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躲
周渡找到傅渊逸的时候,他还在三楼,蹲在那一本一本地捡习题册。
“傅渊逸!”周渡过来,把他拉起来,“干嘛呢?”
傅渊逸晕了一瞬,靠在走廊的墙上,闭着眼睛,“不小心掉了。”
周渡把剩下的习题册捡了,往边上一放,抓着傅渊逸的手问,“那这个又是怎么弄的?”
傅渊逸这才看到自己小臂上一条长长的血痕,在往外冒血珠,他皱着眉用手抹。
抹一点就冒一点,抹了好几下,也抹不干净。
好烦。他都要去见盛恪了,不能让他好好的吗?
咋又受伤了。
怎么就又受伤了,怎么就划到了?
“诶诶诶……”周渡拦着他,傅渊逸那架势不像擦血,像是要把自己的皮给揭掉,伤口本来没多严重,被他一弄,小臂红了一大片。
“掉了就掉了呗,捡起来就好了,你跟自己较什么……”周渡话说着说着没声了,因为傅渊逸眼眶红了。
傅渊逸上一次流眼泪,是被砸了眼睛流的生理泪。
这次是真哭,眼眶一点点泛红,两只眼睛都红,眼泪就被框在里头,好似一眨便会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周渡懵了,抬手接在傅渊逸的下巴,“逸哥……你别……你别哭啊……”
“怎么回事儿啊……”周渡问,“你要有什么不开心,你跟我说……”
这样子也忒招人心疼了,谁受得了啊,看着跟要碎了似的。
不就几本破习题册,撕了都不带眨眼的。
傅渊逸把眼泪憋回去,抬手抹了把脸说没事,“老师让再喊两个去抱习题册。”
周渡肯定不能走啊,他哪儿敢把傅渊逸放这儿,也不敢让傅渊逸再拿东西。但傅渊逸不知道在犟什么,非要拿。周渡最后跟他一人一半。
上楼前,周渡回头看了眼三楼走廊,教室上面挂着的都是高一的牌子。
周渡又看向前面的人,傅渊逸沉默地走着,垂着头,没半点精神。
周渡越看心里越堵,但又束手无策。
上午第二节是体育课,外面雨还是没下,所以大家趁机出去撒欢。
傅渊逸申请过体育免修,自己待在教室。
但等周渡上完体育课回来,傅渊逸位置上已经空了,问了老师才知道傅渊逸请假回家了。
周渡自认脾气差,可这两次傅渊逸说让他别惹事,他就没惹了,压着脾气听着。不想回头人家报复到傅渊逸身上。
但这次,那个傻逼算是触他底线了!
虽然傅渊逸不喜欢他,甚至微信都把他拉黑了一个暑假。
可他喜欢他啊。
当初军训的时候,他光注意傅渊逸了。这人明明不用军训,也不知道找个阴凉地躲,傻了吧唧地站在烈阳下,一头卷毛被照得泛金。
站累了,想找地方坐,偷偷摸摸地看他们,嘴唇开开合合地盘算,想去树荫,走两步又原路退回去。把内心挣扎全现在脸上了。
最后还是没去树荫,就地坐下。结果跑道太烫屁股,给他烫得直接蹦起来,发出了短促地一声“啊”。
被旁边人看了眼,傅渊逸忙捂着嘴,也不知道跟谁道歉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后面回班级,傅渊逸一个人慢慢吞吞地坠在最后,爬楼梯走两步要歇一歇,看着比女孩子还弱。
见他盯着自己,傅渊逸顶着被太阳晒红得通红的脸冲他笑了下,不好意思地挠乱了卷毛。
周渡觉得他可爱。觉得他像花,柔柔弱弱又温温和和,要晒太阳,要保护起来。
周小公子天生弯,还是个顶级颜控,被傅渊逸漂漂亮亮地一笑,就给笑进去了。
即便傅渊逸压根没记住那一茬,他只是觉得当时挺丢脸的,还想着这人为啥盯着他看个没完,他都不好意思继续喘了。
再后来知道傅渊逸身体不好,属于男人的保护欲这不就起来了吗。
周渡自认也是欠,老喜欢招傅渊逸。
因为傅渊逸生气起来都是柔软的,像小奶猫,挠你一下,咬你一口,挺凶,实则没有半点杀伤力。教人想把他揣怀里蹂、躏。
他喜欢傅渊逸,喜欢得很认真。
所以看着傅渊逸被欺负,他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而且他十分确定,傅渊逸回家也不会提这些事,他只会编点理由骗过去。
他不会说的-
傅渊逸确实不会说,他只是给陈思凌打了个电话,说想回家。
陈思凌当时在开会,听傅渊逸声音不太对劲,立马出了会议室。
“怎么了?”
“没什么的。”傅渊逸说,“就是有点不舒服,可能天气太闷了。”
但他又说了一次,“二爹……我想回家。”
“要不要二爹去接你?”
“不用不用。”傅渊逸声音压抑着说,“二爹你别为了我放下工作……”
“行,我让司机过去。”陈思凌没多纠结,“你去和你老师请假,回头二爹也会给你们老师打电话。”
傅渊逸到家睡了一觉,睡得不太安稳。
惊醒后摸了摸身边的床,又蜷缩着抱住了盛恪的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那么在意那个人的话。
那人说同性恋恶心!说他们应该去死!
但他甚至不认识那个人……就因为厌恶同性恋,便对他一个跟他毫无交集的人产生了那么浓烈的敌意……
甚至针对他,攻击他……
他没有惹过他,他也想避开他。
更何况,在学校里,周渡只是嘴上说喜欢他而已……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是为什么啊……傅渊逸不明白。他身边的人明明都很好。
他告诉汤泽的时候,汤泽说,“恭喜你早恋了。”
蒋路知道的时候,在语音里喊,“你们俩要好好的啊……”
可他又想到盛恪的大姑,那天在超市,说凌遇和陈思凌是同性恋,说他们恶心,说就是他们那样龌龊的关系,克死了凌遇。
他当时根本没有注意旁人的反应,如今却莫名在脑海里看清了他们一张张嫌恶的、鄙夷的脸孔。
具象化地凿着他的神经。
他那会儿还没有跟盛恪在一起,没意识到自己喜欢盛恪,所以他能把手硬塞进盛恪的手里,要他哥牵着他。
但他记得盛恪躲了……
他也是怕吧,怕被别人说。怕被那些污言秽语攻击。
所以,如果让盛恪周围的人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盛恪也会遭受到这些吗?
傅渊逸头痛欲裂,忍不住跑去厕所呕吐,吐不出来,一阵阵地缩在马桶边痉挛,把霞姨吓得不轻。
后来他又蜷在飘窗下的角落里睡,把巨大的史迪奇玩偶挡在身体前面。
上次他蜷在这里一夜,有盛恪把他抱出来。
这次盛恪不在,但好在还有陈思凌。
陈思凌推了晚上所有的应酬回家,霞姨担心地同他讲,傅渊逸回来后吐了,晚饭也没吃。
陈思凌闻言,从角落里把傅渊逸挖出来,让他陪着自己吃饭。
“给二爹说说,怎么回事。”陈思凌问,“在学校里受欺负了?”
“没……”傅渊逸喝着粥摇头,脸色苍白带上了一丝病气,“就是闷着了。”
“还难受?”陈思凌摸摸他的额,倒是没发烧。
“有一点。”
“那明天还去不去北京?”
傅渊逸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想见盛恪的心战胜了一切。
陈思凌没再往下问。
他知道事情不像傅渊逸说的那么简单,这哪里是身体不舒服,分明是有了心事。
但要是傅渊逸回答不去找盛恪,那今天他就会刨根问底,问问到底是哪个小畜生把他家崽弄成这样。
既然傅渊逸回答去,那他就把傅渊逸交给盛恪去治疗。
傅渊逸没睡好,昏昏沉沉一整晚,又早早醒来。
外面天雾蒙蒙的,厚重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天际。
又是个阴天。
陈思凌送他去机场,虽然傅渊逸说他已经成年了,自己能行。
但陈思凌说他头一次坐飞机,还是送一送,省得他没见过世面丢脸。
上了飞机,傅渊逸在群里发了消息——等待起飞。
盛恪便从学校出发去机场,等着接他。其实中间还有好几个小时,盛恪却总想早点过去,仿佛那样就能早点见到想念许久的人。
等待的心情不好受,盛恪时不时看看手机,看看电子大屏。
难得焦躁。
终于黄玫瑰与史迪奇的群聊又跳了出来。
辶免丶:落地啦。
626:我在到达口。
然而626接到的却是个脸色非常不好的辶免丶,唇上没血色,人也看上去没精神,倦意很重。
出关的人多,盛恪将傅渊逸护到一旁,免得他被挤到。
“哪里不舒服?晕机了?”他问。
“哥,你说什么?”傅渊逸凑近了点。
盛恪敏锐地蹙起眉,“耳朵没恢复?”
“嗯……”傅渊逸拽着耳垂,“还有一些难受。”
盛恪找了些恢复耳压的办法让傅渊逸照着做,然而直到他们回到市中心,傅渊逸的耳朵也没恢复。
他听东西都像隔着水,听不真切。
所以他越发依赖盛恪,把盛恪的衣袖攥得很紧,但盛恪要去牵他,他又躲。
到了酒店,蒋路已经等着了。
知道傅渊逸要来,他追着盛恪说要参加,“生日不得人多点儿一起过啊?”
傅渊逸状态不对,蒋路自然也察觉到了,忙问:“宝,咋了?不舒服?”
傅渊逸抿了个笑说,“没事的,昨晚太兴奋了,没睡好。”
蒋路很懂行地抖起眉峰,这才把傅渊逸逗得开心了点。
放好东西,他们第一站要跟着盛恪回学校。
“我能进吗?”傅渊逸猛然想起来问。
蒋路:“我的宝啊,你这会儿才想起来?”
傅渊逸不好意思地傻笑两声。
蒋路:“你哥早替你约好了。”
蒋路还说既然傅渊逸这次来是要给盛恪过生日,那就不去食堂了,否则他高低要听听傅渊逸是怎么评价的。
“不过,你哥宿舍你还没去过吧?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
傅渊逸开了小差,没听清,蒋路又在他耳边说了遍,“我说宝,你怎么坐个飞机把耳朵坐聋了?”
傅渊逸忙说,“没聋!我没事呢!大家坐飞机不都会耳朵闷吗……我身体差,所以恢复得慢……”
蒋路听得大脑死机,问盛恪:“你弟真的假的?他是不是诈我不是医学生?”
盛恪觑了傅渊逸一眼,没说话。
“盛恪,你们宿舍楼是往这里吧?”蒋路问。
“嗯。”
傅渊逸却突然拉了盛恪一下,“哥……”
盛恪移目向他。
“要不我们先去未名湖吧,二爹老在我耳边提呢……我好奇……”傅渊逸提着笑,软软乎乎地开口,有点像撒娇。
蒋路:“不去宿舍啦?”
