎么办?”
“看着办呗。”商乐低下头翻了一页摄影集。
“不生气?他可是骗了你。”
商乐认真思索了一下:“好像没有生气,但是也没有不生气。”
谢濯铭意外地挑了一下眉。
“什么?”商乐问。
谢濯铭笑了笑:“以你的性格今天在酒店里不就应该当场追上去,吵架也要问清楚?怎么,我们桑桑转性了?”
商乐试着把摄影集拿起来,发现拿不动,改为两只手抱着才抱起来,矜持地朝谢濯铭扬了下下巴:“哥,我马上就24了,不是小孩了,而你,是个马上就三十岁的大叔了,讲话不要那么肉麻。”
谢濯铭不置可否:“别和少元说一样的话。”
聊了会儿天,商乐准备回房间了,走到门口,谢濯铭又叫了她一声:“桑桑。”
商乐回过头。
谢濯铭靠在沙发上:“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怎么处理是你的事,但是不管你想怎么样,哪怕是找人去揍那小子一顿都行,家里人永远是你的后盾,知道么?”
“……知道了,谢谢大哥。”
商乐抱着摄影集下楼,回屋之后才闻到自己一身烧烤味,赶快去洗了个澡,洗漱好已经两点多了。
毫无睡意。
拖了个懒人沙发到落地窗边发呆。
谢濯铭还跟她说了点聂川的个人资料,聂氏集团现任掌权人独子,今年二十六,投行风向标,业内人士对其又爱又恨,谁都想和他搭上关系,但是他本人脾气就是又冷又硬,只要露面都冻着一张脸,仿佛整个投资界欠他一百个亿。
当然这些也是谢濯铭打听来的,除了个人资料都做不得数。
但让商乐介意的是,聂川比傅兴言还要豪门,还要霸总。
商乐就想不明白了。
她和傅兴言断的如此干净,甚至做书法老师的初衷就是要做一个绝对不会和豪门霸总扯上关系的职业女主。
好嘛,走了一个霸总,自己又亲自挑了个霸总。
往好的方向来说,她辨识豪门真是一把好手呢。
往坏的方向来说,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自己的未来……吗。
她偏偏不信命。
在家休息了几天,商乐就回茗景区了。
墨中书新学期的课程得重新排课表,万染还想要重新装饰一下学校,说新学期新气象,叶梨她俩是回学校最早的,兰与青好像是自己去周边的小镇上住了几天,在朋友圈发了不少悠哉悠哉的文案和图片。
夏小小的朋友圈一片空白,跟聂川的差不多。
这个是专门在学校用的号码吧。
工作得用另外的手机,那聂川他岂不是有两个手机处理工作?
又要忙工作还要忙墨中书的事,重要的是在学校几乎没请过假。
好有精力。
是霸总的标配啊。
商乐回学校的时候小院已经被重新装饰过了,留了一条到前台大厅的路空着,其他地方都挂上了老师们写的字,长长的卷轴放下来,透过光影看着上面的字,有种要穿越是空的感觉。
商乐自己参观了一圈,十多分钟才进了大厅。
“好看吧?我早看到你进门了。”一进去叶梨就笑着问。
“好看。”商乐点头,“你们布置了多久?”
“没多久。”叶梨说,“万老师假期没休息,挑了作品去装裱,还找人来做了挂作品的支撑架。”
“另一边也要挂吗?”商乐放下包来帮忙。
大厅的桌子上还堆了不少作品,都是学员的。
“挂学员的,就等你们来挑,明天送去裱一下就可以挂起来。”万染从楼上下来,手里抱着不少宣纸,都是学生写的字,“给大家鼓励嘛,算新的荣誉墙。”
“这些不是毛毡板上展示的学员作品吗?”商乐看了几张。
“都拿下来了。”万染边看边挑,“挂在教室里看到的人少,学员自己估计都看腻了,以后有好作品挂院子里,教室里的毛毡板可以做成“初学和此刻”的对比,让学员能直观看到自己的进步。”
“这个点子好。”商乐说。
“叶梨想的。”
“你是想看自己之后写的和现在的对比吧。”商乐说。
“嗯。”叶梨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个点子确实很好吧?”
