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暗夜追凶 > 95、★以爱偿仇
    巩野这一决绝的复仇,让在场众人无不扼腕叹息。


    他那双已然失去神采的瞳孔,仿佛还映照着多年前那个无力的自己。


    那个眼睁睁看着姐姐坠入深渊,却连一声呼救都发不出的孩童。


    瞳孔深处,是化不开的悔恨,是对当年那个放任悲剧发生的自己,最沉重的审判。


    谁能想到,一件戏服竟成了命运的诅咒,缠绕着两代人的恩怨。


    十二岁的巩野,总爱在戏班后台偷穿姐姐的行头。


    那天他披着杜丽娘的水袖,踩着碎步模仿《牡丹亭》里的身段,转身时不慎将水袖缠上了正靠在柱子上抽烟的戏班主颈间。


    他吓得僵在原地,戏班主猛地睁眼,暴怒地扯断水袖,铜制的铜钱头饰随着动作飞溅出去,带着尖锐的破风声直逼巩野面门。


    “小野!”十五岁的巩凡恰好进来,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挡在弟弟身前。


    头饰狠狠砸在她后背,留下几道渗血的红痕,她却死死护着身后的弟弟。


    巩凡声音发颤却不肯退让:“班主,他还是孩子,不懂事……”


    戏班主甩开断裂的水袖,眼神阴鸷地扫过姐弟俩,最终落在巩凡身上。


    那天下午,后台的锣鼓声敲得震天响,盖过了更衣室里隐约传出的呜咽。


    巩野被反锁在道具箱旁,透过木板缝隙,他看见姐姐被按在戏服堆里。


    班主手里的腰带一下下落在她身上,而姐姐嘴里反复念叨的,始终是那句“别怕,小野,别看……”


    他想冲进去,双腿却像灌了铅,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炭,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黄昏,戏班主整理着衣襟走出来,踢了他一脚:“看好你姐,下次再惹事,就让她替你受罚。”


    那之后,巩野患上了失语症,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开口说话。


    而戏班主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一种令人发毛的审视。


    他后来才知道,班主竟以看护不力为由,将对姐姐的侵犯说成是对他的教训。


    他用最龌龊的方式,在他心里刻下了永不愈合的伤疤。


    创伤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灵魂。


    他开始模仿姐姐的穿着、语气,甚至在镜子前一遍遍练习她的眼神,仿佛只要变成姐姐的样子,就能替她承受那些痛苦,也能麻痹自己那段不堪的记忆。


    他把自我认知一点点剥离,硬生生塞进姐姐的影子里,成了一个活在替身幻想里的人。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为了姐姐,把仇恨嚼碎了咽进肚子里,隐忍这么多年。


    巩野原本以为,这份复仇的火焰只会在暗夜里灼烧自己,却没料到命运竟开了个360度的玩笑。


    向东以实习生的身份出现在殡仪馆,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带着青涩的笑容跟他打招呼时,他只当是个普通的富家子弟,没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在馆长办公室,他无意间听到馆长跟向东闲聊,说:“你父亲向伟华能把你送来这儿,也是想让你多历练历练”。


    向伟华三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巩野的耳膜。


    他猛地抬头,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是这个名字,是这个毁了姐姐一生的男人!


    他捂住嘴,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办公室,跑到卫生间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多年前的画面在脑海里疯狂回放。


    他不会忘,永远不会。


    巩野当即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查向东。


    户籍信息、家庭住址、社交账号。


    他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手,搜集着关于猎物的一切。


    资料显示,向东家在静海市经营着一家小有名气的川剧团,四年前才从老家搬来。


    看着屏幕上向东和父亲的合照,巩野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找到了,害死姐姐的人的儿子,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殡仪馆的同事们都觉得向东是来体验生活的,私下里常议论:“看他那身行头就知道家里条件好,估计是他爸怕他娇生惯养,特意送来遭点罪。”


    巩野听着这些话,心里冷笑。


    他开始更频繁地穿女装,化着精致的妆,说话时故意带上几分姐姐当年的柔媚,一步步接近向东。


    他制造偶遇,在茶水间递给他一杯热咖啡。


    他值夜班时,恰巧也留下来整理资料。


    甚至在他被老员工刁难时,不经意地帮他解围。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仿佛他们的靠近本就是命中注定。


    他以为向东被蒙在鼓里,以为这场复仇的剧本全由自己掌控。


    却不知,向东第一次在殡仪馆见到他时,目光就定住了。


    那张脸,像极了父亲阁楼里那张被画了叉的旧照片上的女人。


    向东也藏着秘密。


    读高中那年暑假,他在老家无意间闯进了父亲紧锁的阁楼。


    那里堆满了戏班的旧物:


    褪色的戏服、生锈的头饰、泛黄的剧本,还有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


    箱子里装着一叠老照片,其中一张集体照上,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年轻女孩站在最边上,她的脸上被人用红墨水画了个刺眼的叉。


    向东盯着那张脸,莫名觉得熟悉,又心头发紧。


    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一张照片?那个女人是谁?


