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复活
楚霜心思在苏信昭伤处上,他眼睛不好使不易拿捏力道,只得用另一只手揽了对方后腰。
小苏大小伙子一个,肩平腰收轮廓很好,乍看有丁点单薄。而现在楚霜只依靠触感摸摸索索,觉出对方比视觉展现的模样健硕。
他丰肌秀骨,是劲瘦才显得单薄。
苏信昭则一直痴迷于看人,视角居高让楚霜看上去顺和。心上人的俊朗于他而言,用刻骨铭心来形容也不为过,但小苏依旧是怎么都看不够。视觉冲击之下,臭小子想切实描他的轮廓、抱他裹进怀里、用亲吻在他每寸皮肤留下标记……
越发不能自已。
于是,小小苏开始不对劲。明明是他别有目的招对方,结果人家始终中正平和,他自己先要变烧水壶。
小苏握拳,百忍成钢也得忍。
他不动声色地平缓着气息:“将军,摸都摸过了,你要对我负责呢。”
按预想,他流氓一句,楚霜立刻会让他滚,这样他既不丢面子,又能逃开。
一举两得,嘿嘿嘿!
万没想到……
“嗯,”楚霜脑子压根没在,扶他后腰的手往怀里一带:“别乱动。”
掌心的温热更明显了,透过轻薄的打底衫,烙在苏信昭腰间。
“不、不用了……没大事!不用这么仔细,我自己来算了。”军心动摇,桃花阵立刻溃散,苏信昭语调难掩慌乱,蹦着往后跳开。
楚霜不懂他突然撒什么癔症,怕较劲碰痛了他,只得顺着力道放手,慌乱间,手背蹭在某个不便言说的位置。
苏信昭:……
他脸瞬间比煮熟的虾壳还红,已经臊死了,扔下句“我出去看看监控”,手忙脚乱地逃了。
其实呢,在这之前楚霜是懵的,他压根没往歪处想。只是他终归老大一条光棍,一时没明白,片刻也明白了。
手背的触感被无限放大……
他眨眨看不见的眼,寻思:这么大反应,这孩子日子是不是太素了?
而紧跟着,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示爱开始在他意识里蹦迪。
他终于原地石化:我和他……是真的?所以到哪一步了?
一想这个,他后脑有根神经抽地一疼,赶快不敢继续了。
再说自作孽不可活的那位,他摸出片止疼药吃了,坐在控制台前灌凉水。末那识一直在帮他盯着监控,微型勘探机在周围巡逻,暂时没有异常。
从遇险到现在,难得片刻空静,苏信昭霎时觉得精神里有根绷紧的弦,快断了。需要兼顾的事情太多了,他生怕哪里没想到就要出大篓子。
他又难以自控地想:小霜……做一军统帅十多年,怕是日日夜夜如此,他是怎么过来的。
不大一会儿功夫,止疼药的舒缓作用上头,小苏眼皮发沉。他知道不该睡——不吃止疼药就红了。
他想去翻一瓶功能饮料顶一顶,身子却怎么都不听使唤,烂泥似的瘫软在控制台前。
他昏昏沉沉不知多久,身后突然几声极轻的“窸窣”。
盹儿一下飞没了。
因为舱内还有具尸体的!
苏信昭蓦地转身——我滴个天妈嘞!
尸体坐起来了。
模样不体面,只穿着条底裤。
苏信昭当场表演弹射起步,从椅子上窜起来,拔枪要再灭对方一次。
“等——等等!”卢尔吓得倒退,慌忙摇手,“别动手!我没恶意!刚才我以为你要对统帅不利,你身份毕竟……比较敏感,你仔细想想,我只是怀疑你,没有要伤他的意思!”
苏信昭一愣。
好像确实是这样,但……
“你说反派死于话多!”
“那只是个梗啊,兄弟……”
苏信昭:……
他看见对方脑袋上被粒子束穿出来的窟窿——不对,这是梦!
“我没死,因为我是机甲人……”卢尔解释,好像他听得到苏信昭的心思。然后他拿太阳穴上的窟窿对着苏信昭,撑开孔洞让对方看。
那里面没有血肉脑浆。
“刚刚统帅打坏了我的主板,所以你们以为我死了,现在备用主板启动,生命体征就恢复了,”卢尔说到这,转向楚霜的方向,“统帅,我多年前追随艾登殿下,是他手下第一个换脑机甲人,近来帝国一系列蹊跷,何天川一系死而未僵,殿下让我暗中保护您安全。”
然后,他在自己胸口一抠,平整的皮肤处出现卡槽,槽口里吐出块芯片。
“这是我的记忆录像,我有隐瞒,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卢尔知道苏信昭还戒备,把芯片一抛过去,并不迫近。
苏信昭接东西心头一震。
他一直在告诫自己:这是梦!快醒过来!一定有哪里错了!
可怎么都不成功。
人所以能区分梦境与现实,是因为梦里没有触感、痛感、味觉等完全感知能力。
现在,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落在掌心,带着点温热。
他又深吸一口气,胸骨的伤处隐隐作痛。
所以这……不是梦吗?
再看卢尔。
那家伙正在穿衣裳,脑袋上的大伤口像骷髅空洞的眼,盯着他。
太匪夷所思了。
苏信昭把芯片插进读卡器——
卢尔和郝布瞭的落点选择不佳,是一片湿地。飞行器俯冲落地、滑行,好悬一脑袋撞上岩石堆才停下。
之后,卢尔第一时间调整舱压,释放侦察机,打开全舱监控。
舱外的画面被投在眼前。
介于面前是山岩,他们只得倒行后退。
逃生舱刚与岩石拉开距离,驾驶舱上空就一道黑影忽闪,“咣当”一声,有东西生生砸在飞行器前脸,细看是刚释放出去的侦察机。
卢尔和郝布瞭对脸懵逼,谁也没明白怎么回事。
“……外面有东西?”郝布瞭紧张了,“它好像……是被扇下来的。”
卢尔释放第二台侦察机,让它在距离山岩较远的位置航拍。然后,他和郝布瞭都看见了:岩石层顶端有个东西。
那是个形态诡异的“人形”。
它有头、有四肢,比例不像人类,很细长高瘦,脑袋没什么力气地耷拉在左肩上,角度只有掰断了颈椎才能做到。
现在,它正以树懒抱树的姿势攀在山头往下看,见远处又有侦察机升空,拍虫子似的凌空一巴掌呼过去。
“不知道自己胳膊几长,吃几碗干饭?”郝布瞭说。
可话音没落,侦察机“噼啪”一声惨叫,被凌空扇飞进湿地的泥潭里。
“退!快退开!”郝布瞭慌了,大声吼,“它能释放能量线!”
“等等,别叫!”卢尔压低声音,捂了郝布瞭的嘴、往上看,透过驾驶舱的挡风玻璃,仰视怪物,“它好像看不见静止的东西。但是……”
视力不好的的玩意,听力一般都比较好!
果不其然,那玩意正探着身子往岩石层下看,脖子抻得像要抽筋断掉,却对脚下老大个逃生舱视而不见——它大约是发现了地面有蹊跷,在找。
几乎同时,控制屏晃过雪花。
……
郝布瞭越来越紧张了,指着操作台界面:“航机怎么了?故障?是砸的还是撞的?咱们赶快离开!”
这回卢尔也坐不住了,继续等无异于被瓮中捉鳖。他一拍他,二人迅速换上舱外助行服。
助行服能量充盈巡航六七百航里不在话下,短途运动速度甚至不比逃生舱慢。
结果二人穿装备的功夫,怪物从岩石上下来了,贴在逃生舱边缘,像在听、又像在闻。
更要命的是……它有同伴!正在岩石高出往下看,光线昏暗,人形轮廓乱七八糟,看不出那上面有几颗脑袋。
舱里的两位立刻不敢出大声了,蹑手蹑脚,现在喘气都多余。
“少将,”郝布瞭蚊子似的叫唤,“要不拼了,刚得过吗?”
卢尔直撇嘴。
而还不等他回答,门外那位先给了郝大夫答案,一巴掌挥向舱门。
“嘎啦——”随着让人寒毛倒立的声响,坚硬的航空合金门被它挠出三道指痕!
卢尔和郝布瞭大惊失色,废话不多说,转去备用舱口。逃生舱有房车大小,两个出口分别在舱体两侧。
卢尔开门一跃而下,他摆手让郝大夫快点下来。但谁也没想到,怪物在这要命的档口掫起了逃生舱。它力大无穷,像蚂蚁扛大树,抡圆了逃生舱往岩石上摔去。
郝布瞭没下来!
他“嗷——”着被甩飞出去,划出个完美的抛物线,不知掉哪了。
逃生舱则砸在岩层顶端,四下爆火星子。
卢尔和一群怪物被不同程度地吓傻了。
而前者不敢再耽误,顾不得管郝布瞭死活,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扔下了郝大夫……我不想你们知道事实,”卢尔已经穿好了衣裳,小声对苏信昭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很难相信这有这样的东西。”
录像就在眼前,但苏信昭难以置信。他复盘细节逻辑,又一时没发现破绽。
他咬舌头尖:是梦吧?这一定是梦!苏信昭你醒过来!
果然,随着疼痛他有轻微的恍惚。
可不适缓解后,卢尔还在,画面还在……
“小屁孩,”楚霜的声音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将军拉开了挂帘。
时至此时,苏信昭并不是害怕,他只是想不通,他听见楚霜叫,心里像给灌了道清泉水,立刻回头——
楚霜还是那副让小苏一眼心动的模样,只是好像更瘦了,领口开得大,锁骨看得清清楚楚。
在苏助理看来,对方只在他面前作这副模样,能称仪表端庄,但如果被第三个人看……
于是他两步抢过去把楚霜挡住:“我在这,怎么了?”
他抄起将军脱在一旁的外衣给人披上。
几个简单的动作,他觉出楚霜身上轻微的暖意,闻见他身上浓重的伤药味——这是梦里存在的感觉吗?
难道卢尔真的是机甲人,之前的一切都是乌龙?
“我听见有高频音,好像护盾被触碰了。”楚霜说。
“一定是怪物追过来了!它对气味敏感!”卢尔紧跟着下结论。
然后,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舱内一时安静,舱外的声音明显了,是一种持续的能量释放音。
“你安心。”苏信昭安慰楚霜,向控制台走过去。
他调整全方位摄像头,随着画面切换,他又一阵恍惚。好像身边一切都在远离,只有监控屏上映出影影绰绰似人非人的轮廓清晰。
几乎同时,他余光瞥见黑影一晃,是卢尔一脸关切地过来扶他。
可也不知是不是心病,他觉得卢尔在笑,笑得很阴——
作者有话说:我又来发牢骚了,最近事比较多,文字的精致简洁欠佳,随着写会不定期细修,有重要情节加减、更改的会在标题中标(修),鞠躬~~~
第92章 篡改
苏信昭恍惚散尽,居然仰面躺在治疗椅上,眼前是逃生舱的舱顶。视线稍有偏转,他看到楚霜坐在身边。
“我……我晕过去了?”小苏坐起来。
楚霜视点滞后地转向他:“醒了?你在输营养液。”
苏信昭抬手在他失神的眼前晃晃。
“我能看见些影子了,”楚霜掸苍蝇似的拍开他,“刚才你半天没动静,我出去看见你趴在控制屏前,卢尔要对你下手。”
一切过电影似的诈尸。
苏信昭的萎靡霎时扫清,他拔吊输液器,跳下治疗椅,转出去看——卢尔又死了,躺在地上,除了太阳穴的伤,脖子正中多出个血窟窿,血在他身子下面摊开好大一片。
“他提到的记录芯片是这个么?”楚霜行动自如多了,到苏信昭面前张开手,手心里是卢尔从胸膛中抠出来的芯片。
反转接二连三,小苏发蒙。他合上眼睛捻眉心,身心俱疲,像扛着卢尔跑负重越野的同时背诵了上中下全册《玛尔斯帝国主义思想研究》。
“军中有种芯片,可以通过视觉画面扰乱认知感受,是艾登亲王的专利,如果卢尔是他的人倒是可以解释刚发生的事,”楚霜顺溜儿地从烟盒里摸烟点上,烟气随着他说话扑向苏信昭,呛人却也真实,“我看不见,算因祸得福。”
“那你呢?受伤了么?”苏信昭紧张兮兮地上下检查楚霜。
他自己挨过卢尔两下,知道对方的斤两,简直不敢想象楚霜视觉受限的情况下、跟对方动手有多凶险。舱内的打斗痕迹触目惊心,连控制台边缘都落有刀痕。
楚霜摇头:“我没事。”
“那也不妨碍我担心你,”小苏松口气,扶对方到一边坐好,温声说,“歇一会儿。”
然后,他化身杀人越货的强盗,把卢尔裹成个木乃伊,装进宇航密封袋,挪到舱口通道——这种袋子在各类航舰上都有储备,重要作用之一就是装尸体。
他觉得晦气,仔仔细细洗好几遍手,才重新回楚霜身边,开启舱内自洁,清理地面血迹。
“辛苦了。”楚霜知道他抛尸兼清理案发现场去了。
苏信昭在楚霜身边坐下,拉对方的手。
楚霜猝不及防,人哆嗦一下,却没甩开他。
“卢尔想杀你,你觉得他背后是谁?”苏信昭问。
楚霜目光发空:“我死了,星航军就没人管了,按照受益人看,艾登亲王有动机。但卢尔如果是他手下的第一个换脑机甲人,跟何天川之间的联结或许也比咱们预想得深。”
就事论事,现在没有任何一项铁证能表明卢尔是继承了何天川的遗志、把艾登赶鸭子上架;还是操盘手本就是亲王,他别有所图,任其发展……
话说到这,控制台收到了新的通讯请求,苏信昭见之欣喜,包和平回来了。
“老大,我们在路上发现了一架失事的逃生舱,找到了黑匣子。总部已经收到事故消息了,三小时前救援舰已经出发。”包子和几名队员进舱门直接咋呼着汇报,二十来平的小空间立刻被“创大馅儿”。
包和平雷厉风行,几句话交代好现状,开始读取黑匣子的对话记录,郝布瞭和卢尔的对话播放出来,与卢尔的录像一致。
“发现遗骸了么?”楚霜面色阴沉地听完录音。
“逃生舱撞在岩体上发生了爆炸,四分五裂,我们没有时间仔细勘察,但用仪器初步检测,没发现有人体遗存,也没发现什么怪物……”包子脸上染上悲凉。
楚霜本就暗淡的眼睛更没光彩了——郝布瞭或许真的没了。
但悲哀一闪即过:“还有时间,召集分散的兄弟们迅速集合,安排二次勘察,没见到尸体就有希望。一定注意安全。”
星航军外务向来训练有素,统帅一声令下,将士们按部就班。
事至此时,飘在空中的尘埃好歹选择了落定的方向。
似乎是这样的。
苏信昭眼见楚霜精气神缓和,放心不少。
但他总觉得有很多细节不对劲,到底是哪,又想不通。
他利用末那识操控身体的反噬还没彻底褪去,依旧唤醒末那识吩咐:帮我复盘登陆小行星后的事件细节。
末那时没吭声。
苏信昭正想再叫它,脑袋突然像被狠狠抡一锤,不太疼,但瞬间就蒙了。又是那种万事万物倏然远离的感觉,他直接一栽歪。
这次楚霜没能第一时间接住他。
意识飞散的瞬间,苏信昭知道自己狠狠摔在了地上,等他再恢复意识,入眼又是逃生舱的舱顶,与上次睁眼的画面类似。他第二次挣扎着起来,头痛欲裂。
楚霜也像上次一样,听见响动扭头看他。
瞬间,苏信昭确定楚霜是在看他,惊喜问:“小霜,你能看见我了吗?”
