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皇子这段时间便不要离开府中了,”沈原殷唇角微起,眼里带着嘲弄,“殿下府中可真是藏着不少东西啊。”
崔邵祺惊疑地盯着锦衣卫手上捧着的箱子,棕木色的木板隔绝了视线,也连带着崔邵祺的心七上八下。
沈原殷礼貌微笑,却带着寒意,道:“锦衣卫会守在殿下府中,时刻注意着殿下的一举一动,望殿下知。”
话音刚落,沈原殷不再给半点眼神,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人,转身离开了。
崔邵祺死死盯着沈原殷的背影,锦衣卫分散在府内外,他压制住内心的暴怒,强忍着回到空旷的院子里。
院子的正中央还留着被烈火焚烧过痕迹,地上的焦黑刺着他的眼睛,刺鼻的气味经久不散,环绕着此处。
崔邵祺已经知道自己明里暗里被监视起来了,不敢去其他地方商议事情,而这里四处空旷,才不怕会有人听到谈话声。
崔邵祺脸上是难以压抑的疲惫不堪,他声音嘶哑,低声问道:“锦衣卫搜到了些什么?”
他身边跟着的打扮得像奴才的人低着头,同样小声道:“不知怎么,卧房里和书房屋檐上搜出来了东西,丞相的人警觉,不敢靠得太近,就没法知道他们查到了什么。”
“书房……”崔邵祺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喃喃道,“不应该啊,书房里的东西要么毁掉了,要么早就转移出去了,屋檐上怎么会有东西。”
卧房里的账单是崔邵祺故意留下的,里面是何家想要贿赂他的传信,以及给他的赃款的收支记录。
大火焚烧了不少书房里的东西,实在很重要的已经连夜转移走了,沈原殷还能从书房里搜出什么来。
思及此,崔邵祺问道:“送出府的账单运到哪儿了?”
“账单在这里。”
诏狱内,简然将一本厚厚的书册搁置在桌上,道:“大皇子府的人出城后一路往偏僻的地方走,幸好大人有所察觉,提前派人守在了大皇子府外。”
“属下已经看过,里面看着像是大皇子的私账,有关渠州、榕江口以及其他地方和其他官员的钱财来往等都有记录。”
桌子上的这本账册比起方才在大皇子卧房里搜到的那本更厚,看起来也更加陈旧。
沈原殷打开随意翻阅了几页,骨节分明又皮肤白暂的手指搭在泛黄的书页上,动作间带着点漫不经心。
全正真倒也是想看看这本账簿,还不等他开口,沈原殷就已经合上并递给了他。
沈原殷问道:“何家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何家是由诏狱这边负责去搜查,沈原殷只安插了几个丞相府中的人跟着。
这话全正真听见后明白是在问诏狱的人,他抬起头,招呼着身边的人道:“周千户还没回来?”
狱卒答道:“周千户回来了,此时正在狱中审问那些宫人。”
全正真道:“去把人叫过来。”
“嚯,这账册……”全正真嘶道,“若是真的,那大皇子这是得……”
话到此,全正真又猛然想到身边还坐着丞相,连忙住了嘴,悻悻看了眼沈原殷。
沈原殷没理睬全正真的这句语意不详的话,而是道:“算算时辰,陛下兴许快要到了,届时本相与全大人还得进宫一趟,陈述案情。”
“宫里那些人的审问,全大人得抓紧时间了。”沈原殷抬眼道。
全正真道:“自是。”
周千户此时推门进来,行礼道:“丞相,全大人。属下搜查何家后,发现何家跟何喆宇经常有往来交易,且在何家搜查到了近些年来与渠州那边的书信,里面提到了不少有关渠州金矿一事。”
全正真问道:“有没有在何家找到和大皇子府有关联的?”
周千户摇头道:“未曾。”
全正真扭头看向沈原殷。
沈原殷食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发出微弱有规律的声响。
沈原殷此时正在思考。
没有找到和大皇子府有关联的东西这件事很好解释,这种谋逆的事情,大皇子身在局中会万分谨慎,但何家是商贾之家,家里只有何喆宇从政过,加上大皇子有意识地撇清关系,没在何家找到大皇子直接参与了渠州之事的证据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他手上现在的证据也差不多了。
那本简然带回来的账簿已经可以证明大皇子涉嫌了渠州金矿,但这还不够,渠州金矿不足以将大皇子拉下来。
想要扳倒大皇子,就必须落实刺客来自大皇子府,或者是将榕江口的私兵与大皇子扯上关系。
第一件事说不上好办也说不上难,宫里有他们的人,可以做个伪证证明他的话的真实性。
但大皇子完全可以说是有人故意想要栽赃,和锦帝未必不会相信。
而第二件事事关私兵,是大忌。
假设真的能够证实大皇子养私兵的事,再加上渠州、猎场等事,和锦帝必然会大怒,以和锦帝的性子,到时候轻则贬为庶人,重则丢掉性命。
但大皇子也不是傻的,此时的榕江口估计早就人去楼空了。
看大皇子的私账账簿,并没有将各项收入支出写得很详细清楚。
沈原殷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人能跑,可如此匆忙,人能留下的痕迹也不能完完全全地消失不见。
得快点从和锦帝那里拿到批准,带兵搜查榕江口。
沈原殷问一边的竹木:“陛下到何处了?”
竹木道:“应该还要个把时辰。”
这话说完,四周一片寂静。
周千户迟疑了会儿,道:“丞相若无他事,属下便先下去继续审问宫里的人了?”
一晚上加一个上午,这么久了还没办完事,这效率真够慢的。
沈原殷心里有些不耐烦。
“还剩多少人没审?”
周千户想了想,道:“约莫五十人。”
沈原殷起身:“带路。”
几百人里塞的自己人不多,只剩五十余人了却还没被排查到。
诏狱里空气阴湿,腐臭潮湿的味道萦绕周围。
宫里那些人都集中关押在同一片地方,沈原殷用手帕捂着口鼻,一行人往里走的时候刚巧看见了被关押着的何家人。
发现丞相的视线偏移,周千户小声道:“因为差不多能够确定何家与渠州金矿案有关联,属下就直接把人带回来了,之后再提审。”
和锦帝不在京城,大皇子又因为身份尊贵,不好直接关押,所以只能暂时看守在府中不得出门。
但何家只是从商,不算已经被判处死刑的何喆宇,再除开何家女是大皇子侧妃之外,何家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富足之家,于是就按照流程将人带回来了。
沈原殷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再往前走一截就到了关押宫人的地方。
一看见有人来了,原本就一片哭声的地方哭闹声变得更大。
几个奴才冲向铁栏,手指紧紧抓着栏杆,大声哭诉道:“大人,大人!奴才真的不知道啊——”
周千户点了几处牢房,道:“这边儿的都是已经问完且基本确定没有嫌疑的,这儿的是支支吾吾,说隐约有点印象但不多的,这里的是还没来得及问的。”
“一开始是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给了画像问有没有见过的,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见过,没有办法,这才挨个挨个地问。”
耳边的哭声吵闹声不断,沈原殷问道:“你们上刑了?”
全正真听后立刻道:“没有,绝对没有。”
周千户尴尬道:“可能被关着害怕吧,但真没有用刑。”
剩下的人分别关在两个牢房,竹木站在沈原殷身边,扫视了一圈后,看到了眼熟的人,快速对视一眼后,抬了抬下巴,道:“先这间。”
这间牢房里关着二十余人,他们彼此蜷缩在一团。
周千户带着狱卒走进去,用棍子敲了敲墙壁,发出声响又呵斥着让他们分散开,让狱卒将事先准备好的画纸每人分发了一份。
周千户道:“你们都仔细看看,这纸上的人,有没有在元旦朝会上见过,不要想着隐瞒或是乱说。”
他们捧着那张薄纸,在牢中光线昏暗的情况下眯着眼,仔细辨别。
过了好一会儿,周千户注意到缩在墙角处的一个奴才神情有异,紧皱着眉头不舒展,而且视线还飘飘忽忽,脸上带着犹豫。
“那个谁,”周千户隔空指着那人,吩咐狱卒,“把他带过来。”
被狱卒半拽半走拖到周千户面前,那奴才手上还紧紧抓着画纸没松手。
“大……大人?”
周千户自上而下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安子。”
周千户将画纸抵在小安子面前,问道:“认识?”
小安子暼了眼画纸,又连忙低着头,细如蚊声道:“有……有点眼熟。”
周千户移开画纸,眉头皱成川字,道:“说清楚,在哪儿见过?”
小安子虽是个宫里的小奴才,不明白那些你争我夺的,但他知道这次抓了这么多人,就为了确定一个画纸上的人有没有在元旦朝会上出现过,这么兴师动众,肯定不会是小事情。
他哆哆嗦嗦道:“不太记得清了……”
周千户斥道:“在哪儿见过?!”
小安子快吓哭了:“好……好像是……大皇子身边……”
第32章
“根据调查,元旦朝会当天当值的那些宫人里,有四个人对大皇子身边的这个人有印象,这四个人都是内务府的,没有查到有与宫外宫内人有勾结的证据,都是宫里的小透明,且四人互不认识,不存在串供说法。”
“那个小安子对这个人印象最深,因为他当时是在二皇子边上伺候,大皇子就在旁边,那个刺客跟在大皇子身后。”
丞相府中,简然落后沈原殷两步,在后面说道。
方才在听完小安子的话后,就收到了消息说和锦帝已经回了京城,正在往宫中去,于是他们就先行离开,准备回府收拾一下,进宫面圣。
“马车已经备好了,从大皇子府和何家搜集的证据有些在我们这儿,还有些在诏狱那里,全大人在府外等着了。”
****
待沈原殷进宫面圣将所有目前查到的东西全部禀告给和锦帝后,和锦帝不出所料地勃然大怒。
“砰!”
和锦帝猛然站起身来,桌面上的砚台被和锦帝扫到地上,发出剧烈声响,顿时间便四分五裂,在地上炸开。
一小块碎片从地上飞起,擦着沈原殷的手臂飞走。
沈原殷略微视线上移,看见了因为气急而脸脖子都红温的和锦帝。
“他竟然敢做这些事情?!”和锦帝激动得手都在颤抖,他抖着手指指向放在桌子上的账簿和信纸,眼里充满了愤怒,“渠州金矿,拉帮结派!”
沈原殷和全正真暂时都没有说话,而是将时间留给和锦帝心里消化这件事情。
和锦帝有些颓然地坐下,背靠着椅背。
好一会儿后,和锦帝问道:“……这些东西当真么?”
沈原殷道:“右边那沓是臣和全大人亲自从大皇子府上搜查出来的,左边那沓是锦衣卫的人手从何家搜出来的。”
现阶段只有物证证明大皇子参与了渠州金矿一事,以及认证证明那名刺客就是崔邵祺身边之人。
沈原殷最想要捅出来闹大的,还是榕江口私兵一事。
“至于榕江口,只能知道大皇子将渠州金矿和榕江口之间搭建了一条线,一直在运送东西,但目前并不清楚是什么,”沈原殷淡然道:“陛下,事关重大,榕江口那里需要尽快去查。”
和锦帝听到此,眼神有些狠戾,他说道:“丞相,你和狄将军一道,即日出发前往榕江口,务必查清楚。”
“臣遵旨。”
此话落地,周遭空气寂静,唯有外面偶尔的鸟雀在鸣叫。
全正真额头带着密密的冷汗,一点点汇聚成一小滴,顺着脸漂流到下巴,但他不敢去擦,只能低着头。
“司隶校尉?”
突然,全正真被和锦帝喊了一声。
“哎,臣在。”全正真陪着笑道。
和锦帝叫完人后沉默了,全正真不敢多问,摸了摸鼻子,也安静下来。
许久,和锦帝才道:“把崔邵祺给朕看紧了,不准踏出房门半步,德妃也禁足,派人严格看守,都不准和外界有联系,至于何家……在诏狱里好好问问。”
“是。”
“狄将军就在外面,丞相,你们带上人手后,就立马出发赶往榕江口……”和锦帝声音有些咬牙切齿,“朕倒要知道,他是有多大的胆子,在皇城边上干了些什么事情!”
沈原殷走出御书房就看见了狄珲,里面的小太监在和锦帝下完命令后边出来通知了狄珲,于是狄珲见到沈原殷后,言简意赅道:“点个人便可以出发了,大约半个时辰,从东城门出发。”
狄珲说是要半个时辰,实际上并没有花费那么多时间,于是提早了时间带人来到了东城门。
等过了他与沈原殷约定的时间之后,却迟迟不见沈原殷的身影。
狄珲又多等了一会儿,沈原殷依然还没有来。他皱起眉,本想要叫人去丞相府问问,就在此时,不远处有人骑马而来。
那人骑马至狄珲面前,下马后道:“狄将军,我家丞相方才突然晕倒不醒,太医说估计短时间内醒不了。”
狄珲闻言,心里想到丞相那个样子看起来就是身子孱弱,也不奇怪会晕倒。
于是狄珲道:“等丞相醒了,你就去转告他,皇令不得违,为避免耽误时间,本将先行出发去榕江口了。”
狄珲道完,便飞身上马,掀起地上阵阵尘灰,策马而去。
那人回到丞相府中,将狄珲的话讲与简然听。
简然简单听完,又再次返回卧房之中。
窗户微微开着,一丝丝微风顺着缝隙吹进来,沈原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衣领上还带着血迹。
方才出宫的路上,沈原殷嘴角突然溢出鲜血,随即便昏迷不醒。
那时已经出宫有段距离,离丞相府却又不是很远了,于是简然思考后决定先回府,又叫人去宫中叫太医来。
府中没有太医,他们常用的太医又是跟着大部队回的京城,此时正在宫里的太医院。
简然安排完这一切,沈原殷依然处于昏迷中,他思索片刻后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从隔壁把无所事事已经在和他的小徒弟聊上当年叱诧江湖的事迹的尹颂薅来,摁在岚梅苑就说让给看看。
还沉浸在曾经年轻气盛时候的尹颂一脸懵,直到被拖到床榻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手指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盯着简然,问道:“我?”
他对于毒这一方面的造诣的确登峰造极,但是也仅限于此。
他自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长大的,也有过师父教过他医术,但他却对制毒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打死都不学其他济世救人的东西。
一身功夫,大多用在了制毒害人这件事情上。
虽说是有“医毒不分家”的说法在,他勉勉强强就只能算是个医术上的半吊子,对于沈原殷这种身体亏损严重诸如此类导致的病灶,他的确束手无策。
简然点头:“对,就你,快看。”
尹颂翻了个白眼给简然,没好气道:“你在强人所难。”
所谓隔行如隔山,简然明显无法理解尹颂,尹颂也无法理解面前这个空有一身功夫,却没有脑子的简然。
几句话间,尹颂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手把着沈原殷的脉,须臾后道:“真不会救人,我顶多只能看出来丞相身子虚,但我又不懂怎么治。”
尹颂松开手,道:“你还不如等一等,等太医来了再看。”
尹颂站起身,刚伸了个懒腰,又突然间被一道力扯过,再一晃神,就已经在门外了。
尹颂怒道:“能不能照顾一下老年人!”