“确实。”商乐和万染一起给她比了个拇指。
正聊着天,楼上又有一个人下来,商乐正在挑自己班学员的作品没注意,直到身边多了个身影,才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商乐脱口而出,“什么时候来的?”
聂川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前天,万老师说要把毛毡板上的作品拿下来,毛毡板挺高的,我就提前来帮忙了。”
“那你……”你挺闲呀这位霸总,商乐顿了顿,“那不耽误你研究生新学期报名吗?”
“这几天没什么事。”聂川说。
说得十分镇定。
十分理所当然。
十分地顺畅。
商乐不由得盯着聂川看了看。
头发放下来了,满头碎发都乖乖的,一旦盖住眉眼,仿佛浑身的气场都被封印了,和那个在募捐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聂家独子毫不相干。
要不是能肯定他是聂川,商乐更愿意相信他们是双胞胎兄弟。
这个眼睛里都是笑意,看上去年轻得不得了,每次都被误会是青涩大学生的人,真的二十六了?
怎么看都只有二十出头。
不会那头的资料才是假的吧,真身在这。
“怎么了?”聂川被商乐看*得愈发疑惑,抬手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事。”商乐收回视线,“都拿下来了?”
“还有夏老师教室里的没拿。”聂川说着,转向万染,“硬笔书法也一样的要挂起来展示吗?”
“挂。”万染说,“混在一起也挺好看的。”
聂川点了下头,上楼去了。
夏小小教室里的毛毡板钉得不算高,因为小学员偏多,聂川也不用搬凳子,直接就从毛毡板上往下取图钉。
“我帮你。”商乐走进教室,接住没了图钉往下掉的纸张。
两人没说什么话,一个取图钉,一个拿作品,没一会儿就收完了教室一侧的毛毡板,又去收另一侧的。
“怎么不在家多休息几天?”聂川问商乐。
“大家都忙起来了,我自己在家怪无聊的。”商乐说。
本来想和商少元去新山庄那边看看,但是谢总说已经开始施工了,等差不多了再让她去看。
“等那边山庄开始营业了我带你去玩。”商乐想了想又说,“那边靠着山,还准备建个滑雪场,你会滑雪吗?”
“不会。”聂川垂眸拔下两颗图钉,“没玩过。”
是真的没玩过还是假的没玩过。
商乐差点问出声,及时闭紧了嘴巴,半天才又开口:“那也没去过山庄了?”
“那么高级。”聂川笑了笑,“没去过。”
“哦。”商乐说,“那我下次带你去玩。”
“好。”聂川看着她笑。
笑屁。
商乐心想,才不可能没去过,聂家旗下那个出名的度假山庄她都去过,还是高中时候的寒假和商少元一起去的,两个人在那玩了一个多星期。
不过也有可能是真的。
聂川的幻象小黑不是假的,他的心理情况也不是假的,那他的父母大概也不会专门带他去玩,连生病去医院都不陪同,怎么可能会带他去山庄度假。
商乐有种左右脑互搏的感觉。
她开始观察聂川。
知道了背后隐藏的真相,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怀疑过聂川纯粹是因为她过于心大,没想过聂川会骗了她,骗了所有人,所以他身上行为上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都被她刻意合理化了。
首先那么懂投资就很有问题了。
清贫穷学生,就算去打工也不可能学到这么多,必定是从小就能接触到的行业,耳濡目染。
但聂川确实算是天才,不是每一个生在金融世家的人都能成为投行风向标的。
如此天才,学书法却一点都不令她这个师父惊艳。
甚至这一点上聂川有点像商少元。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眉眼之间毫无翰墨之风,不过聂川学习态度比一块钱端正多了,每天的作业都有很认真的完成。
……要写学校论文,还要管自己的公司,再加上写书法作业,果然是个很有精力的人。
不对,不用写学校论文。
毕竟研究生助学金的事肯定是编的。
段野帮的忙吧。
这么说来的话老城区这边的那个房子肯定也不是段野的,段野吃撑了在这边买房子,一定是聂川自己买自己住的,为了圆谎把黑锅都扣在好友头上了。
啧啧,干的真不是人事啊。
在学校都没干什么,整理完作品后就是去万染办公室里聊天喝茶,商乐还叫了青柳巷对街的那家咖啡店的点心过来一起吃,到下班的时候她却觉得累极了。
观察聂川观察累的。
“今天想去吃什么?”开了小迷你从墨中书后院出来,聂川问商乐。
他个子高腿长,坐在驾驶座有些捉襟见肘。
商乐想到要是让认识投行风向标的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估计也认不出来是聂川。
她在家庭群里发的照片里偶尔也会有聂川入境,都是老师们一起出去吃饭聊天时候商乐随手拍的,主要不是拍人,所以人像都是有些模糊的背景板,商少元还看过呢,那天在募捐会商看到聂川,他半点反应都没有。
“回家吃吧。”商乐说,“有点累。”
“盯我一天了。”聂川看她一眼,“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一直盯着你吗?”商乐理直气壮地说,“没有吧,你这么注意我吗?”