傅渊逸摸摸鼻子,“不去啦,我看到我哥跟别人睡一屋,吃醋呢。”
蒋路“哎哟哎哟”地吐槽他和盛恪一样变态。
而盛恪只是淡淡收回眼神,应声说了句——
“好。”
第42章 戒指
说是给盛恪过生日,其实更多的是带着傅渊逸玩。
但这俩一个不说话,一个狗狗祟祟,蒋路脑子就算再不灵光,也品出味儿来了。
所以逛完上午,吃了个错峰的午餐,蒋路决定先溜,把空间交还给小情侣们去解决问题。
“那……我就先回了?”反正他们这会儿就在他母校,他跑起来也方便。
傅渊逸表情苦哈哈,眉眼耷拉着向下,求助地看着蒋路,嘴巴嗫嚅着像是有话说,又不敢当着盛恪的面说。
那小模样,蒋路都替他憋得慌。
盛恪则是一贯的冷脸,淡淡一应说好。
说罢回头,错了一步站他身后的那个,立马从对着蒋路挤眉弄眼变成了低眉顺眼。
“傅渊逸走不了太多路,我带他回酒店午睡。”
“哥……我、我还不累呢……”傅渊逸拇指抠着食指边缘,小声嘀咕。
蒋路一听盛恪这语气,越发肯定自己得走,否则他得被连坐。
不成。
他对着傅渊逸无奈耸了耸肩,又趁盛恪打车的时候对他说:“宝啊,路哥真帮不了你……”
傅渊逸心里一阵阵抽疼,哽咽着喊路哥。
路哥没什么同情心地祝他好运。
蒋路一走,傅渊逸就得独自面对盛恪,他心慌,慌得心脏东一下西一下地吊在半空荡,拇指还在抠,抠得用力,把食指皮肤都给剐得快要渗血。
被盛恪看了一眼,才心虚停下,乖乖上了车。
“哥……真的……不逛啦?我豆汁还没喝……爆肚也……”
盛恪的沉默让他不敢往下说了。
倒是司机师傅看他一脸委屈样,热心肠地调解起来,“兄弟俩生哪门子气啊?你弟想逛,咋不带他再逛逛?你看他委屈那样儿,够招人疼的。”
“不过豆汁你们外地人可能喝不惯,爆肚倒是一定得尝尝。”
傅渊逸看看盛恪冻着的眉眼,冲司机师傅笑笑说,“我……我身体不好,我哥怕我太累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也别怪你哥。”司机话锋一转,“晚上再出来逛逛,看看灯,也不错。”
盛恪全程没话,傅渊逸也没心思,一双眼睛快长他身上了,人却不敢靠近。
到了酒店也沉默。
一个往里走,一个站门口,一双手不安地背在身后,握着门把手抠弄。
“哥……”站门口的那个喊,调子抖得不行了。
里头的那个放了包,坐在床尾,垂着头不吭声。
傅渊逸慌得有点晕乎,感觉天花板摇摇欲坠,等下就该砸下来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盛恪开了口,直接的、没有任何铺垫地问:“你自己说,还是我问。”
傅渊逸视线不敢抬,盯在地上,认真得像是要从地毯缝隙里面找出只蚂蚁。
“行。”盛恪的声音传过来,冷到蚂蚁都得结成冰,“那我来问。”
“也没发生什么……”傅渊逸蚊子似地嗫嚅着,“能不能不问……”
盛恪压根不听他的,问他:“在学校被欺负了?”
“没有……”傅渊逸摇头,“有周渡在谁敢欺负我啊……”
他有心拿周渡出来当挡箭牌,但他哥这会儿没空吃飞醋,接着问:“那就是有人说了你什么。”
傅渊逸一噎。
“和同性……”
“没……”傅渊逸拧着眉,眉尾眼尾全都耷拉着,一张脸苦得不行了,软乎乎拉了个长音,“没人说我……”
盛恪显然没信。他没办法,不能让他哥接着问,于是顶着盛恪审视的目光走过去,蹲到盛恪身边,狗狗似地瞧着他,“真没。”
盛恪垂眸,傅渊逸就把脑袋枕到他腿上,觉得还不够便捉了盛恪的手腕,要他哥把手盖在他脑袋上,像求贴贴的猫,硬往人手心里拱。
“我就是自己网上瞎看……看了点乱七八糟的……”傅渊逸慢慢吞吞地说,“我心态差……就给看进去了。怕别人要是知道我俩的关系,回头说你,对你指指点点。所以今天才别别扭扭,躲你的……”
“我怕别人说?”盛恪声音砸下来,没任何调子,听着吓人。说完无情把手收了回去。
傅渊逸又去捉,这次捉了不放脑门上了,放到唇边亲,亲盛恪修长的指头,又捏在手里一节节掰着。
“是我怕你被别人说么……别人说我就算了,但别人不能说你……我容易瞎想,我知道不好,但我控制不住……”
盛恪冷笑一声。
“哥,你别气我了……我心态本来就差,你再这么不理我,我等下心脏该疼了。”
他把盛恪的手拉到心口,“你摸摸,是不是砰砰砰的……”
盛恪知道他是卖惨在撒娇,是认准了他心疼他,不会继续往下深究。
他都知道,都明白。
所以他不开口,怕自己一说就对他心软了。
但黏人精一旦黏上来,多大的脾气都被他磨没了。
“哥,我耳朵也还疼呢……可疼了……我疼得在飞机上还吐了一次……”傅渊逸扑上来,双手搂着他脖子,依赖地把脸埋他脖颈。
他本来不想告诉盛恪耳朵的事,但此时此刻也拿出来说了。
毕竟他真想不出别的招了,没办法了。
“你说我多不容易的?”
“我盼星星盼月亮地要来见你,结果咋又给你弄生气了?”
“去年生日气我,今年生日还气我,那明年我还给不给你过生日了?”
盛恪的手臂终于圈了上来,紧箍着他的腰,问:“要跟我分?”
傅渊逸一听一惊,手忙脚乱地扒着盛恪,都不是抱了,是扒,手脚全在盛恪身上缠着,“哪儿能分了啊……不是,咋会要分的啊??”
“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傅渊逸说着说着真喘上了,盛恪叹了口气,安抚地抬手替他顺背。
傅渊逸实在清瘦,掌心下能摸到他突出的脊骨,整个人坐他怀里也没什么分量。
但就是这么个人,总是牵着他的心,沉甸甸地坠在心头。
教他疼,教他爱,又教他恨得牙痒痒。
“既然不想和我分,那就别替我怕。”盛恪的手游移到傅渊逸的后颈,用了点力地握住。傅渊逸不舒服,却不挣扎,乖顺地受着。
他哥在这种时候对他总是狠,像是要他记住疼,也记住这样的错不能再犯。
“如果有人欺负你,或是说了你什么,别理、别去想,也别哭。难受就告诉凌叔。”盛恪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教,“我不在你身边,我顾不到。所以你要好,傅渊逸,你要照顾你自己。”
盛恪把手指插进傅渊逸的发中,实在算不得温柔地揪着。
傅渊逸被迫仰头,他看着盛恪,湿漉漉的黑瞳眨动,软之又软地喊一声,“哥……”
盛恪吻下来,又凶又很,掠夺着傅渊逸本就艰难的呼吸。
唇齿交缠,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傅渊逸扑倒了盛恪,还是盛恪主动拦着傅渊逸的腰,带他往后仰倒。
傅渊逸趴在盛恪身上同他接吻,吻完又撑起来看盛恪。
从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那被他吻得泛红的唇,小色胚咕咚咕咚咽着口水,唇舔了三四回后,忍不住问,“哥,做吗?”
不能不做吧!傅渊逸想,气氛都到这儿了!他都压在盛恪身上了!
何况酒店里应该都有那些东西的吧!
水到渠成!
所以当盛恪抬手擦过他被吻肿了的唇角时,傅渊逸脑子已经想到怎么脱——衣服了。
结果他哥微微一勾,给了他两个字:“下去。”
傅渊逸懵了,追着问:“为啥?!”
盛恪抵着他的额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了。
小色胚坐在床上,感觉天塌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再抬头看看厕所,哭丧着去敲门,“哥……那要不然你先……让我、让我解决下呢?”
里头回应他的是哗啦啦的流水声。
等到盛恪洗完澡出来,小色胚已经彻底蔫儿了。
脑袋垂着,卷毛耷拉,闻见他哥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才抬头,吸了两下鼻子喊人,“盛恪……”
他委屈死了,他哥都第二次拒绝他了。第一次还帮他弄呢,这次扔他自己忍。就算知道这是他哥对他的惩罚,还是伤心……难过……
心拔凉拔凉。
“去洗澡。”盛恪在他脑袋上拍拍。
傅渊逸吊着眼幽幽怨怨看他一眼,“盛恪,你弟现在对你很失望!”
盛恪挑挑眉,“那你问问他,要不要我现在就送他去机场。”
傅渊逸跳下床,拿上衣服,头也不回进浴室了-
两天时间过得实在太快,傅渊逸还没跟盛恪待够呢,就得回去了。
盛恪想让他改坐高铁回去,但高铁六个小时,傅渊逸下午两三点就得走,他舍不得。
他宁可耳朵疼,也要跟盛恪再腻会儿。
手臂上的伤自然也没能藏得住,不过盛恪没多苛责。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盛恪没那么矫情,非要问出个一二来,这里心疼那里心疼的。
谁都有磕磕碰碰的时候。
俩人坐地铁去的机场,傅渊逸来的时候要跟盛恪保持距离,走的时候又牵着手不肯松。
盛恪问他,“不怕别人说了?”
傅渊逸撇着嘴嘟嘟囔囔,“咋还提呢……”说着,在口袋里掏巴掏巴,把牵着盛恪的手举到面前。
盛恪问他做什么。
傅渊逸回答:“我来给你过生日的,还能空手来啊?”
他点点盛恪的手指,“张开。”
盛恪照做,“戒指?”
傅渊逸气鼓鼓地看他一眼,虽然他这么一说,都能猜到是戒指,但在给盛恪带上前被他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何况他哥好像一点都不惊喜。
“我自己打的!”
是个银质的素圈。盛恪看着戒面上捶打出来的那些坑洼痕迹,略略挑眉,“看得出来。”
“这是设计!”傅渊逸不服气。
盛恪低笑一声,看动作像是要脱下来,傅渊逸立马扣住他的指头,紧张兮兮地说:“戴上了哪儿能脱的!丑也戴着!”
盛恪索性让他给自己脱。
傅渊逸问为啥,“太小了不舒服吗?”
盛恪掰过他的下巴,上上下下扫他一遍后说:“挺笨。”
傅渊逸无辜地眨眨眼,“哪儿笨了……”
“还不笨?”盛恪抬起无名指,说——
“戒指,要戴这儿。”
第43章 又乖又黏人
盛恪手上多了个戒指,回去后,宿舍一群单身狗两眼放着光就来了。
“挖槽兄弟,你怎么说有女朋友就有女朋友啊?哪儿找的??”
“你这问得傻不傻逼?人家长这样,难不成跟我们一起孤寡?”
“诶,你们别带我,我跟你们可不是一路的。不过盛恪有了女朋友,隔壁系花不得伤心死?”
面对看过来的三双眼睛,盛恪十分无奈。
都在传隔壁系花喜欢他,想追他,但实际上他连对方啥样都不知道,更不晓得谣言从哪儿起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有希望了啊?”其中一个兴奋地翻坐起来,整了整无实物的领带。
对床的踹了护栏一脚说,“人家喜欢盛恪这样的,就算追不上,也不至于瞎了看上你。”
“咋说话呢?单身狗咋不帮单身狗?你狗腿往外拐啊你?”
没参与单身狗之争的那个更好奇盛恪的女朋友啥样,非要盛恪说说。
“说……什么?”
盛恪平时话就少,那几个也知道,没指望这个“哑巴”主动说,所以七嘴八舌地问。
问盛恪女朋友长得怎么样,盛恪回答:“很乖。”
又问盛恪女朋友性格怎么样,盛恪笑了一下说,“很黏人。”
他一笑,可把那几个点炸了,纷纷嚎道:“卧槽卧槽,酷哥居然喜欢又乖又黏人的……我是真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别说你没想到,系花估计也没想到!”
“快快快,快发消息给系花说啊,让她明天就改人设!”
隔壁寝室的路过他们门口,两耳竖直了在外敲着门问,“系花咋了、咋了?”
没上床的那个立马去开门:“来来来,咱们盛恪谈了!”
“靠!等着,我这就回去通知我们寝!”
盛恪:“……”
最后他借着洗澡的名义,躲在厕所里和傅渊逸打电话,才把这八卦的一夜给逃过去。
而从北京回去后,傅渊逸安分了不少,不瞎想瞎折腾自己了。
陈思凌老神在在地把小崽子招到身边,说:“以后你要是有点啥事儿,要不然直接去找你哥。别折腾你二爹我了。”
“我都快40了,想过过消停日子。”
傅渊逸嘿嘿傻笑,抱着他喊二爹,说二爹最好了。
陈思凌让他别撒娇,不管用。
说完又问他,“你和你哥上没上床?”
傅渊逸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他捂住陈思凌的嘴,义正言辞:“咳……二爹!我正经小孩儿,你别瞎教!”
陈思凌眯着眼,笑着重复,“正经小孩儿……”
正经小孩儿脸有点红红,但挺直了背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结果他二爹说,“那你不行啊,小孩儿,我18都睡完你凌爹了。”
傅渊逸:“……”
谁家大人会和小孩儿比这个啊!?