将军对“小霜”这称呼难以习惯,皱眉瘪嘴但没反驳:“能看到轮廓。”
“我……”苏信昭不知自己为什么又晕了,预判还是末那识导致的身体“过载”,他听舱外静悄悄的,“包子哥他们去找郝大夫了?”
楚霜迷茫,眯缝着眼睛像要努力看清眼前这精神病撒什么太空癔症:“什么包子?”
苏信昭也愣了。
他眨巴眼睛反应半天,问:“我晕倒前他不是来跟咱们汇合了吗?郝大夫生死不明,你安排他们进行二次搜救。”
楚霜也更不明白了:“哪儿来的和包子汇合?你……是不是做梦了?”
苏信昭无比震惊。
他回忆刚刚,一切太真实,如果非要说有一段是梦,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甚至他已经不知道眼下是不是还在做梦了。
他突然有一耳光把自己扇醒的冲动,但从始至终他一直存有痛觉,这招也不好使。于是,他扯开衣服——胸口的固定带还在,所以如果预设现在是真,那么他骨折的记忆也是真的。
再然后……
他恍惚过两次。
仔细回忆,那感觉不像睡着了,而是某一个瞬间,大脑是不属于他的。
“我……”他灵光一闪,扯住楚霜,“刚刚你给我看完骨伤到现在,大概过了过久?”
楚霜一直保有不理解但尊重的品质,顺口回答:“不过一刻、二十分钟吧。”
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发生那么多事!
苏信昭从治疗椅往下蹦,与上次不同,他没有健步如飞,脚沾地的瞬间双腿一软,眼看要给楚霜来个五体投地。
楚霜一把掫住他:“答个问题,不用这么客气。”
苏信昭:……
他被楚霜闹得哭笑不得。
而紧跟着,他又觉得这才真实,小霜对公武装得冷硬,私下总在不经意间活色生香。
就是这里不对劲。
刚刚,无论是包子还是楚霜,都干涩得像木偶;像是灵感枯竭的剧作者,生捏硬塑的人物,没有灵魂。
比如,包子看到楚霜伤成这样,怎么会一句询问都没有;
也比如,楚霜向来会先扭头把烟气吹远再和他说话。
末那识能篡改记忆!
但末那识学不会喜怒忧思。更不可能熟知苏信昭身边每个人的“人设”。
苏信昭站直身子,全身酸软,胸口的骨伤不疼,这说明他吃止疼药时的记忆也是真的。
他习惯性地在楚霜后背拍两下,示意对方放开他、别担心。然后踉跄着冲出帘帐——果然。
卢尔被楚霜打爆头的尸体还躺在原地,脖子上没有伤,控制台上也没有打斗痕迹。
猜测得到证实,苏信昭如被雷劈。楚霜重伤前,苏信昭在与母亲最后一次通讯时挣扎过,他故意弄伤自己、改变水杯的摆放位置、做了很多很多,企图依靠落汗的手段分辨梦境与现实。
但……
原来都是自作聪明。
梦境里,所有的痛、血、悲伤、恐惧都那么真实。
末那识不仅可以篡改记忆,还可以在记忆中加入五感,它能像操控他做手术一样、支配他在无意识状态下做简单的动作,为记忆更迭“善后”。
甚至刚刚,末那识察觉出他的怀疑,制造梦中梦,妄图自圆其说。
一切无懈可击。
它也终于在这次百密一疏。
睡眠训练系统所以能诡谲地掩盖,完美地规避现实,因为它有个优势——它被宿主视为天大的秘密。小苏身边从没有另外一个活人给他参照、依靠,为他印证记忆的真实性。
而现在,它穿帮了,因为它能控制小苏,却控制不了楚霜。
“怎么回事?”楚霜跟出来了。
苏信昭被叫回现实,他回头——
将军的顺行性失忆痊愈了,但为了辅助稳定长期的记忆形成,他眉心芯片暂时没取下,室内灯的照射下芯片反着光,像颗星星点坠在额头上。
苏信昭安静地走过去抱住对方,很轻,又很紧。
他把下巴垫在楚霜冰凉的肩章上,眼睛发酸阖了阖:原来这盘“死局”也有法可破,依旧败在“我不敢”;依旧是惧失其时,没有“如果”。
楚霜一怔,有点迷茫地问:“你在哭么?”他听到苏信昭鼻息不对。
“没,脑袋里的芯片出了点问题。”苏信昭顾左右而言他。
楚霜任由他片刻,等他呼吸声舒缓:“到底怎么了?”
苏信昭拉他到一边坐下,借机把梦和楚霜的记忆核对一遍。如他所料,从吃止疼药、开始犯困,末那识就启动了睡眠训练。
楚霜默默听着,苏信昭问他、他就回答,多数时候是垂着眼,视点落在手里的银烟盒上,盒子被他翻开又合上,“咔哒”、“咔哒”。
等苏信昭全都讲完,楚霜抬手搓脑门,他是在无意识地摸额头芯片,这是他记性不好时形成的习惯,大概意在避免脑仁和芯片接触不良,他问:“末那识有道德锁,按理说不会做损害你安危的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把篡改记忆、造成伤痕融入睡眠训练或许就能卡bug了,它的底层逻辑是‘训练和进步’。”
楚霜歪咬着嘴唇皱着眉,片刻又问:“现在是宇宙时间正当午,你习惯中午梦游吗?”
苏信昭也想不通。
末那识好像脱缰了。
他和楚霜相对无言,对坐片刻:“我捋一捋,你再休息一会儿。”说着,他要去扶人。
楚霜扣住他的手:“不忙,咱俩再对一遍细节,好像……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免得一会儿……”
“滴滴滴滴——”舱外护盾警报诈尸。
看来不用“免得一会儿滴滴滴”了,楚上将言出法随,事随念动,这一刻他膨胀了,妄想靠意念跟那衰催的流浪黑洞干一架,万一……赢了呢?
苏信昭不知“小霜的宏愿”,到控制台前打开全方位监控,他看到个似人非人的影子,影绰绰被摄像头拍出轮廓,在朦胧中笑出了一口白森森的尖牙——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可能稍微有点子重口(也没有多重啦)
第93章 类人
F623小行星光线昏暗,像玛尔斯华灯初上的傍晚。
但这里没有华灯,只有蒙蒙阴影里的森森獠牙。
苏信昭胆子不小,依旧咽了咽,他刚刚经历“梦中的梦中,梦中人的梦中(※)”,好不容易靠楚霜的旁证确定末那识篡改记忆的致幻点,现在事实又颠覆了——卢尔提到的怪物、给他看过的录像,不应该是“训练题”么?
怎么……
难道现在依旧在末那识制造的无限梦境里?
苏信昭头皮发麻。
他头痛欲裂,狠捏着太阳穴。
楚霜模模糊糊看小苏间歇性撒癔症,不放心。他想看监控,但荧光刺眼,遂下意识别开视线、捂了眼睛。
脆弱闪瞬,却泄露得毫无防备。
苏信昭最看不得他这样,突然被他点化了似的:兵来将挡,即便是梦,我也要做个再不后悔的梦。
“你别看,我说给你听,”小苏扶楚霜坐下,把椅子转半圈,让对方背对大屏,“外面太暗了,有个怪物在看咱们,它四肢细长、动作幅度比人类大,和卢尔虚假的记忆录像里的很像。监控范围内,我只看到一只,它脑袋歪在肩膀上,正跟摄像设备含情脉脉……”
楚霜微合着眼,手指沾在烟盒的边缘轻轻捋,单看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在听小曲儿:“有两点不对,第一,我同意在这里迫降不是扔鞋,星轨坏道计划的勘测报告显示,F623在流浪黑洞的途径点上,初步勘察过的,这里没活物;第二,你在今天之前没见过、也不知道有这种怪物,对不对?”
苏信昭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话说:“第一点,或者是勘测失误、或者是它们躲避了勘测、也或者有人篡改了报告!而根据第二点反推,末那识制造记忆需要依附于现实,它不会无中生有,所以有人给末那识提供了这类怪物的相关数据,结论是……一切极大可能是人为,这个人必然跟星联有关,他可以直接或间接接触到末那识。”
楚霜打个响指:“正解。但相关数据是怎么植入呢?是沃伦克在星联总部远程操作么?”
“原来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苏信昭死盯着屏幕,和怪物对视,“但现在……”
话音戛然,小苏深吸一口气。
“怎么了?”楚霜问。
“它朝咱们过来了,会被护盾挡住……”苏信昭继续实况解说,“它手里有东西,拎着……拎着个人……”
刚刚类人怪物在站桩,它手爪子长得几乎搭地,地面坑洼不平,苏信昭视线受阻看不到那么低。
现在它往前走,有个人被拖在地上,苏信昭皱眉头,仔细看……
看出一身白冒汗。
那人身形太熟悉,更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是苏岚。
苏岚穿着半身舱外宇航服,露着脸。
怪物好像知道她是逃生舱中人类的同伴,掰着她的脸对准摄像头,让电子设备“看”清她的模样。跟着,它对着苏岚的脸一口咬下去。
森森白牙顺利嵌进皮肉,血把雾气染成灰红色……
苏岚还活着,她挣扎,但她该是受了很重的伤,手脚只能无力地抽动。
怪物猛一甩头,扯下她半张脸。
苏岚喉咙里滚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呜咽”。
苏信昭“哎呀”一声惨呼,打开外舱护盾通路,冲到出舱口、穿上外空宇航服。
他失了分寸,动作太快。
解说员说到一半叫唤着撂挑子跑了,楚霜闹不清状况。他急追过去,听小苏甩下一句“我必须去看看,你千万别出来”,然后舱门打开又关闭。
小苏的身影消失了。
楚霜把人家忘了,经过几天重新认识,他确定对方不是莽撞人。急着这样,一定是出了大事。
于是他也迅速换衣服,回控制台边把逃生舱的核心操作授权给自己的终端,追出去了。
情况紧急,他只比苏信昭晚二十来秒,出舱口听见苏信昭大喝:“无论你是谁,放开她!”
楚霜隐约看到轮廓,他习惯性眨眼睛、妄想调整眼中植入晶体。可眼睛受伤后,那玩意让李谨仁溶了。
他暗骂“误事”,调整舱外服护目镜的视觉系数,也能勉强看清——
苏信昭正用枪瞄着类人生物,枪口和生物之间,还挡着个人。
至于那人的相貌,楚霜是怎么都看不清了。但他惯会从骨相比例看人,这是军校的专修课,所谓“画人画皮难画骨”,一旦被认清骨相,这人就算会72变,也逃不过猴子的火眼金睛。
楚霜瞬间认出她像苏岚。
……是苏信昭的妈妈?
她怎么会在这?!
思虑毫秒间,苏信昭开枪了。
小苏枪法高明。粒子束流星挂火,以刁钻的角度打中怪物左脸。后者半张脸被穿出个大凹洞,身子一抽,再难禁锢苏岚。
一人一怪同时摔倒,皆伏在地上不停抽搐,频率诡异地相似。
苏信昭枪不离手,走出护盾,对怪物连补三枪,怪物不动了;母亲也不动了。苏岚眼神空洞,脸被啃得半边稀烂,血肉像蜡油往下流淌,蜡油后面颌骨突兀、隐约看到牙齿。
“妈——!”理智彻底崩弦,苏信昭抢过去把苏岚扶起来。
对方残喘,想说话,已然出气多,进气少。
“咱们回去!你一定能好起来!”
他抱起她,转身往舱内走,看楚霜迎过来,见了精神寄托似的喃喃:“她还有救……只要维持住生命体征……”
话没说完,楚霜面无表情地举枪,瞄着苏岚的脑顶打下去。
粒子束擦着苏信昭的袖子边掠过,未伤他分毫;但有血污飞溅,泼了他半边身子。
苏信昭一瞬间讷住,理智告诉他楚霜是对的,甚至他也觉出诡异;但感性完全占上风,他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切,瞬间不能理智思考了。
他脑子转不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的一切行为只在遵循本意。
接二连三的情绪折磨,让苏信昭一声惨嚎,鼻腔涨热,鼻血往外涌。
而还不等应对,小苏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碎响。
他惊而回头——
被着实打四枪,死得不能再死的类人怪物居然摇摇晃晃站起来了,他怀里的苏岚也在这一刻开始剧烈抽搐。
细看,二者间有一条极细的、类似脐带的东西凸显出来。
“快走,那不是你妈!”楚霜囫囵一把抓,薅住“苏岚”扔出去,扯住苏信昭脖领子就走。
另一边,怪物站起来了,直扑楚霜。
电光石火间,苏信昭还魂,反客为主在楚霜大腿位置一抄,动作快得肉眼难捕捉——他毫秒间唤醒末那识,激发超乎常人的速度,单手抱举起楚霜,撒丫子往回跑。
他还记挂着楚霜上半身有伤,一托之下对方大半截身子高出他肩膀。
怪物一扑未中,愣在原地。
楚霜几乎被小苏一扛上肩,也愣了:我几斤来着?加上防护服,居然……被这么抄起来了?
