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心思


    过完年回来,时间显得愈发的快,有种让人追不上的无力感。


    傅渊逸班上的人少了一半,春考后又少一半。


    教室变得空空荡荡,他脚边的习题试卷却垒得越来越高,几乎与他膝盖齐平。


    二模结束,班主任挨个约谈了剩下的学生与学生家长。


    轮到陈思凌,班主任反过来劝他别太给傅渊逸压力,把孩子逼得太紧。


    班主任:“陈先生,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孩子的未来还有很多种可能,你们做家长一定要保持平常心!”


    “……”陈老板哽了哽,表情扭曲地吐出一句,“您说的是。”


    陈老板被“教育”了一个钟点,回到家,满肚子冤地把傅渊逸从书房薅出来,啥都还没说,烦人小鬼突然往他怀里一扑,闷声问他,“二爹,我能去找我哥吗?”


    他压力实在太大,快要撑不住了。


    当年盛恪高考他紧张得够呛,原本以为轮到自己时,没什么可紧张可担心的,他一笨脑瓜子能考上二本都是超长发挥。


    可后来不一样了,盛恪来了。


    从高二那年开始,就是盛恪陪着他学的。


    从高二陪他到高三,给他划重点,给他出考题,给他讲解知识点。


    盛恪教他的比老师还多。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盛恪都是把自己放一边,先来顾他的。


    所以他太想考好了,不想让盛恪失望,不想辜负他哥花费在他身上的时间与精力。也怕自己万一二本也考不上,到时候没法去北京,没法跟盛恪在一起。


    这些情绪一点一点累积,化成压力,压得他喘不上气。


    偏偏他心态又是最差的那一个。


    他这两次去做心理疏导时,医生也察觉到了他糟糕的状况,试图跟他多聊一些盛恪的事,来分解他的压力。


    盛恪是他的定心丸。


    所以他想去找盛恪了,只要见一面,哪怕跟盛恪待几个小时也好。


    “行啊,去呗。”陈老板溺爱孩子到了一定的份上,没二话地允了,当晚给傅渊逸请了假,买了机票。


    傅渊逸反而又磨磨唧唧地问他:“二爹,我是不是不该任性啊……都快高考了……”


    陈思凌摆摆手,“你可快去吧。”


    “啊?”


    “让盛恪给你治治。省得你们老师又说我给你压力,我可冤死了。”


    傅渊逸笑起来,“是冤。是冤。”


    “这锅得你哥背。”陈老板开始跟小孩儿计较。


    小孩儿也顺着他说,“嗯,得算盛恪头上,让盛恪背!”


    傅渊逸没给盛恪说要去找他的事,怕盛恪不让他去,毕竟还半个月就要高考了,他现在要做的应该是老老实实在家,好好吃喝好好睡觉好好复习。


    而不是选择飞北京,就为了见他一面。


    四个小时的飞行,傅渊逸被发疼的耳朵磨得疼白了脸色。


    地铁下来,他耳朵也还没恢复,打电话给盛恪的时候,几乎要听不清他哥的声音。


    “哥……”


    “嗯,怎么?”盛恪的声音压得低。


    “我在北门,你能来接我吗?”傅渊逸问,“我忘记预约了。”


    外面起风了,风声聒噪,傅渊逸不得不把另一只耳朵捂上,才能听清他哥说话。


    盛恪那儿有几秒的停顿,“傅渊逸,你说什么?”


    不是疑问,而是一句反问。


    “我……”傅渊逸缩着肩膀说,“我太想你了……就、就自己来了。我……我现在在北门。哥,你能来接我吗?”


    听筒对面又是一小段的沉默,傅渊逸心跳如鼓,他不确定盛恪是不是生气了。


    “哥,我知道我不应该来的……但是我,我太想你了……”


    “傅渊逸。”盛恪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在傅渊逸听起来也更响一些了,“我不在学校。”


    “哦……”傅渊逸难掩失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别的地方等你。”


    “我暂时回不去。”盛恪说,“我让蒋路去接你。你在北门等着,别乱跑。”


    傅渊逸避让人群的脚步一下顿住,眼神都变得迷茫起来,“哥,你、回不来吗?”


    “嗯,抱歉。”盛恪无奈一叹,“我周末才能回去。”


    傅渊逸用力吞咽着喉头,明知道盛恪看不见,他还是努力提起了个难看的笑,说:“哦,没、没关系的。那,你不要让路哥来了,我晚上就回去了。”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我太想你了。”


    “逸宝……”盛恪听他的声就知道傅渊逸肯定难受了,但他鞭长莫及,也不知道怎么哄他。


    毕竟见不到面,说得再多也显苍白。


    “没事的哥,”傅渊逸深吸一口气,“你忙呢,我自己逛逛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傅渊逸迷茫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一时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天好像要下雨了,眼前的颜色都蒙上了灰。


    他没带伞,但他想着要是下雨好像也不错,符合他的现在的心情,潮湿又沉闷,心里沉甸甸地压着一片乌云,拨不开,冲不破。


    傅渊逸沿着校区外圈逆着人群而行。风又起了,在他不怎么听得见的耳朵里变得尖锐。


    突然,他的肩被拍了下,吓得他一个机灵。


    “哎哟,我的宝,”蒋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下次得拿个喇叭在你后面喊……”


    傅渊逸不好意思地帮他顺气,“路哥,你怎么来了……”


    “我要不来找你,你哥今晚提刀杀我。”


    傅渊逸闷闷,“才不会,他不是周末才回么?”


    “没见着你哥不开心了?”


    “没有。”傅渊逸摇头,“我知道他忙。”


    蒋路轻轻一撞他的肩,“跟路哥还不老实。”


    傅渊逸勉勉强强笑了下。


    “要不然别跟你哥了,跟路哥混咋样?”蒋路挑唆,“我们食堂好吃点。”


    傅渊逸:“能比的就剩这个啦?”


    “……”蒋路一噎,没好气地把傅渊逸一勒,“宝,你这可是引战了哈。”


    傅渊逸装傻往天上看。


    “你哥跟没跟你说他出去竞赛了?”


    傅渊逸摇头。


    “你哥纯哑巴。”蒋路吐槽道。


    “我哥今年好像很忙……”


    提起这个,傅渊逸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盛恪太忙了,到现在他已经没法每晚和盛恪通上电话了。


    有好几次给盛恪发消息,盛恪也都是凌晨两三点才回。


    过完年后的假期,盛恪只在清明回来过。和他们去给凌遇上坟,隔天再带他去复诊,第三天早上便匆匆回了北京。


    五一,盛恪甚至没能回来。他俩也就没再见过了。


    “完了,你哥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蒋路煞有介事地问。


    傅渊逸拧巴着脸瞅他,“我哥……不会吧……哪儿还有小狗像我这么乖,这么自觉的……”


    蒋路“噗嗤”笑出来,趁盛恪不在,可劲揉傅渊逸的脑袋。


    傅渊逸实在太像他家小金毛了,连头发的柔软程度都很像,还傻了吧唧的。


    “路哥逗你的。你哥那性子,看得上他也被他冷走了。”


    “那我哥到底在忙啥……”傅渊逸颇为小心眼地问起来,“我哥平时都不跟我说这些……”


    “你哥忙竞赛,忙论文,忙科研……”


    傅渊逸眼睛越瞪越大。


    蒋路将手抄在脑后,总结:“你哥在给自己挣保研名额呢。”


    傅渊逸愣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不愧是我哥。”把蒋路笑个半死。


    “不过你咋突然就跑来了?”


    傅渊逸不好意思地挠挠耳垂,“我压力太大了……也、想我哥了。”


    蒋路恍然大悟,“哦!!!快高考了吧?”


    “嗯。”


    “想好考哪儿了吗?”


    “没呢……”傅渊逸尴尬一笑,“我没我哥那么聪明,也没他努力,能考上二本就不错了……”


    “你哥……呵,”蒋路冷冷一笑,“卷王。”但凡提到盛恪,他忍不住总要“踩”一脚,“不过这里面一半的锅得扣你头上。”


    傅渊逸懵懵地“啊?”出一声。


    “宝啊,你真是谈个恋爱都谈不明白。”蒋路老神在在,后面的话却愣是怎么都不肯跟傅渊逸说明白了-


    因为没见到盛恪,傅渊逸买了晚上的机票回去。


    蒋路把他送上地铁,还特地给盛恪打了视频,“来,确认下,你家逸宝,完好无缺,我这就给他送上地铁了。”


    盛恪“嗯”完挂了视频,下一秒傅渊逸手机就响了。


    蒋路:……?用完就扔??拔x无情?


    好在傅渊逸还是很懂礼貌地和蒋路说谢谢,还和蒋路抱抱。


    盛恪在视频那头:“下次道谢不用抱。”


    蒋路:“盛恪!来来,我们现在就把好友删了!”


    傅渊逸听着蒋路咋咋呼呼地单方面跟他哥吵,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路哥,我走啦。”


    “可快走吧,祖宗。”


    地铁关上门,说要删好友的那个给盛恪发了条消息。


    路路通:得了,看着笑了,应该没事,放心吧。


    傅渊逸往返北京,一天来回飞了八个小时,落地后,耳朵疼到碰不得,也几乎听不见声。


    好在一觉睡醒恢复了些许。


    第二天要拍毕业照,他们班主任这两天嗓子哑了,说话声音小,班级里的人又都回来了,叽叽喳喳每个停,导致傅渊逸大部分时候都听不清他们班主任在说什么,反应总慢半拍。


    看着人群往外走,他才跟着往外走。


    周渡挤到他身边,问:“耳朵咋了?”


    “有点岔气。”


    “听不清?”


    “嗯……有一点。”


    周小公子闻言,插着兜在他边上站定。


    “周渡,你这么大高个,挤傅渊逸边上做什么?”班主任没好气地指着他,“站后排去!”


    周渡不乐意地撇撇嘴,对班主任说,“傅渊逸身体不舒服,需要我照顾!”


    全班一起笑他,笑得队形都乱了。


    傅渊逸气得揍了周渡一拳,“你有病呐?”


    周小公子挑挑眉,说:“有啊,要是没病怎么能三年都像鬼一样缠着你?”


    傅渊逸先是一懵,后又笑起来,再就止不住了,笑得人一抖一抖,卷毛跟着颤。


    周渡眸色温和地看着他想——傅渊逸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来,同学们准备好,一二三——”


    快门定格,高三那些飘摇压抑的日子,便在这一瞬成为过去。


    未来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但至少这一刻,阳光落下来,刚好洒在了傅渊逸身上。


    周渡觉得,这就够了。


    第52章 开端


    高考上午结束,傅渊逸晚上生病。


    绷了一整年的神经骤然松下,没让傅渊逸多轻松,反而让他这场头疼脑热变得来势汹汹,浑浑噩噩病了一周才好。


    陈思凌笑他,“别人考完撒欢,你考完在家生病。”


    傅渊逸吸着还堵的鼻子解释说自己是一条绷久了的皮筋,一下松开,不习惯了。


    “那好办。”陈思凌给了他一个方案,“跟着周鑫实习去。”


    傅渊逸苦哈哈,“二爹,你都给我哥弄走了,咋又来抓我……”


    陈老板说自己冤,“是你哥自己提出来的,赖我?”