“没有。”聂川说,“反正我看你的时候你都在看我。”
“……这就叫做默契。”
车子驶离老城区上了公路,大片大片的绿色扑面而来。
商乐开了窗,聂川就把车速放慢了,让她吹着风,商乐手肘搭在车窗上,没有看他,聂川一眼瞥过去能看到她的侧脸和被风吹乱的头发。
“聂川。”商乐看着前方说,“我之前说给你推介好工作,拍宣传片,还记得吗,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记得。”聂川淡声说,“可以啊,你让我去我就去,赚钱嘛。”
这话接的,那就是短期内不打算跟她坦白身份了。
算了,反正商乐已经想通了。
她已经知道了聂川心理的问题,也知道聂川一开始接近她就是为了小黑,那他肯定要找个能多接触她的机会,来墨中书报名当学员是最简单的,但是每周也就只能来学校一次,还未必能和商乐搭上话。
再说了,以聂川的书法水平,只能在基础班奋勇向前,短时间内根本进不了她的进阶班。
大费周章捏造身份,聂川越是不跟她说,就证明他不敢承受骗了她的后果,他的父母从没给过他安全感,大概也因为如此才导致他选了这样的方法来接近她。
不过仔细想想除了这个办法也没别的了,应聘老师的话聂川不够格,前台已经有叶梨了,要不是勤工俭学,学校也不需要多一个后勤,聂川能留下的原因主要还是大学生太便宜。
“商乐。”聂川忽然叫了她一声,商乐回过神,转头看着聂川,听他问道,“如果……如果我有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我做什么你比较愿意原谅我?”
“什么事?”商乐坐正了。
聂川没说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紧张了?
商乐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一点生气都没有,反而有些难受,同时又有点想笑。
“如果你惹我生气了,”商乐说,“——你叫一声姐姐,我就原谅你。”
聂川瞥过来一眼:“逗我玩呢。”
“对啊。”商乐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给不给玩?”
“不给。”聂川笑起来。
就知道不肯叫,商乐腹诽。
毕竟大她两岁,叫她姐姐不得憋屈死。
但以他伪造的这个身份,叫声姐姐完全不为过。
“……姐姐。”聂川忽然轻声叫了一声。
开着车窗商乐没听清,偏了偏头:“什么?”
种满高大树木的林荫道上,聂川把车子靠着路边开得很慢,转头看着她的眼睛里落满了翠绿色的涟漪,语气认真地又叫了一声:“姐姐。”
商乐:“……”
要命啊。
【作者有话说】
川:先买个保险
第45章
隔天兰与青和夏小小也回来上班了。
倒是聂川先来忙了几天,说学校有事得请假两天。
骗谁呢,商乐想,肯定是公司有事要回去处理。
上次临时去学校找聂川还衣服,他就是从公司跑来的吗?反正肯定是在工作,要不再去学校堵一次,看他多久能赶来?商乐有些恶作剧地想。
不过也只是想想。
想到那天聂川叫她姐姐的样子……
商乐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要是他冷着脸喊会是什么样,结果完全想象不出来,倒是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聂川变成黑猫喵喵叫的样子。
太可爱了,根本冷酷不起来。
大家一起商量着新学期的排课表,反正墨中书还没开始正式开学,差不多了就把大门一关,几个人一起到万染的办公室里喝校长亲自泡的茶。
兰与青给每个人都带了她去玩的那个小镇的伴手礼,是很可爱的冰箱贴,卡通版的当地景点和小吃,商乐挑了个张着大嘴乐呵呵的小火车头,
夏小小挑了个龇牙咧嘴横冲直撞的野猪:“这个特别像我生气的时候,是我内心写照没错了。”
“小小和男朋友还好吗?”万染问了句。
商乐立马竖起了耳朵。
夏小小叹了口气:“就那样,不过最近没怎么吵架了,我对他……还挺失望的,明明在一起了快五年,我却感觉是我到了这边之后才开始真正了解他。”
“距离产生美嘛。”万染说,“很多时候是我们的想象赋予了很多人和物与实际不符的滤镜,总要面对真实的。”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识生活的真相后……”兰与青说。
“还依旧热爱它。”万染笑着说。
“才没那么伟大。”夏小小笑起来,“拔的太高了吧!”