开小差儿一晃而过,他因势利导,眼看怪物又扑过来,他环过苏信昭脖子,连开三枪。每枪都打中,但那玩意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
好在,射击还是阻碍了它的追击速度,它被楚霜启动的激光护网挡在外围。
苏信昭进舱门,轻轻放下人,落下安全闸:“你……伤到了吗?”
楚霜撇嘴一笑:“堂堂星航军野王,哪儿有那么容易伤到?”
他惯有帅风,毋庸置疑向监控一指:少废话,观察敌情去!
苏信昭抹掉鼻血,麻利儿听话。
连续的电刺激,让他拼尽全力才能以正常姿态站在楚霜面前。而他深知借题发挥当小绿茶是情趣,关键时刻是必要坚定地站在楚霜身边:“它还没死,在自我修复。它……”
苏信昭措辞困难。
残破的苏岚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然恢复如初,她又被怪物提在手里,让怪物一口咬下去。
“惨事”在重演。
场景超出寻常认知,苏信昭只得问末那识:信息库里有类似的生物记录么?
末那识检索速度很快:宿主,187年前密涅瓦星际旅行家诺斯费拉图(※2)出版的《□□物种溯源》一书中,有类似记录。记录显示,编号为07965-A的物种身上携带有双相病毒,生物相病毒可以快速修复肌体伤害,但当其它物种被感染时,它们将快速被吞噬,最后导致跨物种变异;同时,该物种还携带有脑病毒,经作者论证猜测,该病毒是一种波相干扰信号,可以通过对视攫取猎物恐惧点、制造幻觉,扰乱目标理性思维场,最终战胜、折磨、进食猎物。但该书只出版5000册,没有再版,也没有第三方专家论证记述内容的真伪。
苏信昭断开意识点,把结果告诉楚霜。
楚霜听他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睛看烟盒:“也就是说,因为我看不见,所以逃过一劫?”他拿出支烟,打火机“咔嚓”一声响,他偏头吹开咽气,“刚你说末那识不会无中生有,所以这会不会也是它杜撰卢尔那段‘故事’的依据?”他在自说自话,片刻摇头,“还是不对,星轨坏道的勘测结果说不通。嘶……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他嘟嘟囔囔结束,要抽第二口烟,手刚举到嘴边,烟被苏信昭抽走了:“不许抽。”
楚霜反应不过来似的看对方,当然他只能看着个影儿。
“你想不起我没关系,但抽烟这事儿我得管你,伤没好呢,不许抽。你都要熏出脏心烂肺了,将军。”
楚霜挠挠脸,倒没多生气,好像他骨子里对这事习以为常,居然觉出一丝亲切。
他被管制抽烟,只能又玩烟盒,事情岔头太多,大将军跟狗头军师绑一块儿也暂时破不了案。
苏信昭眼睛没毛病,看怪物在外面一遍遍给他演大戏心里烦躁,调整外舱涡轮粒子炮口,对怪物直愣愣轰过去。
涡轮粒子炮是逃生舱上最重型的武器了,炮筒口径小,但能量束依旧比人腰还粗。怪物被他一炮腰斩,又接连两炮轰得四分五裂,血浆和着肉屑,泼成一大片。
小苏“哼”出一口气,叉腰站直:看你还能活?果然想比别人强,棍子就要比别人粗(※3)。
他出气的功夫,楚霜拧开两瓶航空用水,分别投进两粒营养泡腾片,把其中一瓶递给苏信昭:“末那识的情报里,怪物的脑波病毒可以通过设备介质传播吗?比如摄像头。”
苏信昭脑子暂没在这,让问题在脑袋里转悠一圈,明白了楚霜的意思。
怪物技能触发的必要条件是对视。
可外面那家伙,在他“自投罗网”前一直跟摄像头深情对视。它是如何知道他的弱点是苏岚的呢?
生物电信号不可能通过硬件设备传播,就像人不可能顺着网线爬到另一个人家里。
“有两种可能,一是它在回溯某段真相;二是有人给他植入了这段记忆,”楚霜喝水润嗓子,说得平静,“介于它能知道这艘逃生舱里藏着你,跑来有的放矢,排除它瞎猫碰死耗子的极小可能性,植入记忆的可能性更高。”
楚霜刚说完,苏信昭就“啧”了一声,听上去很不耐烦,他知道楚霜看不见,怕他误会,赶快解释说:“有新朋友来了。”——
作者有话说:※出自《天涯》;
※2人名取自《吸血鬼诺斯费拉图》;
※3出自《钢铁侠》。
第94章 活的
舱外的“新朋友”寻寻觅觅,在同类的血泥旁停下细闻,狰狞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悲伤?!
或许是知道同伴再也回不来了,它突然猛仰起头,又是人类掰断颈椎才能达到的弧度。它在对天干嚎。哭丧声声刺耳,音调似人非人,听得人寒毛倒竖。
然后,它直愣愣冲向舰舱、枯长的爪子发疯似的乱挥,每挥一下、护网就会暗闪一下——
这玩意居然还能远攻?它有感情的!
且它还有同伴。
数量不详……细思极恐。
怪物横冲直撞,扑在激光网上,身体被划开好几道口子。疼痛让它反应极快,就地一滚,躲过被削成碎块的惨局。
它杵在安全地带,盯着逃生舱。
苏信昭也盯着它:不会是在考虑战术吧……?
二人虚假地对视片刻,怪物伤口愈合,又扑上来了,依旧没章法。
它次次挨削,越挫越勇。
小苏暗松一口气:好在脑子不太富裕。
他想看它还有什么能耐,暂时没送它上西天。
怪物只会瞎驴撞槽,力量耗尽也没能奈何激光网分毫,它悻悻地扭头,捡起同伴落在地上的几块碎骨头渣,在心口贴了贴,是要走了。
楚霜隐约看到监控里朦胧的影儿:“标记它。”
微型发信器像颗小米粒,轻黏在怪物满是褶皱的脊背皮肤上,没被察觉。
舱外归于死寂,恢复了雾蒙蒙、灰皑皑的苍茫。
追踪显示,它没离开太远,停在某处徘徊,或许那里是巢穴。眼下,那货没有摇人儿、卷土重来的架势,可此地依旧不可久留。
楚霜让苏信昭联系散落在各处的星航军队员,确定新的集合坐标,全速前往。
半天后,大部分队员汇合。
包子和尊敬的老大一日不见,对方已经脸色惨淡、清癯得下颌削尖、一副被女鬼吸了阳气的模样,他满脸悲切地直冲过来,没等亮嗓开嚎,被楚霜一把拎开。
“我还喘气呢,孝子哭早了。”楚霜语气平平。
包子:……
于是他不哭了,火速清点人数——刨除卢尔和郝布瞭,还有4人未归队。
逃生舱“众生平等”,没有所谓的领航舱掌握全员位置。楚霜只得让技术员通过太空信号追踪未归队的舱船。
“统帅,”技术员面色铁青,“两架逃生舱离咱不远,但落地就没动过,八成……不妙。”
“过去看看,做好战斗准备。”楚霜下令。
路上,他在公共频道把遇到怪物的事讲了。而他越是语调平静,越惹人脊背生寒,也说不出是哪里阴森森的。
事实证明,将军挺有讲恐怖故事的天赋。
F623行星上枯石头山交叠,地面凹凸坑洼。偶尔路过几片湿地,能看到潮哄哄里挤出几搓灰绿色的结晶体,形状像海胆、不知是什么。似雾似霾的东西漫散得铺天盖地,整个星球像一颗被妖气孕育的巨大骷髅头。
小型舰队持续超低空飞行。
迫近信号点时,侦察小队先行,航拍到目标逃生舱平静地停在石头地上,不像坠毁、没开护网、也不似还有生命体留存。
无人机大大方方,遛弯似的进舱检查。小舰舱里空间不大,没有曲径通幽,一眼看到头——空空荡荡。
它没寻到活人,只能拆下黑匣子和舱内的备份芯片带回来。
视像、录音很快被解码。
即便有楚霜的“预防针”,当影音被公开播放时,队员们依旧瞳孔地震。
这架逃生舱落地不久,就和类人生物遭遇了。
起初,怪物只在舱外溜达。舰舱内两名战士先下手为强,用机枪扫射目标——重火力压制下,他们很快胜利了。怪物倒地不起。它也并不拥有超强的愈合能力,只是直愣愣地挺尸。
终于,年纪更小一点的战士奈不住性子,要出舱查看。
“别去!和大部队快速汇合是上策。”同伴拦他。
小战士却是笑了笑:“它该是死了,要是发现未知生物,国研院有奖金的,我就能给家里换个住得宽敞的公寓。”
他还是出舱去了,满腔戒备到怪物身边查探。也就在他距怪物几步距离时,那死得透透的玩意蓦地窜起来,亮出战矛一样的长爪,抠穿了他的胸膛。
它会装死!
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小战士疼得一声惨叫,想拔枪,手哆哆嗦嗦不听使唤。怪物像折磨“苏岚”一样咬他,他痛苦地对同伴嘶吼:“别下来!开炮!”
——杀了它!也给我一个痛快!
可是舱内,战友已经僵在原地,他不过是个普通士兵,没有将帅之风。
“大局为重”和“他是兄弟”两相博弈,生生砸在脑海里,难分高下:开炮?之后呢?
他迈不过炮杀战友的坎儿。
就这一会儿功夫,山石堆暗处又窜出只怪物,也拎着人质。两只怪物在舱外上演着惨剧,折磨看客的心性。
老子劈了你们!
血性战胜了畏惧和理性,他拎枪出舱拼命。
可以一敌二,结局毫无悬念。
他和同伴被掠走时不知是不是还活着。和他们一起被带走的,还有怪物拎来的“人质”——郝布瞭。
画面震撼人心,被灰霭的天色蒙上滤镜。
当航舰群转至另一架逃生舱着陆点时,所见争斗现场更加惨烈。
血泼了满地,一名战士下落不明;另一名已经成了尸体、又冷有僵——他的脸被啃得乱七八糟,肚子豁出个大口,肠子淌一地……
现在,他终于被温和地收敛起来。
可惜逃生舱上没有焚尸枪,他只能被套上舱外宇航服,用航空袋装好,挂在舱外。
经过数小时探查,楚霜坚定了掏怪物老巢的决心——它们见过郝布瞭,更有三名战友不知生死,在它们手上。
或许比爱更激烈持久的感情,只有恨了。
“查标记坐标点。”楚霜声音冷冽。
标记点很快被展示出来。怪物一直没挪窝。
“小、那个……咳!”苏信昭张嘴就意识到不对,赶快清嗓子,他和楚霜所在的逃生舱里还有包子和几名中级将领。再叫“小霜”当然不合适。
“统帅,通过星图反馈,目标所在的位置是山体内,介于它们通过生物电传播情绪病毒,咱们不妨分组行动。”
依苏信昭的意思,是把行动队分为突击队和支援队,突击队员戴战术摄像头,怪物出现就封闭视觉,听支援队指挥。
军校的训练中有这样的课,但实际操作风险很大。这好比双排,默契很重要。
楚霜未置可否:“地相图能看出山体的内部结构吗?”
苏信昭回答:“如果地图无误,山体有三条中空通道。与咱们顺向看,是前二后一。”
楚霜所在的逃生舱成了临时中控,此次返航总人数不足60,其中有三名突击队长,大校军衔。
抛开楚霜这种当了上将,依旧自诩“星航军野王”、时不时亲自下场瞎胡混的个别人士,大校军衔是将军中最具一线作战实力的。
现在,三位将军跨立站在楚霜面前等待示下。
楚霜眼不好使、索性不使了,单手揣兜来回溜达,另一只手上夹着烟,点没点,只时不时放在鼻子边闻两下。
他盘算三人的作战风格:“一队,即刻利用声纳复勘山体内部情况,实时汇报,之后归队做支援队;如果地形无误,二队在前端两处洞口佯攻;三队主攻,跟我从后路进山体救人。”
仨将军领命。
包子和苏信昭却同时炸刺儿。
一个说:“老大你别去。”
另一个说:“你去干什么,不许去。”
话音落,所有人都看苏信昭。
包子撇嘴挑眉:一如既往地胆儿肥;
苏信昭抿嘴一笑:嘴瓢了,措辞不太合适。
这些天楚霜被苏信昭一天二百遍“小霜”,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他本性其实是不大讲究尊卑、更在乎结果的。如果星航军能保持百战不殆,全员喊他“小霜”,他或许也能接受。
他目不聚焦地分给小苏一眼,平静阐述:“我因祸得福,是唯一一个能看着那玩意,又不中招的人。”
话翻译得直白一点:本帅心意已决,都他妈少废话。
可苏信昭显然是不打算闭嘴的,包子虽然不敢造反,但给反动份子“扯旗”做帮凶还是可以的。俩人一堆眼神,准备打配合。
“你看不清也能抵御怪物的生物电,这说明我们都不需要完全封闭视觉。”苏信昭说。
楚霜一指苏信昭:闭嘴。
三队队长是个络腮胡子硬汉,满脸的红毛钢丝球,他名字里都恰好有“钢”字——但他姓阮。
由此可见,他爹妈把反差萌玩得门儿清。
阮成钢大校上前两步,拿沙包大的拳头一怼苏信昭肩膀:“苏助理还记得我吗,墨丘利的探查队我是指令长。”
共处一室好半天,苏信昭真没觉着这人眼熟。他看着对方发愣,印象里上回的指令长确实也是硬汉,但不毛茸茸。
“咳!”阮成钢伸手示意:你等等。
然后,他摸出粒子刀,开始当场嘎胡子。
曲曲弯弯的红毛还没沾到刀锋,就被烫抽抽了,再一摢撸,扑簌簌都掉了。
“想着还有几天就到家了,得让媳妇看我忙成个啥熊样,谁知道他娘的遇忙越忙,真没空捯饬了。”
他动作利索,话说完,胡子也烫秃了。真容袒露,确实是上回护送探查队,不苟言笑的将军。
“统帅身经百战,我等誓死捍卫,小苏助理不用担心!”