    傅渊逸闷闷不乐地捣着粥碗,“你们都忙……”


    陈老板去年一年推了很多工作陪他这个高三生,现在他考完了,陈老板心里的弦没那么紧了,就又得为了工作满世界乱窜。


    这次一走,接下来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回来。


    盛恪更好,今年让陈思凌弄到深广那边的大厂实习去了,整一个暑假都见不着面。


    别人高三结束的暑假都是最开心的,到他这里还不如前两年。


    陈思凌:“还不是为了养你这个小少爷,好了,别黏黏糊糊的了,等下送我去机场。”


    傅渊逸跟在陈思凌的屁股后头,嘱咐他要记得休息。


    “别太累了。”傅渊逸不太有底气地说,“养我也没那么花钱……”


    陈思凌低笑一声,盘算道:“我再熬个几年,等盛恪自己把自己养成了,我就能退休了。”


    回程的路上,傅渊逸一直在想陈思凌的这句话。


    他终于明白蒋路为什么说他谈恋爱都谈不明白了。


    他很多时候都觉得盛恪像个陀螺,好似从来不舍得放松似的不停地转,唯一能算得上轻松的,大概只有大一那一年。


    他以为盛恪是以前苦怕了,想要努力改写命运的不公,想为自己挣一条青云路。


    但现在他知道了,这不是盛恪所有的动机。


    高三时候,盛恪拼命学或许有一半原因是为了不辜负将他捡回来,花了大价钱将他送进附中的陈思凌。


    但那之后,他才是盛恪另一半的动机。


    他在盛恪眼里是被陈思凌和凌遇宠大的,是生活无忧的小少爷。


    所以盛恪肯定会逼自己不断往前往上,等到有一天能和陈思凌站在一样的高度上,提供得起他足够好的生活,才会认定自己有资格爱他。


    盛恪是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是想替他们未来挣一条路。


    好傻。


    傅渊逸想,他哥有的时候真的……好傻。


    独裁专断,掌控欲强,偏偏又啥都不让他知道,自己闷声承担,难怪蒋路说他哑巴。


    晚上睡觉前,傅渊逸和他的哑巴哥哥打了个电话。


    以前每次破冰都是傅渊逸先说,这回却是盛恪先问,“感冒好点了?”


    “嗯,不烧了。”


    “好。”


    “哥,你忙吗?”


    “还行。”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回答太干,盛恪又补充了一句,“下实验室不能带手机。”


    傅渊逸知道,却故意找茬地说,“我还以为你打算跟我一直冷战下去,故意不回我消息呢。”


    “不会。”盛恪说,“我不会。”


    “知道了知道了。”傅渊逸翻了个身,卷在被子里,“二爹今天出差去了。”


    盛恪顿了一下说,“那你,在家……乖一点。”


    “要怎么乖?”傅渊逸问他,“怎么才算乖?”


    盛恪不会说了。


    等到傅渊逸快笑出来,盛恪才又一板一眼开口,“可以和汤泽出去,但注意安全。”


    “那周渡约我呢?”


    “不许去!”盛恪冷声,几乎没有转圜余地地说。


    挂电话前,傅渊逸又喊了盛恪。


    “哥。”


    “嗯?”


    “我听你的。”


    盛恪微顿。


    “但你就得辛苦点了,”傅渊逸笑说,“谁让我是黏人精呢。所以,你以后每个月都要回来一次,回不来就写欠条给我。我想想怎么写……”


    “嗯……就写盛恪几月几日欠傅渊逸一次见面,傅渊逸可以要求盛恪随时偿还,盛恪必须履行,且不能嫌傅渊逸烦,不能嫌傅渊逸黏人。”


    盛恪面对不平等条约,没有任何犹豫地应了个“好”字。


    “……”傅渊逸一噎,“哥,你真答应啊?”


    “嗯。”盛恪问,“什么时候开始?”


    “等、等你再回北京吧。”


    “好,那就这个月吧。”


    “……”


    挂了电话,傅渊逸轻轻一笑,看吧,他哥就是很傻,哄他的时候什么都能答应,自己往圈套里钻。


    算了,还是原谅好了。


    他们这次之所以会冷战,是因为盛恪不让他填报北京的志愿。


    他当时质问盛恪为什么。


    盛恪避重就轻地说他的分够在这里上一个不错的二本。


    “盛恪!”


    盛恪蹙眉看过来。


    傅渊逸那会儿上了脾气,只字不提自己一心想要跟盛恪离得近一些的心境,只嘴快地吐出一句,“你能不能别老管着我!”


    盛恪又开始不说话。


    俩小的闹僵,霞姨看着着急,出来打圆场喊他们去吃饭。


    但他们一个在气头上,一个憋着不肯好好说,一顿饭吃得怎么都不是滋味。


    晚上傅渊逸又发起烧,唇色褪得干净,冷汗一程一程地出,睡一会儿又被噩梦吓醒。


    后半夜是盛恪抱着他睡的。


    昏暗的房间里,安静得只剩彼此的鼻息。


    盛恪安抚地捏着傅渊逸的后颈,而傅渊逸偏头吻在盛恪的颈侧。


    但直到盛恪拖着行李箱上飞机,他们都没能向对方妥协。


    如今傅渊逸选择顺从,并非认同盛恪,而是因为他知道盛恪真的爱他,所以愿意让步。


    让自己始终陷于盛恪的掌控-


    一月一次的见面,盛恪如期而归。那天刚好是傅渊逸二十岁的生日。


    一个月累积的想念,上一次不欢而散的情绪,爱与被爱的表达,全都在吹熄蜡烛后迸发。


    关掉的灯一直没再开。


    奶油甜味、红酒香气,从急促进而用力的喘息,由疼痛带起的呜咽。


    交缠、深入。


    缠绵又抗拒,最后遵从本能地主动所求。


    恍恍惚惚、昏昏沉沉地陷在对方的体温里,度过短暂而又欢愉的一夜。


    第二天,傅渊逸累得醒不过来,赖在床上睡了一觉又一觉。


    盛恪抓他起来吃饭,他懒懒洋洋地骑在盛恪身上说自己腰酸,不想动。


    说完不老实地去撩盛恪的衣服,看看自己留下的痕迹。


    盛恪的脖子上、锁骨上甚至胯骨上都留着他的咬痕,一块一块像是刚烙上去的。


    肩膀还有道道抓痕。


    “我昨天……这么狠呢?”


    他把盛恪的嘴唇也咬破了,那处看上去还是鲜红色的,仿佛又要流血。


    傅渊逸碰碰盛恪身上的红痕,再小狗似地舔舔盛恪唇上的伤口。


    他换了新的牙膏,靠近了便是一股清新的茶香,引得盛恪吻了他。


    盛恪不怎么温柔,拽着他的头发,要他仰起头来迎合,把他吻到缺氧才放开。


    傅渊逸急促地喘着,嘴巴甚至没空用来说话。


    盛恪用拇指替他擦去唇上沾染的唾液后便出神地看着他。


    那眼神算不得温柔,甚至带着一点偏执。


    傅渊逸喘匀了气,问他怎么了。


    盛恪也问他,“还气我,是不是?”


    傅渊逸不能撒谎说没有,否则他昨天不会对盛恪那么狠,把盛恪咬出血来。


    “那你能告诉我吗?”傅渊逸问,“当成我的生日愿望。”


    “对我说一次,盛恪。”


    盛恪“嗯”了一声,又沉默。


    半晌,他将自己埋向傅渊逸。


    “我不放心,逸宝。”


    明明是傅渊逸坐在他怀里,可那样的姿势,又好像傅渊逸才是他们之间的掌控者。


    盛恪声音卑微又沉闷,“你在这里,有霞姨,有凌叔,还有周鑫、汤泽和……别的什么人。”


    傅渊逸笑起来,他哥还惯会吃醋的。


    “万一你病了伤了,至少他们都能替我照顾你。”


    “哥……”傅渊逸好笑地拍拍盛恪的后脑勺,“我都二十了……你当我真的生活不能自理呐?我说过的,我黏你,是病态的,不是……”


    盛恪收紧的手,打断了他的话音。


    他还是重复,“我不放心。”


    “我怕我顾不到。”


    傅渊逸拿以前盛恪教育他的话反过来压他,道:“盛恪,别多想。”


    盛恪不说话了。


    “好了,盛恪,不许矫情了。”傅渊逸亲亲他,弯起笑眼,“我饿了,你抱我去吃饭呢。”


    “昨天弄得我那么痛……我都走不了了。”


    盛恪无奈一笑,没再说别的,而是低低应了好。


    直到很后来傅渊逸才懂,盛恪到那天底为什么会说这些,想这些。


    他不知道他那次得肺炎和后来每一次的情绪崩溃,全都成了盛恪记忆里细小的伤口。


    他哥……始终在自责。


    甚至不再相信自己能把他顾好。


    他都不知道,当时只天真地以为是盛恪难得矫情了,还挺稀罕挺乐的呢。


    如果重来一次。


    傅渊逸会让盛恪知道这些不是他的错,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把他照顾得很好。


    他知道他很爱他。


    而于盛恪而言,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会把傅渊逸放在身边守着、看着。


    无论如何,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


    都要绑着他,困住他——


    作者有话说:后面三天出门,然后下周一要入职,要忙起来了。


    文的话,能写我一定更。入不入v好像没那么重要


    但写都写到这里了,无论如何我也会坚持到……破镜的!


    再次感谢追更的小可爱们!


    第53章 窥探


    “哥,你别送我去了,在家休息吧……”傅渊逸忧心忡忡地望着盛恪,“你明天还要回北京呢。”


    盛恪拿过他的箱子,不废话地把他塞进车里。


    “你要不放心,让霞姨送我去么……霞姨铺床肯定比你利索。”


    “……”盛恪一阵沉默,然后把车门甩上了。


    盛恪前天才回来,行李基本没动,因为三天后他又要回北京。


    而中间那天,是傅渊逸去大学报道的日子。


    小情侣隔了一个来月见面,硬是被时间催着又分开。


    陈思凌回不来,送傅渊逸去报道的事情自然是盛恪接手。


    但盛恪刚病过,手背上还留着泛着淤青的针眼,傅渊逸数了,有三处——他哥打了三天吊针。


    他问盛恪咋了,盛恪就光会说没事。


    傅渊逸想跟盛恪生气,最后却没舍得。拢共能待在一起的时间连两天都不到,再拿来生气未免太过奢侈。


    所以他嘴上喊盛恪别送他,心里却是想的。


    傅渊逸的学校在郊区的大学城,车程两个小时。因为报道的人太多,私家车都不让进学校,只能停在外围。


    傅渊逸先去体育馆报道,盛恪和其他家长一样等在外。


    有高年级的学姐过来跟盛恪说:“新生报道在里面,往里走哦。”


    “……”盛恪没解释,只礼貌性地点了下头。


    “你不去报道吗?”学姐问道,但盛恪的目光已经越过人群,锁在了某人身上。


    某人吃力地抱着一堆材料,走路不好好走,一步三回头地在人群里踉跄而行。


    “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学姐的话还没说完,盛恪说了句“抱歉”,从她身边而过。


    “傅渊逸!”


    盛恪拨开人群,把傅渊逸拉到身边,傅渊逸却还在忍不住频频回看。


    盛恪跟着看过去,发现傅渊逸在看的是一位迎新的学长。


    盛恪蹙眉,“傅渊逸,好好看路!”


    傅渊逸“嗯”了声,又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去,盛恪索性到他身后,扶着他的肩,将他推走。


    “有什么值得你看的?”盛恪问。


    体育馆里热,傅渊逸的脸颊被蒸得红扑扑的,他长得白,又是娃娃脸,配上被阳光染金的卷发,让他看上去格外招人些,周围好几个人都在瞧他。


    盛恪莫名烦躁,表情不自觉地凶了起来。


    “我在看刚刚那个学长……”傅渊逸眨起他无辜的黑瞳,“他鼻子这里有颗痣。”傅渊逸艰难腾出手,指了指鼻尖偏右一些的地方,又点点脸侧,“还有他笑起来,左边会有梨涡。”


    他自顾自说着,没注意盛恪拧着的眉有多用力,像是能把人给绞杀了。


    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哥早就在他身后站着不走了。


    傅渊逸抱着材料小跑着回到盛恪身边,贼兮兮地问,“哥,你吃醋啊?”


