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继承你的一切
深夜的风有些凉。
吹过长阶的时候,空荡的回响。
寂静空旷的殿宇中,只有摇曳的烛火倒映在男人眼里,显出幽暗里一点微弱光芒。
傅兰亭坐于高台之上,看月光静静洒满窗柩,窗外的树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
他盯着那片月光,像一座雕塑般,在沙沙的风声里安静等待。
江照月说‘一会儿’就回来。
然而他看着窗外的月亮,从低垂到高悬,又从高悬慢慢降落。
清晨的露滴沾湿了泥土,太阳从东方升起。
大殿中依然只有他一个人浅淡的呼吸声。
说着‘一会儿回来’的人,一夜未归。
第一缕阳光照进崇华殿时,傅兰亭终于收回了视线,他面无表情,于王座起身,迈下台阶,走出了崇华殿。
掌教大人‘独守空房’时,江照月却正在和姜栖影看月亮。
两个人看了一整晚月亮,然后又在姜师兄恳求的目光中跑到后山看日出。
金色从东方升起,云霞被染得绚丽,阳光之下,万物苏醒。
姜栖影看着那片橘红的云彩,眼里却只倒映身边人的模样。
他的语气那么温柔,只是温柔中总有种患得患失的惶恐。
“真好。”
他握住江照月的手,眼里的幸福在这一刻是真的。
“我原以为师妹再也不会喜欢我了,我害怕你为了师尊当真不要我,可还好,还好师妹待我一如从前,只要这样,便够了。”
仿佛说给自己听,他唇边弯出微笑,又加了最后一句:“其他的都不重要。”
江照月对他确实走了两分心,毕竟他是系统看中的男人,也是她最开始看上的人。
所以在听到姜栖影这些话时,她也侧过脸来看他。
那片橘色的光映得她脸暖融融的,也像天边的云彩那样美丽。
“师兄在说什么?”
她眉眼弯弯的样子,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姜栖影的模样,当她这样看着一个人时,就仿佛那个人是她的全世界。
姜栖影也不免产生这样的错觉。
他喉间滚动了一下,带些渴望看她:“师妹,我亲亲你,好不好?”
江照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指尖点在他唇畔,她靠近他,声音很轻,随着初晨的虫鸣鸟叫声一起流入他耳中。
“我还以为,师兄真的只是想找我看星星看月亮呢。”
姜栖影神色一怔,旋即有些慌乱地解释:“我不是,师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知道。”
江照月抵在他唇瓣上的指尖微微用力,在唇肉里陷进去一点,她的笑容并没有抗拒或是厌恶,只是带些狭促道:“昨晚看月亮的时候,我就在等师兄开口,可是师兄只想着看月亮,看了一晚上,月亮比我好看吗?”
“不、不是,我只是怕唐突……”
姜栖影眼中的慌乱并未褪去,一部分因为她的话,一部分因为江照月贴近的面孔。
她放下手
指,吻上他的唇畔,堵住了他剩下的声音。
柔软相接,只是一个很单纯、很轻柔的吻。
离开后,她依然贴着他的脸侧,声音在他耳际,有种甜腻而模糊的感觉。
她说:“师兄,我奖励了你,该你取悦我了。”
姜栖影本因那个吻而颤抖的目光骤然怔住。
但只那么一瞬,他垂下眼眸,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眼里如此炽烈的情绪,只得垂着眼眸轻轻道:“师妹……想要我怎么样取悦你?”
高岭之花用脆弱又期盼的姿态等待你的降临,渴求你垂怜,无论是谁都没法对这一幕不动容。
江照月虽然不是正常人,但至少也是人。
她当即软了眼眸,带些叹息道:“师兄真厉害,总是知道怎么能让我心软。”
姜栖影依然垂着眸,眼里情绪看不清切,但能看到他微微弯起的唇角,弧度很漂亮。
依然是温柔的声音,小心而期盼。
“那是因为师妹在乎我,我很开心。”
“我也好开心。”
江照月也笑着接了一句,然后微挑眉,温柔中便陡然多了一丝期待的恶劣。
姜栖影垂着眸子时,她便顺着他胸前的衣襟摸了进去,骤然的动作,让眼前男人呼吸一顿。
她的掌心有些凉。
贴在他的心口,明明他心口灼热,姜栖影却觉得热的并不是自己。
他不是傅兰亭,还没法坦然地任她如何也不生出羞意。
姜栖影很紧张。
但他没有挪动,甚至连不自觉的退后都被他自己强行克制住了。
江照月手掌在他衣襟里穿行,感受着和另一个人完全不同的轮廓,她不由叹道:“师兄虽然不似师叔健硕,却也那么美。”
所以说不愧是师徒。
姜栖影却在她的话中顿了一下,才抬起有些赤红的脸看她。
他声音很轻,又有种矛盾的坚定。
“如果师妹喜欢师尊那样的,我也可以、可以练的。”
他胸膛上的肌肉比起傅兰亭要瘦一些,是那种薄厚适宜的手感,很符合姜栖影高岭之花、清冷美人的人设。
因此江照月很快就笑着开口夸他:“我也很喜欢师兄这样的,很好看呢。”
姜栖影在这样的夸奖里不由避开视线,心如擂鼓。
那种剧烈的心跳,透过皮肤骨骼的间隙,传达到江照月的手掌。
砰砰作响,难以克制。
江照月停下动作,感受了几分他的心跳,掌心下的皮肤白皙光滑,从锁骨蜿蜒往下的皮-肉匀称漂亮。
有那么一瞬,因为过于美丽,而她生出一种难以克制的、来自人类本能的暴戾感,想要挖出他的心脏,透过他的皮肉骨骼,深入他的心。
不过很快这种感觉就被她压下,江照月抚摸他的胸膛,依然笑着夸他:“师兄真好看,真想咬一口尝尝。”
系统听得心惊胆战,生怕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倒是姜栖影在赤红的面色中依然艰难挤出话来。
“师妹想的话……可以。”
他甚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他看向江照月,隔着自己的衣物,掌心按在她手背上。
他覆着江照月的手,神色认真:“我看到……师尊在胸前戴了那种东西,讨师妹的欢心,如果师妹喜欢的话,我、我也可以。”
以他的性子,说出这句话必然耗尽了勇气。
但又不得不说,当心绪通明之后,姜能做到的、他的想法、他取悦一个人时,不会比傅兰亭差。
江照月果然一顿。
她下意识看向手掌下的肌肤。
衣物遮挡,她不能直接看见,但那种细腻的触感,肌肤的纹理,依然能分辨得出。
姜栖影眼睫颤动,如蝶翼般,似乎已经做好了全然的准备。
可江照月在少许停顿之后,抬头看他,她微微一笑,却道:“不用,你和他不一样。”
姜栖影并没有放松,他反而有些凝眉,连脸上的赤色都褪去了些。
他带着些悲伤的情绪看她。
声音也多了失落。
“师妹不喜欢我这样取悦你吗?我是不是,还是不如师尊?”
“你怎么会这样想?”
“可你愿意这样待他,却不愿这样待我。”
姜栖影声音很低,是能听得出的难过。
江照月叹了口气,又有些好笑道:“这是什么好事吗?师兄,我说你不需要,只是因为我待你好呀。”
姜栖影却骤然抬头,眼神很认真,甚至透出几分诚恳。
“我不需要师妹待我好,我想师妹待我亲近些。你同师尊可以,同我不行,是因为你如今和师尊更亲近,可是我也可以,师妹,我也可以的。”
其实单从身体力行的亲近来说,他说得也没错,江照月的确有什么花样都往掌教大人身上使,但对待他,便收敛许多。
也许是因为两人气质不同,让她产生了不同的兴趣,所以自然就分出了区别。
但在姜栖影眼里,这并不是什么让他欣喜的优待。
他宁愿她能待他如待师尊那样。
他想和她如师尊那般亲密,而不是疏离的、只有面上单纯的一句喜欢。
因他的话,江照月默然了一息,然后还不等她开口,她便看到面前的姜师兄眼眶微红,似乎脸侧的赤色都转移到眼睛里去了。
他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如蝴蝶煽动羽翼,因为她短暂的沉默,一颗晶莹的水滴便从中落下,砸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像雪山上的白莲。
他的眼泪也那么纯净,让江照月立刻就抽-出了在他衣襟里的手,带些心疼地帮他擦了擦眼睛。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没有拒绝师兄的意思,师兄怎么也不听我把话说完。”
姜栖影任她擦拭眼角,只有睫毛在她碰触的时候下意识抖了抖,有种异样的脆弱感。
他也不动,只直直盯着江照月,双眼映照她的面容,声音却从恳求中又透出一丝引诱来。
“那师妹……也待我这样亲近好不好?”
“好。”
江照月果然一下子就答应了,只是末了叹道:“那我也不能对你做一样的事情吧,你师尊看到肯定要生气的。”
“没关系的。”
姜栖影仍定定看她,牵起她的袖角,很轻的力度。
“师尊只会生我的气,我不在乎,左不过罚我一些罢了,我身强力壮,受些罚也没事的。”
这话就说得很有水平了。
至少在系统看来,姜栖影某些方面的水平进步得实在太快了,就连他师尊傅兰亭在这方面都要略差一筹。
不怪宿主心疼,这谁抗得住啊。
而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江照月如何还能拒绝他。
但她还是喟叹了一句:“师兄是独一无二的,就算礼物,也该独一无二,如何能与他人相仿?”