简然没搭理这句话,而是道:“你留在里面,会打扰大人休息。”
尹颂一脸无语,冷哼一声,转身就揽着刚刚追过来的小徒弟易路,嘴里道:“不跟你计较,走了易路,回停苑接着跟你讲当年的江湖风云,门派纷争……”
简然搬了个马扎,蹲在府门前,眺望着远方等着太医。
……
天空昏昏暗暗,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和着泥土的味道,他还能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只是隔着房门,不太清晰。
意识昏沉,沈原殷睁开眼,却好像觉得眼前隔了一层薄纱一般,雾蒙蒙的,大脑也不甚清醒。
他有点记不清是要做什么,脑袋里像是有泥浆,他低着头,望着手掌心有些出神。
房门被轻轻推开,端着热水盆的侍女放轻脚步走进来,看见他醒来后,连忙将水盆搁下,出门唤道:“大人醒了,快去叫四殿下来!”
沈原殷蹙着眉,没等他反应过来,缝隙不大的房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是被崔肆归推开了。
崔肆归刚露脸的时候,神情还是紧绷着的,在看见沈原殷好好地坐着,又很快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紧接着又走到他身边,靠着沈原殷放在床边的双腿,蹲坐下来。
崔肆归担忧着问道:“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了?”
崔肆归本来就长相不错,虽然沈原殷没见过当年以容貌闻名京城的淑妃,但观和锦帝的长相,也知道崔肆归是继承了他母妃的容貌。
他生的英俊倜傥,鼻梁挺拔,线条锋利,长的本身就很有攻击性,还去军中磨练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却又因为年龄不大,也能从面孔之中看出些许稚气。
几者融合,不会显得奇怪,反而更加和谐帅气。
沈原殷刚想要回话,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了话,或者说,控制不住这具身体。
但却又很明显地听见了他自己的声音。
“还行,就是有点心慌。”
原来又是梦。
又是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
沈原殷恍然意识到。
那个他声音低哑:“我想出去看看。”
崔肆归毫不犹豫直接拒绝了:“不行,外面正在下雨,你才醒。”
“已经待在屋里好几天了,闷得慌。”
崔肆归不松口:“不行。”
他微微弯腰,冰冷的手指触碰在崔肆归的脸上,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息。
“听着雨不大,打着伞不会淋雨的,”他摸着崔肆归的眉骨,放轻声音道,“出去吧,好么?”
话说完,他俯身轻轻在崔肆归侧脸一啄,又很快离开。
“好么?”
崔肆归的喉结上下一滚动,腮帮子咬紧了,耳尖发红。
依然一声不吭。
他又去亲了一下,这次脸没有离开,而是贴在了崔肆归的侧脸上方,轻轻往崔肆归的耳尖吐了口气。
崔肆归只感觉到热气在耳尖萦绕,连带着他浑身都有点发热,随即又听见轻微的声音:
“好不好?”
第33章
崔肆归也移动着位置,靠近他的鼻尖,两人的呼吸互相纠缠。
对视了一小会儿,崔肆归捏紧了拳头,率先移开视线,闷声道:“不能出去久了。”
“嗯哼。”
崔肆归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嘴角还挂着浅笑,也转过头笑了起来。
崔肆归找来靴子,半蹲回去,单膝跪地,双手托住他的一双脚轻柔地放在膝盖上。
他脚上穿着白袜,崔肆归一手拿着靴子,一手温柔地托住一只脚,将其放进靴子里。
“走吧。”
崔肆归扶着他站起来,又去拿了件外衣披在他的身上,单手举着伞,挡在他的上方。
他不想只待在岚梅苑里,算着日子池子里的荷花应该正开的艳,于是目标明确的往那边走。
夏意正浓,空气里却并不闷热,反而带着清爽。
但仍会有风,他便勉勉强强接受了身上的那件外衣。
荷叶层层紧挨着,雨水嘀嗒落在上面,又顺着荷叶的边落入水中,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粉白色的花瓣和雨天最搭配,半遮半掩着里面嫩黄的花蕊。
一阵裹挟着雨水的风吹过,荷花微微摇曳。
崔肆归轻轻拽了下他,侧身挡下了风。
“沈大人,太医说你最近心里忧思太多,不利于身体恢复。”
他伸了一只手出去,想要接点雨水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从手心顺着手臂一路往上,他漫不经心地道:“近来事情太多了,过一阵就好了。”
“我听狄将军说,现在粮草很紧张?”
崔肆归抓回他的手,垂首拿出手帕,将他手中雨水擦干净,而后道:“嗯,没有筹集到足够的粮草,舅舅不打算走,打算继续和他们耗着。”
他想了想,道:“明天我进宫一趟,看看能不能……”
崔肆归有些不赞同,打断了他的话:“要不到的,户部天天哭穷,他们那里的确腾不出很多,顶多就是狼牙营一两天的量。”
“跟那些老滑头磨,费神费力,你现在先别管这些,我和舅舅去想办法解决,而且这关头你出来办事,他们就明白我们的计划了。”
“唔。”沈原殷思考再三,没再说了。
崔肆归低头看着他,冷白的皮肤上投影着一排睫毛,鼻子乖巧可爱,下眼睑上的痣动人心弦。
他突然笑起来,抬起头望着崔肆归,笑着问:“你看我做什么?”
他的眼珠子明亮又带着水光,崔肆归也低低笑道:“看你好看。”
他听后,微微踮起脚来,亲了一下崔肆归的唇。
崔肆归单手打着伞,另一只手点了下唇:“再亲一下。”
他扭过头,声音里带着笑意,道:“不要。”
他以为崔肆归放弃了这个想法,不料突然一道力托住他的下巴,紧接着,一股热气喷涌而来。
唇瓣被轻轻咬住、厮磨。
热意传入口中,齿关被撬开,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死守,敏感的口腔上颚被温柔地袭击,他被刺激得浑身颤抖了一下。
“崔……崔肆归……”
****
沈原殷睁开眼,望着上方熟悉的布帘,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他坐起身,头有点昏沉,屋内点着熏香,若有若无的香气在鼻尖环绕。
沈原殷伸手撩开了帘子,不远处的窗子紧闭着,屋内几座烛灯默默燃烧着,带来不刺眼的光芒。
外面守着人,在沈原殷起身的第一时间就将茶水端过去,又出去叫了人进来。
沈原殷从侍女手上接过了茶杯,口中的确感受到干涩,低头浅饮,温热的水顺着喉管滑下去,有点发冷的身体感受到了暖意。
“何时了?”他问道。
这时刚巧简然带着张太医推门而入,听到此话后,简然道:“大人昨日晕倒直到现在才醒来,此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寅时了。”
沈原殷听闻,动作迟疑了一瞬,放下茶杯后,抬手揉了揉眉心。
沈原殷问道:“狄将军已经出发了么?”
张太医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静静地观察脉象。
简然道:“对,算算时间,应该快要到了。”
“大人晕倒后,宫里也收到了消息,陛下的意思是让大人就不去榕江口了,待在京城先处理京城内的事情,”简然欲言又止,接着道,“……还有京城里的一些人。”
简然话意不明,眼神落在了张太医身上。
张太医感受到背后的视线,知道这是在无声地催促,他收回手,恭恭敬敬地道:“没有多大问题,说到底还是身体亏空,只能慢慢养着,至于昨日吐出来的血,许是胸口闷着的瘀血,吐出来反而会好很多。”
沈原殷挥手,张太医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
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沈原殷抬眼看了简然一眼:“继续说。”
简然小声道:“昨日大皇子闹着要进宫面圣,说自己有冤屈,德妃娘娘也一直派人去御书房求见陛下,还有一些大皇子的党羽,陛下可能有点烦不胜烦了,将传话的人全部轰了出去,还直接断了大皇子府和德妃娘娘宫里伺候的人,只留了两三个。”
“陛下让有福公公传话来,让大人您和诏狱的人一起去审问何家,尽快把口供搞定。”
“榕江口那边,已经和狄将军交代过了。”
沈原殷冷笑一声:“这些人是还想保着崔邵祺。”
简然道:“大皇子这件事情做得干净,大部分的罪证其实是在何家身上,那本私账,上面也不是大皇子的字迹。”
沈原殷道:“最大的问题还是榕江口,只要能把榕江口的事情落定,崔邵祺怎么也跑不掉了。”
他微微眯着眼睛,思索着。
问题就是怎样才能实锤。
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榕江口才行,想办法把那些私兵抓回来,还有何家的口供。
沈原殷问道:“何家那边呢?”
简然摇头道:“何家一开始死不承认,部分证据拿出去给他们看过后,又一口咬定是有人陷害,绝对没有做出刺杀圣上一事。”
“因为榕江口还没查完,何家现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
沈原殷的眼眸转了转,半响后道:“去诏狱,现在我要亲自提审何家,之后直接出发去榕江口,记得给陛下报备一声。”
天还未亮,一辆马车避开了大道,在夜色沉沉中,悄无声息的在街道上行驶,最终停在诏狱前。
值班的守卫拦截,问道:“何人?”
简然驾着马车,将丞相府的牌子亮给他们看。
“丞相大人。”守卫看后,尊尊敬敬地行礼,没有再拦。
此行没有惊动全正真,他们凭着丞相府令牌一路通畅,直接来到了何家老爷何伟建的牢房前。
时辰尚早,何伟建还蜷缩在角落里打着呼。
简然用从狱卒那里拿的钥匙打开了门,声音不大,但人身处于牢中,怎么可能睡眠很深。
何伟建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周围有动静,敏感地睁开了眼,却见到有人将烛灯点亮,牢门被推开,紧接着,沈原殷的身影从那人的身后出现在他的眼前。
何伟建立刻清醒,坐起身,手上戴着的镣铐束缚着他的行动,谨慎地盯着沈原殷。
沈原殷对何伟建的醒来并不意外,他看着何伟建,笑了一下,随即了下示意身后的人。
侍卫走上前,将手中的布塞进何伟建的嘴里,确保他不能发出声音,然后粗蛮地提起何伟建,半拖着人走出牢门。
这是通往审问室的路,何伟建有印象,因为他不久前才来过这里。
审问室是由四面墙壁围成,没有窗子,因为用了特殊的材料,使这里变得隔音。
审问室里没有点灯,侍卫将何伟建先放在没扣,进去点灯后,才又拖着人进去。
房间里不大不小,侍卫将何伟建绑在柱子上,又把何伟建口中的布拔出来随手扔在地上。
何伟建看着面前坐在方桌后的沈原殷,长久的不进水让他声音嘶哑,何伟建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丞相想要严刑逼供么?”
沈原殷闻言轻轻笑了下,想何伟建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道:“何伟建,这是从你府上搜出来的,里面有你和何喆宇对于金矿的密谋,这个全大人已经给你看过了。”
“你的说法是,你是一个商人,鬼迷心窍了想把金矿占为己有,但你是去岁三月左右才知道的这个事情,因为何喆宇一直瞒着这件事,一些机缘巧合之下你意外得知了此事,何喆宇邀请你入伙,于是你答应了,但此事却与大皇子没有干系,是么?”
何伟建脸部肌肉僵硬地动了几下,道:“对,就是这样没错。”
“行吧,”沈原殷点头,“毕竟这上面的记录最早只能追溯到去岁三月份,这件事情你可以为大皇子抵赖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何伟建道,“什么叫做抵赖,这就是事实,本来就跟大皇子没有关系。”
“别急嘛。”
沈原殷又从简然手上接过几张信封,挑选了一小会儿,然后将其中两封拆开,向前一扔,刚好落在何伟建的面前。
“看看?”
何伟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上面。
这上面是他的字迹,是他给大皇子钱财的信。
沈原殷道:“大皇子说,这钱是你主动送给他的,他不得不收,但是并没有用,而是存在了库房里。”
何伟建道:“就是如此,我想要拉他下水,只不过他没答应罢了。”
“何老板,”沈原殷叹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如果真的就这样定罪了,你何家可能只有大皇子侧妃保得住性命了。”
“你确定你想好了么?”——
作者有话说:嘿嘿,加更[撒花]
第34章
“你确定你想好了么?”
想好了么?
何伟建不清楚。
但事已败露,终究是没有好结果的,他难逃一死。
只要咬牙认下来……至少大皇子可以暗地里操作一下,保住他家里最亲的人的性命。
何伟建心里这般想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伟建抬起头,与沈原殷对视上,这般说道。
沈原殷那双明亮的眼珠里仿佛带着笑意。
沈原殷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眉眼上挑,笑着道:“你是不是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还这样护着崔邵祺?”
沈原殷坐在椅子上,往后靠去,双手环在胸前,道:“榕江口陛下已经派狄将军去查了,本相审完你之后也即将出发去榕江口。”
“被追回的账簿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大皇子府和你们家常常送钱财和吃食过去,是为什么,嗯?”
见何伟建脸上僵硬却没有任何变化,沈原殷也不着急,淡然道:“让本官猜猜,在目前的证据可以让你必死的情况下,你还心甘情愿,崔邵祺许诺了什么好处给你……”
“家人?”
何伟建脸部一抽,没有说话。
“崔邵祺说只要你顶罪后不牵连到他,就能保你家人无恙,是么?”
沈原殷笑了一声。
“崔邵祺和德妃都被看管了起来,何老板从被抓进来后,就没有见到过崔邵祺的人吧。”沈原殷觉得有点好笑,眼里闪过一丝嘲讽,“陛下下令不让任何人进出大皇子府,崔邵祺没有办法传消息出来,不然为何你到现在都没有收到过外界消息。”
何伟建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沉默无声无息,充斥着这间审问室。
两人僵持着。
直到外面有人推门进来,在沈原殷身旁低声耳语:“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知道了。”沈原殷听后,视线转向何伟建。
“本官没有很多时间跟你耗在这里,”沈原殷盯着他,摇头道,“相信何老板也参与了猎场刺杀之事,我们彼此都清楚,你们的目标是本官,那何大人也必定知道,你们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何伟建终于有了反应。
何伟建心里发慌,刺杀是因为榕江口的事情……
沈原殷语气遗憾道:“看,聪明人。本官马上启程去榕江口,只要本官去了,你觉得榕江口的秘密还隐瞒得了么?”