    他轻轻撞向盛恪的肩,“我看别人,说别人好,你就吃醋啦?”


    他还要说,被盛恪掰住了下巴。


    盛恪冲他冷冷挑眉,反倒把傅渊逸心脏搅得砰砰直跳,他哥吃醋的模样,好坏,教人……想吻他。


    小色胚舔舔唇,问盛恪:“哥,我想吻你了咋办……”


    盛恪呵笑一声,把他的脸往边上一掰。


    傅渊逸笑起来,一边喊着错了,一边又在盛恪松了力道后,凑了过去。


    他矮盛恪半个脑袋,从下往上看的时候,眼睛清亮而透彻,他说:“别醋了,哥,我只喜欢你。”


    “傅渊逸只喜欢盛恪一个人。”


    盛恪显然不吃他这套,不看他。


    傅渊逸就垫起脚,把自己的娃娃脸塞进盛恪的视线里,“我看他是因为他有点像凌爹。”


    盛恪表情一空。


    傅渊逸点点鼻尖和脸侧,“虽然我知道再像他也不是凌爹,但……我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嗯。”


    “还醋吗?”


    某人笑嘻嘻地样子有点找打,但盛只是恪抬手揉了下他汗涔涔的脑袋。


    “走了,送你去宿舍。”


    结果某人不安分,“我刚刚还和人家搭话学长给了我微信呢,说如果以后……”


    话没说完,刚还牵着他的人,把他手给甩了。


    傅渊逸偷着笑起来,往前追上他哥,黏人且烦人地说,“盛恪,你怎么醋劲这么大啊?”他故意拉了长长的音调,“你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我啊?”


    “我现在也住宿舍了呢,总要跟别人一起……”


    盛恪停下、转身。傅渊逸刹不住车撞到他身上,跟着后颈就被盛恪按住了。


    他抬不了头,所以他哥俯身,在他耳边又轻又慢地说,“傅渊逸,听好。”


    盛恪难得用这样的姿态和语气同他说话,傅渊逸有些愣,又有些心跳过速。


    “不准和别人睡同一张床,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行。”


    “宿舍床要是塌了呢?”傅渊逸问。


    “床塌了就回家睡。出去活动就自己单独开房。”


    “哦……”傅渊逸瘪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还有,”盛恪声音却越发低沉,“不许对别人撒娇。不相干的人少加微信。”


    傅渊逸乖乖点头。


    但盛恪好似还觉不够,他眯起眼,慢慢收紧五指。


    又突然想到什么,把傅渊逸脖子上的项链解下来,拆下上面的戒指,戴进傅渊逸的无名指里。


    之前因为校规,傅渊逸不能带饰品,所以盛恪在他十九岁生日的时候给他买了条项链,把戒指穿在上面,让他戴着。


    如今也没了这个必要。戒指,还是得戴在手上才行。


    “戒指,不准脱。”


    傅渊逸好笑地看着自己的戒指,心里美,嘴上却说:“哥,你咋这么霸道了?”


    “嗯。”


    盛恪清楚知道自己是被占有欲冲昏头,颇为可笑地在无理取闹,但他……不想冷静,不想理智。


    以前他只是分离焦虑。


    因为他知道傅渊逸很乖,每天无非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社交圈也不过那几个。


    但现在不同了,傅渊逸是进了大学,一个小型的社会体系,也进入了集体生活,住进了宿舍。


    他周围出现的人会越来越多。


    太多的未知,在盛恪心里布成了一张黑色的网。


    里头藏的是他卑鄙又卑劣、不敢让任何人窥见的阴暗面。


    傅渊逸曾经抱怨过他从不和他说大学生活。


    盛恪确实从不和他说,因为怕傅渊逸觉得他们之间会有距离,那会儿傅渊逸还在高中,不同的社会关系与眼界,不同的生活模式都会拉大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不愿意让傅渊逸察觉到这些。


    所以他把小王子依旧藏在城堡里。


    但现在轮到傅渊逸自己去探索了。


    他没法把他藏起来了。


    于是某种如同苔藓一般繁殖的情绪,不断在他心里生长,直到这一刻,兵刃相接,他才发现原来这些情绪,早已将他的理智蚕食得千疮百孔。


    而这种情绪的名字就叫做占有欲。


    “傅渊逸。”盛恪收住自己的呼吸。


    “嗳。”傅渊逸笑着看向他。


    盛恪将他一牵,两枚戒指碰擦在一起,发出一声轻响。


    盛恪重复:“傅渊逸,戒指,不准脱。”


    “知道了知道了。”傅渊逸紧了紧他俩牵着的手,“盛恪,你咋也开始黏人了呢?”


    “跟我学的啊?”


    盛恪冻着脸,把他送到宿舍前,都没再开口了-


    傅渊逸的宿舍在五楼,天气太热,他爬了两层就有点喘上了,后面三层都是盛恪走在前面拽着他上。


    好在已经有人到了宿舍,开下了空调,所以傅渊逸呼吸调整得还算快,坐没一会儿便缓过来了。


    “哥们,你哮喘啊?”


    跟傅渊逸同寝的是个小平头,穿着长过屁股的T恤和一条荧光绿色的沙滩裤,说话调调散漫又含糊。


    这让傅渊逸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我没有哮喘。”傅渊逸回答道。


    小平头嘿笑一声,“那你这身体素质可忒差了。”说着习惯性地要拍傅渊逸的肩,结果拍在了一条湿毛巾上。


    小平头抬眼看人。


    盛恪冷冷,“傅渊逸,去洗毛巾。”


    “哦。”傅渊逸立马跑了。


    小平头吊儿郎当地摊了下手,也走开了。


    盛恪给傅渊逸铺床,擦桌,整理行李。


    而傅渊逸全程被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当个看客,除了中途去拧了次毛巾,手上再没沾过一滴水,一点灰。


    都弄好,小少爷背着手审视一般夸盛恪做的不错,说要带盛恪参观参观,顺便去食堂找饭吃,犒劳犒劳他。


    等他再回到宿舍,就是一个人了。


    小平头在宿舍里吃外卖,空调房里全是麻辣烫的味,见他回来热情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吃点。


    “我吃过了。”傅渊逸说,“还有两个人没来吗?”


    “小道消息,我们宿舍就三个人。还有个什么时候来我也不知道。”小平头说着抹了把嘴,“哦对了,我叫许旭,九日那个旭。”


    “我叫傅渊逸。深渊的渊,安逸的逸。”


    “深渊的渊……”许旭舌头打了个卷,发出“的”的一声,“挺行,像什么小说男主。”


    傅渊逸:“……”他不太能和这个人聊的上,索性也就不说了。


    但许旭还在接着问,“今天陪你来的是你的谁啊?”


    “我哥。”


    “哦,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傅渊逸一怔,没拿稳的手机“哐当”砸在桌子上。许旭看过来,傅渊逸只好对他尴尬地笑。


    “你哥看着也不大,是不是也在读大学?”


    “嗯。”


    “在哪儿上学?”


    “……”傅渊逸不想回答,他有些不知道许旭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对盛恪感兴趣。


    “我随便聊聊。”许旭大概是注意到他的不自然,陈了一句道。


    傅渊逸只好回答:“在北京。”


    “嚯,啥学校啊?你哥一看就是学霸……”


    傅渊逸蹙了下眉,避重就轻地答:“嗯,我哥很厉害。”


    说完,他拿上手机跑到外面去和盛恪打电话。


    但分别后的那些不舍,已经被许旭的几句话搅没了影,只剩满心紧绷的情绪。


    好在听到盛恪的声音后,这些情绪自动消解了下去。


    “哥,今天你走的时候,咋不吻我?”傅渊逸漫无目的地在楼底下绕着宿舍楼打转。


    他哥反问,“那你不会主动?”


    傅渊逸哼哼唧唧,“哪能每次都我主动啊?”


    他哥低笑一声,那声音咬着傅渊逸的耳朵,弄得他尾椎都麻了,于是他含含糊糊地鼓着腮帮问,“哥,下次见面我们能……做吗?”


    “嗯?”盛恪又笑,“又主动了?”


    “嘿嘿,就是想了。”


    盛恪便回答:“嗯。”


    傅渊逸美了,脸上挂笑地回到楼上,准备去洗澡。


    结果一进门,许旭竟又盯了上来,问他:,“诶,哥们,你刚是跟你那哥打电话去了吗?我听见你喊了声哥。”


    傅渊逸抿起嘴不想回答。


    但许旭又举起一只手摇动无名指示意他,“我还想起来,你俩都戴着一样的戒指。”


    话音落下,许旭翘着的椅子也刚好落地,发出“哒”的一声响,惊得傅渊逸一缩。


    许旭打量地眯起眼,又问:“你和那个谁真不是一对同?”——


    作者有话说:没能赶在十二点前。


    每天都太累了…有点没时间。


    第54章 嘲讽


    傅渊逸自然不会回答许旭的问题,反倒冷下脸来问他,“你不觉得自己很冒犯吗?”


    “我们没有很熟吧?”


    许旭吊儿郎当地往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嗐,你别介意,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我嘴也快,不过脑。”


    他瞄着傅渊逸的神色,又讨好地说,“真没别的意思,我又不歧视同性恋。”


    傅渊逸冷着调子“嗯”了声,没再计较。


    毕竟大家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开始就闹僵了也不太好。


    “你洗澡不?”许旭一转话题,“我刚洗完,热水没那么快,你再等等?”


    他话音刚落,一人风风火火提着行李箱闯了进来。


    “嚯,我们的三床来了。”许旭反坐在椅子上,冲人招手,“哥们,早啊。”


    那人掀起衣角抹了把汗,应着许旭的调侃说:“早早早。”


    “哥们怎么称呼?”


    “陈嘉鹭。”


    “我,许旭。”许旭说着一指边上,“这位,傅渊逸。”


    打过招呼,陈嘉鹭边收拾行李边和许旭聊着。


    傅渊逸无心寒暄,在旁不怎么出声。但他发现许旭似乎对每个人的生活都有着极强的兴趣。


    因为他又像之前探究盛恪那样,去追着陈嘉鹭问他和他女朋友的事。


    陈嘉鹭没这么敏感,有问必答,女朋友在什么学校,念什么系,他俩怎么谈上的,到后来被许旭起哄得连女朋友的照片都拿出来秀。


    不出半小时,两个人已经称兄道弟,情比金坚。甚至猥琐地凑在一起聊那方面的事。


    傅渊逸没兴趣听,拿上衣服洗澡去了。


    等他从浴室出来,许旭招呼他明天一起出去吃饭。


    “趁还没正式上课,我们去大学城逛一圈呗?”


    陈嘉鹭附和道:“走啊,周围巨热闹!要不是有门禁,我这会儿肯定还在吃宵夜!”


