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什么都不要
盛恪回来后,傅渊逸的状态好了很多,不再连续的高烧。
晚上也能睡上整觉,就算做了噩梦也没关系,盛恪不会留他在梦里挣扎,他会喊醒他,拥抱他,亲吻他,告诉他哪一边才是真实的。
霞姨看到傅渊逸好起来,自然是欢喜的,但也忍不住要嘲笑他总是缠着盛恪。
好像比之前还要缠人,无时无刻要跟盛恪黏在一起。
傅渊逸圈着盛恪的脖子,不害臊地在霞姨面前跟盛恪贴脸颊,“我、黏人精……”
盛恪没躲,随他折腾。
“小盛,你可别太宠他了,再宠就宠坏了,你看看咱家小逸,哪里像个二十岁的人呐?”霞姨嗔笑着捏了捏傅渊逸的脸颊。
傅渊逸鼓着腮帮,手指不安分地戳着他哥的冷脸,“哥,霞姨说你呢……”
盛恪把他放到刚刚铺好的柔软床上,回答道:“嗯,他不需要长大。”
霞姨叹了口气,无奈叮嘱盛恪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还记得盛恪回来的那天,凌晨两点多进的家门。
外面正在下雨,盛恪没拿伞。
好在没有淋湿多少,但盛恪的脸色并不好看,除了倦色之外,还带着一丝苍白。
她问他怎么会这个点回来,又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盛恪没回答,只问她傅渊逸怎么样了。接着就钻进了傅渊逸的房间,连湿衣服都没换。
她不放心两孩子,没再睡,所以才会看到后来让人心疼的一幕。
盛恪踉踉跄跄地从房间出来,找了什么药生吞下去。他撑着台面,埋着头,大口喘息着。清瘦的身形仿佛只剩下摇摇欲坠的骨架。
可他到底是站不住了,沿着橱柜慢慢蹲下,一个人在黑暗里沉默了许久。
等到药效上来,盛恪洗了把脸,重新进了傅渊逸的房间,没再出来。
她去翻了药箱,才知道盛恪吃的是止疼片。
可谁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哪里疼。他从来不说。
他总在委屈自己,却把傅渊逸捧在手心里头。
傅渊逸脚肿着,盛恪便没让他的脚落过地,不是抱着就是背着。
发烧那两天,洗澡都是盛恪帮他一起洗的。
洗完替他把头发吹干,然后送上床,接着给他做热敷。
傅渊逸在床上待不住的时候,盛恪就把他抱去客厅里晒太阳。
看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她总想掉眼泪,因为她知道这俩孩子都过得太辛苦了。
他们也就只有在彼此身边的时候,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之后一天,盛恪说要出门,让她帮忙看着傅渊逸。
问他去干嘛也不说,只让她在傅渊逸醒来后给他打电话。
傅渊逸倒是睡得安稳,一整个下午都在睡,醒来懵了好一会儿才问她:“霞姨,我哥呢?”
“出去了。”
“去哪儿了?”
她也不知道。
于是傅渊逸给盛恪打电话,刚拨出去,盛恪进门了。脸上挂了彩,嘴角碎了,结着血痂。手指关节也碎了,周围皮肤一片血红。
“哥,你打架了?”傅渊逸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被盛恪按了回去。
“我去洗个手。”盛恪说,“你别下床,待着。”
盛恪给的命令,傅渊逸只能老实照办,就是脖子伸得老长,恨不得眼睛能拐弯看到厕所里去。
隔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靠回床头说:“霞姨,你把药箱拿给我吧……”
盛恪洗掉了手上的血痂,又摁着把血止住。回到房间,傅渊逸咬着唇,死盯着他。
傅渊逸拍拍床边,指名道姓:“盛恪,你过来。”
盛恪低笑一声,提步过去。
傅渊逸撕着酒精棉球,把声音压得极度严肃地问:“为什么出去打架??”
盛恪没回答,但配合地把手伸过去让傅渊逸消毒。
这得打得多用力啊!关节全碎了,连皮都给磨掉了。
“你去找许旭了?”
“嗯。”架都打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傅渊逸鼓着腮帮,往他伤口吹气,“咋这么冲动!?架是能随便打的吗,盛恪!万一留了案底怎么办,万一……”
他的脸颊被盛恪捏住,他哥说:“我都考虑过。”
傅渊逸心脏重重一跳。
盛恪松开他,又抚上他额上的淤青。
傅渊逸没说话,跪立起来,拥住盛恪,喊了一声哥。
盛恪不会忘记那天周渡说,傅渊逸出事了。
接着他收到了周渡发来的监控录像。
“那群畜生对他说了些……”周渡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没找任何的措辞来形容,就只是直白的停顿,然后又烦躁地说,“反正你自己看吧。”
盛恪看完视频,冷静地问:“他们人呢?”
“我全特么给他们送进医院了!”周渡吐了口烟,接着说道,“许旭那个逼我会弄走,不会让他再出现在傅渊逸眼前!”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但下一句又透出最深的无奈。
“本来劳资也不想给你打电话,但……傅渊逸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应该很需要你……”
他没有告诉盛恪,他接傅渊逸出来的时候,傅渊逸几乎成了没有意识的木偶。
他死咬着牙关什么也不说,脸上明明有泪痕,这会儿却一滴眼泪也没流。他就那样安静地沉默着,将自己屏蔽一切之外。
周渡心慌,傅渊逸空洞的眼底和他无声的崩溃,都让他心惊胆战。
他没法重组这样的傅渊逸,只有盛恪可以。
盛恪对他说了谢谢。
挂断前,盛恪还说了一句话,他说——“许旭,留他到周三。”-
陈嘉鹭在今天之前没有见过盛恪。
傅渊逸出了那档子事情之后,他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也恨不能再揍许旭一顿。
他总在想,那天要是没偷听傅渊逸打电话就好了。
要是没告诉许旭就好了。
要是自己去接许旭就好了。
可哪儿有那么多的如果。
负疚和悔意让他坐立难安,在知道许旭被退学后,恐慌的情绪也蹿至峰值。
许旭回来了宿舍打包行李。
他脸上没有了昔日的那种张扬,反倒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顶着一身的伤,一言不发地站在那,看着他叔替他收拾行李。
他叔反反复复地咒骂,“小畜生,你去招惹他们做什么!给我们添多少麻烦!他妈的,收拾完你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同许旭说话,嘴张了又张,最后抠着手指,也站到了一旁。
等到他们收拾好,他再跟着他们出去。
盛恪就那个时候逆着人群而来的。
他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傅渊逸的哥哥,因为不会再有人会露出那样的眼神了。
那是一种冷静又疯癫的眼神,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本能地感到害怕。
眨眼的瞬间,许旭已被盛恪按在地上。
盛恪的拳头一下下砸在许旭的身上,许旭被打得哀嚎,却又在发疯般地笑,笑完了又哭。
许旭的叔叔抱着手漠然旁观。
后面学校保安来了,才把两个人分开。之后又来了警察,许旭叔叔这个时候哭闹起来,要盛恪赔偿。
陈嘉鹭从来没见过像盛恪这样犯事的人。
明明一切骚动的源头是他,他却格外的清醒冷静,擦掉嘴角的血,配合地做笔录,不耍无赖、不否认。
唯一一次听到他提问,是他在问能不能打个电话。
而他打电话的内容很简单,仅是一句:“霞姨,傅渊逸醒了没?”
大概是得到了心里想要的答案,他又把手机收回口袋,回到警察身边。
事情没有闹大,反而是以同学间的小摩擦来结的案。
许旭的叔叔还要闹,但忽然又想到什么,瞬间老实地说是许旭闯祸,是他们对不起盛恪。他们不需要盛恪赔偿。
之后盛恪上楼把傅渊逸的东西全都收拾干净,带走了。
陈嘉鹭在他走前跟他说了声对不起。
盛恪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回程的路上,盛恪给周渡发了消息,道了谢。
周渡捏着手机,有点想笑。
笑自己有病,瞎凑合什么?就应该让盛恪留案底才好。
但想想又觉得算了,如果盛恪留了案底,傅渊逸大概又要难受了。
而事实上,盛恪身上那点伤就够傅渊逸难受的了。
他牵着盛恪的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哥,你怎么能去打架呢?”
“……”盛恪被他念了一天,有些头疼。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为我报仇,但是、但是……”
“傅渊逸。”盛恪出声,“睡觉。”
傅渊逸不情不愿地顿了顿,应声说哦。
房间重归安静,又在两分钟后被打破。
“哥……”
“又做什么?”盛恪捏紧了傅渊逸的手,希望他闭嘴,安静睡觉。
傅渊逸却把头凑过来,在漆黑中盯着他瞧,“你是不是你们系出勤率最低的?”
盛恪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拧着眉不耐地用被子把他的脑袋一蒙,说:“你再多生几次病,我该被退学了。”
傅渊逸抠着盛恪的手心,隔了好半晌才说,“闷呢……”
盛恪把他放出来,他顺势翻到盛恪的身上,亲了他受伤的唇角。
而后又去吻他。
最后才老实地窝在盛恪的脖颈处安静下来。
盛恪轻顺着他的脊背,“明天跟我去复诊。”
傅渊逸身体僵了僵,又很快恢复如常,乖巧应好。
他知道自己逃不过去的。
他只求自己争气点,明天表现得好一点,别被查出更多的问题。
否则他哥又要放心不下他,走不掉了。
他不想盛恪这样。
他还记得的,记得今天原本应该是盛恪比赛的日子。
记得盛恪说要赢。
可到最后,他哥还是为了他,什么都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我结束了三个月被PUA的工作。
现在又进入到下一家的火坑中,处于新的动荡期。
2025年的第一更。
希望大家2025年顺风顺水!要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第62章 缝隙
又隔一天,陈思凌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落地没回去,而是直接去心理科接了傅渊逸他们。
陈老板这次有好好给人当爹,跟心理医生对话了近一个小时,才从诊室出来。
“二爹,我说了我没事……”傅渊逸缩在盛恪边上,咕哝着说,随即惨遭他二爹一个大白眼。
陈思凌把人捉过来,粗鲁地掰着傅渊逸的脸上上下下地瞧,还不手软地对着他额上的淤青按了下去。
傅渊逸抿着唇,手背在身后冲盛恪招手——哥,救救!
盛恪只好走上去,牵住他,替他求情说:“凌叔,你别气他。”
陈思凌这才松开傅渊逸,往外走得大步流星。
傅渊逸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双手圈着陈思凌,螃蟹似地随着他走,“二爹,别气。”
“我就是不想让你太担心。”
陈思凌觑他一眼,放慢步速,“嗯,是,你不想让我担心,你现在有你哥了,二爹得往后排了。”
这话说得怨气十足,傅渊逸没嘴接,只好黏着陈思凌,求原谅。
不怪陈思凌气,家里他是最后一个晓得整个事情的。
那群小兔崽子专门把傅渊逸骗过去,辱他笑他,还把傅渊逸给打了。这叫傅渊逸没出什么大事,那万一呢?
万一有点什么,傅渊逸是不是也不打算告诉他这个二爹?
他是忙,难以兼顾家里和工作,自从盛恪来了后,他少操了很多心,可以放心把傅渊逸交给盛恪去养。
但这不代表傅渊逸可以对他报喜不报忧。
等到校方打电话打到他手机上,他才知道傅渊逸跟人产生了摩擦。
至于是什么摩擦,他还得再去问盛恪,问霞姨,问傅渊逸他自己。
最后拼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也是最后才晓得傅渊逸因为这事病过一场,加之旧伤复发,情绪也不怎么稳定。
他人在国外,紧赶慢赶之下还是花了三天才回来。
他怎么能不气傅渊逸?
他气得想把傅渊逸的笨脑瓜子砸开看看里头到底怎么想的。
“二爹……”
“别喊。”陈思凌把傅渊逸靠过来的头推回去,“找你哥去。”
傅渊逸扭头对着盛恪:“哥,二爹醋你。”
盛恪无言以对,“别往我身上推。”
傅渊逸咂着嘴,蔫哒哒地窝回椅背,手指头却捏着陈思凌西装裤的裤腿,像小时候求陈思凌带他走的时候一样那么拽着。
陈思凌瞥瞥他,小兔崽子从小就会装可怜。
长得乖么,一安静下来就显委屈,再加上无精打采的,看着越发可怜。
二十岁的人了,好似一点没长大,永远都是那个长得像洋娃娃似的小屁孩,顶着红红的鼻头,动不动就要掉眼泪。
陈思凌抬手□□了撸傅渊逸的卷毛,揉得很大力,傅渊逸的脑袋跟着直晃荡。
揉乱的过往在眼前烟消云散,陈思凌的火也消下去大半。
傅渊逸傻笑着凑过来,“二爹,还撸不?”