“而被揭露的下场,又会是什么呢?”
何伟建脸色大骇。
榕江口事关养私兵,那是意图不轨,是谋反。
如果真的被查出来,崔邵祺自己都保不了自己,怎么去保护他的家人?
沈原殷站起身,准备离开。
在身影彻底消失在何伟建视线范围内之前,他留下了一句话。
“反正都要死,何老板为何不主动拖崔邵祺下水,说不定还能戴罪立功呢,是不是?”
何伟建面色迟疑,烛光随着沈原殷的消失而被熄灭,他又被提着回了原来的牢房。
****
天空上的云层被染成了粉红色,一层一层交叠,最远处还带着点金光。
马蹄声入侵了这条道路,一只白鸟被惊起,扇动着翅膀从树梢离开,飞向粉红云层。
榕江口已经被锦衣卫和狼牙营的人看管住了,周围都有站岗的人。
张宇成骑着马跟上来,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举起狼牙营的令牌。
他略微落后沈原殷一小段,道:“丞相,狄将军不在村子里,正带着人在里面。”
沈原殷点头,随后张宇成便挥动马鞭,到前面带路。
先前狄珲尚未离京的时候,沈原殷便让人传了一份榕江口的地图给狄珲,因此狄珲没有打转,目标明确地直奔村子后面。
早晨风大,沈原殷低声咳了几声。
简然听见了沈原殷的咳嗽声,跟在沈原殷身边,声音里遮不住的担忧道:“大人?”
“无事。”
一开始简然想的便是马车前行,毕竟丞相才从昏迷中醒来,昨日还吐了血,骑马又累。
但沈原殷不同意,为了赶时间,坚持骑马。
简然没辙,只好撤了准备好的马车。
沈原殷的确觉得四肢疲软,没什么力气,但手指仍然紧紧抓着缰绳。
往里走了一柱香的样子,视线再也不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而是空旷的平地。
张宇成下了马,招来人问清楚狄珲的位置,将马匹移交过去后,这才引着沈原殷一行人想狄珲的方向走去。
途中路过一片空地,地上还残留着一些坑,以及很多随手扔在地上的兵器,再往前走上一截,便看见狄珲正站在一个推车前,背对着他们。
走进之后,便能够看见推车上的东西了——那是一车的石头,其中掺杂着金色的斑块。
狄珲听见了脚步声,他转过身。
张宇成道:“将军。”
狄珲手一挥,让张宇成下去,他用手指敲了敲底下的金石,道:“应该是从渠州运过来的,回京后对比一下即可。”
“这里面,”狄珲指着后面的山洞说,“这帮人真是,在这儿搭了个简易版的装置。”
沈原殷问道:“人抓完了没?”
“没,”狄珲提起这个就来气,“挺警觉的,刚带人进来就闻着味跑了,零零散散抓了快有五千人。”
“人多,我带来的人却不多,只能给他们下了迷药,先让他们晕一阵,等我从狼牙营再调些人来。得幸好这些人身体素质也不是很好,大部分都是大萧各个地方的村民,而且他们交代说,还有几百人在其他地方为他们主子办事情,并不在榕江口。”
“那村子里不仅是村民,还有跟这些一伙的,听到动静后放了信号,追进去的时候就只抓到这些人了。”
“但这鬼地方,”狄珲环顾了周围一圈,“有出口的地方都堵着我们的人呢,跑不出去,只能在林子里猫着,这儿这么鸟不拉屎,也在安排搜山了,就耗着呗。”
狄珲冷笑道:“看谁耗的下去。”
在来榕江口之前,沈原殷就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大致情况,他将视线移动到山洞,微微扬着下巴,问道:“这是?”
“制钱的,”狄珲抬脚往里走,边说道,“还藏有不少金子银子,全堆在里面。”
“那五千个人里有人交代,储存到一定量之后,外面会来人运走,但他职位低,再多的也不清楚了。”
这处山洞很大,背靠着一座不小的山,瞧着像是快把一整座山给掏空,里面岩石留下的痕迹看得出是人为挖掘,深而高。
山洞里的光线不好,四周只能燃着火把。
刚一进洞,入目的便是一个个箱子并列重叠垒起。
狄珲让人打开最近的箱子,里面金灿灿的金子整齐有序的摆放着。
狄珲手指一指,道:“这些全是金银财宝,数不胜数。”
回到村子后,他们的人谨慎地围着这家客栈,沈原殷和狄珲相对而坐。
“村子里的人以及被抓到的那些,都控制起来了,在挨个挨个地问话,剩下的那些人……”狄珲顿了顿,压低声音后道,“就怕他们不躲了,直接杀出来,这里地势毕竟他们要熟悉得多。”
沈原殷道:“不像有那个胆子,崔邵祺都下狱了,没有主心骨,大部分又是平民百姓,没有多大的魄力,若真逆反了,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这一条路,若投靠了皇家,还能够被招安。”
“有没有在这里找到他们的名籍?”沈原殷问道。
狄珲点头。
沈原殷沉吟一会儿,道:“先安排人去林子周围喊话,十人一队,不要落单,就说让只给他们三日时间主动出来,三日之后还不出来的,全按照诛九族的方式去处理。”
“京城还留有不少事情,待明日,我就得启程回京了,这里便劳烦将军了,”沈原殷说道,“我回京城后会再调一些人过来,方便将军做事。”
“这些人也得赶快审问,把口供做好,按好手印,主要问话方面先以崔邵祺有关为主,”沈原殷抬眼看向狄珲,“狄将军,我信你,而且我们的目标也有重叠,所以也不瞒着你了……”
沈原殷继续道:“我需要尽快拿到崔邵祺养私兵、私藏矿脉据为己用的证据,所以我要留些丞相府的人在这儿。”
他点到为止,并没有直说狄珲在帮崔肆归的事情。
狄珲要扶持崔肆归,所以要除掉崔邵祺、
而他要对付崔邵祺,则是因为崔邵祺的恶行,以及崔邵祺派来的刺客一事。
狄珲听到这里,毫不犹豫道:“自然。”
话说到此处,基本没有还要商定的了,沈原殷正要起身离开,却被狄珲喊住。
“丞相,”狄珲面露犹豫,他纠结了许久,才问道,“四殿下如何了?”
沈原殷动作一顿。
狄珲作为崔肆归的舅舅,虽说关系不太亲密,但好歹有血缘关系。
现在崔肆归在他府上,倒是忘了给狄珲说说崔肆归的情况了。
崔肆归是他的命令才一直没醒来,沈原殷琢磨了下,模棱两可道:“还行,正在恢复。”
说完后,沈原殷便推门离开了这间屋子。
竹木守在外面,见沈原殷出来后,立马迎上去。
沈原殷问道:“人准备好了么?”
竹木递过手中的册子,道:“这是安排的人,有五十人。”
沈原殷没有接,他理了理袖口,道:“你安排就行,再找几个人一起去审问被抓的那群,不听话的想办法撬开口,但不要在身上留下痕迹。”
“是。”——
作者有话说:前面两章有个bug修改了一下
第35章
茂密的树林顶遮住了阳光,只有细碎的光透过层层树叶,穿射进密林。
“一直躲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啊,现在怎么办?”
一大群人躲在这里,周围是满地的虫子,四周还有不断发出微弱声音的小昆虫。
他们躲在这里快有一天了,断水断粮,领头的不说话,也不让他们去其他地方找食物和水源。
终于有耐不住性子的人小声在同伴耳边嘀咕了。
同伴趴在地上,闻言抬头看了眼远处的领头,确定没被听到后,同样也小声道:“我哪知道,等着吧。”
那人沉默半响,道:“那些人是京城来的吧,跑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喊‘狄将军’……狄将军才从两国边界回来,京城都查过来了,我们还能活下来么?”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一时间都陷入了寂静之中,无人说话。
同伴翻了个身,仰躺着望着头顶的树林,惆怅地叹了口气。
远处头目坐靠在树下,闭着双眼,林间无风,他的额头冒出了汗水。
心腹佝着身子从远处回来,头目听见动静,睁开双眼。
头目问道:“如何?”
“主子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心腹摇头,压低声音道,“正在搜山,这里再隐蔽终究也会被找到,下山的路全被把守着,倒是能带着弟兄们冲进出去,毕竟人多,但是……”
头目哑然。
但是什么,他们都清楚。
冲出去的代价是必定会有人员伤亡。
都是日日相处的兄弟,又不是陌生人,自然是会有感情的。
而且冲出去然后呢?
跑的时候被抓了快有五千人,他们剩下的这些人分成了两个部分,躲在了不同的地方,他们这里大概有两千人的样子。
这么多人,去哪儿呢?
能去哪儿呢?
都成了朝廷的通缉犯,冲出去后又能去哪儿呢,他们还有家人,上有老下有小。
心腹回来的动静不大,但是他们现在都有点风声鹤唳,一丁点儿的动静都让他们精神紧张。
于是一道道目光看向头目和心腹这边。
林子里小动物发出的声响好像在这一刹那都消失了,头目的耳边仿佛只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他默不作声,空气凝结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鸟叫。
头目猛地抓住手边的刀柄。
紧接着,传来阵阵听不清楚的人声。
头目和心腹都凝神去听,但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过于遥远,压根儿听不见人声的内容。
“你去看看,”头目吩咐道,“小心点。”
心腹点头,又再次起身,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头目看着四周的这些弟兄们,他们的目光一直在跟随着头目的一举一动。
头目心里像是坠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多时,心腹回来了。
他的表情凝重,蹲在了头目旁边。
头目用眼神示意心腹。
心腹这次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犹犹豫豫的,最终道:“去一边说吧。”
头目皱着眉,跟着心腹来到了一处和大部队不远不近的地方。
“到底怎么了?”
心腹附耳在头目边,快速地说了一遍。
头目听后,心里的巨石好像再次增重,让他呼吸困难。
心腹问道:“怎么办?”
头目看向不远处的弟兄,还是说道:“不能瞒着他们。”
心腹有点犹豫:“可是……万一是诓骗我们的呢,而且永哥那里到时候怎么说?”
勇哥本名张志勇,是主子那边派来的人,现在带着剩下的人不知道躲在哪儿的。
头目冷笑道:“他是京城那边的人,忠心耿耿得很,成天趾高气扬的,但我又不是,我手下大部分都是其他地方的难民,都是快活不下去了才到的这里来,更别说还有些是被掳来的。”
“这本来就是谋反,跟刀挂脖颈上没什么区别。”
头目叹口气,道:“告诉他们吧,至于是去是留,全看他们自己了。”
心腹不再劝,而是跟着头目回到了人群中。
头目飞身落在了人群中央的一棵树的树枝上。
他语气里情绪不变,道:“外面的人说,他们手上已经拿到了名籍,给我们三日时间,让我们自己出去投降,可以争取宽大处理,三日之后仍然不见人的,抓到后直接灭九族。”
“目前主子那里一直没有传来消息,处于断联中,也没有任何京城的消息传来,外面是狄将军和丞相在守着。”
头目顿了顿,道:“如何选择,全看你们自己了,我不做干涉。”
四下沉默,随即一片哗然。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任何人有动作。
头目和心腹回到原位置,头目闭上眼睛,叹然道:“你不走?”
心腹道:“我跟您一起。”
说到底崔邵祺为了避嫌,来榕江口的次数寥寥无几,来这里的人大多数是走投无路或是被哄骗来的,再加上崔邵祺以他们的家人要挟,即便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行为是在谋反,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渐渐流逝,风透过密林微微吹来。
终于有人站起来,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随后离开了此处。
有了第一个人当出头鸟,慢慢开始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刚开始与同伴交流怎么办的那人也站了起来,他身边跟着同伴,他大声道:“除了投诚,没有更好的出路了,各位兄弟,想想自己的亲人。”
说罢,他便拉着同伴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
“大人,这是榕江口那边来的口供。”简然将一打纸递给沈原殷。
距离他们去榕江口已经过了七天了,这七天里,沈原殷将何伟建的口供也拿到了,并上其他零零碎碎的证据,尽管崔邵祺本人咬死不松口,一直说不知情,但手上的东西已经可以完全锤死崔邵祺了。
沈原殷问道:“几时了?”
“巳时了。”
“嗯,”沈原殷随手翻了几下,而后说道,“等我看完,今日就进宫去。”
这十天时间过去,和锦帝虽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心情在,但在陈贵人的安抚下,又开始在御花园里欣赏戏班子的表演了,只不过心里那口气还没有出出去。
沈原殷进宫的时候正好闯上戏班子的表演接受。
和锦帝一看见沈原殷,就连忙问道:“如何了?”
沈原殷将手上的东西尽数递给有福,由有福转手交给和锦帝。
沈原殷道:“陛下,已经全部查明了,榕江口确实存在养私兵的事情,且人数高达万人,还有几十人没有抓到,其余人都被统计后关押了。”
“私兵,万人……”和锦帝冷笑一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主谋确定是谁了么?”
沈原殷道:“是大皇子,榕江口的知情人指认了,何伟建也承认了是在给大皇子做事,但他自己拒不承认。”
尽管心里早就有准备,但当真正听到说是大皇子做的事情后,和锦帝仍然不可避免的怒上心头。
“好啊,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和锦帝一字一句道,“他还好意思跑来朕面前诉苦?!”
和锦帝想到还有其他事情都和崔邵祺藕断丝连,于是强压下怒火,问道:“其他的呢?”
“渠州金矿一事,根据何伟建和其他一些官员提供的说辞和证据,大皇子参与此事基本已经板上定钉了,黄金的流向也查出来了,在榕江口经过提炼之后流了出去,还有部分转移到了大皇子在城外的私库里。”
“至于猎场刺杀,也查证了人是大皇子府上的。”
一件一件,证据都已经查明。
和锦帝手边都是口供以及账单,他表情森然。
“诏狱那边想问问陛下,应该怎么处理?”沈原殷委婉说道,“毕竟是皇长子。”
“怎么解决?”和锦帝好笑道,随后深深皱起眉头,“意图谋反、刺杀、私藏金矿,哪一个都够他死个千百次了!”
“念在往日父子之情……给崔邵祺赐一杯鸩酒罢。”
“德妃呢?有跟这事有关系么?”和锦帝又问道。
沈原殷答道:“没有发现。”
和锦帝问道:“小四如何了,还未曾醒来?”