    傅渊逸说自己不想去,被那俩说成是叛徒。


    许旭:“别那么扫兴,我们以后可是一个小团体,你可不能这么不合群。”


    陈嘉鹭:“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傅渊逸也只好跟着去了。


    那俩说想吃烧烤,他们仨便打了辆车去大学城的小吃街。


    车上皮革味道重,司机又抽过烟,闷着一股烟味,傅渊逸闻久了胃里不怎么舒服。


    下了车,许旭和陈嘉鹭又一人点了支烟抽。


    “来一根?”许旭也给傅渊逸递烟。


    傅渊逸没看一眼,答了句“不会”,兀自往前。


    许旭讪讪把烟收了。


    他们一路顺着人流往小吃街里逛,一路都能听见傅渊逸的咳嗽。


    “哥们,你要不去查个哮喘吧?”许旭喷了口烟,要笑不笑地瞥他一眼,“林妹妹似的咳个没完。”


    陈嘉鹭倒是离远了一步,问:“闻不了烟味?”


    傅渊逸咽着发疼的喉咙,摆了摆手,懒得回答。


    许旭:“我说,你这也忒像个妹子了,还是娇软的那款。”


    陈嘉鹭看向许旭,许旭抬着眉给他细数道,“咱这哥们,烟也不会抽,爬个楼梯还要喘,咱俩昨天开黄腔,他跑去洗澡。咱俩洗个澡五分钟,他洗了快二十分钟?看这细皮嫩肉,多像个妹子。”


    陈嘉鹭满足了好奇心,装模作样演起好人,一捶许旭说:“可管管你的嘴,别给新室友说不高兴了。”


    许旭忙在嘴上一扇,“别介意啊。我嘴贱。”


    傅渊逸蹙起眉,冷声问:“到底还吃吗?吃哪家?”


    陈嘉鹭立马掏出手机搜索一番,招呼道:“走走走!这家评分还行。”


    许旭:“走呗。”


    陈嘉鹭:“诶,我们等下开两瓶啤的喝喝?吃串不来一口不白瞎了?”


    许旭:“我行啊,你问问软妹。”


    陈嘉鹭转向傅渊逸,“他有病,你别理他。你喝得了酒吗?”


    傅渊逸点头:“可以。”


    但那顿烧烤傅渊逸没吃多少,因为太辣,所以后面上来的串傅渊逸基本没动。


    许旭又犯贱地招他,“你这胃口和妹子一样,只有拳头那么点。”


    傅渊逸胃里被辣烧得难受,冷着脸没理他。


    陈嘉鹭和事佬,跟傅渊逸碰了杯后又去怼许旭,“你贱不贱,老盯着傅渊逸说。”


    许旭赔笑道,“我就是看他可爱,想逗他。”


    “什么恶趣味啊你?”陈嘉鹭嫌道。


    许旭:“那种男人看萌妹的感觉,你难道不懂?”


    陈嘉鹭恶寒,“你少恶心,你别是什么深柜吧?”


    许旭神神秘秘:“说不定我是呢?”


    傅渊逸听着他们相互调侃,闷头喝酒。


    回去的路上,许旭不知道又抽什么,突然正儿八经地跟他道歉,说让他别介意,自己就是贱得慌。


    傅渊逸压着胃,靠着车门不愿说话。


    回到宿舍将近九点,傅渊逸洗澡久,挨在最后洗。他便拿上手机下楼给盛恪打电话。


    盛恪先是挂了,隔了十分钟才又拨过来。


    “刚在老师那。”盛恪说。


    傅渊逸找了个地方坐下,身体因胃里的疼痛而蜷缩,“哥……”


    “嗯?”盛恪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带着沙沙的颗粒感,傅渊逸很喜欢。


    “没什么事,就是想喊喊你。”


    但傅渊逸在盛恪面前就像是透明的,一个小小下坠的尾音,盛恪都能察觉。


    “为什么不开心?”他问。


    “想你想的。”


    “说实话。”


    “哥……”傅渊逸攥紧了身侧的衣服,他本是想搪塞过去的,可听着盛恪的声音,他突然想要撒娇,于是黏黏糊糊地说:“我胃疼,可疼了。”


    “怎么回事?”盛恪果然凶了起来。


    “晚上吃太辣了。”还灌了一胃的冰啤,但这一段傅渊逸不敢给盛恪说。


    “自己能不能吃辣,心里没数?”


    傅渊逸可怜巴巴,“别骂了……我疼呢……”


    盛恪叹了口气,“那就多喝热水。”


    傅渊逸哽了又哽,隔了好几秒才吐出一句,“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声音装得怪委屈的,把盛恪逗得发笑。


    电话打了十来分钟,怎么都舍不得挂。最后还是盛恪催着他上楼洗澡。


    还不忘提醒他多喝热水。


    挂了电话,没等上楼,傅渊逸手机跳入新的来电,陌生号码,他直接挂断了,但那人又孜孜不倦打来。


    傅渊逸这才接起,“哪位?”


    “我送外卖的,你们学校不让进,你的外卖我放校门口了啊。”


    傅渊逸一头雾水,“我没点外卖。”


    “单子上就是这个手机号,买的是……”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外卖员说,“买的是胃药。”


    傅渊逸立马回头往宿舍外跑,“那是我的!我马上来拿!”


    没跑出几步,外卖员又打来,“给你买药的那个刚打赏我了,让我给你捎句话。”


    “他说什么?”


    “他让你好好吃饭,别吃太辣。”


    傅渊逸傻笑出声,对着外卖员说,“那是我哥。”


    外卖员听着挺莫名其妙的,但还是有礼貌地附和一句,“那你哥对你挺好的。”


    “可好了!”傅渊逸炫耀的音调快飞到去天上,人也不蔫着了,许旭什么的,也瞬间原谅了。


    等他到了校门口拿到药,又一通外卖电话打了进来,是他哥给他点了一份生滚鱼片粥,加了备注。


    备注里只有两个字——


    喝完。


    第55章 记忆烙印


    傅渊逸没把外卖拿上楼,随便找了个台阶坐着把粥喝了,顺便回他二爹的消息。


    陈思凌这次一走三个月,到现在也没法确定回来的时间。陈老板忙,又和这里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很少能和他们点对点联系上,群里的消息都是有一句没一句,一个话题能延续上两三天。


    等傅渊逸重新回到楼上洗完澡,陈思凌才又回了消息。


    这让傅渊逸想起陈思凌刚创业那会儿,有次也是忙得昏天暗地,连轴转了一个来月没休息,直接给自己累病了。


    偏生陈老板对自己不上心,发烧了也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头疼。


    等到凌遇去捞他,他已经烧得快晕了,眼睛发直,拉着凌遇问怎么有两个他。


    那是傅渊逸头一次见凌遇生气。


    凌遇生气起来比盛恪还吓人些,大抵是因为凌遇平时看上去温和又温柔,不像盛恪那般拒人千里,以至于一但冷下脸,便格外教人害怕。


    陈思凌烧得昏昏沉沉,被凌遇打横抱起来的时候,还混账地在人耳边说,“今天放我一马,不做了好不好?我累……”


    凌遇一声不吭,把他塞进车里,送去医院挂水。


    傅渊逸坠在他们后面当个小跟班。


    等到了医院,陈老板脑子才像是又重新接上了线,趁凌遇去挂号抓紧把傅渊逸招到身边,问他:“你凌爹现在什么表情?”


    “没表情呢。”傅渊逸搓着他发烫的手心回答。


    他二爹心情沉重地抬手盖住烧红的眼睛,重重叹出一声,“完了。”


    傅渊逸也觉得他二爹完了。


    “凌爹会原谅你吗?”他问。


    陈思凌舔了舔烧得干裂的唇说,“不一定,你做好和我一起被赶出家门的准备。”


    “可我是凌爹领回来的,为什么会被赶出去?”傅渊逸眨着黑瞳不太理解。


    陈思凌一噎,讪讪道:“别问。先帮二爹想想该怎么哄。”


    傅渊逸哪里能知道。


    他觉得陈思凌眼下最重要的是养病,病好了,他凌爹肯定也就不会生气了。


    但他二爹却开始盘算,“你说,对着你凌爹撒娇有用没?”


    傅渊逸看看已经走到面前的凌遇,再看看还无知无觉的陈思凌,小声回答:“要不……你试试呢?”


    陈思凌睁开眼,对上凌遇的沉静的眼睛,把到嘴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陈老板那会儿特老实,被凌遇带着去问诊、验血、输液。


    他想哄人,但凌遇全程一言不发,连个台阶也不给。


    到了输液室,打上吊针,凌遇脱了外套给他披着。陈思凌磨好了一肚子道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凌遇已经往输液室外走了。


    傅渊逸心里有点难受,看着凌遇背影着急地问陈思凌,“二爹,咋办呐?”


    他不想凌爹跟他二爹分开,更不要被赶出家门。


    陈老板心累地支着脑袋沉吟片刻,将他揽到面前,说:“你去和你凌爹说……”


    “……”


    凌遇倒不是和陈思凌闹脾气,而是有通电话要回,在输液室里不方便说,于是走到了外面。


    电话刚挂,傅渊逸出来了,举着瓶水对他说:“凌爹,二爹想喝水,我拧不开呢。”


    凌遇抬眸往输液室里扫一眼,伸手拧了水。


    傅渊逸抱着水,等了会儿,见凌遇没后续,哒哒哒地跑回去了。


    凌遇低笑一声,索性在外面站着,想看看里面那两个还能玩出什么花。


    隔了会儿,小崽子又出来,这次是陈思凌饿了,想吃东西。


    凌遇领着他一起去买了粥,让傅渊逸送给陈思凌。


    隔半晌,傅渊逸第三次出来。


    凌遇笑了,问他:“又怎么?”


    傅渊逸:“二爹让我来问问,凌爹你能不能不气他,进去看看他。”


    凌遇牵起傅渊逸,“还有呢?”


    傅渊逸表情凝重地回答:“二爹说他身也冷,心也冷,说再没有谁的怀抱可以温暖他的心灵了。还说我像独自照顾生病老父亲的可怜小孩儿。”


    凌遇唇角轻轻一挑,“我要是还不进去呢?”


    傅渊逸把小嘴一抿,内心似是挣扎了一番,才一闭眼睛说:“二爹说你要是不进去,就是不要我们了,让我哭,让我边哭边喊,凌爹你抛家弃子。”


    “凌爹……”傅渊逸捏紧凌遇的手,“你就理理二爹吧,我不想丢人呢……”


    凌遇把他抱起来,进了输液室。


    窝在输液躺椅上的人看上去确实惨兮兮,半张脸蒙在他的外套里,拿一双不怎么聚焦的眼睛殷切地瞧着他。


    凌遇在他边上坐下,陈思凌便没骨头似地靠过来,含含糊糊地跟人说坐不住了。


    凌遇不开口,他又继续给自己找台阶,“我都烧成这样了,你怎么还忍心冷我?”


    凌遇瞥他一眼,把傅渊逸捞到腿上抱着坐好,“我提醒过你几次?”


    “公司太忙了……”


    “忙是借口?”


    “没……”陈思凌哼哼唧唧,小小拽他一下,“别训了,崽儿在呢,丢人。”


    傅渊逸立马把耳朵捂上。


    陈思凌:“……”


    凌遇摸摸傅渊逸的脑袋,“陈老板还知道丢人。”


    陈思凌“唔——”了声,双手捏着耳垂认错,“真错了,我以后肯定好好聆听您的教诲,成不成了?”


    凌遇把他打着针的那只手拿下来,陈思凌手凉又不安分,他索性扣下了。


    陈思凌立马得寸进尺地凑过去,“知道你心疼我,但心疼归心疼,别冷着我。”


    他顺势吻在凌遇的嘴角,吻前还不忘把傅渊逸的眼睛遮住。


    但傅渊逸知道他们在干啥,所以等陈思凌收回手,他有样学样地抱着凌遇的脸亲了两口,亲完又去亲陈思凌。


    陈思凌嫌他,“学人精呢你?”