“别了。”陈思凌嫌弃,但也没再掸开孩子,“别越来越笨了。”
说着,他又问,“那群小流氓怎么样了?”
这是在问盛恪,傅渊逸却立马紧张起来,抢答道,“我哥都把人揍过了!周渡也把人弄走了!都没事了……”
陈思凌手指点着膝盖,没说话。
“二爹,我这仇都报过两轮了,可以了。”傅渊逸说,“你多陪陪我,我就好了。”
陈思凌看他。
“真的!”傅渊逸坐直了,认真又严肃地说:“盛恪马上要回去了,没人陪我了。”
被指名道姓的盛恪:“……”
“你知道我的,我脆弱、黏人……”傅渊逸掰起手指,“感情需求高……所以您多陪陪我。”
陈思凌丢脸地把他的手包起来,半晌才笑着低声说了句,“当初怎么就领了你回来。”
傅渊逸听见了,眨着无辜眼问,“二爹,你后悔啊?”
陈思凌挑挑眉,轻快地“嗯”了声。
傅渊逸伤心地抽着鼻子看盛恪,盛恪把他脸一蒙,喊他别装。
陈思凌趁机在傅渊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哥,再拍二爹又要嫌我笨了!”
被嫁祸的盛恪:“……”
罪魁祸首陈思凌则一副事不关己地看着车窗外笑。
傅渊逸抬起眼,偷偷看着他的二爹,跟着提起了嘴角。
哪有什么后不后悔。
他们谁都不曾后悔-
过完周末,盛恪回了北京。
他再不回去,出勤率真就成了大问题。总不能老让隔壁校的蒋路和自己寝室的人帮忙点名。
盛恪走前替傅渊逸重新选了学校和专业,但最后还是妥协的让傅渊逸去了周渡在的商学院。
撇去自己心里那点不爽和对傅渊逸的占有欲,他不得不承认,有周渡替他保护着傅渊逸,他倒也能放心点。
就是……
“不准和周渡一个寝室。”盛恪临入关前,还在同傅渊逸强调。
“哥,你都说二三十遍了!”傅渊逸含着笑,把盛恪紧绷的嘴唇推得翘起来。
盛恪把他的手捉下来,捏在手心里,垂眸顿了几秒说,“不行就让司机每天接送。”
“我哪有这么矜贵!何况我早上也起不来那么早哇……”
盛恪冻着脸,不说话地盯着他。
傅渊逸把他的围巾扯松,钻进去,用围巾挡着旁人的目光飞速在盛恪的嘴角亲了一口。
“别担心,我不会那么倒霉,换了学校还能遇见第二个许旭,是不是?”
“而且周渡……”
盛恪扯回自己的围巾,转身就走。
傅渊逸在他身后咯咯咯地笑,还贱嗖嗖地给他发消息——盛恪,咋这么容易吃醋呢?
盛恪回看他一眼,又消失在玻璃屏风后。
下一秒,626的消息跳入——因为你是我的-
后面的日子,在记忆里悄无声息地溜了过去。
快得让人根本意识不到,回过神时,年都过完了。
盛恪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给傅渊逸打下的“见面欠条”也又多了那么几张。
陈思凌依旧是空中飞人,最近一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国外。
人瘦了一圈,把傅渊逸心疼坏了,整个过年没黏盛恪,光黏着他了。
所以最常回别墅的只有傅渊逸。
一开始,霞姨看他老往家里跑,便紧张地问他是不是住不惯新学校的宿舍,担心他又被人欺负。
傅渊逸摇头说没有。
“真没有?”
“没有。我就是想回来多陪陪您,否则您一个人守着别墅,多孤单。”
霞姨哪里听得了这个,拍拍他的脑袋,感动得要掉眼泪。
她又何尝不明白,最想要人陪的其实是傅渊逸自己。
傅渊逸喜欢睡在盛恪的那半边,枕在盛恪的枕头上。
即便如此,傅渊逸还是睡不好。更多的时候,他们房间的灯彻夜常亮。
她有次起起夜看到灯亮,悄悄进过他们的房间。
傅渊逸在睡梦里,却流了满脸的泪,蜷缩在被子里发抖。
她把他喊醒后,傅渊逸有一瞬的失神,认不出她来。
等傅渊逸回过神,清醒了,便缠着她说是梦到被怪兽追着跑,在梦里害怕得嗷嗷直哭。
他哄着她,求着她别告诉盛恪。
“我哥可难哄了,霞姨你行行好,别告诉他。求求……”傅渊逸搓着双手,可怜巴拉地乞求道。
她不打算替他瞒,可那段时间盛恪没回来,凌遇的母亲又病了,住了几天院。
陈思凌照顾完老太太,自己也病了一场。
事情接踵而来,她便没想得起来再提。
等她发现傅渊逸需要吃安眠药才能睡觉的时候,结局似乎已经朝着无可挽回的局面奔去。
而她所能回忆起的伊始,是傅渊逸生日前两个月的某一天早上,她记得那天天很热,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
傅渊逸起得很早,和盛恪打了通电话,腻歪了好半天才挂。
挂了之后嚼着三明治哼哼唧唧地同她吐槽,“霞姨,你说我哥咋这么拼命,这么努力哇?我都两个半月没见过他了,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啦?不想回来见我了?”
她笑他,“那你再打个电话问问小盛,把你刚才的话重复给他听。”
傅渊逸吐吐舌头,好好吃他的三明治去了。
她回厨房里去收拾,收拾到半途,突然听到外面盘子砸碎的动静,连忙出去瞧,“怎么了?”
傅渊逸脸色煞白,捂着嘴跌跌撞撞奔进厕所,吐了个天昏地暗。
“怎么了,小逸,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她想把傅渊逸拽起来,却发现傅渊逸身上没有半点力气,软烂如泥地瘫坐在那。
“小逸,跟霞姨说,到底怎么了?”
傅渊逸张不开口,一启唇便不断往外干呕。
肩膀缩得极紧,不住地颤抖,环抱自己的手甚至把手臂扣出了血。
她吓得心脏突突地跳,立马联系司机要把傅渊逸送去医院。傅渊逸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霞姨,我……我没事……我只是刚才,胃里不舒服……”
他嗓子哑然无声,说几个字喉头便要用力地往下吞咽。
手心里也满是冷汗,眼神有些涣散,人抖得如同失温。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好在傅渊逸没犟,乖乖跟她去了医院,做了套检查,查下来确实没什么问题。
“您看,我说了我没事的……”傅渊逸勉勉强强提起笑。
可她还是不放心,给盛恪和陈思凌都说了这事。
回去后傅渊逸和盛恪打了很久的电话,傅渊逸又蒙头睡了一觉,状态才回来些。
可她不知道,那是傅渊逸装给她看的。
那天的傅渊逸彻夜未眠。
他抱着盛恪的枕头,缩在房间黑暗的角落,手指机械式地手机屏幕上滑动、刷新。
嗡嗡——手机跳入消息。??汤泽:逸啊!!听说你原来的那个学校有人跳楼了????汤泽:大学城的论坛现在都疯了!??汤泽:说是你们大四的学长,姓林的???汤泽:卧槽卧槽,之前看说他因为同性恋被宿舍的人霸凌,受不了轻生的。现在又爆出来说他好像被导师那啥……??汤泽:太离谱了,这个世界果然癫!!!!??汤泽:兄弟?人呢?
“哐当——”一声,手机脱手,砸在地板上。
于彻底的黑暗中,傅渊逸终于崩溃恸哭——
作者有话说:这是上周的。这个礼拜我会再努努力,续上这周的。
第63章 暴露
“小逸,还可以吗?”
傅渊逸慢吞吞地眨着眼睛,隔了会儿,才从诊疗椅上起来,坐到主治医生的面前。
主治给他倒了杯温水,“盛恪今天没来?”
听到盛恪的名字,傅渊逸捏着杯子的手骤然一紧,“嗯,没来……”
今天并不是复诊日,是他瞒着盛恪自己来的。
主治不再多提,调出傅渊逸的检查报告。
他看得出傅渊逸有些逃避,始终回避着眼神,于是尽量温和地安抚,“你的情况没有你自己想得那么糟。”
傅渊逸抿着唇,浅浅点头。
“不过,我们还是要用一些药物……”主治的声音在傅渊逸猛然抬起的紧张眼神中忽而一顿,“至少要让你能好好睡觉是不是?”
傅渊逸垂下眼去,苍白又单薄地坐在那,静静不语。
“用药不代表什么,就像感冒发烧需要吃药打针一样,别太紧张,也别多想,好吗?”
傅渊逸抠着自己的手心,点了点头,“阮医生,那你可以……不告诉我哥和我二爹吗?”
主治似是犹豫,傅渊逸越发不安地求道,“先别告诉他们,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我会配合治疗的会好好吃药,就是别告诉他们……”
“当然可以。”主治答应下来。
如果告诉盛恪或者陈思凌,会加重傅渊逸的焦虑,那么按照病人的意愿,他会为他暂且保密。
出了医院,傅渊逸接到盛恪的电话。
“在哪儿?”盛恪听他那边有些嘈杂。
傅渊逸咽下提到喉口的心跳,“我想吃薯片,就出来买……”
“嗯。”
两相沉默,盛恪又问:“怎么了?”
傅渊逸一愣,“什么?”
“我问你怎么了?”
平时打电话,傅渊逸总说个没完,像是要把一天24小时里发生的都告诉盛恪,连做了什么梦都不放过。
今天他却沉默着。
盛恪怕他瞒着事,语气多少严肃,“傅渊逸。”
傅渊逸抽抽鼻子,“在呢,”他含含糊糊,听着扭扭捏捏地说,“没啥事儿,我就是想你了。”
“因为太想了,所以有点不开心。”
盛恪轻声叹息,“很快我就回去了。”
“好。”
挂断电话,傅渊逸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有一瞬的失神。
今天明明是个好天气,他却觉得闷,觉得喘不上气。
每走一步身体都累得仿佛被抽干力气,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绊着,要往深渊里载。
他走不动,便找了个街边的花坛坐下,在那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太阳消失在天际尽头,才起身回去-
蒋路发现最近盛恪越发沉闷,好几次约他,都没把人喊出来。
再这么下去,盛恪迟早自闭。
他下午没课,于是直接冲去盛恪宿舍抓人。
他勾着盛恪的脖子,“走走走,出去吃饭。”
“再学下去人都傻了。”
两人随便找了家火锅店。
“我说哥们儿,你是不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蒋路给盛恪烫了一块子肉,盛恪瘦了很多,看上去不怎么健康。
“你也不至于这么拼。好歹给我们留条路。”
“没。”盛恪惜字如金。
盛恪肠胃出过一次问题,挂过一阵的水。当时自己都还没好透,傅渊逸病了,他就没管自己的身体飞回去了。
现在蒋路不敢拉他吃辣的,给他烫东西都在白汤锅里。
“你到底在想什么?”蒋路问。
火锅咕噜咕噜冒着泡,盛恪盯着看了许久后说,“你上次问我,毕业后什么打算。”
“我跟你说过,我不会留在北京。”
是有这么一茬。
“我想提前回去。”
蒋路筷子一顿,不太理解地拧眉看着他,“什么意思?”
“回去读研。”
蒋路憋了会儿,憋出四个字——“你真疯了。”
“没。”
他很清醒。
蒋路吃不下去了,再吃得上火。
盛恪从大一到现在大三,几乎没停下来过,他像一条绷到极致的皮筋,不停地学,不停地参加比赛。为的就是攒绩点,回头能保研。
现在他却说要回去。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在哪儿都是一样的。”盛恪说。
“又为了你弟?”蒋路用筷子狠戳着桌面,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逸宝都进大学了,你以为他还十六七岁,没你这个哥看着自己就没法活?”
“盛恪,你……”
“傅渊逸有心理问题。”盛恪蓦地开口。
“什么?”蒋路一怔,听不懂似的,“你说谁?”