这几天来,和锦帝常常口中念着崔肆归,又赐下了不少金银珠宝到四皇子府中。
沈原殷一顿,而后道:“还没醒,大夫说快了,毒素已经排干净。”
“行吧,等小四醒了便传消息到宫里来,”和锦帝一挥手,“下去吧,尽快把此事了结了。”
沈原殷行礼告退。
全正真就守在宫门外,焦急地等着沈原殷。
看见沈原殷的身影后,他急急忙忙上前问道:“沈大人,陛下如何说?”
沈原殷将和锦帝的意思转告,因为心里还想着其他的事情,随意搭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待回到丞相府中后,沈原殷踏进了停苑,易路在檐下拿着小扇子熬药,尹颂不见身影。
沈原殷问道:“你师父人呢?”
易路指着屋内:“里面。”
沈原殷推门进去,尹颂正搭脉在崔肆归的手上,面露疑惑。
“不是说十日醒来么?”沈原殷问,“怎么回事?”
尹颂“唔”了一声,道:“理论上是如此,但四殿下迟迟不醒,我的药没下多重啊,应该还会提前醒来的。”
“他是有点反应的,你看,皱着眉还在出汗。”尹颂指着崔肆归的脸说道。
沈原殷视线下移,崔肆归静静躺在床上,脸色比前几日倒是好些了,但依旧没什么血色,眉间紧蹙,额间冒着汗,呼吸节奏也很快。
尹颂揭开了崔肆归左手手腕的纱布,观察了一会儿,道:“伤口也没有出现发炎加重的情况。”
沈原殷自上而下地看着崔肆归的手腕,伤口已经结疤,但伤痕却依然触目惊心,新肉长出了来,颜色与周围皮肤形成鲜明对比,药的灰黄色浸了好几天,已经给皮肤都染上了色。
尹颂动作很快,重新上了一次药,还换了纱布。
尹颂琢磨了下,迟疑道:“看四殿下这样子,倒是像……梦魇了。”
……
“扑通。”
昏暗、窒息、冰冷。
他仿佛置身于冰窖中,浑身发冷,不停颤抖。
无法呼吸。
一口口水灌进鼻腔和嘴里,顺着流入肺部。
他屏息,这才制止了呛水。
但没有办法呼吸,憋着的气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的双手拼命挣扎着,但无济于事。
视线里一片暗蓝色,虚晃不真实,还能看见憋不住气时出现的气泡。
手上发痛。
不能呼吸让他的反应也变得迟钝,崔肆归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因为刚刚有人强拽着他的手臂,硬要把他往池子里扯。
他的嘴唇抿不住了,缓缓张开,寒冷的池水争先恐后地灌进去,半眯着的眼睛前出现了好多气泡,气泡挨着挤着往水面而去,最终破灭消亡。
就在这一刹那,他突然觉得没必要了。
生死之际,记忆反而更加清晰可见。
想起来了。
他是被皇后的亲侄子推入的水中。
他母妃去世得早,去世前还惹恼了父皇,被打入冷宫,去世后父皇也不喜他,皇后也不管他,象征性地安排塞给了一个没有存在感的贵人。
贵人和他母妃关系不错,倒是照顾着他,还去皇后宫里争到了给他启蒙的名额。
但好景不长,在他六岁那年,贵人也去世了,于是他在宫里就像个透明人一样,野着长大。
贵人临死前,留言说道他母妃一定是被其他人害死的,肯定不是正常死亡。
浅浅留下这样一句话,贵人就撒手人寰了。
但就是这样短短一句话,却莫名其妙的,一直记在脑中的最深处。
现在他十岁了,今天好像是宫里有个宴会,他没有资格入席,就想在边上看一眼。
但刚巧在池边碰到了皇后的侄子。
那人出口不逊,张嘴就说他是灾星,克死了他母妃和贵人,还辱骂他母妃和贵人。
他听后一时上头,便骂了回去。
谁知那人生气了,就让身边的仆从将他推入水中,要给他一个教训。
他和仆从拉拉扯扯,但力气终归不抵成年人力气大,于是被狠狠推入了池中。
冷意浸入骨髓。
耳边都是他吞入水的咕噜声。
就在他心里暗想无所谓没必要了的时候,有人把他一把捞了上来。
一缕缕的头发贴着脸颊,他仰躺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吐出水来。
耳朵里进了水,不清晰地听见了周围的声音。
“沈公子怎么来这里了?”
沈公子……是谁?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声音清冷又疏离,就像冬日里素净的白雪,挂落在枝头,明明没有起伏的语气,却让人心弦一动,想要再听上一次。
皇后的侄子笑着解释了几句。
脚步声响起,声音微弱,却被他捕捉到了。
崔肆归挣扎着睁开眼睛,只看见了一个背影。
那背影身穿红色的狐裘,柔顺的黑发被一根青色的发带绑着。
雪花簌簌地下,仆人举着伞跟着那位公子。
红色的狐裘与白雪相照,形成一幅颇有韵味的画卷。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那位“沈公子”的背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算你走运,今天放过你。”那侄子恶狠狠地说道。
后来他回去,冬天落了水,果不其然的发热了。
等过了几天,退烧后,他开始暗戳戳的四处打听,“沈公子”是哪位。
问了好多个人,才知道那是当时丞相府上的小公子,是丞相顾松的养子,名唤:
沈原殷。
再后来,崔肆归慢慢长大,不再自足于现状,暗地里开始联络他那多年常驻边界的舅舅,借着舅舅的人脉开始在京城里构建自己的势力。
那道声音和背影,以及贵人死前的叮嘱,永久地记在了脑中。
而后,他听说“沈公子”十七岁高中状元,是从古至今最年轻的状元,并且入了朝,丞相顾松去世后,“沈公子”接过了担子,成为了大萧的丞相。
“沈公子”变成了“沈大人”。
不知何时,心里的惦记慢慢变成了奢望,变成了不可言说的欲|望。
因缘巧合,他和沈大人有了联系。
四个皇子中间,他看起来最不具优势,却偏偏那位沈大人选择帮他。
雪落大地,他跪在丞相府外的那天,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沈大人一身狐裘,一如往年往日,场景回溯。
沈大人声音清凉,喊出了他的名字:
“崔肆归。”
他从未如此痴迷于一个人,沈大人的一切都让他念念不忘。
他就像是一只狼狗,嗅着自己心念之物,想要据为己有,却又因为太过于喜欢,反而克制自己。
却没想到能有一天,他能够将心中明月拥入怀中。
并且只有他一人可以舔舐。
沈大人面上的冰川不会在他面前出现,他看见的总是对他百般无奈的沈大人。
明明是沈大人自己喜欢喝酒,却每次都说是他喜欢喝,他也不揭穿,只是笑着认下了这个锅。
他们还一起在岚梅苑的院子里,那棵腊梅树下挖了个坑,存了一个坛子,里面储存着桃花酒。
也会和他在政务清闲的时候一起去踏青,会被他惹炸毛,但很快又被哄顺毛。
之后他在京中建立起了自己不小的势力,并成功在和锦帝那里混上了脸,和锦帝开始重用他,他的三个哥哥被他算计得相继失去继位的资格。
理所应当的,他成功了。
但是就在他终成大业的那天,他彻底失去了他的沈大人。
因着沈大人的一句“想看天下安乐,海晏河清”,他一个人守了这山河数年。
漫长时间里,他永不得解一思。
他建造了一座放满了冰块的内室,打造了一口合葬棺,将沈大人的尸首放在其中,却始终不敢去见他,只是将丞相府锁了,想念时便去丞相府那棵腊梅树下坐着,从那里可以通过窗子望见岚梅苑的卧房。
看着看着,假装沈大人还在。
只是时不时的会落下眼泪。
直到山河无恙,他才第一次去了冰室,见了心心念念的沈大人。
从冰室回去后,他稳妥正常地安排了所有事情,确保万无一失后,又留下了一封密旨给幼弟。
叮嘱幼弟等他死后将他和沈大人合葬,不要埋在皇陵,他和沈大人都觉得那里晦气,要把合葬棺埋在丞相府的岚梅苑里,那棵腊梅树下,并将丞相府永远封存。
随后他最后去了一次岚梅苑,将那壶埋在树下数年的桃花酒挖了出来。
慢悠悠地喝了个一干二净,喝着喝着便笑了。
那窗子里,一如当年般,他看见了沈大人训斥他又喝醉了酒。
一颗眼泪不知不觉间便落在了地上。
在皑皑白雪中凝结,又被新雪覆盖。
……
崔肆归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终于恢复记忆啦[撒花][撒花][撒花]
第36章
崔肆归睁开眼,入目却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黑暗。
他闭上眼,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快速填满了他的大脑。
失去体温的尸体,放满了冰块的内室,无尽孤独的皇宫……到最后,内室里那永远不会笑冰冷的脸庞停留在他脑中,久久不去。
没有光线的视野,以及昏沉的头,两者让他的意识不甚清晰。
记忆纷沓而至,往事不停回溯在脑海里。
他消化了许久那些记忆,才又睁开眼睛。
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清醒,他想要知道他现在在何处,但突然看不见的双目让他无法判断,只知道是在一张床榻上。
回忆再次席卷而来,崔肆归猛地捂住了左胸口,心脏在一下一下剧烈地跳动,心脏仿佛绞成了一团,密密麻麻得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食,痛苦的感觉通过心脏传播,向着四肢辐射开来。
他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可是现实怎么会有重头来过这么扯的事情发生,上辈子的记忆如同昨日,今世的记忆也不像作假。
上一世那鲜红色的血色记忆如此深刻,如果……如果真的是重来一世,是不是很多事情都可以改变?
他要亲眼见到沈原殷。
只有见到沈原殷,才能知晓这到底是镜花水月还是真正存在的现实,
他已经失去过沈大人一次了,若能重来……
崔肆归坐起身,他不清楚现在身处何地,只记得最后记忆停留在了猎场的时候,他抓住了那只箭,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沈大人……
他不能再多思考些其他的事情了,现在满心都念着想要见到沈原殷,他只想见到沈原殷。
崔肆归摸索着,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好不容易走到了墙边,扶着墙打算走到门前。
下一秒,他却突然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真是奇了怪了,这都十多天了,怎么人还是没醒?”
“师父,您药的剂量用错了吧。”
“胡说什么呢,你师父我不说别的,制毒解毒这方面来说,整个江湖上,我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明白不?”
“嗯嗯嗯,但是人没醒啊。”
一声“嘎吱”后,崔肆归听见了右前方传来了开门声。
“哪知道,反正我剂量肯定没错……嗯?”
尹颂拿着新的药箱,刚推开门就意外地看到了崔肆归。
易路见尹颂没动作,从他冒出个脑袋,也看见了人,道:“师父,醒了。”
尹颂道:“废话,我看见了。”
紧接着,尹颂意识到什么,将新药箱往易路手上一放,连忙走过去道:“哎哎哎不是,你身上还插着银针,你别乱动啊。”
这两个人都是在崔肆归记忆里没有听过的声音。
崔肆归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但感觉到了一双手推着他的后背。
他站在原地不动,手抓着旁边的一个物品,道:“我要见沈大人,这是哪儿?”
尹颂发现了不对劲,收回手,转而在崔肆归的眼前晃了晃,看到崔肆归没有任何反应,心道不好,问道:“四殿下,你这眼睛,是不是看不见?”
崔肆归还是道:“沈大人在哪儿?”
“易路,你去把府上太医叫来,再去找人给丞相传话,就说四殿下醒了,”尹颂跟易路吩咐完,又继续推崔肆归,“等等再说,先把你身上的银针拔了。”
可病人一点儿都不配合,硬犟在那儿,尹颂无奈极了,道:“我就一游手好闲的,哪儿能知道丞相的行踪啊,都叫人去传信了,你先让我把银针拔了行不行,总不可能等丞相回来了,看见你跟个刺猬一样是吧?”
心急如焚的心情让崔肆归感受不到身上还有银针,乃至现在他都还是有点不真切。
心里不停回响着要去找沈原殷这件事,容不下别的。
但也就是这种状态,反而更不能多加思考,于是便被尹颂按在了床榻上。
……
“听探子说,宫里德妃昨日闹了一场。”
简然跟在沈原殷身边,他们方才才从宫中出来,给和锦帝汇报了崔邵祺的事情。
所有证据明明白白,和锦帝不留情面就要崔邵祺的命,而就在几个时辰前,一杯鸩酒结束了崔邵祺的性命。
崔邵祺并不接受那杯鸩酒,还是顽固抵抗,可和锦帝都没来现场,只派了沈原殷去监督着,崔邵祺的不甘怒吼根本无用。
见崔邵祺就是不服那杯鸩酒,沈原殷也不耐烦了,直接叫了太监,给硬灌了下去。
沈原殷坐在马车里,闭目着养神。
简然接着说道:“昨日德妃闯进了养心殿,跟陛下大吵了一会儿,把陛下气着了,今早的时候,德妃被发现用白绫上吊,去了。”
“我们的人说,德妃在养心殿里好生骂了陛下一顿。”
沈原殷闻言笑了一下。
本来就没有搜查到德妃与这件事情之间的关联,和锦帝念及往日感情,原本并没有打算处死德妃,而是贬入了冷宫。
但或许是崔邵祺被赐鸩酒的事情刺激到了德妃,也有接受不了她唯一的儿子就这样死了的原因在,于是去了养心殿里臭骂了和锦帝,结果就是次日清晨上吊在了冷宫。
至于是德妃自己选择的,还是和锦帝下的令,简然就没再去打听。
马车缓缓刹住,停在了府外。
马夫将车蹬放在马车旁,沈原殷掀开帘子走下去。
就在此时,府中有下人急匆匆跨过门槛,看见沈原殷时眼前一亮,跑过来道:“大人,尹大夫说四殿下醒了,但是出了点意外,让您过去一趟。”
沈原殷抬眼道:“意外?”
“是的,意外,”停苑门口,易路指着门内,这样说道,“张太医也在里面了,和师父一起在排查原因。”
易路小声道:“大人放心,师父说过,突然失明这事肯定不是他那药的问题,可能是其他的因素导致的。”
易路按照尹颂交待的话给沈原殷解释了一遍,而后便推开门,引着沈原殷往屋子里去。
屋内尹颂正靠在一个架子旁,有点百无聊赖的感觉,眼睛时不时地看向张太医。
正因为尹颂没什么事,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沈原殷进来。
沈原殷望过去,崔肆归坐在椅子上,右手放在桌子上,面上的神情焦灼,双目无神空洞,眼白部分带着许多的红血丝。
崔肆归的左手手腕还带着纱布,眉头紧皱着。
张太医背对着他们,单手把着脉,又起身认真看了崔肆归的眼睛。
半响,张太医有些难解,再次把脉。
“行了么?”崔肆归实在是不耐烦了,开口催促道。
张太医收回手,道:“应当不是毒素引起的,殿下近来有没有较大的情绪波动?”