    傅渊逸嘿嘿笑了两声,觉得跟二爹凌爹在一起真好,没有被赶出家门真好。


    等陈思凌挂完水,傅渊逸已经在凌遇怀里睡着了。


    凌遇抱着一个,牵着一个,走出医院。


    傅渊逸醒了一下,睡得模模糊糊的眼睛里印着“急诊”鲜红的字眼,他有些怕,圈紧了凌遇的脖子。


    有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又给他披上衣服。


    那人还在捏了捏他的脸,说:“小东西,便宜你了。”


    是他二爹的声音,但他实在太困,睁不开眼睛,只嗫嚅着:“二爹,你别生病了……”


    他不想来医院了,医院里又冷又吓人。


    可他想不起来陈思凌最后有没有回答他。


    一夜的梦境也因此戛然而止,傅渊逸冷醒过来,浑身的骨血因僵硬而隐隐作痛。


    他缓了缓才起来。但下床的时候,有过骨伤的踝关节一用力便刺痛,像踩着钉子。


    傅渊逸忍疼下来,又扶着坐到椅子上。


    “傅渊逸,你起这么早?”是陈嘉鹭的声音。


    “吵醒你了?”


    但陈嘉鹭又睡了过去,没再回答。


    傅渊逸从衣柜里取了弹力绷带把自己的脚踝缠上。


    缠完,他枕在曲起的膝盖,有些想盛恪,也想凌遇和陈思凌。


    大概没有哪个二十几岁的人会像他这么柔弱又黏人,许旭嘲笑他,说他像林妹妹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怪只怪他一直以来都被他们照顾得太好了。


    盛恪只要在家,就依然会在夏天的五点起来一次,确认空调是不是关了。


    哪怕不在傅渊逸身边,也总记得在雨季的时候,叮嘱他要热敷。


    他二爹也没让他吃过什么苦。


    现在他们都不在身边,他便过得乱七八糟起来。


    但人总要学着独立。


    只是不知道陈嘉鹭他们是怎么适应得这么快的……


    空调还在呼呼送风,傅渊逸在许旭桌上找到遥控器,调高了几度,又在椅子上刷了会儿手机,等听到外面渐渐有人声了,才去洗漱。


    陈嘉鹭醒来后吸着鼻子骂骂咧咧,“许旭,你踏马昨天空调开几度啊?”


    许旭哪里记得,瞎说了句:“二十五六度吧。”


    傅渊逸更正道:“二十。”


    陈嘉鹭对着许旭的床又是好几脚,发泄完了才起来。


    许旭不想起,蒙着被子说,“我不去吃早饭了啊。”


    “谁管你!”陈嘉鹭招呼上傅渊逸,“我们走?”


    傅渊逸拿上饭卡,“好。”


    陈嘉鹭:“诶,你怎么瘸了?早上下床时候弄的?”


    傅渊逸摇头,说是旧伤。


    陈嘉鹭:“骨折过啊?那要不你待在宿舍,我给你买回来?”


    “不用。”傅渊逸温和一笑,“但我走得慢……要不你先去……”


    陈嘉鹭一摆手“有什么关系,慢慢走呗。”


    食堂人不少,都挤在这个时间段吃早饭,傅渊逸挑了不怎么排队的口子,要了碗小馄饨。


    找位置的时候,有人在他背后出声,问他:“需要帮忙吗?”


    傅渊逸回头,是那天那位长得和凌遇有些像的学长,一时怔愣。


    “我看你腿受伤了,端着汤汤水水的不方便吧?”那人温和冲他一笑,“我送你过去好了。”


    傅渊逸回过神,“那就谢谢学长了。”


    那人从他手里接过餐盘,行在前。


    傅渊逸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学长,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林青衍。”


    “哪、哪个林?”傅渊逸用力吞咽着。


    “双木林。”


    “好,我记住了。”


    等陈嘉鹭找过来,傅渊逸还愣神地盯着一处。


    “看什么呢?”


    “没什么。”傅渊逸摇头,却又往林青衍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真的……


    很像——


    作者有话说:我知道我更新越来越慢……主要还是入职后,精力跟不上了……再次道歉。


    (大家要是觉得不好看了,不想看了,记得告诉我哈。我就不更跑路了哈哈哈哈因为真的有点想跑了已经。)


    第56章 你


    “首先,欢迎各位新生的到来……”


    伴着台上校领导的发言,陈嘉鹭打了个哈欠,“得开多久啊?”


    “按经验,开学典礼怎么也得俩小时。”许旭道。


    “那我先睡为敬。”


    傅渊逸坚持了半小时,也开始犯困。他周围已经睡倒了一片,剩下一小半在装模作样刷手机。


    傅渊逸支着脑袋,熬不住地阖上了眼。


    甫一开始,他睡得很难受,毕竟大礼堂的位置前面没课桌能趴,后来就完全睡了过去。


    等到人群开始骚动,他才慢慢醒转。他有些没睡够,揉着酸涩的眼睛,迷迷瞪瞪地问身旁的人,“开完了?”


    “是啊。”那人捶着肩回答,“你还挺能睡。”


    不是陈嘉鹭的声音,但这声音又特别的、耳熟……


    傅渊逸看过去,黑瞳瞪得快落出眼眶,“周、周渡?”


    “你怎么在我学校?”


    周小公子一撇嘴,“我问你一个暑假,你都不肯告诉我,逸哥,感情淡了啊。”


    “别打岔!”傅渊逸做贼似地压低声,“我问你,你怎么在我学校!”


    “很奇怪吗?”周小公子今天穿得骚包,他正了正粉色衬衫的领子,“我要是愿意,我还能坐去第一排当个什么荣誉代表。”


    好,这是给他学校捐钱了。


    傅渊逸头疼,但也懒得追究,周渡钱多烧得慌,他管不着。


    “陈嘉鹭和许旭呢?”


    “刚坐你边上那俩?”周渡随意往身后指了指,“早尿遁了。”


    “……”傅渊逸完全没想到那俩连开学典礼都敢溜。


    “要不是我用我坚实的肩膀给你依靠,你差点就摔地上去了。”


    “……那我宁可摔地上!”傅渊逸咬牙,他才不想靠在周渡穿着粉色衬衫的肩头!


    好在他们班坐在最后,否则他直接不想活了。


    “等下中午跟我出去吃?”


    “回你自己学校去!”


    “周五你几点下课?我来接你一起回。”


    “周渡!”


    “我考驾照了,超跑坐得惯吗?坐不惯我让家里司机来接。”


    “……周渡!”傅渊逸咬牙咬得太紧,脖子那隐隐浮起青筋。


    周渡识相地闭了几秒嘴,又带着一股委曲求全的调子说,“那我跟着你在你们食堂吃总好了吧?”


    “……”


    由于周小公子太过显眼包也太过跟屁虫,傅渊逸甩不掉他,最后只好跟他走了。


    “脚又疼了?”周渡看他一瘸一拐,瞬间拧起了他帅气的英眉,“怎么弄的?”


    “没怎么。”


    “逸哥,我都追你学校来了,不能对我好点儿啊?”


    “周渡。”傅渊逸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我有喜欢的人。”他亮出无名指的戒指,“不是骗你的。”


    周小公子眼神暗了暗,又抄着无所谓的口气,“是不是你那个哥?”


    傅渊逸也不多遮掩了,点头回答是。


    周渡一耸肩,把手背在脑后,吊儿郎当地说:“我说过,我不介意知三当三。”


    “你……”


    “你哥现在在北京吧?”周渡不给傅渊逸说话的机会,“他总有顾不到你的时候。”


    “你就把我当备胎。”周渡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格外认真,“有需要就喊我。我也不要你回应我,偶尔搭理搭理我就成。”


    “行么,逸哥?”


    傅渊逸本来心就软,被周渡那黏黏糊糊的乞求姿态弄得愈发不上不下。


    但他很庆幸,深知感情的事不能模棱两可,依旧强硬着态度,拒绝、不理睬、远离。


    可周渡向来我行我素,根本不听他的。


    “逸哥,哪天我要是找到喜欢的人,我自己会走。”


    “但我现在就喜欢你,没厌、没烦。我乐意供着你,倒贴你。你忍忍我,把我随便当个仆从使唤……”


    傅渊逸眉心一蹙,打断:“瞎说什么呢你!”


    周渡嘿嘿一笑,低声冲他,“逸哥,你多少还是舍不得我的吧?……”


    他说完,傅渊逸一个瘸子脚下都生起风来-


    自从再一次被周渡缠上,傅渊逸的太平日子也就到头了。周小公司跟回娘家似的,隔三差五地来。


    傅渊逸每次都偷偷摸摸地把他带出学校,导致陈嘉鹭一度以为他谈恋爱了。


    “说,你最近是不是谈上了?”陈嘉鹭勾着傅渊逸的脖子,恶狠狠地把头凑过去,“老是一声不吭地溜出去,每次还要下楼打电话,一打一个多小时。有情况不和兄弟说?嗯?拿我们当外人呢?”


    傅渊逸后仰着身子,除了亲近的几个人,他不喜欢跟人靠那么近。


    “没。”他否认道,“没谈。”


    “啧啧啧。”陈嘉鹭揶揄地捅了捅他的腰窝,“装,你就可劲装吧。”


    “我高中同学也在大学城,所以经常来找我吃饭,没别的。”


    许旭摘掉耳机,瞥过来一眼,“男的女的啊?”


    “你问的什么屁话!肯定女的呗,否则还用这么偷偷摸摸啊?”陈嘉鹭说着又问傅渊逸,“啥时候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傅渊逸尴尬地笑了两下。


    许旭扫他一眼,又转回身去打他的游戏了。


    “嗐,你别理他。”陈嘉鹭说。


    傅渊逸本也没想理。他和许旭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颇为僵硬。不过那次醉酒之后,许旭收敛了许多,没再老盯着他嘲讽。


    而陈嘉鹭,日常老好人,夹在他们中间充当粘合剂,左拉一把,右拽一下,所以整个宿舍的氛围也还算过得去。


    开学的那段日子一晃而过,没上几堂课,眨眼就是国庆。


    傅渊逸数着盛恪回来的日子。


    他哥最近忙得快把睡觉的时间都进化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人看着更瘦了。


    傅渊逸总跟他说别这么累,别这么拼,但盛恪嘴上“嗯”,却没点实际行动。


    傅渊逸抱着盛恪的腰,手臂夹紧箍了箍,相当不满地说:“再瘦下去都不好抱了。”


    盛恪瘫着脸,回他一句,“那就松开。”


    傅渊逸把人惹了还笑,眯起一双眼问盛恪,“盛恪,你不开心了啊?”


    盛恪更加嫌他烦了。


    十六七岁的傅渊逸把人惹了,会软乎乎地过来哄,多半会更加紧地抱着他说,“哪儿能松的啊,一个月没见了,我得多抱会儿才能回本!”