这是句马屁。
但楚霜关注点清奇,幽幽念叨:“包和平,回去把个人仪表纳入外勤KPI量表,省得别人以为星航军的航舰里能瓯臭豆腐。”
阮大校一缩脖子:得,猪八戒照镜子,马屁拍驴蹄子上了。
包子一乐,冲小苏呲牙:你惹他,凭实力增加KPI量化悉数第一人,还有人给你背锅,你可太厉害了。
任务当前,闲话几句过。
星航军无论人多人少,作战开始就不含糊。
声纳探测在两小时内完成了。起初一队长很谨慎,担心类人怪物对声波敏感,事实证明,担心多余了。
而山洞幽深,怪物对声音迟钝,引蛇出洞,又成了新问题。
二队长略加思索,先在山洞口布控,又让工程师拆了几个医疗助手,给它们脚装动力轮,胸藏摄像头。几名神医打游戏似的,挥舞手术刀、举着注射器,踩着滑步,溜进洞当显眼包去了。
楚霜一队人绕到山体后身埋伏,确定怪物被显眼包们引出洞窟、踩中二队陷阱,开始潜入行动。
声纳探测结果显示,山后身的通道最窄,宽处可供两人并行,窄的地方只能单人侧身过。当穿过曲折通道,进入山腹地带,就离类人生物的巢穴后门很近了。
突击队开着夜视仪稳步前行,将将到山腹空腔边缘,行进速度慢下来,因为头阵不走了。
黑漆漆的通道里没有光,静得人后脖子发毛,楚霜位置居中,也听见头阵特战队员突如其来的深呼吸。
这是作战员在高压状态下的自主应激调节。
“什么情况?”楚霜通过战术设备问包子。
包和平被留在中控,暂时充当指令员。
“老大,你1点钟方向是山腹入口,但,”包子声音发紧,“但那里挂了很多人……挂腊肠一样……”
试想幽绿的夜视仪呈现出人体腊肠的场面,确实刺激。
“活物?”楚霜又问。
头阵队员在公共频道里回答:“好像是蜕皮……”
楚霜低声下令:“交替掩护、戒备前行,别碰那些东西。”
随着整队人迅速推进,楚霜的二五眼也看见了骇人的画面——
山腹相对宽阔的空间里,垂坠的人形死气沉沉。一条条人形肠衣,被吊挂在凸起的石头橛子上,像被妖怪吸干了血肉的战利品。
而突然,有名突击队员转身,低声喝队友:“别他妈碰我,瘆得慌!”
队友一脸懵:“我没碰你,我才过来。”
话刚说完,他看见墙边人皮伸过来一只枯槁的脚,在他队友肩膀上轻轻踹了踹——
这些玩意,难道……是活的?!
第95章 控场
没人惊叫。
所有人严阵以待,端枪戒备。
而下一刻,更震撼的场景上演——“人皮肠衣”迅速涨大,很快初具“类人”形态。
是那些怪物!
“封闭视觉!”楚霜低喝。
军令下,突击队员们瞬间戴上防高能射线镜。
这种战术眼镜是在频繁爆破作战状态下保护眼睛的,没有射线源刺激,戴着它跟眼瞎差不多。
从事发到现在,苏信昭在持续查找与怪物相关的文献,虽然越查越玄幻,但也扯出一条暗线——记录类似怪物星际旅行作者是密涅瓦星人,他的书不畅销,是因为出版局限制销售。后来有一些捕风捉影的民间故事中提到,因为怪物的超强修复能力,密涅瓦官方从未放弃追踪研究它们。
这么一想,出版局限制销售的逻辑倒是闭环了。
而眼下,惊变突如其来,小苏看不清,难以适应。
静止不动间,他觉出楚霜在他手腕敲出个节奏,是战术指令:跟着我,别慌。
“突击队成5V防御队形,做攻击准备!”现在,全员都“瞎”,剩楚霜这个眼睛最不灵光的指挥全局,说出去有点招笑。
5V防御阵型是5个V字形的3人小队开成扇面对敌,轻、重攻击装备错落,阵型变换迅速。
攻击姿态摆开,墙上的人形也已涨成3D生物,正一只只落在地上,踩电门似的痉挛着,好像还不足够清醒。
“小霜,”苏信昭边低声问楚霜,“当年艾登亲王为什么受伤昏迷不醒?”
楚霜没明白他的初衷,回答说:“据说是飞船遇到磁星暴雨,导致巡航信号失灵后迫降的事故。但没有记载。”
“在什么地方?”苏信昭又问。
楚霜不耐烦了:“有话一次说完,别挤牙膏。”
苏信昭一讷,他不是不想说,而是心有推测,需要楚霜的回答层层佐证。
“是在这附近吧?所以我想,艾登出事会不会也跟这种怪物有关。”
楚霜目不转睛看怪物慢悠悠地逼近:“想写科幻小说回家去,无凭无据的推测现在别提。”
苏信昭被他噎得哑口无言,自省确实过于唠叨,闭嘴不说话了。
几乎同时,楚霜通过作战频道下令:“各团队配合,按5点梅花位分散目标,开……”
“等等!”
突击令被包子打断了:“老大,你看得清吗?它……它们……好像穿着枯砂军团的旧军服?”
楚霜看不清,但包子一提,他隐约看出了轮廓。更奇怪的是,怪物们没有扑过来攻击,它们只是幻化出一批士兵,穿着枯砂军团的前一版军服,彼此互动,像在演哑剧。
“老大你11点钟方向怪物的化形……是艾登亲王么?!”包子惊呼。
太匪夷所思了。
楚霜看一眼小苏,心里爆开个小抱歉:骂人骂早了。
“支援队,全员关闭摄像设备!包和平你也一样,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看!”他凛声下令。
军令如山。
全员不明所以,照样执行。
现在,只有楚霜自己能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类人怪物们像一群沉浸在艺术世界中的哑剧演员,演绎着真正意义上的“故”事。
被幻化出的“艾登”很年轻,他与美丽的女子相爱、结合。然后,他离开了爱人,带着他的军团决然离去。
“艾登”折断了蔷薇,手持利刃,带领军团,攻无不克,他夺回领土、打败敌人。
敌人中,有他爱人的亲人。
他光辉万丈,他胜利返航,返航的途中他高高在上,但属下们似乎对他抱有非议。非议传到了亲王的耳朵里,那些面对他忠心耿耿的将士们知道他的不堪、看穿他的心事,在他背后不停地议论。
楚霜越看越震惊,不自觉地收紧手掌,握住了苏信昭的手腕。
这次小苏没多话,只是很稳地反握住他。
哑剧还在继续。
“艾登”与警卫员密谋,要除去议论他过往的士兵们。警卫员忠于艾登,忠于军令,忠于保护帝国的尊严,他带着亲王的警卫队,趁夜将知道殿下过往的战友杀个干净。
可是,他的忠心也惨遭背叛。
当他甩净冷刃上战友的血,迎接他的是未知伏兵的杀戮。
“你是楚上将吧……”
声音打断了精彩表演,从山洞深处响起,是标准的玛尔斯口音,但经山腹的空腔润色,那嗓音更加残破了。他说每个字都带着奇怪的尾音,像用红碳折磨鸣蝉,聒噪的尖锐中,藏着嘶哑和恐惧。
话音落,楚霜眼前晃起一点亮光。
飘飘摇摇,竟然是火把。
火光把山洞四壁映衬得凹凸不平,还映出一张阴森的脸——楚霜看不真切他的模样,只觉得他脸上套着一层劣质的人皮面具。
“包和平,扫描眼前人的骨相轮廓,确认身份。其余人撤出山洞,洞口待命。”
统帅的命令越来越匪夷所思了。
“人皮脸”定定看楚霜片刻,仰天“哈哈”大笑:“义不掌兵啊,楚将军!你在保护谁呢?保护你的属下?保护艾登?还是保护帝国的尊严,又或是你自己?你觉得现在是你想撤就能撤出去的么?”
楚霜在对方话音落时,扯着嘴角笑了。
他身型倏然晃动,灵巧绕过自己人,直奔人皮脸。
苏信昭没反应过来,怪人也没反应过来,楚霜的粒子刀已经架在后者的脖子上。
“你看可能么?嗯……陆垳中校,”山洞把楚霜的嗓音笼得好听,共鸣因听上去沉稳非常,“哑剧里的警卫员是你呀……你在演自己的故事?”
前一秒,包子适时告知楚霜检索结果。
极近的距离,楚霜看清陆垳了。
所谓“人皮面具”是脸皮烧烫又愈合的增生伤,陆垳的五官被烙铁拍平了似的,一双眼睛连眼皮都残破不全,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看见……官方资料中,陆垳死于一场军团哗变。
楚霜的手微微倾斜用力——粒子刀在对方脖颈侧割开裂口,血流淌下来,是鲜红的。
伤口没有迅速愈合。
“全员——执行命令!”楚霜大喝。
声音震慑人心。
这一刻,没人猜到他结束手术不足24小时,或许连他自己都忘了这事。
阮成钢没多废话,一个手势,士兵开始后撤。
“我留下,是为了听你把故事讲完,”楚霜在陆垳耳边轻声说,“否则你死我活,咱们可以试试。”
陆垳抬手在颈边抹,指尖沾到了血,又放在嘴边舔掉:“久不在军中,后起之秀百闻不如一见,”他做个“请”的手势,默认突击队撤出,“看来将军年纪轻轻掌管帝国最大的军团,是靠真本事。”
这话让心思中的人听,已经是揭楚霜伤疤了,而楚霜满不在乎地一笑:“也或者是靠谎报年龄。”
陆垳不熟悉他的无厘头,没反应过来、愣住了,小苏倒是秒懂,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苏信昭你也撤。”楚霜说。
小苏一摊手:“我是你的生活助理,又没军衔,我不走,顶多你扣我工资。”他把枪口朝下,摘掉眼镜,不与怪物们对视,退到墙边一靠,只对陆垳虎视眈眈。
楚霜面色如常,心里骂了句街。
他控场向来精妙,唯一的变数总源于这倒霉孩子。
陆垳则大笑出声:“你们感情真好。”
星航军将士训练有素,撤离很快,听脚步声已经走远了。
楚霜问:“我们的随队军医和三名战士,被你抓了?”
陆垳没隐瞒:“军医……受了重伤,我做过应急处理,还没醒,至于三名战士我很抱歉,回来时就没救了,”他一耸肩,“这些朋友会定期失控,不全听从我的支配,很遗憾;但军医的伤是你队伍里的内鬼造成的,反而是我的人恰好救了他,你该谢谢我。”
“你早知道我会来?引我来看皮影戏,为了让我看到艾登的旧事么?”
“我只是觉得真相该被人看见。”
“但显然早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了,”苏信昭插嘴,“你想拿我们当刀子使,最好有话直说。”
陆垳把目光挪到他脸上:“嘶……你就是康德那个老色魔的私生子啊……”事实证明,他的眼睛还能看见,“你跟你妈长得真像,艾登应该见过你吧,他没揭穿你么?”
苏信昭心思一翻,旋即想起与艾登在酒会上初见那次,对方说“希望你不要走我的旧路”,当时他不明就里。
现在再看……原来是这个意思。
但眼下他拒绝被牵着鼻子走:“不是说你的事么,扯我干什么?”
“好吧,”陆垳清清破嗓子,一耸肩,“我要报复他!”
他的声音在发抖,双眼执拗地盯视着苏信昭,好像复仇对象是小苏:“是他,利用我的忠心,让我们在航舰上残杀战友……然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他骗我们到这里来处理尸体,但就是在这颗星球上!他把忠于他的警卫队员当做哗变的叛军镇压,他和卡纳斯是要知情人全部去死!我当然不能让他好过,我在混乱中绑架了他,要死也要一起死……只是很可惜,大火中我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我身边只剩这些……战友。他被人救走了。卡纳斯……那个女人看似温纯大度,其实满心算计!”他太激动了,言语逻辑混乱。
但楚霜和苏信昭都听明白了,二人同时惊心——这些类人怪物,居然是艾登亲王曾经的警卫队员?
楚霜紧握着粒子刀柄,机械外骨骼的合金指骨架反着火光,而他掌心冒汗,他瞬间想到了更深一层的逻辑:如果是卡纳斯与艾登合谋灭口,那么她在救走艾登的同时,为什么没把这些人都杀掉?她……在留什么后手?!
“所以最近你听说艾登醒了,要让他面对当年的不堪么?”苏信昭问。
陆垳点头:“对!凭什么他要做英雄,我们就要被他踩在脚下,再被一脚踢进臭水沟?就因为他是皇族吗?”
“是谁跟你合谋?”
起初,楚霜以为卢尔跟陆垳是一伙的,一个负责把他们引到这来,另一个负责团灭他们。可现在看,这俩人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至少他们彼此不熟。他们的目的南辕北辙,卢尔是想要楚霜的命,陆垳却该是想他得知一切回去把事情闹大。
事情一团糟乱,更像是两股势力在打架。
“我不知道,”陆垳说,“我只听过他的声音,很年轻、是个男人,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变声。楚将军,你算得清吗,艾登为了那个贱人害死过过少兄弟?他甚至为了保有自己的深情形象,让兄弟们配合他在X797行星上演了一出生离死别的大戏!艾登的偶像包袱要是能坍缩,一定是这宇宙里最大的黑洞!”
很明显,后半句是战术性岔话,楚霜明知如此,还是愣住了——
他接贝尔蒂丝回帝国时,王妃曾请求他稍微绕路,到一颗小行星上去祭拜,她说那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役,但楚霜在私领系统里什么信息都没查到。
那颗行星的编码就是X797。
“那里曾经发生过战役,死了很多人?和他二人有关?”楚霜问。
陆垳压低眉头,想了想,突然大笑:“将军,是谁这么蒙骗你的?艾登吗,还是贝尔蒂丝?那里没有过战役,只有一场私奔未遂的狗血大戏。知情人都死了,他们肯定以为我也死了,当然乐意怎么编就怎么编,”他目光转向苏信昭,“小子,你妈跟贝尔蒂丝是情敌,关于这事,她跟你说过些什么没?如果她说过,你就知道我没骗人……”
他絮絮叨叨。
苏信昭不说话。
楚霜也只是平静地看他。
像两个正常人,看一个疯子。
很快,陆垳没意思了。
楚霜这时才又问:“亲王的警卫员们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是另一个故事了,将军……”陆垳说到这,突然“轰——”一声响,地动山摇。
外面有什么东西炸了。
“老大,你快出来!”包子大喊,“有航舰在攻击你所在区域,是咱们的人,但不知指令长是谁,我正在尝试联系!”