系统便又觉得,虽然姜栖影更胜一筹,但论哄人,还是宿主最厉害。
“只要是师妹给我的,都是独一无二。”
姜
栖影唇边有浅浅的笑,并不大,却显出一种温柔又憧憬的模样,他说完这些话,似乎被些许赤意追到脸边,连带着耳朵脖颈都红了一片。
但在这片红霞中,他又兀自垂下头,指尖搭上了自己的衣襟。
外衣、中衣、单衣。
一件又一件,雪白的衣袍随着他的手指缓缓滑落,显出一片白皙却健壮的身躯来。
姜栖影垂着眼,似乎不敢看他,只有赤色明显,他轻轻地、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一只手臂带些局促和遮掩般的情绪,横在胸腹之间。
明明是他自己解的衣服,此刻却有种手足无措之感。
只是这种感觉没有维持多久。
似乎只是一两息时间,他便说服了自己,被手臂遮挡的地方完全显露出来。
他抬头看江照月,浓郁的橘色光芒从天边而来,染满了他的胸膛,如白雪覆霞。
“师妹。”
他看她的眼神纯净,声音温柔,却又好似欲拒还迎。
“也给我留下你的印记,好不好?”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人,这样的话语,没有人能拒绝。
江照月也不能。
她覆上他的胸膛,这一次没有衣料遮挡视线。
雪白的一片。
她将柔软的吻印在其上。
只是轻轻一个吻,她发顶往上,姜栖影却忍不住仰头,有些难耐地止住那些微颤栗,他伸手抚摸江照月的后脑,感受着掌心下柔顺如缎般的触感,只觉得在这初生的朝阳下,自己所有的情绪,那些阴暗的、龌龊的、不堪的、渴求的,都无处遁形。
吻了吻他的心口,江照月直起身来,她面带微笑,掌心依然覆着那片白。
她难得笑容中带了些狡黠,朝他眨了下眼,愉快道:“我可要好好想想,为师兄留下什么样的礼物。”
还真认真想了想,她笑意加深,“师兄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天蓝色好吗?天空的颜色,就像师兄一样,纯洁无瑕。”
“好。”
姜栖影只那样看着她,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只会从顺如流。
况且她评价他‘纯净无瑕’,虽然姜栖影对这个描叙心中有愧,难以承受,可她那样说他,他还是很开心。
这是不是证明,在师妹心中,他是比师尊要重要的。
思绪掠过。
姜栖影看到她从纳戒里挑挑选选,最后取出一块澄净无比的蓝宝石,那颜色当真就和天空一样纯粹。
江照月正在打量这块宝石的大小,想着如何切割。
姜栖影则静静看她,看她每一分神色,每一个表情,和眉梢眼角的笑。
每一份每一寸,他都收入眼底心底。
而江照月观察了一会儿,终于确定好如何切割。
她以灵气为刃,举起那块宝石,刀刃才刚刚接触表面,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道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后山很大,江照月和姜栖影坐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朝阳映照在他们身上,霞光灿烂,非常明显。
而掌教大人则面色阴沉,站在山石旁的林荫小道上。
早上还有些暗淡的光线里,树荫愈加浓黑,将他整个人遮住了一半,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幽暗无比。
在崇华殿静坐了一晚,没等来晚归的人也就罢了,结果出门找人,一大早就看见这一幕。
姜栖影衣衫半褪,江照月笑盈盈看他,手里还拿着一块宝石,观其模样,让他想起了她当时切割那颗红宝石的时候。
两个人还坐在最显眼最明显的位置,只要走到这条路上的人,抬眼就能看见。
姜栖影……简直不知廉耻!
傅兰亭压了压心中郁气,却发现无论如何,他都没法恢复平静。
就连和江照月说话,都压制不住心中的怨怼。
“你不是说,一会儿就回吗?”
掌教大人脚步很重走到他们身边,他郁气沉沉的眼扫过姜栖影,看向江照月。
不知是怨气还是委屈,他的语调难以克制地起伏。
“小宝,我在崇华殿等了你一晚上。”
江照月张了张嘴,扫过对面的江栖影,清咳一声,把手里的宝石塞给对方,立刻从山石蹦了下来。
“那个,师叔你别生气嘛,当心气坏了身子。”
要说她有什么愧疚心,那不是江照月,不过好歹是哄了这么久的男人,多少还是疼几分的。
而且掌教大人一副怨气满满的模样,连压都压不住,又在崇华殿等了她一晚上,虽说方才和姜栖影说话的时候,她根本没想过这些,但此刻,这流露出的心疼,总是有一两分是真的。
只是这件事显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哄好。
傅兰亭眼眶有些发红,倒不是想哭,大约是气的。
兴许是舍不得怪江照月,他看向姜栖影,压不住的怒火和冰冷倾泻而出。
“大庭广众之下,你要不要脸?旁的不学,我教你这些下作的手段了吗?”
姜栖影却和他截然不同。
他方才同江照月独处时,脸侧还有赤色,还有无数种情绪,可此时,面对傅兰亭的怒火,面对他的诘问,他反而不为所动。
姜栖影面色平静,动作不急不缓,一件一件将自己的衣服穿好,连袖间褶皱都抚平,才从山石上下来,有条不紊同他行礼。
“见过师尊。”
“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弟子!”
这句显然就是气话了。
姜栖影依然平静,行了礼之后,他又看向江照月,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来,才轻声道:“我刻好了再给你。”
这说的是刚刚江照月塞给他的那块蓝宝石。
本来她准备自己切割。
江照月对这方面倒是没什么执念,便随意点了点头。
她才动作,就看到师叔又回过头来,用那种不自觉幽怨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江照月点头的动作僵了一下,很快改变动作,露出笑容来,还能在掌教大人紧迫的目光中温柔问他:“怎么了?”
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傅兰亭心中情绪难以发泄,却终究还是舍不得骂她,依然回过头去看姜栖影。
他扫过姜栖影手中那块蓝宝石,又气又嗤道:“你以为东施效颦,就能成为我?姜栖影,你是我的弟子,你的一切都是我所授,别再白日做梦。”
姜栖影终于抬头看他。
他的眼眸平静如水,看傅兰亭半响,终于从如水的平静中绽开一个笑来。
那笑不是待江照月时的温柔,而是染着几分嘲讽,又有种异样平静的笑容。
“师尊。”
他的声音仍然很恭敬。
“我的一切皆来源于你,所以我也像你一样,不知廉耻、无耻下作,用尽一切卑劣手段,这一切都是你传授给我的,既然你可以,为什么我是白日做梦呢?你看,昨夜的你,不也只能独坐空殿,你和我,又有什么不一样?”
说到这里,他笑容变大了些,依然是恭敬的声音,只是眼中的冷意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
“我是你的弟子,我继承了你的一切,可你已经老了,师尊,你怎么会敌得过我?”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江照月的面如此反击自己的师尊,言语之大胆、犀利,连系统都吓了一跳。
江照月也不免多看了他一眼,惊讶于师兄竟然还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
而被他‘咄咄逼人’的对象,他的师尊傅兰亭,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如果不是仅存的理智压着,他恐怕现在就会一掌杀了姜栖影。
而姜栖影却仍然毫不在乎,甚至不在乎他怒极可能会要他的命。
也许从他看见那枚江照明月的玉佩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被自己最亲近的师尊夺走心爱的人的痛苦,他的纠葛、无助、悲伤、压抑、和挣扎,每一刻都在他心中反复鞭挞。
以至于如今这样的局面。
要么傅兰亭杀了他,要么便看他继承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无耻、龌龊、下作、和卑劣。
他们是师尊,徒弟像师尊,有什么问题呢?
傅兰亭看到了他眼中的幽暗,也看到了他眼中的坦然和肆无忌惮。
终究是自己的弟子。
终究他曾经是心怀有愧的。
他闭了闭眼,咽下心间燎原的怒火,只换上一副冰冷面孔。
他牵住江照月,看自己弟子的目光已经平静下来,只声音还有留有余怒。
“好,那就让我看看,我倾尽一切培养的好
徒弟,我唯一的继任者,还有什么样的手段和计谋。”
“而你这样的蝼蚁,又有什么资格和我争夺。”——
作者有话说:两章合一。
感情拉扯,太难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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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各自的未来
像破碎的面具再也无法拼凑成完整。
这对师徒之间终于撕破了一切假面,图穷匕见。
作为这个故事里被争抢的对象,又是唯一的旁观者,江照月静静看着他们在冰冷里相望、博弈、挣扎又分开。
傅兰亭牵着她沉默地走回崇华殿时,她带些温和道:“师叔,你这样说,师兄会伤心的。”
掌教大人骤然停住脚步,倾身将她拥住。
他带些闷闷的声音从她颈项处响起。
“小宝,你明明说过的,你最喜欢我。”
明明这样说过,却还是抛下他,无视他的难过,还是帮着姜栖影说话。
那他呢?
他有时真想挖开江照月的胸腔,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心。
而他明明知道她的无情和残忍,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争夺她的关注。
傅兰亭觉得自己像只扑火的飞蛾,明知故犯,一日日沉进了深渊无法自拔。
许是觉察到他声音里的痛苦,面前的女子终于伸出手臂回拥住他,她的声音带着平静、安抚,和引人堕落的温柔。
她说:“我当然最喜欢师叔。”
谎言。
都是谎言。
傅兰亭明明知道。
但他还是稍稍好了一些,只因为她这句简单地不能再简单的谎言。
深吸了口气,掌教大人沉声道:“无论他怎么说,你不能答应他,不能给他和我一样的东西,小宝,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好。”
江照月声音软了几分,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昨夜她离开时也是这样果决。
她答应他:“师叔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傅兰亭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松开她的身体。
“不能骗我。”
“好。”
“也不能再被那些毛头小子诓骗。”
他语气发酸:“看星星看月亮什么的,都是些小孩子的把戏,有什么意义?咱们是修道者,求长生求自在,想要星星月亮,自己摘便好了,每日都有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是。”
江照月仍是哄他,只不过声音多了一丝笑意,仿佛在笑他带些幼稚的吃醋。
她难得有几分狭促道:“我知道师叔不喜欢看月亮,师叔还是更喜欢玩些刺激的游戏,对不对?”
这明显的打趣让傅兰亭脸色微顿,旋即他没好气道:“你呀,就会欺负师叔,明明对旁人都那么体贴有礼。”
江照月也不介意他这么说,仍是带着笑容,依偎在他身旁:“那师叔喜欢吗?”
掌教大人脸上闪过微不可见的赤色,旋即掩盖般咳了一声,极轻道:“喜欢。”
“师叔好乖。”
江照月明明是下位者,却以奖励的姿态,凑上前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很干脆的一下,还发出了声音,和小孩子撒娇时亲吻大人的脸颊一样。
傅兰亭的脸色又好了些。
掌教大人虽然冷漠霸道,可实在好哄,就这么两下,心里的气也散得差不多了。他絮絮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要选我,不然我就生气了。”
“好。”
“不能再让我在崇华殿等你一夜了,你知不知道,昨夜我很伤心。”
“可怜的师叔。”江照月带些怜惜感叹一句,又捧起他的脸颊,仔仔细细地看,虽然说着可怜,声音却有种说不出的撩拨之意。
“我补偿师叔好不好?”
她贴着他的脸,鼻尖几乎要触上他的鼻尖。
傅兰亭喉间滚动了一下,下意识挪开视线,这样近的距离,即便是到如今,他依然有些难以平静。
但他的声音却诚实地透出一分期待来:“……怎么补偿?”
“师叔想怎么补偿?”
难得她将主动权交给傅兰亭,可掌教大人眼神颤动了好几息,却只是微红着脸,低低道:“那,亲一亲。”
“只要亲亲吗?”