“热爱事业吧姑娘们,事业不会背叛你们的!”万染趁热打铁地说。
“校长你这么说就是PUA了,你得让别人来说。”夏小小提醒她。
“梨子说。”商乐拐了拐叶梨。
叶梨深情地张开手臂:“热爱事业吧姑娘们,事业不会背叛你们的!搞钱要紧!”
“说得好。”万里啪啪啪地鼓掌,“天,我从没听过这么棒的话。”
大家笑成一团。
“小小,你是为了你男朋友才来这个城市的是吗?”商乐忍不住问。
“嗯。”夏小小点点头,“其实也不能说全都是为了他,他是原因之一,大城市更好找工作,我也不想待在家那边了,反正家里也没我的位置,加上我和程睿在一起了五年,考虑要结婚了,我就过来了。”
“也算背井离乡了。”万染说。
“是。”夏小小说,“但是我还挺喜欢大城市的。”
“我也喜欢大城市,在大城市更包容,虽然没有小城里那么悠闲舒服,但我自己实在不喜欢那个环境。”兰与青笑着说,“其实我以前很羡慕本身就在大城市的人,我们念书找工作,来大城市就得背井离乡,但是对于家就在这里的人说,只不过是到离家远一点的地方,或者都不用离家远,在家附近就有顶尖的学府和无数的工作机会。”
“人一生能生活的地方真有限呢。”
“能做的事也很有限。”叶梨若有所思的说,“好像过了那个年龄段,再做不符合年龄的事就很奇怪。”
比如她想继续学习,但学习已经不是她现在这个年龄最该做的事了。
“人生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轨道。”兰与青说,“所有人都遵循着这条路,什么时候念书,什么时候工作,什么时候结婚生子……你慢一点或者快一点,或者不想按顺序走,都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与青是辞了好工作来这边的吧?”万染问。
“嗯。”兰与青笑了笑,“我父母认为的好工作,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不清闲也不忙,工资不高不低,但是福利很好,说出去也很体面很有面子,我其实一开始也挺满意的,毕竟是我自己努力考上的工作。”
“是因为什么原因辞了?”商乐直接问。
“……”兰与青沉默了一会儿,商乐刚要说我只是问问,她还是开口了,“老生常谈的感受吧,不喜欢那个环境,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内核多稳的人,还常常内耗,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我觉得我的人生一眼就看到头了,按时工作,按时结婚,按时生孩子……在工作里我也找不到什么成就感,本来就是为了让父母有面子才选择的,我以为我做到了他们总会认可我了吧,没想还有更多不满意等着我。”
“我为什么不讨领导喜欢,为什么过年别的同事请领导回家吃饭了而我请不到肯定是因为我没眼力见,为什么我不赶快结婚亲戚家跟我同龄的孩子都快生娃了……”
“好窒息啊。”夏小小感叹,轻轻搓了搓兰与青的手臂。
兰与青笑了笑:“我一回家,就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大城市起码没人对我有这么多要求。”
“你这么厉害还一无是处?”叶梨不敢置信,“你读重点高中,985大学,回去就能考上工作岗位,还会写一手这么好的书法,要是换了我们家的亲戚圈已经是天之骄子了,我这样还天天被我爸妈夸呢。”
“羡慕死了。”兰与青说。
“哎呀我不是要炫耀。”叶梨反应过来,着急地说。
“我也羡慕死了!”夏小小大喊一声。
“还有我。”万染也加入。
然后大家一起看着商乐,商乐喝了口茶:“我爸妈很好啊,你们可以分一个来羡慕我,帮梨子减轻一点压力。”
万染笑起来:“讨厌死了。”
“万染你呢?”商乐好奇地问,“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你现在还没结婚是因为什么?”