话音未落,又“轰——”一声响。
听声音是涡轮增压炮。
山洞里顿时噼里啪啦,下起了石头雨。
第96章 落幕
山洞幽长,楚霜被苏信昭拉着疾跑,不知是不是身体没好彻底,他跑到半途,嗓子发干、泛起一股很淡的铁锈味,像久不运动的人突然持续运动后,缺氧导致的口腔内毛细血管破裂。
他盘算没有大问题,遂没声张。
而苏信昭依旧从细微处察觉他不对,跑路不妨碍嘴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楚霜没理。
他还是不习惯入微的关怀,恍惚看到出口在眼前,手往战术包里摸——他非常有经验,跳出洞窟的刹那接连弹开中子盾。
果然,户外炸落的碎石更密集。
中子盾像一把把爆开的撑天伞,为二人拓开瞬间的平安。
支援队早就严阵以待,见自己人出来,即刻用粒子枪狙击大块落石,掩护三队近二十名队员离开山体附近。
“指令长是谁,联系上了么?”楚霜进逃生舱内部,脱下舱外服,向控制台走。
内线联络灯一直在闪,映出包子一脸焦急:“一直忙线,接不通。刚才尝试打过灯语,对方也没反应,只是在不停地攻击山体。”
郝布瞭还在里面!
楚霜沉吟片刻,点开自己的终端,通过私领系统发送指定消息:“艾登亲王殿下,您在航舰上是吗?我是楚霜,请您暂停攻击,山体内除了故人、还有自己人。”
十几秒过后,攻击真的停了。
悬飞在半空的巡宇舰像巨鲸沉水,静缓地下落至楚霜逃生舰群所在之处不远。
“楚上将,听说你受伤了,我的航舰上有医生,现在我派人过去接你。”艾登发回消息。
话说得漂亮,一句不提为什么无事包子的通讯请求。
很快,护卫舰驶近。
楚霜稍有思虑,示意苏信昭和他一起。
转舱过程很快,只是出乎预料——艾登也在护卫舰上。
他还是老样子,戴着金属面罩,把脸盖得极严,整身亲王仪制的军服,威严又贵气。他见楚霜来,起身迎他,上下打量:“我下达完攻击指令就去忙别的了,确实不知道你在山洞里,伤到了吗?……你的眼睛怎么了?”
解释很敷衍。
但从实证角度出发,楚霜没办法确定方才通讯未通的原因,也就不能确定艾登是否忌惮私领系统存证、在跟他随地大小演,他还礼:“尊敬的殿下挂心了,我没伤到,眼睛也不碍事。”
“本来想在帝都赋闲,每天养鱼喂鸟、下棋晒太阳,但三天前,枯砂要塞临近的矿场又出点问题,卡纳斯女士实在调配不出开,只能差遣我这个闲人去看看。走到半路,收到你被困的消息,我赶快顺路来支援,”艾登藏在铁面罩后面的一双眼睛弯了,露出微笑,“没伤到就好。”
说完,他不等楚霜反应,好像也不管对方是否相信,就把视点移回控制屏,对指令员下令:“压过去。”
亲王所在的护卫舰立刻变成领航舰,向山体迫近,小舰船身后坠着泰坦般的巡宇舰,压迫感十足,呼啸而过。
因为攻击暂停,陆垳和类人怪物们得以“逃出生天”,正聚集在星航军的包围圈内。
“楚上将当初为了救我,损伤身体……”艾登声音娓娓,“但你应该不知道我为什么受重伤。”
关于艾登亲王,官方很多信息是空白,连老百姓嚼舌根子时都对他格外留德。与楚霜相比,这人简直是“光风霁月”的代名词。
曾经有人把帝国的建国君主比作新日,而护卫新日的“七颗卫星”中有艾登一号。因为曾忍辱负重、夺回并稳固枯砂要塞,也源于因变昏迷、毁容,艾登亲王的热度曾高过卡纳斯女王,也不知他被多少姑娘少妇偷偷藏在心里比作白月光,就连“不肯恢复容貌”都成为他惹人心疼的重彩一笔。
当人格滤镜被虚无、神话到一定高度,皮相就不那么重要了。更何况亲王身姿挺拔、面具威仪,就算脸毁了,也能帅出独有的气质。
楚霜环视周遭,艾登把身边的亲信都遣出去了,看样子是要开诚布公。
于是他不隐瞒:“山洞里的人自称陆垳,给我演了一段旧事,论及殿下受伤的原因。但事情因果只有我从头看到尾,我对殿下的旧事不感兴趣、也不想参与分辨,我只想救郝布瞭大夫。”
艾登朗声笑:“这好说,”他下令,巡宇舰即刻释放出数架人形机甲,兵分两路,一半盯视类人怪物,一半冲进山洞救人。
再看那群怪物,它们百十来号,冲出山洞后个个萎靡,全是给一枪就能倒的短命模样。它们和陆垳只是站在原地,仰头看着航舰发呆,怔怔的。
直到人形机甲迫近,陆垳才第一个回神,他像被刺激到了,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有所表达、不似人言。
跟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支针剂刺入颈动脉。
肉眼可见,他那张柚子皮似的脸开始变化——新的皮肤迅速生长,不过数十秒时间,他变回正常人模样。
他该是二十几年一直在这个地方,毫无保养可谈,依旧能算英俊,只是不甚年长的面容染满风削刀刻的沧桑。他的双眼也好了,不知他有哪个星球的血统,眼瞳在新日微淼的光芒照射下,呈现出幽深的紫色,深邃神秘。
“老大,”包子的声音通过内嵌式耳机传入楚霜耳中,“他确实是陆垳中校,档案照片就是这副模样!”
楚霜没说话。
他只是模糊地看着眼前一切发生,并敏锐地预判到陆垳的目的。
他下令:“星航军所有成员,关闭外部视听设备,未经我允许不得开启。”
艾登平和地看他一眼,微微颔首。
再看陆垳,他的人类模样没持续太久,他开始不自觉地抽搐,全身关节拔长,像个橡皮人被无形的力量抽拉,越来越具类人怪物的形态精髓,直到他的脊椎太长太细,支撑不住头颅的重量“折”向一侧。
他腰侧探出一根细长的、类似脐带的腺体,那东西像气球一样充气、也像肠衣被注入肉泥。
它越涨越大,很快有了形态,幻化出一个等高的人形,居然是艾登。
航舰上,亲王脸色铁青,冷着语调下令:“特战队!不留活口、不许舱外作战,这种生物会看透对手的内心情绪做滋养,演绎出你们害怕的事情。”
话音落,人形机甲开始对地扫射。
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怪物与铜皮铁骨的殊死肉搏。
可类人怪物们没有冲过来。
它们也训练有素、分为两队:
一队挡在外围、排列成“人墙”,那种奇怪的腺体变成透明薄膜,借助快速修复能力抵御粒子枪扫射;
而另一队,聚集在“人墙”中心——“哑剧”再次开场。
又一次。
“亲王”在众人面前上演始乱终弃、上演兔死狗烹……
表演没有半句台词,却有最摄人心魄的舞台特效,用激光射线和血肉点燃。
突击队的攻击不曾停下,队员们或许一边木讷地执行指令,一边承受震撼心灵的拷问——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那么帝国的英雄,还是真正的英雄吗?
楚霜默许一切发生,他无力阻止,也不能插手。
他胸口突然刺痛,深呼吸时,气息流进心窝,像顺进一柄刀。
他轻轻咳嗽起来,血腥味又在嘴里泛开,比刚才浓了很多。不想被看出端倪,他把血沫子往下咽了咽。
他尽量保持木讷,却又难以自控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刚刚他告知艾登在山洞内看过“哑剧”,艾登半句不问,是不好奇陆垳如何“攀污”,还是他早就知道“剧本”了?
是帝国需要英雄。所以,帝国制造了英雄。
楚霜深知人性复杂,他并不单纯。但这念头冒出来,他心中的碧海青天依旧像歪斜了根栋梁住:我到底在干什么呢?又是为了什么,换取今天的境地?
艾登亲王一直在看,看舱外、也看楚霜:“将军……相信看见的一切么?”他走到楚霜身边,抬手像是要去按楚霜肩膀,却被苏信昭抢先扶了人。
“你坐一会儿,别逞强。”苏信昭声音温和,不容置疑。
艾登的手收回去,表情玩味地看他俩:“小苏跟楚将军是生死之交。”
楚霜确实有点站不住了,他的几处重要关节又开始疼。这回他没犟,任苏信昭扶着坐下,坐得笔直。
他缓一口气,回答艾登:“我眼睛伤了,看不清楚。而且,楚霜是军人,效忠帝国,不效忠真相;退一步讲,我已经在能力范围内为殿下摒除人言可畏了,难道殿下还缺我一句坚信不疑吗?”
这算是正面回答,但很是不给亲王面子,跟吃枪药了差不多。
艾登跟他对视,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恐怕下一刻就要拍桌子骂他无礼。
但并没有,或许是亲王要讲究风度,他最后只点点头:“事情演成罗生门了,我去解决外面,再论后话,”他起身往外走,对苏信昭交代,“军医在偏舱,如果需要你随时叫他。”
片刻后,一架人形机甲脱出内舱。
它与其它机甲不太一样。
亲王有亲王护卫团,军团徽是一片绿洲图腾,印在机甲右上臂做臂徽,而新脱出舱的这架,背后印有一枚金色的、巨大的玛尔斯军团徽,火焰燎燎活了一样,象征着玛尔斯军魂的生生不息。
人形机甲气势汹汹,冲入战阵。
它不用粒子枪一类的远程攻击武器,它拔/出腰间宽宏的粒子刀,一路冲砍过去,大开大阖。
它当然自有道理。
粒子枪的攻击伤是烧灼空洞,怪物们恢复能力很强,多是只要几秒就能修复破孔;而艾登刀削斧砍下去,怪物们或被腰斩,或被纵向劈开,身首异处,再难迅速修复。
这是战术,也像泄愤。
其他机甲操纵者见状纷纷效仿。
楚霜坐在内舱,面无表情地看事态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他越不想分辨眼前事件真假,躯体化反应就越停不下来。
机甲每砍下一刀,他心口就像被狠狠抽一鞭子。
陆垳依靠注射变成怪物,是在用事实告诉他刚刚山洞里没有说完的话——我们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而场外的“哑剧”高潮已至。
陆垳面前,比他高两米多的森然大物矗立着,对他举起了刀。
他抬头,跟机甲内核的操作者对视。
牟足气息,喊出最后一句话:“玛尔斯帝国,对得起效忠你的灵魂吗——?”
“呼”一声响,手起刀落。
陆垳被劈开两节,以怪物的姿态倒地、抽搐……
人形机甲抬起脚,狠踏下去,踩爆了他的头。
血花四溅,表演落幕了。
第97章 证据
事件以艾登单方面的屠杀收场。
楚霜在内舱等对方“凯旋”,除了关节痛发作,还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依照楚上将多年研究“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衍生经验,他心口疼该是心理问题的躯体化表现。听上去高深,其实很好理解,用白话翻译是脑子劈叉了,身子不知道该怎么站队。
楚霜不动声色地甩开矫情:怎么还共情上了。
他看艾登安排完收尾工作,朝护卫舰折返,站起来往外迎。
F623发生的一切,底色都是不幸的。
不幸中的万幸,郝布瞭被找到了,陆垳给他治了伤。郝大夫胸口有个巨大的贯穿伤,人很虚弱,但伤势已经不会危及性命了。
“多亏殿下救援……”
楚霜放软了话茬。甭管殿下是否狼心狗肺,他不能一直无礼,面儿上总要过得去。
艾登不吝地摆摆手:“这次的祸头是不是一个叫卢尔的驾驶员?”
楚霜点头。
那家伙尸首还在他的逃生舱外挂着呢。
艾登沉吟片刻:“多解释没意思,我亲自护送星航军的各位回帝都,然后请楚上将看一出戏。”
说完,他跟卡纳斯取得联系,声明将亲自护送楚霜返航。
这是个无声的保障,意在声明返航途中,楚上将出任何问题,就是我的毛病。
行程大约四五天,艾登给楚霜安排了专舰。
头两天,楚霜眼睛不行;术后不得恢复,体力也不大行。他动不动就犯困,干脆困了就睡,醒来用终端听些军务日常;浑浑噩噩两天后,他视觉渐缓,惊觉这架航舰规格之高整个帝国少见,与之相比,星航军的舰船简陋得像快捷酒店一样。
但楚霜这人煮的了金屋子,也住得了茅草房,他巡视一圈不到两个钟头,开始闲得难受,盘算一二,开始续写狗血小说。
要说此小说在记录未知生物特性上未见得大放异彩,反而满足了上将无处发泄的恶趣味。
楚霜骨子里是个情感丰富的人,他做上将跟被迫修无情道差不多,现在找到个情绪抒发口,犹如找到了人生的旷野。剧情已经癫到脱离大纲、不知逻辑为何物——管你们看不看,我先爽了自己再说。于是,铁锅骑大鹅老师在来之不易的空闲时间中,开启爆更模式,他写得犯困就睡觉,睡醒了继续疯狂输出。
别看锅老师更新不稳定、剧情没逻辑在网上招来大片“高开低走”、“就不该跟风新作者”之骂论,他也还有那么几个忠实读者。
尤其近来,他每章更新后,就会有个昵称是空格的读者来抢沙发。
这人能精准地理解他表述文字的深意,楚霜感叹“海内存知己”的同时,点开这人专栏,发现他注册还不足一年,订阅记录只有他的一本小说。
合着还是个唯粉。
因为关节疼,楚霜不得不用止疼药,这让他睡得比平时沉,好几次他模模糊糊察觉有人给他盖毯子,动作偷摸,不足以让他的防备心全体起立。
他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人是小苏,甚至他在某个半梦半醒的瞬间,似乎看到小苏坐在不远处,看他的最新章节,看得笑眯眯。
可那时楚霜困劲儿上头,一觉彻底醒来压根分不清那一段真是梦了。当然,出于面子考虑,将军是不可能去问的。
休闲不觉时间快。
航程的最后一天,楚霜终端弹出条消息。
发信人是“M”:霜哥,事情有进展。密涅瓦有首民谣,一段歌词是“茉莉呀,茉莉呀,你费尽心思也只在傍晚开放,永远不能变成雏菊向阳”。至于其他切实消息,我加密发给您。
楚霜一下来精神了,不务正业悉数退避三舍。
这位M是星航军安插在密涅瓦星的信息队长,直白地称其为间谍头子也不过分。枯砂要塞遇袭后,楚霜要对方挖贝尔蒂丝、安茉莉和安亨瑞的底,居然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加密传输需要中转几个信号点,利用转码做掩护,从发到收大约需要个把小时。
楚霜遂到智能吧台前,按键要了杯双份浓缩冰咖啡。亲王殿下的咖啡豆醇香无比,冰凉入口,厚重的酒香调扑入鼻腔。
将军咂咂嘴:确实好东西。
他正享受片刻口腹之欲,苏信昭悄悄扒头:“郝大夫找你。”
郝布瞭随之进门,无奈笑了下:“差点就跟上将永别了。”
楚霜听说他伤得重,现在看他虽然憔悴、瘦了好大一圈,总归精气神不错。
依着郝布瞭讲述,卢尔把他扔下后启动了定时引爆程序,他勉强摸出多思敏托续命,却再也没力气动了;他的终端被卢尔拿走,他没办法求救、没办法留线索,只能等时间一到,和逃生舱一起“BOOM”。
他万没想到,奇迹会降临在他身上。
他被人救了。
当时,郝布瞭尚存蜘蛛丝粗细的意识——他听见逃生舱的门被人从外部用紧急密码打开的。
而卢尔不大可能回来等挨炸,外人也不可能知道应急密码。
于是,他的“蜘蛛丝”被风吹断,彻底晕过去了。
“结果等我醒过来……”郝布瞭咽了咽,自行到吧台前整个shot,一口闷了。
事实证明,需要压惊的时候,大夫也百无禁忌:“将军,我当时简直要吓死了。你能想象一睁眼,眼前站着一排怪物歪脖看你的场景么?我当时觉得我就是一盘菜,它们没杀我,是想吃‘生鲜’的。幸亏没尿,不然丢人丢大发了,”郝布瞭说到这,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针剂胶囊,正是陆垳死前过量注射的玩意,“后来陆垳出现了,他告诉我,他用这玩意给我医伤,本来我以为这是好东西,现在看来……”他叹口气,“这几天睡着了,梦里全是这些事。”
楚霜太能理解被安排着、摇摆于喜忧之间,前路未卜的心情了。他没多安慰,回手自斟两杯短饮,对着一碰,自己喝其中之一,另一杯递给郝大夫。
郝布瞭又豪饮一杯:“那位陆将军说,在死和或许变成怪物之间,帮我选了后者。这玩意的个人耐受阈不一样,活下去还有希望。老子现在还没变怪物,好歹算多了个吹牛逼的资本。”
这回楚霜不接茬了,现在他客居艾登的航舰,虽然入住当天,小苏已经做过全屋扫描,但保不齐呢……?