掌教大人犹豫了一息,还是点头,然后又带些叹息道:“小宝,我们结契吧。”
“好啊,等我师尊出关。”
江照月依然这么回答他。
傅兰亭眼中掠过一丝微弱的失望,但很快就消失,他看着眼前女子的脸,认真道:“那……我要亲小宝了。”
亲近前诚恳的预告让江照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她就被师叔扑倒在金檀木的椅子上,认认真真亲了一遍。
带着些微不满她选择姜栖影而抛弃他的情绪,他的动作多少有些强势和侵略,只是江照月也很喜欢就是了。
闹腾了一阵子,填饱精神食粮后,她才告别师叔美妙的身体和他依依不舍的目光,开始修炼。
直到下午。
三长老的传讯玉符差点又爆了。
好消息是,这次八卦的主角不再只是自家掌教。
怀消息是,自家掌教依然是主角之一。
昨夜那样大的动静,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后面六位掌教齐聚九重天,更让无数修者彻夜难眠。
不知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才能引得这样多的强者们注目。
也不知是昨夜在场的哪一位这样有兴致,午时还只是有些奇怪的消息,等到了下午,七大仙宗已经传遍了这桩八卦。
说启灵仙宗的掌教傅兰亭和极月仙宗掌教连月清打起来,是因为极月仙宗掌教窥探那位云渺掌教的弟子,私下里多次传讯勾引,言语不堪至极,那传讯不慎被启灵掌教发现,所以才有九重天一战。
上一次也是这样。
好好的掌教级别大战,一天之内就变成了爱恨情仇的私人纠葛,不知道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这样的事情,甚至比启灵仙宗掌教夺徒妻、窥探好友弟子还要来得劲爆。
七大仙宗之间的传讯如雪花般纷飞,无数人想窥探真相,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样令人震惊。
只不过这一次风口浪尖的人变成了连月清。
众矢之的变成了极月仙宗。
极月仙宗的弟子甚至比前些天的启灵仙宗弟子还要丢脸。
人家好歹是强取豪夺,至少是上位者一方,而自家掌教是下位者,是手段下作的那一方,对于仰慕强者的修界来说,上赶着当小三显然比豪取强夺还要不能被接受。
江照月当天晚上还收到了极月仙宗年轻一代首席弟子杨雪澜的传讯。
杨师姐用一种终于心死的语气同她说:“师妹,你能不能同启灵仙宗的三长老说一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前些天启灵仙宗的弟子出门都被人嘲讽,出去历练也要被同行的弟子挖苦打趣,今日消息一出,启灵仙宗许多弟子仿佛得了大赦一般,开始踩更惨的极月仙宗弟子。
以至于许多极月仙宗弟子都来同她告状,说受不了这个侮辱。
杨雪澜也不敢去找‘当小三’失败的自家掌教,只能求助江照月。
江照月倒是听了有些好笑,不过还是答应她去和三长老说一声。
当天夜里,她就见到了神光焕发,仿佛吐出口浊气的三长老。
启灵仙宗的名声依然不好,但是现在有了更不好的极月仙宗,他心情就好多了。
连听到江照月同他说起杨雪澜,都能和蔼道:“无妨,老夫会吩咐下去,叫门中弟子不要过分,毕竟同为仙宗,同气连枝。”
完成了杨师姐的请求,江照月才刚走出长老堂,便又看到面色急切,在长老堂门口来回踱步的洛怀阴。
洛怀阴显然在等她。
才一见面,洛师兄便皱着眉头,快速问她:“传闻是真的吗?”
“什么传闻?”
“就是极月仙宗掌教那个……”洛怀阴顿了顿,脸色又难看了些,压低声音,却有几分咬牙:“那个什么连月清,真的这么不要脸?”
不等江照月回答,他便如笃定了一般,也不再问,只是仍然咒骂:“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最无耻不要脸的就是傅兰亭,没想到还有高手,这等做派,极月仙宗的人也不嫌丢人?”
江照月等他絮絮骂完,才微笑道:“左右与你无关,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怎么与我无关?”
洛
怀阴比那天骂傅兰亭还要愤怒。
他看着江照月,有种自家白菜被禽兽虎视眈眈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可是我们云渺仙宗的弟子,这些一个个牛鬼邪神,也就是看掌教闭关了,才如此肆无忌惮,简直欺人太甚,等掌教出关,一个都不能放过。”
洛怀阴身为云渺仙宗掌教一系的竞争者,本是最希望掌教闭关的,可此时此刻,他却恨不得立刻把云渺掌教叫醒,好叫这一个个牛鬼神蛇看清楚,他们云渺仙宗也不是毫无依靠,什么脏东西都能来舔一口。
越说越生气,洛怀阴说到最后,突然伸手拉住她,脸色极为严肃:“走,这里不能待了,咱们回云渺仙宗去。”
江照月自然没动。
她面上浮起几分笑意,笑盈盈看他,明明是与她相关的事,她却好似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我师尊在闭关,回去也无用,你就不怕连月清打上门来?到时候你去抵挡吗?”
洛怀阴面色微僵。
他心中不甘,但也知道自己远不是极月掌教的对手。
沉默了两息,洛怀阴的神情突然低落下来。
他罕见垂着眼眸,脸上沉沉一片,语气也很低,带着几分颓然之意。
“江照月,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弯了弯唇,是有些苦涩的笑容。
“我抗衡不了傅兰亭,对连月清毫无办法,甚至……连姜栖影都能打败我,我真是失败。”
他难得有这样颓然的情绪。
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修者,洛怀阴向来只往前,绝不内耗自己,但此时此刻,那种无力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却久久不愿散去。
江照月自然不会好心地看他失落就安慰他,毕竟他不在她心疼的范围内。
于是她只微笑道:“怎么会呢?我不是还没打败你吗?”
“……”
于是洛怀阴脸上的失落很快收回,他瞥了眼她盈盈的笑容,立刻抬起头,笃定道:“你不可能打败我,我才是最后的胜利者,不过你放心,就算我赢了,师兄也不会苛待你的。”
“哇哦,你好自信。”
江照月很敷衍地答了他一句。
洛怀阴倒也不在乎她的敷衍,方才的失落仿佛幻影一般很快消散,他恢复了镇定神色,清了清嗓子,才神色正经同她道:“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什么想法?”
“报复啊。”
洛怀阴引导般看她,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修者有仇必报,你那个师叔手段下作,但你喜欢我也懒得说什么了,极月仙宗这个,臭不要脸,难道就因为他是极月仙宗的掌教就要算了吗?就是蚂蚁也要咬下一块肉来。”
江照月也不回答,只是饶有兴趣看他:“你要怎么咬下一块肉来?”
洛怀阴眸光一转,唇边突然出现了一抹阴恻恻的笑来。
“他不是上赶着想做人外室吗?那传闻我都听说了,极不要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正好,楚今河也想当你的外室,便是外室,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依我看,他既然想争,让楚今河去极月仙宗找他,正大光明竞争一下,先争过楚今河再说。”
要不说坏起来还是得洛师兄。
让一宗掌教和一个弟子争外室之位,只有他能想得出来。
江照月随便设想了一下这个画面,便觉得莫名喜感,她指节抵住唇畔,轻轻咳了一声,才道:“你真是个天才。”
“怎么?你也觉得很好是不是?”
洛怀阴看她这样说,立刻打蛇上棍:“我觉得挺好的,你那个师弟,有时候还是很厉害的。”
他觉得对付不要脸的就得不要脸的来,他倒要看看谁更不要脸。
“不行哦。”
江照月却直接拒绝了他:“今河是我师弟,不是你养的宠物,别打他的主意。”
“他不是你的小狗吗……”
洛怀阴小声嘀咕了一句,又道:“可什么也不做,那岂不是太便宜连月清了?要不你让傅兰亭再去揍他一顿?反正他们两都不是什么好人。”
最后一句,他声音极轻,但还是被江照月听见了。
她再次微笑拒绝:“不行。”
“行吧行吧,我知道,你就是心疼他们罢了。”
这一句多少带了些幽怨。
不过洛怀阴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但他又不好明着说,便只得故意道:
“江照月,你是做大事的人,群雄逐鹿,未来必定有你一席之位,那些个男色,傅兰亭也好,姜栖影也罢,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你别太放在心上,男人不能太宠,会增长他们的脾气,我也是男人,我最清楚了,你偶尔得冷落一下,打压一下,好叫他们知道自己的位置。”
“哦。”
江照月带些无辜神色眨了眨眼,又问他:“可是我会心疼的。”
“这有什么好心疼的?”
洛怀阴语气充满不屑,一股子不把其他男人当人的语气: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男人最是薄情寡义,今日喜欢你,谁知道明日喜欢谁?要我说,你就是太把他们当回事,世上男人千千万,你这么优秀,值得更好的。”
“你好懂啊。”
“当然,我说了,我就是男人,不过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才没那么多不要脸的手段,听着都污耳朵。”
洛怀阴声音更加不屑,不知道是当真看不起,还是因为自己没有。
江照月静静听他说完,冷不丁说出一句:“洛师兄的确和他们不一样呢。”
洛怀阴脸上的笑还来不及绽开,便听她又道:“你比较寡淡。”
“……”
简直是天塌了。
洛怀阴神色僵硬,许久许久,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强撑着道:“呵呵,我只是,行事比较正大光明罢了,师妹说笑了。”
“也是,师兄这样的天之骄子,自然和我等俗人不同。”
江照月无视了他的僵硬,若无其事捧了一句,又看一眼天色,语气欢快:“这么晚了呀,我还答应了师叔要陪他用膳呢,师叔确实性子大了点,不过男人嘛,总是需要哄的,当然了,洛师兄这样的男人不用。”
说完也不等洛怀阴回应,她便同他告辞:“那我先走了,师兄再见。”
她离开的脚步毫不犹豫,只剩下洛怀阴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久久没有挪动。
直到江照月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深吸了口气,从僵硬中缓和过来。
看向她离开的方向,洛怀阴咬着牙,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恨声道:“不就是狐媚子,谁不会?”
说罢像是暗示自己一般,他喃喃自语:“我只是为了云渺仙宗,只是可惜她一代天骄,竟然被情爱绊住脚步罢了,我只是……不愿失去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否则人生未免太寂寞了。”
他像从前几次那样说服了自己,然后拿出传讯玉符,给太元仙宗的天流云发传讯。
“流云兄,问你点事。”
对面是他的好友,不过天流云自从上次争夺天衍道果之后,和他说话总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洛怀阴也不在乎,只道:“你交友甚广,有没有认识的合欢宗弟子?”
“?”
对方立刻回复:“你要干什么?”
“你别管,就说有没有。”
“有是有,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找他们干什么?”