    他拿着照片去问母亲,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把将照片夺过去塞进抽屉:“别问了!也别再去那个阁楼,那里住着死人。”


    向东追问:“死了谁?是照片上这个女人吗?”


    母亲的手开始发抖,抓着他的胳膊反复念叨:“是个上吊死了的女人我总觉得她就在我们家,在看着我们!”


    她眼神涣散,像是被什么吓破了胆,再多问一句,就只会抱着头哭。


    从那时起,向东就知道,父亲和那个女人之间,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以当他在殡仪馆见到巩野,看到那张与照片上的女人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时,心里便有了答案。


    他配合着巩野的接近,看着他扮演着另一个人,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痛苦与仇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涩。


    他大概猜到了巩野想做什么,却没有戳破。


    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动了真心,又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偿还的准备。


    为父亲当年犯下的错,为那个枉死的女人,也为眼前这个被仇恨困住的人。


    就像他最后那条短信里写的:“不怪巩野,我们家欠他姐姐一条命,我还了。”


    卧室里,紫薇花的花瓣还在轻轻颤动,落在孔雀戏服的金线上,像一滴凝固的泪。


    这场以爱为名的复仇,终究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


    向东早就在日复一日的试探与心照不宣里,预感到了这场宿命般的结局。


    他清楚地知道,当巩野眼底的仇恨终于压过伪装的温柔时,自己这条命,便是用来偿还的债。


    可他偏要在这场注定的毁灭里,留下些滚烫的东西。


    佳能相机里存着的,全是他们从相遇到相知,再到悄悄滋生出爱意的痕迹。


    短片是零碎的,却带着温度。


    两人凑在一张桌上整理文件,巩野披着他的外套打盹。


    巩野难得卸了妆,穿着简单的白t恤,蹲在紫薇花丛前拍照,阳光落在他侧脸。


    镜头外传来向东没憋住的笑:“别拍花了,转过来,我给你拍。”


    短片的末端,镜头突然对准向东自己。


    他对着镜头笑了笑,眼底有释然,也有藏不住的涩意。


    向东随后转向镜头外某个方向,扬手招呼:“父亲,你要是有幸看到这段视频,我大概已经不在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声音轻得像叹息:“高中那年我闯进你的阁楼,看见了那个女人的照片。爸,我知道她是谁,也知道你对她做过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道:“对不起,我爱上了她的弟弟。是她同父母生的亲弟弟啊。”


    他抬手摸了摸相机外壳,接着说道:“我该去赎罪了,您多保重。”


    这台佳能相机最终被送到向伟华手上时,他刚从川剧团后台被民警找到,手里还攥着半截没唱完的戏词。


    看清相机屏幕上儿子的脸,听着那段平静却字字剜心的话,这个在台上能演尽悲欢离合的男人,瞬间溃不成军。


    他抱着相机跌坐在地道:“小东啊!是爸作孽!是爸对不起你们啊!这都是报应!报应啊!”


    他猛地撑起身子,抱着相机就要往旁边的朱红柱子撞去,额头青筋暴起,眼里全是毁灭的疯狂。


    “让我跟我儿子一起去!我没脸活了!”


    宁向晚厉声喝止,同时朝苏念安和周晋使了个眼色道:“向伟华,够了!别在这儿演这种廉价的忏悔!”


    苏念安和周晋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


    向伟华挣扎着,相机从怀里滑落,屏幕磕在地上,暗了下去,像只骤然闭上的眼。


    他瘫坐在柱子旁,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呜咽。


    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是他的妻子蓉儿。


    她不知何时被人从家里接来,头发散乱,眼神直勾勾的。


    她看见向伟华就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利又诡异:“她在看着你呢!那个穿戏服的女人,就在柱子上看着你!她要带你下去陪她了!”


    她一边笑一边拍手,像是在看一场早就编排好的戏:“报应啊!你跑不掉的!”


    向伟华猛地捂住耳朵,嘴里反复念叨着:“别叫了!别叫了!”


    宁向晚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眉头紧锁。


    相机里的爱意,柱子旁的忏悔,疯癫的诅咒,终究都成了这场悲剧的注脚,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