“傅渊逸。”
盛恪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所以……那个看上去很乖很可爱,每次见到他都软软呼呼会喊他“路哥”的傅渊逸……
根本不快乐。
“他出过很严重的事故。”盛恪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抬头,好似有什么千斤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身上,快要将他压垮,“脚踝、肋骨、肩膀三处骨折,肺被断骨扎穿,形成气胸。”
这得多疼……
“那场事故里,”盛恪清了清已经哑的发不出声的嗓子,“他还、失去了……至亲之人。”
“……”
“傅渊逸患有ptsd——创伤后应激症。之前一直控制得很好……”
蒋路发现盛恪放在桌上的右手在抖。盛恪也看着自己的手。
“但我没把他顾好。”盛恪说,“所以他的病情发展了。”
蒋路不知道说什么。但他敢断言,如果盛恪都不算把傅渊逸照顾好,那应该没人能再有资格说什么了。
盛恪这些年为傅渊逸做的,他或多或少都知道些。
谁敢指责盛恪做得不好?他甚至把傅渊逸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可盛恪从来都不曾肯定过自己,他只觉得亏欠。
是他让傅渊逸情绪崩溃了那么多次,是他让傅渊逸感染肺炎,是他欠了傅渊逸那么多次见面,是他不在傅渊逸身边,以至于让他被人欺负受伤。
“那逸宝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创伤再体验。”盛恪每个字都哑,每个字都用力。
创伤再体验,轻易就能理解的意思,是反复经历车祸的瞬间,反复体验失去至亲的痛苦。
循环往复。千刀万剐。
谁能不疯?谁看着不心疼?
火锅煮至快要收干汤底,桌上的菜却无人再动。
蒋路从来没听盛恪说过那么多话。
他说,傅渊逸因为跟他在一起,成了同性恋,室友便欺负他,将他骗出去。
那群人笑他、辱他,还打了他。
傅渊逸的脚踝伤了又伤。
“他甚至认不出我……,蒋路,傅渊逸他哭着跟我喊疼……“”
盛恪声音带着明显的颤,眼睛也被蒸腾的水汽熏得通红。
“蒋路,未来、出路,我都可以挣。”
但傅渊逸只有一个。
那是他的命-
出了火锅店,吸上一口新鲜空气,蒋路才觉得活过来了一些,心口集聚的东西不再那样沉甸甸。
他依旧像来时一样勾着盛恪的脖子,带着他大步朝前走。
他说:“行吧,我不拦你了。”
他从不知道盛恪心里压着这么多的事。
“但盛恪,我说过的,哪天我不想接着读了,就去找你创业。”
“到时候你可不能拒绝我。”
“未来嘛,我也不知道是条什么样的道。我只知道,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兄弟。”
“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我这人很容易满足,你带飞傅渊逸的时候顺便捎上我就行。”他拱了盛恪一下,冲人挑动眉毛,“兄弟,怎么说?”
盛恪没眼看,却还是从喉口压出一声有力的“行”字。
可谁都没有向这一群少年人承诺过,未来一定是一条坦途。
就像盛恪的胃再受不了任何寒凉刺激的食物,他的手也总是会在想起傅渊逸时,不受控的发颤。
这些病灶一开始或许只是一次普通的发作,之后却像是刻入了骨髓一样,再也无法根除。
盛恪记得那一天,是晚上9点03分接到霞姨的电话。
那天的北京不见月也不见星。而申城下了一场大暴雨。
霞姨去各个房间关窗户,关到他俩的房间。
这个房间,这几个月一来,就只有傅渊逸回来睡过。
傅渊逸习惯睡在左边,那边的床头柜抽屉没有合好,她过去想要关上。
隐隐的,透过打开的缝隙,她看见里面摆着的瓶瓶罐罐。
那是傅渊逸的药,他没仔细用东西遮盖好,露出了马脚。
霞姨看不懂别的那些药,可她知道其中有一瓶是安眠药。
“小、小盛啊……”霞姨拿着药,给盛恪打电话,声音哽咽,“你知不知道小逸他怎么了?”
盛恪晚饭的时候吐过,后来便没吃东西,也起了一些低烧。
蒋路特地发来消息嘲笑他体弱,说他哪里有当哥哥的样子,自己就弱不经风,回头怎么保护逸宝。
那会儿他刚躺下。
“怎么了,霞姨?”盛恪立马又从床上起来,“您慢慢说。”
“小逸,小逸在吃药。好多药……”
“什么药?”
“我、我拍给你。”
盛恪胃里又灼烧起来,那种疼让他瞬间弯下了腰。
霞姨发来照片。
“小逸是怎么了?怎么还有安眠药,这孩子……这孩子……”
盛恪绞着腰侧的衣物,“姨,你别急。傅渊逸有些睡眠问题,这些都是养神经的。”
这不是盛恪第一次替傅渊逸圆谎,却是最违心的一次。
“那就好那就好。”霞姨吸着鼻子,显然是已经吓哭了,“没事就好。”
挂了电话,盛恪垂着头,伏在膝盖上良久。
他手颤得厉害,怎么都止不住。
半晌,他才攒够了力气,拨出一通电话——
“阮医生,您好,我是盛恪。”
第64章 不好
盛恪高烧到39度。
室友摇了早上没课的蒋路过来领人,帮忙带去医院。
“这货昨晚吐了好几次。”
“我们说不通他,死活不肯去医院,只能找你来了。”
蒋路头疼地架着昏沉的盛恪,哀叹:“祖宗啊,闹啥呢?”
盛恪闭眼喘着,胃里疼得他直不起身,造作的器官仿佛被什么东西搅着,以痛止痛地用手压着,甚至压上了上半身的力度。
弓起的背脊清瘦而削薄,分明的脊骨几乎要钻透衣服布料。
高烧让他身上战栗不止,啸叫般的耳鸣贯穿双耳。
蒋路还没见过这样虚弱的盛恪,一时有点手足无措,“盛恪,你别吓我,怎么这么严重?”
盛恪从他苍白的唇抿出极轻的两个字,“没事。”
“都特么半死不活了还没事呢?!”蒋路无能狂怒,只恨不能真的砸开盛恪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啥。
打车到了医院,等医生调出盛恪的病例,蒋路才知道他两年前那次不是什么屁的肠胃炎,而是胃溃疡。
至于到什么程度,具体还得做胃镜。
老医生开着药,语重心长地嘱咐,“胃要养,要养!跟你们小年轻说了多少遍了,不要不吃饭,也不要胡吃海喝。你看看,现在疼得受不了了吧?我跟你说,你再不好好养,之后很有可能胃穿孔。到时候有你痛的。”
盛恪耳朵里嗡得厉害,头也疼,神经突突地跳着。身上那点力气全都去抵御胃里的痉挛了,没听进去几句。
蒋路忙替他应下:“是是是,我回去一定盯着他好好吃饭。”
“这两天先挂水,把炎症压下去。胃镜我看……”老医生抬着老花镜看屏幕,“最快也要排到周五。另外,做胃镜要全麻,得有人陪。”
蒋路:“好好好,您给安排,周五我一定带他来。”
蒋路去拿药,一回头,盛恪不见了。问了才知道,刚有个男孩子冲进了厕所。
盛恪又吐了,瘦弱的身体支撑不住,伏在洗手池上,久久没法起身。
蒋路把人捞起来时,横在他腹部的手臂甚至能感受到盛恪胃里的抽动。
好不容易到了输液室,蒋路也是一身汗。
等护士给盛恪扎完针,他才算是功成身退地跌坐在盛恪边上的椅子上,长出一口气,“兄弟,闹了半天,你比逸宝还能折腾。”
说曹操,曹操到——盛恪的手机响了,傅渊逸打来的。
盛恪没第一时间接。
蒋路睨着他,“瞒不过的。”
“没想瞒。”盛恪淡声回答,而后接起电话,“嗯。”
“哥,下课没,中午吃啥?下周会来吗吗吗吗!”
傅渊逸总是这样,跟盛恪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表现出来,电话里依旧是活力四射的模样,什么都要问,什么都要管,偶尔跟他撒两句娇。
如果不是知道傅渊逸心理状况不好,盛恪也会被他骗过去。
“回。”
蒋路震惊地看着盛恪,恨不得张口开骂,直接告诉傅渊逸他哥不好。但一想到盛恪的拧巴的性子,还有傅渊逸的身体情况,他又只好把这想法扼杀。
但骂还是要骂的!
“回个屁啊你!你下周五检查!!检查!!!”他掏出盛恪的检查单,“啪啪”戳着上面的日期,用气音骂道。
电话那头的傅渊逸:“几点的飞机啊?不要太早的,太早你太累了。你买中午左右的吧,我还能去接你呢。”
“好。”
“哥,你那边怎么这么吵?”傅渊逸听出了一点儿不对劲,声音立马变得紧张,“你在哪儿呢?”
“医院,”盛恪回答,“蒋路病了,带他看病。”
“啊!路哥怎么了?他在边上吗?”
“嗯。”说着,盛恪把手机递给蒋路。蒋路一边把盛恪祖宗八代问候一遍,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喊了声,“逸宝。”
“路哥你咋啦?”
“我……”咋啦?他他妈也想知道自己咋啦!
蒋路白眼一翻,装虚弱地压着气声回答,“没什么,乱吃东西,肠胃炎了。”
也快要被你哥气出心脏病了。
挂了电话,蒋路攥着手机,难得严肃地问盛恪,“怎么想的?自己的身体不是身体?眼里只有你弟?”
盛恪蜷缩着,脸色苍白如纸,偶尔胃里痉挛的那一下会让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搅得更紧。
“我周六回,不妨碍。”
“不是,你少回去一次怎么了?逸宝没你不行了?”
盛恪被冷汗濡湿的睫毛微动,他抬眸不知道在看哪里,失焦眼神里的情绪蒋路读不懂,却教他心惊。
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悄然发生。
只是盛恪习惯了闷不作声地自己咽-
因为大雨,盛恪没让傅渊逸来接机。
傅渊逸在家盼星星盼月亮,睡了一轮午觉,盛恪才到家。
傅渊逸跟条小狗一样扑过去,拱在盛恪的颈侧,“哥!咋这么晚哇?”
“大雨。延误。”盛恪注意到傅渊逸脚上缠的热敷贴,“又疼了?”
“霞姨非要我贴的。”傅渊逸赖在他身上不肯松,盛恪换鞋他都要趴盛恪背上,“怕我疼呢。”
霞姨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了,听傅渊逸吐槽她,她也连忙告状:“他早上说要去给你接机,结果走路都得扶着东西……”
“霞姨霞姨!!”傅渊逸立马求饶,双手拜拜,“别说了,等下盛恪又生我气。”
盛恪换好鞋,把傅渊逸的手一握,将人背起,送到沙发上。
“还疼不疼?”他问。
“本来就不疼。”傅渊逸回答。
热敷贴已经没了什么效力,盛恪解下来,拿纸擦掉傅渊逸脚踝周围的蒸腾出来的汗。
握着那人略微发凉的足底转动,踝骨如同嵌着生锈的钢板,根本活动不开。
傅渊逸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脚,又被盛恪抓了回去。
盛恪手心温热,从足心传来,实在是教他有些心猿意马,于是傅渊逸反坐在盛恪身上,捧着那人的冷脸,对着盛恪的唇啄上一口,“哥,怎么一回来就撩我啊?”
盛恪看着他,脸上表情很淡。
“咋啦?”傅渊逸问,“脸色这么不好,是太累了?”
“没。”盛恪哑声,他看向傅渊逸的眼,眼神一寸寸扫过,而后勾着傅渊逸的后颈,将人压向自己,吻过。
即便两个人都藏着心事,这一刻的缠绵无关任何。
晚上,傅渊逸趁盛恪洗澡的时候,又去检查了一次自己藏在李思凌书房里的药瓶。
理论上盛恪不会进来这里,但他心里有鬼,总是惴惴不安,越到晚上越是焦虑。
洗澡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拿牙膏当洗面奶用,辣到眼睛里要去找毛巾来擦,结果碰翻了置物架上的瓶瓶罐罐,手肘也不知道砸在哪里,痛得麻了。
“傅渊逸?”