“有事,你把那合欢宗弟子的传讯给我,哦对了,要男的。”
天流云那边沉默了
一息,很快就笃定道:“你想勾引江照月,但是又不会,是吧?”
“没有的事,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到底帮不帮?”
洛怀阴语气多了几分恼怒,又有些被拆穿的恼羞。
“帮,你的事我能不帮吗?洛兄,能不能帮我问问你们家江师妹,要不把我们太元仙宗的掌教也收入囊中行吗?我们掌教也还风韵犹存呢,到时候我还能攀个关系。”
“你他妈……”
洛怀阴十分火大:“废话怎么那么多,你还嫌不够乱是吧?”
“不,我只是感叹一句,江师妹真乃人中雄主。”
天流云打趣了一句,才幽幽叹道:“我认识一个合欢宗宗主的亲传弟子,价格公道,手段高超,保管能让你得偿所愿。待会儿把他的传讯给你,你们云渺仙宗还真是天才辈出。”
“行了别废话,就这样。”
不想多说,洛怀阴立刻断了传讯,他微微吐出口气,隔着遥远的距离,扫过崇华殿的方向,又看向姜栖影的院落。
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他嗤道:“等我学成归来,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东西,都给我滚到阴暗里去。”
他带着冷笑,大步离开,那种胸有成竹的模样,把附近路过的启灵仙宗弟子看得一愣。
而江照月并不知道洛师兄这么天才,竟然还愿意花钱去学‘道’。
她哼着不知名的曲儿,踏着夜色回到崇华殿。
掌教大人看上去心情也不错。
所谓晚膳,其实是一些富有灵气的食物,未必是饭菜,这是傅兰亭特意从启灵仙宗的宝库里兑换出来的,固本培元,适合刚将体内怨气炼化完的江照月。
他在殿中摆了一张桌子,江照月回来的时候掌教大人刚放好碗碟,笑着同她道:“回来了,快坐下吃饭。”
那种模样,简直像是等待丈夫回来吃饭的贤惠妻子。
当然这种既视感只有一瞬。
傅兰亭的眼神格外温柔,虽然说是陪他用膳,其实只有江照月在吃。
膳用到一半时,江照月听见他带些温和的声音响起:“照月,如果林泊州出关,你还会选择留在这里吗?”
这话来得突然,江照月神色一顿,侧头看他:“师尊要出关了吗?”
傅兰亭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定定看她,想要得到她的答案。
江照月便笑着叹道:“师叔,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违背师尊的话,当然,我也不会抛下你。”
她夹起一口食物,好似心中对这件事没有一点波澜,只是非常平静,甚至有些笑意。
“这些时日都是我陪着你,等师尊出关了,你来云渺仙宗找我不就好了,师叔不是很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吗?”
傅兰亭眉宇微沉,深吸了口气,侧身拥住他,言语中陡然多了几分患得患失。
他好似十分笃定,又或者是相交一两百年,他实在了解林泊州的性子,因而没有丝毫怀疑:“他不会答应的。”
“我可以违抗世间的一切,谁我都不在乎,但如果你不选择我,我真的没有办法,小宝,你一定要选择师叔,好不好?”
“好。”
江照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脊,眉眼弯弯,像从前许多次那样,可到底是真心还是谎言,没人知道。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透着股期待。
“我想师尊了,师叔难道不想吗?”——
作者有话说:两章合一。
【大家都在创造美好的未来】
第53章 诱与大度
傅兰亭对林泊州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是自己相交多年的好友,两人虽然性格天差地别,可兴趣、性情却彼此相投,哪怕在七大仙宗之中,也少有这样的交情。
极月仙宗和尽阳仙宗关系好,是因为宗门功法,自古以来同气连枝,尽阳掌教和连月清实际上交情没有那么深。
傅兰亭和林泊州却不一样,他们青年相识,曾同历生死,也曾相互扶持,傅兰亭喜静,不善言辞,林泊州性情温和,为人开朗,这样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最后却成为了生死之交。
然而江照月却是林泊州的弟子。
面对姜栖影时,他是上位者,是给予者,是恩赐者,姜栖影的一切皆由他给予,所以他虽然愧疚、痛心,却也觉得除了师尊这个身份之外,他并不欠姜栖影什么。
爱谁是江照月的自由,她喜欢谁也是她的自由。
亲近他,是她自己的选择,在这一点上,傅兰亭心安理得。
可林泊州不一样。
多年好友,说起来远比姜栖影和江照月拜在门下的时间要久远得多。
哪怕一开始是江照月刻意引诱,是她主动,是她一步步让事情变成今天这个局面。
但傅兰亭很清楚。
他不无辜。
作为长辈,实力超绝,只要他想,他有无数种方式可以拒绝一个年轻弟子的示爱。
那些万般无奈、无可奈何之下的妥协,都只是借口。
是他对好友弟子动了心思的借口。
看似江照月强迫他,其实不过是他给自己的感情寻到了心安理得的出路。
而这都是在林泊州信任他、将自己的弟子托付给他之后。
傅兰亭感情不算丰沛,也没那么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想,便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但这和背叛亲近之人的信任,截然不同。
所以当江照月问他这句话时,他下意识挪开目光,并没有回答。
人若全然没了羞耻心,没了仁义道德,便可理所当然地无视一切,可他一边可耻地对好友的弟子动心,又还残存着些微廉耻道德。
他心中难以克制地希望林泊州闭关能再久些,更久些,理智却又艰难地告诉自己,这一切迟早要面对,林泊州迟早会知道,而他也不应该瞒着他。
而江照月爱他吗?他不知道。
“师叔?”
傅兰亭眼眸平静,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回答她上一个问题:“想,待他出关之后,我们还要把酒言欢。”
江照月便露出憧憬的目光,喟叹道:“师叔和师尊的感情真好。”
她唇边笑意加深,在傅兰亭强颜欢笑的表情里,又陡然开口:“师叔是不是很紧张?”
傅兰亭本就有些勉强的笑僵在了唇边。
却见面前女子放下碗筷,她走到他身边。
以极亲密的姿态,江照月在他怀里坐下,双手揽住他的脖颈。
她凑得很近,盯着他的眼眸,好像在看他眼里每一分每一毫的情绪。
也许这会让她愉快。
她的声音慢悠悠地响在他耳边。
“今天早上,师叔面对姜师兄的时候,那么强硬镇定,我还以为师叔一点都不紧张了呢。”
傅兰亭无法按捺下有些躁动的心情,便只得长吸了口气,带些无奈和苦笑:“小宝,别逗弄我了。”
“我哪有?”
江照月凑得更近了,似乎要将自己塞进他眼里。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只是笑盈盈地,还有心思和他开玩笑:“没关系的,说不定师尊不会怪你呢。”
傅兰亭听到这里,却在沉默之后再次笃定道:“他会恨我,我知道。”
他了解林泊州,也了解他对江照月的爱,从江照月拜入林泊州门下开始,林泊州与他把酒言欢的主要内容就从从前的天南地北变成了‘我家小宝’、‘我的弟子’、‘我的乖徒儿’等等。
世人只知道云渺仙宗掌教宠爱大弟子,却不知道他收下楚今河,只是因为江照月想要一个师弟。
傅兰亭太清楚她在林泊州心中的重要,以至于事情还没开始发生,他就已经预料到之后的决裂或是分别。
林泊州会恨他,他毫不意外。
“那师叔怕吗?”
“怕。”
傅兰亭没有骗她,却在这一句之后又带着几分苦涩和无力:“我更怕
,他再也不会让你见到我了。”
“怎么会呢?”
江照月伏在他怀里,是亲昵的姿态,她把玩傅兰亭的手掌,眉眼弯弯,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说出来的话真诚又甜蜜。
“就算师尊不让我见师叔,我也会偷偷来找你的。”
“真的吗?”
“真的。”
“不准骗我。”
傅兰亭明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还是忍不住同她如此说。
“不骗你。”
江照月在他怀里直起身子,那种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只维持了一瞬,她便有些恶劣地压了压眼眸,手上从他衣领缝隙里摸了进去。
嘴里是简单的话:“作为不骗你的代价,让我玩玩。”
她越来越直接了,让掌教大人难得的惆怅和踌躇都卡了一下。
半响,傅兰亭脸上担忧的神色尽褪,有些好笑地捏住她的脸,稍稍用了些力,把江照月柔软的脸型捏得浑圆。
“我看我也是想多了,小宝,与其担心你师尊,不如多担心担心你,你除了馋我的身子,就不能馋点别的?”
江照月一边摸他一边睁着双无辜的眼眸,动作不停,分心二用,话却还很快。
“这怎么能怪我,谁让师叔生得这样诱人的身子,师叔每天都在勾引我,我只是满足师叔而已。”
这种放浪形骸的话,若放在从前,傅兰亭多半是要生气的,但现在,他只是宠溺地碰了碰她的鼻尖,也顺着她的话往下:“那馋了师叔的身子,就不准馋别人的身子了。”
江照月摸他的手顿时一停。
她还没说话,掌教大人已经从她骤然的停顿里窥探出什么,他有些好笑又好气:“专心点,小宝,是不是我平日里太容易满足你了,你摸着我还能想别人。”
“没有想别人。”
江照月从顺如流啄了下他的鼻尖,哄人的话脱口而出:“其他人都不如师叔的身子这样好看。”
不管是不是骗人,她总归还愿意哄一下。
当然,江照月在某些时刻,确实还是很温柔的。
傅兰亭如今也不是她说什么都信的人了。
听了江照月哄人的话,他表情也没变化,只是单手虚虚揽着她的腰身,防止她从椅子上载下去,另一只手搭在王座扶手上,一下一下敲击,他胸前衣衫凌乱,那根胸链穿过的地方被江照月拉扯得又有些红了。
没在乎自己露出的大片皮肤,任她作为,傅兰亭似笑非笑,用一种奇异神色看她,在江照月说完那句哄人的话之后,他语气平淡地问:“是吗?姜栖影的也不好看?”
可见年纪大的男人进步就是快。
掌教大人如今甚至能在她玩-弄自己的时候心平气和地同她说话,还笑着说起这种上不得台面、放浪形骸的言辞。
江照月眨了眨眼,继续哄他:“师兄比师叔瘦些,摸起来的时候没有师叔那么软呢。”
“哦?看来小宝摸过挺多次,这么有经验。”
他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更重了。
江照月脑海中,系统大呼‘卧槽’。
却在下一秒,看见江照月也露出相似神色,她抽-出衣衫里的手掌,整个人贴了上去,柔软与柔软相接。
她没有一点儿心虚,反而捧起他的脸,指尖细细描绘傅兰亭的唇瓣,被她指尖碾过的地方变得更加嫣红起来。
她微眯双眼,用力按了下去。
“师叔想不想听听更有经验的?”
