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向晚挥挥手正准备收队,刑侦队众人刚要动作,现场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变故。
向伟华的妻子朱蓉儿猛地扯开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一身拜堂装。
一件大红棉袄,立领挺括,盘扣锃亮,袖口接了一圈乌黑的滚边,想来是为了防脏。
胸口用金丝银线手绣的双喜并蒂莲,针脚细密却已泛出淡淡的灰,像是被岁月蒙了层纱。
下裳是同料的大红百褶长裙,裙摆垂到脚踝。
腰头缝着一条宽绸带,在背后系成个大大的蝴蝶结,缎面被磨得发亮,显见得是被摩挲了无数次。
这是她当年跟向伟华在村里拜堂时穿的喜服。
朱蓉儿脸上挂着笑,那笑意却比哭更凄凉,眼角眉梢像是被人硬生生拧过,扭曲得不成样子。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猛地从宽大的袖口抽出一柄金剪刀。
那是当年她的陪嫁,剪刃上还刻着缠枝纹,此刻却闪着淬毒般的寒光。
“向伟华!”她尖声喊着,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嘶哑又尖利。
话音未落,金剪刀已朝着向伟华的□□狠狠剪去。
只听布料撕裂的脆响混着男人的痛呼炸开,向伟华的□□瞬间破开个大口子。
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染红了那片灰布,也溅上了朱蓉儿的红裙,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向伟华疼得浑身抽搐,一把推开朱蓉儿,额头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吼道:“朱蓉儿!这些年我还没少打你?你是活腻了是吧!”
朱蓉儿被推得踉跄几步,却像疯了般又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不肯撒手,随即张开嘴,朝着他的耳朵狠狠咬了下去!
皮肉撕裂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她竟硬生生咬下了半只耳朵!
“宁队!”旁边的刑警惊呼出声。
宁向晚眼神一凛,厉声下令:“拉开他们!”
几名刑侦队员立刻上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对扭打在一起的怨偶扯开。
朱蓉儿被架着胳膊,嘴里还死死含着那半只耳朵,嘴角淌着血。
她含糊不清地嘶吼:“我有多恨你!戏班子的女人被你玷污了多少!我当年怕名誉受损,一直忍着!忍了好久!”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又像是在狂笑。
这些年,他对着戏班子、川剧团的女人们动手动脚,大着胆子往家里带!
朱蓉儿躲在门板后,看着那些女人被你欺负,看着他用龌龊的手段糟蹋她们!
她告诉自己,哪个男人不偷腥?
为了小东,为了这个家不散,她忍!
朱蓉儿猛地拔高声音,眼泪混着血从眼角滚落道:“你把那些女人带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我稍有不从就是一顿打!
你给我喂治疯癫的药,让我在人前像个傻子,人后任你摆布!外人都说我是疯子,你却在人前装着多爱我、多顾家的好丈夫!”
向伟华疼得浑身痉挛,血沫子从嘴角喷出来,喉咙里滚出淬毒般的咒骂:“你这个疯婆子!当年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能生儿子,我早把你丢去喂狗了!现在敢跟我拼命?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她剧烈地喘着气,眼神里翻涌着积压了几十年的怨毒:“我受够了!现在小东没了,这个家早就散了!我不用再忍了!”
说着,她突然挣脱刑警的钳制,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截血肉模糊的东西。
她举着金剪刀一下下剪碎,动作癫狂又决绝,仿佛那不是血肉,而是让她忍辱负重的枷锁。
现场一片混乱,血腥味、朱蓉儿的嘶吼、向伟华的痛嚎混在一起,令人胃里翻江倒海。
宁向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寒:“你们快把两人都带走!”
刑警们不敢耽搁,迅速将仍在挣扎的向伟华和状若疯魔的朱蓉儿拖拽着离开。
朱蓉儿被拉走时,还在疯狂地咒骂,嘴里的血沫子溅在地上,像一朵朵绝望的花。
今晚的闹剧,最终在朱蓉儿活吞耳朵的惨烈里划下了句点。
谁能想到,一个为了儿子、为了家庭忍辱负重半生的女人,在失去最后一根精神支柱后,会爆发出如此毁灭性的力量。
女人成为妻子后,要为家庭付出多少,要顾全多少大局。
或许只有朱蓉儿自己知道,那些年藏在温顺面具下的,是怎样蚀骨的疼痛与仇恨。
当儿子的死讯传来,她心里最后一点名为忍耐的弦,终究是断了。
宁向晚长长地叹了口气,眉宇间攒着化不开的疲惫,转身与顾云舒并肩走出川剧团。
夜色已深,时钟的指针早已跳过零点。
墨蓝色的天幕上不见星月,只有几盏路灯在寒风里投下昏黄的光晕。
她转头看向周晋和苏念安,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今天先到这儿,大家都回去歇着吧,等明天检验结果出来再说。”
两人应声离去,空旷的巷口只剩下她和顾云舒。
顾云舒的目光轻轻扫过来,正撞进宁向晚眼底那片掩不住的沉郁。
她太了解宁向晚了,今天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又撞见那样惨烈的场面,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顾云舒上前一步,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宁向晚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宁向晚那辆银灰色的suv警车。
顾云舒接过她递来的车钥匙,轻声说:“我来开吧。”
宁向晚点了点头,从驾驶位下方摸出半瓶苏打水,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太阳穴突突的跳痛。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目光无意识地飘向车窗外。
路边的树影在夜色里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像极了戏班里那些缠满恩怨的旧物。
身旁的顾云舒已经发动了引擎,车子平稳地汇入夜色,朝着她们住的海棠溪小区驶去。
她侧头看了眼歪在椅背上的宁向晚,轻声提醒:“向晚,你药吃了吗?”