    现在的傅渊逸把人惹了也不哄,恃宠而骄、为所欲为地戳着人的心事说。


    盛恪看着他,盯了好一会儿,抬手捧了他半张脸。


    “怎么了?”傅渊逸凑过去亲亲他。


    盛恪不说话,拇指轻轻擦在他的眼下。


    明明每个月都见,可就是刚才那么一瞬,车外灯光恍惚的那一下,他突然觉得傅渊逸不再是他养着的漂亮小花了。


    即便还是那张娃娃脸,眉眼却长开了许多,那双澄澈的眼睛里也多了些别样的东西再里头。


    即便他还是那样黏人,看上去有些小孩心性,但到底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人了。


    时间真的很快。


    四年,一眨眼竟然过了四年。


    “到底咋了?”傅渊逸收敛了玩心。


    下一秒,盛恪吻过来,将他压在车窗,吻了很久。


    傅渊逸怕吓着司机,心虚地偏头朝驾驶座看去,却被盛恪强硬地掰回脸。


    盛恪还咬了他,似是惩罚他的不专心。


    傅渊逸总觉得盛恪野,既温柔也偏执。


    他像是藏起了自己疯狂的占有欲来爱他,又在某些不经意地瞬间,漏出一些卑劣的本性。


    那夜傅渊逸过得水声火热。外面隆隆打着闷雷,后又下起暴雨。


    他身上染了水汽,潮湿、黏腻。


    甫一开始觉得冷,后来水汽融成了汗液,便烧得人热。


    他恍惚地看着打在玻璃窗上的雨,看着那一点晕开的光,它们摇动、晃眼,最后雨滴汇合在一起,沿着玻璃滑落。


    后半夜傅渊逸没怎么睡着。


    盛恪抱着他。他总喜欢从背后抱着他,将他圈在怀里。


    他又问傅渊逸在学校里是不是都好。


    傅渊逸也和平时电话里回答的一样,说自己很好。


    “咋那么操心呢,盛恪?”傅渊逸捏着盛恪的手指笑他。


    盛恪沉默了会儿说,“蒋路说,一个人在外都是报喜不报忧。”


    傅渊逸笑起来,笑声通过他们紧贴的身体传过去,挠在盛恪心上。


    他回答:“孩子都好,没被欺负,请我哥放心。”


    盛恪把他翻过来,盯着他看了会儿才说:“我之后会忙。”


    “知道了。”傅渊逸手不消停地去拨盛恪的薄唇,“能去给你过生日么?”


    盛恪摇摇头,“我不一定在。”


    去年也是这样,盛恪的二十岁,他忙碌于各种比赛,傅渊逸没能过去给他过。


    今年也还是这样。


    “生日不重要。”盛恪说。


    “那什么才重要?”傅渊逸明知故问,黑亮的眼睛里藏满了昭然若揭的秘密。


    盛恪低笑一声,喉结微动地在傅渊逸耳边低吟出那个唯一的答案——


    “你。”


    第57章 撞破


    (57)


    盛恪生日那周,他没在北京,两人没见上。


    等好不容易打上电话,离生日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傅渊逸觉得自己像在坐牢,天天盼着盛恪来巡视。日思夜想,想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


    “异地恋也太苦了……”傅渊逸踩着落叶绕着树根打圈。


    这个城市一入秋便落了好几场雨,冷空气骤然降临,外面起了大风,盛恪能听见风声,也听见树叶摇动的沙沙声。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傅渊逸的话,于是道:“少吹风,别感冒了。”


    傅渊逸问他,“盛恪,你想没想我啊?”


    盛恪叹了口气,说想。


    傅渊逸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扭扭捏捏地说:“那……你不表示表示?”


    盛恪没他那么活络的心思,一时没明白他所谓的“表示”是什么意思,想了一瞬回答说,“空了我回去。”


    “不是这个。”傅渊逸吸吸鼻子,嘴里像含了颗枣,“不是说想我么,你、你表示表示。”


    “怎么表示?”盛恪不解。


    “你自己想想呢!”


    “请逸老师指教。”


    一声“逸老师”可给傅渊逸乐坏了,对着直接手机“么”了个大的。


    不正经完他又装得严肃,语气认真地问盛恪,“学会了吗,盛恪同学?”


    盛恪一时无语,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一个情绪内敛的人,花一辈子多半也学不会这个。


    “盛恪?盛恪!盛恪——”傅渊逸使坏地喊着盛恪的名字,明知故问,“你怎么不说话了啊?”


    傅渊逸倚着树笑,笑他哥笨,笑他哥傻,笑天上的月亮,模糊又遥远。


    忽然另外一道声音骤然闯入,“傅渊逸!”


    有人从背后蹿过来,一下勾住他的脖子,“谈恋爱被我抓到了吧!”


    傅渊逸的笑声戛然而止,嘴角僵硬在脸上,他朝前跌了半步,手机也脱手砸在地上。


    “挖槽!兄弟,你也太不经吓了!”陈嘉鹭蹦起来惨叫,又立马蹲下去捡他的手机。


    “别!”傅渊逸惊呼一声,心跳炸开在胸膛。


    陈嘉鹭被他的反应吓得动作一顿,下一秒,听筒里传出盛恪的声音,“傅渊逸,怎么了?”


    男的……电话对过是……男的……?


    陈嘉鹭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看着傅渊逸的手机仿佛看着一块烙铁。


    而傅渊逸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他身体里的血液结成了冰,刺得他每一寸骨骼都在发疼,他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嗡鸣。


    “逸宝?说话!”电话那头的盛恪声音急切。


    陈嘉鹭咕咚咕咚咽着口水,咬牙把傅渊逸的手机捡起来,还给他。他脸上挂着笑,但那笑笑得太假太僵,轻易就能看得出来。


    “你、你先接。”


    陈嘉鹭在裤腿上搓着发汗的手,想走却又硬生生停着。


    傅渊逸的手机屏幕碎了,刚好裂到盛恪的名字下面,傅渊逸愣了几秒,才去拍掉上面的碎渣。


    他看见自己的手抖得不像话,却又完全感觉不到它们。


    “哥,我、我没事。”他清了清干哑的嗓子,可声音依旧碎得厉害,“我同学来找我,我……我先挂了。”


    “好。”盛恪什么也没问,只最后对傅渊逸说了一句,“逸宝,别怕。”


    傅渊逸按了好几下才把电话挂断,他把手机塞进口袋,也没再把手抽出来。


    “打完啦?”陈嘉鹭尴尬地“嘿嘿”了两声,挠着头说,“不、不好意思啊……我、我那个……”他指指身后又胡乱比划了一通,“我也在和我女朋友打电话,然后听到你……”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那个……你的手机,我回头赔、赔给你……”


    傅渊逸僵硬地摇了摇头,艰难地咬出字眼:“不用了……”


    陈嘉鹭干笑两声,“实在对不住了……”


    “没事……”


    “那我先、上、上楼了……你……你……”


    傅渊逸替他接下去,“我先不上去了。”他想吹会儿风,他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他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嘉鹭闻言,垂着头转身就走。但走出几步,他又忍不住停下问,“傅渊逸……你、你是同性恋啊?”


    傅渊逸张了张口,却是许久后才发出一个音节来,“嗯……”


    “哦,呵……”陈嘉鹭尽量扯出笑,“其实没什么的,同性恋嘛,没什么的……”


    他喃喃重复。


    “现在这个社会,性取向、很、很自由的。”


    傅渊逸知道陈嘉鹭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在调和气氛,想让这件事看上去不那么尴尬,可他实在笑不出来,连扯一下嘴角都好似会牵动心脏的疼。


    他甚至开始轻微地喘,喘息声比冷风更聒噪。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请求陈嘉鹭不要告诉别人。


    陈嘉鹭上楼后,傅渊逸脱力地坐在石阶,他慢慢曲下腰,攥着心口的衣服用力呼吸了两口。


    他不怕别人知道他是个同性恋。


    可一但暴露了盛恪,便好似交出了他自己的命门。


    即便知道他们和盛恪没有任何的关联,伤害不了盛恪,却还是忍不住地开始臆想,开始患得患失。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坏毛病。


    他哥也知道。所以他哥让他别怕。


    可情绪向来是不受理智支配的东西。


    最胆小的人偏偏走了最多荆棘的那条路-


    那天过后,傅渊逸明显感觉到陈嘉鹭开始与他保持距离。


    这些变化也被同寝室的许旭看在眼里。


    “诶。”许旭扔给陈嘉鹭一根烟,“你最近跟傅渊逸怎么了?”


    陈嘉鹭拿了他的打火机点上,“什么怎么了?”


    “还装。”许旭瞥他一眼,“平时在我们中间当老好人,现在吃饭、上课都不喊他。上次洗完澡出来,还把人当瘟疫似的避。”


    陈嘉鹭抽了口烟,否认,“别特么乱说,我可没。”


    许旭轻嗤,“那他刚喊你吃饭你怎么不去?”


    陈嘉鹭哑言。


    “怎么,傅渊逸是得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传染病?”


    “别瞎说人家。”陈嘉鹭嘴上这么说,却是搓搓膀子,打了个寒颤,“我自己恐……”


    话到这里一下顿住,陈嘉鹭舔了舔唇,心虚地把后话滑过去,转而道,“反正你别乱说。”


    许旭眯起眼追问,“恐什么?”


    陈嘉鹭虽然恐同,也有意无意避开傅渊逸,但他答应过傅渊逸不对外说。


    “没什么,你别烦。”


    “恐同?”陈嘉鹭不说,许旭却还是自顾自问,语调愈发玩味。


    陈嘉鹭一咬滤嘴,憋了半天,见躲不过去,才又开口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许旭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悠哉地把脚搁到了写字台上,“怕什么?我早就猜到了。”


    “??”陈嘉鹭震惊,“你别特么也是吧?”


    许旭直接冲他竖了中指。


    陈嘉鹭舒下一口气,“差点要以为这个寝室就我一个正常人。”


    “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啊?总不能是因为傅渊逸长得不错吧?”


    “神经病。”许旭喷他一句,而后把中指收回去,伸出无名指,“他手上戴着戒指。”


    “戒指怎么了?”陈嘉鹭亮出手,“老子也戴了。”


    许旭觉得自己真他妈没法跟这个傻逼沟通,又想起来报道那天陈嘉鹭是晚上才来,于是耐着性子说:“那天送他来报道的那个,手上戴了个一模一样的。”


    “他说是他哥。”许旭吊儿郎当地掀起嘴角,把烟头灭在喝完的可乐罐上,灼出一个丑陋的窟窿,“呵,拿我当傻逼骗呢?”


    陈嘉鹭知道许旭跟傅渊逸不对付,这次的事情他本来也没想说,现在捅了出去,心里多少觉得有点对不起傅渊逸。


    于是关照许旭说,“性取向是别人自由,你特么别惹事。”


    许旭没说话,摊了一下手。


    陈嘉鹭指着他:“别往外说,否则你就是把我卖了,我俩也没得兄弟当。”


    许旭这才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陈嘉鹭:“饿了饿了。点外卖,点外卖,你吃不吃?”


    “吃啊。”


    许旭嘴上回答陈嘉鹭,视线却慢慢悠悠移向傅渊逸的床位。


    而后又轻又慢地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看我这个更新时间就知道——牛马终归是牛马。


    上了班的我…已经不是我了。


    第58章 主角


    “喂?喂?!喂!!”


    面对听筒里许旭大着舌头的鬼喊鬼叫,傅渊逸压着自己那点烦躁的心思才忍住没挂电话。


    “诶,那谁,你帮我看看,我手机是不是坏了?”


    “我看你是喝坏脑子了。”被使唤的那个道,“这特么不是正在通话吗?”


    “没声音啊!”说着听筒里传来两声炸耳朵的噪声,大概是许旭在拍听筒。


    傅渊逸忍无可忍地问:“到底什么事?”


    许旭闻言,反过来问他:“你谁?”


    傅渊逸差点气笑,刚要挂电话,许旭的手机被另外一人接手了,“那个,你是许旭的室友吧?”


    傅渊逸锁着眉心,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许旭喝醉了,麻烦你来接一下。”话音未落,又听许旭扯着嗓子喊得声嘶力竭,“陈嘉鹭,你踏马快来,我今天要喝死这帮狗娘养的!”


    “我没时间,你们给他打个车送回来吧,钱我付。”他才不愿意去接一个跟他不对付的醉鬼。


    他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和盛恪打电话!