小孩儿不服气,在他身后逼逼,“二爹你明明是下面那个……”
他嘀嘀咕咕不敢说大声了,可他二爹这种时候耳朵最尖,走了还掉头回来,抬着小孩儿的脸左看右看,又慢着调子重复,“正经小孩儿?呵……”
正经小孩儿绷不住了,顶着红透了的脸回房躲着去了。
虽说傅渊逸的“心病”暂时被盛恪治好了,但这件事多少在他心里留下了不轻不重的一笔。
他想过会因为自己是同性恋遭受到非议,却没想到当那些辱骂、攻击真正朝他袭来的时候,他会是那样脆弱不堪。
不是因为他敏感、爱瞎想。
而是他太想守住陈思凌,守住盛恪了。
周渡也怕这事儿给傅渊逸留下阴影,所以隔天上课,偷偷摸摸地观察他一天。傅渊逸去食堂、去茶水间,他都跟着,生怕再从哪儿蹦出来个不识趣的傻逼。
结果跟着跟着,傅渊逸猛然回身,他差点撞上去。
刹住了车又深深后悔,咋不撞上去?!撞上去不就能抱到傅渊逸了?
可蠢死他了!
傅渊逸:“周渡,你又要做啥?你还要跟着我一起上厕所吗?”
周渡正悔呢,闻言跟了一句,“不行吗?上厕所不能跟吗?”
傅渊逸:“……”
“哦。”周渡反应过来退了一步,“那我不跟了,我在这里等你。”
“……”傅渊逸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有话,你就说。”
“哦。”周渡看看他,说,“那个傻逼转学了。从此以后没这个人了。所以逸哥,这事儿你别往心里去。”
转学了?傅渊逸一怔,“你……”
周渡挠着头打断,“我以后会收敛点的,不乱说了。”
“但是!”他又猛然提了调子,生怕傅渊逸误会似地举着手发誓,“我还是你喜欢你的啊!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
“……”傅渊逸看看厕所的指示牌,看看周渡的发誓手。
深深在思考,他每次发誓,盛恪看他时的感受,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
离谱-
因为耳朵的问题,傅渊逸被盛恪限制了去北京的次数。
他说自己比牛郎织女还苦。
他哥说,那自己今年不回去了。
傅渊逸立马撤回一条消息,改口:还是他们苦。[比心]我等你回来呢。
傅渊逸原本以为再见到盛恪得是过年放寒假了。
但他哥在年前特地回来了一次,上午飞机回来,下午带他去复诊,晚上再飞机回去。
傅渊逸心疼坏了,说他这样太折腾,复诊自己能去。
但他也知道他哥不会听的。
他哥每次都要和心理医生面谈过他的情况,确定了他情况稳定,才安心。
而他二爹,一个不太正经的成年人,大概是觉得看小孩儿谈恋爱挺有意思,便时不时地秃噜点什么。
这次就是突然跟傅渊逸说,“诶,忘了告诉你,你哥现在不要我给生活费了。”
傅渊逸脑子卡了卡,“啊?”
陈思凌摸摸他呆了吧唧的脸说,“所以你哥来回机票都是他自己的钱。”
小傻子瞬间蹦起来,钻房里跟盛恪打电话去了。他现在不仅心疼盛恪身体,还心疼盛恪的钱。
但他哥只会回答他六个字,“用不着你操心。”
让他别管。
比起其他的,盛恪更怕他东想西想。
等盛恪再回来,就临近年关了。
陈思凌带着俩小的趁过年的一段空档期把家搬了。他还去乡下把凌遇的母亲接了上来,和他们一起在别墅过年。
老太太看到傅渊逸最是开心,小孩儿长得漂亮,嘴又甜,哄人一套套的。
老太太被哄得掏出了房产证。
傅渊逸也没想到是这效果,懵了,眨着眼睛求助他二爹。
陈思凌过来,一边乐一边让老太太把东西收回去,“这套别墅够他住的了。原先那套也给他留着了。您就放心吧,饿不死他的。”
老太太执拗地说,“拿着。”
“奶奶……”傅渊逸往后缩。
老太太把他薅过来,“就当凌遇留给你的,你要还是不要?”
傅渊逸一下就哽住了。
盛恪过来,站到他身后,扶着他肩。
“本来这房等我百年后也是留给凌遇的。那凌遇肯定也是留给你的呀。但他走得早,所以啊,就由我这个当妈的来替他做这件事。”老太太把房产证塞到傅渊逸打颤的手里,“小逸啊,你是好孩子。”
“别跟自己过不去,知道没?”
傅渊逸咬着唇点头。
老太太捏捏他的脸蛋,“要哭啦?大过年的可不能哭。”
傅渊逸哪里忍得住,转头扑盛恪怀里去了。
盛恪拍拍他的脑袋,让他收着点。他一哭起来容易喘。
而陈思凌抱着手在那逗傅渊逸:“咱逸总年纪轻轻,三套房在手了。以后要是二爹破产了,你可得养我。”
傅渊逸就从盛恪怀里扑到了陈思凌怀里,闷闷说:“好呢,我赚钱养你。但房子不卖……”
那是他和凌遇、陈思凌住过的老房子……18岁得到的别墅……还有他凌爹小时候住的房子……
这里面都有凌遇。
不能卖的。
陈思凌嫌弃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冲盛恪说:“他哥,快给他领走。”
盛恪便过来把黏人玩意儿带到一旁去哄,顺便洗脸。
老太太瞧着欢喜,问陈思凌说:“这哥俩,好着呢?”
陈思凌挑挑眉,婉转地告诉老太太:“由他哥养着呢。”
“看着是比以前好了。”
“嗯,盛恪来了之后好很多了。”
“那你也要好。”老太太心疼地看着他,摸摸他的脸,说:“我们都想他,但也得过自己的日子。”
陈思凌表情空了一瞬,又很快换上吊儿郎当的笑,“老太太,弄哭一个还不够,还想再弄哭一个呢?”
“过会儿我哭了,您哄我?”
老太太拍他一下脑袋,“就知道贫。咋给你当上大老板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大老板没理他那震个不停地手机,想好好和家人们一起吃个饭。
倒是老太太接了个拜年电话,打了十来分钟。
“行行,我再帮你问问……知道了,你别急,我帮你问问……好好。先这样。”
挂了电话,老太太犹犹豫豫地看向陈思凌,“阿凌啊……”
“您说。”陈思凌嘴角含着笑,往盛恪那瞥去一眼。
老太太也跟着看盛恪,顿了那么几秒才开口,“小盛还记得你大姑吧?”
盛恪没什么反应,傅渊逸倒先蹙起了眉。
“你大姑去年……不知咋的被幼儿园辞退了。作孽的是,他老公过了一个月,也把工作丢了。这不刚又来求我,想问问阿凌有没有什么活可以给安排安排。”
“求我好几回了,我一直拖着没问……这不刚又打来了,说大半年没找到工作了……”
傅渊逸听完,眉毛不止是舒开,那是直接扬了起来。
他抬眼看向他二爹,他二爹冲他挑眉笑,边笑边慢条斯理地说:“哎哟,我们公司啊……我们公司保洁保安都得要有工作经验的。没干过的,就算是我这个老板的关系户也没用。”
“我们保安队长、保洁主管可不卖我面子。”
说完就挨了老太太的揍,“一点不正经。小盛难的时候,人家好歹也帮过。”
陈思凌:“那得告他们虐待儿童了,还有些谁,盛恪你一起列个名单。”
傅渊逸看陈思凌挨揍看得嘎嘎直乐,附到盛恪耳边小声说,“哥,我咋比当初欺负小孩儿还爽呢?”——
作者有话说:先谈会儿(挺长一会儿)甜甜的恋爱哈。
第44章 冷战
晚上守岁,傅渊逸神神秘秘地钻进盛恪的被子里。
他洗完澡身上也没能热起来,手脚冰凉,盛恪瞥他一眼,默许了他八爪鱼一样缠上来,拿他当热水袋。
傅渊逸身上有马鞭草的清爽香气,也有白桃润肤露的果甜。
刚洗过的头发柔软得像小动物腹部的毛发,盛恪不自禁地把手插——进他的发间,无意识地拨弄着。
这样亲昵的姿势让傅渊逸很受用,舒舒服服地在盛恪的被窝里“住下”了。
“哥。”
“嗯?”
傅渊逸在被子里找到盛恪的手,将自己攥着的东西渡过去。
是另外一枚素圈银戒。
“给我戴上呢。”
学校不让他们戴饰品,何况就算能戴,他一个高中生,无名指上戴个戒指,未免太过招摇。
所以只能趁着假期,过过瘾。
盛恪给他戴上的同时也扣下了他的手。
联欢晚会后面放了点什么,他们俩不知道了。也不记得到底是谁先吻了谁,谁先把谁压在了身下。
大抵还是傅渊逸先耐不住漏出了软,抓着盛恪的手往下纳。
到最后却又受不住盛恪,隐隐带上了哭腔,说难受,求着他哥别折腾他。
求人的时候不好好求,又亲又啃,奶猫似地咬盛恪的耳垂。
盛恪眼神晦涩地握住他的后颈,将他拉开,惩罚般轻一下重一下地揉捏着。
傅渊逸闭着唇齿,埋在盛恪肩头呜咽。
盛恪低笑一声,按住他染了汗的后脑勺,故意提醒:“轻一点,要被听见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傅渊逸吓得咬住自己手腕处的衣裳,一双水润的黑瞳控诉地看着盛恪。
盛恪无动于衷。
终究是傅渊逸败下阵来,勾着盛恪的脖子,顶着红透了的脖子在他耳边压着声苦求,“哥……”
“…………”
后面的字眼被脑中炸开的白光吞了去。
等盛恪洗干净手回来,傅渊逸已经钻回自己被子里去了。
盛恪好笑地拍拍他,“不理人了?”
傅渊逸吸着鼻子哼哼唧唧:“你这么弄我,还指望我理你呢?”
“平时咋不知道你有那么坏……”
但等真的睡下,两人又是同一条被子了-
过年之后起了一波流感,各大医院的呼吸科门庭若市,输液室更是爆满,想找个位置都难。
家里最先鼻塞的是霞姨。霞姨为了不过给傅渊逸,自己把自己隔离了。
接着是盛恪开始咳嗽。
症状一起,盛恪毫不犹豫地把傅渊逸连人带铺盖一起扔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自从搬进别墅,傅渊逸就没回自己房间睡过觉,忽然被赶回来,一下适应不了,一晚上没睡。
他不认床,但认人。
流感来势汹汹,盛恪第二天起了高烧,一度烧到39°7。
傅渊逸着急得要命,霞姨病了,他二爹送老太太回乡下了,家里只有他能照顾盛恪。但他哥完全不放他进门,他只能听到他哥开门的时候,远远在自己房门口看他一眼。
这回真是比牛郎织女还苦。
盛恪烧到第三天,烧得有点烦,他病得越久,就越有可能过给傅渊逸,所以准备去医院挂水。
傅渊逸哪能让他自己去,口罩戴了两层,气都喘不上,还非要跟着盛恪。
“一个人挂水咋行啊?”傅渊逸绕着他团团转,“身边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万一再突发个什么情况的,咋办啊?”