盛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傅渊逸心脏一下失重,回答盛恪的声音略微发着颤,“没、没事……”
可他蹲在地上,被水淋着,突然就有些失控。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身体动不了。他唯有抱紧自己,一遍遍哄着自己——盛恪在呢,盛恪在他身边。
下一秒,他又想到什么,惊恐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像是埋怨自己的莽撞。
不能被盛恪发现!他不能被盛恪发现!
直至这一刻,白天被粉饰太平后的种种表象,终于崩塌。
他装没事,装可爱,装黏人,他在盛恪面前套上一层层的假面。
他不敢告诉盛恪,他不好,傅渊逸一点也不好。
可,什么是爱一个人?
要怎么样去爱一个呢?
即便他不够懂,也笨拙地认为,至少不该让盛恪一起跟他疼。
不能将自己的痛苦转嫁。
生病太辛苦了,不管是身体的,还是心理的。他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好了,不要让盛恪……
“嘎达”门锁被打开,朦胧的视线里,盛恪朝他走来。
刺痛的眼睛还在不断溢出眼泪,那人赤脚踩进浴室,润湿了毛巾抬着他的下巴替他一点点擦干净。
“哥……”
“嗯。”盛恪的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将他清瘦的身型勾出纤薄的线条。
傅渊逸吸着鼻子,努力看清他,“你又湿了。“
“嗯。”
盛恪总他把傅渊逸捞起来,帮他重新洗过,擦干。
傅渊逸说:“我能自己洗的。”
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
盛恪还是“嗯”,却依旧我行我素。
收拾完浴室,盛恪为傅渊逸处理手肘上的口子,没伤多重,蹭破了一点皮。
傅渊逸撒娇,要盛恪为他呼呼,盛恪照做。
睡觉的时候,傅渊逸也还乖,贴着盛恪,跟盛恪牵着手道晚安。
“哥,晚安。”
“嗯。”
“亲一口呢。”
盛恪便侧过身,吻在他的唇角,“睡吧。”
房间逐渐安静,只剩下两人的鼻息。
等感觉到盛恪睡了,傅渊逸小心地起来,躲进厕所。
他在镜灯后藏了安眠药。
他本该趁盛恪洗澡的时候吃,可他太贪心了,盛恪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想多跟盛恪亲近。于是将安眠药藏在镜灯后,想等盛恪睡下了再吃。
但他从来瞒不过盛恪。
当他听到脚步回头时,盛恪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傅渊逸。”盛恪的声音很哑,看过来的眼神也不够温柔。
傅渊逸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呼吸,他看着盛恪,重重咽下喉咙,却没法从发紧的嗓子中喊一声“哥”。
小小一颗药片被他攥在手里,掐得手心都疼。
可盛恪没有质问,没有责怪,他只换了个表情,温和对傅渊逸笑了一下,而后张开双臂,对他说——
“逸宝。过来。”——
作者有话说:这里也更一下
第65章 急转
傅渊逸想过很多次,如果被盛恪发现,自己要怎么解释。
最后发现,他根本不用解释。
因为那是他哥,那是最爱他的盛恪。
盛恪走进来,头顶暖色的灯光将他不怎么温柔的眉眼柔化,傅渊逸凝着呼吸盯着他瞧,眼底有酸涩的温热悄然爬上。
盛恪捧着他的脸,微微弯腰,与他额头相抵。
呼吸交缠,体温相融。傅渊逸急促起伏的胸口慢慢平息下来,他哽咽着开口,在长久的静默之后,喊出了一声沙哑的——“哥。”
盛恪没有回应,而是吻了他。
很轻的吻,一点一点舔舐他干燥的唇。
而后是傅渊逸主动的深入,他似是干渴许久的人,用尽全身力气攫取着。
在这样荒唐的夜晚,本不该做那更荒唐的事。
可傅渊逸太想要了。
亲密的,疲惫的,狼狈的,疼痛的。无论是什么样的,他只想要跟盛恪靠得更近。
他已经成年许久了,他应该和盛恪完完整整的有一次。
外面的雨好像又大了些,打在浴室玻璃上发出阵阵闷响。
昏暗的空间里,除了雨,还混杂着别的声音。
那是他的心跳,和被放大的血流,还有……还有他一声声喊着的、盛恪的名字。
再然后,再然后他记不清了。
大抵是抓着盛恪在那人怀里崩溃了一场。
醒来时,看到盛恪肩膀上的牙印,他咬得重,因为那会儿身体开始疼了,他便不管不顾地咬在了盛恪的肩上。
当时并没察觉自己用了多大力,现在才看到那结着一个个小血痂的皮肤,伤口周围泛着献红。
有点不好意思地在被子里蛄蛹过去,从盛恪的手臂里钻过,主动投怀送抱。
盛恪被他弄醒,低垂着睡眼看他,“做什么?”
傅渊逸伸出舌头在他被咬的牙印上轻轻一舔,“不疼吧?”
盛恪失笑,把他圈紧了抱着继续睡,“忘了。”
昨天被他哭得什么都忘了。
“应该不太疼。”
总也抵不过心里的疼就是了-
下午,盛恪带着傅渊逸去复诊。
他上次和阮医生通过电话,知道傅渊逸的病情确实加重了,却不知道具体的诱因是什么。
在病人不愿意透露的情况下,医生也得向家属保密。
还是要傅渊逸自己说。
但傅渊逸不愿提,即便知道盛恪容易把他身上的一切归咎于自己,傅渊逸也没有说实话。
他逃避有关于凌遇的所有话题,那是已经溃烂的伤口,明知道快要坏死,还是本能畏痛地想要逃避。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却又实在痛得太过,痛得怕了。
从诊所出来后,傅渊逸的情绪很低,错开半步被盛恪牵在身后走。
“哥,我有点想二爹了……”
“晚上跟凌叔通个电话?”
“不要。”傅渊逸摇头,他拉着盛恪,“我在想,等你有空了,我们直接飞去找二爹好不好?”
盛恪自然应允。
他们跟陈思凌已经有小半年没见了,这段时间陈思凌一直在建立海外市场,世界各地到处飞。
他们之间有时差,总是白天对黑夜。
陈思凌没不惦记家里这两个小的,尤其是这个自己一手养大、身体又特别弱的,隔三差五便会找个时间打来视频。
但傅渊逸知道他累,即便想他想得要命,开口还是会催着陈思凌去睡觉。
“二爹!都几点了,快去睡觉!”
陈总这种时候会支着下巴,凑近着屏幕瞧他,然后笑着吐槽这个小的:“哟,这屏幕前的娃娃谁家的?才几个岁啊,怎么跟老年人似的,张口闭口就是喊人睡觉?”
“你那儿都过一点了!”
“崽啊,你二爹今年几岁?”
“啊?”傅渊逸反应慢了半拍的回答,“41。”
“是啊。”陈思凌接着他的声儿,“41,正是一枝花的年纪!哪能浪费在睡觉上!就得美酒配良夜。”
“……”傅渊逸哽了哽,“二爹,你醉没?”
陈思凌低笑,拿着酒杯一敲镜头,“酒量好着呢。”
然后镜头突然就被移开了,傅渊逸看不到陈思凌了,但能听见他含糊又低沉的轻语,“要是真能喝醉,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念……”
“就好了。”
再后来,陈思凌睡着了。
视屏没有挂断,傅渊逸就这么陪着陈思凌。他听见陈思凌在梦中的呓语,很含糊,含糊到几乎分辨不出来。
可他知道,他二爹喊的是他凌爹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带着低微的啜泣。
没有人会让陈思凌伤心成那样了。也没有人会让陈思凌那般难过-
那年暑假,是盛恪陪傅渊逸陪得最久的一年。
他们又做过几次爱。傅渊逸说自己是小色胚,每天想着跟盛恪酱酱酿酿,是他最开心的时候,脑子里只有盛恪,不会被那些起起伏伏的情绪拉着。
虽然他还是在吃药的,但药量减了一些。
神经类的药物会让他变得迟钝,一开始用药的时候,他的情绪、记忆都有大段的空白。
盛恪回来后把他照顾得很好。他的感情有了落点,有人托着他、陪着他,很多东西便有了出口。
晚上也不再频繁吃安眠药了。
大多时候都是盛恪哄着他睡,只偶尔像是雷雨天,人的兴致、情绪本就容易被外界因素影响的时候,盛恪还是会安排他吃一点安眠药帮助睡眠。
盛恪的宠溺,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傅渊逸的依赖情绪。
所以等到暑假快要过完时,傅渊逸便开始焦虑盛恪要走的事。
盛恪把来回踱步的他拦下来,让他跨坐到自己身上,捧着他的脸,迫使他看他。
“逸宝。”
傅渊逸的眼瞳微颤,眼神飘了会儿,才定在他身上,“对不起哥……我控制不住。”
“把我前两天同你说的话,复述一遍。”盛恪口吻近似命令。
傅渊逸愣了几秒,才一板一眼地重复:“你说你会回来实习,回来读研。你说我们只是每周分开四天半,就算周五晚上你回不来,周六也一定会回来。周末、我们一定会见面,哪怕一天、半天,或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我还说什么?”盛恪托住傅渊逸的后腰。
傅渊逸俯下身抱住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低声,“你还说,只要我想你,随时给你打电话。多晚你都在。”
“你不会关机,不会不接电话。”
盛恪揉弄他的后颈,“记住了?”
“嗯……”傅渊逸的唇带着一点温热贴在他的颈侧,“哥,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挺累的?”
问的结果,是被盛恪用力揪了一下后颈皮。
傅渊逸不怕痛,还是抱着他,自言自语地往下说,“本来就黏人,烦人,胆子小,想得多。心理问题反反复复,磨自己,也磨你。“
“可你别烦我,我这一辈子,最爱你们。”
“二爹、凌爹、还有你。”
“二爹、凌爹把我养大。你陪着我成年。”
“我总在想,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就好了。二爹不用那么辛苦。你也能见到凌爹,凌爹肯定会喜欢那么聪明的你。你陪着我长年,再来爱我,把黏人的我从他们手里接过去。”
“而后呢,就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凌爹陪着二爹慢慢变老,我们两个就追着他们的脚步慢慢成长。”
“我不生病,二爹不孤独,凌爹不会离开我们,而你也不用寄人篱下。”
“我们都好好的过好陪伴彼此的这一生。”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拥有一场撕心裂肺的遗憾-
九月,盛恪回了北京。
蒋路第一时间跑来接,“拿到名额没?”
“嗯。”盛恪颔首。
蒋路对此毫不意外,如果说盛恪没有拿到保研资格,那才是值得他惊讶的。
“你呢?”盛恪问。
“啧,”蒋路白他一眼,“看不起谁?兄弟还能比你差吗?”
“不过,你真想好了要回去?”
他知道自己多此一问。
“嗯。”
盛恪原本手里已经拿到了本校夏令营的优营名额,但现在傅渊逸的情况不允许他继续留在北京,所以他毅然决然申请了外校,并拿到了预录取。
蒋路心里有点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惋惜,但还是笑着跟盛恪撞了一下肩,“优秀啊,兄弟。”
“反正不管怎么的,以后创业,我肯定是要拉着你的。这点你可赖不掉啊!”
盛恪也难得笑了笑,回应一声,“知道。”
之后的两周盛恪都履行着和傅渊逸的承诺。
也大抵是因为不用再对自己的病情藏着掖着,心里每每对周末有所期待,傅渊逸的状态比之前要稳定得多,他甚至想着下一次复诊的时候,要让阮医生再给他减一些药量,能减到原先的一半是最好的。
陈思凌也说了月底要回来一趟,他在国外待够了,白人饭是一口都不能再吃了。
他要回来吃香的喝辣的!
傅渊逸抱着硕大的史迪奇听着他二爹的“豪言壮语”笑咯咯地提醒,“二爹,你胃不好,吃不了辣的。”
“啧。”陈思凌烦他,“小屁孩尽扫兴。”
“行了。你二爹要去上班了,你可快去跟你哥黏黏糊糊吧。”陈思凌系好领带,“盛恪今天回来?”
“嗯。他今天没课,所以提前回来了。”傅渊逸不好意思地揪着耳垂,在自己二爹面前秀恩爱,他多少还是羞的。
陈老板笑他没出息,一提盛恪就是一脸不值钱的样儿。
“嘿嘿。”傅渊逸笑得更傻了。
挂了视频傅渊逸看了眼时间,才过十点,盛恪还要一个小时才落地。
正思考应该干些什么来消磨时光,突然收到蒋路的电话。
“喂?路哥?”