“郝大夫就当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就把过程忘了吧,”他高深莫测地说,“牛逼是不能吹的,吹不好,会崩嘴。”
郝布瞭:……
苏信昭先是看这对儿病号喝烈酒,再又听见楚霜说出此等骇俗言论,终于忍不住了。
他搓搓脸,在二人之间横插一杠:“郝大夫,能把注射剂给我一支吗?”
郝布瞭知道他俩之间跟拔糖似的,看小苏直冲他噘嘴,反思自己刚刚所为确实有失大夫水准,留下支针剂,装模作样检讨:“将军,咱俩还是不该喝酒。口腹之欲有碍健康。”然后麻利儿跑了。
楚霜目送对方离开,嘟囔:“可是口腹禁欲过度,有碍心理健康。”
舱内只剩苏信昭和楚霜了。
小苏冲楚霜笑眯眯的,唤醒末那识,把胶囊掰开,先闻闻,末那识没反应;然后,他把那东西点在舌尖:和我上次让你分析的东西成分一样吗?
他是指从福利院善先生那要来的药。他第六感认为这两种东西有关联。
末那识很快得出结论:不同但类似。上次您尝试的东西是经过淬炼、祛毒工艺优化的,这次的更像原料。
楚霜全程在看。
他知道小苏谨慎,没加阻拦,现在苏信昭摆弄着终端,把末那识的结论以文字形式发到楚霜终端上。
小苏用信息问他:善先生曾经告诉过你,福利院背后的人是沃伦克,你还记得吧?
楚霜顺行性失忆好了,经对方一提,这事被他从犄角旮旯里捡回来、掸掸土、想起来了。
所以……
是谁在给双方“供货”?又或者二者间有什么关联?
看来又得给M加活儿。
二人哑谜打到这,没时间继续了——航舰即将着陆,舱内开始播放降落前准备通知。
楚霜低调返航,打算直接去军务中心报到。可他刚下航舰,吹了一捧家乡凉风,艾登亲王就驾驶着小型陆行甲稳当当停在他面前。
“上将忘了我请你看戏吗?小苏也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二人客随主便。
亲王亲自驾驶机甲,把二人带到一家商务酒店大门外。他没有要下车的意思,递给楚霜一台备用终端:“A2812房间的钥匙在里面,将军进屋随意休息,我不会再去打扰,但请打开设备里的投影仪。”
目标房间是很普通的商务套间,干净、没有特别之处。
苏信昭依言落下窗帘、打开终端投影设备,让画面映在影视墙上。
画面里是一家装潢清雅的茶室,拍摄角度刁钻。
很快艾登亲王出现在画面中,他坐下,向摄像头露出微笑:“上将在看么,好戏马上开始。”
显然,他也在等。
然后,他等来了客人。
客人美丽、优雅,穿着一袭黑色的鱼尾裙。起初摄像头拍不到她的脸,她不说话,只是很熟络地跟艾登招手。
直到她坐在艾登示意的位置,她的容貌才被收入画面,是贝尔蒂丝。
“约我来干什么,你不是出外勤了么?”
艾登叹气:“你做过什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贝尔蒂丝合上眼睛,“看来亲王殿下不是来找我旧情复燃的。”
艾登好半天没说话,只是沏茶、斟茶,一套繁琐的茶礼结束,他才把什么文件投在贝尔蒂丝面前:“为什么给卢尔这么多钱?又为什么是F623行星?你父亲已经拿到康德王上制造风洞的技术了么?康德不可能把这种技术给你父亲。怎么得来的,你用利益换的?还是……偷的?”
摄像头清晰地照见贝尔蒂斯藏在桌面下的手握紧了拳。但她面色如常:“很久以前卢尔是你的旧部,他是为了你才变成机甲人的。他知道咱们的旧事没有挑破,是我感谢他的。至于其他,我不知道。”
“你以为何天川是从谁口中得知咱俩旧事的呢?!”艾登简直要撮火上头了。
贝尔蒂斯不说话。
“亲爱的,别单纯了好不好,楚霜死了,星航军就归我了?”艾登用手墩着茶杯、他维持着风度,只能把火撒在杯子上,“何天川死了,别再被他当枪使了好吗?”
贝尔蒂丝定定地看艾登,突然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人多说了,她靠进椅背里:“不关何天川的事,我只想让桑迪有个好前程!”
“闹下去只会毁了桑迪的前程!你做的事情暴露了,等到你家王上生疑深查,桑迪本身就是最大的证据,”艾登说得咬牙切齿,“我得了帝国的军事大权又能干什么?”
贝尔蒂丝阴森森地笑:“支持他呀,危机很快会被解除,到时候你只要支持他就够了。”
艾登惊骇无比:“你要干什么?!”只有面具相隔,他却好像不认识这女人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贝尔蒂丝冷脸看他:“怎么,我让你恶心了?你找我来是为了说这些么?我曾为你的死亡痛苦无比,三年前我在来玛尔斯的路上去祭奠过你,结果你没死……然后,我渐渐意识到,你没死我也不开心,我依旧痛苦,只是痛苦的根源不再是你了。”她一口喝完杯里的茶,站起来就走。
艾登怔怔,他说不出话。
他以为激贝尔蒂丝几句,他曾经的小甜心就会把事情和盘托出。往后,即便桑迪王子是他私生子的事情闹大,他依旧有楚霜做人证,向卡纳斯证明忠心。
可万没想到,柔弱的、会哭着求他远走高飞的女人早就死了,死在他的骗局中。
现在,活在他面前的只是个为了儿子前程担心,慌不择路的母亲。
不太高明,但足够疯狂。
这一刻艾登有种叫住对方的冲动,他特别想问她“爱过我吗”。
可这种事怎么做得出来呢?
更何况,“爱过”又如何。
第98章 选票
贝尔蒂丝出茶室一路直奔儿子寝居室。
将近晌午,桑迪多半没起床。
她闯进屋时,已经做好看到儿子和某个女人酣睡的画面,但出乎预料,桑迪已经起了,正喝着咖啡看文件。
“你们都出去吧,”桑迪让追在王妃身后、只知道摆出满脸焦急的侍从出去,“您怒气冲冲要干什么,想打人?可以往这来。”他冲母亲腆脸。
贝尔蒂丝是气急了,面对挑衅,两步上前一个大耳光。
“啪——”结结实实。
桑迪脸颊立刻红了,但他无所谓,指另外一边:“不解气继续。”
贝尔蒂丝简直火窜天灵盖,愤怒得想咬人:“我不是警告过你别妄动么,你和你愚蠢的外祖父到底做过什么!”她确实买通卢尔杀楚霜,但她并不知道陆垳的存在。整个星系里,知道陆垳活着,又不会以其做筹码背刺她的人除了艾登,只有她父亲。可桑迪偏偏不知用什么花言巧语游说了外祖。
“当然是给你善后了,我亲爱的母亲,”桑迪溜达到桌边,悠然端咖啡喝一口,冰凉中和了他脸颊的烧灼感,“你杀了楚霜有什么用,直接弄死我大哥、弄死苏信昭,才是最简单直接扶我上位的方法。”
“苏信昭?”贝尔蒂丝反应不过来,她印象里,小苏只是个有点讨厌,想抱楚霜大腿的得志小人。她想帮艾登得兵权,是生怕有一天桑迪的身份被星联王上察觉,到时候如果深查,康德或许会发现更大的秘密,联盟王一怒,不仅是她、桑迪,就连密涅瓦或许都会遭殃。
桑迪轻蔑地笑了:“你怀恨在心却从没见过的苏岚……有个儿子。情报工作做不到位,就不要算计别人。往后,您还是躲回康德打造的金丝笼,精致优雅地装作幸福吧。”
然后,他耸了耸肩,顺便嘲弄自己也暂时失败的计划。但不要紧,他还有“苏岚”。
贝尔蒂丝震惊无比。骤然知道这个消息,让她脑子彻底宕机,她没精力继续骂儿子了,失魂落魄地转身出屋,喃喃安慰自己:静心想想,一定还有转机。不会到了要豁出命去的地步……
说回酒店客房看戏的二位。
显然,闹剧没按照艾登预设的剧本走,楚霜看得直皱眉,苏信昭猜不透他在盘算什么,但事情于小苏而言,算一块白捞的筹码。
他暂时辞别楚霜,联系卡纳斯。
女王陛下很给“小同盟”面子,约他在王宫花园见面。
时已深秋,天气不美丽。
新日被乌云遮着,风冷飕飕的,苏信昭搞不懂堂堂女王陛下为什么要受冷风吹,难道是为爱么(※)?
卡纳斯女士身穿宫廷简装,半披着头发,妆容不浓,与平日的精致相比,她像老了好几岁。见小苏来,她掀眼皮随和一笑,示意对方随便坐,亲手给他倒红茶。她一贯不爱先开口,向来稳当得好似中轴座。
“我想用个消息换您一点支持。”苏信昭很直接。
卡纳斯拿起放在一旁的半成品毛线玩偶,开始手织:“嗯,是什么呢?”
玩偶已见雏形,是只胖乎乎的短毛猫。如果不是亲眼见,谁也想不到女王陛下的雅好如此小家碧玉——烘焙甜品,编制小可爱。
“贝尔蒂丝或许要杀我的生物学父亲,我想用这个消息换您支持我进议会院的一票。”女王陛下一票的权重极高,苏信昭双手捧着红茶杯、捂手心,要求提得坦坦荡荡。
何天川出事之后,议会院声称改制纳贤,所有人都可以报名参选议员。
乍看,这是史无前例的闹剧;事实上,这是通过轮轮筛选把有心从政的民众提纯、分出三六九等的最便捷方式。
浪涛要翻出花,才能看到水下有没有龙。
苏信昭报名的事卡纳斯知道,一直没太上心。
“我看过你的参选演说,很不错,前期即便没有我的支持,你也能入围,所以……你不想要我救你父亲吗?”卡纳斯说。
苏信昭摇头:“何必救一个陌生人?还有另一件事,无论您是否同意给我一票,我都该告诉您。楚上将在行途中遭遇风洞,是贝尔蒂丝联合艾登亲王旧部做的局。”
卡纳斯安安静静听小苏回溯事件经过。
她沉吟片刻,为对方续上热茶:“初选结果会如你所愿,我亲爱的小盟友。”
小苏非常绅士地对她笑:只要帝国不再为难小霜,咱们可以地久天长。
“还有一段不相干的八卦,想听您嚼嚼舌根,”他说到这看女王没有反感,继续问,“当年艾登亲王完成卧底任务,返回帝国前是不是在X797小行星上登陆过,在那颗星球上发生过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女王问。
苏信昭没瞒着:“好奇而已,我一直知道贝尔蒂斯在意那里,但不知道原因,想找个答案。”
卡纳斯笑着沉吟:“唔……这是一段让人唏嘘的过往,艾登王叔在私领系统里报备过,我会把相关文件的权限开放给你。”
这俩人向来干脆,达成共识,不聊闲天。苏信昭辞别女王,忙他的“大计”去了。
而楚霜此时已经完成外勤归航报备,回星航军总部。他在办公室处理日常文件,听智能秘书念叨近来的政治新闻,屁股还没坐热,外务办公室通知他国研院的冯路博士亲自来了,说是有问题请教。
这位冯博士职级高,有帝国授勋,在业界德高望重,他每年七成时间精研课题,三成时间航游于各星球的高等学府、专业学术会议上,桃李满星系。高竞卓没了之后,流浪黑洞的相关研究由他牵头负责,老爷子很低调亲和,凡是需要向楚霜询问细节,都会亲自登门。
楚霜赶快请人进来。
“冯老师快请坐吧,”将军亲手泡一杯绿茶,放在对方面前,“今年的春茶。”
冯路笑呵呵地道谢,他说话慢悠悠,鼻梁上圆圆的金丝边眼镜、配合嘴边几缕胡子,让他像个鲶鱼成精的吉祥物:“将军刚返航我就来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但关于暗物质爆破有个难题卡住了进程,我只能迫不及待了。”
“有事您问就是了。”楚霜在他斜对面坐下。
因为楚霜找到了高竞卓的笔记,暗物质爆破的研究成果突飞猛进。但引爆需要一种特定催化剂,该物质方程式复杂,有个俗名叫星星石。因为这玩意好看得很,放在暗处会像星辰一样散发幽光。
根据现有地质资料显示,它是自然开采得来的,产量极少……
“四处收购的星星石勉强够供应实验室研究,但如果是让小行星坍缩成为流浪黑洞……”冯路摇头,“所以咱们假定前序推论都是事实,那么星星石该有人为培育方法或是更多的开采资源地,将军有头绪吗?”