盛恪这几天咳得太厉害,嗓子哑了,说不出话,索性也不说了。偏开头,又用胳膊肘捂在口罩外,抓了傅渊逸的手把他塞回门里。
然而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隔天傅渊逸也开始咳嗽。
傅渊逸的肺不好,咳得厉害了,喉咙里出来的嘶鸣声听着像是快窒息,得抓着什么用力咳用力喘才缓得上来。
盛恪自那天起,脸色就没好过,比生病时还难看。
他把傅渊逸从头到脚裹好,带着上医院。医院里人实在多,插队的,吵架的,哪儿哪儿都在吼。
盛恪找了个通风人少的地方让傅渊逸待着,自己去替他挂号。
傅渊逸目光越过人群,看着盛恪咳得弓起来的背,心里酸得发慌。
他哥还在发烧,手心烫得不像样,却得分出精神来顾他。
他说自己可以找陈思凌的助理周鑫,可盛恪跟听不见似的,独裁独断地自己带着他来了。
傅渊逸咋能不难受?他啥都干不好,只会添乱。
废物一样的。
傅渊逸确诊了流感,但他没起烧,指标也没到要输液的地步,所以医生先开了药。
“实在压不住的话,我们再看看后续怎么用药。”
从医生手里接过药单,盛恪去排队付钱取药。
傅渊逸说想陪盛恪挂完水再回去,盛恪又当没听见,把他塞进车,先送回去。盯着他吃完药,躺上床,再跑去社区医院挂水。
傅渊逸没睡,一直等着盛恪回来。
但两人见这面,又都不跟对方说话。
尤其是傅渊逸,盛恪过来想探他额头,他赌气躲开了,不让盛恪碰。
盛恪冷着眼神看他,傅渊逸压根不理会。
两个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因为一场病,陷入了冷战。
傅渊逸憋了一天才起烧,他烧得没盛恪高,38°5左右,但他连着烧,吃了药也退不了几分,药效过了又开始持续高烧。
咳得也比之前厉害,根本没法平躺着睡,只能坐着。吭哧吭哧地喘,胸口大幅度起伏,嘴巴鼻子一同呼吸依旧上不来气。
盛恪给他喂止咳糖浆,刚含进嘴里没咽呢,直接推开盛恪跑去吐了。
吐完连抬头都没力气,低垂着脖子蜷缩着。
盛恪过去将他抱出来,傅渊逸烧得晕晕乎乎地挂在他身上,一双眼被高烧和生理泪磨得通红。
他盯着盛恪,像是要在他身上凿出个洞,却怎么也不肯开口先破这僵局。
盛恪又带他去了医院,做了CT,显示肺部有阴影——肺炎,得住院挂水。
傅渊逸这会儿没力气也没脾气,盛恪将他放在哪里,他就待在哪里,裹着羽绒服把自己缩得小小的。
盛恪拿着住院单回来时,他们隔着长长的医院走廊对望。
傅渊逸明明什么都没说,盛恪却知道他在喊他。
疾步过去,傅渊逸伸手要抱,盛恪便蹲下,让他圈住自己。傅渊逸哑哑喊着哥……
盛恪说:“我不走。”
陈思凌走了关系,替傅渊逸升级成了单人病房,盛恪留下来陪护,要了张折叠小床,放在傅渊逸的病床边。
霞姨送来了他们两的换洗衣服,见盛恪一脸疲惫也是心疼,想劝他回去。
“小盛,你也还病着,要不霞姨来陪,你回去休息。”
盛恪摇头说不用。
这场病是他带给傅渊逸的,他得自己陪着、看着、守着,才能好受些。
他也不想他的逸宝一个人在医院里,他知道他会害怕。
回到病房,傅渊逸已经打上了点滴,听到脚步才慢吞吞地睁开眼。
他要盛恪过去。
盛恪以为他会赶自己,谁知,傅渊逸紧紧将他抱着了。
于是盛恪不厌其烦地告诉他,“我不走。”
傅渊逸浑浑噩噩地睡着,睡得不踏实,醒一阵睡一阵。最后盛恪跟他牵着手,他才安稳了些。
点滴挂了六个多小时,一直挂到半夜。
等傅渊逸拔完针,盛恪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
靠在逼仄的浴室墙面上,盛恪弓着背脊捏着眉心站了许久,直到自己又咳起来,才立马钻进淋浴房,打开花洒掩盖。
洗过澡,盛恪躺在折叠小床,怔怔出神。
他很想睡觉,他已经很累了,理应闭眼就能睡着,可他却迟迟不肯闭眼。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又究竟在等什么。
翻过身,猝不及防地在黑暗里和傅渊逸对上了眼神。
“哥,”傅渊逸轻声唤他,“你还……气我吗?”
“没气。”盛恪回答。
傅渊逸冲他笑,说他骗人,“明明话都、不跟我说……咳……”
小没良心又开始有恃无恐地胡说了。
盛恪一直哄他,他不提,往回倒到冷战的时候,跟盛恪来算。
“我也不是要跟你生气。”傅渊逸说,“我就是老觉得你为了我不顾自己……”
盛恪听着没作声。傅渊逸也没了话。
病房安静得像是另一个空间,逼仄且沉闷,傅渊逸将自己咳闷在被中,如同压抑自己的心事与慌张。
半晌,傅渊逸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借着微弱的仪器亮光,他看到盛恪起来了。
“怎么了,哥?”
“让半张床给我。”
傅渊逸“啊?”了声说,“病床哪儿能一起睡……你得长命百岁。”
盛恪反问一句:“我要长命百岁做什么?”
说着,盛恪挤了上来,将他圈到了自己怀里。
“哥,你也认我呢?”傅渊逸声音带笑。
“嗯。”盛恪问,“能安心睡了吗?”
“能了。”
傅渊逸感到满足,因为盛恪的心跳和他的体温,都紧紧贴着他,还有他身上的皂角香气,充盈在鼻腔,驱散了苦涩的病气。
麻木的手脚逐渐回温。恐惧也随之溃散。
他想,自己是真的很需要盛恪。他愿意当个小废物,来讨要他哥的心。
得了安稳,又不安分,闭着眼絮絮叨叨,拖着要睡不睡的音调要同盛恪再说说话。
“哥,你有害怕的事吗?”小废物问。
他哥回答:“有。”
“是什么?”
“怕傅渊逸矫情。”
“……”
“怕傅渊逸胡思乱想。”
“……”小废物不太满意地扯他一下,“说我点好的……”
盛恪便沉下声,说:“最怕傅渊逸疼,傅渊逸病。”
“也最怕他哭。”——
作者有话说:也太难写了!!(崩溃大哭)
“……”是晋江不让写不让说的话,我也没办法,审我六七个小时不让过。
第45章 病态
傅渊逸在医院住了十天,全程都是盛恪陪着。
等他出院,寒假临近尾声,盛恪又要走了。
傅渊逸郁闷到跟自己生气,揪着卷毛闷闷不乐地蜷缩在秋千椅里,把自己裹成一颗毛茸茸的蛋。
盛恪把他挖出来,问他:“又怎么了?”
“烦呢。”傅渊逸说。
他的咳嗽一直没好透,断断续续,偶尔气短。中医也看了,让好好调理,不能年纪轻轻坏了肺。
他咳得烦,病得也烦。总是病总是病的,和盛恪独处的时间,全搭在生病上了。
“哥,你说我咋这么没用?”
盛恪看他一眼,懒得理他。
傅渊逸知道他哥不喜欢看他这幅矫情又扭捏的模样,识相地把嘴闭上,自己慢慢消化情绪。
楼上的行李理得差不多后,盛恪下楼去收拾了几双鞋,等再回来自己房间,行李箱里多了个傅渊逸。
傅渊逸抱膝坐在一侧的衣服上,看着他说,“我是一颗蘑菇。”
“请你把我摘了去吧。”
盛恪把蘑菇摘出来。傅渊逸顺势挂在他身上,双腿缠着他的腰,从蘑菇变成树懒。
“我觉得我什么都没干,光生病了。”傅渊逸苦着声说。
盛恪没说话,往上颠了他一下,将他抱稳。
傅渊逸捧着盛恪的脸,亲他的唇,吻他的眉眼,“异地恋咋这么苦呢……”
“你少黏人,就没那么苦。”
“我控制不住。”傅渊逸舔开他的唇齿,吻进去。
他说——
“我是病态的。病态的黏人,也病态地喜欢着你。”-
今年清明,盛恪跟着一起去上坟。
陈思凌依旧惹眼地抱着一大束黄玫瑰。
而傅渊逸还是那絮絮叨叨的小话痨,跟他凌爹说自己是怎么追的盛恪,从宿舍到北京,又告状说盛恪老跟他生气。
陈思凌最后听不下去,给他赶到一边,“你凌爹在下面都得嫌你烦。”
盛恪不在身边,傅渊逸就钻陈思凌怀里,吸着鼻子说:“我还有好多话想说……好多好多……”
陈思凌拍拍他的后脑勺,说:“忍着。”
独自悲伤的傅渊逸扯扯陈思凌的贵价衬衫:“二爹,你就不能安慰安慰小孩儿?”
陈思凌说:“那是你哥该干的。”
傅渊逸回头望过去,盛恪跪在凌遇的坟前。他们站得远,听不到盛恪在说什么,但盛恪表情郑重地磕下了三个头,又拿起笔沾了漆,补全了碑上缺损的最后一笔。
回去路上,傅渊逸问盛恪对凌遇说了什么。
盛恪回答:“没什么。”
傅渊逸才不信,盛恪在凌遇坟前跪了那么久,肯定说了很多。
只是盛恪估计太害羞,不愿意告诉他。
下车时,陈思凌落了一步,与盛恪并行。
“凌叔。”
陈思凌看他一眼,笑了声说,“你在我哥面前给了承诺就够,不用再跟我说。”
盛恪说好。
“但我还是得提醒一句,”陈思凌驻步,“你们现在还小,又生活在一起,看到的全是对方,或许就觉得能一辈子了。”
“可一辈子太久,也太不容易,有太多的意外了。”
陈思凌说到这里,停顿许久,才又重新提起话头。
“更别说你弟敏感、多虑,心态还差,遇到点事儿就扛不住。”陈思凌拍拍盛恪,“所以以后……如果万一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别恨你弟……”
说着,他又一摇头,“我知道这么说对你不公平。但没法啊,他是我领回来的,是我养大的。是凌遇拿命护下来的。我没法不偏心。所以、所以盛恪,就算哪天你恨上他了,厌他、烦他了,叔恳求你,还是帮叔照顾着他。”
“小屁孩实在太笨了,我怕他活不好。”
成长是一件太过辛苦也太过痛苦的事。
如果有可能,陈思凌希望傅渊逸一辈子都不用长大。
被保护着,被爱着,快乐的、安逸的过完他的一生。
可命运对他们太差劲,像一张揉烂了的纸,每一处的折痕都是刻在他们骨头上的疤。
谁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说不清楚到底还要吃多少苦才能证明这一生的价值。
所以他不放心。得先为傅渊逸要一句承诺。
“二爹,你和我哥说啥呢!?”傅渊逸在门前冲他们招手,“霞姨喊吃饭啦。你们快点。”
陈思凌:“我在道德绑架你哥呢。”
傅渊逸“啊呀”了声,说:“这么严重啊。”
“那绑架成功了没?”
陈思凌:“那你可要问你哥了。”
跟着他的话音,盛恪回答:“我会的。”
语气亦如在凌遇坟前,请求凌遇将傅渊逸放心交给他时一样坚定有力-
清明放假只放三天,但下雨下了两周,下得人心情郁闷。
周渡看着外面的雨,听着傅渊逸时不时的咳嗽声,寻思着这世界怎么还没爆炸!
傅渊逸过年回来之后就一直咳,都四月份了,他还在咳……家里是不是没人照顾啊?
他们家要是真的没人在乎傅渊逸,要不直接把傅渊逸给他得了。但凡他在傅渊逸身边,都不能够让他遭半点罪。
所以周渡有事没事便在傅渊逸身边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蛐蛐盛恪,想把盛恪比下去。
傅渊逸嫌他烦,有次跟他顶嘴,说话一急咳到扶着墙蹲下。
把周渡吓得手足无措,“逸哥,你、你别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逼逼了……”
傅渊逸没力气推他,背过身去,吭哧吭哧地往肺里吸气。
周渡看着心疼,想带傅渊逸去私立医院看看,做个全面的检查,再让他家营养师给傅渊逸出套方案,帮他好好养养身体。
傅渊逸哪里能理他。
周小公子多委屈的,他对傅渊逸是真上心,是一颗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只想照沟渠。
周渡怨,快怨成个怨妇。
他得找地方发泄,刚好要开校运动会,周渡直接让体委帮他报了个3000米,说这次不拿第一誓不为人!
和周渡玩得要好的几个,纷纷对傅渊逸竖起大拇指:“逸哥,可以啊!把我们周哥的胜负欲都给激出来了!”