“逸宝,你哥是不是还没下飞机?手机打不通!”
蒋路声音带喘,听上去很急,傅渊逸瞬间警觉起来,甚至一下没稳住气息,呛咳一声,“咳,我哥十一点二十才落地,怎么了路哥,出什么事了?”
听傅渊逸这么一咳嗽,蒋路忽然就清醒了。
盛恪把傅渊逸看得比自己命还重,傅渊逸现在心理状况欠佳,盛恪对他保护得紧,最怕他心理波动,断然是不希望他知道的。
但事出突然,他一下急上头,找不到盛恪本人,情急之下就打来了傅渊逸这里……
妈的,蠢货!蒋路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搓着牙花当场扯谎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忘了他今天没课,呵呵……”傻子都能听出他笑得有多尴尬,“我还以为他又翘课,不想要学分了!”
“没事了没事了,是路哥脑子不好,路哥挂了啊。”
听筒对面迟迟不出声,蒋路的心七上八下,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
“逸、逸宝?”试探性地喊出一声。
又是长久的沉默。
再听到傅渊逸的声音时,电话那头的人儿声音已带上了颤,不是哽咽时的那种颤,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快要窒息之下发出的声音。
“路哥,你告诉我,我哥出啥事了?”
“没事儿……”蒋路“嗐”了一声,“真是我弄错……”
“路哥!”傅渊逸似是竭力喊出这一声,“求求你,告诉我……怎么了?一定有事对不对?”
“路哥,求你了……告诉我,盛恪是我哥,有事我也应该知道!”
任谁听到傅渊逸那苦苦哀求的声音都会心软,蒋路忧郁再三还是开了口,“好,但逸宝,你先冷静点。冷静了路哥才能跟你说。”
傅渊逸做了几轮的深呼吸,他手指不受控地蜷缩着,一下下往手心里咬。
他控制不住强烈的躯体化反应,只能尽力用两只手夹住手机,贴在耳边。
“嗯,路哥,你说。”
蒋路叹出一声,而后沉声道——
“你哥……被、举报了。”——
作者有话说:来了。
第66章 造谣
甫一落地,盛恪的手机便震个没完,上百条消息同时涌了进来。
宿舍群显示99+,蒋路头像旁则显示35。
没来得及点开,蒋路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在飞机落地前十几分钟便开始打盛恪的电话,知道接不通也还是机械式地拨着,以此来缓解他心里的焦躁和忐忑。
电话终于接通,蒋路激动到破音,“兄弟!你落地了?”
盛恪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且跟他有关,但他依旧冷静,“何事?”
他一边听蒋路说,一边戴上耳机,同时查阅手机里的消息。
等到蒋路说完,他也差不多理清了。
今天周五,他没课,所以提前回了。
事情发生在他离校之后,有人打了一通举报电话到他们学校的□□接待室。
原本保研名额公示期间,举报这等事屡见不鲜,总有人眼红、有人不服气,心理阴暗想把人拉下马,绞尽脑汁要给自己“挣”出一个名额。
但举报盛恪的这通电话却不尽然,更像是要在这种关键节骨眼上特地来搅局的。
盛恪的成绩、履历、获奖是他实打实自己拼了命努力来的,无可辩。
学术造假的脏水泼不到他身上。
于是那人抓住盛恪品行不端来造谣生事。
那人大抵也知道,若非学生私生活严重到涉及道德和违法行为的,一般不会被计入考量。
所以那人开始走起了“骚扰”路线。
一个早上□□接待室里传出的全是那人的血泪哭诉,从早上七八点打到了中午,逼得人快要拔网线。
校园论坛上也在“爆雷”。
“现在关于你是同性恋,私生活不检点的帖子到处乱飞,周边学校的论坛全爆了,应该是特意买了水军,掐着点来弄你的。”蒋路说着,眼皮一跳,又刷到了一篇不堪入目的帖子。
“你赶紧想想,谁和你有过节?”
但不对啊……蒋路挠头,盛恪这性格冷是冷了点,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在装逼。实际上,这人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嘴里一天都蹦不出几个字。
话最多的时候就是聊起傅渊逸的时候。
他能得罪谁?能和谁生出什么过节??
“妈的,到底是哪个逼啊?真烦死。”蒋路很少说脏,这回是真忍不住了,看着自家好兄弟遭罪,他心里不好受。
“不是身边的。”盛恪到现在都还很冷静,他一边回答蒋路,一边在群里回复室友,对他们一早上帮他不停举报删帖表达了感谢,然后让他们不必再理会。
“就这么放着??”蒋路不理解。
“既然对方买了水军,靠你们几个也于事无补。”而且事情已经被掀开了口子,流言蜚语已经漫天,再怎么遮掩也是徒劳。
“帖子还说什么了?”
“造了挺多谣的。你要是心脏可以,我转给你看吧。”
“行。”
蒋路转来帖子,盛恪点开飞速扫了一眼,他知道是谁,只是想要确定一下。
贴子里说:“这种狗娘养的玩意儿也配保研?他早就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了,否则怎么能攀上豪门?”
“可怜他爸,单亲,一手拉扯他长大的,现在他进了豪门,眼睛长头顶了,翅膀硬了。他爸现在身体不好了,他却对他爸不管不问。仿佛从来就没这个家,没这个人。巴不得连姓都改了。”
“再说人品,你们确定要推一个十几岁就对小孩伸过手的人去深造?当年他才多大啊,偷窥人家五六岁的孩子,那孩子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他爸知道后气得脑梗,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就这么倒了。他倒好,逍遥自在,跟金主的儿子上上床,把自己搞进了豪门里,摇身一变,狗都当人了。”
后面便是一些打了无数马赛克的医疗证明,有XX的心理症断书,有XX的医学报告,以此来佐证。
蒋路听见盛恪的低笑时,以为盛恪终于疯了,没曾想盛恪却是对他说了两个字——“没事。”
“这还没事?”
“嗯。不是什么大事。”
“在你眼里,是不是除了傅渊逸,天塌下来也不算大事?”蒋路真的被这个人的脑回路给震惊到了,“哥们儿,这事情再往下发酵,可真说不准了。就算原本什么,但要是真引起什么舆论风波,那可就有什么了!”
要知道,名门院校树大招风,但凡出个什么事儿,也是能上到热搜榜的。
抛弃血缘亲缘是小,同性恋也不算大,但要是扯上猥/亵,那就不得了了!
“何况,最近开始入党审查了吧?这事儿不解决……”
他正说着,盛恪忽然出声,“帖子没了。”
“什么?”
蒋路立马掏出手机去看论坛,一刷新,果然主页干干净净,仿佛在过去的四个多小时里,没有掀起过任何的波澜。
“怎么会……”他话音一顿,一拍脑壳,“是逸宝!”
盛恪的语气在听到这两个字时,终于重了些,“什么?”
“艹,我他妈忘了跟你说了,我犯大错了!”蒋路为盛恪这事着急一上午了,刚才坐下,一下又跳了起来,“我早上找不到你,一着急给逸宝打了电话!”
“跟他说了?”盛恪方才一直坐在机场大厅,本想处理了这事再回,现在却步履匆匆往外行。
“瞒不过,逸宝对你的事上心得很,听到我声音不对,立马就意识到出事了。我跟他说了个大概,也说了这事应该影响不到你保研大,就不晓得他能不能听进去。”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前。”
“好。挂了。”
盛恪挂掉电话,立马给傅渊逸拨过去。他几乎是小跑着穿行在机场,脚步一刻不停地上到出租。
傅渊逸那接得很慢,声音也哑,“哥,你、落地了?”
“在回来的路上。”盛恪回答,“蒋路跟你说了我的事。”
傅渊逸隔了几秒才“嗯”出一声,“是你大姑对不对?”
“嗯。”盛恪根本不想提这个,不管事情如何发酵,他只顾眼前人,“逸宝,冷静下来。”
他听得出傅渊逸声音在发紧,带着细微的颤,听得出他呼吸困难,一小口一小口快速又浅短。
“……”傅渊逸不是不想冷静,是他没办法控制,他脑子里好像有什么拉着他往下坠,眼前一阵阵眩晕,他甚至看不到东西了。
耳朵……耳朵也听不清,尖锐的耳鸣贯穿了他的太阳穴,他认得那声音,是急刹车时刹车片摩擦出的啸叫声。
鼻腔里仿佛再一次被汽油味、血腥味填满。
“你如果冷静不下来,见到我会更难受,那我现在就回去。”
“不要!”傅渊逸像是被他一吓,吓得思维回笼了一些,“不要哥……你回来,让我见见你。我能好的,我能好的……”
发誓一般地不断重复着,而后把呼吸埋进枕头,压抑痛苦的呜咽,“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盛恪没挂电话。
手机在掌心里发烫,时间一分一秒地跳转。
但电话那头传来的,唯有傅渊逸急促的呼吸和偶尔难受到极致的闷哼。
还有那被傅渊逸咬在唇齿间的——
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最近真的太忙了。
每天九点半才能坐到电脑前。实在没啥精力。
也不知道自己在写啥。
累麻了。手还发作了。【叹气】
另外保研的相关都是网上查的,大部分胡诌。
只是为了走剧情,莫较真[合十]
第67章 鱼
傅渊逸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肢解的鱼,全身每一寸神经都在剧烈疼痛。
他的皮肤是鱼鳞,被刀刃剐下,鱼鳞逆向翻起扎进皮肤,再被连根剔除,血肉模糊。
他好疼。
他快死了,他的身体不听话了,手、脚、胸口的骨头都断了,和那个时候一样,全都断了。
碎掉的骨茬尖锐地扎在皮肉里,疼得他快要窒息。
半阖的双眼,眼皮沉重而烧灼,睫毛簌簌地抖,半开的眼瞳空洞无光,失焦迷离。
傅渊逸感觉自己在剧烈的颤抖,实际上却是全身僵直,如同被随意扔在马路上的破烂布偶,只能等待被碾碎。
那天也是一样的,他疼,疼得想要崩溃大叫,可他发不出声,嘴唇、下颌、甚至连同面部肌肉一起,全都被血糊上了,失控了。
他残破地躺着,躺在两辆车相撞后的狼狈现场,躺在凌遇失温的怀里,而他的身下,有温热粘稠的液体在渐渐地扩张,像是一张恐怖的血腥巨口,要将他们吞噬。
他的耳朵也在流血,刹车留下的啸叫,两车相撞时金属摩出的尖锐嘶鸣,还有玻璃爆裂的时巨响,一同凿穿耳膜,扎进他的脑神经。
身体不受控制,一下下痉挛着,像是死前的挣扎。
鱼死之前也是这样的吧……尾鳍用力拍打着,鱼身在极端的痛苦下弹跳,鱼鳃用力张合,却依旧慢慢窒息。
最后尾鳍断了,鱼鳞翻折,腮部充血爆裂……
鱼也痛苦吗?
鱼也痛苦吧……
额头的冷汗滚落,划过眼角,勾出眼泪般的路径。
他无法呼吸了,他的鼻腔也被堵住了,被汽油、浓烟,被从破损的肺汩汩往外涌出的血堵住了。
他快死了。可是……可是……
凌爹……
凌爹……
凌爹……
“傅渊逸!”
流血的耳膜听到了模糊的声音,那声音好熟悉……
二爹……凌爹……还有……
“傅渊逸!”