崔肆归顿了顿,道:“有。”
“是很激烈的情绪么,如同心惕惕如人将捕之?”
崔肆归道:“差不多。”
张太医道:“那就是了,殿下说头也昏沉,或许是头部眼部周围的血管堵塞,加上情绪上的起伏,导致了暂时性的失明,臣开一些丹参之类的药物,过一段时间自然会好的。”
“沈大人回府中了么?”崔肆归眼下失去了视力,除了刚刚醒来时遇见的那人告诉他这是丞相府,又说丞相现下并不在府中之外,他再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了。
张太医心里嘀咕着这四殿下怎么给人的感觉与之前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也说不出来,就像是变了个性格。
眼下听见崔肆归的问题,他也就是一个太医,哪知道这些事,于是转过身正想要跟尹颂说话,就一眼看见了尹颂身边的沈原殷。
“丞相。”
沈原殷“嗯”了一声。
崔肆归耳朵一动,听见了这两个字,他猛然站起身来,寻着声音的来源,想要走过去。
“沈大人……”他喃喃道。
张太医躬了躬身,拿起药箱推门出去了。
简然给旁边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见状,走上前扶住崔肆归,想要把人带着坐下。
沈原殷道:“去给宫里传话,如实说明四殿下的情况。”
简然应道:“是。”
尹颂打了个哈欠,道:“那我也走了。”
“等等,”沈原殷叫住了尹颂,他向着崔肆归的方向一抬头,“毒素清理干净了,后续用不上你了吧?”
尹颂想了想道:“嗯。”
沈原殷道:“简然,通知四殿下府上的人,可以把人带回去了。”
“好。”
简然听后便和尹颂一路出了门。
崔肆归挣开了下人的手,也听见了沈原殷的话,他看不见沈原殷,也触摸不到沈原殷,只听着沈原殷的声音,加上上一世时常出现的幻听幻视,让他更加没有了真实感。
崔肆归有些局促地说:“沈大人。”
沈原殷本来都想转身走人了,他蹙眉立在原地,问道:“做什么?”
崔肆归勉强让自己静下心来,凭着声音慢慢向着沈原殷移动,一旁的下人想扶又不敢扶。
沈原殷看着崔肆归离他越来越近,只剩下几步距离的时候,崔肆归停下了步伐。
沈原殷不想挨着他那么近,又往后挪了两步。
崔肆归听见了这细微的声音,他张开嘴,欲言又止。
崔肆归久久不说话,沈原殷没了耐心,他扫视着崔肆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崔肆归抿紧嘴唇,良久,他道:“能不能让其他人都出去。”
沈原殷没回答,只道:“理由。”
崔肆归不知道怎么去说这个理由,他根据这一世种种迹象可以推断出,不止他有记忆,沈大人也有记忆,并且比他想起来的要早得多。
他们上一世有误会,且这误会跨越生死,跨越漫长岁月。
如果真的是重来一次,他不想瞒着沈大人,他想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
崔肆归道:“沈大人,你相信人生可以重来么?”——
作者有话说:“心惕惕如人将捕之”——《黄帝内经》
第37章
“沈大人,你相信人生可以重来么?”
人生重来?
崔肆归什么意思?
沈原殷目光一凛,眸光幽深,他轻抚着指尖,道:“什么?”
崔肆归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任沈原殷打量。
沈原殷眉心轻轻一跳,心里琢磨了一小会儿,抬手让屋子里的下人都出去了,又做了个手势,让盯着这里的暗卫也撤了出去。
崔肆归听见了开门关门以及脚步声,知道人已经走完了。
沈原殷抬脚,绕过了崔肆归,施施然地落座,他拿着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也不急着问崔肆归了。
当真的屋内清空的时候,崔肆归又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他遵从着内心,摸索着走到沈原殷旁边。
鼻尖嗅到了一股香味,是沈大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香味若有若无,萦绕在他周围。
崔肆归听到了水哗啦哗啦落入杯中的声音,以及沈原殷轻轻放下茶杯时与桌面发出的轻击声。
沈原殷知道崔肆归走到了他的身后,他并不打算先开口,只是喝着茶,等崔肆归说话。
不料没等来话语,却突兀地被一个怀抱拥个彻底。
宽厚又温暖的臂膀落下来,滚烫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锁骨上,脸颊彼此紧贴着,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说是咫尺之间。
沈原殷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崔肆归的胸膛随着呼吸在一上一下,热意源源不断地传播过来,他突然觉得这间屋子里有点热了。
“沈大人,我好想你啊……”崔肆归用脑袋蹭了蹭沈原殷的肩窝。
这句话似乎似曾相识。
随着这句话顺着耳朵传入大脑,感觉到热气喷在他身上,沈原殷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猛地想要掀开身后贴着他的人,转身回眸,怒目而视道:“你做什么?!”
崔肆归锢得用力,只顺着沈原殷的力气往后退了一点,然后便再次抱了回去。
只是这次更加轻柔,且崔肆归只抱了一瞬,就很快松开了手。
眼前是一片黑暗,却明显能够感受到眼眶里充满了热气。
沈原殷看见崔肆归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流出的泪水,那双眸子本应是特别吸引人的,此时此刻却失去了神采。
他的脑袋里一直盘旋着方才崔肆归所说的话,又分出心来思考崔肆归为何说出那些话。
心里有个不愿意相信的猜想回荡在脑中。
从一开始他踏进这间屋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有点不对劲的感觉。
那感觉来自于崔肆归。
虽然刚一开始崔肆归并没有说过话,但那种自内向外散发开的气质是与猎场时的崔肆归明显不同的。
更有压迫感,以及一种像是上过战场沾过血的感觉,还带着一点沧桑感。
让他觉得有点熟悉,却又十分陌生。
但那熟悉的感觉不来自于这一世,而是上一世。
沈原殷垂下眼眸。
如果他也能够重来,那为什么崔肆归不能也重来呢?
所以他面前的这个崔肆归,给予他的那“熟悉”的感觉,到底是错觉,还是它真真切切是来自于上一世的崔肆归呢?
屋内短暂的陷入了沉默之中,沈原殷想完这些事,他再抬起眼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崔肆归。
崔肆归能够感受到那视线,没有多余的动作,就静静的站着。
沈原殷的视线顺着崔肆归深邃鲜明的骨骼往下。
还是那张十九岁的脸颊和身材,只有周身的气质发生了改变。
沈原殷收回目光,语气冷硬地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方才的那个抱,终于让崔肆归确认了面前沈原殷的真实性。
明明确定了是真的,不再是自己的幻觉,可心里却像是被一把刀狠狠地插进去,更加难受了。
崔肆归听见了沈原殷的话,他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握紧成拳,手上蹦出几根青筋。
“沈大人,我……”崔肆归张开口,却发现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那些话明明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成千上百次,可当真正要说的时候,却又望而止步了。
崔肆归吐了几口气,眼底那层悲凉浮现出来,声音嘶哑,艰难道:“我……沈大人,我这几天做了个梦,梦里……你死了……”
他耷拉着耳朵,有些话一旦起了个头,就会像流水一样喷涌而出,再也止不住了。
崔肆归的瞳孔里翻涌着数不尽的哀伤和痛苦。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去挽救之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且现在再来说这些都像是事后的狡辩……可是我觉得还是应该把真相说给你听。”
崔肆归有些难以呼吸,抖着声音说道:“那个一直没有被我们抓住的奸细你还记得么,是阿杜,是他……他是皇后许雨珍的人,从我母妃那时候就在为许雨珍做事了。”
“我没有对他设防,最后是他偷偷伪造的圣旨,和许雨珍与崔元嘉的人一起,去害了……”
话到此处,崔肆归不知怎么才能说出来,心脏里的那把刀子仿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要把血肉绞成肉泥。
伤痕永远在心底留下了疤痕,一旦提起想到这件事与之相关的,就如同将挖心碎骨的痛苦再体验一次。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抖动,浑身都疼,但不知是从哪里开始痛,只能感觉到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我……”
许久,他说:“我怨不得任何人,我只怨我自己。”
上一世的记忆历历在目,许雨珍死前的话又在他耳边回响。
……
“有什么用?!”上一世许雨珍被抓住时,大笑疯癫的表情记忆里也挥之不去,“你是成了皇帝,九五至尊啊……哈哈哈……”
“但是你连你自己喜欢的人都护不住,有什么用?!”许雨珍仰起头,头发早已散乱,她冷笑一声,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停顿了许久,才继续说道,“你真的以为,你母妃是我害的么?”
许雨珍笑着说:“傻子。”
“我承认沈原殷是我杀的,”许雨珍眼神里透出凶狠,她轻声道,“我儿子被你们两个害死了,我没有办法动你,难道我找不到办法对付他么?”
“成了九五至尊又能如何,崔肆归,你真的如愿了么?”
……
如愿了么?
身边再也不剩下一个能肆无忌惮说话的人,坐着这天下的至高之位,站在最高点,望着世间百事,孤独伴随了终身不去。
固然上一世促使沈原殷死亡的人不是他,可他没有做错么
不。
他也做错了事。
上一世边界战火纷飞的时候,沈原殷掌握着京中政事大权,一手控制了宫里的所有事情,被许多人说沈原殷有二心。
那时和锦帝重病卧床,有继承资格且年龄、功劳合适的只有崔肆归。
当时和锦帝还很信任沈原殷,坚定沈原殷忠心,为了避免两人被猜忌,于是他们两人合谋的事情便一直隐在暗地里。
所以军中对下崔肆归也没有解释过什么,两边都只有两三个亲信知道他们的事情。
因此当沈原殷有异心的风言风语传入军中的时候,不少人都被激怒。
最为重要的是,当大一统天下后,沈原殷在慢慢放权,京中不少人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两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很多事都不能及时沟通,本身两人也都不是嘴上说的多的人,都是做的比说的多,越到后面越沉默,甚至因为意见不合吵过几次架,嫌隙就慢慢生出。
怪谁呢?
谁都怪不了。
只是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下,他们对彼此的爱都太炙热,心防也都太过严重,害怕伤到对方而越来越沉默,以至于隔阂越来越重,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
“我……我真的……”
真的什么?
崔肆归定在原地。
真的不知道阿杜会是奸细,真的对不起你,真的不应该赌气和你吵架……
听见崔肆归的话,沈原殷却意料之外的,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上一世的那个真相,他早就拼凑的差不多了。
的确因为那莫须有强加的罪名让他恨过崔肆归,但又不止是这一件事情。
还有他们俩上一世早早就出现的问题,最后那段时间的不信任、吵架、冷战。
回忆起那段时间,沈原殷只觉得很累,要处理的事情本来就多且繁重,感情还弄得一塌糊涂,简直是心焦力瘁。
他们俩的性格很相似,本身就是那种容易拧巴的人。
意见不合加上吵几次架,很容易就开始陷入莫名其妙的冷战之中。
几次下来,特别耗费精力。
更别说他还是一直忘不了在地牢时,看到圣旨时的那种无力感。
尽管早有怀疑,现在也从崔肆归口中得证了这一点,但那又能如何呢?
爱是真的爱过,恨也是真的恨过。
沈原殷叹口气,问道:“崔肆归,你现在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呢?”
崔肆归茫然的顺着声音望着他。
沈原殷看他那个样子就不像还能冷静思考什么。
沈原殷手上盘着空着的茶杯,杯底来回在桌子上打着转,视线放空了一小会儿,他才道:“就这样吧,崔肆归。既然重来了,我们也不要重演历史了,好不好。”
“……什么意思?”崔肆归敏感的从他的话里隐约听出了什么,心脏中密密麻麻的痛再次涌上来。
沈原殷将茶杯摆放好,道:“意思就是,以后桥归桥路归路,非必要我们不要再有联系了。”
“懂了么?”
沈原殷起身欲走,却被崔肆归拉住了衣摆。
崔肆归哽咽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们不合适罢了。”
沈原殷留下这句话,随后用力扯回衣摆,推开门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挂个入v消息,预计明天倒v,从26章开始倒,看过的宝宝们不要多买啦,届时会更新九千字大肥章嘿嘿,希望宝宝们支持,谢谢啦[撒花]
宝宝们,推下我的古耽预收~
《废相》
1.
先帝在位时,季容便是人人口中的奸臣了。
杀忠臣,抢民女,提税收……朝廷百姓连连叫苦。
先帝暴君,季容奸臣。
人人都说季容是一条效忠于暴君的恶犬。
2.
先帝已去,新帝即位。
新帝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了季容的丞相之位。
奸臣已除,人人欢呼雀跃。
你要问奸臣下落?
估计丢在了哪个乱葬岗吧。
3.
新帝有智有谋且为人仁善,听说最近后宫有了主子,据说是个大美人,倾国倾城,新帝日日宠幸。
老臣十分欣慰。
可迟迟不见有孕的消息,直到有一天后——
新皇寿宴,有不少臣子亲眼目睹了新皇与一男子在桂花树下拉拉扯扯,举止亲昵。
众人仿佛被天雷劈上了九九八十一道。
再定睛一看,那人长得跟那位“大名鼎鼎”的奸臣季容一模一样。
呵呵。
天塌了。
4.
大臣圈子里最近有一条消息在飞速传播:
那位被抛尸于乱葬岗的废相死而复生,成了皇帝最宠爱的妖妃啦!
手拿双向暗恋本打成强制爱本后追妻火葬场(点头)帝王攻
祸国殃民(划掉)权倾朝野(划掉)心系天下(打勾)前丞相后妖妃(点头)受
第38章
沈原殷回到了岚梅苑的书房。
他阖着眼,靠坐在椅子上。
猛然得知崔肆归也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是因为上一世死了才回到了以前的时间,那崔肆归呢,崔肆归是为何拥有了记忆?