还有个更莫名其妙,抹着不存在的眼泪说周渡他好爱。
傅渊逸:“……”果然能和周渡玩在一起的脑子多少都有点问题。
隔一周便是校运会,场地租在外面的体育场。
体育场外停车一向难,这次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涌过来,把这一带的交通弄得不堪重负。
离体育场还有两条马路就已经开始堵车。
二十分钟挪了一个红绿灯,最后傅渊逸不得不下车,走过去。
车道两旁栽的是悬铃木,市政冬季就开始修剪枝条,但季节一到,依旧飞絮漫天。
新闻一直在提醒过敏体质的市民做好防护。
傅渊逸戴了口罩,全程没敢脱下,却还是嗓子痒,不断在咳。再加上艳阳天,隔着口罩加重了呼吸的难度,到后来傅渊逸只能时不时将口罩拉离一些,缓一缓,再戴上。
周渡跑完了三千米,跑得纵情忘我,真拿了个第一回来。
隔壁好几个班的女生给他送水,周渡都没要,从自己兄弟拿随手捞了瓶,就来找傅渊逸,想问问他逸哥有没有被他的飒爽英姿所吸引,为他沉醉、着迷。
骚话憋了满肚,等见到傅渊逸,一句也说不出了。
“逸哥,咋了?”周渡紧张兮兮地问。
傅渊逸脖子低垂着,喘气的时候整个上半身跟着在起伏。
攥在胸前的手把衣服勒得死,另一手则撑着椅子,仿佛这样才能坐稳。
额上全是汗,快要洇到眼睛里。
傅渊逸抬着肩蹭口罩,周渡见状,连忙帮他把口罩拉下来。
傅渊逸说:“周渡……我有点、有点难受……你、你能不能……替我、请个假……”
这是第一次傅渊逸向他求助,周渡一下愣了。
“周渡……”
“我在我在。”周渡跳起来,又蹲下去,“我去请,我去请。”说罢站起来摸裤兜,“我先打电话给司机来接我们。”
周渡电话拨到一半,又手忙脚乱地把傅渊逸架起来放到一旁阴凉地儿,随手抓了个人让他看着傅渊逸。
他去请了假,然后让他爸给家庭医生打电话,让司机一并接过来。
阵仗搞得太大把班主任给吓着了,忙过来看傅渊逸的情况。
傅渊逸说说话费劲,闭着唇只摇头或点头,最后实在没力气了,拉了一下周渡的衣摆。
周渡这回长脑子了,过来替他发言,让班主任放心,不用过分操心他们这儿。
等了一刻钟,车来了,周渡半扶半搂地把傅渊逸架上车。
车里开着空气循环和空气净化,家庭医生给傅渊逸吸了点氧,这才把傅渊逸的呼吸缓下来。
周渡瘫在傅渊逸身旁苦哈哈地控诉,“逸哥,你可把我吓惨了……”
他刚跑完三千米时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感觉自己手脚像灌了铅,喉咙里能咳出血。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吗?”周小公子指着自己说,“是条累狗。”
傅渊逸眼睫毛上还黏着汗,笑得时候被阳光打得亮闪亮闪的,可好看。
周渡瞧着他,一边跟着笑,一边在想怎么能才把傅渊逸那烦人的哥从傅渊逸的身边弄走。
最好这辈子都别特么回来了。
而当傅渊逸对他说“周渡,谢谢你”的时候,周渡已经在盘算以后要和傅渊逸在同性合法的国家领证了。
不过傅渊逸不咋听话,没肯跟周小公子上医院。
“我可能是有一点飞絮过敏,没事的……家里有药的。”
周渡说不行。
“周渡……我不想去医院……”
傅渊逸说话没什么力气,让周渡误以为他在对自己撒娇。立马转了态度,说不想去就不去了,“要是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事后,周渡很后悔,非常后悔,后悔被傅渊逸乖巧又带着一点点破碎感的漂亮模样给迷惑了。
咋就信了他的邪?
但其实傅渊逸自己也没想到这次过敏有这么严重。
回到家睡了一觉,结果被强烈窒息感憋醒。坐起来也还是喘不上,张着嘴,上一口气赶着下一口气。
可他的呼吸道仿佛被堵住了,只留下一条细线般的缝,让他得以苟延残喘。
傅渊逸抖着手找到手机,打给周鑫。
周鑫接得很快,“小逸,怎么了?”
“周、周鑫哥……”因为喘不上,傅渊逸的声音变形得厉害,只剩哑到不行的气音,“我……我……喘、喘……不……”
“咚咚——”傅渊逸砸着自己的胸口。
周鑫打断他:“我马上叫救护车,你让霞姨送你过来,我在医院接你。”
而就在这种时候,傅渊逸也不忘跟周鑫说——
“先、先……先别、告诉……二、二爹……”
“别、别……让他,担心……”——
作者有话说:大家国庆快乐。
第46章 力不从心
“恪啊,”蒋路翻着白眼,敲敲盛恪面前的桌子,“能把咱宝先放放不?盯一顿饭了,又作法呢?”
“傅渊逸没回消息。”盛恪眉心始终紧拧。
蒋路翻了个白眼,他可太看不起他们这种热恋小情侣了!分开一分钟仿佛分开一世纪,有没有这么黏糊?
盛恪平时什么人啊?那是高冷的神,性格冷,脸也冷。
结果谈了恋爱还是不能免俗,果然,爱情这种东西,可怕滴狠呐!
伤神伤身,更烧钱。盛恪来来回回那些机票钱,他看得心都在滴血。
“我说,”蒋路吐槽他,“你也收一收你的控制欲。你弟难道还没点自己的生活吗?”
“你这么死盯着,也不怕给他带去压力。”
盛恪抬眼,蒋路自己噤声,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继续。
盛恪直接打了电话,蒋路瞄着他的脸色,问:“不接啊?”
盛恪接着重播。
“可能就是出去玩了,没看手机。”
盛恪十分肯定地回答:“不会。”
盛恪反复拨着傅渊逸的电话,直到第六通电话才被接通。但傅渊逸没有向往常一样甜甜喊他一声哥,听筒里只有粗重的、急促的喘息声和凌乱嘈杂的背景。
盛恪捏着杯子的手瞬间收紧,“傅渊逸,你在哪里?”
“医……、医院……”傅渊逸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憋着口气,憋到快要窒息时发出的求救。
盛恪猛然站起,蒋路条件反射地跟着他弹起来,“咋了,出事了?”
“有谁在你身边?霞姨还是凌叔?”盛恪语速飞快,中间几乎没有停顿,“逸宝,你要是没办法跟我说话,就把手机给你身边任何一个可以跟我对话的人。”
几秒过后,手机易主。
“小盛,我是周鑫。”
“周鑫哥,傅渊逸是怎么回事?”盛恪示意蒋路买单,自己拿上外套,一边通话一边大步流星走向街边打车。
“飞絮过敏导致呼吸道水肿,正在医院挂水。眼下情况还算稳定,不过他在吸氧,不方便说话。”
“好。”盛恪又问,“在哪家医院,身边还有谁?”
“医院地址发你。”周鑫操作手机,“陈总出差,霞姨陪着。今晚需要留院观察。”
这个点的车不好打,盛恪又跑向下一个车流比较大的路口,“周鑫哥,麻烦你加我一个微信,傅渊逸有任何的情况及时告诉我。”
蒋路追上来,要吐不吐地扶着电线杆子,刚吃完跑一千米呢这是?
气都没喘匀,盛恪的任务已经派了下来,“蒋路,帮我查最晚一班回上海的高铁。”
蒋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现在要回去?”
“傅渊逸在医院。”盛恪眼睛不断梭巡着出租车,脚下不停地往前走,这个路口打不到车,就奔向下一个,再下一个。
“查到没?”
“七点,你来不及。”
“动车呢?”
“能赶上九点的,但要十二个小时,而且只有无座。”
“行。”盛恪当机立断,“替我买。”
蒋路听懵了,“别开玩笑……你要站十二个小时回去?”这是急疯了,脑子不清醒了?
“你动车回去,也是明早九点多到,还不如赶明早最早一班七点的飞机。”
“盛恪我知道你急,但你这样站回去没意义。”蒋路说完陡然一声惊呼,“盛恪!”
盛恪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找车,没注意闯红灯的小电驴,还好蒋路反应快,拽了他一下。
对方心虚,先发制人粗着嗓子问盛恪怎么不长眼睛。
而盛恪捂着被撞的胳膊,头也不回继续往前找车。倒是蒋路替他喷了对方两句。
“没事吧?”蒋路追上来,感觉今晚过得高潮迭起。
“现在是七点四十八,”盛恪答非所问,“从这里过去机场一个小时左右,最晚一班飞机是九点三十五。我会尽量赶,如果赶不上,我坐动车回去。”
“盛恪,你冷静点。小渊逸身边有人陪,你明天回去也来得及。”
盛恪看过来,问他:“那我今晚要怎么过?”
蒋路顿时噎住,盛恪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崩溃的情绪,他很冷静,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样才会教他疯。
盛恪上车前,蒋路喊住他,叮嘱一句:“兄弟,你那胳膊自己当心着点啊……”
盛恪捏着手机,直奔机场。
周鑫发来了好友请求。
626:周鑫哥,傅渊逸现在怎么样?
周鑫:你不用急。小逸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626:他醒着?
周鑫:醒着。
626:如果他有力气接电话,就麻烦您把手机给他。
周鑫放下手机,刚好对上傅渊逸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他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道:“是你哥。他让我给你拿手机。”
傅渊逸小幅度地点点脑袋,眼巴巴地等着。周鑫帮他解锁,下一秒手机震动,是626打来的电话。
周鑫接起,放到傅渊逸耳边。
“逸宝。”
盛恪一出声,傅渊逸鼻头瞬间发酸。
傅渊逸想喊哥,但张嘴无声,一说话又要引咳嗽,胸口起伏得厉害。周鑫忙替他缓气。
“逸宝,难受的话就先别说话。”
听筒里传来的鼻息越发的重,带着可以听得见的颤抖。
“哥在,别怕。”
盛恪的心脏越拧越紧。他摁在自己被撞伤的地方,仿佛只有那样剧烈的疼痛,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逸宝……逸宝……”他一遍遍喊,一声声哄。可对面无声。
到后来他的声音也变得嘶哑。
许久后,周鑫说傅渊逸睡过去了,盛恪才将电话挂断。
坐上飞机,盛恪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在抖,每一根手指都在发颤。
他想止住这种颤,却无能为力,亦如他不能立马去到傅渊逸身边一样。
距离,从未有一刻如此具象。
是两个半小时的飞行距离,是往返机场再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是他不在傅渊逸身边,傅渊逸难受、生病,只能打电话求助周鑫,而他无法在第一时间知道。
上海到北京,一千两百多公里,飞机、高铁、动车、自驾都可以到达,都可以跨越。
盛恪却觉得难,觉得远。
觉得力不从心-
傅渊逸昏昏沉沉,醒也没能完全醒,睡也不能好好睡。
吊针的手冷到发疼,喉咙依旧咽不下去,发不出声。戴着鼻氧,呼吸才上得来,但只要一咳,肺里又开始收紧,要喘上好半天才能把呼吸重新稳下来。
医生来看过好几次。他听见他们模模糊糊的交谈,又听不清具体的。
霞姨偷偷抹了好几回泪。
傅渊逸眼睛模糊看不清,凭感觉在手机上打了一行——霞姨,我没事,小猫小病的,不担心。
霞姨哽咽着抚上他被汗湿的额,念念叨叨地说:“我咋能不担心啊?你这小孩,得让人心疼死。咋老是生病呢……”
陈思凌自然也知道了,这么大的事周鑫不敢不汇报。
陈思凌二话不说,让周鑫立马改签机票,暂停了手头所有工作,要先赶回来陪傅渊逸。
紧接着他又接到了盛恪的电话。
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盛恪只给了一句:“凌叔,傅渊逸交给我。”
所以等傅渊逸有力气睁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的便是风尘仆仆的盛恪。
傅渊逸以为自己没醒,盯着看了许久,眼泪一下来,眼前更是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看到我哭什么……”盛恪无奈地用衣袖给他擦眼泪。
他这么说,声音却也是哽咽着的。
傅渊逸生过那么多次病,从不曾像现在这般支离破碎。
他戴着鼻氧管,斜靠在病床,手边堆叠着支撑他的枕头,安静又苍白的脸上,只剩病气。
唯一一点血色,是因干裂起皮而嵌在唇纹里的血迹。
他薄得好像一层沙,只要风轻轻一吹,就会飞起来,谁都抓不住、留不住他。
哥……傅渊逸动了动唇。
“嗯。”盛恪回应着,将他冰凉的手包在掌心,又慢慢抵上了自己的额,“逸宝……”
傅渊逸看不到他的表情了,可他能感受到手背上一点点漫进皮肤里的温热,引得他鼻息加重。
盛恪把情绪咽回去,擦着傅渊逸的眼尾说,“不怕,哥陪你。”
傅渊逸点点头,看着盛恪红得能滴血的眼眶,迟迟不肯闭眼再睡。最后被盛恪捂着眼睛,哄睡了过去。
盛恪和周鑫做了交接,又让霞姨先回去休息。
凌晨三点二十的急诊,依旧人来人往。
傅渊逸这次没有轮上病房,只有一个临时床位,情况好转之后,被安排去了走廊。
盛恪将外套铺在地上坐下,仰头靠在冰凉墙面,看着白炽灯发呆。
他就那样坐了几个小时。
清晨五点,太阳初升,医院亦如往常,有秩序地开始新的一天。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
蒋路发来消息,问盛恪怎么样了。
宿舍群里也at他,调侃地问他怎么出去吃个饭,吃得夜不归宿。
盛恪把手机放到一旁,陷入新一轮的沉默。
终于,傅渊逸醒来,从许久没有出过声的喉间压出了一声,“哥。”
盛恪回过神。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盛恪找了医生过来给傅渊逸做检查,医生说傅渊逸打完今天的点滴后可以选择回去,也可以等等看有没有床位,这样不用来回跑。
“我们不住院。”盛恪回答,“明后两天我会按时带他来挂水。”
傅渊逸身上没力气,都是盛恪抱着走。
盛恪陪他挂水,喂他吃饭,帮他擦身。
傅渊逸昏沉地枕在盛恪肩头开玩笑地说自己快把盛恪培养成护工了。
“我出车祸那会儿,也是这么被照顾着的。当时我羞呢,自尊心也强,每次护工大叔帮我擦身体,我都委屈得要掉眼泪。”
傅渊逸说话声音不大,断断续续的,说着还微微提了下嘴角,存了逗盛恪的心说,“哥,现在我被你看光啦,你得对我负责。”
“不能嫌我累赘。”
“嗯。”盛恪回应,拍拍他让他睡。
等傅渊逸睡着,盛恪俯下身,吻了他。
蒋路几天都没盛恪的消息,不放心地打来电话,“宝咋样?”