还有谁……想不起来了,还是想就这么死掉……
“逸宝,醒过来。”
“逸宝,我是盛恪。我回来了。”
“逸宝……”
“嗬——咳咳咳咳……”傅渊逸瞳孔剧烈收缩,而后如同溺水之人重获氧气,呛咳出来,肺部剧烈地起伏。呼吸竭力,他用力张着嘴汲取。
他呼吸极浅,一口接一口过不到肺里似地往外吐。
盛恪小心托住他的下巴,另一手轻压着他的心口,替他缓和呼吸。
缺氧得到缓解,眼前模糊的光斑一点点收缩成画面,当视网膜上印出盛恪的模样时,傅渊逸觉得自己得救了。
喉头哽动,还没发出声,眼泪先不受控地落出来,成串地砸下来。
盛恪不让他哭,傅渊逸的呼吸还没缓过来,这个时候情绪崩溃会让他越发糟糕。
所以盛恪不让他哭,抵着他的眼角,吻他发颤的唇,威胁他:“不准哭。”
“再哭我就走了。”
傅渊逸努力摇头,用瘫软无力的手指去牵盛恪。
“那你乖一点。”
盛恪抱着软成水的他,一遍遍告诉傅渊逸,车祸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不会疼……
可他也知道,傅渊逸很疼。
疼得快死了。
他那始终没能愈合的心脏,快要腐烂生疮。
最后,傅渊逸体力耗尽,陷入昏睡。
盛恪斟酌之下还是决定给陈思凌打个电话。直到拿手机的那一刹,他才发现自己手已经抖得没法握住手机。
后知后觉的情绪涌上来,让他一下没站稳。
“小盛!”霞姨疾步过来,想要扶他,被盛恪躲开了。
“没事,霞姨。我去打个电话。”
霞姨也难受,她看着两个孩子受苦,急得心痛,却又无能为力。
盛恪什么都以傅渊逸为先,现在小的这样,他这个当哥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他们两个都是哑巴,关于自己的一切,总选择沉默。
盛恪给陈思凌去了电话,说了傅渊逸的情况。
“对不起,凌叔,我没把……傅渊逸顾好。”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盛恪。”他常年不在两个小的身边,但也知道,如果这些年没有盛恪,傅渊逸的问题或许会更糟。
这是很早之前就浮现出的病症,一直扎根在傅渊逸的伤处,迟早有一天会爆发。
陈思凌扪心自问,凌遇走后,他对傅渊逸是有过逃避情绪的。
他也是心理科的常客,诊疗记录同样也是一厚摞。
傅渊逸没见到凌遇最后一面,他也没见到。他见到的是盖在白布下的凌遇,安静的、灰败的、冰冷的……
一块白布,就让他和他的挚爱,天人永隔。
人死了,再见不到、听不到了。
他也曾午夜梦回,梦了许多他们完满结局,而后呢,一睁眼,又什么都没了。
“真要说起来,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有把崽照顾好。”
是他自私。是他或多或少的逃避。
是他以为,他们父子能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到最后才发现,不过是各自把心里那块烂掉的地方藏起来,笑着往下过而已。
这一场噩梦,谁都没能顺利逃离-
傅渊逸浑浑噩噩了几天,甚至意识不到已经过去整整一周。
“哥……”他声音嘶哑地喊了隔着被子睡在他身侧的人。
那人衣服都没换,像是守了他一夜。
“眼里只有你哥?”那人没睡,闻言低笑一声,把他用力搂过来,揉了揉他一头卷毛。
“二爹?!”傅渊逸眼睛渐渐瞪大,想从陈思凌的怀里出来,好好看看他二爹,但他身体沉,没力气动,只急急地喊,“二爹二爹,你松开我,让我看看你……”
“看什么看。”陈思凌压着他的脑袋,不让他看,“才六点,再睡会儿。”
陈思凌的声音很哑很颤,傅渊逸知道,是盛恪告诉陈思凌了。
“二爹……我没事。”
陈思凌拍拍他的脑袋,“嗯,知道了。”
“你这次什么时候走?”
“暂时不走。”
“是……可以,陪陪我了吗?”
陈思凌用力咽了一下喉咙,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
“二爹,我哥呢?”
“让我撵回房睡觉去了。”
“啊……”手上知觉回来了些,傅渊逸慢慢吞吞地调动手,圈上陈思凌的腰,“二爹,你瘦了好多……”
陈思凌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把他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我没换衣服,身上脏。别瞎动。”
大概是听见房里有说话声,门外的人叩响了门。
盛恪进来后,陈思凌自动把人交还了回去。
“行了,你二爹我去洗漱倒时差。你陪你哥再睡会儿。”
盛恪站在床边没动,傅渊逸爬起来,拉他过来,“哥……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好好睡啊?”
盛恪只会回答:“睡了。”
至于睡了几个小时,他不会说。
陈思凌看他们就来气,“霞姨可跟我告状了,你们两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他指着傅渊逸,“你,小兔崽子,生病了瞒着,药都吃上了,还不跟我说,眼里有没有我这个二爹。”
傅渊逸靠着盛恪不敢吱声地撇撇嘴。
“还有你,盛恪。让你睡觉,你睡了几个小时?咋,你弟……”陈老板说到这里停了下,转了个阴阳怪气的调子,“你心上人,在他自己家,在他自己亲爹眼皮底下,这么几个小时还能出事不成?”
“他人都是我一手养大的!”
盛恪跟着傅渊逸垂下了眼睛,两人都是一副听凭发落的模样,弄得陈思凌没脾气。
傅渊逸好一些了,开始装起脆弱小绿茶,弱弱地拉着盛恪的手指玩,小声嘟哝:“被骂了……”
盛恪:“嗯。”
陈思凌:“……咋,你还委屈?”
傅渊逸:“咋办啊?”
盛恪:“你哄哄。”
傅渊逸飞快抬眸看一眼陈思凌,“他会消气嘛……”
陈思凌:“……”
气没消,但气笑了——
作者有话说:虐一下阿宝。
第68章 象牙塔
周渡最近很烦。
烦得想把地球炸了,他已经有快两个礼拜没见到过傅渊逸了。
电话不知道打了多少通,一开始是没人接,最后索性关了机。
想直接冲去找人,但一想到傅渊逸为了避免他骚扰,手机都关了,周小公子一颗心就仿佛被泼了冰水,冲动的情绪也就按捺下了。
傅渊逸可以不喜欢他,可他别去招人厌吧,现在好歹还能说上几句话,真到被讨厌的那天,傅渊逸多半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这多难受?
周小公子自我纠结了一个礼拜,内耗得天天睡不着觉,最后实在没憋住,找了傅渊逸班的辅导员问情况。
得到的回答是,傅渊逸请了长假。
“他哪儿又病了?”
周小公子紧张得直接起立,把辅导员吓一跳。这位小少爷连校领导都得给三分面,他连忙跟着抬屁股,回答说:“交上来的假条上开的是心理原因。”
“艹!怎么不告诉我!?”
辅导员:“……”
周渡看他一眼,说:“不是对你。”
虽然公子哥语气不加,可人家肯放下身段跟你打声招呼,也算得上是给面子了,自然不好计较。
一句“没关系”还在嘴边,公子哥就追问道:“什么医院开的病假?”
“……”这谁记得?
周渡催着他回了办公室,找了傅渊逸递上来的假条,拍了照。
一个多小时后,周渡收到了医院地址和那位阮医生的信息。
但病人的病例是保密的,周渡就算再恶劣,行事作风再“霸道”,也不可能烂到未经允许就调取傅渊逸的病例。
所以他是毕恭毕敬去拜访了那位阮医生。
阮医生自然没透露太多,只告诉了他一些能够透露的,譬如傅渊逸确实存在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一直在接受治疗,近期有加重,增加了药物手段。
最后阮医生提醒周渡,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打扰傅渊逸,让他静养。
一心想去找人的周渡哪儿听得了这个,正要发作,话到嘴边又给憋回去了。傅渊逸状态都那么差了,万一自己莽撞跑过去找人,刺激到傅渊逸咋办?
周小公子抓心挠肺之下,给手下的人派了活,让他们找一起七八年前的交通事故,当时傅渊逸应该十三岁左右。
这怎么找?这个城市每天会发生的交通事故大大小小上百件,就算是重大事故,也不一定会有报道。
何况周渡除了能给出一个大概的年份,受伤人员的名字,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有没有人员死亡?是什么样的交通事故,酒驾还是疲劳驾驶?
什么都不知道,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可周渡没办法,他能知道的信息就这么多,喜欢的人眼里没他,什么都没和他吐露过,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拿着这么点模糊的信息,往回一寸一寸地找,希望能拼凑出更多的傅渊逸。
正丧呢,手机响了,来电人——傅渊逸。
傅渊逸上个礼拜都在昏睡,浑浑噩噩地不知天日。
他的手机早没了电,一直安静地躺在抽屉里。今天才想起来充上。
一打开,微信上的小红点里已经不显示数字了,而是“…”,电话也有几十通——汤泽打来的5通和周渡打来的37通。
“……”傅渊逸看着“周渡(37)”无语地笑出来。
“笑什么?”盛恪看过来,他明天得回去了,今天在给傅渊逸分药。
“啊……”傅渊逸眼神有些逃避,“是汤泽,给我发了一堆消息乱七八糟的消息……”
盛恪转回去,继续分药,傅渊逸继续翻看手机消息。
他也不知道盛恪什么时候过来的,等感觉到,盛恪已经单膝跪在床面,入侵式地压过来,从他手里抽走了手机。
“……哥!”
盛恪垂着眼睛,滑动手指,“周渡给你发了194条消息,打了37通电话。”
“他很着急找你?”
遇上周渡,盛恪的话就要多一些。
“可能……可能是找不到我……”傅渊逸被他圈着,有点退无可退,“我和他很多课……都是重合的,就会……一起上。”
盛恪“嗯”了声,开始念——
“傅渊逸,人呢?”
“傅渊逸,你怎么不接电话?你是不是想急死我?”
“傅渊逸!看到消息无论如何回我一个字!标点也行!”
“傅渊逸,你能不能别玩消失啊?老子心脏不好,你到底有什么事,你能不能吱个声?”
“傅渊逸!傅渊逸!傅渊逸!”
“我……想……”
傅渊逸适时捂住了盛恪的嘴,没让他把“我想你了”这四个字念完。他赔笑地亲亲他哥冻住的脸,“盛恪,又吃醋啦?”
他哥没声儿。
他接着亲,上唇亲一下,下唇亲一下,鼻尖亲一下,眼角亲一下。
“冷得都冻嘴呢……”
“那你别亲。”盛恪凉飕飕地说。
傅渊逸傻笑着,又多亲了他两口。
盛恪对他没脾气,收了醋意,把手机还给他,“给他回个电话。”
虽然很烦周渡这个人,但他也明白那种心急的感觉不好受。
他自己经历过太多次了。
“只报平安,其他不准多聊。”盛恪掐着傅渊逸的下巴说。
“yes,sir~”
所以周渡接到了傅渊逸的电话。
“我没事的,只是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请了长病假。”
“哪儿不好?”周渡明知故问。
傅渊逸顿了一下反问,“我有哪里是好的么?”
周渡:“……”
无法反驳。
“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傅渊逸回答:“我努力。”
周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深吸一口气,压下一切情绪说,“你好好努力,傅渊逸。”
要很用力地活着-
陈思凌回来之后,盛恪照顾傅渊逸的压力小了很多,能放心回北京处理自己的事。
“行了,放心回吧。崽这里我看着。”陈思凌拍了拍盛恪的肩,“你大姑的事,需不需要凌叔帮你?”
盛恪摇头。
陈思凌深知盛恪是个闷罐子。
他家黏人精是黏黏糊糊的性格,车祸之后才开始藏心事,但刨去和生病相关的话题,傅渊逸就是个小话痨,也是烦人精。
一件事情能叭叭好几回,才不会自己憋屈。
何况,他人又弱,哼哼唧唧的,谁都舍不得让他承受太多压力。
盛恪和他刚好相反,问了也不说,性格闷得都让人害怕——怕他那天把自己憋坏。
陈思凌知道盛恪能担事,这些年他承担了自己和傅渊逸的生活,从来没说过苦喊过累。
生病也不吱声。
这么多年过去,陈思凌几乎想不起来盛恪有什么用得到他这个“叔”的时候。
每次盛恪主动打电话给他,基本都是为了傅渊逸。
唯二两次要他帮忙,也都是傅渊逸打给他,跟他告状。
一次是几年前他们在超市,撞上他大姑。
另一次便是一周前,突然接到傅渊逸的电话,哭包又在哭着喘了,说他哥被他大姑造谣、举报。
“二爹,你能不能……能不能快点想想办法……”傅渊逸抽噎着,咳着,“咳……这事肯定是他大姑干的……”
是因为几年前,他拜托陈思凌“报复”她,牵扯出来的。
如果那次他没有小孩子心性,非要替他哥报仇,那个女人就不会记恨盛恪……
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举报盛恪,想让盛恪失去保研资格……
他没把这些话说出来,所以盛恪和陈思凌都不知道,那是傅渊逸因为PTSD衍生出的一种过度自责情绪,是病理性的自责。
是从凌遇死后,一点一点从他内心至暗处生根发芽的。
他会把一切是非对错全部归咎到自己身上。
盛恪不想去北京读书,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那么弱,没有总是生病,他哥就不用这么迁就他。
盛恪手臂受伤,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突发呼吸道过敏,盛恪就不用着急赶回来,不会被车撞。
陈思凌也不用火急火燎从海外赶回。
如果他没有生病,盛恪和陈思凌就不会那么累……
一切都是他的错!打从一开始就错了!