    时间只有十分钟,是盛恪集训的休息时间。他得早早就等着,等着八点半的到来。


    自从盛恪又去参加了个什么比赛,他和他哥已经有两个礼拜没打过电话了。


    盛恪消息回得也少,白天基本都是他的独角戏——单方面向盛恪汇报自己,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早饭吃了什么,上午几堂课,中午去哪里吃,下午又在哪节课上睡得不省人事。


    一天二三十条消息。


    有次在食堂排队被后面的人瞥见了手机屏,那哥们大概是共情了,送了傅渊逸一份鸡汤,语重心长地同他说:“兄弟,别太舔。舔狗到最后一无所有!信哥,哥是过来人。”


    大哥说完潇洒又悲伤地端着餐盘走了,而傅渊逸喝着鸡汤兀自傻笑。


    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没舔,盛恪都已经对他这么好了,要真舔上去的话,那他不得应有尽有?


    他哥命都得给他的。


    毕竟别人看到的只是他单方面的追求,而其实呢,他哥哪怕凌晨四点,快没时间睡觉了,也还会一条一条认真地回他的消息。


    他演得从来都不是独角戏。


    所以傅渊逸断然是不愿意为了一个喝醉酒的许旭,而耽误和盛恪打电话的。


    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要在世界消亡前,听到盛恪的声音。


    许旭应该是醉得不轻,话特别多,在听筒对面骂骂咧咧嘴里没一句干净,聒噪又吵闹,也始终以为他是陈嘉鹭,叫唤着让他去。


    对面有点制不住他地跟着飚脏,骂了好几句才又对着傅渊逸说:“你看他这样子像是能坐车回去的吗?你们宿舍要是不来接,我们就把他扔这儿了!”


    “扔吧。”傅渊逸回答完直接挂了电话。


    许旭还在不停拨他手机,傅渊逸最后懒得掐了,开了静音,拿上换洗衣服去浴室洗澡。


    洗完出来,未接来电有23通。


    傅渊逸给陈嘉鹭发消息,说了许旭的情况,问他方不方便去接。


    陈嘉鹭:我……我在陪女朋友呢。


    陈嘉鹭:要不你去接下?


    隔了几秒,陈嘉鹭又发来:算了,别管他了,总归死不了。


    傅渊逸也觉得死不了人。他甚至恶劣地在想,就算许旭要死,也等他和盛恪打完电话再说。


    他反坐在椅子上,盯着手机时钟,一边嘴里念念叨叨地嫌弃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太爱盛恪了,一边又摇头晃脑地觉得理应如此。


    谈恋爱嘛,不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够哇?


    八点半,盛恪的电话没来,只来了条消息。


    626:不休息


    短短三个字,让傅渊逸的心情砸到了地上。但他也舍不得怪盛恪,他哥肯定是偷摸打下的消息,否则不会不跟他解释。


    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老旧的空调呼呼送着不冷不热的风,像是快要报废前的苟延残喘。


    傅渊逸呆坐了几分钟,望着天花板眨眼睛。


    半晌,手机又震。不是盛恪,是烦人的傻逼。


    傅渊逸接起来,在对面开口前火速说了四个字,“地址发来。”又火速挂了电话。


    盛恪没再给他来消息,傅渊逸心情不好,连走路都觉得累,看地上的落叶也共情。


    他站在落叶前,给盛恪拍了张自己鞋子和落叶的合照。


    辶免丶:[图片]


    辶免丶:冷呢。


    等了等,等不到消息,再把手机揣兜里,缩着脖子埋头接着走。


    接着就在校门口被人拦了。


    “你们学校很闲?”傅渊逸无语地看向周渡。


    周小公子一耸肩,银亮反光的夹克闪得人眼睛疼。他转了半步和傅渊逸并肩,“逸哥,这么晚了哪儿去啊?”


    傅渊逸远离他一步,“你也知道这么晚了,还往别人学校跑?”


    “出来兜个风,就兜来这里了。”周渡随口扯,“认真的,这么晚你去哪儿?要不要小爷送你?”


    傅渊逸先是蹙眉看着他,表情凶得像是要开腔赶人,下一秒又抿了个温和无害的笑,冲周小公子眨巴他那双黑圆的眼睛。


    “去接个醉鬼,少爷一起?”


    周渡其实还挺喜欢带着点蔫坏劲头的傅渊逸,比起那个总在拒绝他的傅渊逸可要好玩鲜活得多。


    于是配合地一个后仰,以表嫌弃。


    傅渊逸抬抬眉,提步就走,“拜拜。”


    周渡偏头一笑,甩着车钥匙跟上。


    “又去啦?等下吐你车上,我可不管。”


    他摇头晃脑的,街灯为他镀上柔和的暖色调,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揉他的脑袋,喊他别皮。


    但周渡不敢,傅渊逸不是他的。


    这一点,他尚且清醒,再想要也只能过过口舌之瘾,“我能让我喜欢的人跟个醉鬼待一起?”


    “我是疯了还是疯了?”


    傅渊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噎了一下才强调:“跟你说过,我有主了!”


    “我也跟你说过,我不介意……”


    “周渡!闭嘴!”


    超跑拉风起步,看着街景迅速划过,傅渊逸却像是清醒了一般,恨不得马上跳车。


    他到底是什么毛病,竟然真的来接许旭?


    有这点功夫,还不如拉着周渡去兜个风,喝上两杯,也比现在又给自己心里添堵的好。


    可他也知道,自己最后无论如何也还是会去的。


    因为路上,陈嘉鹭又给他来了电话。


    这人正和女朋友在看电影,中途出来说是上厕所,其实是给他打电话。


    “傅渊逸啊,你要不然还是去接、那个谁一下?”


    陈嘉鹭把许旭的名字用“那个谁”代替,也是知道傅渊逸和他不对付。


    傅渊逸没说自己在路上了,而是反问道,“不是说死不了?”


    陈嘉鹭有点尴尬,干笑两声,“怎么说都是室友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说是吧?”


    “何况这天这么冷……把他留大马路上……也、也不太好吧……”


    傅渊逸隔了那么几秒,憋得陈嘉鹭有点急了,又在肚子里盘算措辞的时候,他才说自己已经在路上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周渡单手扶着方向盘,侧头瞥他一眼。


    傅渊逸垂头捏着手机,手指摩挲着侧边,像是还在等什么。


    周渡低笑一声。傅渊逸便抬头问他笑什么。


    周渡说:“原来你对别人的态度,比对我还差。”


    傅渊逸:“……”


    “你啊,”周渡轻叹,“心肠真硬。”好像除了和盛恪之外,和谁都不亲近。


    这种感觉之前并不明显,但自从傅渊逸和盛恪在一起后,周渡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种难以名状的距离感,便具象化地显现出来。


    对着外人,他没那么乖也没那么温和。


    周渡不知道这到底是傅渊逸的底色还是伪装。


    但他不觉得这样不好,相反,他觉得这样很好。


    甚至认为傅渊逸可以更冷漠一些,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寻到犄角旮旯的小饭店时,傅渊逸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踩着油腻脏污的小道越往里走,傅渊逸就越想调头回去。


    周渡看着他犹犹豫豫的脚步忍不住发笑,“逸哥,真不要我陪你去啊?”


    傅渊逸认真盯着脚下的路——试图从大片黑乎乎的油腻堆积里找出一小块能落脚的地方,顺便扬手摆了一下。


    不是让周渡别来,而是喊他闭嘴!


    他声音里的笑意也太明显了!


    这样让他很没面子!


    蹦跶着越过脚下泥泞,手抄在口袋里,用肩膀顶开小饭店门口那已经脏成黄黑色、几乎要粘连在一起的塑胶帘子。


    铺天盖地的烟味酒味猝不及防地直接呛进鼻腔,让傅渊逸瞬间咳了起来。


    在他剧烈的咳嗽声中,他听见那个在电话里明明大着舌头说话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边。


    周渡带着极度的兴奋说——


    “看,我们的主角,这不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复健一下


    第59章 表演


    傅渊逸咳得无法呼吸,脖侧的筋骨全因强烈的窒息感而绷紧发红。


    他转身就走,掀帘的手却在下一秒被人牢牢攥住。


    傅渊逸吃痛地睨着许旭,许旭笑着将他往回拽,“哪儿去啊?来都来了,一起喝两杯?”


    傅渊逸哪里敌得过他,他现在呼吸都费力,即便挣扎也没用,被许旭揽着肩硬压着往里走去。


    “滚开!”傅渊逸的嗓子沙哑无声,但那样咬牙切齿的情绪,聋子也能听得懂。


    许旭还是擎着笑,刻意地凑到他耳边说,“那可不行。”


    傅渊逸头一次对人动手,可他身体向来不好,细胳膊细腿的,一个肘击砸在许旭身上,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


    反而他的肩膀被许旭捏得生疼。


    当初车祸,他的身上骨折的地方有三处,锁骨、肋骨和脚踝。


    锁骨这么多年没怎么疼过,算是他浑身上下养得最好的一处伤,眼下却疼得他满背冷汗。


    整条左臂动弹不得一般垂在身侧,指尖抖得厉害。


    许旭如此暧昧地跟他贴在一起,引得他那群狐朋狗友兴奋起哄。


    “哟哟,还真来了!”


    “牛啊,许哥,这都给你骗来了。”


    傅渊逸听着他们混乱的口哨声,胃里痉挛。


    许旭把傅渊逸压在椅子上,同那群人挑衅般地抬眉,“怎么说?”


    “长得确实挺好的哈,细皮嫩肉。”他们其中一人对着傅渊逸评价道,“是那种男人也会想艹的类型。”


    “没想到你宿舍真特么有同性恋?”另一个勾了许旭,“我还以为你小子吹牛呢。”


    他们那张桌子已经吃得一片狼藉,洒了的酒、吐的骨头、灭在残羹上的烟蒂全都混在一起,还有面前的塑料杯子,里面呈着黄褐色的液体,上面正飘着几截烟头。


    空气厚重又肮脏。


    傅渊逸胃里猛然痉挛,反酸蹿到了嗓子眼,被他硬生生地咽下。


    “嘘……别激动。”许旭感觉到他的颤抖,贴到他耳边说,“我只是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毕竟……他们还没见过同性恋呢。”


    他压在傅渊逸肩上的手不断施压,甚至为了让傅渊逸听话,掐住了他的后颈。


    四下起哄,傅渊逸抖得愈发厉害,那是生理性的,不可控的战栗。


    是因为疼,也因为恐惧和恶心。


    在这一刻,他无异于动物园里的猴子,赤裸着被人观赏,嗤笑嘲讽。


    但他又逃不了,许旭甚至为了让他能够成为一只听话的狗,正一只脚踩在他受过伤的脚踝上,用疼痛勒住他的咽喉。


    等到手心被傅渊逸的冷汗弄湿,许旭才附在他的耳边,漫不经心地道歉,“对不起啊,我还以为是桌腿。”


    “你说你,怎么都不叫啊?傅渊逸~”


    “是啊,叫一声来听听?”


    “长得娘们唧唧,叫起来是不是也差不多?”


    “诶,”一人带着浓烈的酒气靠过来,“被人走后门是种什么感觉?”


    “被*的时候爽不爽?”


    “会不会□□?”