这次不等万染沉默,商乐就先说了:“我只是问问,不想回答不用理我。”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万染无所谓的说,“我以前在xxx上班,混到管理层了。”
几个人听到如雷贯耳的大公司名字,顿时哇声一片。
“不会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夏小小小心猜测。
“不是。”万染说。
几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至于我不结婚嘛纯粹就是我不急,也没有刻意找,我很享受一个人的生活,而且我都三十三了,现在要是结婚了不就要马上生孩子吗,可我还想工作,想开学校,没有时间想结婚的事。”
“这么洒脱。”兰与青说,“我又要羡慕了。”
“别羡慕。”万染笑着说,“我们家催婚催得特别猛烈,之前每一年回家过年都会被安排好多相亲,而且我相亲也没有优势,虽然在外面自认是女强人,回了家介绍人介绍我都说我是个打工的,没有正经工作,我家那边铁饭碗才算真工作。”
“这点跟我家好像。”兰与青说。
“我们家催婚夸张到,我有时候觉得我好像不是个人。”万染接着说,“最夸张的一次,是和一个领导家的儿子相亲,介绍人是我姨妈,见面那天就在我姨妈家,还有我家好多亲戚都在,那个男生也特别厉害,很能说,很能搞气氛,整桌上和我们家亲戚喝酒聊天,相亲被他喝成名利场。”
“就是我爸妈欣赏的那种厉害。”兰与青说。
“我爸妈也很喜欢。”万染说,“其他亲戚也喜欢。”
“然后那天他们喝到半夜两点多,我亲爸,让我大半夜的一个人送那个喝醉了的男生回去。”
“我那会儿跟与青差不多大,二十五六岁。”
“我不知道我家那些所谓的长辈是怎么想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有问题,甚至还有人语气暧昧的跟我说送人回去了我晚上可以留宿,反正他看这个男生挺满意我的。”
“你送了?”商乐皱着眉说。
“没送。”万染一本正经,“我是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我打了个报警电话,说有人喝醉了闹事,让警察来把他送回去了。”
商乐:“……”
商乐没忍住大笑起来,其他老师们也没忍住,包括万染,一群女生笑成一团。
“你们不知道警察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有多精彩。”万染笑着把冷了的茶水倒掉,重新用沸水泡茶,手法优雅漂亮,“后来我才想明白,到了那个相亲场上我就不是家里人了,我只是个外人,是个送出去换点利益的东西。”
“从那以后我就没回过家了。”
万染的茶泡完,往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倒上新茶。
“万染,你会……孤单吗?”兰与青问。
“偶尔会吧。”万染说,“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没有家了,但是也会想,如果我要那个家,就得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那我不就是没有自我了吗,比起丢掉自己,我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叶梨轻叹了一声,“这么一比较,我老是东想西想觉得自己比不上你们,是不是很矫情啊?”
“烦恼怎么还分高低贵贱了!”夏小小说,“这么说来,大家都是小苦瓜……”
“商乐不是呢。”万染说。
“我也有烦恼的。”商乐说。
她说不定得断腿一辈子,而且这事儿还没法和别人说,就像悬在她头上谁也看不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会什么时候掉下来。
“那咱们是小苦瓜联盟。”夏小小说。
“太惨了吧。”万染笑得不行。
聂川也算小苦瓜。