沈原殷睁开眼,抬手揉了揉眉心。
现在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开始带着记忆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的确确是恨崔肆归的,上一世最后的时间太匆忙,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后面冷静一点了思考后,才觉得当时的蹊跷有很多。
加上后来查到了阿杜有可能是皇后那边的人,对崔肆归的怀疑其实也一直在下降。
本来觉得往事不可追,觉得崔肆归也不会是上一世的他,就不如直接斩断关系,不走上一世的老路,最多也就是刚开始时想着折腾折腾崔肆归。
但现在崔肆归也有了记忆,方才崔肆归的话也证明了他的猜想没有错。
皇后和崔元嘉他暂时没办法处理,只能给他们找找麻烦,但是现目前阿杜不过是一个小太监,想做点什么可容易多了。
一阵风从窗子处吹进来,让面前桌子上的书纸哗哗作响。
沈原殷抬起头,窗外光线变阴。
是要下雨了。
他有点出神,脑中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些事情。
……
“通知户部里我们的人,把那些刚刚搜出来的银子看紧了。”
沈原殷下了马车,快步往府里走。
因着和锦帝的挥霍无度且肆意妄为,大萧上下的蛀虫不少,好多官员都利用职位之便收贿赂,把人塞进朝廷,塞进来的人没本事又想升官,于是又拿钱疏通关系。
周而复始,这种风气愈演愈烈。
统治者和皇亲国戚又整日玩乐,银子如同流水般流出去,却没什么进项。
近几年的天灾人祸也不少,加上两国边界战事紧张,百姓苦不堪言,更不可能从百姓那里提高税收。
四处都要钱,哪里都没钱。
国库早就不剩下多少了,反倒是一些臣子家中私库里有不少。
于是在多日筹划下,这两日沈原殷找了几个被那些官员出钱摆平了的小事,终于对那几个中饱私囊的官员出手了。
方才才从那些人的府上出来,亲眼盯着户部里的自己人将银子查封带走。
“好的,”简然跟在后面,答应了后又有些为难地道,“大人,这件事情已经有言官上折子了。”
沈原殷停在原地,冷笑了一声,问道:“哪几个?”
“张、李、陈这三个言官,而且他们通过太子那边的人直接将折子递给陛下了。”
“让他们递,先不管,等明日下朝后再去陛下那里一趟。”
简然道:“还有永安郡主那儿,眼线说,她昨日进宫是在陛下那里说了您的几句坏话。”
沈原殷没在意永安郡主,关注点在其他上面:“那三个言官没记错的话,是太子的人?”
“是,之前还有探子来报,这三人和太子几次在酒楼一起用膳。”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岚梅苑。
沈原殷停住脚步,他站在书房外几步远。
书房里关着灯,门窗皆紧闭,而且周围也没有下人守着。
他心思转了转,道:“你先去办事吧,书房里不用进人了。”
“啊?啊……”简然一时茫然,而后又懂了,连忙走了。
风更大了,还夹杂着湿润的泥土味,天空渐渐阴了,太阳消失不见,乌云密布,笼罩了整片天空,投下阴暗不明的光线。
要下雨了。
沈原殷推开门,进去后又转手关上了门。
外面没了太阳,屋内也没有点灯。
沈原殷凭着记忆往里走,刚刚坐下来,身后就有一双手轻柔地捂住了他的双眼。
“做什么?”他开口问道。
身后的人不说话,只是将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脖颈上,随后沈原殷便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一颗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这处空间里静静的,他们都没有说话。
黑暗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控制,不知过了多久,沈原殷开口了:“什么时候走?”
闷闷的声音传至他的耳里:“你不是抄了几个大臣的家么,那银子有了,你肯定要送进军里,舅舅凑齐了军饷,自然就马上要带着剩下的人启程了。”
身前的桌子上有一盏油灯,沈原殷挣开身上的束缚,微微倾身,点亮了这盏油灯。
微弱昏黄的油灯亮起,照亮了这一小处地方。
沈原殷问道:“你不开心了?”
“哪有,”崔肆归声音平静,“沈大人为国为民,还帮忙送了大批银子到边界,怎能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崔肆归闭了嘴。
又陷入了寂静。
沈原殷能感觉到有双手摸上了他的衣摆,顺着衣服一路往上,最终环抱住了他的腰。
崔肆归默不作声,尽管隔着一层衣服,他也还是能够感觉到沈大人又瘦了。
腰又细了。
沈原殷忍着腰上的痒意,问道:“你不别扭么,这个姿势?”
……当然别扭。
隔着一个椅背,抱着前面坐着人的腰,的确不舒服。
崔肆归沉默着挪了挪,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点的位置。
沈原殷拍了一下崔肆归的手,道:“放开。”
崔肆归不放,反而抱得更紧。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呼啸的声音透过窗子进来。
一两声惊雷响起,随后沈原殷听到了雨声。
雨下下来了。
“听说言官递折子了?”崔肆归问道。
沈原殷道:“正常,要是他们没有动作那才奇怪。”
崔肆归终于松开了手,他站起身,背靠在桌沿。
微弱的光线照在沈原殷的脸上,从崔肆归这个视角来看沈原殷,那颗泪痣若有若无看不清晰,却反而更加让人心动,睫毛也一扇一扇的。
沈原殷抬头,和他对视上。
“你抄的那几个大臣家的理由支撑不住,肯定会有人多话。”崔肆归说道。
的确如此,那几个大臣行事算不上乖张,但眼看敌国蠢蠢欲动,而边界军饷都凑不齐,说到让官员筹集,个个都装死。
愿意出钱的寥寥无几,筹集出来的顶不了多久边界的开支。
沈原殷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外患解决了再来解决内忧,于是对那几个大臣下了手。
如今和锦帝身体不好,崔元嘉也已经封了太子,但实权却大多在沈原殷手上,以崔元嘉为首的那一批人早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总是想找到借口将他板下台,只不过从来没有成功过罢了。
崔肆归接着说:“不应该抄家的。”
沈原殷冷了脸,道:“不抄家,哪来的银子?从不知道多久之前就没银子的国库里调?”
崔肆归道:“抄出来的银子要收入国库,你想先划给狼牙营肯定会有很多人阻挠的。”
“阻挠了又如何?不然等着军饷不够,将士没力气,敌军冲进来国门大开么?”沈原殷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不应该你来出手,”崔肆归解释说道,“当这个出头鸟会被很多人记恨上,你本就待在京城里,现在有很多官员被崔元嘉带起不服你了,这个时候出手,只会留下更多的把柄给他们。”
沈原殷又阖上眼,轻轻吁了一口气。
他当然明白崔肆归的意思,但是这件事情除了他,没有人更合适来做了。
有时候想想真挺搞笑,外患当前,那些蠢人却还只顾着眼前的利益,简直是鼠目寸光。
沈原殷道:“你别管这件事了,军饷已经凑齐了,挺个把月不成问题,剩下的过段时间我派信得过的人送过去,估计明后日你们就要出发去幽崖关了,自己在边界小心点。”
崔肆归问道:“剩下的从哪来?”
沈原殷蹙着眉:“到时候再说。”
崔肆归道:“又抄家?”
沈原殷盯着他,不语。
他叹口气,道:“沈大人,已经很多人不满你把持朝政了,再这样真的不行,和锦帝现在信任你,但说的人多了,他或多或少会起疑心的。”
“到那时再说,”沈原殷转移了视线,“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走吧。”
崔肆归听出了他的意思,沈原殷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崔肆归心里又叹口气,拿起火折子将屋内的灯点燃,去开了一点点的窗子通风,转身回到了桌前,低声道:“马上我就要离开京城了,战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面……沈大人,你做你的事,我待在这里不说话,就看看你。”
他拿着磨锭和砚台,静静地磨墨。
沈原殷手一顿,但也没有开口阻拦。
这场战事的确历时很久,从晚春一直延续到了初秋。
但幸运的是,这场战争彻底结束了两国之间的纷争。
大萧赢了。
此时和锦帝已经长卧病床已久,许久都没有上过朝了,京城的局势也越来越紧张。
原本崔元嘉和沈原殷之间的对峙,因为崔肆归出征顺利班师回朝而彻底被打破。
有人追捧崔元嘉,自然有人看不上崔元嘉。
于是自从崔肆归回京后,四皇子府被数人拜访,一直不停。
而沈原殷这边也忙得不可开交,敌国打了败仗,两国合并,有数不清的事情接踵而来。
大萧的蛀虫太多,他不放心把这些事情交给别人去做。
崔肆归只能偷溜着翻墙翻窗去见沈原殷,还经常被嫌碍事,人都焉了。
出征大捷这事在和锦帝面前为崔肆归刷了不少好感,加上当时和锦帝反感崔元嘉和皇后一直在稳固势力这件事,心偏向了崔肆归很多。
后来有一天早朝,和锦帝身体好点,勉强能够上朝,有官员刚好在那天上奏。
官员道:“臣启奏,四殿下年岁已到,且功勋卓著,立下了汗马功劳。今四殿下适龄,应选贤淑之女,以助四殿下绵延子嗣。”
官员话还未讲完时,狄珲就皱着眉了。
沈原殷瞧了眼那官员。
是崔元嘉的人。
崔肆归听后第一眼就抬头看向沈原殷,但此时沈原殷的视线却已经和崔元嘉撞上。
崔元嘉看见了崔肆归的神态,转瞬间又对上了沈原殷的目光,他顿了顿,随后带着浅笑点头。
沈原殷挑起眉,收回视线,没理会崔元嘉。
崔元嘉是故意的。
如果单单只是想往崔肆归府上安插人,那根本就不会有刚才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内心有些意外。
是崔元嘉指使的官员,但他和崔肆归的事情瞒得不错,身边只有寥寥几人知情,怎么就被崔元嘉怀疑上了?
下朝后,沈原殷回到自己府上书房,越想越觉得不对。
崔元嘉拿婚配这事来试探,是发现了他和崔肆归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还是只单独的试探他俩有没有合谋?
第二点却说不过去,那只能是第一点。
可是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还是说,是崔元嘉自己发现的?
正沉思着,沈原殷又听见了门一开一合的动静。
他抬起头,是崔肆归。
“你来的刚好,”沈原殷招手,示意崔肆归过来,“我觉得崔元嘉那里……嗯?”
话还没说完,崔肆归直接抱过来了。
沈原殷有些好笑:“怎么了?”
崔肆归道:“婚配那事,舅舅帮我先推脱了。”
沈原殷顿了下,道:“我知道。”
“但是不能一直这样,崔元嘉有怀疑了,”沈原殷推开他,认真道,“你怎么想的?”
“不怎么想,他怀疑又如何,就算他说到父皇那儿去,他也没证据。”
沈原殷道:“和锦帝身体不好,人也老了,疑心只会更重。”
他其实想问以后你会答应立妃么,但他又问不出口。
于是沉默着转移了话题。
……
"嘎吱——"
开门声打断了沈原殷的回忆,他抬起头,是简然进来了。
简然走过来道:“大人,太后那边的宫女芍药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太后?”沈原殷蹙眉,“有说来做什么的没有?”
简然摇头。
“把人叫进会客厅去,”沈原殷起身,又问道,“崔肆归人走没走?”
简然道:“走了,一开始不走,后来不知为何就又走了。”
两人走至会客厅时,芍药已经到了。
芍药见到沈原殷后行了礼:“丞相。”
沈原殷屏退了周围人,才道:“太后有何事?”
芍药道:“娘娘就想问问,前段时间有关大皇子的事情。”
沈原殷有条不紊地道:“大皇子犯了错,赐死是皇令,本官也没搅和陛下的思考。陛下吩咐本官去查,便就去查了,查出来的就是事实,诏狱也核实过了,太后那边还有其他问题么?”
“娘娘知晓大人会这样答,娘娘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句,做事前记得看看腰间的玉佩。”芍药躬身,“奴婢已经将话传到,就先告辞了。”
沈原殷道:“简然,送客。”
简然回来时沈原殷还在原位置没有动,只单手拿着腰间的玉佩,垂首看着。
“大人?”
沈原殷放下玉佩,觉得好笑,道:“太后这是在警告我呢。”
简然不是很懂:“为什么?”
沈原殷没被这事影响,单挑着眉道:“我腰间的玉佩谁送的?”
简然道:“顾大人啊。”
“对,是父亲给我的,崔邵祺这件事让太后觉得我可能有二心了,所以借玉佩想要警告我,”沈原殷的眸色深下来,“让我知道这江山还是得姓崔。”
****
崔肆归一开始是想赖在丞相府里不走的,但随即想到上一世的那个奸细还在府上,心里很快想了个主意,于是就在狄珲的人的帮助下离开丞相府了。
上一世有一些东西被泄露,他怀疑过身边的随从,但没有找到过证据。
在边界的时候,军机就被人泄露出去过一些,仅有一次,但也因为那次的泄密导致了不少伤亡,彻查了军队上下都没能发现是谁做的事情。
那是他还没怀疑过随从,是因为后来回到京城的时候,和锦帝病重需要一味药材,本来他们已经找到了江湖上一处卖这种药材的地方,却在前夕被崔元嘉截胡了。
也就是那一次,他开始怀疑起身边的人有问题。
但之后就在也没出过这种事情,也没有找出来过那人是谁。
直到那日在宫中收到消息,慌乱之中赶到地牢的时候,眼前只有红色的鲜血,过了许久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了在一旁已经被扣押的阿杜。
崔肆归的双手还有点发抖,他才记起来所有事情,大脑疯狂叫嚣着,理智都有些丧失。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声音嘶哑着跟身边的人道:“现在先去狄府,再找个人去府上,让阿祝过来一趟。”
“好的。”
他现在双目失明,只能够坐着马车前去狄府。
身边的人早早就让人去狄府传了消息,等他们到达狄府门口的时候,狄钰已经在等着了。
“这边来。”狄钰带着他们,径直走向一处空旷的场地。
狄珲看见他们过来,让其他人都退下去了,只留下狄钰和两个心腹。
狄珲皱着眉,看着崔肆归那没有神采的双眸,道:“你这眼睛?”
“太医说要不了多久能好,”崔肆归强行摁下心里的不舒服,保持着声线平稳,“舅舅,能借我点信得过的人和地方么,我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抓个人……”
狄珲听完了崔肆归的话,点头道好:“行,我找信得过的人去做这件事情。”
崔肆归接着道:“还有有关母妃的事情,我给您说几个人,去找到他们带回来,等我眼睛好了,我亲自来问问他们。”
“可以,”狄珲应道,“但是方才所说你身边那个阿杜……真有问题,你确定吧?”
“嗯。”
“好。”狄珲也不多问崔肆归是怎么知道的刚才说的那些人,直接答应了。
狄珲的视线接着落在了崔肆归的左手手腕上,纱布依然裹在手腕上。
狄珲道:“你这手腕,那位尹大夫怎么说的?”
崔肆归道:“不妨事,快好了。”
他这话倒也没有骗狄珲,他的恢复力强,又用的好药,只是行动间还有些不方便,牵扯间会有些疼意,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我待会儿和成普说一声,等过段时间再用你的左手,这段时间先训练其他的。”
虽然云常国刚输没多久,但战事不等人,两国的战争持续了这么久了,说不准什么时候云常国又会卷土重来。
狄珲打算的是下一次去边界上战场的时候,就要把崔肆归带上一起,现在必须抓紧一切时间训练。
崔肆归的理论知识不差,但还缺乏实战技巧,得多去狼牙营和那些浴血过的将士练练。
事情和狄珲说的差不多了,崔肆归起身就打算走了。
崔肆归道:“舅舅,那我现在就回去了,把那事安排一下。”
“好。”
阿祝已经到了狄府,在前厅等着,见到崔肆归出来,立马小跑过去。
“殿下。”
崔肆归被阿祝扶着上了马车,问道:“阿杜现在在府上么?”