“没事。”
“那你咋样?”
“……”
蒋路无语,“哥们,咱也不是哑巴,能不能多说两个字?”
盛恪沉默半晌,说:“蒋路,我不会留在北京。”
蒋路一默,又笑,嘲了一句:“你个恋爱脑。”
几天前他约盛恪吃饭时,听隔壁桌在讨论北漂生活,便随口问道,“兄弟,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继续留在北京还是回去?”
“都说这里难留,给我整好奇了。你有什么想法?要是有,咱俩合计合计,以后创个业啥的?”
“你别这么看我,不是我要卷。是我们寝室那群逼,他们根本不是人,咱才大一,多么美好的青春年华,就天天在我耳边耳提面命,要我有危机意识。”
“意识个屁!”
蒋路边骂边又问了一遍盛恪对未来的想法。
当时盛恪说还没想好。
现在盛恪想好了。
但这个回答让蒋路有点难受,并不是因为没能逮到人跟他一起去未来吃那“北漂”的苦。
而是他感觉盛恪有太多太多的心事。
可他这个兄弟实在太哑巴了。
他什么也不会说,不肯说。
只会同他肯定地道一句,“我不会留在北京。”——
作者有话说:文中病情都没有医理,为了剧情需要而夸大!!
第47章 缺失
陈思凌凌晨到的家。
第二天傅渊逸一觉睡醒,在二楼走廊见到他一下哑了,还是他身后的盛恪先喊了声,“凌叔。”
陈思凌点了下头,把傅渊逸抓到身边翻来覆去检查一番,“现在还难不难受?医生怎么说?”
傅渊逸直愣愣地瞅着他,眼都不眨。
“这是病傻了啊?”陈思凌使坏地捏着傅渊逸的脸颊,“会说话不?”
“二爹……”傅渊逸总算喊了他一声,“你咋回来了?”
“想回来就回来了。”
傅渊逸看看他,看看盛恪,不说话了。
陈思凌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别瞎琢磨,说工作是最不重要的,不需要他瞎操心。
傅渊逸沉默地点了点头,张手跟陈思凌讨了个拥抱。
可他一天都没怎么说话,窝到哪儿就在哪儿团成一团发呆。
晚上吃饭,他去喊陈思凌,好一会儿也不见下来。盛恪上楼去寻,看见他低垂着脑袋在书房门口站着。
“怎么了?”盛恪问。
傅渊逸走过来,抱住他,把脸埋在盛恪的肩说:“二爹还在开会……”
“嗯。那我们给他留点。”
“好。”
身后门里传来不小的动静,听不清陈老板具体在说什么,但这也是盛恪第一次听到陈思凌发这么大火。
盛恪牵过傅渊逸的手带他下楼,傅渊逸手冰得厉害,手心里黏着薄汗。
“别乱想。”盛恪说。
傅渊逸抿了个难看的笑,但他越走越慢,一下下咽着喉,仿佛有什么哽在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哥,你什么时候回去?”
盛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说过两天。
“明天周一了。你陪了我五天。”
“嗯,等你再好一点。”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傅渊逸加重了咬字,“你不能一直陪着我。你得回去上课。”
“知道了。”
“那你今天晚上就回去,或者明天早上。”傅渊逸说,“我让二爹给你订机票。”
盛恪停下步子,回过身去。
傅渊逸红着眼睛,站在上一级的台阶,垂首看他。
“明天带你复诊完,我回去。”
“二爹回来了,二爹会带我去!”
盛恪蹙起眉,重复:“我说了,明天复诊完,我回去。”
他倔,傅渊逸也倔,“我也说了!二爹会带我去,咳……”
“先吃饭。”盛恪不想跟他争,傅渊逸说话快了或是情绪上来就容易喘、容易咳。
“哥,你别回避我!”傅渊逸往回一拽盛恪的胳膊。
盛恪吃痛,跟他牵着的手猛然一紧,傅渊逸立马察觉不对,心脏越发往下沉,“咋回事?哥?咋回事?!”
他连问两遍,盛恪却咽了痛,说没事。
“咋可能没事?”傅渊逸咳起来,“你啥时候伤的?”说着去撩盛恪的衣袖。
盛恪扣住他的手。
两个人的呼吸都重,看着对方不肯让步。
但傅渊逸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干啥呀……”他声音抖得厉害,“干啥呀……你回来了,二爹也回来了……”
“我一生病,你们什么都不管了,都回来了……”
“二爹说没照顾好我,你也说没照顾好我……”傅渊逸想把眼泪憋住,但根本没办法,他按着发疼的心口,身体晃得摇摇欲坠,“我生病怎么能怪你们了啊……”
“凌爹已经因为我死了……你们能不能别再为了我……”
“傅渊逸!”盛恪接住软下来的傅渊逸,扣着他的后颈安抚,“冷静下来,逸宝,冷静下来……”
“我咋办啊哥……我咋办啊……”
盛恪拍着他的背哄他,“我的手没事,刚是被你捏疼了……”
“哥……哥……”傅渊逸攥着他,眼睛不太聚焦地流着眼泪说,“我求你了哥……”
陈思凌听到动静出来一惊,俩小的全跪跌在地,其中一个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了。
“怎么回事?”
傅渊逸情绪崩得厉害,盛恪也没法三两句说清楚,只摇了摇头,张口说是自己不好。
陈思凌把傅渊逸接过去,傅渊逸哭得意识混沌,软软挂在他身上,嘴里念念叨叨地喊二爹,喊凌爹……
陈思凌拍拍他,缓和情绪地问了句:“跟盛恪吵架哭这么凶,这么委屈呢?”
可傅渊逸好像魔怔了,抓着他说:“二爹……二爹你……”
傅渊逸后面说得太轻,陈思凌听不清,只知道这小孩看着自己一直流眼泪。
那顿晚饭,最后谁也没吃成。
盛恪当晚回了北京。傅渊逸则是一直昏睡,陈思凌陪了一夜-
五一盛恪没回去。
蒋路惊讶地问他是不是撞邪了,又琢磨半天,小心地问了句,“还是跟宝……分了?”
自从上次回来,盛恪的情绪便不大对劲了。以前话也少,但没那么少,一天憋不出一个屁,不得把人闷死?
可他什么都不肯说,问就是没事,再不然摇头。
蒋路搞不懂了,“既然没分,那是闹啥?小渊逸平时黏你黏得甩都甩不走,这次你不回去,他也不问?”
盛恪还是没话。
蒋路爆出一声崩溃的哀嚎,拉着双耳耳垂,“大哥,你饶了我吧,你这么半死不活的,我看着难受啊!你俩不难受,我看着难受!”
这是折磨谁呢!?
蒋路受不了了,发消息给傅渊逸:宝啊,你跟你哥闹啥呢?
路路通:你别嫌你路哥八卦,爱管闲事,主要是你哥……快把自己搞得没人气儿了。
路路通:再下去我看他得得个什么抑郁症。
消息发出去不久,傅渊逸的电话打了进来。
“路哥……”小渊逸的声音没了平时的活力,不甜不软了,听着就是一副丧气劲。
“咋了?分手了啊?”蒋路问。
傅渊逸忙说:“没!没分……没分……”他强调,“我们没分手……”
都否认,看来是真没分。
“那你俩整的哪一出?”
“我哥……”
蒋路见他没后话,替他接上,“有些人活着,但和死了没区别。”
“别……”傅渊逸难受了,闷声跟蒋路说,“我……我上次赶我哥回去的……冲他发脾气了……”
“嚯,小渊逸,你行啊。”
傅渊逸期期艾艾又喊一声路哥,“我……我就是觉得他不能一直陪着我,只顾我……”
宿舍太吵,蒋路跑到阳台去跟傅渊逸打电话,“宝啊,说实话,路哥觉得你没错,你哥为了你旷课三天,确实挺离谱。”
蒋路安慰人永远往人身上扎刀子。
傅渊逸心里更抽抽了。
“但你真没法怪他。你哥那天一口饭没吃,光盯着手机等你给他回消息。后来听到你在医院,脑子里只想着要回去。那会儿都快晚上八点了,他跟我说要是赶不上飞机,就赶动车回去。”
“十二个小时,只有站票。你哥说买。”
傅渊逸抠着手机背板,问:“我哥的手是不是那天撞的……”
“是啊,他光顾着找出租,没看见送外卖的闯红灯。被撞了也跟哑巴似地一声不吭,捂着手接着往前找车。我跟着他跑了三条马路,才打到车。晚上吃得那点差点没吐了。”
“路哥……”
蒋路“哎哟”了声,说,“别感动别感动,路哥就是看不得哑巴谈恋爱。所以你哥不跟你说,路哥跟你说。”
傅渊逸吸吸鼻子,“那你下次能不能替我拦……”
“诶诶诶,”蒋路打断他,“这我可看不住你哥。”
“我那天跟他说了,你身边有人守着,让他早班机回去。你哥反问我,‘那我今晚要怎么过’,把我噎没了话。”
傅渊逸也没了话,抿着唇,快把床单扯烂。
“路哥不知道你们后来发生了啥能闹成这样,但你哥一心就为你,这点咱不能没良心地否认吧?”
傅渊逸模模糊糊地“嗯”了声,他哪能不知道呢,可他最怕的就是他哥什么都为了他。
这是他摆脱不了的心病。
“所以啊,你要是再不理他,你让他咋办?”
“何况你俩又没什么原则性问题。你委屈点,去哄哄。”
傅渊逸当然知道他哥最好哄了。
可手机天天捏在手里,电话就是打不出去。
盛恪难受,他也难受,情绪拧着一块,不上不下、患得患失。
他怕呀,怕盛恪还气他,怕盛恪不要他。
自己那天又哭又闹,像个犯病的疯子,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更不知道要盛恪怎么做。
所以他不敢面对盛恪,在壳里缩了好几天,仿佛就能将事情躲过去。
要不是蒋路这通电话,他还得再自己虐自己个几天,得疼到受不了了,才会出来面对。
“小渊逸啊……”大概是半天没听到他的回答,蒋路最后半是玩笑半是调侃地说:“你要是不疼你哥,那这个世上估计就没人疼你哥了。”
只这一句,便把傅渊逸的壳砸得粉碎。
他着急地拨下盛恪的手机号,那十三位数字早已滚瓜烂熟,在脑子里背了千百遍。
“嘟——嘟——”每一声响铃,如同滚石砸在心上,坑坑洼洼地砸出一大片洞来。
他怕盛恪接,更怕盛恪不接。
终于,电话接通。
“哥……”傅渊逸软着声喊,声音里的小心翼翼清晰可闻。
对面无声,他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继续说,“你五一……咋、没回来……”
傅渊逸知道这句开场白特别傻,可他脑子笨,想不出别的了。
而盛恪始终沉默着。
只有呼吸穿过听筒,证明他还没有挂断。
“哥……我们、我们……能和好吗?”傅渊逸讨饶地问,“你能不气我了吗?”