楚霜搓脑门子上的记忆芯片,隐约觉得知道什么,但想不起来。依据他失忆多日的经验推断,事跟苏信昭有关。
可是吧,小苏的名字近来于他而言像个紧箍咒,想多了就头疼。
冯路知道楚霜近来身体不咋地,见他眉头夹苍蝇,赶快安慰说:“上将别急,这只是基于现状的推断,不一定准确,您慢慢想,记起什么联系我就行。”
楚霜点头。他听冯路这意思是要告辞,于是等着跟老爷子“拜拜”。结果对方坐在原地稳如泰山,乐呵呵地看他。
“冯老师是……还有别的事要问?”楚霜不爱打哑谜,脑子缺一块之后就更不爱了。
冯路端杯喝茶起范儿:“嗯……将军的为人我一直看在眼里,很敬佩。最近您身边糟乱事一大堆,我忍不住给将军提个醒儿,不妥当就当老头子说梦话了。”
楚霜请他尽管说,还真不是跟他客气。
“近来议会选举,将军手下星航军百万,人人有票选权,如果您一声令下支持某人,那这人入围志在必得。从前,帝国没有过这样的选举方式,但这漏洞不一定没人发现,我是想提醒将军小心被当枪使,也小心又被泼脏水。所谓“野心”被说得多了,没有也会‘有’了。”
楚霜一愣,近来他焦头烂额、疲于奔命,还真没想这么深。
他赶快对冯路深鞠一躬:“谢谢冯老师提醒,我确实疏忽了。马上发文勒令军中投票不许暗通有无。”
冯路笑着挥手:“你心思赤诚,根本没在这。”然后他离开了。
时间一晃到下班。
楚霜的行踪被小苏出卖给李谨仁,且小屁孩子和郝布瞭合伙儿跟李博士告状,绘声绘色地揭发楚霜出外勤时有多作。这导致下午三点开始,楚霜就连续收到李博士的信息轰炸,催他去复查。
楚霜命里犯老头儿,身边一个两个老爷子是真都不好惹,于是他下班顺路去了研究所。
李谨仁给他检查、调药、嘱咐他注意休息。但看他一副虚心接受,绝不执行的模样就想在他脑勺上呼一巴掌。老爷子无奈又心疼,楚霜像他从小养大、翅膀硬了的孩子……
最终,孩子拒绝住院疗养的提议,拍拍膀子,飞回家去了。
家里有机器老刘和苏旺财左右排开出迎。
小胖狗长成少年了,眼神帅帅的,见楚霜回来,在他脚边亲近地贴贴,摇着尾巴、转着圈蹭他裤腿。
“兄弟,”老刘眨巴着电子眼上下打量人,“目测你出行清减了11斤2两3钱,实在太让老刘心疼了,我跟苏助理和妍姐给你开发一款爱心营养餐吧,低脂肪、高营养蛋白,保证好吃、增肌、不长膘,比军中的营养剂有味道。”
楚霜心思没在:“随便吧,小苏呢?”
老刘拿像素脸摆出“嫉妒”,虽然它不能理解此情绪的底层逻辑:“苏助理三小时前回来,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估计在孵金蛋呢,”它挡在楚霜面前晃悠,火速在数据库里搜索表达“嫉妒”的情绪话术,“兄弟,同样是助理,他为什么后来居上了?咱俩的感情不是堪比葫芦兄弟吗?”
“葫芦”二字发音不标准,楚霜以为自己听岔了,莫名打个冷颤:“……你说什么?”
他暗骂自己想歪,默念智能体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老刘唱了两句,分析楚霜的表情,意识到对方现在想把它扔出去,遂真诚解释,“为了迎合你爱看老片子的喜好,我专门找了修复资料来看,一腔赤诚,有什么问题吗,兄弟?”
楚霜叹口气,在老刘面前蹲下:“老宝贝儿,看着我的眼睛。”
老刘从没被楚霜这么称呼过,感受到了郑重,瞪着一双大眼看对方。
“答应我,第一,别去奇怪的太空网站找资源;第二,支持正版,”楚霜说完在老刘脑袋上一敲,“把你找资源的网站发给网安中心,让他们仔细查查,然后忘了‘葫芦兄弟(※)’吧,邪典和黄腔不该荼毒儿童题材,多少年前的都不该。”
他交代完,上楼找苏信昭去了。
站在小苏房门口,楚霜莫名怵头。
他盘算:敲开了门是套近乎,还是直接问“星星石”的事……
没想出所以然,房门倒先开了——俩人各自暗惊,对脸一愣。
“小霜……”苏信昭先笑了,“找我吗,怎么不进来?”他把楚霜往里让。
楚霜随着他,看他眉目间带着疲色。可不是么,这一路回来谁都不轻松。
“刚才是要出去么?有事先忙。”楚霜随口问。
苏信昭不避忌:“我想进议会院,在准备参选。不说我,你找我有事?”
楚霜放弃拐弯抹角,把冯路找他的因果讲明白:“你是不是跟我说过和暗物质弹原料的事?”
苏信昭只听开头就知道是石玺矿那茬,依旧是安安静静当个好听众,听楚霜把话说完。
他没打算隐瞒,但有点小坏心思:“是我,但你把我忘了我好伤心呢,想要我告诉你,总要拿点什么交换。”
瞬间,冯路的提醒冒头,楚霜眉心微收:“想要什么?选票么?”
苏信昭心脏像被不轻不重地拽了下,骤然而出被曲解的委屈。
他苦笑:“明天公休,我要你陪我。”——
作者有话说:※歌名《为爱我受冷风吹》;
※2看懂了的就懂了,没懂代表你纯洁,是个老梗。
第99章 陪他
楚霜有求于人,勉为其难、也不算太难地答应了。他心里藏着隐约的熟悉感,好像从前苏信昭没少借机耍赖。
——所以,我们曾经真的是恋人吗?
这夜很宁静地过去了。
楚霜周末也不赖床,睁眼整套训练流程走完,冲澡下楼吃饭,但餐桌旁没见小苏。
“兄弟,”管家老刘把煎蛋、烤面包放在楚霜面前,“苏助理昨天半夜找我,说他今早要补觉,交代我给你做早饭,所以我趁夜认真学习了,但没能掌握‘有人味儿’的早餐精髓,可能是我学不会在食物中注入爱意,”说到这,它顿了顿,又找补,“但这不妨碍我爱你,兄弟。”
智能管家挺忙的,照顾完楚霜,准备去遛苏旺财。
“等等,你说从前一直是小苏给我做早饭么?”楚霜问。
老刘的像素大眼眨巴几下:“兄弟你失忆了吗?”
吐槽精准。
楚霜摆摆手,不继续唠嗑——看苏旺财迫切的模样,再耽搁就要把门挠破了。
煎蛋面包被楚霜几口吃完,他慢慢喝咖啡,目送老刘和狗子出门。
屋里静下来的瞬间,他有恍惚而过的不适应,脑海里有幅画面浮现——年轻人系着围裙在灶边忙活,他则像现在这样坐在餐桌边等,片刻对方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食物,对他笑了,楚霜知道这年轻人是小苏,可对方的盈盈笑意却藏在迷雾里,那碗热腾腾的食物也雾蒙蒙的。
楚霜抛开“幻想”,点起支烟歪叼着,把用过的餐具一股脑敛罗进洗碗机,准备回书房等小苏起床。
上楼几步路,他拿大脚豆反应出来一丝不对:昨天那小孩劲儿劲儿地要他陪,看他同意之后眼珠子冒镭射光,怎么一夜之间突然要补觉?
……小伙子何事彻夜操劳?
这么想着,他往苏信昭房间去了。
楚霜悄悄进门。
窗户的遮光层没有打开,室内很暗,静谧中飘绕着丁点熏香味,闻着挺舒服。
床上,被子摊开着,被子边缘露馅儿的几缕头发丝暴露被子里裹着“懒蛋”。
与跟楚霜初见相比,小苏身型健硕太多了,少年人在三年的时光中迅速褪去单薄。只因现在被子蓬松,他像埋在云朵里,才给人种格外脆弱的轮廓错觉。
楚霜没打算叫人,悄悄揭开被子一角……
可惜他做贼没经验,苏信昭醒了。
小苏睁眼即警觉,见到是他,戒备融化了:“小霜……”年轻人嗓子有点哑,“你想知道的事我告诉你,但……约定就算了,是我爽约。”
楚霜没说话,用手背贴对方额头,很烫。
“我叫家庭医生来看你。”他转身要走。
苏信昭抬手拉人:“不用,不用去,不是炎症。”
他末那识使用过度,反噬伤积攒、一直不得休息。从返航时他就时冷时热,很疲惫,现在终于爆发了。
夜里,他用末那识自检,芯片让他先卧床躺躺,等体力恢复了,多遛弯把酸性物质代谢掉就好。
“你知道的,我脑袋里有块芯片,前几天我让它加班,现在它跟我闹情绪,休息一天就好了,”苏信昭掀眼皮眼巴巴看人,“你……要是有空陪陪我,我能好得更快。”
他记得曾在楚霜面前“茶言茶语”直接被打脸的囧事。
楚霜这人很有意思,心里虽有不少弯弯绕,却不吃反话,如果跟他说“你怪忙的,不用陪我”,大概率会换来一句“好的”。
从前有俩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情趣;
现在……小苏可不敢冒险,还是直球最稳妥。
细想楚霜行为的底层逻辑很好理解——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演什么聊斋(※)。
楚霜抱怀歪头看他:“嗯……压迫的尽头不是爆发,就是灭亡,甭管是人是芯片,”他点评一句,抚开苏信昭的手,留下句“再躺会儿”,出去了。
苏信昭想叫他,嘴还没张,楚霜影儿都没了。
小苏只得半撑着身子愣会儿神,闹不清对方啥意思,他烧得脑袋发蒙,也是怎么都睡不着了,起床摇摇晃晃进卫生间把自己洗刷干净,正要气沉丹田、出门找人,楚霜又回来了,手上端着只碗。
“不是让你再躺会儿吗?”看小苏站得像个扳扳倒,楚霜单手扶他,随手地一拽,苏信昭就趔趄,“都这倒霉德行了你还要去哪?”
苏信昭脚下发飘,刚才没得依靠,只能靠一身正气;现在他顺势往楚霜怀里倒:“我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就……想去看看。”
“啧。”
楚霜嘴上不耐烦,也还是搂了人,半放半扔地把苏信昭弄上床,按下智能键,等床沿边缓缓支出个小桌,再把碗放在小苏面前:“我不会做饭,老刘遛狗没回来,你凑合喝口营养粉吧。”
苏信昭倚在床头笑着看他。
“笑什么?”楚霜莫名其妙。
“将军啊,你自己爱逞强,倒看不得别人打肿脸充胖子么?好双标哦,”苏信昭拿勺子轻轻搅和米粉,“糊糊冲得柔和细腻,水量精准,只看它稠滑香糯,我的不舒服就全好了。”
“你怎么这么多话?”楚霜终于让他逗笑了,无奈得很,“是要去广告公司做兼职吗?”
“好广告是略有夸张的大实话,”苏信昭拍拍床边示意楚霜坐,“我给你讲你想知道的事。”
他小口吃东西,慢悠悠把关于石玺矿的猜测重新对楚霜说了。
楚霜安静听,越听脑袋越沉。脑袋里有很多事,像被关在围栏里的猪,要往外冲又冲不出来。他下意识按额头芯片:“石玺矿是怎么变成星星石的呢……你有头绪么?”
苏信昭摇头:“或许还有没被发现的笔记。”
话说完,小苏营养粉也喝完。
楚霜收桌,拿水给他漱口。
“你是不是要去找冯路?”苏信昭眼珠子都快缝人家身上了,楚霜走到哪,他盯到哪。
楚霜对生物电敏感,片刻被看得不自在,回头正对上小苏的目光。因为发烧,苏信昭脸颊晕着一层浅淡的红,房间里灯光幽然,把他眼睛衬得亮晶晶的,让楚霜错觉有只小狗正巴巴儿地看他,他脑袋里莫名冒出“眼睛黑黝黝,想吃肉骨头”。
楚霜:……
他摇摇脑袋,把不靠谱的念头甩飞,但看对方那副气包样儿,就不忍心把人扔下了。
也说不出为什么。
“你刚刚说的都是未经证实的猜测,我给冯老发加密邮件就是了,”楚霜伸出根手指,向下摆两下,示意小苏躺好,“拿点东西,很快回来。”
这回楚霜有交代,小苏乐开花。
他趁对方出去的功夫,把窗子的遮光层打开,天边有乌云滚滚,是要下雨了。
很快,楚霜拿着平板和咖啡回来,坐进沙发里,恰好在苏信昭的视线范围内。他着手写加密邮件,顺便处理私领系统里不太要紧的文件。
他默默陪着小苏,以为这样对方就能安心睡着了。
结果,他只忙活片刻,就又忙不下去了——小苏躺在床上直勾勾看他,生怕他跑了似的。
“我不走,”楚霜盯着屏幕,端咖啡喝一口,“你闭眼睡觉,别盯着我看了。”
苏信昭才不怕被说,笑得恹恹的,左边嘴角的小酒窝倒像盛了一小口蜜糖:“你好看,我看着你安心。”
“不休息你好得了吗,”楚霜无奈叹气,掀眼皮看他,“某人想进议会院,靠泡病号往里挤么?”
苏信昭讪笑。
“你明明可以用石玺矿的事提其他的交换要求……”
“比如求你一声令下,左右星航军的票选权么?”苏信昭打断楚霜。
“这是正常的拉票手段,不是私利交换,即便卡纳斯女士知道,也不会废票。”楚霜说。
苏信昭摇头:“你不愿意多掺和政务,我不拉你下水。”
只一句话,楚霜动容了。
“……抛开动用军团,我有什么可以帮你么?”
