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冬日暖阳,风和畅,早10点的拍摄现场。
“浮舟小姐,你在看什么?”
“是虎杖啊,早上好。”浮舟扬起手上的书腰,越过化妆师的臂膀:“夏洛的网。”
虎杖:“我说怎么眼熟,小时候我好像看过。”
浮舟轻点头:“嗯,我比较晚,现在才看到。”
小猪威尔伯难逃圣诞节被做成一道美食的宿命,但他遇见了智慧的蜘蛛夏洛。后者通过在蛛网上编织褒奖威尔伯的单词,使人确信它是只奇迹的猪猪,从而存活。
——典型儿童文学。
虎杖的视线凝在浮舟眼角的水光,直到她直挺挺转过头,看他。
虎杖这才发现自己视线很失礼。
“浮舟小姐请把头转过来,还有腮红没…”化妆师及时地提出要求。
她听话转回去。
虎杖视线往下,看到书页一边:
【百千人为威尔伯的奇迹震撼,百千人无一知晓,一只灰蜘蛛曾起过最重要的作用。】
【在它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谁陪在它身边。】
本书作为儿童文学,其中蕴含的生死轮转却一反童话风格——
农场猪活不过圣诞节;夏洛刚出场就逮住苍蝇吃掉;然后是她自己,操劳吐丝,或者单纯寿命已尽……昆虫并非长寿物种。
虎杖自己也有身体不好的爷爷,他在这里正是为了医药费。他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失去重要的人……他小声说抱歉。
浮舟却说:“哦,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想,从来没人为我做过这些。”
浮舟耸肩,动作又被化妆师制止。
“当然可能是因为我也没遇见过什么生死危机。”
她这样说,然后拭去眼泪——
天杀的没人为她付出过,浮舟怎么敢!?她以为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宿傩看到这段属于虎杖的记忆时简直被气笑了。
宿傩曾经有很多话想与浮舟说明——百千万句。
最后百千万句传而不达,因为听者杳然不归或是压根不存在。时越千年,百千万句找不到方向的话语化为飞蝇缭绕身边,恶心地嗡嗡嗡。
死了,烂了,还在身边。
受肉,沐浴月光的第一刻,他享受花月春风,然后是饥饿。
宿傩跳上栏杆看天幕下高楼林立,时代已变,当然要在此记忆中搜索一番情报信息。
——然后是恨意。
宿傩苏醒于平安朝的千年后。
那天晚上,宿傩在春风里磨牙。
他发誓:浮舟,我要杀了你…我要咬碎你的牙齿,嚼烂你的眼睛,让你的眼眶里有血无泪——
但此初步计划被一名很难缠的咒术师打断。
……
“老师那你和全盛的宿傩谁比较强?”
五条悟说:“我啊。”
屁。
被压制在容器里,无事可做。
最后,宿傩只好重复浆洗有关于某人的记忆,直到她的影像、声音和旧衣一样柔软,好像她短暂相处里的所有情绪都是因为他,而不是另外一个人。
虎杖悠仁是个蠢货,而浮舟还算欣赏他。标志在于,她会和虎杖说无关紧要的话。
现在人管这种东西叫做社交,但是以前的浮舟几乎没有社交,尤其没有异性的——她只会和宿傩说话。
所有的笑容,哀愁,怨怼,是他的,全是他的,没有任何其他人能来沾边。
可现在她会说“你的头发刚才跑乱了,你自己整理一下。”
“…也不是这——算了我帮你,造型师那里有发胶,可能忙忘记给你喷了。”
“喔你头发还蛮硬的……也不是说碍事,反正拍摄也就这两天功夫,往后就算你肩膀上全是头皮屑也没人说你。”
“别低头,没说你现在有头皮屑,只是比喻。”
宿傩忘不掉虎杖的记忆里浮舟因为被取悦而露出的无奈笑容。哦她就喜欢这种没有威胁的蠢货是吧?
后来广告顺利在网上播出,反响不错,比起浮舟,焦点在于“真有人能跑这么快?”因此拉动了一番销量。
浮舟和虎杖地最后通讯停留在:
【看来卖的不错。他们给我寄了一箱饮料,给我哥喝了。】
【哈哈我也有。护士说生病不能喝这些所以我自己带去学校喝。】
【说真的你以后应该去奥运会,2020你多大?19?】
【不是啊浮舟小姐我比你小。我2003年生的,但是也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应该不行吧。】
后来的信息中,新的海浪覆盖了旧的,2017.12.20的消息在通讯栏沉入海底。
好事在于,浮舟不再提起新话题,虎杖也不闲着没事找人聊天,好歹说明他们彼此之间泛泛之交顶天。
坏事在于,浮舟的所有信息也跟着消迹。咒术师里少有人追星,虎杖的一个朋友唯爱小高田,而娱乐圈是汪洋大海:鄙视链中电影演员俯瞰一切;电视剧役又超过乐团爱豆综艺咖,至于普通网络红人……海里杂鱼而已。
宿傩也难免觉得,浮舟真是一如既往的没用。
在行业里做到top有很难么?偏偏混到查无此人。
他擅自期待她多多曝光,又擅自期待她没了他一个人过得并不好。
没吃上浮舟的骨头和牙齿,也没饮干她的血,宿傩在无聊时咀嚼浮舟漫不经心的笑意,孤单时回味浮舟骤然失踪的信息。
直到——那一天。
轻盈的女人穿着棉麻的宽大长裙,她的身后,裙角摆动的弧度,飞扬的发丝,每时每刻都在流露巨大的欣喜……大概只有宿傩在欢喜,而他本不应该高兴。
被拉扯头发冒犯后,浮舟的表现正如每一个被唐突的体面人,她微笑说没关系并远离。
而虎杖,谁在乎虎杖悠仁是怎么想的?但是总归还不错,他们有相同的目的地。
*
寒暄。
浮舟没在行业里混出名堂不代表她做人失败,很快气氛热闹了起来。
无论是现在的同学还是以前的同学,所有人都只是“虎杖”的关系人,浮舟也敏锐地把话题放在虎杖悠仁身上。
而事关她自己的信息说的则不多……
“我以前在这里打工,家里有点困难,妹妹们还在上学。”
“现在吗?经营项目变化之后也是第一次来。这是商务邀请,味道比我想象中好—我有吃过很难吃的并给他们打广告,具体就不多说了,这是作为乙方的职业素养。”
“不是不太诚实么?”想都不用想,说出这种话的就是虎杖。
闯祸后发生的有趣事件也是不得不品的
一环,浮舟又露出那种狡猾的笑。
“俗话说得好,骗一般人比骗厉害的人更省事。”
“啊?谁说的。”
这话一看就是即兴编的,蠢到没边了,在才智平庸方面也的确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虎杖悠仁是天。
但浮舟说出来了。
“斯嘉丽,前两天看电影顺带看了原著。作为社会人员我相当敬佩你的良心,虎杖同学,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先代言红牛——运动服——运动鞋——再去直播未成年人征服珠穆朗玛峰实况并在2020年参加奥运会。呃,奥运会有短跑吗?”
说话的是伏黑惠:“有的啊,这是常识吧。”
浮舟恍然:“哦哦哦。”
挺没意思的,听这些插科打诨真话混着玩笑的内容,但她也在为这种无聊的东西而欢笑。
宿傩于蛰伏于虎杖悠仁的灵魂中,每一根毛孔都在唱响贪婪的歌曲。
想要更多。
空虚感在浮舟提出要离开时扩散,遍布生得领域。
结局已经定下,告别不过是彩排:浮舟的脚步和香气一起远离,欲再杳无音讯。
宿傩的第一次抬手,是要确认她是否真实存在,是否和他记忆的是同一人。第一次的真实感顺虎杖悠仁的手传达给他。
而第二次……他为的只是自己。在记忆里,她也曾提出要像小动物一样缩起来死去,他看见她的背影,她再也没有回来。
浮舟欠他的,她亏欠他太多了,他有事情要与她细细清算。
虎杖悠仁是一座为他而设的牢笼,他总会摆脱的,但浮舟不等人。
宿傩又耐着被压制的无力感,终于举起左臂。
然而,定下的结局与过去之事都无从弥补。像现在,他短暂控制住了虎杖的手,却避免不了她终究要离开,虎杖总会松开手的—
宿傩心情不佳,但初次见面总要给对方说点什么,他在虎杖眼下开了口。
他问道:“喂,女人,你身上很香,是什么气味?”
浮舟窘迫的神色仅仅针对拽紧发尾的手。他说话她听不见。普通人对诅咒缺乏感知能力,无见无闻,宿傩甚至不能在浮舟面前显形。
这种令人不快的囚禁真是……讨厌。
所以晚上一被放出来他就遵循本心大开杀戒了。
果然欺负一般人就是比欺负不好欺负的人有意思些?宿傩又想起浮舟说起这话时的狡黠微笑。
可对宿傩来说当然不是这个思路。
“我没兴趣多看凡人一眼。”宿傩心中确信,他想到浮舟,就不自觉地把反驳的话低语出来了。
然而周围没有活人,没人在听。他想让对方听见的东西,她一句也听不见。
不过按照现代细胞学的概念来说——煮开水杀死细菌这很合理,漏瑚也是,魔虚罗也是,它们是注定要烧沸的水,至于细菌……
浮舟喜欢看电影?但爆米花和可乐都不咋地。
宿傩尝过了,他不喜欢。
再用个比喻的说法来描述,虎杖悠仁是监狱,那伏黑惠就是出国逃脱的护照——常识就是离开海关之前谁也不能把护照弄丢了。
十种影看来挺好用的,比虎杖什么都没有强。
总的说来,这一天收获不差,魔虚罗不错。
宿傩是这样想的,直到他放弃控制身体之后,他透过小鬼的丑态看见浮舟。
她一步一步接近,而不是远离。
她疲惫,茫然,狼狈,眼睛深邃空洞,映照一片哀愁的星云。
她讲话时世界都安静。
浮舟声音轻轻的,颤悠悠:“本来是有点想死的,刚才看不见的刀子打在我前面人身上的时候,忽然就不想了。”
浮舟说的时候脖子没有垂下,宿傩在虎杖的身体里仰望她——她的手轻点胸前大片洇湿酷似墨痕的印记。
留下印记的人…如今已是一具尸体。
浮舟白天也这么说话,现在表情和声音都没了笑意。
哦。宿傩愣怔。
浮舟,她也在这里。
……至少浮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害惨的,而且她看起来没事……只不过是餐后甜点爆米花级别的危险,宿傩艰难地说服了自己。
不安感的扩大是在虎杖悠仁又犯蠢,针对*共犯*那一套怕不是对他没用。小鬼直接承认了他本人及*宿傩*就是罪魁祸首,造成了浮舟遇见大部队以后的一切危机。
灵魂上座内,宿傩隔着宇宙的距离凝望浮舟的动静,她反应慢半拍。
浮舟询问:“宿傩是什么?”
……哼。
宿傩的轮廓不再移动,她不再认识他,而他只是听。听她宽慰抛开事实不谈的荒谬性。
这是一句抽象话。更抽象的是,浮舟说的完全没错,她对人类过于敏锐了,她说:
「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在抛开事实不谈而去谈立场,并都在假装自己持有事实而不持有立场。
所谓争端,争的正是正统性。」
浮舟开口时,没用【各怀鬼胎】这类严重的词语指控,可她几乎就是这个意思。
她说:「请践行此道吧,虎杖同学。」
宿傩以前知道浮舟会时不时灵机一动,却不知道她比伶俐多了智慧。今天才知道她那样子能言善道。
他忽然开始思考*事实*。
事实上,浮舟……过得还好吗?
*
地下车站,宿傩心知这多半是全涩谷最安全的地方,而虎杖也有把人留下来的意思。
“小鬼,喂,听得见吧。让她躲起来别乱走,等你们的人来接。”
然后虎杖悠仁立即生硬改口,然后唯恐被留下的浮舟立即答应继续往前走。
……两个,愚蠢的家伙。
通常来说,宿傩很乐意见到别人犯蠢,这样一方面他们又会为自己的脑袋付出脑袋的代价—所谓以脑还脑;另一方面,宿傩又能看见乐子。
这次不同。宿傩不想让浮舟再遭遇危险,她的苦难并不能取悦他。
她接着又遭遇了真人,然后……毫无疑问的,她逃不开。
而且她危在旦夕,结果最后,浮舟却还是故意说出了激怒真人的话。
浮舟以前也会对宿傩说些故意让人不快的内容,而今天…今天宿傩对她而言是隐形的。
浮舟在此之前都不知道他存在。
所以她大概就只是,在这种时候硬是变得比她一辈子其他时候加起来都刚硬。
浮舟就是不肯低头,就是不肯临死前说点柔软的话,或者乞怜求生。
不过那个叫真人的家伙本来也没打算放过她就是了。
等到最后,她脸耳朵都在流血,她闭上眼睛对真人说遗言:“你以为碰一碰就能看懂灵魂,也这样碰触过很多人。但你只是*读取*一段内存,你并不*理解*任何事。”
“你是工具,想要伪装成自洽的个体,像人类一样自圆其说,想当然的依靠本能,把人类收集起来当成玩具也不能掩盖你的空虚。收集癖。”
真人要给她下死刑判决,而她给了个精神诊断回击。
宿傩沉默地听着,看着,他的目光不被任何人觉察。他看见她的痛苦,执拗,皱起的眉头,看她明明闭上眼等待判决,却不肯闭上的嘴巴。
他坐在观众席,头一次发自内心地替她感到难过。宿傩为浮舟的无可奈何而沉默。
理论上,她完全压倒了在场所有人和诅咒,只是理论上。
实际上,浮舟遭遇了无为转变的打击,她把真人惹毛了,他怒不可遏地笑,然后她就……
浮舟太弱小,被自己所瞧不起的诅咒跳脚报复……
而宿傩没能阻止,他没有一刻分神,但真人的手一直在浮舟身上没下来,没有让他们分离的机会。而宿傩自己,暂且无事可做。
宿傩沉思,静观一切,看浮舟在善于延展的研究人员手下,灵魂溶解在羊水中,像燕麦粥也像胞疮,看她膨大凸出的嘴唇面中。
她变得怪异,而且不复美丽。
真人对新得来的玩具下了“去攻击他们”的指令。
宿傩在分神思考。
浮舟已经这样了,他……
他看见浮舟从售货机里见到自己的倒影,她没有攻击任何人。
浮舟转身,向来处跑,向真人,虎杖,七海他们所有人的反方向跑。
笨重的步伐正衬新转变的身躯,它来自人体塑型大师的森然恶意。人类的世界不欢迎笨拙的异类,浮舟逃不到任何地方。
她再也不会被接纳……
“要躲起来…悄悄的——”
他愿意为浮舟做到什么程度?她都这样了。
【我听说小动物在死去之前都会把自己藏好,到花叶繁茂的地方,所以我也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想让你瞧见狼狈的模样。】
“哎。”一声叹息在生得领域见回荡,激起涟漪。
太愚蠢了,地铁站那些蠢货只因为是在五条悟旁边就被保住了性命,然后五条悟本人被消耗得封印了。
但浮舟要是呆在那里,今晚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也不会造成浪费。
浪费什么?——
若她待在那里,就不必浪费他用来脱身的机会。
宿傩沉着,泰然自若。
但是没有假设,浮舟就在这里,她的灵魂都在哭泣。
宿傩于还处于失神的又一个蠢货的灵魂中低语:“契阔。”然后虎杖悠仁让位于他,终于,他能在一具温热的身体里,触碰暌违已久的她。
语闭,视角变为第一人称,地上躺着乱七八糟的尸体。空气腥臭肮脏,比起地铁站,更像垃圾场。
宿傩信步驰越,手在鼻子旁扇着风,两三步就追到浮舟后面。
他勾住浮舟的衣领,原先宽松如今紧紧勒在她笨重的身上。
宿傩回过头,眼神锁定罪魁祸首,害得浮舟变成这样的真人。
他命令他:“哦,还有你,我给你10秒钟时间……”
一句话的功夫,宿傩就削掉了真人的双臂双腿,他说下一句话的时候它还没来得及长出来。
宿傩语调冷硬,没有商量的余地:“——你把她变回来。”
他愿意为浮舟做到哪种程度呢?