指甲碰到了他的牙齿,江照月也不收回手,反而探进他嘴里,触摸他的口腔。
傅兰亭本任她作为,但她拿手指在他嘴里搅动了几下,他终于是忍不住把她的手指抽了出来。
倒不是责怪,只是有些无奈。
“从哪里学的这样奇怪的东西?”
他取了帕子帮她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净,这才叹道:“小宝,学点好的,林泊州到底是怎么养的孩子?”
他实在无法想象要怎么养才能把孩子养成这样。
江照月仍然盯着他的唇,窥探那片殷红,和他说话时殷红里偶尔探出的舌尖,她看得太过认真,以至于目光有种阴湿鬼魅之感。
然后她没理会傅兰亭的话,只是理直气壮地提要求:“给我玩。”
掌教大人顿了一下,略显头疼:“口水很脏的。”
“不管,我要玩。”
江照月依然不依不饶,还得寸进尺:“你伸出来。”
傅兰亭张了张嘴,侧脸的薄红又漫上了皮肤。
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哪怕他如今和从前已截然不同,还是不能完全招架她。
掌教大人在她灼热的目光下,不自觉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边,才道:“你玩这里……小宝不是最喜欢这里。”
他握着她的手覆在胸口。
往常江照月确实最喜欢这里,因为广阔,枕起来很舒服。
但此时此刻,她固执地盯着他的嘴,脸又凑近了一些,这次带上了些危险之意。
“我就要玩这里,快点。”
掌教大人的羞耻心和适应度显然有些跟不上她的想法,他僵了半响,见面前的小姑娘还是死死盯着自己,她神色认真而固执,甚至有种非要吃到糖果的孩子般的纯粹。
傅兰亭咬了咬牙,一闭眼,压住自己久违没有冒出来的羞耻心,吐出了舌头。
舌尖一痛。
江照月咬了一口。
殷红的血珠渗出,形成了另一种更鲜艳的红色。
她贴在他耳边极温柔极兴奋地夸他:“师叔好乖啊,连血的颜色都这么好看呢。”
傅兰亭闭着眼睛,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便变得更强了,他耳垂发红,没有说话,只在她咬完之后想要收回。
却被指尖按住唇角。
江照月命令他:“不准。”
掌教大人没法,只得睁开眼睛,带些语调不清地喊她:“小宝。”
江照月没回答,依然按着他的唇角,凑在他唇边,语调极其暧昧:“师叔,你这样看起来真放-荡啊。”
傅兰亭耳侧更红了,却因为她的动作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恳求的目光看她,希望早些结束这种境况。
然而江照月从来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她无视了他的目光,轻咬他的唇,语气多了几分冰冷。
“你刚刚怀疑我对你的喜欢,我要惩罚你。”
她的指尖再次探入他的口腔,肆意搅动,暧昧的水渍声令人面红心跳。
傅兰亭很想阻止她的动作,这种感觉太奇怪,与他一直的认知相反,但犹豫半响,他还是选择了放任。
就像他与江照月的博弈中,他从来没赢过。
一脚就能踩死蝼蚁的神明,最终还是因蚁溃于千里。
他忍受着这种难耐的滋味,在难堪和亲近的欢愉里,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她的微笑的面孔,恶劣的神色,眼里的冰冷一如既往。
爱意少得可怜。
但他还是不可救药地陷了进去。
傅兰亭喉间快速滚动,将嘴里的涎液囫囵吞下,直到面前的女子终于满足。
她抽-出自己的手指,湿漉漉的指尖昭示出方才的放浪形骸。
她却好像一下子隐去了那些冰冷,转而又是温柔、无辜、天真的神色。
她把手指摊在他面前,柔软的声音像只幼兽用还没那么锋利的爪子勾他的心弦。
“师叔,你帮我擦嘛。”
傅兰亭视线只在她手指上停留了一瞬,便快速掠开,他带些慌忙给她擦干净手指,才勉强镇定几分,压下耳畔颈间的赤意。
“你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乖小宝,下
次不玩这个了。”
“可是我觉得师叔很激动啊。”
江照月故意盯着他的耳垂,那上面还有未曾褪去的红。
她笑盈盈地、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师叔刚刚吞咽的时候,好诱人呢,还好师叔是一宗掌教,否则像师叔这样放-荡的身子,当心被人掠去当做鼎炉哦。”
傅兰亭自然还没到这种话都能面不改色听的程度。
他压下眼里的不自然,声音故作严肃了几分:“不许胡说,我只是……我在陪你玩而已。”
江照月轻声出声,不过作为心情不错的奖赏,她也没拆穿他的掩盖,只是点头:“嗯嗯,师叔真会玩。”
这句话含义实在太多,以至于傅兰亭听到耳朵里,已经变了好几个意思。
他张了张嘴,最后难得有些恼羞地捏住她的唇,防止她再说出什么更让人难以抵抗的话,他快速道:“好了,闭上小嘴巴。”
江照月很乖巧地任他捏住嘴,只是眼里的笑意越来越大,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
最后还是傅兰亭自己松开了她,又转移话题:“等我见了林泊州,非得好好问他一番,到底怎么教的徒弟。”
这句话显然是他匆忙说出来的,以至于自己都忘了他和林泊州再次见面,恐怕就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了。
江照月依然轻笑看他遮掩,眼里的温柔令人动容。
她喜欢一个人时,那个人的一切似乎都能让她感到愉快。
而掌教大人言不由衷、又做了好几个假动作之后,终于平复下来心情,见面前的女子还笑盈盈看他,甚至还带着几分欣赏和揶揄。
他终于忍不住,把人抱到怀里拿双臂禁锢起来。
“坏小宝,不许笑话师叔。”
回答他的是更大的、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江照月和掌教大人你侬我侬时,另一边,洛师兄经过几番周转,终于联系上了天流云介绍的那位,据说是合欢宗掌教的亲传弟子。
没敢在启灵仙宗做这事,他约了一个距离启灵仙宗很远、又很隐蔽、人烟稀少的山谷。
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风声寂静,月光幽幽,树影婆娑之间,明月下,似有仙人踏月而来。
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皮肤都没露,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洛怀□□角微抿,还没等拿踏月的仙人落地,便声音不耐道:“行了,别装神弄鬼的,赶紧下来说正事。”
这种清冷、如谪仙般、又是白衣踏月的姿态,让他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某个王八蛋,以至于他看这来人都带了几分不喜。
倒是那人毫不介意他的无礼,依旧姿态优雅,翩然落下,俊美甚至称得上漂亮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笑容,拱手道:“道友晚好。”
“我现在一点都不好。”
洛怀阴声音冷漠,径直问他:“天流云说你本事了得?想来可以解我心头之困,只要你真有本事,灵石不是问题。”
那人笑了笑,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只是询问他:“道友可是倾慕照月仙姬,想要得偿所愿?”
“你怎么知道?”洛怀阴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不对,又改口道:“那怎么可能?我只是不忍她被奸人所骗罢了,这是天流云告诉你的?”
“非也。流云兄并未告知我道友的身份,不过我观道友气息深厚,言语急切,又与流云兄交好,除了云渺仙宗的洛师兄,我猜不出旁人了。既然是洛师兄,那你所求的,自然是照月仙姬。”
“谁说的。”洛怀阴依然嘴硬:“我和江照月,那是宿敌,你知道什么叫宿敌吗?只不过她好歹也是我们云渺仙宗的天骄,若是被奸人所骗,有损宗门声名,你别多想。”
“好。”
那人也不戳穿,只是问他:“洛师兄想学什么?”
说到了正事,洛怀阴才收敛几分戾气,沉默半响,他清了清嗓子,试探道:
“你别误会啊,其实我只是想问问,也不一定要自己学,如果遇上那种很会用自己的美色拿捏人心的狐狸精,我要如何应对?”
“洛师兄说的是哪一位?”
“就是……”洛怀阴有些烦躁按了按眉心,囫囵道:“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对方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是想学这些,还是单纯地对付?”
洛怀阴张了张嘴,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有些低沉的声音回答:“学了的话,真能有用吗?”
“若你倾慕之人喜爱此道,自然是有用的。”
“我说了我不是喜欢她。”
洛怀阴争辩了一句,不知想到什么,声音突然多了一丝失落,似喃喃自语般,他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说我很寡淡,是不是就是不喜欢的意思?”
天知道那两个字有多令人破防。
虽然洛师兄嘴上不肯承认,但这两个字半天被他在心里念了几百遍。
每一遍都有种天塌了了的感觉。
聆听他说话的人幽幽叹了口气,似乎口吻中多出一丝同情。
“是,这说明,你的身体也不能吸引到她,如果她对你也没感情的话,那你们之间就彻底没可能了。”
洛怀阴眼神怔怔的,这次连反驳都忘了。
夜风寂寥,带来十分的冷意。
不知在这冷风中沉默了多久,才听到他黯淡的声音响起,像风中的烛火,微弱得可怜。
“所以她真的对我毫无感情。”
许是他的声音太黯淡,太令人心伤,聆听他说话的人在叹息之后,又为他提出了建议。
“食色性也,这是人生来的本性,可以压制,但无法消除。洛师兄,你的外貌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男修士里的佼佼者,这世间有情人也不是生来都两情相悦,很多时候都是需要筹谋的。”
他的话给洛怀阴带来了一些安慰,他陡然抬头,看着月下的白衣男子。
“你说得对,反正不管怎么样,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贱人上位,一个个的,他们也配?”