苏信昭往床的一侧鼓秋,拍着空出的大片地方:“那你挪过来,坐那么远,我不踏实。”
楚霜:……
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他从小被要求活得理性。比如,生病了就吃药睡觉,不开心了就找事分心,归纳总结一句话,少给大人添麻烦。他跟父母撒娇求抱很少得逞,会哭也没“奶”喝,渐渐就不闹了。印象里,只有大哥楚麟闲时主动找他谈心,悄悄纾解他要闷到炸的情绪;后来,大哥没了,他骨子里仅存的细腻跟着埋了。
久而久之,楚霜形成了一直认知定论——展露脆弱是可耻的,不仅无益于问题解决,还会给别人添麻烦。他曾经看见伤员疼得龇牙咧嘴,骨子里会生出极端的厌烦。明明知道这不对,情绪还是会被视觉刺激着往外冒。于是,他只能冷着脸,不做丝毫表露。
而这一刻,那种情绪没来。他神奇地不想拒绝小苏,甚至有种抱抱他的冲动。
难道是因为知道小屁孩装模作样么?
他想不通,顺应心思挪到床上,往后靠——床头立刻调出恰好的支撑角度。
苏信昭“奸计”得逞,裹着被子,像条肉虫子一样拱在他身边笑,避开他好得差不多的微创伤口、搂他的腰:“忙你的,我不看你了。”
然后,小苏贴着他合上眼睛。
楚霜揉揉鼻子笑了下,继续干活。
“轰隆——”天边有雷声滚动。
刚还很远的乌云压到脑袋顶,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噼里啪啦”。
雨声敲击万物,远处窗还开着,风把纱帘吹得乱晃,潮雨气扑进屋,温馨了室里静谧的床头灯光。
苏信昭睡着了,呼吸很沉。
楚霜忙完手边事,把平板随手放在床头柜上,歪头看人,用手背贴对方额头,还是烫微微的。
苏信昭察觉到碰触,把手臂收得更紧些,像半扎在楚霜怀里,也像把楚霜护着。
楚霜怔怔,此刻二人亲近到腻歪,他依旧可以任由。他掠开对方碎发端详,特定角度看去,小苏的相貌可以用“秀气”形容。于是楚霜琢磨:我是外貌协会?因为你好看才跟你在一起么?
当然,他想不出个所以然。
怕想多了头疼,他点开小说文档,开始码字。
可是……
雨声太静心,苏信昭那只不轻不重压在腰上的手,把他压得犯困。
他索性偷得半日闲,单手环住苏信昭,往床头一仰,打算随遇而迷糊一觉。
他正似睡非睡地惬意,身边苏信昭突然一抽。
楚霜登时醒了,他怕他烧高了惊厥,立刻看人。
而小苏该是做梦了,隐约在念叨什么,浓密的睫毛里夹杂着星点晶莹……
是哭了么?
忽而星河流转,时光倒行。
似乎某个过往,楚霜见过小苏掉眼泪,更因此心疼他。
他伏低身子,想听清对方嘟囔什么。
可下一刻,苏信昭激灵一下醒了。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说:※出自小品《想跳就跳》。
第100章 撩我
不等楚霜说话,苏信昭就收紧手臂抱住他、重新合眼睛:“做噩梦了,让我缓缓……”
他梦见楚霜恢复记忆,又捅他一刀。
而楚霜呢,他是个将心比心的人。近来一切事件、细节让他很难继续对苏信昭冷漠,他重新靠回床头,寻着本心抬手抚摸对方。
小苏头发长了,发梢柔软,带着比手掌冰凉的温度。
肢体安抚配合楚霜身上的气息,把苏信昭从噩梦里拉回来。
他贴着人,流连在温存里。
时间淌过,楚霜的手渐而滑至小苏后颈,本意是帮对方揉松紧绷,却摸到满把的冷汗。
楚霜在心里叹息一声,起身进卫生间,片刻端着水盆出来:“帮你擦擦。”他温声说。
小苏看他,暂时不灵光的脑仁反应一会儿,人从床上弹起来。
幸福和害臊同时爆炸,害他舌头打结:“不、不用……我自己去冲一下……”
楚霜放下盆,单腿跪上床沿,把人推倒:“你晕在卫生间更麻烦。”
他二话不说要解苏信昭睡衣扣子。
小苏“哎呀”一声惊呼:“小霜你别……”
只说出四个字又卡壳了,因为这太像小鲜肉被老流氓图谋不轨。
于是俩人默契地变成无声拆招。
其实多大点事呢?但人总会在某些鸡毛蒜皮上消耗奇怪的胜负欲,越是不让、越想得逞,越难得逞、越挫越勇。楚霜手都快出残影了;苏信昭则看似王八拳乱抡,实则无招胜有招。
不过俩人半斤八两,折腾半天,互相不服,都要冒汗。
楚霜终于忍不了了,一哂:“老实待着,显得我像个色鬼!都大老爷们怕我看你什么?”
他声音陡然提高,苏信昭以为他真急了,动作卡壳。
终于应了那句话:高手过招,胜负只在须臾间。
楚霜手比嘴快,一把按在小苏肩头,偏腿跨过他身子压住,麻利儿解开对方扣子——但目光落在对方胸膛上时,他愣住了。
苏信昭身上有很多纵横交错的伤,割的,枪伤,炸的。多数疤痕颜色浅淡、增生厚重,该是他小时候伤到、又没钱好好治,无声地攀布在年轻人身上,讲述着一段段狰狞的过往。
这些伤楚霜曾见过、忘了。现在陡然重见,为之一振。他藏起眼神中惯有的锋芒,从小苏身上翻下来,闷不吭声给他擦脸。
屋里安静了。
苏信昭借机顺过毛巾:“我自己来!”
扪心自问,他乐意被楚霜照顾,但他心口的伤痕埋着二人的恩怨,他怕——怕毛巾静静拂过去,会将恩怨引爆了;也怕被照顾出不可言说的尴尬。
他拿毛巾上脸胡乱一抹,要自行去。
楚霜没让,接过毛巾,清洗好还给他,不懂似地问:“帮你散散热,你扭捏什么?”
“……不告诉你。”苏信昭不看他。
楚霜歪头瞎猜:“不想让我看见这些伤?”他现在一颗红心没泛黄,伸手去碰对方右前胸的撕裂伤,“这怎么弄的,年头应该很久了?当时伤得很重……”
将军的手指温度比苏信昭体温低,皮肤不细腻,又带着潮气,擦出种不好形容的滋味。
苏信昭被他捋得一激灵,肉眼可见寒毛起炸,他吐气,胸腔后凹,躲开触碰;自觉耳朵发烫,两片燎原烈火以耳根为出发点,烧向脸颊和脖子。他不确定楚霜看没看出他脸红,赶快扯过毛巾擦身上:“小时候爱打架,被人用电刃刀砍的。”
楚霜最近眼睛状况确实不稳定,但没瞎;失忆了变得神经质,但也不是失智。他突然悟出对方扭捏个什么,得意且好笑:我魅力这么大么?
他没动声色,继续一本正经:“这伤起码十几年了,小孩打架奔着要命去,你骗鬼呢?”
苏信昭挠挠眉心:“真没骗你。我是星联培养的卧底,脑袋里的芯片对我因材施教。小时候我总会莫名惹上乱子,如果打输了,末那识会依照对方的路数教我应对办法,直到我打赢。从前以为是纯倒霉、都是巧合,后来意识到那是沃伦克的有心安排,再……再到卢尔出现,我终于明白芯片是怎么操控我的现实和虚幻了。”
“嗯……芯片听着厉害,但这么下去不是事,”楚霜搓着下巴嘟囔,“你脑袋里的玩意得想办法弄出来。”
苏信昭撇嘴苦笑:“算是双刃剑,现在留着它还有用。”
楚霜明白他刀锋舔血的心态,没做争论,他又指对方心口:“这是新伤啊,怎么弄的?”
“你刺的,”苏信昭轻声答,见对方情绪稳定,胆子渐大,拉住楚霜的手,贴在自己心脏位置,“……是我活该。”
心跳的频率敲在楚霜掌心,郑重呼应着“再也不骗你”的誓言。
楚霜的目光从苏信昭心口往上移,在与之对视间,燃起难言的暧昧。
窗外,落雨成帐、风扶纱帘;室内,幽光交映成旖旎,仿佛不继续发生些什么,是对当下一切的不尊重。
苏信昭避开楚霜的目光,低垂眼睛笑了。他看楚霜虎口处留下道伤痕,是被石玺矿指环割的。他心疼地擎起对方的手,贴在唇边,吻上伤痕。
楚霜没躲,只是看着对方。忘却因果让他想不通小苏为何缱绻于此,懵懂恰到好处勾引着苏信昭的侵略欲/望——
他吻他的伤痕、吻他的指根、吻他的手腕,在动脉上小心翼翼地磨牙,又很快给予安抚。
侧向的台灯光给年轻人半边身子描出暖金轮廓,他低眉敛目,发丝、睫毛都温顺。
这幅模样太虔敬了,没有牵动楚霜的抗拒。
当原始占有被极力克制时,会被诗人升华出更美的名字,叫作深爱。归根结底,因为人是会被动物性驱使的,欲望上头时,理智冷静都要靠边站。
好比现在,楚霜眼见秀色贴脸开大,心想:这么招人,办了他算了。从前……上过床没有?这还发烧呢,折腾到一半不会晕过去吧?
苏信昭难得没被骂“滚”,心花怒放,也想:做到什么地步,小霜会推开我?得适可而止,毫无准备把他弄伤就坏了!而且往后他要是想起从前……
这俩货谁都没有意识到,楚河汉界中横陈着一个世纪大难题。
很快,楚霜的放任让苏信昭不满足于浅尝辄止,他想搂他的腰,想把人拉进怀里、紧紧裹住。
可偏这时候,他脑袋里一声轻响,末那识不解风情地窜出来请求意识点链接。
苏信昭:拒绝。
末那识:跟竞选相关,您如果不同意,没有后悔药。
小苏还是嫩了,分心二用技能没点满,动作停下。
楚霜看他撒癔症似的,突然不开心挂象,好奇问:“肘子太咸,影响口感了?”
苏信昭:……
楚霜总有无厘头言论惹他笑。他早就在想,如果小霜生在寻常家庭,不用刻意装冷酷、立威严,该是个非常有意思、心思柔软的人。
苏信昭挠挠脑袋,搂着楚霜脖子在他嘴上吮一口:“有人在网上挑事,得查是谁讨厌。”
他言语简略,楚霜依旧听明白了,挺坏地一笑:“让你脑袋里的宝贝查。”说完,他往前扑……
苏信昭猝不及防,被他压在云朵似的被子上。
楚霜居高看着人,笑得贼流氓,手指尖描着对方下颌线:“知道自己长得挺好看是吧?撩我,撩完想跑?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他笑着俯身,誓要让臭小子付出代价,眼看吻要落在苏信昭嘴唇上……
但或许,今天的黄历确实“羞羞不宜”,苏信昭被心上人近距离撩拨,脑子已经宕机了,刚顺遂地合眼,房间门突然响了——管家老刘特不合适地杵在门口。
一个来钟头前,楚霜可算不到事态是这种走势,他根本没锁门。
楚霜:……
苏信昭:……
不知第几次无语了。
老刘恬不知害臊为何物:“我好像打扰二位的雅兴了……希望没对二位的身、心造成切实伤害。但事已至此,我该扭头就走,还是已就已就,兄弟你帮我选选。”
楚霜揉脸,直腰整理衣服:“说吧,什么事?”
“刚才我收到李博士助理的消息,博士嘱咐你多吃山青莓,我跟旺财兄冒雨从大院超市带回来的,赶快给你安排上。”老刘说着,从背后变出只玻璃碗,里面装着青蓝色的果子。
楚霜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
他第一讨厌胡萝卜,第二讨厌就是这玩意。山青莓跟胡萝卜异曲同工,甜得很怪。
“拿走,不吃,”楚霜摆手,满脸败兴,“出去把门带上。”
老刘不走,眨巴着大眼看苏信昭。
在吃胡萝卜这件事上,小苏很放任楚霜。
挑食嘛,是活人多少都有。可现在他一听这蓝得发邪、像淬过毒的玩意对楚霜身体好,就不打算再任由了:“老刘把碗放下吧。”
老刘踩着一双小短腿,溜到桌边,跟小苏“giveme5”,特意把浆果放在苏信昭伸手就够到的地方,转身往外滑,扔下一句“兄弟,你好双标啊”,麻利儿跑了。
苏信昭回手端碗,笑嘻嘻捧到楚霜面前:别辜负了“双标”。
楚霜看他,对视不过三秒,败下阵:“好了我吃,吃还不行吗。”他在对方郑重又带有期盼的眼神中,秒懂这家伙的脑回路——再拒绝,他能嘴对嘴喂他。
虽然别有情趣,但楚霜还是投降了。
亲热被两次打断,暂时进行不下去。楚霜左手接碗,右手拿过平板递给小苏。他一粒接一粒,完成任务似的吃东西,时不时往小苏嘴里塞俩,跟他同甘。
苏信昭则一边腹诽“确实不好吃”,一边检索关键词。
几条与参选相关的高热度话题蹦出来:
【真的什么人都能参选了吗?】
【星联的小俘虏能参政?帝国的捡垃圾文学捡到星联去了,呵!】
【参政起码应该是公民吧,他现在算什么?】
【人家有大腿可抱,公事得将军开后门,私下或许要被将军开后门……】
言论越发离谱下流。
但显然,有人带节奏事情才会闹这么大。
苏信昭想唤醒末那识查来源,楚霜却已经先一步联系了包子:“让信息处查,是谁在网上散布离谱言论。”
他交代一句,没结束通话,用终端登入私领系统从后台看参选人名单,检索与“国都会”相关的人员信息,人名被迅速缩减成十几个。
楚霜快速扫过结果,冷笑着跟包子说:“后面这件事你私下做,查查登主任这几年做过什么好事。”
苏信昭看楚霜做一切,眼睛要闪出星星了。
这些事末那识做能更快得出结果,但他乐在此时此刻。
楚霜结束通话,即刻被小苏目光晃到:“怎么了?”
苏信昭扑在他身上,说:“你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