现在想来,宿傩不恨她说出冷言的嘴巴,不恨她转世里灭失的记忆。
他恨的是—或是另外的极端情绪—她颦蹙间会流泪的眼。
至于那个问题……
答案已经清晰。
倾我所有。
一切——
作者有话说:夏洛的网就是夏洛的网呀,好看。小时候的那些动物电影还有儿童文学对我影响不小,比如想甚尔的时候会想到料理鼠王,话说那个放到今天绝对会被网络热议是否为食品安全隐患站台之类的。
不知道现在的小朋友会看什么长大,好像一些05后会看疯狂动物城。我也看过,不过童年这个事情就和青春年少一样,就是欲买桂花同载酒。还是要小的时候看影响最深。[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构思这本书的时候就用上了珍贵的童年回忆。希望大家喜欢。老头在这点上就有点像夏洛一样呢~
以及斯嘉丽的确说过那个话,我记得百瑞德有天问她你为什么要骗穷人钱啊,她说省事。然后被批评了。
被批评这件事本身挺正确的,因为最好不要图省事欺负不能还手的人。
不过不是吧哥们你还记得自己是干什么富起来的吗?(答案是战争发财,两个人疑似就是在调情没必要上纲上线,但头一次看见还是给我笑了一下。)
夏洛的网引用自21章最后,稍微有点改动。原文:
【“再-见!”她低语。然后她鼓起全身仅剩的一丝力气,对威伯挥起一只前腿。 她再也不能动了。第二天,当费里斯大转轮被拆走,那些赛马被装进货车拉走,游乐场的摊主们也收拾起他们的东西,把他们的活动房搬走时,夏洛死了。这个展览会不久就被人遗忘了。那些棚屋与房子只好空虚地,孤单单地留在那里。地上堆满了空瓶子之类的废物和垃圾。没有一个人,参加过这次展览会的几百人中,没有一个人知道:那只大灰蜘蛛在这次展览会上扮演了一个最重要的角色。当她死亡时,没有一个人陪在她的身旁。】
浮舟的遗言part认真思考了两版,还是觉得,人要为自己说话。她又不知道老头会出来救她,以为真的要完蛋惹,所以最后无疑是对命运发起控诉的仅有机会,于是就没选并非本心的矫饰,而是冷眼看着,并如是说出了自己看见的事情。真好浮舟。
第92章
真人除了品行恶劣之外,做事情的能力并不差。较为难得的是,他还能分清轻重缓急。
可不是谁都有这个本事的,就拿虎杖悠仁为例,他一定要问“为什么”,然后一分钟的时间就消磨过去了。
而真人战栗、畏惧并兴奋着看见宿傩,到他再把手放在浮舟的脑袋上——不是为了二次伤害,而是为了治愈浮舟的灵魂——总共只用了三秒钟。
一秒钟瞪眼确认宿傩是否真的出来了。
一秒钟转身像抻拉面一样伸长手臂触碰宿傩怀中的女人。
一秒钟用四肢里仅剩的那只新手探知浮舟的魂灵。
然后真人才问:“你认识她?可她很害怕你,觉得你是怪物。”
从言语看来,真人还是没放弃想*深入了解*诅咒之王的灵魂。他还蠢蠢欲动。
真人问完问题后,身体就像拉长形变的弹簧,收缩——但是向浮舟的方向缩。
他要用她做庇护所,其如今半人高的矮小身体躲在浮舟重回人形的影子里。
真人从后面撑着她的后背,才得以在宿傩冷酷肃杀的眼神里说完第二句:“严格说来我们都是。虎杖悠仁她也嫌弃,那边的咒术师也是,就因为漏瑚把他烧成那样。”
宿傩觉得烦躁,浮舟胆子有多小这需要这种东西来提醒吗?
虎杖悠仁灵机一动把什么都抖出来了她不害怕才怪!
宿傩看见浮舟终归于平稳的呼吸,但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恢复,于是往前走几步。
真人顺势把浮舟推到宿傩身上,用自己的手臂裹住身体成球状,风滚草般飞速滚离,只留下讨巧的说法:“她好了,但灵魂需要休息,随你处置。”
久违的娇小身体出现在怀里……并不娇小,虎杖很矮,而浮舟是不是长高了?但她很轻,抱起这样一个女人总归不会费劲。
宿傩只瞥了一眼真人飞速滚远的球形就再次确认:真人能分清轻重缓急。
同样,宿傩也是。
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挥霍,一秒都不想多浪费给真人。
浮舟脸色苍白,双唇双眼紧闭,静止不动的睫毛上还挂着比露珠更小的眼泪,鼻息微弱。他甚至以为她还在濒死,直到嘴唇靠近,才能感受到她失温的冰凉呼吸。
果然与他所想一般,浮舟有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椭圆水润的眼眶里长着光芒四射的黄金,当她抬高视线时,眼睛就像在恳求。
现在它们却吝啬地闭上了。
清脆的声音,或冷淡或责备的声音也都关闭,只有快没有的呼吸。
“浮舟,浮舟。”宿傩在她听不见的涟漪之外耳语,他也知道她失去了意识,她被变易成另一种状态又折回,疲惫不堪。
但他还是说:“醒醒,我来救你了。”
像是要替代浮舟的肺呼吸,宿傩的气息如同情绪一样凌乱。
他起先把人放平在地上,膝盖跪在一旁俯下身子亲吻她的鼻尖,脸颊,睫毛。
然后,宿傩抬起浮舟纤瘦修长的手臂,脉搏微弱平稳,他松手,没有支撑的手腕也落下。
宿傩再接住它,慢慢让其垂下而不受伤。
后来宿傩抬起浮舟的上半身,让她依偎在他怀里,手臂竖着支撑她的肩膀和脖颈,掌心托着她后脑。
宿傩所有的关注点都在怀中的女人身上,全身散发的并非不祥杀意,而更像某种牢不可破的情绪。
他表情沉静,但微微颤抖的手腕出卖了他。他抚摸她柔顺的头发,像枯萎的干花,花瓣破碎在掌心。
*
七海建人有一阵子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从遇见漏瑚开始,到堪比热带白蚁防治的变异人对抗,到真人。
到宿傩。
对于一级咒术师来说,今晚的工作内容即使是最合理的处置变异人都超标了,但他就是没办法叫停自己向前走的身体。
现在,他依旧行动了,像个僵尸,像个机器。
拖着不知疲倦的步伐走近,七海建人发现宿傩并不是在吃这个女孩的脸。
——宿傩在亲吻浮舟。
一次一次,每次都像罗密欧永恒的离别前最后一次亲吻朱丽叶。
令人惊讶,从头到尾都令人惊讶。
宿傩在请求这个想必不会醒来的女孩醒过来,她的眼睑没有震颤,身体不被发力的肌肉支撑。
“浮舟,听不见么,真是……哎,不该说你没用。已经很好了。”宿傩的语调堪称温柔。
七海建人曾听过两面宿傩说话,完全不是这个声音,声线里的邪性像被水洗掉了,只留下担心惊扰人睡梦的低喃。
“如果能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就更好,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不计较……”
宿傩就是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回头,对七海说:“喔,咒术师,你还在啊。勇气可嘉。”他声音立刻变得低沉阴郁。
宿傩翻转过身,浮舟的脑袋耷拉下来又被他托住放在肩膀上。
他半蹲着,七海站立。在怀中人感受不到的地方,宿傩的眼神阴冷。
“站太高了。”宿傩警告。
随即两道无形锋刃越过七海身体两边,他来不及反应,它们却也没伤到他。
宿傩只是警告。
有关这点,直到七海下意识后退半步,忽然顶到什么东西的时候才意识到。
七海回过头,发现身后正是宿傩。对方的行动早已超越他的一切感知,谈不上防备与躲避,因为一切都在这个诅咒的掌控中。
“时间不多了。”宿傩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把手放在七海的肩膀上,他另一只手单手搂着浮舟。
七海感到一股无可置疑的力量从下压的手掌喷薄而出,强硬地迫使他倒下。
但他没被杀死,还有意识。
随即,七海听见后面人满意的声音:“这样还差不多。听着,你本来该死的,但捡回一条命,而且我治好了你身上的伤,医生也不会做的比我好。”
七海这才发现,灼烧感,被洞穿无力感,传遍全身的剧痛都在宿傩说话后消失。
他的左手上甚至没有烧伤的疤痕,这就是宿傩的反转术式,精准迅速。他来不及多想,宿傩不祥的声音呼叫着他的注意:“看好她,咒术师,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再说你本来就该保护……庶民,什么的吧。但你们做的真的很烂于是我——”
宿傩的话语戛然而止了。
契阔的一分钟时间,刚刚好。宿傩坚持到了最后一秒,虽没说完,但七海大概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令人惊讶,直到现在都令人惊讶——
造成《咒术师真的做的很烂》的罪魁祸首之一刚刚出现又消失。
很难分析两面宿傩到底是在为什么怄气。
目前的情况是:
五条悟依旧在封印中,地铁站已没有他和诅咒师踪迹;
虎杖悠仁和咒术师同伴汇合;
无依无靠的普通人浮舟得到救助,她可能没有那么无依无靠;
他——七海建人得到治疗,咒力、精力充沛。
就结果而言,急转直下的情形骤然发生了转机——扶摇直上。
就算是七海建人也忍不住惊疑。
他低头看被交到他臂弯里的少女。
浮舟年轻,头发乌黑,昏迷不醒,连毛孔里都透露无辜的清新。
虎杖悠仁夺回了身体的控制,几次变了脸色,摸摸脸颊,挠挠头顶,表情由平静、呆滞转惊疑,最后不可置信。
七海没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率先说:“我把她送去家入医生那里,你……”
忽然,空旷的大厅里回荡起远处传来的声音,听声音是钉崎。
虎杖叫出声:“那个方向是!真人往那边去了!”
七海改了主意,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宿傩在虎杖悠仁脸上睁开一道口子:“咒术师,我警告你。”
七海没有动摇,但他解释了:“那里有我们的同伴。”而这就是他的态度。
情况紧迫,两面宿傩的恩威并施无需考量。尤其是,现在他暂时不能造成威胁。
虎杖眼睑下的口子开开合合,一张愤怒的嘴发出声音“真是高看你了,一个一个的都愚蠢至极!早知道该把你撕碎的。”
“啊,不。”虎杖拍打脸颊,否决了这个观点,“你做不到。我想起来了,束缚的第二点是要我忘记,难怪我之前不记得了。第一点是我要在你喊契阔的时候出让一分钟身体,期间你不会伤害别人。你谁也撕不了,宿傩。”
七海也适时补充:“情感上,我感谢你,谢谢。但没人亏欠你,今日在此的任何人都不欠你。你造成了恶果,代价由他人承担,而治疗也不是发自你的善意,只因为健全的我恰好符合你的预期。”
他的决定已然立下:“我会带她去安全的地方,不过要在确认同伴安全之后。虎杖同学,你带着她。”
“啊好。”虎杖接过浮舟,将她扛在身上,跟在七海身后跑起来,把宿傩“忘恩负义”的没道理抱怨抛在身后。
没人再搭理这个溺于容器的诅咒。
*
浮舟于23:35被送到帐内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一同而来的还有被七海劝说的钉崎野蔷薇。
两位女士都安全无虞,一名尚在昏迷,另一名好奇地打探:“宿傩救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七海建人看了她一眼,然后说:
「名为真人的咒灵,持有术式无为转变,具体指*转变*灵魂。
浮舟被改造成变异人的5秒之内,宿傩显现,其与虎杖悠仁曾有立定之后就要忘记的束缚。
束缚立定于少年院一事后虎杖悠仁复活前,如今已执行完毕。宿傩逼迫真人转换回她的灵魂,然后亲吻她,直到目前她还未苏醒。
也就是说:不管宿傩本来想借束缚做什么,他现在都觉得她比它们更优先。
虎杖还在追逐真人,根据宿傩在他体内有16根手指的信息,我认为他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以上是几个小时内的信息,我现在继续去找他。」
钉崎野蔷薇的疑惑尚未得到解答,所有人都笼罩进了更深的谜团。
家入医生久不吸烟,甚至呛了一口烟雾,她随即挥散评价:“真是不合时宜的举动,但艺术作品都是这样的,爱在战争和死亡、仇恨里找爱情。”
钉崎“哇”了一声,她不因为这里都是成年咒术师而胆怯:“关于真人,他的弱点在于灵魂,刚才我伤到了他的分身……幸好七海先生和虎杖及时出现,不然就要被本体也转换了。”
简单给领导汇报了信息,七海建人转身,他
摘下眼镜后显得疲倦,背影却是无畏的。咒术师们见惯了这种背影。
家入硝子叫住他:“你需要治疗吗?”
暗淡的影子停顿:“不用,我还好。”七海又踏上前往中心的路程。
即将零点,月光比刚入场时更阴沉。
送走了难得不是来寻求支援的同僚,家入硝子灭了烟:“校长,你觉得如何?”
她的手指瞥向倒在医用折叠床上的女孩。
夜蛾正道说:“造成今晚荡乱的不是宿傩,也不是她。悟在先前就发现诅咒师和诅咒有勾结。”
“干扰项?交流会那次是不是就……啊,我不问了,你们心里有数就好。那这位小姐要怎么处置?”
“她是普通人,虎杖接着会被高层追击——硝子,你想抽就抽吧,这里通风,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最差情况,悟没被解救出来,他,甚至是…都会面临纠察。”遇见困难搞内斗已经是政治学传统艺能,但夜蛾正道不会和小辈们说自己的难处。
作为校长,他最后下了决策:“把她和伏黑津美纪安排到一起,会有窗和辅助监督照看。宿傩会反转术式,但她还在昏迷,对于灵魂我们知道的或许不比诅咒多。”
家入硝子点点头:“而虎杖顺利的和她隔开,宿傩也见不到她。等有变动再进一步考虑是这意思吗?”