有些咬牙说完这句,洛怀阴深吸了口气,收起了之前的桀骜和冷漠,他摘下脸上的遮挡,面露诚恳,语气也十分真心,慎重道:“大师,请你教我。”
对面的男子微微一笑,整个人便如盛开的雪莲般,在银色的月光下绽放出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他的一举一动都透出清冷出尘的姿态,可神情中却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引诱,整个人的气质有种奇异又矛盾的魅力。
“没问题。”
男子笑着开口:“首先,你要先明白一件事,大度,是一个男人的优势。”——
作者有话说:两章合一。
洛:待我学成归来,你们都给我等着
第54章 焕然一新
洛怀阴仔细听他说话,却又忍不住凝眉。
“你的意思是让我眼睁睁看着那几个贱人得逞?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并非如此。”
踏月而来的男人非常有闲情逸致,语调不急不缓,见他凝眉,还取出一张小几和一壶茶来。
他满身清冷的霜华,外表是月下仙人纤尘不染的出尘模样,动作却又不拘小节,席地而坐,还对洛怀阴做出‘请’的姿势。
洛怀阴到底不是什么冲动的毛头小子,耐着性子在他对面坐下,听他继续说。
而男人则给他倒了杯茶,示意他喝一口冷静一下,才继续。
“大度是一个男人的优势,但无止的大度只会让人觉得你是个废物。”
“适当的大度,不要在人兴头时损人兴致,适当的嫉妒,表达你对对方的在乎。”
“依照你所说,照月仙姬此刻有喜欢的人,但还不至于爱,既如此,你就还有机会。”
简单说了几句,男人又问他:“不过具体要怎么做,洛道友,还是需要你将详细的情况告诉,我纵有千般本领,也没法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帮你做出适合的判断。”
这一点,洛怀阴也明白。
他之前不想说,是因为他根本不想提起那几个人,一是污了自己的嘴,而是来自他心底深处的不甘让他不想承认姜照月确实很喜欢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改变这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沉默片刻,喝了口茶,他用低沉的声音从头说起。
“其实我一开始真的很讨厌江照月。”
“她一入云渺仙宗便被掌教看中,修为低微时就成了掌教的亲传弟子,被无数人宠爱,而我费劲
千辛万苦,历经生死磨难,眼看少宗主之位唾手可得,却被横插一脚。”
“凭什么呢?一朵温室里养出来的娇花,只因被掌教看中,就要抢走我最在乎的东西,她不用做任何事,好像生来就有无数人爱她,这根本不公平。”
不知是不是因为和眼前的男人没什么交集,又或者对方看起来很‘专业’,洛怀阴终于把一直埋在心里的话说出口。
他不甘的愤怒,狰狞和憎恨,曾在很长一段时间缠绕他的内心,他温和的假面下,那些虚与委蛇背后,时时刻刻都充满暴戾的仇恨。
那时他表面追求江照月,可实际上他不止一次地产生过想要杀了她的想法。
话说到这里,洛怀阴言语中那些愤怒、憎恨和不甘陡然褪去,取而代之是一抹苦笑。
他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自己说。
“事情的转折是一次秘境探险,因为意外,我和她被困在同一个地方,便是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与我印象中截然相反的江照月。”
“她比我更狠,更不要命,更不体面,更不讲究。”
“温室里的花朵养不出带血的荆棘,从那时起我就意识到,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公平不公平,不怕痛,是因为曾经比这更痛过,她和我一样,一样是从荆棘血火里走出来的,我却可笑地以为她是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
“掌教虽然收她为弟子,可掌教高高在上,永远不可能顾全所有,她横空出世,宗门里有的是对她不满的人,数不尽的麻烦不比我少。”
“但她都一一摆平,令众人信服,世人皆知照月仙姬之名。她成为我的竞争者,不是因为她是掌教的弟子,而是因为她本身就很优秀。”
洛怀阴说到这里,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仿佛与有荣焉一般,甚至还带着一分不自觉的炫耀:“很多人都爱慕照月仙姬,这都是应该的。”
可下一瞬,他沉下面孔,声音也变得冷冽起来。
“明月本就该高悬天空,却总有些卑鄙无止的东西想要摘下月亮,她是我云渺仙宗天骄之女,不是谁的情人,谁的道侣,谁的爱慕者!”
“楚今河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就算了,就当是养了一条狗,姜栖影算个什么东西?还说我师妹爱慕他,他配吗?还有他那个师尊,蛇鼠一窝、人面兽心、无耻龌龊,他们师徒两真不愧是师徒,一样的卑鄙,一样的不要脸。”
洛怀阴胸口起伏弧度大了些,在说到这两个人的时候,心中郁气不浅,一连骂了好一会儿不重样的脏话,才勉强恢复平静,又嗤笑道:
“哦,对了,还有那个什么极月仙宗掌教,送上门都没人要的玩意儿,连我都比不上,还好意思勾引我师妹?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东西。”
坐在他对面聆听的男人显然涵养极好,即便洛怀阴这样带有明显主观意识的话语,包括骂姜栖影和傅兰亭那一段,他都平静地听完。
直到洛怀阴说完所有的情况,他才露出微笑,语调在幽静的黑夜听起来十分舒服。
“我明白了,所以照月仙姬如今最喜欢那位启灵掌教,其次是姜道友?”
洛怀阴带些不满横了他一眼,强调:“不是喜欢,我师妹只是短暂地被他们勾引罢了。”
末了他自己沉默几息,又加了句:“其实我觉得,姜栖影那王八蛋更有威胁,我师妹年少不更事的时候……的确曾经稍稍表达过对他的好感,你应该也听说过。”
“是,我曾听过。”男人依然面带微笑,更改了自己的语句:“所以现在对你最有威胁的是姜道友,其次是启灵掌教,又或者他们相差不多。”
“大致是的吧。”
洛怀阴不想细说这一点,“反正他们师徒两都挺不要脸的,姜栖影我没亲眼见过,但是据说手段也下作得很,至于那位启灵掌教……”
他冷笑一声:“我就没见过那么烧的男人,只怕你们合欢宗都少呢,身上那链子,明显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勾引我师妹,要我说他干脆别穿,岂不是更直接?”
“但你师妹喜欢。”
男人一针见血。
洛怀阴脸上的冷笑僵了一瞬,浮现出几分不甘心,可到底他是来解决问题,不是为了单纯诉苦,只得有些憋屈道:“师妹只是被引诱了,这不是她的错。”
男人点点头,依然不反驳他,条理清晰:“我先前说过,食色性也是人之本性,也是人之常情,此事不分男女。那位启灵掌教我曾有幸见过一面,的确蔚为壮观,无怪你师妹会喜欢。”
说完傅兰亭,他又说起姜栖影。
“倒是这位江道友,少年情谊最是难忘,与这两位相比,洛道友你都不占优势。”
洛怀阴无言,只是沉默,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
“不过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若两情相悦,生死相许,那我也没办法,只是你师妹同那两位,应该远远没有达到这个程度,如此,便有了可乘之机。”
“那我要怎么做?”
洛怀阴全神贯注,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他,末了还不忘给自己加一句:“我师妹是要求长生大道的人,男人只会影响她修炼速度,我也是为她好,并不是有什么私心。”
男人笑着看他,并未戳穿他的言不由衷,仍是慢条斯理道:
“少年时,人的喜好很纯粹,基于本能。所以你师妹定然喜欢姜道友这种类型的男人,也许是喜欢他的性子,也许是喜欢他的外貌,长大后观世俗物欲,人心渐长,所以她喜欢启灵掌教那样的男人,也许更多是喜欢他的身体,而非前者。”
“洛道友,你在外型和风格上,可以向姜道友靠拢。”
“你要我学他?”洛怀阴面露嫌弃,但咬咬牙,他还是问:“学他就能让我师妹回心转意?”
“自然不能。”
男人脸上带着微笑,目光却定格在他身上,锐利了些,他将洛怀阴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徐开口:
“无论是什么东西,只有第一件才是珍宝,第二件只是赝品,永远不要想着赝品能够替代珍宝,除非珍宝自己碎裂。”
“你学姜道友的外形、气质,是因为你师妹多半喜欢那样的,但又不能和他一模一样,私下里的时候,你要够放得开,满足她对你的需求,但不能万事都顺着她,太容易得来的东西不会被珍惜,偶尔的强势和叛逆,能够激起人的征服欲。”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当她把足够多的视线投在你身上时,你便成功了一半。”
他的话若放在外界,多少有些惊世骇俗,但洛怀阴听得很认真,一点质疑这些方法太过浪-荡都没有,等男人说完,他甚至拿出一道空白玉简,神色认真道:“还有哪些,我记一下。”
男人扫过玉简,丝毫不在意他的举动,甚至还主动帮洛怀阴补充了一些细节,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得到一个人的欢心,以及如何有效地从旁人那里争夺关注。
等两个人交流完毕,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男人喝下最后一杯茶,谪仙般的面孔上仍然气定神闲,有种不染纤尘的气质。
“今日就到这里吧,再多的方法也要实践才知道有没有用,洛道友不妨先实践一番,若再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在传讯玉符上交流。”
“好。”
洛怀阴仔细收好玉简,直接摸出一枚纳戒递给他。
他的表情很平静,仿佛给出的只是一枚普通戒指,而不是许多珍贵的宝物。
“这是定金,如果你的方法有效,我绝不会亏待你。”
“多谢道友。”
男人收下纳戒,笑着开口:“那我便祝道友旗开得胜了。”
“借你吉言。”
洛怀阴没有久留,方才学了那么久,他现在立刻就想实验,匆匆同对方打了个招呼,“我先走了。”
他匆忙掠身而去。
寂静的山谷中,便只剩下白衣男子目送他远去。
直至人影消失不见,他才把玩着手里的纳戒,谪仙般出尘的面孔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只是这笑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有趣。”
清浅的声音散在夜风里,不知是在说谁。
而那男子恍如一阵青烟般,无声无息消散在山谷。
回到启灵仙宗的洛怀阴无暇想白衣男子的事,他先到自己的居所,拿出一面穿衣镜,对着镜子修改自己的穿着打扮,直至从往日的温和假面变成了也带着几分清冷的模样,这才调整表情。
垂眸的破碎,清冷中的淡淡疏离。
和姜栖影有些像,又不太一样。
最后,洛怀阴
咬牙在里面又穿了另一套衣服——一套由细链条、宝石、纱质织金布料组成的衣服,若隐若现,但搭配他劲瘦的腰身,纱衣下的肌肉纹理,又显出一种野性之美。
清冷的外貌下是狂野的大胆,彻底的反差,这就是那合欢宗‘大师’为他精心打造的人设。
不过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洛怀阴把这一套东西深深藏在自己正常的衣服下面,决心除了千钧一发之际,不然绝对不用。
太羞耻了。
弄完这一套,精心打扮完之后,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金色洒满大地。
洛怀□□神抖擞,带着一种学成归来的自信,一刻也不耽误,踏着朝阳的光辉就朝崇华殿而去。
刚到崇华殿门口,他便看见了一个碍眼的身影。
风格如出一辙的白衣,清冷漂亮的面孔,高岭之花的气质,那双黝黑眼眸下,似乎总有些淡薄的破碎感,让人难以抗拒。
姜栖影看起来也是来找江照月的,不巧两人竟还在同一个时间遇上。
洛怀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碍眼的王八蛋,不动声色调整自己的姿态,他露出一个略显破碎的笑容,言语柔和像被夺舍了。
“姜师弟,早上好,你也来找师妹吗?”