“嗯?”阿祝有点疑惑,“在府上,怎么了么殿下?”
崔肆归轻声道:“没事,就是突然想吃一条小巷子里的糕点了。”
阿祝没多想:“那等会儿奴婢去给阿杜说,让他去买。”
狄府离府上不远,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到的时候崔肆归还有点疑惑:“这么快?”
阿祝道:“是啊,只隔了一条街而已。”
崔肆归突然沉默下来。
是了。
这不是上一世了。
上一世的时候,他建府比较晚,在沈原殷和狄珲的操作下,位置是紧挨着丞相府的,所以上一世他才能经常翻墙却不被其他的人发现。
而这一世,没有沈大人的安排,内务府就给他选了一个不好不坏的位置。
这个位置离狄府不远,但和丞相府相比,却是东西相隔。
回到府中,阿祝将崔肆归带进内室,又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了崔肆归一人,过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
“殿下,阿祝说您让奴婢去买个东西?”
是阿杜进来了。
崔肆归平静地道:“之前出去的时候遇见过,当时没来得及买,现在突然想吃了,在柳巷的一个小铺子里,你去买来吧。”
阿杜道:“柳巷……那有点远了,殿下且等等,奴婢现在就去。”
阿杜推开门出去了。
再次只剩下崔肆归一人。
屋内没有点灯,只开着窗子,光线透进来,洒在崔肆归的身上。
****
柳巷离府上有段距离,阿杜想着快点买完就好快点回去,就打算从几条小路绕过去。
阿杜出府的时候已经是申时,过去所耗费的时间不短,等买上糕点往回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那几条小巷子里也没有住户,全是石砖砌起来的墙。
没有灯光,也没有人。
一阵凉意卷上阿杜的双腿,他搓搓手臂,小声抱怨道:“怎么就突然冷起来了,见鬼的天。”
说着话,阿杜又进入了一个小巷子,这条巷子有点长,本来阿杜是不怕这些的,却突然觉得有点瘆人。
灯光出现在小巷子的尽头,阿杜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却在即将走出巷子的时候,一双手捂住他的嘴将他无声无息地拖了回去。
阿杜睁大了眼睛。
糕点在挣扎中掉落在地,将阿杜打晕后,那双手捡起了糕点,拍了拍灰尘,而后揣进了怀里。
戍时一刻。
阿祝脚步匆匆走进卧房,没见到四殿下的人,于是又去了开辟出来的练武场,果真在这里见到了四殿下。
“殿下,”阿祝走过来道,“宫里的公公方才来了,传话说陛下明日会来府上看看您,让您做好准备。”
崔肆归握着刀柄,猛地砍向了面前的稻草人,一刀将稻草人劈成两截。
他收回刀,道:“知道了。”
“对了,阿杜呢,买糕点还没回来么?”崔肆归问道。
阿祝也不清楚:“没见到他人,可能快了吧。”
“回来了那糕点也不要了,晚上吃了睡不着。”
阿祝点点头:“好。”
待阿祝离开后,成普才道:“怎么突然就突飞猛进了,比起之前,进步很快啊。”
当然进步很快了,毕竟上一世他也上过不少次战场,比起正儿八经的十九岁,他可谓是经验丰富。
崔肆归只是一笑,没回说什么。
成普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日还是那个时间起来练功。”
崔肆归回到院内,沐浴完后也没管身后的头发,他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从枕头下面摸索出了一根手帕,拿着独自坐在窗前。
从记忆里抠出来的片段隐约还能够记得,这条手帕是沈大人在永南镇的时候给他包扎伤口的,不过最后他没有用,而是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手帕上已经不再残留沈大人的味道,尽管如此,崔肆归依然将头深埋于其中,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沈大人。”
他仿佛还能够幻想着这上面有沈大人的味道。
那股清香味似乎就出现在他的鼻尖处。
眼前依然什么也看不见,崔肆归用食指轻轻去临摹着这条手帕上的图案。
绣了一枝腊梅。
也许不是,只能摸出来是花,但沈大人最喜欢的就是腊梅了。
崔肆归耳尖一动,他将手帕放在窗棂下方,就在这时,一名拿着扫帚的下人刚好走过来,声音微弱道:“弄好了。”
说完这句话,下人就扫着地离开了。
崔肆归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手帕,他突然想起了沈大人之前的一个问句。
“像你这种人,嘴上说着爱慕我许久,这个‘许久’,管得上多长时间?”
“是什么都没有时候的甜言蜜语,然后得到一切后的随意抛弃和背叛?”
那是这一世刚从永南镇回京的时候了。
当时的他觉得莫名其妙,不知其意,现在回想起,只觉得心口发痛。
眼闭上之前,是上一世的孤独落寞。
眼睁开之后,虽不见天光,却摸着了实实在在思念了数年的人。
他不敢想象,当沈大人刚回到过去时睁开双眼的刹那,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因为上一世死在地牢的愤怒?
以为是他下的旨的恨意?
还是觉得看错了人时的悔恨?
他不得而知。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一滴一滴的垂直下落。
崔肆归将手帕移了个位置,盖在了手上,不敢让它被泪水浸湿。
回忆一帧一帧的在脑中闪过,最终定格在了冰棺里那丧失生气的面孔上。
崔肆归蜷缩在窗台下,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
待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意料之外地看见了屋内亮着的烛灯。
窗外天色未亮,只有一丝丝微光。
看得见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崔肆归拿起手中被他攥了一宿的那条手帕。
是腊梅。
崔肆归不知为何笑了一声。
烛灯快要燃尽,腊油汇聚在灯盏里,在烛光的照射下,发出莹莹白光。
练完功后时间也不算晚,天空才刚刚亮起。
阿祝跑来道:“殿下,奇了怪了,阿杜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崔肆归不动声色道:“是么,那再去找找吧,或许是有事也说不定。”
崔肆归估摸着和锦帝来不了多早,应该午后才会来,于是关上门嘱咐了阿祝说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不要有人来打扰,停顿些许后,就悄悄打开窗子,翻身出去了。
狄府曾经有过一个地下室,是狄珲父亲留下来的,多年没有回京。狄珲早就忘了这件事了,经过崔肆归的提醒后,这才想起来。
狄珲提前调走了一些仆役,崔肆归又故意避开了人,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进入了狄家的地下室。
地下室空间不大,且多年没用,昨日紧赶慢赶抓紧打扫了一遍,并不仔细,一掀开地板,仍旧是一层灰浮在空中。
里面传来人微弱的呼喊声。
崔肆归用手掌扇了扇灰尘,没用梯子,直接跳下去了。
落地时又是灰尘四扬。
崔肆归关上地板盖,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了地下室。
有个人被五花大绑着,捂着眼睛和嘴巴,被扔在了角落里。
崔肆归没有掩盖自己,径直走向那人,将眼罩摘下。
那人一下子接触到光线,刺激到了眼睛,好一会儿后才又睁开眼。
随后那人的眼睛兀地睁大,口中不停的唔唔直叫。
“阿杜,”崔肆归笑着,将阿杜口中的白布扯掉,“知道为什么你会在这儿么?”
“殿下?”
“算上我母妃和我一起,跟了多少年了?”
阿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哆哆嗦嗦地道:“记……记不清了……有个可能二十几年了吧……”
“二十多年了,”崔肆归说道,“那你又效忠皇后多少年了,嗯?”
阿杜瞪大了眼睛:“什……什么?”
崔肆归道:“别装傻了,如果我不是确定了,怎么可能把你抓过来。”
“殿下,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奴婢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啊!”
崔肆归面无表情地看着阿杜在地上扭动,实在不想听阿杜的声音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小刀。
他拔出刀鞘,刀刃在阿杜眼前一闪而过,随后便刺进了阿杜的大腿里。
“啊——!”
下一瞬间,刀刃又被拔了出去。
血液因为布料的阻隔而没有喷射,慢慢浸湿了阿杜的裤子。
崔肆归将刀随意丢弃在地上,听着阿杜在吱哇乱叫。
他一掌下去,劈晕了阿杜。
又重新粗暴的将白布塞回阿杜的嘴里。
崔肆归打开地板,外面有人正在修剪花枝,见到有人从地下出来一点儿都不惊讶。
待崔肆归将地板关好,又把遮掩物放上去之后,那人问道:“里面需要处理一下么?”
“不用,死不了。”崔肆归道。
崔肆归又回到自己府上,换洗完衣裳后,就静静地等待着和锦帝,不出他所料,和锦帝一直到午后才磨磨蹭蹭地来了府上。
崔肆归继续装作双目看不见,被阿祝扶着走向府外迎接和锦帝。
和锦帝在宫中就听说了崔肆归的情况,毕竟是为了保护圣驾才受的伤,眼下看见崔肆归的状态,难得有点愧对于他。
见崔肆归还要行礼,和锦帝道:“免礼免礼,小四行动也不方便,进去说吧。”
和锦帝带了太医院的院使来,想要让院使亲自看看崔肆归手腕上和双眼的问题。
纱布被缓缓揭开,看着还有些狰狞的皮肤露出来。
和锦帝“嘶”了一声,就没再看。
院使将其一一看过后,才道:“手腕上的伤要多加注意,小心别留下后遗症,双目失明的话过段时间就能好了。”
院使行完礼后就告退了。
和锦帝有些怜悯地看着崔肆归,道:“这次你护驾有功,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父皇,”崔肆归声音虚弱道,“保护父皇是儿臣的职责,哪需要什么奖赏?”
和锦帝听着这话,心里是越来越开心,面上也遮不住欢喜:“朕开心,就想给你点什么,往年朕对你多有忽视,也别放在心上。”
和锦帝强着要给奖赏,崔肆归装模作样推辞了几次后,才勉为其难道:“儿臣生活单调,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非要说的话,倒是很喜欢练武。”
“练武?”和锦帝琢磨了下,越想越好,“练武好啊,强身健体,刚好狄将军也在京中,之前也常常带着你去狼牙营的练武场,等你身体好了,就多多去吧。”
“不过你年岁也不小了,朕回去考虑考虑,给你安排个闲职如何,还是想要个能做事的?”
崔肆归思考后道:“父皇,能安排个与军队有关的闲职么,儿臣实在是喜欢那些。”
和锦帝点头:“自然可以。”
崔肆归忍着恶心跟和锦帝装了半个时辰的“父慈子孝”,终于将人给送走了。
待和锦帝走之后,阿祝才凑在崔肆归的身边,有些焦急地道:“殿下,阿杜真的不见了。”
崔肆归不慌不急地道:“该找的地方都找完了?”
“嗯。”
“那就上官府报案吧。”
阿祝道:“上官府?”
崔肆归轻飘飘地道:“人失踪了,就得报案,不是么?”
****
夜深人静。
一道黑影从丞相府的高墙翻过去,落地后立马躲在了树后,凭借着对丞相府格局的熟悉,黑影熟练地躲过了巡逻,最终闪进岚梅苑。
岚梅苑卧房的灯光还亮着,崔肆归放轻脚步声移动到卧房的窗前。
崔肆归记得沈原殷的习惯,睡前要么是在窗户下的矮塌上看书,要么就是在床榻上看书。
今日的窗户上没有人影子投影,应该是在床榻边上。
崔肆归正想着该怎么进去的时候,屋内传来声响,紧接着一道魂牵梦萦的身影出现在窗户上。
“嘎吱——”
窗户被推开了——
作者有话说:有点忐忑,谢谢宝宝们的支持啊[撒花]
第39章
沈原殷平静地看着崔肆归,一点都不意外崔肆归出现在这里,他问道:“你来做什么?”
崔肆归没想到自己被沈大人发现了,他没想好借口,只能从心道:“想你了。”
沈原殷闻言冷笑道:“四殿下翻墙倒是越发熟练了。”
崔肆归眼神疯狂地看着沈原殷,仿佛要把沈原殷整个人都装进去。
“沈大人,”崔肆归唤道,但又发现自己没什么想说的,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窗外?”
沈原殷单手指了指屋顶,面无表情道:“暗卫。”
崔肆归愣了一下,道:“你不是不喜欢暗卫一直跟在身边盯着么……”
话到此处,崔肆归猛然明白了沈原殷为什么改变了习惯,心脏再一次疼起来,他嘴唇抖动,却说不出话来。
沈原殷抱臂,倚在窗边,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沈原殷一开始并不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于是身边极少会跟着暗卫,一般都是简然、竹木两人跟着。
所以上一世的时候才被人钻了空子,那时候竹木有事外出,身边只有个简然,自然不敌对方人数众多。
崔肆归带在原地,欲言又止。
沈原殷看了他一眼,问道:“眼睛好了?”
崔肆归点头,目光侵蚀着沈原殷的全身,舍不得离开半点。
“把人丢出去,还有东南角那处,以后加强防卫,不要再让些不三不四的人混进来了。”
沈原殷说完话,便毫不留情地将窗户“啪”的一声关紧。
紧接着,有两个暗卫从屋顶跳下来,准备架着崔肆归就要往外走。
崔肆归见此,和那两个暗卫过了几招,喊话道:“沈大人,我今日来是有事的,真的!”
屋内没有反应。
崔肆归只能继续喊道:“和阿杜有关!”
屋内,沈原殷将书收好,听见崔肆归第一句话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但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有点想听了。
沈原殷转身回了窗边,隔着一层窗户纸,道:“说。”
暗卫见此,便松了手。
崔肆归不想隔着窗户纸说话,他道:“能不能打开窗户?”
沈原殷闻言,转身就想走。
外面的崔肆归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在他即将转身的时候,退而求次道:“好好好,那就这样说行不行?”
影子停留不动了。
月亮高悬于空中,院子里只有微弱的虫鸣声。
沈原殷站在窗后,崔肆归迟迟又不说话,他的耐心不多了。
在即将耗尽他所剩无几的耐心的时候,崔肆归终于开口了。
隔着一层窗户,声音会听起来有点闷闷的。
“他失踪了,我叫我府上的人去报了案,但找不到的,绑的时候也没有留下痕迹,”崔肆归有些犹豫地说道,“沈大人,你要不要?”
听到这话,沈原殷心里明白人是被崔肆归绑了去,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昨天才想起了一切,今天就把事情安排了。
沈原殷问道:“你不需要留着人问点事?”