夜蛾正道说:“差不多,今天发生了太多来不及准备的事情。”
“校长,不是你的错,你做的够好了。”家入硝子指尖流溢出向上的烟道,由窄而宽通向遥不可及的天:“但我们总是来不及。”——
作者有话说:
惊,老头和魔虚罗的对决只有7分钟,但和漏瑚打了大道磨灭的40min,当然他可能还干了别的什么事情比如和小梅叙旧比如打着打着打爽了开始毁天灭地炸楼。
再写个极乐迪,之前好像给小五也写过,看来灵感这东西就是故弄玄虚
宿傩——天人感应【成功】——春日流水潺潺,风吹下来不及凋谢的花骨朵;男人捻起肩膀上的花瓣,夹在书中……
宿傩——五感发达【成功】——千年后古籍打开,翩然坠落一片枯萎的花:平整,光滑,像旧丝绸。翻阅者拾捡,依稀看见它曾被珍藏于书页中的模样。
宿傩——内陆帝国【成功】——死亡,永恒之美,爱情……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须知满足过后将有巨大的孤独。慎用!
宿傩——你将花瓣拾捡,收入怀中。它盛开之美你已见过,而凋零则值得一生来怀念。
未来几天老头将不会出场,因为低保燃尽了。浮舟勇闯死灭洄游,旁边跟着一个万。[墨镜]下个挑战是狼人杀。
我感觉十月能写完这本,说这个就是告诉大家思路还算清晰,目前没遇到什么写不下去的问题,可以放心追读日更()感谢支持和喜欢。
[抱抱]
第93章
病房的阳光透过玻璃,朦胧又光明,身穿病号服的女孩手上挂着吊瓶,她握住支架,背影柔美,腿上搭着薄被,嘴里哼着轻柔纯净的小调。
有人大摇大摆地从病房正门走进。
那人身着僧袍,因为五官而不怎么显土气。“好久不见,老朋友。”
长发的女人不为所动,无意寒暄说笑直奔主题。她掀开被子问:“宿傩在哪”
“是我把你唤醒的,你就……算了,我为你旁边的睡美人而来。就那边的浮舟小姐,你听说了吗?她被宿傩救了。”
伏黑津美纪,现在是跨越前年光阴的咒术师万,思维不腐锈,运转依旧灵活:“但你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对别人感兴趣,除非你活了一千年脑子坏了。”
“哈哈哈真会说笑。我还以为你听见那个名字就要急不可耐失去理智,吵着闹着要找浮舟算账。”看来万没那么好忽悠。
万看透了羂索的试探,不想在交锋上浪费时间,直说:“别小看我,你还不如担心自己的计划会不会因为鲁莽断送。”
“已经成功了——死灭洄游。总之,除了五条悟是叛党之外,其他的你都可以看总监部的说辞。他是这个年代的六眼,要是有那么容易反叛就好了。”羂索打开手机,“你知道这个?手机。啊,莫怪莫怪,忘了你有津美纪的记忆。给你看我之前在网上发现的……”
一段录像,采访花絮。
【“喜欢哪种演出类型?要我选大概是芭蕾。”
“哦,不是,你误会了。我既不是舞蹈的行家也不是观赏的行家。不过诸多类目里,演艺是对台本的诠释,歌曲则有太多伴奏,而舞蹈当中我以为唯有芭蕾能最好的体现人体之美。起舞时没有衣袖飘飘和衣带若游丝的视觉干扰,仅仅是形体与动作之调和。动静之间,再惊艳的容貌都无法与之媲美。”
“……我认为芭蕾更纯粹诚实,好和不好一看便知。伴奏、修音、剪辑……没有这类捷径。”
主持人:“这么说你认为上述方式都算捷径?”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说到捷径,最大的捷径应该是漂亮的外表吧。”
主持人:“喔……”
“好的,我可能有些走捷径了。”
主持人:“不过你说你最看好芭蕾?是否说明你其实并不注重容貌?”
“……不太注重,但…如果长得特别丑就算了吧……哦。”】
万能听出来,这个叫做浮舟的小丫头说错话了。
光凭声音就能想象说话者在惊呼后立刻一边抿嘴一边低头,或者做出了其他的掩饰。
但她分了个眼神过去,视频里,聚光灯下的被审者脸上只有拘谨笑意,那种表情万经常在婢女的脸上看见,难为情地祈祷主人不要为难自己——
然后乐子来了。
【“啊……浮舟小姐,那你觉得谁算是丑陋到【特别丑】?”
“……”
一段沉默。
“我觉得魅影算一个。”】
羂索笑意加深:虚构的人物,已死的作者,聪明的对策,比报菜名讨巧,但……
录像随视频浮标持续推进。
【浮舟:“——因为据可靠文本显示他有半张脸连自己都不爱看。”
主持人:“哈哈哈,哦是吗?”
“……我承认他有过人的才智与学识,无与伦比的歌喉。也许有人会在见识到那张脸前爱上他……”】
羂索评价:“不好说,魅影百年不衰,如今依旧活跃在21世纪,浮舟选了不妙的论点。”他说完没等来回应,又关心一下比中世纪更古老的前合作者:“对了,你知道歌剧魅影?我看过录播,天籁之音。”
万膝盖搭在床边,新刘海转在细细的手指尖,她一会卷起头发,一会又让它在空中打圈:"魅影谁?不知道不在乎,我就觉得她被逼的快没招了。无聊。"
羂索:“别这样。浮舟至少做出过极有说服力的反击,演出效果惊人。她的观点……我觉得很有趣。人要在死后才能做出完整的评判。”
视线又回到屏幕上。
【主持人:“也许会在见识到那张脸之前爱上他?”
“…不,我是说——呃,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卡西莫多?他没有文化,贫穷,丑陋,驼背。与他同一个世界的人就连艾丝美拉达也不真正欣赏他。跨越文本和荧幕,读者才能理解其真善美,因为有作者的权威性解释。然而现实中遇到的他者,隔着形貌音声谁来洞察他灵魂纯洁无瑕?”
主持人:“哦?浮舟小姐打算换人阐述观点了?”
浮舟并不搭理,不顾诱导接着说:“皮囊之下谁在乎谁的灵魂……对于人类这一极其有限的种族来说,人的死志与爱不会在确切死亡以前阐明。”
“更具体来说:如果剧院魅影的结局不是他放她走他自己孤单而死而是囚禁,如果巴黎圣母院
中卡西莫多没有抱着她的尸体化为湮粉……
“他们都活着,再过五百年,嗯…一千年,她——两个她*都是*——也不会因为他*未验明*的高洁之爱而动容。真心难测,纵使灵魂总高于肉、欲,排除虚妄追逐真实,但高天之下我们活着。活着,有欲望,还有能看见皮囊的眼睛。”】
羂索渐小了音频音量,自己和万说明:“到最后放出来就只剩‘如果长得特别丑就算了’和‘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卡西莫多?他没有文化,贫穷,丑陋,驼背。再过五百年,嗯…一千年,她也不会因为他*未验明*的高洁之爱而动容’,让她在互联网择偶话语权上小黑了一把。”
伏黑津美纪生前作为21世纪人曾上过网,如今万也知道:“剪辑,看来她走捷径的说法刚好预示了自己。”
羂索笑眯眯:“正是如此。反正我对她有点兴趣,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这段原视频。真希望有机会能当面和她聊两句。”
万真的不在乎,一点也不,她在这个昏迷不醒的人旁边几天了,来来往往的医护和咒术师,但她一次也没问起过浮舟,她没兴趣。
她就说:“但阿莫西林不是药吗?还有你的眼睛再奸笑就没有了。”
“你说话真不留情,”羂索不在意地摸摸自己的脸,“我还挺满意这个身体的,身体强度,术式。而且浮舟挺有意思的,是不是?”
万问道:“你就因为这个赶过来……你要做什么?”
男人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如今昏迷的人额头:“我废了番心思才封印六眼,然后成了现在这样,这是新术式。如果浮舟参加死灭洄游,应该会发生有趣的事情。”
他另只手抬掌拒绝万的凑近,做了稍安勿躁的手势:“老朋友,别急,我晚点跟你解释。”
“你到底要做什么?不是死灭洄游,我是说她。”万指昏迷不醒的同房病患。万以为浮舟睡着的时候比她醒着在视频里从容。
羂索的因笑而起的皱纹里全是世故圆滑:“算私人原因吧,你听说狐狸和猫的故事?”
“……啥?”这都什么和什么!
那男人的笑脸比千年前更讨打,他竖起一根食指:“就是说,野外的狐狸是捕食者,偶尔会遇见走失的猫却不总决定把它吃掉。因为捕食者也需要朋友,也会孤独。你不觉得她只做普通人有点可惜了?”
食指在半空转出几个星体天环的圆弧,最后指向隔壁床的浮舟。
万:“你滚开。”
她说是这么说,可自己反倒侧身让开由羂索施行咒术。时别已久,犹如他想试探她,她也同样想试试对方水平深浅。
“啊,失败了,我以为能让她觉醒术式的,不行吗?果然漩涡借来的无为转变只能用一次…不过我让这孩子成为泳者了。你要是感兴趣可以陪她玩玩。”羂索收回手,表情未见灰心,还是笑意。
万语气犀利:“……你故意的?”有什么不能给自己看的吗?他使了什么伎俩?
“没,没。是真不行,咒灵操术的局限吧。”羂索笑着摆手,两只手都举着的样子无害又谦虚,“对了,我有跟你说过那天晚上宿傩‘深情亲吻浮舟’吗?总之是嘴巴对上嘴巴——哇,看来没人跟你说过。我以为咒术师们嘴巴不会那么严。再见,这个留给你,伏黑津美纪的手机应该不如这款新,医院的wifi已经连上了,拜拜~”
羂索离开了,留下怒气冲冲不可遏制的万,沉睡不觉的病友浮舟,还有播放到尾声的那段视频。
【主持人:“那说回魅影……”
浮舟的声音比虫鸣还微弱:“就说音乐剧而非原著,近年找的歌剧演员也越来越风流英俊了不是么?”
“好了,到此为止,我看时间似乎也差不多…”】
微弱的声音回荡在二人间的病房,但万的喘息声很快盖过了听筒里的音量。
那是愤怒的余韵。
*
浮舟醒时,天花板上有灰色裂纹,消毒水的气味是后一步被分析出来的。睁开眼的动作像垂死挣扎。
她确信消毒水的味道只存在于人类世界,于是顺从地又闭上眼睡去了。
不知道怎么的没死,总之感谢虎杖悠仁,感谢七海咒术师。
这里有滴水,有滴滴滴的机器,手背疼疼的,是医院。
在决定起床的时候,她认识了一名病友。伏黑津美纪的消息比浮舟灵通半个版本。
浮舟先说:“我被一个咒灵,你知道咒灵吗?一种怪物——”
然后她得知,现在已经是死灭洄游的版本了。
浮舟还落后了好多信息。
“咒术总监部已经向民众披露了咒术界的信息,疏散了九个结界里逃离的普通人。仍然选择逗留其中的就成了泳者(玩家)”
“等一下。”浮舟的力道足以令额头窒息,她摸着脑袋,过了一会才对伏黑津美纪请求:“你知道哪里有饮水机吗?我想喝点凉水。”
……
浮舟正虐待手里纸杯,皱巴巴的纸团还能再缩小,再缩小,她的脑袋却在发胀:“也就是说——涩谷先行版本只有五个小时,紧锣密鼓地就开服死灭洄游,而我们不幸成为了泳者。现在是在那之后的第二天,而泳者必须在十九天内抵达结界并在其中获取点数,也就是杀死别人或者被杀……否则就会在十九日内被剥夺术式?”
“啊,大概是这样。”伏黑津美纪微笑,笑容得体到看得浮舟心里发毛。
“伏黑小姐,你多大了?”
“16。”
好沉稳的小女孩……她已经快被冷酷的现实击垮了。强自定神,浮舟又提问:“我看见了网传的总则,1.泳者必须宣誓在术式觉醒后十九日内前往任意结界参与死灭洄游……违反者剥夺术式。”
“似乎是这样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并没有觉醒术式。”瞧,这就是问题所在,浮舟一时又有了期待,对不去那个人类法则被取消的结界。“如果我没有术式,我就不会被剥夺术式。也不会是泳者。”
她说完后,等待更了解情况的女孩回答,对方冲她咧嘴微笑,笑容里有同情:“事实上,没有术式的人也会被选为泳者,譬如我。你应该不知道,我在初三那年被诅咒了,昏迷了一年七个月。直到两天前,一个声音叫醒了我,他就是死灭洄游的组织者。”
“谁?”
“说是叫羂索。”
浮舟:“……”
伏黑津美纪没说话,因为浮舟没再问。
片刻后。
浮舟:“哦,我不认识。”
津美纪:“我也是。”
两人对视哈哈一笑。
其实浮舟听过那个名字,她不知道伏黑津美纪——万也是。
“觉醒术式的人数应该不少,他还特意到医院里来,现在知道他有什么意图吗?”浮舟掌心握拳又摊开,在膝盖上止不住揉搓。
“据他本人所说……对了,你知道宿傩吗,浮舟?”
浮舟闻言摇头:“我两天前在一个咒术师学生那里听见了这个名字,它是诅咒,而且——”她停顿,看伏黑津美纪的反应。
伏黑津美纪看见浮舟递去的眼神,自然接过:“我知道虎杖同学是容器,他和他的同学现在已经进入了东京第一结界,他们都是高专的学生。顺便一提,我的弟弟叫做伏黑惠,据说那天下午你们见过。”
浮舟回想,那几个小时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已经不记得了。
津美纪又说:“那天你被一个特级咒灵伤害,然后宿傩占据虎杖的身体救了你。所以我才问你知不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应该是不知道?”
浮舟抬起头,才看见伏黑津美纪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而她之前还坐着轮椅——
作者有话说:浮舟心想:昏迷一年然后迅速站起来?医学奇迹啊这是。
过几天,浮舟:补兑x
浮舟的爱情观已经被宿傩调成这样了:一生真伪复谁知,谁爱信谁信,反正他死了我才信。
大家都还不知道低保对老头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只自己知道。
只谈过一个就是好,好就好在,一看就知道是被谁影响的到底(指指点点)
第94章
津美纪黑洞洞的眼睛往下盯着浮舟,浮舟被阴影和对方灰扑扑的脸笼罩。
她忽然感到不安,想转移目光,想逃走,但一瞬间后,浮舟只是斩钉截铁咬定:“之前从没听说,早知道我就去外国了。对了,美国还好吧?”
“大概是?”
浮舟:“哦哦我看电视上总是播灾难会最先降临华盛顿,随便问问。”
“不是的。”伏黑津美纪幽灵般的压力消失,她解释了一通咒力作为特殊现象只在日本人身上得以展现,少有外国人如此。
那真是吓死人了,什么先天诅咒圣体,浮舟勉强微笑:“反正,之前我只是个普通人,现在也很普通。那既然你和组织者对话过,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没有术式吗?”