商乐心想。
兰与青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端着杯子站起身来:“语言是有召唤力的,不能叫小苦瓜联盟,咱们是新生联盟,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嗯。”万染赞同地举起杯子,“我会把墨中书经营好,让老师们又能赚钱又能喜欢这份工作。”
“敬墨中书!”大家一起举杯。
*
“下午我请大家吃饭吧。”万染说,“刚好今天下午聂川也要回来上班了。”
她和叶梨一起在前台整理新课表,重新安排学员的上课时间,暑假她第一期就带完了班级,班上留下的学生按照书法水平分到兰与青和商乐的班,得一一打电话过去通知。
其他三位老师就在楼上整理自己班的信息,商量排课,因为新学期有些学员硬笔软笔都报名了,得把他们的课表排开不要撞课。
“下午校长请客吃饭啦各位老师!”叶梨朝着楼上喊了一嗓子。
“知道啦!”楼上夏小小做代表也喊了一嗓子回来。
学校没学生的时候大家交流都喜欢靠吼,非常原始,非常令人心旷神怡。
万染理解不了,但她尊重老师们的好嗓子。
毕竟天天上课呢。
快五点夏小小从楼上下来了,手里是排好的课程表和学员名册,交给前台的叶梨。
万染回办公室去了。
叶梨对照着报名信息核对,夏小小就在一旁休息看手机,突然大叫了一声,吓了叶梨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叶梨转身,发现夏小小打翻了水杯,被水烫了一下,正在猛甩手。
“没事。”夏小小说,找了毛巾来擦水,拿着手机又坐下了。
叶梨觉得夏小小神情有些不对,不像只是被烫了一下,过去检查了一下她的手,发现确实没怎么样,都没红,水杯里剩下的水也不太烫,才回前台继续忙自己的。
余光看了夏小小几眼,发现她一直盯着手机。
叶梨没忍住,往她手机上瞟了几眼,她好像在刷朋友圈。
过了一会儿夏小小嚯地站了起来,朝门外跑去。
“夏老师!”叶梨喊了一声。
夏小小头也不回,说了句:“下午吃饭不用等我。”
等叶梨回过神,她已经跑出门去了。
“小乐老师,商乐!兰与青!”
商乐和兰与青在夏小小教室里,因为一开始三个人聚在一起排课表,选了夏小小教室,夏小小结束了她俩懒得再换回去,干脆就在她教室里弄了。
叶梨敲了两个教室都是空的,才往夏小小的教室来。
“怎么了?”兰与青抬起头。
叶梨快步走过来,语气着急里夹杂着担忧:“小小跑出去了!她出去之前一直盯着手机看,我没忍住偷看了几眼我也不是故意要看的我真就是没忍住以为她遇到什么事了……”
叶梨一句话说得差点喘不上来气,兰与青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慢点讲,到底怎么了?”
“你看到她手机上的什么信息了吗?”商乐问。
“……嗯。”叶梨点了点头。
她没忍住偷看的时候夏小小的手机还没锁屏,页面停留在她的微信朋友圈,屏幕正中一个叫“程睿妈妈”的账号发的朋友圈内容。
【今天是儿子的订婚宴,做母亲实在太欣慰了,感谢大家的祝福,孩子的幸福就是父母最大的幸福】
底下是几张一看就是酒店包间的照片,装饰的红金相间。
程睿?
商乐脑子里闪过这个名字。
“程睿是夏小小的男朋友。”商乐很快想了起来。
“啊?”叶梨愣了愣,“可是他男朋友订婚她怎么还来上班啊,可以请假的,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
商乐和兰与青一起看着她。
叶梨猛地反应过来:“和小小男朋友订婚的不是她!”
“你看到地址了吗?”兰与青问叶梨。
叶梨立刻点了点头:“看到了!那家酒店我知道,是我们这边一家老字号了,看那个装修就很明显,过去不远,从墨中书开车也就十多二十分钟。”
“夏小小肯定去那了。”兰与青着急起来,一边往楼下跑,“她脾气又急又爆炸的……不会直接去闹订婚宴了吧?!”
“八成是。”商乐想起来上次夏小小去咖啡馆堵程睿相亲的事。
这个程睿怎么回事。
明明还和夏小小在一起,突然和别人订婚了?
不会是程睿他妈妈发出来气夏小小的吧?