盛恪不说话,他便接着认错。
“哥,……你别跟我生气了,好不好?我难受呢……我下次肯定跟你好好说话……我……”
“傅渊逸。”盛恪冷冷打断。
“嗳……”
“别再让我听到你说那样的话。”
盛恪的声音合着忽然而起的风声而来,冷得教傅渊逸心里骤然一空。
“如果你觉得凌遇叔是你害死的,自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那么——”
盛恪声音缓而沉,像一把不够尖锐的刀,没有一下捅进心脏里的疼,而是一点一点顶破皮肤,教伤口血流如注。
他坐在湖边,凝视着自己又颤起来的手说——
“那么——”
“你就和我分。”——
作者有话说:我咋觉得这本走到现在越来越难了……
(没在这里破镜……别怕…)
第48章 不分
傅渊逸哪里会跟盛恪分,哪里舍得跟盛恪分。
他知道自己有问题,于他而言凌遇就像是一场好不透的感冒,每次提起来都要让他发一场高烧。
要抽掉他所有的力气,要让他疼,让他呼吸困难。
他不会好起来,只会一点一点加重,直到被吞食。
他逃不出来。他陷在里头。
后来盛恪来了。他抓住了他。
他其实说不出盛恪到底做过些什么,勾得他那么、那么爱他。
他哥的情绪总是很淡,他太内敛太压抑。闷不做声,也不表达。
可他每次生病,盛恪不管在哪里,能不能回来,他都回来了,都到了他的身边,陪着他、守着他。
盛恪因此吃过处罚,旷过课,也曾在医院走廊枯坐过整整一夜。
还有每两个月一次的心理复诊,盛恪从未假手他人。
哪怕当天来回,累得能在地铁上睡着,他也要自己带傅渊逸去。
那一张张往返上海与北京的机票,如果还盛不住盛恪的爱意,那傅渊逸也不知道究竟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去珍惜的。
盛恪就是这样的,说的少,做得多。
从来纵着他,宠着他。他想要的,他都给。
他没有的,他就去挣来给。
傅渊逸还能奢求什么呢?他也想把心挖给盛恪看。
他很爱盛恪,却偏偏也是他,让盛恪那样难过。
盛恪上一次提及“分手”,不过是半真半假,对他的惩罚。
可这一次……傅渊逸分不清了,他哥到底是要治他,还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盛恪的语气那么难过,连他听着心都会拧起来,会跟着疼。
他说不出话,不敢说,不敢应。
躁动的风声在电流中徘徊,傅渊逸不知时间,他只知道自己背脊僵得发疼,他和盛恪好像就这样举着手机,沉默了几个小时。
或是一整夜。
他不知道,他不记得了。
他仅仅记得,最后……那天的最后,盛恪喊了他的名字。
他哥像是也蜷缩着,所以声音闷在了臂弯间。
他喊他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碎得快要教人听不清楚。
他又喊他逸宝,一声声的……
“逸宝……逸宝……”盛恪真的很想把傅渊逸养好……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做不好。
所以他不断地问,“傅渊逸,你能不能告诉我……告诉我该怎么办……”
傅渊逸曾经问过盛恪有没有害怕的事。
现在他知道了,知道他哥到底怕什么。
盛恪最怕无法把傅渊逸带出那条黑色的巷子。
最怕傅渊逸松开他的手,跟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是我害死了凌爹。”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夏天来的时候,盛恪也该回来了。
但这次盛恪晚了十几天才回来,回来之后没多歇,还是去陈思凌的公司实习。
傅渊逸头顶上“分手”buff没消,盛恪上哪儿他都想跟着,却又跟不到。
心里没点安全感,急得嘴里撩泡。
他开学就高三了,虽然国际学校没有那么卷,班级一大半人都是要出国的,不用高考。
但他们也是要提前到八月中旬开始上课,满打满算就能和他哥待一个月的时间。
结果半点温存没有,他哥白天上课,晚上回来给他补课。
傅渊逸想表现也只有晚上睡觉那会儿,还得是盛恪空下来,不看数据的时候。
一个晚上看了他哥十七八回,时针从九点慢慢爬向十二点。
傅渊逸在空调下卷着毛毯,含含糊糊地问:“哥……还不睡啊?”
盛恪“嗯”了声就没话了。
傅渊逸把毛毯裹在身上,走下床去,蘑菇一样蹲到盛恪边上。
盛恪撇他一眼,他委委屈屈眨眨眼,说:“我想睡觉了……”
盛恪合上笔记本,把笔记本带到床头放着,等傅渊逸睡着再接着看。
傅渊逸跟着他回去床上,却不睡,小心翼翼地勾着他的手指问,“哥,你还没原谅我呢……”
问的时候,傅渊逸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眼睛也不敢看盛恪,生怕听到一句不原谅。
但盛恪话比以前少太多了。
他问过好几次,盛恪都没回答他。
不肯定也不否定,吊着他不上不下,磨得他一颗心都快生茧子了。
“哥……”傅渊逸翻身坐到盛恪的身上,捧起那张冷脸,盛恪抿着唇不让他吻,他就用舌头强硬地挑开那两片薄唇,吻进去,急吼吼地舔舐盛恪的唇齿,感受两个人舌与舌交缠带出的水声。
吻得深了狠了,连牙齿都磕到一起。
他挂在盛恪身上,又将盛恪吻倒,最后埋在盛恪的肩头不动了。
“盛恪……”他喊。
“你说话。你跟我说说话……”他咬了盛恪的颈侧,尖牙在皮肤上留下细小的印记。
盛恪吃痛地握上他的后颈,却没将他拉离,而是不轻不重地停留。
“说什么?”
“说你不想和傅渊逸分手。”
他不出声,傅渊逸的尖牙便又落到他的锁骨。
盛恪抓着他的头发,喉结滚了又滚,却只吐出傅渊逸的名字。
“傅渊逸……”
“在呢。”
傅渊逸寻到他的耳边,低低开口,“哥……有些事,我没法忘记。有些‘习惯’,我也没法一下改掉。我不乖的时候,你就罚我。”
“但你别难过,别跟我分手。”
“你看着我,和我好好往下活,好不好?”
哀求的语气一声声,将那一夜染得混乱又混沌。
傅渊逸到最后什么也说不出了,讨饶的话,讨好的话,全都压抑在喉间。
盛恪身上又多了很多新痕迹,吻痕、抓痕、咬痕,遍布交织。
那是傅渊逸痛时、哭求时、失神时打下的印记。
到最后玩偶一样被盛恪抱去浴室清洗,傅渊逸才恍然回过神来,攀到盛恪耳边笑说,“哥,我终于睡到你了!”
回味地舔舔唇,又意犹未尽地去亲盛恪,最后心满意足地被放进浴缸。
“就是挺疼的……”
盛恪表情一顿,用泡沫把傅渊逸盖住,省得他再说些有的没的。
大约是浴室这样的地方太过暧昧,热水蒸腾的雾气太过氤氲,最后竟又放纵地缠到了一起。
“哥,我们不分手了吧?”傅渊逸还是要一个答案。
“我听话一些,我们不分手了好不好?”
盛恪将他吻进怀里,终于回应着说:“好。”
第二天,盛恪照常随陈思凌去上班。
陈思凌扫了眼他的脖子,问他身后那个:“怎么给你哥啃成这样?”
傅渊逸憋着坏笑,倒是盛恪红了耳朵。
“你哥组里那些姐姐们可要伤心了。”陈思凌不清不楚地扔下一句,下楼吃他的早饭了。
留下个傅渊逸呆愣愣地看着盛恪。盛恪拧眉警告他别乱想。
但傅渊逸还是揪着他问,“哥,是不是好多人追你啊?学校里也有吗?”
“也是了,你这么优秀,成绩好,长得又帅。我要是姑娘,我也喜欢你呢。”
“傅渊逸!”盛恪不耐烦地喊。
傅渊逸这会儿才不怕,昨天都睡过了,今儿还能分啊?
于是一边被盛恪牵下楼,一边神叨叨地可劲聒噪,“路哥说,隔壁系的系花追你,是真的吗?人家是不是可漂亮了?”
“……”
“哥,我腰酸,我走不了了。你昨天太凶了……”
“……”
“盛恪,虽然别人追你,但你要把持住哇。”傅渊逸东一下西一下地说,上一句撒娇,下一句讨打。
眼神转转悠悠地瞧着盛恪的脸色,憋着笑。
“你家里还有个傅渊逸呢。”
“你要记得你和傅渊逸已经睡过了。你不能辜负他,你是有家室……”
盛恪忍无可忍,把傅渊逸往肩上一扛,扛下楼给他摁在餐桌上,喊他少说话,抓紧吃早饭。
傅渊逸笑得捂着腰,一边喊疼一边不知收敛。
上了车,避开了傅渊逸,盛恪开口第一句,便是和陈思凌道歉。
陈思凌笑问:“因为睡了你弟?”
盛恪一哽,好半天才重新找回声音说,“这两个月,我和傅渊逸闹,让您烦心了。”
陈思凌挑挑眉,“是挺嫌。小崽子每天忧心忡忡,就差来找我哭了。”
盛恪哑言,闭着嘴不会说了。
盛恪不太好逗,所以不正经过后陈思凌又换上了点正经模样,同他说:“凌遇一直是傅渊逸的心病。他过不去。”
“我这个当二爹的……”话说一半,又咽回去,一笑,“总之,你要治他、罚他,凌叔不插手。”
“他虽然笨,倒也还算听话,你慢慢教,好好教。”
“但盛恪,”陈思凌目光有些远,“要是他让你真累了,难了,也别纵着。”
“想放手就放手。”
“没人怪你。”
“人嘛……”陈思凌拍在盛恪的肩,“有时也得为了自己活。”
第49章 禁酒令
傅渊逸今年的生日没搞得太隆重。
按陈老板的话说,“别墅都送完了,再往上的高度,你得等你哥给你挣。”
所以家里几个聚在一起简单地吃了蛋糕,吹了蜡烛。
傅渊逸只要大家都在他身边,就很开心。于是偷喝了很多酒,趁盛恪不注意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
等盛恪察觉,傅渊逸已经眯起眼瞧他了。
后面的事傅渊逸就记不太清了,混乱又摇晃,只记得自己捧起盛恪的脸要亲他。
盛恪不让,说他带着酒味。
他严肃地指正盛恪说:“红酒味,甜的。亲你一下你就知道了。”
再然后,他被盛恪带回了屋,到后来屋里也都是蒸腾出来的葡萄酒的甜味。
傅渊逸没有洗澡的记忆,醒来却发现自己被洗得干干净净,身上还有白桃润肤乳的香气。
他在被子里拱到他哥身边,贱嗖嗖地问:“哥,昨天你给我洗的澡啊?还给我擦香了?”
盛恪冷着脸,不想回忆。
傅渊逸醉酒后不老实,洗个澡东倒西歪坐不稳也就算了,一个没看住,他长本事地潜浴缸水里去了。吐着泡泡被盛恪拎出来,就苦着脸说自己喘不上,要窒息了。
还委委屈屈地喊哥,好似是盛恪欺负他了一样。
洗头的时候更招人嫌,用手抹脸揉眼睛,把泡沫揉眼睛里去了。
疼了就对着盛恪喊:“盛恪,我要瞎啦!”
“要瞎啦!我以后可怎么办!”
盛恪被他烦得不行,想用东西给他绑了,但又耐着性子,好好给他把眼睛里的沫都冲干净,等洗完再给他滴眼药水。
好不容易洗出来,擦干也没消停,光着身子问盛恪,“哥,我们刚刚睡了吗?”