同房的病友还未来得及回答,就有人敲门后引外客进房间。
护士戴着口罩,伸手,指尖对向浮舟的床位并回头示意来人,浮舟将纸团放在床边柜,站起身抬头看来者。
男人金色
头发,身形很高,穿着西装,长了一张混血的脸。
他看见穿病号服的浮舟,自我介绍:“我是七海建人,你好。”
七海?是前几天晚上的那个……浮舟分神,那隔辨认不出人样的咒术师?他现在完好无缺了。
就在发呆的片刻里,七海建人已经颇有礼数地鞠躬问好并直起腰。
浮舟这才堪堪弯腰,心里想着这个七海还真是老式风范,实际问候时不忘感恩:“您好,是前两天的那位咒术师先生吗?承蒙您关照,如果不是遇见了你们,我应该就无法好好坐在这里和伏黑小姐闲聊了。”
说罢,浮舟仰起的身子又再一次低了下去,又深鞠一躬,起来时她换回了单刀直入的风格:“您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还有,刚才伏黑小姐已经和我大概说明了情况,但我也才醒不久,可能没办法立刻反应过来,能不能劳烦七海先生您再和我说说当晚后来怎么样了?”
说到底,二手消息不如亲历知情者的解析。
七海并没有直接回答浮舟,在她一连串的话语后,他先是向她后面的人轻点头问候:“伏黑小姐。”
“你好,七海先生。”伏黑津美纪坐在轮椅上没有起身。
接着才是浮舟这边:在浮舟变成变异人之后宿傩显形,以胁迫罪魁祸首的形式让她恢复了人类身份,并治愈了显然身体抱恙的七海建人,提出让他带浮舟去到安全地带。
“说到这里,浮舟小姐——”
“不认识,不知道,我也不明白。”浮舟在七海露出询问的表情时就打断他,飞速回答:“但事实如此,我想我应该感激宿傩,就算我不理解他为何那样做。”
七海表情不变,只是从问询转变为聆听,在浮舟说完后几秒他才开口:“宿傩似乎把你当成恋人,他一直亲吻你,在虎杖的身体里。”
浮舟被这个石头一样的内容绊倒,面色尴尬,朝后退的时候还不慎碰到了两床间伏黑津美纪的轮椅。她踉跄了。
伏黑津美纪伸手试图支撑她的腰,却不慎只是把她往过道上推去,浮舟失去平衡期间正笨拙地把手往高处伸,口中惊呼。
最后她没有顺利跌倒,七海半步移到已经站了两个人的过道中,隔着伏黑津美纪的轮椅抓住了浮舟的手,阻止了她狼狈的跌倒。
她站定后他松开,她把手背到身后,低头解释:“谢谢。头一次听到有关自己的绯闻,很吃惊。”
浮舟说完也不抬头,她原先羞赧的表情转为疑惑,刚才……伏黑津美纪是徒手捏凹了钢管吗?
来不及为自己准备好的表情却没展示出来而遗憾,浮舟抬眼朝向七海的时候眼睛里只有认真:“如果没有后面的死灭洄游,我想我一定会很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现在只有17天了。七海先生,所以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呢?”
七海建人目光掠过她的脸:“一个叫羂索的咒术师策划了涩谷晚上的变故,在封印了目前咒术界的最强者后,他发动了死灭洄游。”
“那种曾经影响你灵魂的术式被用于曾被羂索标记的全部的人,并非扭转形态,而是用于觉醒术式,包括当代的…”
难不成还有古代的?浮舟还没来得及暗自嘲笑这个古怪的说法,就听见七海沉稳的诉说:
“以及过往的咒物受肉。”
嘣,她脑袋里有根弦断了。
一阵恶寒翻裹她的脑浆,浮舟呆滞地看向面色如常的咒术师。
七海建人还在继续往下说:“也就是说,泳者的身份复杂,观念和术式也与一般常识和总监部所掌握的当代信息有所出入……”
七海在说什么浮舟都听不进去,她想到一段时间前宿傩提及的化为咒物,以及听说的羂索对灵魂的独到研究……所谓的一段时间,大概是历史尺度上的一千年。
偏偏要在这时候卷土重来。
浮舟疲惫地闭上眼睛,恨不得自己再过17天再醒来,这样……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无济于事。至少她还有最后一天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忧虑上。
宿傩也许还记得她,可能他以为这是某种转世为人的戏码,但浮舟没想过那里最大的野心家实则为其貌不扬的羂索。
浮舟从没看见过那个人,但宿傩记忆中的他实在平凡。
“对了,我在发动死灭洄游的时候还在涩谷吗?”浮舟嘴唇颤抖,怀着破灭的希望问。
“不在,高专前校长安排把你送到医院。”
“那——”浮舟遏制住迫切的心情,稍后才问:“我如今的身份到底是?”
没道理出了案发现场还能遭遇持续伤害吧!
七海摇头:“不,羂索亲自来了这里,这家医院。”
浮舟不肯死心:“……有谁看到他吗?”
“监控室有录像,他从这间病房离开。”
浮舟心中苦涩,身体摇晃着坐在床上,无力地点头。
“诶?我刚才告诉过你,浮舟小姐。”伏黑津美纪适时插话:“我不是说我是被一个声音唤醒的吗?就是羂索。他告诉我他是为你而来,有人似乎很在意你。”
也就是说我被拖入死灭洄游算我倒霉,而你恰好是我的连带伤害吗?浮舟一不愿接受倒霉事情还没结束,二不想相信有人因为自己被卷入其中——两人都毫无办法。
她正心中百感交集,大多是负面情绪,但浮舟唯有咬紧下唇,无人可诉说。
浮舟白着脸,笑容比纸薄,她轻声说:“抱歉。”
“你确实应该感到抱歉,惠之前来过一次,让我和你保持距离,就是我的弟弟。”
浮舟听见这句话深深埋下头。
“开玩笑的啦,不过他确实这么建议过。但我是说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这么快醒来吧?没人知道我遭遇的诅咒是什么,昏迷了这么久,和死亡也没什么两样。闭眼睁眼世界就变成了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
伏黑津美纪的话锋一转让浮舟松了一口气。
她接着说:“再说也并非没有好消息,刚才你一醒来我就给辅助监督发了消息,完整的原委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七海先生就来了。阿惠他们目前在结界内积攒点数,等集够几个百分,他们就会想办法新增【满足点数要求的泳者能够脱离游戏】这样的规定。我们就可以脱离游戏啦,毕竟我和你这样的人都不适合跑到试炼场去做养料,对吧?”
浮舟听罢转头去看七海,看见他也点头,她才默默捂住心口,冷静致谢。
忧心被谴责的心理压力比实际遭受针对的境遇对浮舟来说更糟糕,伏黑和七海中没有人指责浮舟,没人说她有错。
碰巧遇到了两个道德水准不错又不会迁怒的人吧,浮舟在与七海道别时心中还怀着对伏黑津美纪的愧意。
浮舟觉得在这种关头,能平安无事地昏迷下去也不错。任何有正常大脑,对自己的水准有所估量的凡人都能得出这一结论。
“七海先生过来大概是为了确认你的安全。”七海离开后,伏黑津美纪若有所思地对她说。
浮舟略微偏头观察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伏黑津美纪原先以为来的会是辅助监督。
两者有何差别?浮舟晃了晃脑袋,不多事,她说:“我去洗把脸。”
*
在计划中,浮舟需要与同为普通人的伏黑津美纪共通度过医院里的复健时间,等待来自学生们的消息。
起初她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但这个咒术师的普通人姐姐并没有刚开始好相处,而且医院里处处透着诡异。
这间病房带有含花洒淋浴间的厕所,浮舟和津美纪共用,大概在醒来的第二天晚上八点,浮舟去清洁身体。
奇怪的是,水温总不见高,浮舟褪去衣物后试了几次都是凉水。
在又一次试温后她穿上衣服,离开浴室对津美纪说:“热水好像没有了。”
“应该是24小时供应的啊?”
浮舟也知道本该如此,但她有不好的猜测:“会不会是…东京第一结界那边…”
津美纪笑双唇抿紧,用力只做出微笑的表情,浮舟第二次看过去时她就只是含蓄扭头:“别多想啦,浮舟小姐,不如你去夜里值班的护士站问一问?”
浮舟恍惚地看伸腿坐在床上伸懒腰的身影,总觉得不是错觉;刚才她在憋笑。
但她还是忧心忡忡地接受了建议,甩干脸上的水珠,浮舟轻轻带上房门。
走廊空旷无人,白晃晃的灯照射,边缘总有一抹化不开的影子,只是向幽深尽头看去,浮舟都觉得心中发毛。
她站定良久才又顺着甬道一般的路径继续往前走。问诊厅中空无一人,有电流声。浮舟继续向另一侧末端的值班室行进,她隔着门听见清晰家常的闲聊声才放下心来。
“你说仙台那边也有昏迷的病人醒来了?”
“是啊,不过她运气算好的,说是被人牵到了那个什么游戏的场外。”
“厉害哟,我是说,我们这层那个一年多的,现在还只勉强能行动。不过我看死灭洄游还挺人性化,还给一个退出的机会。”
“但住在结界里的人就困扰了。”
“运气……”
叩门三声,得到回应,浮舟简单地向护士说明了情况,得到【今天帮助登记,明天白天联络维修员】的回复。她还是不太放心,问道:“确定是只有部分热水器故障,不是因为突发不稳定因素吧?”
不明所以的值班护士摆手打发:“你是说最近披露的咒术信息吧?放心小姐,虽说官方通报了新形式的不稳定性,但一切都在掌握中!”
不,完全不是这样。浮舟心里千万句否定都卡在了喉咙里,她道谢完后离开。
回去路上,头顶的灯光忽然一闪,随即浮舟听见滋滋滋的电流声,她赶忙抬头,白光射入眼眶刺痛神经。
她加快脚步,把一切都抛在身后,甚至最后小跑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
回去后,伏黑津美纪正用浴巾擦拭湿而卷翘的头发,看见浮舟便惊讶问:“你过了好久才回来,所以我去浴室自己试了试,水温合适,你怎么会放不出来呢?”
浮舟用门撑着自己的背,心里闪过诸多想法,最后她收拢了它们,朝伏黑津美纪点头:“可能是我弄错了。”
她再踏入浴室时,潮热的水气扑面而来,洗手台上摆着用过还沾水的塑料梳,镜子起了雾。浮舟洗了澡。
夜里她睡得格外沉,可能下意识觉得,只要睡着,连鬼怪也不会伤害她。
此推论有迹可循,一是对视会引起诅咒的注意,至少一千年前是这样,但她以前从没见过咒灵;二是如若这不是诅咒是人为,为了折磨她,没必要在意识不清时动手——
作者有话说:七海人真不错,过了涩谷几天了还来看看浮舟。
万开始上强度。
第95章
浮舟在梦里隐约感觉有东西扫过她脸颊和脖子,像中长的粗发。
早上,她惊叫的声音响彻整个病房,吵醒了津美纪。
浮舟睁眼时,发现梦中的长发不是错觉,不完全是。但搔过她脸上的并不是某人的发丝,而是昆虫长长的触须。
蟑螂。
有浮舟半个手掌那样大,它的触须更是诡异的有身体一样长。
她在看清手里的东西时就将它摔开了,撑着胳膊坐起来。
津美纪被她惊醒:“怎么了?你突然这样。”
“……有虫子!它飞到我脖子上了。”浮舟说完就急急忙忙下床,到浴室镜子面前观察脖颈的皮肤。镜面上还有雾,她伸手拂开细小的水珠,却发现指尖上沾的不是水,而是鲜红色的液体。
血一样的东西正从她指尖源源不断的产生,随她抬手的动作流向袖口和胳膊。浮舟仔细观察,将手指放到鼻尖,没有特殊气味。
津美纪这时在敲门:“浮舟,你还好吗?”
思绪被打断,浮舟也不答话,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那里的水也是红色的,沾湿了病号服的袖子,水池里溅起的水珠也是红色。
她又打开马桶盖,红色,拧开淋浴旋钮,花洒里喷出的水也是红色,捧了些到嘴巴里却是清水的味道。
等浮舟打开厕所的门,手上的水回归了原本属于它的透明色。
“你这又是怎么了?身上……”津美纪面露异色。
浮舟往脸颊抹了点水:“没事,我打小就爱早上冲凉。”
她走回房间,确信,这里沾上了什么诅咒——这间病房。伏黑津美纪曾经是这里的包年客人,而她昏迷中被送来,两人都没有行李,病床之外的地方空的可怜,一览无余。
但她一来旧约十灾就纷纷示现了。
昆虫体型硕大,本该没有办法从门缝里钻出去到走廊里:浮舟询问过病友,对方说既没有看见蟑螂,也没有打开房门放东西进来或者出去。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津美纪关心道,浮舟只摇头说不清楚。
可能吧。
11月6日,维修工姗姗来迟,浮舟仍然让其进入浴室检查一番,得到了“它一直都是好的,水管,电力都没有问题。”的结论;同日,浮舟翘掉了复健,问导医台的护士要到了联络人辅助监督的联系方式。
11月8日,七海建人与辅助监督伊地之共同来到医院。他们进来前浮舟正好看见窗外飞着不合季节也不合高度的成群甲壳类飞虫。
像乌云,浮舟想。
她沉默的凝望被房门打开的声音所打断,回头看见敲门后被津美纪邀请入内的两位咒术界相关人士。
“下午好,多余的寒暄就不说了。”浮舟朝七海的方向微笑:“能麻烦看下窗边有没有残秽存留吗?”
“这是怎么回事?你请他们过来的?”听见敲门就去应的津美纪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倒是与她的弟弟颇有交情的辅助监督祝贺她已经能顺利行动,他们就身体状况聊了起来。津美纪回头看浮舟的视线被她避开了。
浮舟扭头走到七海旁边:“如何?如果不是幻觉,我刚才见到了一群虫子撞玻璃。”
“存在微弱的咒力反应,有些人会因此遭遇侵扰。浮舟小姐,你可能…”
她打断他,“就像克苏鲁的故事里【灵感过了】的那种感觉,我知道。七海先生最近一定辛苦了吧?”
七海颔首:“前校长不在,部分对接事务就到了我这里。”
浮舟问:“哦他去结界里主持局面了?”
七海答:“不,他被判为叛党处死了。”
“……”浮舟深觉自己踩雷的本事也是与日俱增,她晃晃脑袋,还是不聊天了:“说正事,我听说低级的咒灵像地缚灵,不能离开产生地太远,像这样的最多是三级,因为还没对我们造成实质伤害。”
浮舟指了指窗外:“但知道身边有诅咒总是难以安心,我本来没想叨扰您,但既然来了,能不能追踪一下它的源头?”
她接着简单讲述了一下这几天睡梦里的不适,还有卫生间的血水。
七海建人又听她的指引去了厕所,果然在洗手台
,淋浴间和马桶周围识别出残秽。
浮舟本想顺势提出这两天的一个猜想:下水道咒灵,但七海给出了令她惊讶的结论:“与窗边的是同一种。”
这就说不通了。
七海建人问道:“目前并不严重,你身体检查怎么样?”