不同于他的是,虽然是同色的衣衫,同样的风格,甚至是某人特意调整过的神情,可姜栖影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也因此看起来比他高冷多了。
他扫过洛怀阴,在他的刻意的装扮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挪开视线,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朝殿门拱手:“弟子姜栖影求见。”
洛怀阴也不在乎他怎么想,他带着笑容,也朝殿门拱手:“晚辈洛怀阴求见启灵掌教。”
殿中寂静了几息,随后是傅兰亭冷漠的声音传来:“进来。”
不过从声音就能听出,掌教大人心情不太好就是了。
任谁大早上的碰上这样两个人,恐怕心情都不会太好。
因此两人见到他时,他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倒是江照月声音很温柔地打招呼。
“姜师兄早上好,洛师兄早上……”
她的目光停在了洛怀阴身上。
江照月目光中罕见有一丝诧异,看了他一息,又扫一眼姜栖影,然后又落到洛怀阴身上。
洛怀阴感觉到她的目光,只是低垂眼眸,面上表情浅淡,把自己最好看的侧脸对着她,背脊挺得很直,远远看去,还真有那么两分姜栖影的清冷和几分倔强。
江照月盯着他看了好几息,很惊奇地同系统说:“他这是在做什么?学姜栖影?宛宛类卿?破防哥还有这种思想觉悟?”
系统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含糊道:“可能……他觉得你喜欢这种类型吧。”
“那他还挺聪明的,我的确喜欢这种类型呢。”
“……”
系统沉默。
站在殿中的洛怀阴却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唇角。
合欢宗的‘大师’果然有用,就进来这一会儿,江照月看他的目光比看姜栖影和傅兰亭加起来还多。
他就知道,以自己的天赋和领悟力,若是想做什么,怎么可能可能输给这些不要脸的王八蛋。
洛怀阴愉悦的心情里,大殿中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是掌教大人开口。
“什么事?无事退下,我们还要用早膳。”
他话音刚落,洛怀阴抢先开口,他的声音和平时截然不同,有一种温文尔雅、人淡如菊之感。
眼眸半垂,他刻意在江照月能看见的角度里,让自己的睫毛颤了两下,从眼底倾泻出那么一两分令人心动的憧憬,才开口:
“我新得了一盆天山沉雪,想邀师妹与掌教大人同赏。当然,如果姜师弟想来的话,我也很欢迎,毕竟你是师妹喜欢的人。”
姜栖影看他的眼神简直能将他冻住,许久,他才没什么感情地说:“乌鸦换了一身皮,就能成为凤凰吗?”
洛怀阴脸上的温文尔雅稍顿,旋即他收敛了些笑容,却罕见没有回击,只是低垂着眼眸,唇边的笑也落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原也不在乎,只是师妹喜欢你,我不忍让她伤心,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便当我自讨苦吃罢了。”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没有一点攻击性,和往日里恨不得骂死对方的态度截然不同。
说完还颤动着睫毛,抬眸快速看了眼江照月,又很快地落下。
每一个角度,甚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脸上失落的表情,让人难以抗拒的脆弱,都那么恰到好处,像姜栖影,又不完全是他。
江照月再次和系统感叹:“他去哪儿报的班?应该很贵吧。”
她只是玩笑,可这一次连江照月也不知道,洛怀阴当真是花钱找人学的。
俗话说得好,恶心人的方式千千万,但模仿别人,还用这借来的姿态去博取同一个人的欢心,绝对是最恶心人的方式之一。
系统都怀疑洛怀阴现在已经超过傅兰亭,成为它男主哥心里最恨的角色了。
感觉姜栖影等下回去就会刀了他,正好他两还住在隔壁。
握拳抵在唇边,江照月清咳了一声,掩下自己上扬的唇角,尽量不表现出什么异常,免得让在座的某一位觉得她在嘲笑。
“洛师兄,花我就不赏了,你今天的打扮,嗯……很别致。”
“是吗?”洛怀阴低头看了眼自己,依然是个没有攻击性的笑容:“我随便穿的,师妹不要嫌弃,倒是姜师弟看起来精心打扮过。”
姜栖影似乎连同他多说一句话都嫌多,他直接看向江照月,清冷的声线有种金玉相撞之感,很是悦耳。
以至于他的冷也变成了高岭上流过的清泉,令人不仅不会感到厌恶,反而十分舒服。
虽然没有再看洛怀阴一眼,没有再同他说一个字,但他用事实证明了,赝品永远是赝品。
“师妹,我有东西想给你。”
他的眼眸染上了几分暖意,仿佛只看得见她,从纳戒拿出一只方木盒子,递给江照月。
江照月还没伸手去接,半途中,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盒角。
方才一直没说话的掌教大人眼眸冰冷而平静,“不该拿出手的东西便不要拿出来。”
姜栖影也看他,一样的平静,眉梢的笑毫无温度。
“我是师尊的弟子,师尊有的,我也该有才是,这才是传承有序,这是师尊教我的,不是吗?”
这话实在有些诛心,让傅兰亭脸上的冰冷愈发深刻。
旁边不知道具体事情的洛怀阴没心思听他们狗咬狗,他清咳了一声,超绝不经意间露出被束紧的腰部,宽大袖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纤长,却又不失修者的健壮。
动作自然地撩了下头发,感觉到师妹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他又往边上退了几步,做出疏离清冷的模样,好似一点儿也不想参与进他们的争端。
那种隐隐带笑,作壁上观的姿态,令他整个人多出了一分从容的魅力。
这反常的姿态,惹得掌教大人都多看了他一眼,不过是皱眉的那种。
洛怀阴却似全然不觉,他低笑一声,赞了句:“真是父慈子孝。”
嘲讽的语句,偏被他说出几分揶揄。
见他们看自己,他抬起头,刻意打扮过、显得几分清冷的面孔上笑意加深。
洛怀阴不仅没有参与争端,反而施施然行了一礼,带些漫不经心:“既然掌教大人要教导弟子,晚辈不宜多留,告辞。”
说完他便离开,只不过走之前,眼尾的光勾过江照月的眼眸,洛怀阴手掌从脖颈滑到胸间,有些色-气的动作,似乎在暗示,可他的表情又没有丝毫暧昧。
像一个小勾子一样勾了江照月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离开。
他身后,江照月眼眸弯起,突然觉得洛师兄也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说:两章合一。
加更!!
哈哈哈我终于加更成功了!
从今天开始,洛师兄再也不是破防哥了!
第55章 我不在乎
欲拒还迎这套,洛师兄也是学会了。
明显是勾引的动作,惹得殿中三人都看他,直到洛怀阴走出崇华殿,掌教大人眉间也没舒缓过。
江照月本不亲近他,他原是没有将洛怀阴放在眼中的。
但此时此刻,却发现这蝼蚁般的小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过眼前更重要的不是洛怀阴。
傅兰亭松开压住木盒的手,也不与姜栖影争辩什么,只是看向江照月,如天神般俊美的面孔上隐隐透出几分难过。
像他这样从来高高在上、不容忤逆的人显出这样的神色,则更令人动容。
傅兰亭的声音低了几分,尾音像是含着泣意:“照月。”
就这么唤了她一声,也不提让不让她收下。
江照月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她本欲伸手去接盒子的动作停在了半途,扫过傅兰亭的面色,又看了眼姜栖影黝黑的眼眸,可以很明显看出她有一些犹豫。
系统英明神武、杀伐果决、一向没什么正常人感情的宿主,也只有这种时候会有‘犹豫’、‘迟疑’这种情绪。
姜栖影见状,也不勉强,他主动收回了木盒,轻笑道:“我是弟子,怎敢为难师尊,师尊不愿,我除了遵令又能如何?”
虽是笑,但笑意中,大约也是嘲讽居多。
他收回了盒子,不再坚持,傅兰亭脸色却没有好看多少。
以退为进这一招,比欲拒还迎更高一筹。
更何况他心中很清楚,江照月对他就是不一样的。
果不其然,听见他这样说,江照月主动从他手里拿走了盒子,带些无辜看向傅兰亭,声音多了几分撒娇。
虽然是向他撒娇,为的却是姜栖影:“师叔,你别生气嘛。”
傅兰亭唇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可他却什么也不能说,只是将情绪沉下,挤出一个笑来,他带些宠溺开口:“我没生气,师叔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只不过有些人,倒是很会拿捏人心。”
他说的是谁,在场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姜栖影不看他,那抹嘲讽的轻笑变得温暖起来,他看着江照月,也看她手里的盒子。
他的声音甚至还染上了一两分愉悦的笑意。
“师尊背着弟子用那些下作手段的时候,难道没想过这一天吗?”
他甚至已经不避着江照月了,也许姜栖影心里也很清楚,江照月没那么喜欢他的师尊,她也还对他有一分情意。
世间事,很多时候是没有公平可言的,心之所向,便是人的公平。
姜栖影掌心轻轻覆在胸前,他眼眸低垂,唇边笑意未消。
“夺人者,便要有被夺的准备,你能夺走别人的道侣,别人自然也能夺走你的,师尊,你说是不是?”
可以看得出来,虽然姜师兄面对江照月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他整个人的性格在玉佩事件后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用系统的话来形容便是:
它干净无暇的纯爱男主黑化了。
爱不能完全,因为师尊夺走了他的心爱之人,恨不能彻底,因为对方是给予、教导他一切的师尊。
他对他的好是真的,对他的坏也是真的。
他是师尊,是父亲,亦是仇人。
这种情况下,没人能不改变。
傅兰亭没有回答,连唇边勉强的那丝笑意也消失了。
半响,才听见他平静的声音响起。
“你不用明里暗里讽刺本尊,姜栖影,说这么多,无疑是觉得没有我你就能和照月在一起,可你如果真的有本事,我能强行分开你们吗?既然留不住人,何必做这种悲春伤秋的姿态,我若想对你如何,你早就不在这里了。”
他的语气很稳,甚至没有半点嘲讽或是嗤意,只是很平淡、很平静地诉说一件事实。
就如姜栖影之前讽刺他一样,可实际上,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姜栖影说的是真的,傅兰亭说的也是真的。
人总是会下意识避开让自己难堪的地方,但这世上的事,从不会因为你避开,它就不存在。
一片寂静之中,江照月打开木盒,拨动了一下里面那颗天蓝色的宝石,在令人压抑的沉默中,她笑着赞道:“很适合师兄呢。”
系统很佩服她这一点。
这样的气氛,她又是这件事的关键人物,若是常人,难免觉得心虚,或是为难,或是苦恼。
但江照月丝毫不被他们的争吵牵扯,她有自己的节奏。
这样的寂静里,她仍然能毫不受影响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从来不考虑带来的影响,或者说,她从来不在乎这些带来的影响。
她生来就是身边一切的执掌者。
而稍许的寂静之后,掌教大人微微叹了口气,带些无奈道:“算了,收下就收下吧,不过以后……”
话还没说完,傅兰亭视线瞥到了盒子里的东西。
声音戛然而止,他脸色一瞬涨红起来。
掌教大人带些恼怒道:“不行,还给他,不准收!”