    “嗯?我还没睡过男人,要不然……”


    傅渊逸脑子“嗡——”地一声,紧跟着腾起被人猛砸了一棍子的尖锐疼痛,让他终于熬不住弯下腰去干呕。


    耳鸣被无限度地放大,那群人的声音被按下静音。


    他看到他们调笑的嘴脸,看到他们一张一合的污秽唇齿,却听不到他们发出的任何一点声音。


    只有尖锐的嘶鸣声,从双耳横贯过快要爆炸的脑子。


    眼前的景象崩塌扭曲,接着痛感也这具身体消失,然后是触觉,最后轮到呼吸。


    如同被封进满是浓烟的密封罐,一点一点迎来窒息后的死亡。


    一切濒死的症状在他身上的浮现。


    “许旭,你说实话,你有没有想过要弄他?”


    许旭没回答,直接给了那人一拳。


    “艹!”那人捂住发痛的肚子,“我看你他妈的肯定想过,否则怎么非要把他搞过来给我们玩?”


    “别瞎说,这种被人上过的货色,咱许哥也看不上。”


    “被人上过了?”


    “许哥不是说了,这人跟他哥是一对。”


    “艹,刺激!不知道他哥是个什么货色,许哥,想办法把另一个也……”


    那人话音被一声碎裂的巨响打断,傅渊逸手上还握着半块滴血的骨碟,抬起的双眸红得仿佛淬了毒,揉了血。


    谁都没想到傅渊逸会突然暴起、发疯,在场人全被砸蒙了。


    “艹!”许旭第一个反应过来,爆出一声怒吼,抓着傅渊逸的头发,将他脸往桌子上“砰——”地一砸。


    “傅渊逸,你找死!”


    后面的事,傅渊逸记不太住了。


    就像当初的车祸,他唯一能记得的画面,就只有看向身边鲜血淋漓的凌遇时的那一眼。


    现在也一样,那些凌乱的画面他记不得了,当他再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了周渡的超跑里。


    他缓慢地眨着眼睛看向四周,画面、色彩、声音,包括疼痛骤然涌回这具身体,让傅渊逸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哇啦一下吐了。


    好在他下意识地开下了车门,没全部吐在周渡的超跑里。


    周渡把车往前挪了挪,拿矿泉水给傅渊逸漱口,傅渊逸手不知道为什么握不住东西,他只好一点点喂给这个祖宗。


    又从后备箱里取了药箱来给傅渊逸处理脑门上的伤口。


    傅渊逸看着他眨眼睛,半晌,晃晃悠悠举起手,僵硬着手指碰了一下周渡的脸问,“你也、打架了?”


    周小公子好险没一口气噎过去,他撩起衣袖,又拉开领口,最后展示了一下自己破皮流血的指关节,“是啊,打了。1打4。”


    “哦。”傅渊逸脑袋脱力地垂下去,下巴快要触到胸口,他说:“我也打了。”


    “我拿盘子砸了人。”


    他絮絮叨叨,沙哑的嗓子一下能发出生声音,一下又发不出声音,“因为他们说我哥了……”


    周渡没好气,“你特么能不能先不想你哥?你都成什么样了?那帮贱种!!”


    “诶,诶……逸哥,你、你别哭……”傅渊逸的眼泪让周渡瞬间偃旗息鼓。


    “帮你教训过他们了,都给他们打进医院了,别哭了行不行?”


    傅渊逸后来就没说过话。


    周渡不可能让他再回宿舍,便把他送回了家,傅渊逸的状态看着不对劲,送回家好歹有人照顾。


    霞姨看到傅渊逸的模样,吓得直哭。


    周渡帮着傅渊逸撒谎,说是出去滑雪摔的,摔得比较惨,所以脸上裂了好几道口子。


    霞姨将信将疑,但因为又周渡这个“证人”,也就勉强信了。


    周渡一直没走,直到傅渊逸洗过澡,喝过热牛奶睡下后,才离开。


    超跑开出别墅区,在路边打着双跳停下。


    周渡点了根烟,坐在路肩上抽。


    手机捏在手里,焦虑地一下一下按着锁屏键。


    最后一点火星被寒风吹灭,周渡丢掉烟头,拨了手机上留下的那串号码。


    铃音响了两声,被对方直接挂。


    周渡忍了一路的怒几乎要在这一刻喷发,却最终还是收回了砸手机的念头,重新点了支烟,给对方发短信。


    [我是周渡。]


    [傅渊逸出事了。]


    几秒后,手机震动。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对方问他,“傅渊逸怎么了?”


    极低的声线让周渡听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又或者可以具象地称之为——


    颤抖——


    作者有话说:就让这狗血全都洒下~就让你看不到我脸上的挣扎~


    第60章 创伤再体验


    “盛恪!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讲不明白了呢?”


    上了年纪的小老头子哐哐拍着桌面,保温杯里的水被震得溅出来不少。


    “你这次的项目是百分百要拿奖的呀!这其中的含金量还需要我跟你强调吗?”


    “这就是你以后敲开那些顶尖企业的金砖!你现在意气用事要退赛要走,以后是要后悔的呀!!”


    面对一言不发的盛恪,小老头子气得胸口发闷。


    他知道盛恪倔,认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但这次不一样,他看着盛恪一路比上去的,盛恪付出了多少心血,他都看在眼里。


    现在盛恪说要退赛,完全就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小老头缓了两口气,嚼了两颗枸杞,试图平心气和的和盛恪再谈谈,“你和老师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家里有人重病了还是怎么了?”


    “下周就是决赛,什么事是一点都等不了的?”


    面前的男生还是沉默着。


    “你倒是说话!”


    小老头指着盛恪,气得脸红脖子粗,手也跟着抖。


    但到底是最心爱的学生,再怎么不争气也还是疼爱的,所以小老头没骂了,也不跟盛恪较劲了,“行,你小子犯浑,我不跟你说!我找你家长!”


    这么大的人了,一有事,还是会被叫家长。


    小老头不想跟盛恪说话,直接翻了档案,找他的紧急联系人。


    “傅渊逸——”小老头念出档案上写着的名字,“他是你什么人?”


    盛恪终于有了一丝反应,抬眸回答,“我弟。”


    “……”小老头怀疑盛恪今天不把他气到心脏病发,这小子不会罢休。


    又僵持了半个多小时,小老头最后让出一步:“你和老师说实话,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老师能帮你,一定帮。但老师不想你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盛恪抿着唇默了半晌,吐出一句:“对不起,老师。”


    小老头破着音喊他滚出去。


    其他老师忙过来宽慰,喊小老头别动怒,别为了个学生把自己身体气坏了。


    “如此意气用事,以后肯定也成不了什么大气。您犯不着跟着急。”


    小老头摆摆手,懒得多说。


    盛恪有没有出息,旁人知道什么?


    他也不是气盛恪一意孤行,而是气他根本不珍惜自己。


    他不晓得盛恪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也不知道盛恪经历过什么。他作为导师,能看到的太少。


    可你说,能进到这些顶尖高校里的学生,哪个不聪明?哪个不刻苦?


    盛恪却依旧在这一群佼佼者中显得那么突出。


    只因盛恪无时无刻都在逼自己,他比其他人都有紧迫感。这种紧迫感,没有任何外力因素的助推,单纯是他近乎变态的内驱力。


    他像是要将自己的每一寸都压榨干净,却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


    因为当盛恪毫不犹豫踏出门的时候,就证明在这件事情的抉择上,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的利益,又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想过他自己。


    未来、前途,与他现在所执着的那件事那个人而言,渺小到不值一提。


    这个孩子……


    随时都准备好了放弃自己的一切-


    傅渊逸从梦里惊醒。


    他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基本都在昏睡,发烧烧了好几轮,吃什么吐什么。


    梦境也是层层叠叠。


    有的时候明明醒了,身体却动弹不得。


    而更多时候,他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却每每痛得撕心裂肺。


    这次醒来也一样,他又动不了了,全身骨头如同被高烧烧溶,传来的尖锐痛楚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怎么了?”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秒,微凉的手掌覆上他酸涩的眼睛。


    盛恪打开台灯,把灯光调到最暗,才收回手。


    傅渊逸吃力地偏头看他,眼睛一瞬不瞬,然后慢慢红了眼眶。


    盛恪拨开他额前濡湿的刘海,轻声问,“做噩梦了?”


    傅渊逸深咽着喉咙,用力喊了一声哥。


    “嗯。”盛恪回应着。


    “哥……我好疼……”


    “哪里疼?”


    “哪里都疼……”傅渊逸颈侧的筋骨崩起,昭示着他正在忍受的折磨,“哥,你抱抱我……好不好?”


    盛恪将他扶起来,抱进自己的怀里,顺着他的脊背安抚。盛恪又看到自己的手在颤,是他无法自己控制的颤抖。


    是那次提过分手后,留下的毛病。


    如同已经扎根在他的身体里,每到这种时刻总要发作。


    他控制不了。他无能为力。


    而傅渊逸蜷缩在他的怀里,声声喊疼。


    傅渊逸很少喊疼的,偶尔撒娇的时候才会故意说上两句,大部分的时候,他哪怕疼得很厉害,也要瞒一瞒盛恪。


    盛恪搂紧他,哄他,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傅渊逸把脸更深地埋向他,滚烫的眼泪、灼热的呼吸,便全都落在他的颈侧。他撕咬他柔软的颈段,要把自己的痛渡过去。


    换做平时,他不会把这些转嫁给盛恪。他舍不得的。


    哪怕是在梦里,他也不要他哥陪他一起。


    可他现在太疼了。


    他在盛恪怀里央求着盛恪,要盛恪将他抱紧一点,再紧一点。


    “哥……别放开我……”


    “嗯……”


    随着话音落下,盛恪吻了他。


    吻得不够缱绻,不够温柔。他咬了傅渊逸。


    傅渊逸干裂的唇上渗出血,将那个吻染得潮湿。


    盛恪捧住傅渊逸的脸,与他抵着额。


    傅渊逸的眼眶血红,眼神却黯然无光,没有焦点。他说冷说疼,他像是一艘失去了锚点的船,快要在黑暗里迷失方向。


    他说,“哥……你把凌爹还给我……”


    他又说,“你们都别走,别不要我……”


    他攥着盛恪的衣袖,哽咽着呕出他所有的痛苦,“要是我没有我就好了,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他做了很多的梦。


    可所有的梦,又都是一个重复的梦。


    他陷在车祸的那一瞬,反反复复地经历亲人的离世。


    一遍遍感受撕心裂肺的苦。


    创伤再体验……创伤后应激反应的一种。严重起来甚至会产生幻觉。


    盛恪眸色一暗,表情紧绷,手上越发用力,他要傅渊逸看他,沙哑的嗓音低沉冷戾,近乎是在下达命令,“傅渊逸,看着我。”


    “傅渊逸,我是盛恪,是你哥。”


    “我就在这里。”


    傅渊逸眼睫快速煽动着,像是清醒前的预兆。


    “我是真的。”


    盛恪掰开傅渊逸攥着他的手,带着他僵硬的手指贴到被他咬过的颈侧,让傅渊逸感受他的脉搏与温度。


    “我回来了。”


    “傅渊逸,我回来了。”


    傅渊逸看着他,表情从痛苦转为木讷,最后滚烫的眼泪从能滴出血的眼眶里止不住地落下来。


    “哥……”


    “哥……”


    “哥……”


    “嗯。我在。”


    那一夜,他在盛恪的怀里一直躲着,直到又一次睡过去。


    他依旧做了很多梦,梦里他也还是疼。


    可这一次会有人将他揽进怀里,轻声安抚。


    于是疼痛变得可以忍受。


    他也能在第二天阳光照进来的那一刻清醒过来,对着身边的人,说一句——


    “哥,我醒了。”


    那人会温柔吻他的发顶,同他说一声——


    “早上好,傅渊逸。”——


    作者有话说:怎么越写越苦了……(我其实是写小甜甜的人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