浮舟跟着出了卫生间,关上门回头:“一切都好。”
七海的视线被镜片挡住,浮舟猜测这是为了避免直视咒灵引起不必要关注的举措。
“最近人手不足,但你说的情况我记下了。先给你们办理转移病房。”
两位来客都没久留,他们离开的时候浮舟感激地鞠躬欢送。
“万分感谢,七海先生。”
浮舟抬起头的时候,身前门已被关好,她刚想回过头和津美纪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暂时的解决方法,却看见津美纪表情怪异。
对方正用一种玩味的表情仰着头俯视自己。
伏黑津美纪直直的睫毛随微合的眼睑下垂,眼神迷蒙,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末梢的头发如昆虫触须勾起,拱卫正在审视浮舟的这张脸。
这个表情……浮舟心头一颤,呼吸慢了半拍。像是遭遇幻觉影响,伏黑津美纪的脸逐渐在她眼里失焦融化,变为一只正翘着角蓄势待发的锹甲虫。上颚下颚分分合合,不怀好意的复眼锁定猎物—浮舟。
伏黑津美纪问道:“莫非你是那种会向年长男性寻求帮助讨巧的女人?”
浮舟费解地站直身体,奇怪的是,等她站高了,津美纪的神态也随之温和了起来了。她笑着,像在调侃,闲聊。
“不算是,”像没听见内容里的不友善,浮舟耐心回答:“但吃够了诅咒的苦,如果有人帮我,任何人我都会这样感激他。”
伏黑津美纪忽然问:“唔……宿傩?”
“?”浮舟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说任何人都会感激。”
“是,我是这样说——【人】。”生物学上,受肉的咒物目前还没被讨论,暂且不算。
“真有意思,你认为他不算?据说他很在意你。”
浮舟:“有点差距,我的预期在生殖隔离以内。”
可津美纪还是问,语调带着诡异的新奇:“如果宿傩在这里,你会向他寻求帮助?如果没有其他的人。”
“假使他表现得比较通人性的话。”浮舟犹豫后给出的答案偏于肯定。伏黑津美纪也看得出来,在此之前,浮舟都没考虑过这点。
津美纪忽然感慨,声音了然:“啊,你根本不明白两面宿傩是谁,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伏黑津美纪收敛情绪仍然抑制不住的散发出自得,看得浮舟一愣一愣。
知道他能干什么又怎样?
浮舟顺着津美纪的话往下想,宿傩啊……没命见到他的上限,她只点头作回应。
伏黑津美纪又问:“你觉得七海怎么样?”
“七海先生?”浮舟回答这个问题倒还认真了些:“他在涩谷那天很狼狈,即便如此还是帮助了我,身手也很敏捷,说实话很高兴他安然无恙。现在看来工作也很负责,性格也严谨,相处起来并不会容易产生惶恐之类的情绪……总之,是个值得敬佩和信赖的前辈类型的角色。当然我不是说我有机会干到咒术师,极大概率没希望。”
“浮舟小姐,你不管说什么最后都会回到【我】。有人曾指出你很自恋吗?”
“有但说辞不如你委婉。”时下流行的字眼是npd和吸血鬼。
她看了一眼津美纪,对方仍然是那个老神在在的微笑,像电脑上程式化的符号,像有心挑拨的局外人,唯独不像被弟弟警告离不幸的人远一点的16岁昏迷一年初三休学生。
而且她真的很奇特,她说【宿傩这样】【宿傩那样】,她……
她是谁?
伏黑津美纪,或是说长着伏黑津美纪脸的女人点头:“其实你自己也有数。”
浮舟讪笑:“环境塑造人,但一定程度上说终究还是要自己选择。遇到稍显严峻的时刻就多袒护自己,这是我的选择。对比当前不容乐观的形势,确实算不上道德。”
浪费公共资源什么的……浮舟没给津美纪再开口的机会,她好言说:“我知道你是受累卷入,我很抱歉。前几天我一直遭受咒灵的骚扰,有几次还打扰到你,让你觉得我很神经兮兮吧?我不是故意的,但还是对不起。可有咒灵在这附近总是对人不好,我们既然都拿它没办法,如今咒术师也来不及一一排查,所以最终把我们安排到别的病房去,前几天虽然吓到了你,但我觉得如果直接告诉你会更不好,没必要令你多增加不安的情绪。”
说到这里,浮舟特意观察了津美纪的表情,像个人文社科专家。
结果是,她从那张脸上分析出了嘲笑——位列配料表第一。
其次,不屑是佐料。
伏黑津美纪没怎么掩饰自己的想法。
浮舟这边也端上了主菜:“不过好在几天后问题应该就能解决。我听见伊地知先生说,只要在泳者之外找到替代自己进入游戏的人,泳者再额外付出一定积分就能脱离。看样子你的弟弟是很了不起的咒术师呢,真是年轻有为。虽然我也不想再多麻烦别人,但果然其实是托了你的福,谢谢啦。”
浮舟俏皮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吐了吐舌头:“顺风车也是鸡犬升天的一环。”
伏黑津美纪翻了个白眼,而浮舟觉得头晕。
她自告奋勇搬完东西就借口“之前一直没时间好好休息”上了床,临睡前她再一次道歉:“抱歉,伏黑小姐,但是多亏了你我才有方法脱离死灭洄游,当然也多亏了七海先生,才得到一间安全的房间。”
伏黑津美纪:“嗯嗯,你好好休息。”
这次浮舟休息的很好,果然睡梦里不再有阴霾和暗影。
果然,伏黑津美纪……——
作者有话说:浮舟:此女……断不可留,但好像也不是我说了算。
浮舟:算了算了,都不容易,先换个宿舍吧。
浮舟夜里睡不着:不是,宿傩真有深情追求者啊!
如果浮舟看见小鹿:呃……(憋笑)(实在忍不住了)(噗嗤)
说到小鹿,据可靠漫画记载小鹿才是真老头。老的走不动路了然后羂索才说,其实武道的巅峰在几百年前。
其实旧约十灾在锈湖天堂岛里也有出现[抱抱][抱抱]顺便提一嘴。血灾是尼罗河的清水全部变成血水;虱灾、蝇灾、蝗灾都是虫害相关的,也难怪浮舟会这么联想。其实只是万略施小计。
第96章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近一周,浮舟接到通知,要提前和七海一同前往结界内,一同去的还有伏黑津美纪。
“外面的事务交办给了其他人,结界里面的还都是学生。”七海递给房间内的两人一身常服,换好衣服就出发。
浮舟回想起虎杖悠仁,听说他在涩谷之后没有休息,甚至没有接受心理疏导而是次日就动身前往第一结界,还有他的同学伏黑惠……
做咒术师还是有几分倒霉的。
她在步行前往的路上略微耳闻了一些惊心动魄的事项。
“虎杖同学死了?那他现在还好吗?”浮舟侧目。
“不太好,不过他又活过来了。”七海建人丝毫没有自己在说冷笑话的自觉,他继续道:“总监部的高层派系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派二年级的乙骨杀了虎杖,他立下了束缚必须要执行。”
这些她都略有耳闻: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那么冒昧问一句,高专的前校长被处决也是高层的错误决策对吧?嗯……在你看来?”
七海扭头看向浮舟,但不说话。
“因为七海先生你似乎颇有微词,我不得不想到上次见面时你说的【前校长被判为叛党处死了】。假如你认可这一结果的话,更像是会说【他是叛徒所以被处死了】这
样的说辞,代表逻辑关系与主流观念一致。”浮舟解释道。
七海移回目光:“我的观点怎样不重要。”
如果可能的话,浮舟也不想讨论这些严肃的内容,如果情况不像这样风雨飘摇就好了。
她叹了口气,不如谈点轻松的:“虎杖同学又奇迹般生还,这也和那位乙骨同学有关吗?”
“活着,据说是反转术式。”七海隔了一段时间又和浮舟解释何为反转术式。以及乙骨忧太传奇的手法——照常理说一般人无法做到。
她听完后才庆幸:“真好。对了,今天怎么没有看见伊地知先生,他不一起去吗?”
“他继续在结界外等候消息。”
“那我们是……”今天新增的规定是一换一,而她和伏黑津美纪有两个人。
“新增规则消耗了100分,目前的分数不够两个人都脱离游戏。”七海建人扫视浮舟和在她旁边的津美纪,确定她们都在听才继续开口:“学生们的想法是由我来代替伏黑小姐成为泳者,等分数足够下一个人再让你也脱离。”
两位听者的反应并不相同,浮舟“哇哦”一声,津美纪则是颇为关切地对浮舟表示:“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在结界里,如果你想先脱离。”
浮舟还没答话,七海就先行否决了慷慨的谦让:“分数在学生们手上,他们说明了先是你。接下来我会保护浮舟小姐,不用耽误了,伏黑同学还在结界里等你。”
津美纪于是朝浮舟投去遗憾又同情的一瞥。
浮舟没观察她,只是随口说:“莫非你是会在年长男性前故作姿态讨巧的女孩?”
她说完后空气安静,一时间没人在呼吸。
过了一会……
“哈哈,当然不是,你在说什么呀?”津美纪拍拍她的肩膀,“你别不高兴。”
浮舟轻轻拿开了津美纪的手,她现在不喜欢别人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哈哈哈,我也是开玩笑的,没有不高兴。不过说真的,我们挺有默契的,也许我们应该做朋友。”
伏黑津美纪主动抽出了自己的胳膊,不再和浮舟说话。
接下来的路上,就只有七海用两人都能听见的平淡语调说明进入结界后的事项,而浮舟还时不时声音低低地问两句。
等到了结节边缘,七海预备让津美纪第一个进去,浮舟叫住他:“对了,有关死灭洄游的分数,如果分数不够的话,我可不可以先不进去?”
“你在结界里更安全。”
哦那我可是深表怀疑,浮舟睁大了眼睛无声看他,期待更进一步说明。
但七海没有,他对津美纪伸出手,示意她先进去。
伏黑津美纪起先还想等他们说完,但七海伸着的手诉说坚持。她遗憾地进去了。
七海最后叮嘱:“重复一遍:在不熟悉的地方先寻找掩体,等待咒术界的工作人员或者高专学生找寻。你们先进去,等和伏黑同学汇合了,转移分数后通知我。”
伏黑津美纪进去之后,浮舟深觉不安。她尚不知结界传输的机制,但想到或许两个前后脚进去的人会更靠近…她实在不想和伏黑津美纪靠近…就没忍住再拖延一会儿。
等七海第二次催促她,她才慢吞吞欲言又止,一边回头一边往前走。
浮舟一开始还以为七海是想支开伏黑津美纪,单独和她说点什么。看来是她警惕心太过,一厢情愿了。
她进入结界的一瞬间,眼前与身后的景色就完全变换。
结界内的天光和外界无异,浮舟低头,发现脚下空虚。
咕咚一声,浮舟掉到无人的阳台上,除了落下来的响动,周围安静得没完没了。
顾不得降落姿势不佳所造成的隐痛,浮舟跨过玻璃被打碎的门进到室内,准备等待接应。就在她环顾惨淡狼藉的室内,还没找到得体的落脚地时,外边就有声音呼喊她:
“喂,是浮舟小姐吗?我看见你了!”
声音来自一个年轻的女孩。是个陌生人。
浮舟不做他想,急忙跑出房门还不忘记关门,跑过走廊向楼下狂奔。屋子的格局代表了主人的贫困,她在狭窄拥堵的空间里灵活跳跃一如森林里逃离猎犬的脱兔。
“你跑得好快,天哪,我是说——还没自我介绍,我和伏黑同学是一起的,伏黑惠?虎杖悠仁?辅助监督伊地知先生你总认识吧!我是来栖华,会飞是因为……哦,嗨。”
浮舟听见那句【和伏黑同学是一起的】时就在楼梯转弯口停了下来,一路搜寻至此的来栖华刚到拐角就直接撞上了她。
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她直接扑着到了浮舟的身上,浮舟的背压着楼梯扶手,下意识抱住来人,正好摸到了对方的翅膀。
“很特别的手感。”浮舟下意识说道。
“啊!太失礼了,请你放开。”自称来栖华的女孩慌慌张张扑棱翅膀就要飞起来,浮舟也松手扶着楼梯。
失礼的并不是浮舟——毕竟是对方先扑上来的,看样子她不太擅长飞翔,可能掌握这项手艺不到两周。
“你是觉醒术式的泳者?”浮舟问道。
“不。”回答浮舟的却不是来栖华本人,而是……伴随着少女身体的远去,浮舟双眼捕捉到她脸上足以颠覆生物学和伦理学的那张嘴,它长在她的脸颊上。
那张嘴打开:“你好,小姐,我是天使。”
浮舟没说你好,她点了点头。来栖华是受□□,不明白什么缘故,两位似乎和平共生于同一躯体,也许因为其中一个相信圣经吧。
但她不相信她们。
“总之,阿惠让我飞到高处,这样就可以看到约定时间里到来的你们。津美纪小姐来的最便捷,刚好落在了阿惠那边。”来栖华正高兴浮舟的沉默,这样她就可以一下子把情况讲通了。
阿惠?好自来熟的调调。“你认识伏黑惠同学?”
“啊……这个。”
浮舟看见她明显的脸红起来,明白了。更像是自顾自的自得其乐。
来栖华很像是自来熟:“对了,你身上怎么一点咒力波动都没有?不然我不会下楼梯的时候撞到你。天使会提醒我。”
浮舟不回答,反而问:“你和体内的天使相处很融洽?我知道的另一对像你这样的,他们关系不怎么好。”
“哇哦,你之前也认识咒术师?你之前在结界外面呀,等等,难道是有认识的人也卷入进来了吗?”来栖华的注意一下就被牵走。
令浮舟侧目的是,来栖华竟然不知道宿傩。
浮舟暗想,看来来没怎么受到虎杖和伏黑同学的信赖?她有点……不是说这样不好,但风风火火的,太活泼了。
浮舟想到荻花。
“对了,你多大?”
“15,怎么啦?”——
还有点咋咋呼呼的,对于这年纪太正常了。浮舟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一反应就惹得来栖华不高兴了,她直接说:“问你问题你就只会问我,我回答了你又不再说点自己的事情。你是仗着知名度高所以不把别人当回事吗?你这样我就后悔来找你了。我是来帮助你的,知道吗?
我不欠你。”——
而且直率。
浮舟不急不缓的解释:“抱歉,我没太注意,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不是有意疏忽你的,来栖华同学。”
她说到这里还站到下一级台阶给转角处的来栖华鞠躬。对方又急急忙忙地来扶她。
浮舟接着说:“我没有觉醒术式,而且……刚才有只金虫自称小金,要我宣誓。”
“嗯?你还没宣誓成为泳者?可是根据规则第三条:非玩家进入死灭洄游都会默认宣誓参加,而且我听说你早就是玩家。”来栖华皱起眉头。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浮舟同样低敛眉眼,应该回应吗?想要试验猜想的方式很简单,只需要……
看看能不能原路出去。
浮舟猛然抬起头,发现事情比她之前想的更有希望,浮舟捉住来栖华的手臂,对方下意识
想要抽开,但她十分用力。
她罕见的甚至有些迫切:“是这样的,来栖小姐,你知道我是从哪里的边界进来的吗?”