……那也太神经了。
“我和兰与青过去看看。”商乐跳下最后两级台阶,“夏小小一个人,万一和那边起了什么冲突她一个人容易吃亏。”
“嗯嗯。”兰与青也连跑带走。
“我去告诉万老师。”叶梨说,“什么情况你们打我电话。”
叶梨把酒店名字发给了兰与青,商乐直接去后院开了车,两个人开了个导航直接就往酒店过去了。
确实挺近的,二十分钟不到就到了,也可能是商乐开着小车超了近路的关系。
商乐正要把车开去酒店的停车处,兰与青突然趴到副驾的窗口朝着酒店正堂大门喊了一声夏小小的名字,喊得挺大的,然后她转头对商乐说:“我看到小小了!她跑进去了没听见我叫她,我看她那个架势像是要进去打人……”
“好,别急。”商乐开着车进了停车处。
酒店靠近城区边缘,占地面积很大,地上就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场,商乐随便找了个位置把车停进去,拿出手机在“一带三”的群里发了条消息。
【哥哥哥哥哥,江湖救急……】
发完消息商乐一拉兰与青:“走。”
两人进了酒店,商乐直接去前台:“你好,程睿先生的订婚宴在哪一间?带我过去。”
“好的,您请。”服务员有些狐疑地偷偷瞥了商乐和兰与青几眼。
总觉得这两位不像是来吃酒席的,刚才也有一个气势汹汹的女生来问同样的问题。
服务员不知为何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但看着商乐气定神闲的样子,什么也没敢问。
到了订婚宴的包间,门口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玫瑰花装饰的心形花团,里面摆着两个名字的标台。
一个是程睿。
另一个不是夏小小。
商乐推开门进去,酒店的包间不大,摆了六张圆桌,正前方有一个小型的仪式台,台上的音箱正在放着轻柔的音乐,大屏幕上是一张订婚宴主角的合照。
商乐一眼就看到了夏小小。
她站在进门旁边的一张桌子旁,目光看着台上,她进来的时候应该很安静,所以包间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反应,目光的方向和夏小小一致。
音乐停下的时候,仪式台旁有个人站了起来。
程睿穿着一套正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伸手给旁边的女生,女生笑起来,把手递给他,两个人牵着手一起走上了仪式台。
“我……”女生开口说了一个字,被话筒的声音吓了一跳,笑着说不下去了,连忙把话筒架推给程睿,“你说。”
程睿扶了一下话筒架,小声和女生说了一句什么,才对着话筒笑道:“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和我的未婚妻遥遥的订婚宴,今天在场的有我的父母,遥遥的父亲,还有很多祝福我们的亲戚,更荣幸的是我们兴荣科技的傅总今……”
“还有我。”一个女声从台下响起。
程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身旁的未婚妻带着好奇的目光朝台下看来,不少人也转过头看过来。
夏小小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灯光下:“怎么不请我来参加你的订婚宴?程睿。”
“谁啊?”程睿身边的未婚妻感觉到了不对劲,迟疑地问程睿。
程睿猛地把目光看向了台下。
台下一个穿着旗袍,打扮得漂亮且稳重的中年女人震惊地看着夏小小,又回头看了一眼台上变了脸色的程睿,神情明显慌了,她拨开椅子朝夏小小小跑过来,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推着她就往外走:“你来干什么?你想搞破坏吗,你快出去。”
“我为什么出去。”夏小小被推了几下,一把甩开了程睿妈妈的手,目光一直看着台上的程睿,“阿姨你专门发那个朋友圈,不就是通知我赶快过来吗,要不是这样我还不到今天程睿订婚了。”
果然。
程睿在台上狠狠叹了口气,小声对未婚妻说:“别误会,我去处理一下,是我前女友,你知道的,她就是对我不死心,我妈发朋友圈祝贺我们订婚,她居然找过来了……”
未婚妻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程睿跑下台去,一把抓住夏小小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跟我出来,我们公司的老板来了,别给我添乱,这不是你闹的场合……”
夏小小想挣开,但是程睿非常用力,捏得她的胳膊都有些变形,张嘴想说话变成了一声痛呼,程睿却发了狠,不管不顾地背对着所有人把她往外拉。
夏小小低头一口咬在程睿手上,程睿吃痛放松了力气,夏小小趁机甩开他的手跑到了仪式台上,拿过话筒大声喊道:“程睿!你这个懦夫,骗子!你前天发给我了什么信息你自己忘了是吧?要我在这里公开吗!”
夏小小拿出了手机。
程睿脸色大变,台下他妈妈和几个家里的亲戚说了几句话,好几个人都往台上走去,要去把夏小小拉下来。
一个身影从侧方走过来,顺手拿过桌子上放着的香槟酒,走到程睿身边的时候扬手把酒朝着没人的墙角边砸了过去。
啪一声巨响!酒液混着玻璃渣炸开。
在所有人都被镇住的时候商乐拉过一张椅子,摆在过道上,慢悠悠地坐下,笑了笑,看了程睿一眼:“夏小小说完话之前谁都不准动,尤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