他不知道江照月送这颗天蓝色宝石给姜栖影的具体过程,如今姜栖影制成礼物还给她,他还以为只是一件普通的饰品,瞥了一眼才发现竟然是一根胸链。
一根和他身上佩戴的完全一模一样的胸链,除了宝石的颜色不同。
姜栖影先前说‘传承有序’,竟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种东西,他竟然制了一根一模一样的,这不是送给江照月的礼物,而是用到他自己身上的东西。
没人喜欢别人同自己一样,哪怕只是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装饰。
就如之前姜栖影看到洛怀阴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掌教大人倒不全是厌恶,他这恼怒里还夹杂着几分羞耻。
再如何适应,两个人再如何亲近过,那也是他和江照月之间的私事,一旦摆到外人眼前,没人能那么心平气和。
江照月没把盒子还回去,只是略显无辜地眨了眨眼,面上扬起笑容。
她捧着那盒子,声音温柔又带着一丝天真的清脆:“很好看啊,师叔,和你的那根很像呢。”
“江、照、月。”
傅兰亭很久没有这样唤她了,此刻却带着些咬牙,又有些微不可见的恳求。
他闭了闭眼,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不准用在他身上,否则我就……”
“就如何?”
江照月没有一点儿慌张,反而用那双明亮的双眼盯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其实掌教大人真的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和她说那些私密、亲近、似威胁又似情-趣的话,哪怕那个人是他曾经最爱的弟子。
但耐不住江照月全然不在乎。
于是他在稍许的停顿之后,终于还是说出口。
掌教大人一字一句,像是威胁,又像是故意说给她听:“我就把你关起来,我看还有谁能靠近。”
他这话一出,系统就觉得要糟。
果不其然,江照月眸光隐晦地亮了亮,脸上却带些遗憾道:“这样啊,那真是可惜。”
她把盒子盖上,收进了纳戒,也没说用不用,但至少没有当着他的面答应姜栖影什么。
傅兰亭忍下心中不悦,又想起方才说的话,
他软下言语,哄了一句:“我不是要凶你,方才只是……有些气恼了。”
“没关系。”
江照月声音很软,表情也软软的,此时的她看起来很好说话。
同傅兰亭说了句‘没关系’之后,她又看向姜栖影。
“姜师兄,抱歉啊,没法现在帮你戴上了。”
姜栖影的表情反而很平静。
他似乎早有预料,闻言也只是回了句:“无妨,那就留给师妹把玩,总归是师妹自己的东西。”
说罢又扫过傅兰亭胸前的位置,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嗤笑。
“我无用平庸,只能效他人动作来讨师妹的欢心,不像师尊,无师自通,天生就有爱人的能人,说来还是师尊更胜一筹。”
他现在的嘴,舔一口大概能毒死自己。
好在傅兰亭也不是第一日听他这样说话,姜栖影这样说,他也能平静地问江照月:“早膳想吃些什么?”
至于姜栖影明嘲暗讽说的什么‘无师自通’、‘天生爱人’之类的话,他全当没听见。
江照月眨巴着眼,看看他又看看姜栖影,最后道:“想喝粥。”
“好。”
傅兰亭神色柔和了些,当即便取了一些灵米出来,看样子是准备亲自熬煮。
花了一会儿将灵米淘洗干净,他像是才看见姜栖影般,没什么情绪起伏道:“既然无事就退下。你说得对,我天生爱人,可惜没有溺爱弟子的习惯,你这样有廉耻心,想来不会不要脸地留在这里,等着喝师尊煮的粥。”
“师尊想赶我走,直说便罢,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你是师尊,你的命令,我怎能不从?”
姜栖影也不甘示弱。
两人虽然说着师尊弟子的称呼,可言语间一点亲昵都没有,全是你来我往的讽刺。
说完这句,姜栖影躬身行礼。
“弟子告退。”
而后又单同江照月道:“师妹,我等你。”
这都不是暗示了,就是直接了当的邀请。
在傅兰亭沉下来的脸色中,姜栖影没有等她回答,转身走出了崇华殿。
掌教大人面色紧绷,凝视他离开的方向,没什么表情,但只过了一会儿,他收起目光,继续熬粥。
江照月饶有兴趣地看了他好久,才在他冷面熬粥的动作中凑到他身边,轻声问他:“师叔,我要是背着你偷偷去找师兄,你真的会把我关起来吗?”
傅兰亭本就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绷得更紧了。
他没好气看她:“你试试看,小宝。别总是气我,把我气死,你就没师叔了。”
“别生气嘛师叔。”
江照月照例撒娇:“人家待我客客气气的,我总不好冷面相对,太没有礼貌了。而且姜师兄毕竟是你的弟子,师叔以前不就喜欢背着来,如今当着你的弟子明着来,师叔不喜欢吗?”
她总是这样。
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最冷酷最恶劣的话。
傅兰亭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自作自受,明明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还总在这方面生气,又或者妄想得到她的偏心。
可他却忘了,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从来不为他偏心。
那些温柔都是假的,只有被牵扯的痛心是真的。
在沉默中把煮好的粥盛了出来,傅兰亭摆好碗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声道:“吃吧。”
江照月倒是没有丝毫心理压力,立刻坐下来喝。
傅兰亭没有喝粥,坐在一边静静看她。
江照月一碗粥喝到一半的时候,冷不丁听见他开口。
他用那种略显温柔、没有什么起伏、也看不出情绪变化的声音缓慢道:“江照月,我有时真想掐死你。”
他的表情略带宠溺,眉眼间没有一丝冰冷,等她喝完还帮她又盛了一碗,神色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好似这句话只是虚幻间的错觉。
但他们都知道,这不是错觉。
这来自于他的无能为力。
憎恨她的无情,又恨自己依然爱她的无情。
从这不甘中生出无边恨意,可实际上他只能任她摆布。
爱情是这世上最复杂的感情,沉溺于情-爱的纠葛中,久久不得善终的人,没有不疯的。
看上去改变最大的是姜栖影,可谁又能说傅兰亭便毫无影响。
江照月面色淡定地喝粥,在他密不透风的视线里笑着看他:“我知道啊。”
她的唇沾上了一层晶莹的乳白色薄粥,笑容甜蜜,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可她却在这样的温柔里慢条斯理道:
“师叔,你从来都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吗?我问过你的呀,是你选择了继续,你沉溺于温柔,又怎么能怪这温柔溺人?”
傅兰亭的脸色依然没有变化,等她用完了早膳,他收拾好餐具,顺带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简直把她当小孩子一样照顾。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瞥了眼她,依然很冷静道:“所以我只是想。”
所以他只是很清醒地看着自己的理智被感情吞没。
捏了捏她的脸颊,傅兰亭揽住她,音调幽幽:“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
江照月拍了拍他的背脊,似乎是怜惜的声音,又分明带着笑。
她的语调多了几分夸张,却又在尾音里夹杂了几分微不可见的恶劣,“好可怜啊,师叔,其实我有的时候,也想看看你疯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傅兰亭揽住她的动作一顿,旋即他松开手,依然用那种幽幽的目光注视她,如看穿一般,他似笑非笑:“你要是敢为了这件事故意找姜栖影刺激我,小宝,你会知道师叔能做到什么程度的。”
“师叔真了解我。”
她也不藏着掖着,听他这么说,甚至还多了两分兴奋。
“我就喜欢你生气的样子,师叔,你会怎么惩罚我?是我想的那种吗?”
傅兰亭面色顿了一下,下一刻却又如常道:“不是,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食色性也,怎么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江照月依然盯着他,从他冷静的眼眸到高挺的鼻梁,又到殷红的唇。
她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他身体的兴趣:“师叔心里也很清楚吧,不然为什么天天拿自己的身体勾引我?姜师兄说你无师自通,是真的呢。”
她一提起姜栖影,傅兰亭的脸色就淡了几分。
捏住她的嘴,掌教大人眸光透出几分危险来:“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提他的名字。”
江照月眨了眨眼,没推开他的手,却用模糊不清的鼻音给了他一个坚定的回答:“不。”
傅兰亭盯着她的眼睛,自动帮她改回答:“可以。”
江照月仍然坚定道:“不。”
于是掌教大人捏着她嘴的动作改成了捧住她的脸点头。
他依然重复:“可以。”
末了又道:“好了,你答应了。”
江照月这次没反驳,只是扫视他的身体,笑意陡然深邃起来。
“可以。”她说:“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傅兰亭没什么表情,和她静静对视了一眼,然后伸手解自己的衣襟,熟练无比,一边用冷淡的声音说:“你就仗着我宠你。”
江照月连他的表情都没看,从他解衣襟那一刻就摸了上去,先把脸埋在他广阔的胸怀里蹭了蹭,才枕在他胸前,语气舒坦地喟叹道:
“还是师叔好,长辈就是会疼人呢。”
傅兰亭脸色微赤,“别说胡话。”
江照月充耳不闻,依然感叹:“师叔,你们至强者是不是身材都这么好,他们也像你这样软吗?”
掌教大人摸了摸她的头发,语调却有些气笑:“你枕着我,脑海里想着别人,小宝,你现在连演都不演了是吧?”
以前馋他身子的时候还会说两句好听的话,现在就是纯馋。
“好吧好吧。”
江照月抬起头,往上攀了一下,才凑到他耳边,用甜腻的声音道:“师叔,你好棒啊,喜欢我夸你吗?”
傅兰亭脸上方才褪去的赤意又起来了一些,他托着江照月的身体,声音却显得很冷静:“继续夸。”
江照月清脆的笑声便在他耳边响起。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令她愉快的话,一边笑一边瘫在他身上道:“师叔,你的耳朵都红了,还要说这种话,好可爱啊。”
傅兰亭把她从自己身上扶起,没好气道:“不许笑。”
“好好好。”
江照月止住笑声,却没褪下笑脸,她拨开他的手,又继续枕着。
手指拨动他胸前链条上那颗宝石,一下一下,像在拨弄玩具。
她的声音显得慵懒,又如炸雷一般。
“二长老今早同我传讯,说师尊快要出关了,师叔,你说如果师尊知道你要我这样夸你,他会何如看待你这位‘好友’呢?”
傅兰亭轻抚在她身侧的手掌骤然停下。
半响,才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我不在乎。”他垂下头来,抵住她的额角,闭着眼睛道:“小宝,我不在乎。”——
作者有话说:可恶,每次说完加更就卡文。
以后不说加更了,反正写多少发多少,多的就自动当加更了。