来栖华不解:“从天上。”
“……不是,我是说,”浮舟放缓了语调,想让自己说得更明白易懂:“你知道根据路线,七海先生、我、伏黑津美纪会从哪里进入结界,而如果没有这个随机传送的结界,在这里面与我们进来的入口相通的那个位置是?”
浮舟呼出一口气:“我想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我想知道我能不能出去。请你带我去。”
“我明白了,你是想验证不回应小金虫是不是就代表可以免于泳者的身份?”
“是的。”浮舟任由对方原地腾飞,从后面搂住自己的腰。
浮舟脚尖离开地面。
可来栖华又说:“但我不想耽误时间,太晚回去他们会担心。”
浮舟挣扎起来:“请务必先送我去结界边缘,这非常重要。我…其实这对伏黑同学也同样重要!”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重要,但是能省掉100分和一个辅助监督,所以还算重要的吧!浮舟坚信没撒谎。
“好啦好啦,我的手臂也没有那么大力气,如果你挣脱,掉下去会受伤。这有五层楼高。虽然觉得你应该在骗我…你也看出来阿惠对我很重要了?”——
不……小姐你根本就没藏啊。
浮舟低下头,随后还是不安地抬起头,太高了,看得人心颤。
她没骗来栖华:如果姐姐成了诅咒的容器,伏黑惠可能还是会难过一下的吧?
到达边缘后,浮舟摸到结界璧,她回头再看了一眼来栖华,下定决心后就试探性地往前推,将自己推到一个没有杀戮的安全世界,在那里,有一套律法正在运行。
可能是这几天唯一的好消息,她出去了。
空气中有清澈的寒意,11月的风接近凛冽,浮舟从来栖华的注视中穿行,抵达七海建人所在的外界。
他站在几步远外,身形高大,双腿分开,正因踉跄而不掩来意的脚步声侧脸,脚步声的主人浮舟抬头就对上了他惊讶的视线。
成功了。
浮舟不敢置信地先盯着自己这双手,然后再抬起头确认:“你没进结界去吧?”
她激动得甚至没用敬语。
七海摘下眼前的护目镜:“没有。你这是……”——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精通死灭洄游的朋友可能会发现,其实进了结界就是泳者,根本不是浮舟猜的这样。
后面解释。
今天发现好像又到加更了,很感谢读者们的投雷评价和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存稿的!明天见![抱抱][抱抱][抱抱]后天就可以把诈骗犯小万暂时ban了
第97章
“先听我说,时间紧迫。七海先生,之前我一直没空和你单独说话,现在有了,而且我掌握了……算不上铁证但的确关键的证据。”
浮舟在胸前防御性地摆起两只手。
她不等七海反应,就喋喋不休说起来:
“首先,是你最在意的,我进去了又出来。这是因为我没有宣誓成为泳者,一只虫子对我说话,问我是否要宣誓,我没回答。根据规则第三条我本该进去就是——甚至根据伏黑津美纪所说,我本该早就被标记,然后成为泳者,就像内测后自动保留账号公测直接沿用。但虫子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就发现这实际多此一举了……”
浮舟喘了一口气,笑起来:“如果我早就是泳者,怎么会有规则的化身再问我一遍呢?看来规则就和法条一样,不能囊括所有情形。”
七海迅速接上:“好的,所以现在我们要联系伏黑——”
“联系伏黑津美纪让她也出来?不。”浮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番,看到七海没急于反驳才盯着他的眼睛。
他很冷静,她看不见他的任何情绪。
浮舟舔了舔嘴唇,有意暴露自己心里的没把握:“七海先生,平常有看书的习惯?”
他说:“偶尔。”
“侦探小说?”
七海建人瞥了她一眼:“东方快车和岛田庄司。”
那后者也是好起来了——浮舟暗自想,不过看过就好,她抬起下巴平静地说:“设若你是一名侦探,就像波洛大侦探那样,你应该能充分理解,相关人——不是凶手的那个相关人,出于各自的目的,偶尔会隐瞒一些重要的信息。七海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浮舟小姐,我想你该知道时间紧急,如果你不是为了拖延时间的话,请说明自己隐瞒的事情。”七海表现得……铁面无情。
浮舟看着他的脸,继续绕圈子:“你帮过我,两次,所以我本来可以什么都不说的走掉的。但……如果他们要做的事情是和毁灭世界有关,我也不可能逃到火星上去。总的来说,我是出于个人的小我,以及一般意义上的崇高目标来和你坦白这些的。”
“……”
她恭维道:“虽然没能和你说上什么话,但我私心把你看做一个十分可靠的咒术师。”
七海又戴上了护目镜:“请、讲。”
“你看过的侦探小说里,如果知情人想要隐瞒,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如果说出一条信息会连带着勾出他们不想被别人发现的事情,那人性往往都会驱使人保持沉默。不说话总是没事的,不看见总是没事的,除非在真相大白之前被凶手盯上——”浮舟柔和的声音缓缓传达,只可惜七海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在拒绝她。
她的叹息在街道回响:“我是说,伏黑津美纪实际上是一位受肉的诅咒。”
七海建人向前一步,而且眉头紧锁:“什么?”
时间紧迫,而浮舟不打算再进结界,也就是说她很可能不会再见到伏黑津美纪。
她直说了:“我就不向你隐瞒了,七海先生。如果我没猜错,她的术式是构筑,至少有一级的水准,房间外的昆虫,下水道的血迹,都是她小打小闹一样恐吓的手段。只不过她可能也没想到我实在受不了就联系了辅助监督。我大概说过一些不太讨她喜欢的话,如果有可能,她会杀掉我,如果你们没有先一步擒住她。”
七海问:“你怎么……”
浮舟露出率直又哀伤的笑,打断七海:“请别问【你怎么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但说出来你们也不会信,因为大家都觉得是我连累了同病房的她。我一般不做那种会让所有人都讨厌的人。但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七海问:“你指什么机会?”
“能让我提出质疑却又不把所有怀疑引到自己身上的契机——那就是:我们所知的所有关于‘我和伏黑津美纪成为泳者’的信息实际上都来自于她本人的口述,而她本人说,全都是羂索亲自告诉她的。而事实证明我并不是泳者,我从结界里出来了。”
“不能排除是羂索骗了她,规则也的确有漏洞,但参考她昏迷了一年的蹊跷,剔开和伏黑惠的亲缘关系,我不认为伏黑津美纪比我更可信。也许有人猜测羂索是因为我才去的……伏黑津美纪就是这么说
的,但我猜不是,否则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浮舟说话的样子像个正在做出推理的侦探,可她说的内容都缺乏证据。
比起侦探,情形更像是她要找一个天使投资人——不知道七海建人有几分相信。
她又说:“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不是谁的亲戚谁的朋友,你看上去足够理性。这里的每100分都代表至少20人的姓命,因此增补规则的机会格外重要,而有100分即将要赠与伏黑津美纪了,你也知道……古代的咒术师热衷厮杀更胜于和平。”
七海指出关键之处:“你一直在尽力回避提及自己如何知道这些,你来历可疑,就算说了这些,我也不会贸然相信,更不用说学生们。”
问就是梦里见过,浮舟绝不会袒露这点。她露出微微笑意:“你误会了,我不指望你立刻相信,但只是暂缓让她得到那100分,这是你做得到的吧?信不信由你。我想不出除了送上门的分,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她装那么久。”
“那你呢?”七海敏锐察觉出浮舟话里事不关己的态度。
浮舟尽可能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开心,但她的语气愈发轻盈:“我要回家了。”
“然后呢?”
她有点忍不住想象安定的生活:“应该会带着家里人出国,如果他们都跟我走就马来西亚或者印尼,有人决定留在日本那就去更发达的地方。丰俭由人,反正我只有固定的钱。”
存款的尊贵地位显现出来了,想说走就走也得看看实力。浮舟想到自己过去一段时间的积蓄,觉得现在就是离开日本去新的地方发展的最好时机。
钱嘛,在这里努努力总是会有的。她为脱离了诅咒和诅咒带来的一切的未来感到平静。
七海低头,正对上浮舟的笑容。
他冷静说:“那我强烈建议你不要这么做。”
“你要强硬地留我?对我们都不太好。我不会使绊子,但只是存在就会拖累你。”她眨了眨眼。
七海却告诉她一桩噩耗:“不是这个,总监部在找你,想让你配合问几个问题。你可能知道,高层如今已经明面上成为了高于政府的权威。”
七海建人讲了一个常识:“你要去海外,就需要过海关……”
浮舟猛然瞪大双眼。
“你从医院里出来没有办理出院,前十天忙于权力的移交,他们暂时没有管控你。”七海说完飞快低头看了眼浮舟,她也明白【问几个问题】不是真的只问几个问题,“但今天,有通知下达到高专,所以我联络了结界内,目前点数不够你和伏黑一起脱离,但也不妨碍你入内。毕竟泳者要在19日内宣誓并得到分数才能不被剥夺术式。”
七海建人终于说明白了,也填补上刚才他留下的空缺:“我的考虑是:如果你被总监部的人带走,未必能按时获得点数,等到死灭洄游结束,说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因此优先把你送到结界……但现在你安全了。”
如果总监部也在找她有事,她也就算不上安全……
“但不是在外面也安全。我没有傻到相信。”浮舟痛苦地闭上眼睛,睁开的时候里面有100分的求生欲,她问:“他们连前校长都能处死,还有我听说虎杖同学之前是被死刑改死缓了对吧?因为有个叫做五条悟的教师出面保住了他?”
七海:“没错,但他如今正被封印。”
“等五条悟解开封印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我无法给出确定的答复。”七海建人看见浮舟苦涩的表情,但他仍旧维持实事求是的本心,“但我们都希望如此。”
浮舟立刻改变了决心:“之前是我出言不逊了,我们一起进去。”
她接着礼貌又不失试探地问:“虽然我万分不想打扰到你和那些在其中遭遇危机的、值得敬佩的学生们,但如你所见我就是一个在战斗中派不上用场的普通人——七海先生,你会保护我的吧?”
“我尽力。”这时候七海忽然就不多说几句了。
她也不气馁,还拦住了七海建人要进去的脚步,她伸手握住他的袖口卷起的手腕:“等等等等,除了进去不要回应小金虫外,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说,请你……”
*
10分钟后,在浮舟本人的极力要求下,七海建人终于同意她拽着他的胳膊一同前往东京第一结界内。
两人落于同一地点,七海扶稳浮舟。她低头从七海手臂和躯干的夹角里看见了虎杖悠仁。
“嗨,下午好。”浮舟伸手顺便打了个招呼。“我发现进入结界内不搭理小金虫就不算做泳者,于是请来栖小姐送我出去,果然成功了。将消息传递给七海先生后,他决定进来。”
“那你——”
浮舟回头,和伏黑惠也招手问好:“你好,伏黑同学,回答你的问题,我果然还是想做正义的伙伴所以义不容辞地进来了。”
伏黑惠被抢了话,脸色看起来不妙。浮舟回忆上次闲谈的场合……伏黑惠可能性格如此,聪慧寡言。
七海不给浮舟面子,揭穿:“总监部在找她。她要是在结界里,外面没人为难她家人。”
浮舟回头觑七海一眼,他一句话为她塑造了有点缺德但重情义的形象。
她又看向伏黑惠,承认了这个说法:“是,但良知的感召同样促使我加入正义伙伴。”
“咒术师不是正义的伙伴,你也不用拿这套说辞恭维。浮舟小姐,如果有危险,我不会把救援你放在第一位。”
浮舟摆摆手,并不挂怀伏黑惠的冷眼:“犯人早就动手了,会犹豫的才是好人,所以……谢谢啦?我想我欠你们很多人情。在混乱中,我认为这可以称得上正义。”
随后浮舟立刻保证:“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她看见在场的人各有心事,虎杖悠仁脸上的凝重最浓,环顾一圈没见到伏黑津美纪,她问道:“对了,你姐姐呢?”
回答浮舟的人是虎杖:“伏黑的姐姐刚才落到阳台上擦伤了膝盖,钉崎在帮她上药。”
“唔,那她不在这里?”
“你找我姐姐有什么事?”
“别这么警惕,伏黑同学……”浮舟说到一半皱起眉头,“算了,你还是警惕吧。如果我没猜错,点数应该还在你身上?”——
作者有话说:
人在想活命的时候真就是不可避免地上蹿下跳,跟溺水游泳似的(噗)
宿傩要知道浮舟在他不在的时候叽哩哇啦说那么多话,结果大家都不信她,不知道该咋想。
第98章
伏黑惠很警惕,他说:“这和你无关。你现在也不需要它们。”
“不,我是想说……”浮舟说到这里表情陡然一变,她展颜微笑:“下午好。”
来者正是伏黑津美纪。
浮舟打完招呼就退到一边去粗览结界内风光——天空比外面看着低,日光将结界漏成筛子垂落而下,像一串崩断滚落的珠串。
喀啦,浮舟还能听见徒劳的坠地声。
她扭过头,发现是七海建人在掰动指关节,对方不知道何时脱离人群,走到了她身边。
他袖子卷得更高,皮肤干燥苍白,他热身运动一样将手指掰了个遍。
七海说:“你本来可以在打招呼后试探伏黑小姐。”
浮舟:“什么?”
七海补充:“你可以问她来到这里后金虫有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就像它现在在我耳边问我是否宣誓——这种声音明显到不会被忽视,而且怪异到不至于忘记。”
“我没想到我们直接落到了这里。”浮舟将两只手搭在阳台的边上,粗糙的水泥在她腕部压下一道掐印,“但你也没说错,我不想暴露自己。”
七海:“她不知道你的猜想。”
“知道就该灭口了。”浮舟歪头,露出牙齿,指尖在脖子横划一道虚拟割伤,“我宁可放弃打草惊蛇的机会。以小博大的重点就在于诱敌深入后的一击。”
对话没再进行,七海向后转面,伏黑惠在几步远外请他过去,他们准备将积分转给伏黑津美纪。
孩子们有些急不可耐了,再不阻止就有点晚了。
凉风从远处吹来,有多远?
浮舟不知道,但她有种旷野中无所遁形的无措。
*
所有人齐聚一堂,在空旷的阳台上,钉崎和来栖站在一边,虎杖在另一边,伏黑惠在伏黑津美纪的对面,低下头和她小声说着什么,她露出熟练的笑容。
浮舟摸着脖子讪讪开口了,她已经很久不这么容易心虚了:“抱歉打断一下这个温馨时刻,我先抱着不确定的心思问问:你们想获得100分还是蛮不容易的,对吗?”