陈思凌和凌遇该领养他,这样凌遇不会死,陈思凌不会难过。
每个人都能好好的。
所以一直以来,他最害怕的便是盛恪和陈思凌为了他,不顾一切。
因为他不值得。他们应该自私,应该为自己。
就像凌遇,在生死面前,应该选择自己,而不是他!
傅渊逸的这些情绪其实一直有迹可循,他之前每一次的崩溃,跟盛恪翻脸,都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的自我否定。
他对凌遇的愧疚映射到后来的每一件事上。
盛恪清楚,却无能为力,于是用了最笨的办法。
他以为只要将傅渊逸小心的保护起来,放在自己身边,看好他,护好他,迟早有一天能让傅渊逸心里的伤口结痂。
直到很久后,盛恪于某个清晨醒来时,毫无来由地想起了阮医生曾经的善意提醒。
阮医生说,“小盛,小逸虽然很需要陪伴,但你也不要对他过度保护。”
“他需要成长的空间,需要去面对,才可能有一天对此脱敏。”
他给傅渊逸搭建的象牙塔越漂亮,越牢固,坍塌的时候,就越地动山摇。
可少年盛恪不知晓,他控制不住保护心爱之人的念头。
爱人越脆弱,他越不敢放手。
或许相爱中的人们都有过这样的时刻,可盛恪的爱人太特殊,他是瓷器,脆弱且易碎。
也偏偏正因如此,当他身上已经有了巨大的裂痕时,才越发不能将他关在漂亮的玻璃罩里。
哪怕玻璃罩完好无损,只消一个轻微的、从内部引发的震荡,就会一切内部的平衡崩坍,让他粉身碎骨。
那时的盛恪不懂得。
等到象牙塔坍塌时,他已经失去傅渊逸了。
傅渊逸的离开,或许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他自己。
崩坍来临的那个早晨,傅渊逸其实睡了一个好觉。
陈思凌还笑他,说他终于“长大”了,不再是盛恪一走,就哼哼唧唧柔弱不能自理的麻烦精了。
傅渊逸烦他,吃完早饭,自己回房吃药去了。
药刚吞下,他手机跳入了一通陌生号码来电。他先挂了,但对方又打来,于是他犹豫着接起。
“喂?”
“是傅渊逸吗?”对方的声音很严肃低沉,听着像是四五十岁。
“是的,请问您是?”
中年男人说出了盛恪学校的名字,“审查组的。有一些关于盛恪的情况要跟你核实。”
傅渊逸的心脏一下悬起。
烈日从厚重的云层后面冒头,折射在玻璃上,晃了一下傅渊逸的眼睛。
男人就在这个时候问他——
“你和盛恪是什么关系?”
第69章 别恨我
“喂?听得到吗?”傅渊逸迟迟不出声,引得对方不耐地追问。
傅渊逸咽下干涩的喉咙,答道:“能的。”
“你和盛恪是什么关系?”
傅渊逸下意识地按住无名指的戒指,“我是……他的、弟弟。”
“有血缘关系?”
“……,没有。”
“那是?”
是什么呢?傅渊逸也问自己,他是盛恪的弟弟,也是盛恪的爱人,他们明明跨越了血缘,可这一层关系,却无法同旁人说。
最后落到唇边的,只能是一句,“我和盛恪没有亲缘,也没有血缘关系。我哥是暂住在我家。”
“出于什么缘由?”
“我哥……没地方住。我爹领养了我,也资助我哥上学。”
“了解了。那你对盛恪的家庭情况了解多少?”
“我……我知道,我哥父母离异……他跟了他父亲,但他父亲没有尽到抚养义务,只是把他寄养在各个亲戚家中。”
“还有呢?”
傅渊逸愕然一怔,突然被人这样问及,他才恍然意识到,他对盛恪的事知之甚少。
还有呢……还有什么……
傅渊逸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他想从混乱如泥沼的思维里再多挖掘出一些关于盛恪的事,可一切都是模糊的。
见他答不上来,对方转言下一个问题,“在盛恪提交的审查材料中,他提及自己无法联系上母亲,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
太阳太烈了些,傅渊逸站在落地窗前,眼前阵阵发黑,呼吸也如同被炙烤着。
周围的空气逐渐稀薄。
“那他和他父亲有没有联系?”
傅渊逸撑着玻璃,满是冷汗的掌心在干净的玻璃上留下湿痕,“我……我不知道……”
对面“啧”了一声,“也就是说,你对盛恪的情况并不太了解。”
不是的,他对盛恪很了解的!
他知道盛恪的喜好,知道盛恪的生日,知道盛恪哪一种表情是生气,哪一种表情是失望。
他光是听声音也能听得出来盛恪的情绪。
他数过盛恪的睫毛,跟着盛恪的呼吸而呼吸,踩着盛恪的脚步往前走。
他吻过盛恪的眼睛,他的鼻尖,他的嘴角。
也吻过他身上那些细小的疤。
他应该对盛恪很了解的……他应该对盛恪很了解的……
可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每一个字眼都哽咽在喉口,像是尖锐的鱼刺,搅进他痉挛的声带。
“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跟你核实下。最近有人举报盛恪猥亵儿童,关于这件事……”
对方还没说完,傅渊逸便出声打断道,“没有!不是!”
心脏不受控地胡乱跳动起来,“不是的……”傅渊逸攥紧胸口的衣服,试图稳住自己的声音,“我哥……我哥……”
“你先不要激动。”对面听他喘得话都说不出,稍作安抚道。
“是,是他们,造谣……”傅渊逸胸口越来越疼,喘息声甚至大过了说话声,每一个字都要喘上许久,“我们……我们、我们已经,在……在找律师、了……”
“事实……事实,根本不是、那……那样的……”
“我哥,说过这件事……”傅渊逸痛得冷汗满背,他眼前已经看不清了。身体也支撑不住,膝盖猛砸在地上,整个人弓起的弧度,像是要将脊柱一节节向内折断。
“他,只是……去,吹、空调……”
对方觉得傅渊逸的反应实在太过激烈,不太适合继续进行审查询问,而且就傅渊逸的态度而言,他所说的话,可信度已经大打折扣,没有继续的必要。
于是对方草草结束这个话题。
“行,大致情况我们了解了。”
“等,等一下!”傅渊逸强撑着快要窒息的痛苦,挤出声音,“老、老师……这、这件事,会、会影响我哥……吗?”
“你们还是等政审结果吧。”
可能是因为傅渊逸声音听上去很痛苦,让人有些揪心,所以对方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但还是要让这位同学尽快向校方作出解释。另外,对方一直骚扰□□办,在网上发帖,破坏网络环境,你们要抓紧解决,不要让校方为难。”
“否则后果,谁都说不清。”
电话挂断的瞬间,傅渊逸剧烈地干呕起来。
一下一下收缩的喉头,让本就依赖用嘴攫取呼吸的他越发难以呼吸,濒临窒息。
不过几瞬,闷痛的肺部转为尖利的刺痛,窒息带来的痛苦让他脖颈处的皮肤充血涨红,鼓胀的青筋夸张地暴起。尖锐的耳鸣如同啸叫的刹车贯穿耳膜,在脑海里翻腾。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后背的衣服更是已经湿透,贴在他清瘦凸出的脊骨。
眼前的画面因缺氧而模糊成一片混乱光影。
他想喊,想求救。
可所有的声音全都化成稀碎徒劳的呜咽。
二爹……盛恪……
下一秒,陈思凌一声破了音的“傅渊逸!”骤然入耳。
他来给傅渊逸送水果,没曾想一进门却是这样让他差点心脏骤停的画面。
“逸崽!”陈思凌疾步过去,跪在地上将瘫软的傅渊逸半抱起来,“逸崽,逸崽,怎么了?”
“二、二爹……我、我……喘、不上……”傅渊逸看不清他,只胡乱地抓住他的小臂,“……我胸口……好痛……”
他的呼吸急促且浅短。
剧烈起伏的胸口看似在努力摄取,氧气却好似根本进不到肺里。喉间发出一连串破碎的吸气声,像是什么东西摩擦过铁锈似的,拉扯得陈思凌心脏都疼。
霞姨听到动静,小跑着上来,看到傅渊逸这般惊恐发作的模样,一下就哭了出来,她捂着自己的颤抖的唇问,“小逸,小逸这是怎么了?”
陈思凌托住傅渊逸软塌塌的脖子,将他按向自己的肩头,以保护的姿态裹住他。
另一手则压住他薄瘦的脊背,帮他缓和呼吸。
陈思凌用眼神示意霞姨去把窗关上,将窗帘也都拉上。
外面的嘈杂被隔绝,房间也骤然暗下。
屋内只余陈思凌低沉温和的轻哄,“逸崽,没事。不怕……跟着二爹慢慢呼吸……”
傅渊逸抓着他的力道很大,似是将他视作救命稻草一般攀着。
他在他怀里抖得如同失温,也无意识地一遍遍喊疼。
“二爹……二爹……我好疼……”
“好疼……”
喊得声音越来越哑,却执拗地一遍又一遍。
陈思凌哄着他,抱着他,陪着他,直到傅渊逸的身体一点一点回暖。
等到傅渊逸全然安稳下来,逐渐昏睡,他才把傅渊逸抱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他没走,反而盯着傅渊逸苍白的脸出神,慢慢的,自己也红了眼睛。
傅渊逸最后发出的呜咽乞求,始终凿在他的耳膜上。
也深深扎进他柔软的心脏。
傅渊逸的眼泪滚烫,低落在他的颈项,明明没有力气,却还是用力地搂着他的脖子,声声哀求:“二爹……你别恨我……”
“二爹,求求你……你别恨我……”
时间一晃,九年。
他和凌遇领回来的小黏人精是长大了……却是背着满身的伤疤地长大了……
被痛苦与愧疚啃咬得千疮百孔地长大了…
而他这个当二爹的,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他内心的恐惧。
不是源自于车祸。
不是因为疼痛。
而是十三岁躺在病床上的傅渊逸,知道他曾经有那么一瞬恨过他。
有那么一瞬后悔过。
有那么无数个日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于是选择逃避。
所以……
所以傅渊逸从那时起便选择了沉默。将愧疚、恐惧、疼痛、失控全都咽下。
他还记得傅渊逸十五岁生日那天,他陪他看过一部动画——《星际宝贝》。
他笑傅渊逸看个卡通电影哭成泪包,傅渊逸吸着鼻子跟他装可怜。
“二爹别笑我,快给我擦擦。”
五岁的时候,他给傅渊逸擦过眼泪。六岁、七岁……十岁……十二岁……他都给傅渊逸擦过眼泪。
可十三岁,傅渊逸最疼的那一年,眼泪是自己擦干净的。
“史迪奇可以告别吗?”
“可以。”
“她们是谁?”
“她们是我的家人。我自己找到的她们。”
“一家人就代表了没有人会被抛弃或者遗忘。”
电影结束,傅渊逸又是眼泪汪汪,他枕在他腿上,手里捏着他的衣角。
“二爹……”傅渊逸嗡声嗡气地喊,“如果哪天你要走,你记得跟我说。”
他在傅渊逸的脑门上用力弹了一下,打得傅渊逸嗷嗷喊疼,“我走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都,要和我说,好不好。”
“就你烦人。”
“好不好啊,二爹。”
“行行行。”
现在他知道了,傅渊逸怕的不是他要去哪里,不带他。
而是,怕他哪一天真的无法承受心中的恨意,想要抛弃他时,对他不告而别——
作者有话说:好难写啊……
写了我两天。我为什么当初要这么折磨他们…
我错了。
凌遇你给我活!
我圆不下去了。
快破镜了。这次肯定写完破镜再跑。
第70章 解决
傅渊逸醒来时,天已擦黑。
床边有人守着他,以为是盛恪,低低喊了声哥。喊完才又想起来,盛恪还没回来。
“二爹……”
“醒啦?”陈思凌没睡熟,听着声音也就醒了,“还难不难受?”