宁向晚这才想起什么,从随身的药袋里摸出剩下的几片抗ptsd的白色药片。
她就着苏打水仰头咽了下去。
顾云舒调大了座椅靠背的角度,又点开中控的音乐,选了首旋律舒缓的轻音乐,钢琴声像流水般漫出来。
她抬眸侧头跟她说道:“睡会儿吧,等会到家了我叫你。”
宁向晚点开导航看了眼,屏幕上显示还有一段车程。
她闭了闭眼,声音里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云舒,到了叫我一声,我躺会儿。”
话音刚落,宁向晚的眼皮就重得抬不起来,没多久便坠入了混沌的梦乡。
片刻后,车子稳稳地驶入海棠溪小区的地下车库,顾云舒找好停车位熄了火。
她侧头看向副驾驶,只见宁向晚的额头上已经浸满了冷汗,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抖的阴影,显然是陷入了不安稳的梦境。
宁向晚确实在做梦。
梦里她和顾云舒正在追一个嫌疑人,车子却失控冲出了江堤,“砰”的一声砸进嘉陵江里。
冰冷的江水疯狂地涌进车厢,她拼命去够顾云舒的手,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顾云舒在水里挣扎着,隔着越来越浑浊的江水对她喊着什么,声音碎在冒泡的漩涡里。
宁向晚急得浑身发抖,用尽全身力气去拉车门,可那车门像是被焊死了一般,怎么也打不开。
绝望像水草一样缠住她的喉咙,让她连哭喊都发不出声音。
“向晚!向晚!”
熟悉的声音穿透梦境,宁向晚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顾云舒担忧的脸。
她浑身一僵,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下一秒,她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顾云舒,手臂收得死紧,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
“云舒,你没事,你没事就好!”她的声音带着刚从噩梦里挣脱的沙哑,还有抑制不住的后怕,尾音微微发颤。
顾云舒被她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推开她,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月光,开口道:“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她顿了顿,抬手拭去宁向晚额角的冷汗,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到家了,向晚,安全了。”
宁向晚这才抬手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她侧过身大口喘息着,呼吸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抬手按住突突作痛的太阳穴,声音里还带着梦靥未散的恍惚:“我刚才睡着做了个噩梦,梦见我俩的车翻进江里了。”
顾云舒在旁边也解了安全带。
她推开车门,转身扶着宁向晚的胳膊,开口道:“你是最近办案太累了,神经一直绷着才会这样。”
她顿了顿,眼底漾着柔和的光道:“等这案子结了,我陪你去散散心,我们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待几天,什么都不想。”
宁向晚点点头,借着顾云舒的力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被顾云舒稳稳扶住。
两人并肩穿过地下车库,灯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转角处交叠在一起。
到了电梯层,顾云舒按亮上行键。
她侧头看了眼脸色依旧发白的宁向晚,温声道:“向晚,去我那儿吧,我给你泡杯热牛奶,再做点吃的垫垫肚子。”
宁向晚望着电梯门上自己疲惫的倒影,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浅淡的笑:“行啊。”
她转头看向顾云舒,眼底的沉郁散了些:“反正我们的房子就隔了几栋楼,面对面的,现在也没什么你我之分了。”
此时,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两人走进去,镜面墙壁映出两道依偎的身影。
到了家,顾云舒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宁向晚就脱了鞋径直走向客厅,往沙发上一躺。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连动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
顾云舒换了鞋走进来,看见她这副累垮了的样子,放轻脚步去了厨房。
没过多久,她探出头来,语气带着点歉意:“向晚,现在太晚了,冰箱里没什么菜,我煮两碗面吧,加个蛋,垫垫肚子总好。”
宁向晚在沙发上侧过身对着她说了声好,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忽然就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