理论上,浮舟从不认识万,就像她也不应该听说过羂索。但她的确知道,从宿傩的梦境里,感知过那个危机四伏的平安世界。
浮舟觉得万这样的人,宿傩瞧见都不欲与之多谈,他没必要幻想一个出来折腾记忆,所以多半确有其人。
以及,这个人就和宿傩印象中的一样——既爱他,又爱折腾别人。
她思忖:我竟然这样相信宿傩的记忆!
“没人理我?倒不是说我要使什么花招窃取你的点数,你该警惕的对象不是我,伏黑同学。”
浮舟清了清嗓子,这才顶着众人的注视继续说:“你确实应该防备一个人,因为藏匿的受□□总教人觉得他们别有
图谋。我说这些并不是因为证据确凿,但伏黑津美纪小姐,真相究竟为何你心里应该知道,我就把我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吧。”
眼下就是侦探小说爱好者最爱的集会时刻了吧?
浮舟露出愉悦的笑意,开口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是11月2日,你也才苏醒一天,你坐在轮椅上。我们聊了两句,你还记得吗?”
津美纪完全转过身来,和她身前的弟弟一同面对浮舟:“当然,纵然我十分惊讶你为什么要对我做出这样的猜测……浮舟?”
“别表现得这么程式化,总觉得你在学我。”浮舟嘟囔了一声,“那天我们聊了下万圣节后的新情况,忘了说到哪里了,你站起来走到我身边给我递了几张纸。很感谢你为我递纸,伏黑小姐,但1年7月的卧床,肌肉萎缩不会好那么快。你的复建一直持续到前天。”
“其次,是前几天一直困扰我的诅咒问题,比如看见窗台上的飞虫,反常的血水,还有睡梦里的蟑螂……其实都是你在搞鬼吧?”
伏黑津美纪声音费解:“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有证据吗?”
这场景不像对峙,浮舟也觉得滑稽,她本来也不是威严的那种人,对方更不会被她吓到。
浮舟急吼吼的说:“不,没有。只不过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很讨厌你,觉得你很危险,之前还从没人给过我这种感觉呢。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愿意直白承认这点的你还算坦率。"伏黑津美纪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只是压力太大了。”
浮舟:“我应该说谢谢?”
“够了,你……请不要说这种没有根据的言论。津美纪不计较,不代表你可以把什么都加到她头上。”伏黑惠拦在浮舟和姐姐之间。
浮舟后退一步:“那加上羂索呢?有小道消息说他是为了把我拉到死灭洄游才去的医院,从而顺便唤醒了昏迷中的她——”
她遥指向伏黑津美纪:“这完全是某个人空口无凭的说辞,死无对证。而事到如今证明她说的是错的,我并不是一醒来就成为泳者。这也是巧合?这算是有理由怀疑她故意把我引进来的吧!”
伏黑惠冷冷驳回:“你也同样无凭无据,如果要选你们之一做怀疑对象,根据目前得到的信息看来,你更可疑。”
浮舟没在对视中先移开视线,她盯着伏黑惠湖绿色的眼睛,大有死不悔改的架势:“愿闻其详。”
“第一,你是宿傩的关系人,至少他的态度是这样的,而你否认和他的关系;第二,羂索也有可能认识你,而你同样否认和他的关系,如此密集的诅咒关系网本就刻意;第三,按照你的逻辑,浮舟小姐,在万圣节那天的下午遇见你,接连一段时间的交集,我也同样有理由因为直觉而认为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
浮舟一脸【这都被你发现了】的惊愕,面具下确实淡淡的讥笑:“哦…如果我费心思要和高中生产生关联,目的是什么?实现了什么?”
伏黑惠有健全的逻辑:“我们有更重要的目标,追寻你走进岔道不是该做的事情。如果你有依据,你应该自己说出来取信,届时自然会有人评估你话里真假。”
这小孩和来栖华不像同龄人啊……
浮舟说:“有道理,但我说的就是实话,两个此前闻所未闻的人——我想编故事也没有参考文献。”
伏黑惠对她摇头,态度姑且还算冷静:“如我所言,这是你的个人说辞,不能取信。我们并不信赖你。就像现在,看似是你以非泳者的身份来到这里,实则我无法确信你是不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伏黑惠说这话的时候看了虎杖一眼,“不,应该说,我深表怀疑。”
小小年纪疑心病全向不该使的地方扩散,浮舟看伏黑惠宛如一个行动的癌症。
她的视线越过伏黑惠,从他肩膀上看到津美纪半张脸,她看着就像个老好人一样无措。浮舟问她:“看到素不相识的人帮你这样据理力争,你很得意吧?”
伏黑津美纪茫然地摇摇头,表示“抱歉…但我真的不能理解。”
“别装了!”粗重的吼声从浮舟嗓子眼里推出来,她像是忍不了这些有的没的试探了:“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在结印了。你说你没有觉醒术式,也是在骗人的吧?!我跟你有什么仇怨你要这样捉弄我?故意吓唬人,让我在夜里睡不好觉惊醒,现在所有人都站在你这边,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一定要说的话我觉得你才像是受肉的诅咒吧,就和羂索和宿傩一样!”
她的眼睛睁得很开,发红的眼眶要把所有人都装进去,没人见过这样的浮舟:孤注一掷,冲动,身处……绝境的样子。即便如此,这是一种很典型的情绪,不难看出,她已经被挤压进一个临界点。
“噗嗤,”津美纪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原来你是在说这个?不好意思,是误会……”
伏黑津美纪恬淡温和的外表下,藏着一张能吐毒液的嘴,她娓娓道来:“……因为一开始浮舟小姐你为自身没有觉醒术式这件事情表现得很沮丧的样子,所以我下意识的隐瞒了。”
浮舟气急败坏:“胡说!根本不是你说的……”
她没能打断成功。
伏黑津美纪以一种温柔的、坚定的、宽容的态度缓缓说下去:“的确,我觉醒了并不强力的术式,这件事情我还没跟任何人说。惠,抱歉啊,我不想你担心……包括最开始的从轮椅上站起来,应该都是因为咒力的加持,只不过我并不能熟练掌握。看吧,别的咒术师看向我,大概也看不到身体里涌流的咒力,至于你说的咒灵,我真的还不知道你此前一直都在怀疑我。”
“……”浮舟早在刚才被津美纪打断的时候就跌坐在地上,两只手向后撑着地板,双腿分开,模样狼狈,败者姿态。
她低着头,似乎找不到别的话说,半晌以后才问:“这么说,一切都是因为你很好心,所以隐瞒了你一觉醒来就成了咒术师这件事情?”
“啊…是我的话,我觉得更像是浮舟小姐你太焦虑了,因为在涩谷受到了惊吓吗?你想多了。不过是的,我的确成为了咒术师。”
“好吧,你赢了。”浮舟轻轻地点了两下头,声音也重新轻飘飘。“我认输,反正他们和你都是一伙的,这里唯独我是没有胜算的普通人。”
她叹息的时候像一朵云,但众人明白,乌云也是会给人带来烦恼的,虽然它能做的实在有限。
伏黑津美纪也尝到了装无辜的甜头:“你这样说的话,好像我们都在欺负你一样。明明浮舟小姐你才是除了七海先生之外的大人。”
浮舟心想,这个一千岁的家伙连这都好意思嘲笑自己,到底是谁入戏太深啊……
但行动上,浮舟只是抽了抽鼻子,不肯说话,而且继续赖在地上坐。
“既然如此。”说话的是之前一直旁观不动,连带拉住虎杖的七海,他像没看见浮舟一样,跨步走到伏黑津美纪和伏黑惠之间
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镜:
“正好,保险起见可以立定束缚。伏黑惠同学你转让100分给伏黑津美纪小姐,与此同时,你——伏黑小姐,你要用这100分向死灭洄游的规则代理小金提出:消耗积分脱离游戏的要求,而我替代你进入游戏成为玩家。并且,你不会再因主观意愿成为泳者。”
他环视一圈:“应该没人会有异议吧?”——
作者有话说:浮舟的束缚启蒙导师:宿傩。
参考文献【这是束缚,我不会违背。】【你好要一份脑袋】
万:娇弱一时爽,一直娇弱一直爽。[墨镜][墨镜]诶我分呢?[小丑][小丑]
小惠:天塌了,这是真的天塌了。[问号][哦哦哦][害怕][害怕][裂开][裂开][爆哭][爆哭][爆哭]
然后很不好意思地告诉大家一件事情,九月份到十月应该都挺忙的,如果下班狠狠码字和看书打游戏社交(打游戏社交是为了缓解工伤,工伤是赚钱的副产物,都是必须的),就要少刷手机了,接下来又会回到一开始那种稍稍看评论的状态,感觉挺不好意思的,毕竟现在评论比之前都多很多,不能一直看的话就很可惜,而且未免觉得有点辜负热情了。不过玩手机就会一直刷一直刷,就真没时间写东西了于是我……现在差不多已经是120+的状态了所以至少更新是不用担心的。
顺便我猜会有朋友好奇宿傩何时出来,答案是102末尾,然后好像接下来的几十章都有他,因为是爱情故事所以他出现地频率肯定不会很低。只不过因为剧情原因他必须得被放出来,要不然没办法出场。他还是极大的参与浮舟的生活的,好的坏的都有,不过他们两个最终会解决的。我觉着写的还是蛮动人的……总之我会努力设计清洁和遣词造句,尽力不让大家失望。
再次感谢!如果我这一个月写得多,能确保在十月日更完结,那我就国庆给大家爆更,然后就可以无痛结算拿到全勤了!想拿这两本的钱买个墨水屏码字,白天晚上都是笔记本那真是感觉我比六眼还累()
第99章
*
“七海先生,这就是我的想法。”浮舟在结界外竖起一根手指,“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普通人没有办法立定束缚。但双方都是咒术师就好办的多了是不是?而且这对伏黑津美纪小姐——如果她是伏黑津美纪,顺便我知道她绝不是——这就不会对【伏黑惠的姐姐】产生任何不良影响。”
七海建人并不看好天方夜谭:“你何必大费周章,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选项?就算你的推测正确,我也不认为她会主动将身份暴露。”
“她这人挺坏的。”浮舟抿了抿嘴,像是想到不愉快的回忆,“你不明白她为了折腾人能做到什么程度。我跟她住了十天,有发言权,而且我有黑眼圈。”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下,七海出于礼貌看了一眼:非常权威。
那里肌肤白皙,没有青黑。
浮舟也看出来了,她找补:“咳,经过你的警告以后她收敛了很多。”
“我不记得我警告过伏黑小姐。”
“喊的是辅助监督,来了个一级咒术师——是的,七海先生,这当然是某种威慑。”
浮舟摊开手,“再说假设最坏的情况,她是个正常人,是我脑子坏掉了,(七海:我想这不是最坏的—)这也不会造成任何不良影响吧?我甚至可以帮你把条件放到等价的两边,伏黑同学支付一百分;而她只要安然无恙的离开死灭洄游,离开结界,并且承诺不因个人原因再次宣誓成为泳者。之后就算外面有什么危险,那也是可以按照你们的原定计划继续启用应急备案。我知道有条件的组织者都会有备用方案,所以这影响什么呢?”
答案是什么都不。七海建人看不出提议中存在漏洞,每一个环节都简单明了。
只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确定她会承认自己是咒术师?”
对此浮舟回应:“用我十多年磨炼的演技和信念,这点事都做不好以后怎么去做电影明星?”
“你准备做电影明星?”
浮舟半回头的时候压抑住嘴角的弧度,七海看出来很难压:“其实是准备有钱——也就是互联网起家,吃百家饭,要是你有能上银幕的门路请务必带我发财。”
万圣节那天起,七海建人就不讨厌浮舟,但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没有。不说无关事项,如果你让她承认了自己是咒术师,我就去提出束缚。”
倒是浮舟询问:“那依你看,伏黑同学会配合吗?”
“如果他和我一样没发觉其中陷阱的话,这会是稳妥的做法。”
浮舟嘟囔:“你在暗示我的建议存在陷阱。没有,给你们挖坑对我没好处。”
七海不置可否。他的表情诉说他仍然怀疑。
浮舟轻笑,七海建人大概想象不出来,万那样的咒术师会如何瞧不起普通人……
「…平庸的凡人,我们会在你的灰烬上重逢。」
有机会狠狠打击一下没咒力的讨厌鬼,万为什么不做?只要是鱼总会咬勾。
区别只在于:不同情境下,成为「鱼」的个体不同。
*
浮舟已知趣地挪到一旁,靠近最开始站立的地方,天光过筛浇灌阳台,她手掌压着水泥围栏,眺望远方。虹膜好似百根金针,霞光将之照亮。
她在聆听。
津美纪没料到七海建人的突然发难,这会瞥开眼,发现本来愤懑不甘的浮舟已经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肇事现场,云淡风轻地转过目光。
迟疑,回想,更多迟疑。
一出双簧,被戏耍了。
“这……我不明白。”
七海五指并拢,伸向伏黑:“伏黑同学想将100分转移给你,不过我会建议你们先立定束缚,对双方都有保障。”
“保障?我,抱歉,我没能领会,你也和浮舟小姐一样认为我有问题?惠,你觉得…”
七海指出:“和主观因素无关,仅仅为了稳妥。”由他说来可信度瞬间拔高。
冷风吹过厚厚的云层。它溃败了,然后散开。
伏黑惠也定神开口,对刚才他还100%维护的姐姐说:“津美纪,既然七海先生这么说,那你——”
津美纪视线逡巡游离于两人间。
伏黑惠——他的眉眼曾有犹豫,但顷刻间理性占了上风。
无可厚非,考虑到他们身在如此特殊的节点;七海建人——他一定是早就和那个小丫头商量好,毋庸置疑。
“什么啊,我以为你是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我这边的呢。”伏黑津美纪语调疲惫,像在游乐场傍晚困倦的小女孩。
没吃到最想要的冰激凌,但在十几天的谎言里,她尽兴了。
“哈哈哈哈,你们挺好骗的。不过没能拿到分数是我大意了。”鳞翅破壳,高频率的振动使人无法忽略异样的嗡鸣,在浮舟回头的时候,津美纪给伏黑惠比了个耶。动作俏皮。
浮舟有意低调,扮好谢幕后的演员。静听动静,听津美纪脚步轻盈,听她不哀伤的叹气,听她陡然嚣张自己揭晓答案的瞬间——这不是一部传统的侦探小说,最后其实是犯人揭示了自己。
津美纪在半空里飞行,遭遇重大打击的男孩绝望地捂住两边下颌。咒术师们严阵以待。
“我给自己选的战场可不是这里。”津美纪——万轻蔑地笑了,哼了一声:“要是白得100分,我就增加一条泳者可自由进出结界的规定。但是很可惜——对你来说也是的。”
她的目光锁定人群。
万俯冲越到已经身处最边缘,最远离纷争现场的地带,那里站着即便有所防备却力不能支的浮舟。
她抓住了浮舟的衣领,握拳如捕猎的鹰隼,这还不够,还要点名:“浮舟——如果我不能离开东京结界,那你也会不幸。试想,你将不得不和我待在同一地区了。”
浮舟——不幸的猎物。她双脚离地,衣领卡脖,视线升高,头脑眩晕。令人心悸的陡然抬升后是失重。
万松开手,浮舟只在坠落中看见她扬长而去的影子,听见她的叮咛:“你要小心,不能落单,再见啦~我会盯着你。”
真是输不起!浮舟在此前就一再认为万这个疯子脑回路存在问题,如今一见才知宿傩的构想毫无夸大,那个家伙就是坏得让人心悸。
被丢下楼的浮舟被天使接起,她看过了缺德的受□□,如今见到这个景色卷翘发尾的小女孩就觉得赏心悦目,来栖华脸上开合的嘴也不那么碍眼。
来栖华:“喔,你有点重啊。”
她收回刚才的评价——浮舟等来栖华落地
才反驳:“体谅下重力加速度冲击。”
来栖华放下她,立刻就急急忙忙去看阳台中心的伏黑惠:“你还好吗?”