沈原殷是指的崔肆归母妃的事情,阿杜是皇后的人,那有可能跟淑妃的死有所关联。
崔肆归摇摇头,之后才反应过来沈原殷看不见,他道:“能问的上一世已经问过了,留着他没有用。”
崔肆归继续说道:“收尾我有办法,不会牵连道丞相府,沈大人,我只是想着,可能你会想亲自处理了他。”
“跟暗卫联系,”沈原殷留下这句话,而后声音慢慢远去,“把人丢出去。”
最后一句话是对暗卫说的,两个暗卫听见后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崔肆归。
崔肆归道:“不用……我自己翻墙出去。”
屋顶上还蹲着个暗卫,沈原殷头也没抬,道:“不止东南角的防卫加强,还有府上其他地方,不要再让人翻进来。”
烛灯熄灭。
……
京郊,丑时一刻。
月光照在小溪上,泛起银光,水波荡漾,就像是一卷银沙。
不远处有一座破烂不堪的寺庙,寺庙又小又烂,里面供奉着的石像早已损坏,残肢断臂散落在地上。
月光透过破损的房顶穿进来,隐约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影,像是在睡觉。
寺庙石像下方的干草不知何时燃起了火光,愈演愈烈,烈火顺着干草点燃了地上掉落的木板,接着将四周也拖入火海之中。
火舌慢慢席卷了那个人影。
溪流的银光中插进了红光,微弱的红光迅速扩散,最终将整片溪流染红。
……
“听说了么,城郊那处荒废的寺庙昨天夜里起了火,烧了一晚上呢,早晨才燃尽。”
“我听我那在大理寺的小舅子说,里头还有个人嘞,被活活烧死了。”
“真的假的,那地方就那么小,走水了不知道跑?这是睡得有多死?”
“造孽啊,那寺庙平时也就是乞丐会过去歇歇……”
“谁知道是什么人……”
此时街道上人多,丞相府的马车徐徐穿过人群。
这一路上,沈原殷听到了不少外面的声音,于是他问道:“城郊怎么了?”
简然坐在外面,闻言微微后倾着身子,低声道:“在等大人下朝的时候,正好有其他人讨论此事,属下听了一嘴,是城郊寺庙走水了,里面刚好有个人,被烧得不成人样,惊动了大理寺,现在应该正在查案吧。”
“嗯,”沈原殷右手支着头,闭目养神,“人带回来了么?”
简然目不斜视道:“关在我们那里了。”
沈原殷指的是阿杜,昨日崔肆归提了这件事后,动作很快,直接将那两个暗卫带走,连夜将阿杜送来了他这里。
沈原殷又让人把阿杜关在了城中的一处住宅处,派人看守着。
前面拥堵的人群终于散开,马车得以顺利通行。
回到府中后,沈原殷脑里惦记着一些事,去了书房打算想一想怎么处理为好。
没想多久,简然便带着有些凝重的表情敲门进来了。
沈原殷抬起眼,问道:“怎么了?”
简然道:“刚刚传来消息,京郊那处寺庙里死的人被四皇子府认领了,确认是阿杜。”
“大理寺问话走访后得知,两天前阿杜出府去柳巷买糕点,在那之后就没再回来过,昨日他们府上就已经报了人口失踪。”
“登记的时候写了身材特征,因是四皇子府的人,大理寺也不敢怠慢,本来就派了不少的人去找,结果今日一区去那寺庙看的时候,身材特征都对上了。”
沈原殷听完,顿了顿,而后问道:“他们府上怎么说?”
简然道:“大理寺按照流程问了阿杜或四殿下近期是否有得罪什么人,四殿下没说出怀疑谁,但大理寺都有点怀疑是大皇子的旧属复仇,于是大理寺卿方才就直接进宫了。”
沈原殷笑了一声。
拿已经死了的崔邵祺当靶子,死人不会说话,崔邵祺在地下也只能认领了这个罪名。
沈原殷道:“昨夜身后没跟着尾巴吧?”
简然摇头道:“没有。”
简然接着道:“那住宅里的人怎么处理?”
沈原殷道:“上刑,怎么痛怎么来,记得别把人整死了,留着一口气,后面还有用。”
“好。”
汇报完了事情,简然还有些犹豫地站在原地。
沈原殷见此,便问道:“还有事?”
“那个,就是……”简然支支吾吾的,“四殿下又让人送了秋记的糖,大人,还收不收啊?”
沈原殷笔下的动作一顿。
前几日事情多,又加上受了风寒,劳顿和病弱一起,让他又开始喝药。
屋子里这段时间不怎么通风,应该是昨日夜里,崔肆归来的时候嗅见了屋内浓郁的药味。
狗鼻子。
沈原殷面无表情地道:“扔了。”
又接着说道:“还有那几罐子,都扔了,或者是你们都分了吧。”
“唔,好。”
简然话是这样回答,但他可不敢真的将糖给全丢了,他心里思索着,不然就先拿走放在他那里,说不定哪天丞相又要了。
提及了崔肆归,沈原殷蹙眉,又想到了两世来崔肆归喜欢翻墙翻窗的“爱好”,他道:“府上的巡逻加强了么?”
这事不归简然负责,他正想要出去找负责这方面的人来,紧接着一道黑影自屋顶而降,落在地上。
黑影道:“加多了巡逻的班次,您特别吩咐过的东南角那里,是专门派了八人守在墙下面,严防死守着各个角落,保证进不来人。”
黑影说的信誓旦旦,沈原殷也就信真的信了。
这话拥有时效性,说的那三天平安无事,的确没有无关人员不请自来地跑进府中。
但当第四天夜晚,沈原殷又在那窗前,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冷笑一声:“保证进不来人?”
黑影沉默无言地看着院子里的兄弟和崔肆归过招,心里想不明白这人是怎么溜进来的,讲道理他是真的认认真真每个角落都安排了人的。
那这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沈原殷微眯着眼睛,指着院子里打架的崔肆归,道:“再有下次,等着扣俸禄吧。”
黑影:“……”
所以那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40章
似乎是知道暗卫郁闷不得解的心情,崔肆归抬手给了身前暗卫一下,随后掠身直到窗前,并动作很快地翻过窗。
落定之后,崔肆归看向暗卫,道:“我没走角落,正大光明从府上大门处翻进来的。”
暗卫:“……”
“角落守的很好,的确没法进来,但偏偏大门口没多少人,”崔肆归一摊手,“就这样。”
暗卫:“……”
每个角落都没出错,但谁能知道贼人换路线了。
沈原殷道:“你还很骄傲?”
崔肆归谦虚道:“没有。”
沈原殷感到有些心累,他挥手让暗卫离开,而后冷冷地道:“三两天就来丞相府一次,四殿下,你对翻墙这事到底是有什么执念么?”
崔肆归道:“没执念,若是府上大门欢迎我,自然不会做翻墙这事。”
崔肆归脸上的表情带着微微的笑意,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沈原殷却觉得他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
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崔肆归的眼里没有透出多余的情绪。
他现在其实应该把人赶走的,说出桥归桥路归路的是他,明明不想要再有联系的也是他,可他却鬼使神差的,将暗卫都打发走了。
于是两个人就站在此处,互相对视却默默无言。
“梦里可能会给你打开府上大门,”沈原殷冷哼一声,打破了平静,“你到底来做什么,上次是阿杜的事情,今夜又有什么理由当做借口?”
其实没有什么理由。
崔肆归心想。
只是这几天他查到了一些东西,和他母妃相关的一些旧事。
情绪有些复杂,在他发着呆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丞相府。
他靠在那面上一世他经常翻的墙那里,发现了里面的数道气息。
于是又不知怎么,就绕着丞相府晃荡,最后从大门处,翻了进去。
现在想想,其实今天尤其地想念沈大人,想到骨髓都在发痒,想到必须要见上一面才能止痒,见一面才能安下心。
心里是这样想的,他直截了当地道:“就是想你了,沈大人。”
崔肆归眼里短时间划过的情绪沈原殷没有错过。
有点落寞,还有点茫然。
沈原殷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停顿半响,他才道:“没时间和你在这儿耗着,自己回你府上想去。”
说罢,沈原殷转身离开,点燃床榻边上的烛灯,拉上床帘就寝,独留崔肆归在原地。
默了一会儿,崔肆归将屋里的烛灯熄灭,又原路返回从窗子翻出去,将窗子仔细关好。
沈原殷听见动静,周围的光线昏暗不明,他终于闭上眼睛。
崔肆归翻出去后,站在那颗腊梅树下,单手抚摸着干涩的树干,抬头望着天空。
今夜没有月亮,星星却意外的多,在天上无声的一闪一闪。
出府的路上很通畅,没有人拦着。
等到崔肆归出了府,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他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而他也只是想和上一世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沈大人这里讨个安慰。
哪怕只是说上几句话,都能抚慰他的情绪,让他好上许多。
崔肆归有些发神,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着他母妃的事情,顺着上一世没有查完的线索一直查,没有太多有用的线索,但却找到了一件他没有印象的旧物。
是一个鲁班锁。
上面用簪花小楷写了他的名字。
据他找到的曾经淑妃宫里的人说,那是淑妃亲手写上去的,小时候他经常喜欢抱着那个鲁班锁,明明年纪太小玩不来,也非要抱着不撒手。
其实能找的关于淑妃去世时的线索并不多,这一世一开始找的那个安大夫隐瞒了不少事情,上一世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绊住了手脚,迟迟没有再去找安大夫,结果等他再去的时候,安大夫已经去世了。
而这一世安大夫的身体目前看来还算安康,他昨日便去找了安大夫。
威逼利诱下,安大夫终于松了口。
根据目前所有能找到的线索,其实和上一世找到的差不多,将细节串起来,大概能够临摹出那年的事情。
……
安同和拎着药箱,神色慌张,呼吸急促,偶尔还要回头望一眼身后。
直到走回太医院,他进了房间,谨慎地环视了门外一遍,而后将门关紧。
“干嘛呢,这么小心翼翼的?”同伴疑惑着问。
今日太医院是安同和和同伴蓝余当值,方才安同和本来是没有事情的,但是冷宫里那位曾经盛宠一世的娘娘生了病,他们可以不为冷宫里的人看病,但有两个小太监求了上来。
他一时心软,便答应了。
而现在刚刚从冷宫里回来。
安同和坐在同伴面前,斟酌着问道:“你觉得冷宫里那位,还能不能复宠?”
“你疯了吧,问这些,”蓝余惊讶道,但他随后压低了声音,“应该不太可能了,陛下都厌恶成什么样了。”
安同和顿了顿,道:“我刚才去诊脉,那位……好像是中毒了。”
蓝余一惊。
宫里人人都认为那位淑妃只能在冷宫里蹉跎一辈子了,这关头,谁会冒着风险,去给淑妃下毒?
蓝余比安同和年长些,他当机立断地道:“你就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懂不懂?”
安同和还有点犹豫:“可是……”
“别可是了,这件事掺和进去没有一点好处,又不会有人愿意给你千金让你闭嘴。”
安同和张了张嘴,还是没再说话。
他们值夜班,迷迷糊糊睡上一小会也不妨事。
蓝余没有心事,因此现在睡得很沉。
而安同和心里想着淑妃那事,只是浅眠。
突然间,门外传来轻微的一声叩门声。
安同和睁开眼,半醒半梦地走过去开门。
奇怪的是门外并没有人,安同和皱着眉,正要关门的时候,他的余光看见了门旁边的一个小包袱。
他打了一个呵欠,蹲下身来,将包袱打开。
下一瞬间,他的瞌睡彻底被惊醒。
里面放着沉甸甸的数块金子,并上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你知道该怎么做得干净。
安同和将包袱重新裹好,匆匆带上门,神色凝重地摇醒了蓝余,并且给他看了这个包袱。
“这下怎么办?”
蓝余惊讶得都结巴了:“这这这得多少金子啊……”
安同和把包袱往桌上一扔,道:“这话的意思,像是要让我想办法害了淑妃。”
蓝余一顿,而后道:“的确,但是……这金子太多了,足够你靠着它们飞黄腾达了。”
“学医时就天天念着的一句话,医者仁心,”安同和摇头道,“我做不到。”
“那就当做不知道吧,将东西放回原位,现在还晚,不会有其他人路过,送东西的人说不定还在外面蹲着。”
过了许久,蓝余这样说道。
安同和问蓝余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蓝余的资历比自己高,或许会有办法。
因此他也没有料到这个包袱,让他们彻底决裂,也让他们都翻天覆地地发生了改变。
后面几天,因为安同和家里的夫人孕吐严重,他需要回照顾妻子。
而太医院那时候本来就缺人缺得紧,还都不愿意值夜班,都抢着白班上,根本找不出人顶上安同和。
安同和那时焦虑极了。
蓝余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于是道让他放心回去,太医院这里有他守着。
这一去便是三天,等安同和再回来的时候,刚好又闯上冷宫里的小太监。
小太监拉着他不放,道:“大人,再去看看娘娘吧,她身体越来越差了。”
安同和心里奇怪,他还是良心不安,所以那天之后改了药方,是按照那个毒去对症下药的,治标不治本,但不至于身体变差啊。
于是他又去了冷宫。
出乎意料,淑妃的脉象更乱了。
他表情变了,道:“带我去看看药渣。”
安同和刨了刨药渣,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这不是他开的药方。
这个药方与淑妃身体的毒相冲,只会让淑妃身体越来越差。
安同和怀疑是下毒的人搞的鬼。
直到小太监一句话——
“安太医,我家娘娘怎么样,昨日的那位蓝太医说有好转,可这也不像有好转的样子啊。”
“你说什么?蓝太医?”
安同和脸上暗沉。
“是啊,昨日蓝太医主动来的冷宫给娘娘看病呢。”
安同和默了许久,才艰难道:“是有点好转,回头我再开一个处方。”
他沉着脸回了值班的地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淑妃那里,是怎么回事?”
后来,淑妃病重,终于在一天夜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蓝余开始升值,且速度很快,家里也搬了新家。
蓝余不再值夜班,只剩下安同和和一个新来的太医一起值班。
再后来,安同和离开了太医院,离开了宫中,去了一条小巷子里,开了一家医馆。
以最低廉的价格为街坊邻居看病卖药。
他在这里安家落户,名声很好。
只是偶尔的时候,他会在夜晚回忆起许多年前的那天晚上。
他质问蓝余后,蓝余给他的回答。
蓝余苦笑道:“我跟他们见了面,是皇后的人,同和,我需要那笔钱,我娘需要用它来治病……我没有选择。”——
作者有话说:晚安~[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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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上夹子,所以八号是晚上十一点十分更新哦宝宝们[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