傅渊逸身上沉,手脚像是都被铁块绑着,但还是想给陈思凌在身边挪个位置。
陈思凌按住他的肩,“别折腾。”
“你别坐地上……”
“管真多。”陈思凌挤到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卷着傅渊逸的卷毛,评价道:“头发长了。”
“嗯。哥说这周回来带我去剪。”
陈思凌莞尔,“越活越回去了,剪头发都要盛恪带着?”
傅渊逸浅浅一笑,因为脸色苍白,人也没精神,他现在笑起来不怎么甜了,反而惨兮兮的,像是在强颜欢笑。
“我哥霸道……”
“嗯,看出来了。”
“二爹。”一小段沉默过后,傅渊逸看向陈思凌,“二爹……你明天、带我去一次阮医生那里,好不好?”
陈思凌揪了一下他的头发,又给他揉乱,“人家阮医生要提前一周预约,哪里是你想见就见的。”
“没关系,阮医生会见我的。”
“为什么?”
傅渊逸抿了一下唇,然后很慢地开口,“我和他约好的。”
“……”陈思凌呼吸一滞,玩弄傅渊逸头发的手盖了下来,遮住了昔日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你和他……约定了什么?”
“嘿嘿,”傅渊逸有气无力地勾了勾苍白的唇,故作轻松地笑着回答——
“秘密。”-
盛恪周四没课,他趁这天回来了一趟。没回别墅,而是联系了盛文海,一同找上了盛梅绢。
盛梅绢依旧是盛气凌人的模样,即便她穿着用度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寒酸,但她今天化了妆,过白的粉底在她脸上泛着不健康的青色,眉毛纹得浓密而尖锐,像两条青黑色的记号笔痕迹,严严实实地铺在她吊起的双眼之上。
橘红色的唇膏,看上去很劣质,斑驳地卡在纹唇里,显土又显黑。
“哟,这是哪门子风把豪门少爷给我们这来了?”开口还是那么刻薄。
指着盛恪的手做了美甲,厚厚的甲油闷在指甲上,猩红的颜色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小毅啊,来看看,这谁啊?我都认不出了。”
盛梅绢的儿子站在自己的房门口,他已经高一了,脸上发满了青春痘,人也长胖了许多,看着有一百六七十斤,背也驼得厉害,眼下青黑很重,精神萎靡。
盛恪扫了一眼他衣服上别着的校徽,一所普高。
小毅注意到他的目光,也看过来,眼神带着极度的怨恨,像是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狗东西。”他低低咒骂道。
盛梅绢闻言嗔怪道,“诶,怎么能这么说你哥。你哥现在可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万一一个不高兴,又要恩将仇报怎么办?”
“到时候妈妈只好带着你去跳楼了。”
盛文海看了一眼盛梅绢,一声不吭跑去阳台抽烟。
盛梅绢的丈夫也在,他同他打了声招呼。男人坐在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布艺沙发上,他右边的手一直蜷缩着,右边的脸也有点歪斜,应该是中过风。
这个男人在这个家一直没什么话语权,盛梅绢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盛恪将眼神移回到盛梅绢的脸上,喊了声:“大姑。”
“哎哟哟,不敢不敢,我哪儿能是你大姑啊?”
盛梅绢能不能好好跟盛恪说话都无所谓,毕竟盛恪从来也没幻想过盛梅绢能跟他好好沟通。
“大姑,造谣我的事,我建议你停下。”
“哎哟哎哟,”盛梅绢拍着自己的心口,“盛文海,你儿子这是在说什么呐?说我造谣他?”她哼笑起来,声音尖锐,“吓死我了,我哪儿敢啊?”
盛文海当没听见,继续抽他的烟。
盛梅绢见他不帮腔,火一下就窜了上来,“盛文海,你生的好儿子!当初吃我家用我家,现在倒打一耙。你们一家良心都特么喂狗啦?当初让你不要娶那个女人,你非要。好了,跑了的老婆给你生了个白眼狼,现在还要来祸害我们家!这算什么事?”
“你倒是说话啊!屁都不放一个,你哑巴啦?”
盛梅绢的声音钻透所有人的耳膜。
盛文海转过头来,看了看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盛恪,又看了看快要发疯的盛梅绢。
盛恪已经二十三了,长开了。跟养在盛梅绢家里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盛恪比现在还要瘦,头总低着,话很少,几乎不开口。每次他来,他总是在阳台的椅子上做作业。一年四季都在那个角落。
他不是不知道盛梅绢克扣盛恪的吃穿用度,但寄人篱下的,哪有不受委屈的。
何况他自己也不想养,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好好对他?
大家的日子不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
后来闹开,盛恪被陈思凌接走。在富人家养着的孩子确实不一样,之前过年去别墅闹的那次,他第一眼都没认出盛恪来。
这两年,盛恪又高了,看着有一米八七的样子,虽然还是瘦,但身板很正。
眉眼也俊,鼻梁高,眉骨深。不太像他妈,跟他更像一点。
气质也出挑,哪怕扔在人群里都是第一眼就能被记住的。
跟边上的小毅简直云泥之别。
他知道他这个儿子很优秀,考上了数一数二的大学,又拿到了保送研究生的资格。学校里给他来过电话,说是政审。他当时也问了对方点问题,才知道盛恪这几年参加比赛,拿奖拿了不少。
盛恪的成长他没参与过,生不出来自豪感,当然也没有太多的愧疚。
上次盛梅绢从别墅出来,说不会让盛恪好过,他回答说“随便”,是觉得盛梅绢翻不出什么天来。顶多是一哭二闹,多闹两回也就消停了。
没曾想,还真闹出事儿来了。
“你要我说什么?”盛文海拧起眉头,他眉眼凶,又是跑车的,一股子痞气,声音一低下来把盛梅绢也给吓住了,“你其他事情上闹也就闹了,无非就是想让那家人给你点。但你他妈的失心疯了去造他谣?孩子学习上的事儿,你闹个屁?”
盛梅绢愣了几秒,猛地一拍桌就指了上来,“哟哟哟,你现在开始当爹啦?你儿子有后台了,进名校了,你这个当爹的沾着光了,开始对我指手画脚了?你要是真有当爹的样,当初他妈的怎么不自己养?寄养到我家算什么?”
盛文海真觉得盛梅绢有病,他不知道他在给她搭台阶?
“你知不知道他能告你?”
“告啊!”盛梅绢喊得震天响,“让他告!开庭的时候,让所有人看看,做人到底能狼心狗肺到什么程度!”
“神经病。”盛文海咒骂一声,不耐烦地看向盛恪,“赶紧把你的事说完。”
盛梅绢已经气得失去理智了,冲着盛恪就要扇过来,盛恪没动,眸光一抬丝毫不为所动地看向她。
盛梅绢忽而一顿,她从盛恪小时候就讨厌他这双单眼皮的眼睛,看上去像是某种猛禽的眼睛,阴翳、锋利。
跟他这个人一样,表面藏得好,逆来顺受,实际阴沉又虚伪。
是一头无法驯化的狼。
“大姑,既然您做好了开庭的准备,那么律师函,这周应该会送到。”盛恪平日里只有对着傅渊逸的时候才会温和,其余时候的声线都是低冷的。
像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你说什么?!”盛梅绢血红的眼睛几乎要崩裂出眼眶。
“他说他要告你!”盛文海没好气地在出声,带着嘲讽。
盛梅绢没想过盛恪会真的告她,一下有点愣住。
“关于您造谣我的事,律师已经收集完证据了。鉴于您说小毅有精神障碍,我劝您还是尽早带他去医院开证明,应该可以成为你方的有力证据。”
盛梅绢“咚咚——”地捶着胸口,“你……”
“还有,”盛恪好心提醒,“民事诉讼一般都是公开审理,会有人旁听,您最好期待没有认识的人参与,否则小毅从小被……”盛恪看向阴暗处的小毅,“被猥亵的事,就会人尽皆知。”
小毅现在这个年纪最是要面子的时候,手机要用最贵的,球鞋要穿AJ,身上的衣服也要名牌。
盛梅绢没钱,不给他买,他就闹。母子两打都打过好几回。
现在听到盛恪这么说,小毅一下惊叫起来,“妈——你看你干的好事!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闭嘴!”盛梅绢暴跳,“谁说是我造的谣?你有什么证据?别人也可以发帖!!”
盛恪却不回答他,只道,“我会按照诽谤来提起诉讼,这件案子的结局有两种,一、判定您诽谤,判处您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二、我败诉,您儿子从小被我猥亵的事情传遍。”
“你!你不要脸的吗?”盛梅绢目眦欲裂,几步跑到废物儿子身边把儿子往身后藏。
盛恪很少笑,但他礼貌地笑了一下,“我可以出国。这件事对我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我也有能力考到更好的学校。”
“这件事,对于你们的影响更大。”
“盛文海!!!这就是你儿子!”盛梅绢没办法了,只能对着盛文海哭。
盛文海真受够这个神经病了,“你说你惹他干什么?!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们的条件应该没法送小毅出国,但可以搬家。”盛恪始终冷静,但他发现他可能是被傅渊逸那个小绿茶传染了,说话开始气人,“但您不是一直觉得我不是好人?所以,无论到哪里,我都会让小毅都背上他的阴影,过一辈子。”
盛恪停顿了两秒,才刻意强调道,“是您强加给他的阴影。”
“盛恪!”盛梅绢终究是疯了,对着盛恪要打过去。
盛恪后退一步,退到门外,“您现在打我,日后也会成为证据。”
盛梅绢差点被气晕,一下跌坐在地上,开始撒泼。
周围邻居听到动静已经全都围了上来。
盛梅绢的丈夫这个时候叹着气,撑着一根手杖过来,他看了眼地上的盛梅绢,又看看盛恪,先把围观的人赶走,而后才含糊不清地对盛恪道,“这件事就到这里吧。”
“我们家虽然对你不好,但是,那几年你也确实没地方去。”
“梅绢呢,也不是想怎么样,只是你们把我们工作都弄没了,她心里恨。”
“现在事情闹成这样,谁也不好过。都算了吧。盛恪,放过我们。”
盛恪看着他没说话。
他本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力气,只是傅渊逸太为他担惊受怕,所以他才必须解决掉盛梅绢。
“盛恪……”男人的声音带上了哀求。他早就劝过盛梅绢,不要跟他们争。对方有钱人家,随便动动嘴皮子他们工作就丢了。
他是拿到了点赔偿的。毕竟工作上无功无过,公司里的闲人一个,当时公司要裁员,本来也就在名单上。
盛梅绢没拿到赔偿,上面来了专门查账的,盛梅绢有几笔账没做清,差点要赔钱吃官司。
所以盛梅绢才恨,恨盛恪,恨陈思凌。
这些年,他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差,他又中风,家里都靠盛梅绢。盛梅绢这样,也是他这个做老公的太没本事。
“盛恪,求你了……”男人又一次开口。
“证据和今天的录音我都会留着。”盛恪落眼在盛梅绢身上,“大姑,没有下一次。”
傅渊逸的情况不好,如果盛梅绢再有一次拿他做文章,引得傅渊逸病情加重,那么他会不择手段。
他怎么样都没关系,被诋毁被造谣,他无所谓。
但傅渊逸在乎。所以他也必须在乎。
出来盛梅绢那已经有些晚了,他不得不去赶飞机,没能回去别墅。
路上他给傅渊逸打了个电话。
傅渊逸声音嗡得厉害,软软在他耳边喊,“盛恪——盛恪——”
盛恪问他,“撒什么娇?”
傅渊逸回答:“想你了。”
“再一天。”周五晚班机他赶不及,买的周六一早的。
“嗯呢。”傅渊逸顿了一下,“盛恪……”
“嗯?”
“周末回来,可以不可跟我做啊?”
“……”盛恪无语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司机,都怕自己手机漏音,“傅渊逸……”
“诶……”色胚无动于衷,甚至热衷于这个话题,“可以不可以啊,盛恪,可不可以?”
盛恪喉结一滚。
对面压低了声音,用手捂在听筒旁聚拢声音道,“我想要。”
“盛恪,我想要你。”——
作者有话说:好了。大姑解决了。
太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