浮舟伸展身体,扭头寻找七海:“我告诉过你的。”
七海转向她:“你别这么高兴。”
浮舟眉头立刻皱起,忧郁气质凸显:“那现在呢?”
他什么也没说,迈步向伏黑惠:“伏黑同学,你怎么样?”
被问者正陷入竭力自持的崩溃,浮舟却不把危机过后的狼藉放在心上。
属于她的难题结束,小小的利益已经捍卫。但她可以消失在伏黑惠面前,不惹他更伤心。
她不请自来打开阳台门,走进黑暗的楼梯间。下面是几位咒术师今日起居的根据地,浮舟操纵电力和炉火给自己热了泡面。
没有咒术,还有科技。
接下来的时间,她混迹学生中,住在原先是酒店会议室的地方。这里空间够大,住得下浮舟、钉崎、来栖华三人。晚上她就睡在两个人的中间。
对此浮舟深表感谢。
她又回到最谦逊温和的状态:“抱歉哦,害你们住不了得体的房间。”
三个人住进二人间无疑拥挤,分开来——好心的学生们则担心浮舟的安全。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保护你。”钉崎拍拍她的肩。
这是浮舟在11月睡得最熟的几天。
她接受了后来伏黑惠的建议,成为价值1分的凡人泳者,其理由也恰当:“你第一天的确进出了结界,不过考虑到未来一段时间都要在结界内行动,直到死灭洄游终止,无法保证总则第三条是否会根据你在结界内的时间过长而直接判定你是泳者。等到19日,如果你被识别为泳者,身上却没有多的分数,难以预料那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没人知道剥夺术式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会不会丢掉性命,而伏黑惠的脑袋很聪明。
浮舟宣誓成为泳者,但对于伏黑惠慷慨的赠与,她说:“转给我1分就好,我不想变得太值钱。”
伏黑惠转了1分给她。
“你们所有人的分数都在你这里?”浮舟问道。
“对。”他沉默了片刻,这时间里浮舟又飞快地把点数转回给伏黑惠。
伏黑惠收到以后说:“自从津美纪离开后,我……我新增了两条规定,按照目前的趋势,结界内的分数会越来越少,新增的泳者也在变少,一切在19日前就会见分晓。”
“等等,距离我进来过了一天多。伏黑同学你是什么时候进入结界的?”浮舟对咒术师的行事风格不太了解,但这速度比预想快很多。
“11月12日。”
这倒叫人吃惊。
“原以为你们在一开始就进来了,没想到也不过比我早了两天。”浮舟后仰到沙发上,“你们48小时多就新增了一条退出机制,并且准备好了脱离的点数,那可是200分。”
“找到了持有分数比较高的几个人而已,还有在仙台的乙骨前辈转来的点数。”
“不得了,你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啊。”浮舟抬起脑袋,卸力,倒在沙发靠背,再重复,一下一下撞击。
她说:“本来我不该问的,不过正好来栖不在…我无意中听见她和钉崎同学的闲聊,她的术式恰好可以无效那个封印了你们老师,aka咒术界希望的五条先生……”
伏黑惠看向她,浮舟也就停止了不得体的动作,从仰面的状态坐直身体:“总之我想问:来栖小姐只是和你们一起行动却不释放术式解救五条悟,原因是?”
伏黑惠写下了脆弱:“所以这才是你刚好午睡后到会客厅里找茶包的真实目的。”
“不不不,请不要这样怀疑…好吧,我不得不承认,得知这件事情让我很难入睡。”她撇过头,“所以,请?”
“因为来栖——”
推到大开的门被指关节扣响,浮舟闻声回头,从那门里进来的正是来栖华、钉崎和手里抱着干粮零食的虎杖。
根据袋子上的标示,商品出自某家711便利店。
“我怎么好像听见伏黑叫我的名字了?”来栖华背着手,表情愉悦。
浮舟从沙发上站起:“要不要猜猜我们在说什么?”
“不猜。”来栖华一遇到伏黑惠有关的事情,就会格外认真,甚至着迷。她望浮舟:“不如你说给我听?”
浮舟一本正经:“我们刚好聊到伏黑同学偏好的女孩子的类型。”——
作者有话说:开团成功[墨镜]
第100章
旁人都还没开口,钉崎先不可置信:“真的假的,你和伏黑能聊到这里?伏黑,你脸色好臭。”
伏黑:“假的,啰嗦。不用你提醒。”
来栖华似乎因为浮舟有意的糊弄生了气,瞪她一眼。前一天,她刚刚承认了自己对伏黑惠有些许的动心,那天浮舟困得来不及问理由就睡着了。
如今相加,气上加气。
浮舟:“是真的,我刚才问他怎么看待你,伏黑同学正要回答呢!”
“……”来栖华红了脸,同样红了脸的还有伏黑惠——
两人不是因为同一原因。
“好吧其实我是开玩笑的。”浮舟这才承认。
现在两个人都是出于恼怒而脸红了。
“说真的,之所以说到你的名字是因为我想知道五条先生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浮舟扬了扬眉毛,“原本担心直接问你不够委婉来的,而伏黑同学看起来什么都知道,所以拿茶包的时候看见顺便问了。现在既然你坚持那我就说啦。”
来栖华这才缓和了脸色,她坐在浮舟刚才站起的位置,那里伸手就能碰到伏黑惠座位的扶手;浮舟站到钉崎旁边,边上的虎杖悠仁将零食散在茶几,然后坐在伏黑惠另一边的沙发边沿。浮舟正对着他。
来栖华解释说:“【天使】在寻找一名泳者,等杀了那人,她就会帮助解除狱门疆的封印。”
狱门疆是什么?那咒物还有特殊的名字?顺便虎杖的表情忽然痛苦了起来。浮舟先把这些疑惑按下不表,直问:“那名泳者会影响天使的术式?还是说和五条悟有什么联系?”
回答她的正是天使本尊:“都没有,但我需要发动更多的人一同寻找【堕天】,这是交易。”
“天使,【堕天】?你在找一位路西法么?”浮舟正为此称呼好奇,“但我这两天没见到你们在找人啊?有关这个泳者你
还知道什么,我是说想在全是泳者的地方锁定特定一位,总该有可以提供的特征。”
天使说:“是受肉泳者。他很强大,他一旦发动术式必定会引起注意。我要除掉那人。”
浮舟觉得这样不行:“你瞧,一,不能仅凭外表就判断泳者是否受肉,你正在说谈论大海捞针级别的搜索难度;二,我不是有意质疑你说的【强大】,但时到如今第一结界中也没有出现【引起注意】的事情,我听说你们来自东京第二结界,看来在那里也没有收获。”
她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可有可无的第三点,仅仅为了让罗列的条目更好听:“三,正义人士限定。被受肉的泳者还算可怜,直接连人带咒物抹除……说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想到伏黑津美纪。没人知道被占据身体的原来那位究竟如何,我猜你们战斗之前不会特意过问,但总是有可能:身体的主人还困在某个地方,却无可奈何只能见证自己的死亡?”
众人表情凝重。
天使除了神罚,终究有仁爱的面相,她透露:“关于受肉,为数众多的咒物选择扼杀容器的自我意识,就算还有残存,想要重新剥离分开仍然是艰难的。小姐,容我提醒你,结界里多数人的厮杀都出自本心。”
浮舟觉得这里人的态度已经无可指摘,不过对于天使理所当然的语气,她还是笑着说:“我认同大部分普通人抱着猎奇或者不尊重总监部警告的目的来到结界,第一天就发酵成冷冰冰的得分。人要为行为付出代价。然而不是所有人都高兴来这。”
她的声音轻如雀羽:“总之,感谢你额外提供的帮助和信息,我想接下来……”
说到这里时,浮舟目光恰好扫过表情空洞的虎杖悠仁,他的瞳孔对上她因光线眯起的眼睛。
视线被11月的空气冻结,浮舟能看到那条凝固的线。
室内空气潮湿,玻璃外飘落了几片树叶,虎杖悠仁露出一个比哭还牵强的笑脸——
是真的,浮舟看过虎杖哭泣。
光以光速在两双眼睛中游离。
【来栖华不知道虎杖是受□□。】
……【宿傩就是堕天】这个想法迅速拧开浮舟的眼皮,把自己塞进去。
浮舟对驱逐入侵物种感到力不从心,随后更多的想法像病症和毒细胞趁虚而入。
虎杖之前没能公开,理由大概是不想与来栖华撕破脸,那现在?
该说吗?
天使毫不掩饰欲除之而后快的决心,看得出来咒物一旦决定做主,共轭的来栖华也不见得能拦住。
之前浮舟有意驱赶万,是因为那样做能拖延她的行动,也能为咒术师们保留点数,有点风险也值得承担。
那现在又怎么样?浮舟犹豫了,她对局势的判断源自对双方实力的认知,可如若挑明,无异于一场背叛、欺骗、隐瞒、内斗一体的纠葛。
而且她对他们所有人的实力层级十分缺乏了解。浮舟承担不起选错边。
再说……浮舟之前十几天乃至这一年多都在有意忽略,她避免想起宿傩,让他出现在她脑袋里。
但。
如果不得不牵扯到他,她真的希望由自己开口辅助杀死他吗?
肺部发胀,喉咙干痒,缩起下巴,浮舟收到召唤,发现这口气吸太长。
她云淡风轻地低头轻咳,移开目光:“总是会有突发情形,总有顾虑,但你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这很……了不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浮舟随即假借忽然又感到困倦这一理由很快离开了会客厅,回床。
纷乱的思绪像千根针往脑袋里扎,既觉痛苦也觉荒唐。浮舟并不介意宿傩死去,反正她一开始就觉得他是已死之人,但事到如今,说她自保心态过盛也好,虚伪畏缩也罢,她只盼宿傩无论生或死,他的轨迹里都不再有她。
对据说十几天前刚从死亡线被捞回来的人而言,她待恩人态度消极、忘恩负义。
随便吧,浮舟不愿再想,太阳穴粘上枕头,这次睡得倒顺畅。
*
再回到黑黢黢的世界里时已经很晚,天空落下来,没有星星和月亮。浮舟去大厅找食物,来栖华陪她。
“浮舟,有件事情我希望你知道。”
“嗯?”她正在犹豫是果汁还是酸奶。
“关于这点我是认真的,”来栖华说得严肃庄重,浮舟也摆出认真地态度看向她。
来栖话说:“我不喜欢你拿我的感情这样光明正大开玩笑,就算是有什么缘由。其实关于天使的事情,你直接问我,我不会感到冒犯。”
来栖华一字一句说得严肃,浮舟也就认真地承认了下午自己确有不妥:“抱歉,是我疏忽。”
她又笑起来:“好吧,那就没事了,只不过记得以后不要这样哦。”
浮舟连忙点头,她应该也是不敢再和天使说话了,只寄希望于学生们自己商量好是否要坦白,尽快结束这场风波。
等那个据说为人善良仗义强大,曾帮多个学生解决死刑危机的五条悟出来……等她能离开日本,她就什么也不想了。
她们两人又谈笑着打发时间,直到钉崎野蔷薇推门进来:“正在找你们,在聊什么呢?”
几天来浮舟和两个女孩相处不错,钉崎是爽朗又自来熟的性格,来栖华也乐观随和。寻人来的钉崎将胳膊随便搭在两人的臂弯,左边拉着浮舟,右边是来栖华。
钉崎:“带我一个。”
浮舟回答:“这次是真的在聊你同学,猜猜是哪一个?”
钉崎嘴角一抿:“难道是——”
浮舟也:“莫非是——”
来栖华拧开钉崎的胳膊佯怒:“你们两个!”
浮舟见来栖华不真的介意,才分享:“其实是来栖刚才告诉我她和伏黑同学在小时候认识的事情。她被伏黑同学的大狗救过。”
钉崎野蔷薇一听之下大感好奇,又扯着来栖华到一边让她再说一遍,浮舟这里抱着好故事多听一遍也不嫌多,也跟着到那边去拆零食吃。
“难怪你念叨了好几次那什么命定之人,我们一开始以为你有中二病。”钉崎啧啧称奇,“伏黑那性格,我绝对没可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些信息。”
“倒也不是啦。”来栖华低着头看手指,“他大概是忘记我了。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小,而且作为咒术师,任务对象每周都能遇见几个。我很普通,不算特别。”
浮舟插了一嘴:“哦你这就开始给男人说话了?”
来栖华怒:“浮舟!”
浮舟投降:“我错了不说了。”
钉崎捧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一会,在谈笑声中又有人敲响开着的门,三人回头,看见门口站着虎杖。
他面色紧张:“打扰了,我找来栖……”
话没说完就被钉崎打断:“正好你来了,快坐。”
虎杖:“诶?什么?”
钉崎态度霸道:“坐下,有事情问你。”
“喔,那好。”虎杖依言坐在三人对面,老实问道:“什么事情?”
钉崎野蔷薇命令虎杖:“你和伏黑一直很要好,快把他的所有信息报上来。”
她说完看向浮舟:“总觉得这场面在哪见过。”
浮舟即刻就想起了涩谷前的家庭餐厅相遇,她试探性回问:“难道那次也是……”
钉崎肯定:“就是那么回事!”
“你们在说什么谜语?”来栖华问。
钉崎对来栖华摆口型:晚点告诉你,然后转向虎杖:“快说,当然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能告诉伏黑。来栖小姐她对伏黑有点兴趣。”
真是简单直白的解释,虎杖来了以后浮舟就低着头,她被这话逗笑。
“不知道,我们没有聊过女孩子的话题,我只知道东堂他……”
“没人在意那种男人。”钉崎野蔷薇说到这里惊喜回头,对来栖华透露:“我想起来一件事情,之前交流会的时候伏黑说过,他说喜欢性格坚定的女孩,真是不错的回答!”——
作者有话说:虎杖:你好。我来找来栖同学,是这样我是来自首的,只要五条老师能出来我就算是……啊?你问伏黑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宿傩:死小鬼怎么老犯蠢,不管了,浅看一会老婆。
怎么样浮舟是不是还挺活泼的,活泼了以后就要活活泼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