“没睡的话,我今天生日,能和你睡吗?”
傅渊逸喝醉酒的脑袋里满满都是黄色废料,人站不住,小色胚人设倒是很稳。
盛恪一句话都不想理他。
等身上擦干了,小少爷又要盛恪给他擦沐浴乳,“我等下要去跟我哥睡觉的呢,要香一点。”
“你说,我哥喜不喜欢这个味道啊……?”
“你怎么不回答我呀?”傅渊逸歪着脑袋凑近了,眼神迷离又恍惚,“你是不是不认识我哥?”
盛恪忍无可忍,掰着他的下巴,把他嘴堵了。
吻完,小色胚咂么着嘴巴,躲他,“你咋吻我啊?我是盛恪的……我是我哥的……”
“我就是你哥!”盛恪爆出一句,单手箍着他胡乱挣扎的手腕,把他扛出浴室,直接塞进了被子里。
傅渊逸一点不记得这些了。
也不记得盛恪每次摸到他身上那些手术疤痕时,总会问他还疼不疼-
傅渊逸因为酒品太差,被盛恪下了禁酒令,连带陈思凌也得跟着发誓不再给高三生喝酒。
“放假也不能喝一点吗?!过年也不能吗?”傅渊逸试图再给自己争取争取。
奈何这次撒娇也不好使了,他哥斩钉截铁:“不能!”
“哥……”
盛恪捏着他的脸,不准他再说任何一个字。
过完生日,暗无天日的高三也就跟着来了。
汤泽每天都在朋友圈发疯,时不时和傅渊逸发消息说些精神状态堪忧的话。
“逸啊,你帮我看看,我怎么觉得这些公式在嘲讽我?”
“逸啊,你说什么是高三,什么是高考,人活着为了什么?”
“公式是我的血液,试卷铸就我的灵魂,你说我从教室跳下去会不会不太美观?”
作为只背锅不讲感情的塑料兄弟,傅渊逸把自己的心理医生推给了汤泽,建议他早介入早治疗。
而在高三的重压下,周渡也收敛了许多。
周小公子原本是要出国的,完全可以不踏入高三地狱,但傅渊逸不出国,他就改了主意,跟他爸说要在国内念商科。
他爸气得撂了电话。过了几分钟又打回来问,“你喜欢你们班哪个?实在不行,我送你们一起出国!他的费用,我们家出!”
周小公子声音恹恹:“他要是肯跟我走就好了……”
傅渊逸心里只有他那个哥!连志愿都要跟着往北京填!
真他妈烦死!
周父觉得自己儿子魔怔了,正要骂,周母的声音幽幽而来,“别气。小孩子想吃苦,就让他去吃。等真的尝到了,自己会回头。”
“周渡,高三快乐~”周母声音轻快地挂断了电话。
但高三怎么可能快乐?高三快要把人苦死。
究竟有多苦呢……
是连他这种平时丝毫体会不到压力的人,也会跟着焦虑,会被成摞成摞的试卷压得喘不上气,晚上到个凌晨一两点已经是家常便饭,早上六七点又得起来投入到新的一天。
没有放松的时间,睁眼是题,闭眼是题,脑子全天候工作。
是傅渊逸生病也不请假,顶着咳嗽,发着烧来学校。
疼了累了都往肚子里咽,憋着一口气要往死了学。
有几次生病,傅渊逸只请了上午的假,下午来的时候,手背上还留着止血棉球。
他没那么聪明,很多时候做不出来题会急,一急就咳嗽,一咳便是一个下午不停。
有次傅渊逸卡在一道题上,看着答案也解不出,草稿纸演算了一张又一张,最后他停了笔,红着眼睛问周渡,“周渡,我怎么这么笨啊……我哥才教过我的……”
周渡知道,傅渊逸不是要他的安慰,他是实在压抑到没法了,没地方可以发泄,所以才会对着他说的。
周渡没有安慰的话可以说给他听,只扔了他的笔,带他到操场上走了两圈,才把傅渊逸的情绪平复下来。
那十几分钟的路,大概是他们整个高三最为宁静的时刻,但也伴着傅渊逸的声声咳嗽。
周渡梦里时常都能听见傅渊逸的咳,梦见自己摔了傅渊逸的笔,撕了傅渊逸的卷子,抓起他的手直奔机场。
梦见他们到了一个很小的国家住着。
他每天要走过一条很长的石阶去找傅渊逸。
他在暖色的阳光里推开花房的门,傅渊逸穿着柔软的毛衣,抱着花束,对他温和地笑。
可梦里的他竟然感觉不到开心。
而等放学铃再一次响起的时候,高三上半学期居然就这般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有点短小。
不过我明天应该也来。
第50章 肋骨疼
盛恪春节回来了十来天。
傅渊逸舍不得他回去,但也是头一次希望盛恪赶紧回北京,越早越好。
只因这个年过得不太平,盛恪的大姑不知道怎么找来了,初一那天提了点不值钱的香蕉苹果来给老太太拜年。
她不光自己来,还拖上了一位不速之客——盛恪他爸,盛文海。
这是傅渊逸第一次见到盛恪他爸,男人过年也穿得不怎么体面,裹着一件已经穿到袖口发黑的咖色羽绒服,脸上胡子邋遢,眼球略微浑浊发黄。
头发长而枯燥,用一根最普通的黄色橡皮筋绑着。
身上有厚重的烟味,常年抽烟的嗓子沙哑不堪,看到盛恪没有父子间的寒暄,只半嘲似地说出一句,“过上好日子了。”
盛恪没话,站在那像雕塑。
盛梅绢觑他一眼,替他接话,“可不就是,你儿子这是攀上好人家了,你看看,别墅都住起来了。”
傅渊逸一看这个架势就烦了,听到盛梅绢刻薄的声音响起,眉心拧得越发的紧。
盛恪抬了抬眼,对傅渊逸说:“你回房。”
傅渊逸不动。
盛恪冷下脸,又说一遍,“傅渊逸,回放去!”
“哟哟哟,盛文海你来看看,你儿子和人家多兄弟情深呐。”盛梅绢嗤笑道。
傅渊逸抿起唇,不耐烦地上楼了,上楼去把还在补觉的陈思凌拖起来,说人家欺负他哥欺负上门了。
陈老板宿醉,头疼得厉害,被盛恪大姑他们扰了觉,也没什么好脸色。
洗漱一番,叼着霞姨早上送进房的三明治,被傅渊逸催着下楼去了。
楼下阵仗算不得大,就是盛梅绢的声音回荡在别墅颇为尖锐。
老太太劝她轻点儿,安抚她说工作的事确实没办法。
盛梅绢哪里能忍,对着盛文海一通阴阳怪气,隐隐带上了委屈哭腔,“盛文海,你倒是说句话!当初你老婆跑了,你不想养儿子,是谁帮的你啊?你一个月就给这么三五百,你儿子吃的穿的用的,上学的费用,哪个不是我们家出的?现在你儿子日子过好了,翻脸不认人了?”
“那我的付出算什么?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房子就这么点,还要挤出地方来养你儿子!我家小毅委屈了这么多年,算什么?我养条狗都比你儿子通人性!”
“现在我家难了,你们谁也不帮!我男人不得不去送快递养家!风里来雨里去,哪儿哪儿都是病,夏天中过好几次暑,我看着不心疼啊?”盛梅绢抹起眼泪,“我呢,我现在只能给人家当当服务员,收营员!不过是想求你们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忙找找工作,怎么这么难啊!?两年了,两年了我家过得什么日子,你们知道吗!?”
见盛文海死人一般不帮腔,盛梅绢又把矛头指向盛恪,“盛恪啊盛恪!你对我们有什么怨啊……要这么捉弄我们?你说我们待你不好,那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我们家的实际情况?现在你过得好了,良心就被狗吃了?上次大姑不过是说你两句,你合着外人给我脸看,让我下不来台!哪有你这么坏的小畜生啊……”
“我告诉你盛恪,你别以为你考上了好学校,就能当人上人了!做人要讲良心!你这样忘恩负义,迟早要遭报应!”
盛文海听着盛梅绢这么说也还是没半点反应,哑巴一样坐在那,像是个看戏的。
倒是老太太把盛恪拉到身后,斥责道:“梅绢,你有气有怨别往孩子身上出!盛恪他做错什么了?你……”
盛梅绢抢话道:“他没错!他好着呢,错的是我这个大姑,是我……当初心软,心疼我这弟……”
“大姑。”盛恪看向盛梅绢,“这里不是我家,你要哭要闹,还请你出去。”
他声音冷,眼神也冷,惹得盛梅绢上火,抬手就扇。
盛恪攫住她要落下的手,静立在那,不退不让。
以前他也挨过盛梅绢的巴掌,那时的他不得不忍气吞声,他需要一个住的地方。
他承认自己卑鄙、卑劣。
但现在他不会让,他有家。也有傅渊逸。
黏人精回头知道他挨了巴掌,不知道得烦成什么样。
“好好好,你现在翅膀硬了!成富贵人家了!敢跟我动手了?!”盛梅绢气得眼睛血红,死盯着盛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你……”
“一大早都这么大火气?”盛梅绢的谩骂被一道懒散的声音打断。
陈思凌终于下来了,嘴里还在嚼他的三明治。陈老板慢条斯理地穿过众人目光,端着一身老板气质,往单人沙发里一陷。
“怎么个说法?是上我这里拜年,还是上我这里要人?”
盛梅绢看终于把正主闹下来,挤了半天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开始给陈思凌讲故事。讲自己是怎么含辛茹苦把盛恪带大。
讲自己到底压下了多少心酸事,吃了多少苦。
“这里面的事,我不过是不说,自己把苦往下咽!”盛梅绢手里的纸都哭湿了,“你们没人为我想想,都以为我发疯,觉得我装委屈,谁真正体谅过我啊……”
陈思凌吃完了三明治,神游完一圈,终于想起来对盛恪说,“你也上楼去。”
盛恪不动。
陈思凌瞥他一眼,“去,帮我看看你弟咋回事儿。”
盛恪立马蹙起眉,往楼上跑。
上了楼,傅渊逸一个人坐在床尾,手按在心口,表情有一点点拧着,人也佝偻,上半身跟着呼吸起伏。
但看到盛恪立马就蹦过来了,摸摸盛恪的脸又摸摸他身上,“没吃亏吧?”
“没。”盛恪把他按回床上,“怎么会喘?”
“气的!”傅渊逸粗喘两口,“气得我肋骨疼。你大姑……”
“不用理。”盛恪打断。
“可她那样说你……”傅渊逸抱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他,“明明你才委屈……”
“不委屈。”盛恪顿了一下,说“以后不会让她再找过来。”
“别!”傅渊逸紧张地抓着盛恪,“这事儿你交给二爹,二爹会处理他们的。你可千万别自己扛……”
他最怕盛恪闷不作声,自己扛事,自己咽苦。
傅渊逸千叮万嘱,又想起什么来,不放心地问:“那你爸来干啥?他不会把你要回去吧?”
“不会。”
“就算他要你,你也不能跟他回去……”傅渊逸双肩缩着,背又挺不直了。
“他不会。”盛恪说,“别乱想。”
傅渊逸知道盛恪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但他听着难受。于是捧起盛恪的脸亲亲他,“我要你呢。”
“我可喜欢你。”
“嗯。”盛恪拍着他的背,慢慢帮他把呼吸顺下来。
楼下应该谈得很顺利,没一会儿便安静了,不多时,霞姨喊他们下去吃点心。
傅渊逸知道是他二爹处理好了。陈思凌也让盛恪放心。
盛恪没说话,眼神晦暗地看向大门。
他那时的表情,让傅渊逸心里没来由地颤了下。那感觉一划而过,傅渊逸抓不住,只能牢牢抓住盛恪的手,让自己安心。
盛恪看向他,又一次重复:“傅渊逸,别乱想。”-
十分钟前,盛梅绢走出别墅时也回望了一眼。
她刚哭过的脸上不再演绎委屈,而是浮现了扭曲的笑意。
她指着身边的男人说:“盛文海你记住,我家不好过一天,你儿子也别想好过!”
盛文海抽起烟,懒得烦地扔下一句,“随便你。”——
作者有话说:我发誓,20w里面我一定破镜!
我感觉自己有点墨迹,越写越长。不过后面应该会快点,一点点在往破镜点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